第161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14)
雖然這兩天沒下雨, 但仍舊陰沉沉的,其實每到夏季,今陽市的天氣就是這樣, 有時候連雨就是一個月, 那段時間會讓人心底發潮發霉,整個人都特別困倦。
孟思期感覺到紅妝連環殺人案,就像阿爾茲海默癥一樣, 給人一種“絕望”的感覺。
她能想象近一年時間里,路鶴所經歷的壓力, 他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嚴格的人, 如果有一個案子始終困擾著他, 而且又發生在雨夜,讓他精神和身體產生病痛的雨夜, 他所承受的壓力可能是別人無法理解的。
孟思期這兩天也一直琢磨著卷宗, 琢磨這三起案子間的關聯,偶然間, 她發現一個特別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三起案子看起來都很完美, 都像是經過兇手精心策劃和籌備, 第一起案子,兇手趁女孩獨自在家潛入受害者家中, 第二起案子兇手趁女孩一人時潛入琴房, 第三起案子,兇手在雨路無人時偷襲受害者。
他的作案手法非常平靜而完美,犯罪現場也處理得完美細致。這就是孟思期感覺奇怪的地方。
孟思期進入刑偵工作后, 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翻閱了大量書籍, 在犯罪分析類書籍中,她得到一種普遍存在的理論,對于連環案來說,兇手第一次犯案通常不是完美的,在犯案后,兇手才會不斷回憶第一次犯案的細節,從而查缺補漏,第二起案子則會補上第一個案子遺漏的細節,趨向完美。
而且第一次犯案可能暗含了兇手的真正犯罪動機。有的連環殺人案,兇手第一次犯案可能是因為某種原因激情殺人,之后他可能害怕、惶恐甚至后悔,但是當他發現警方一直沒有調查到他時,他忽然開始懷念第一次犯案的過程,甚至留戀殺人的感覺,于是他開啟了連環犯罪。
很多連環殺人犯有這樣的心理變化,必須有一個不成熟到覺醒到成熟的過程。
所以紅妝連環殺人案的三起案件讓孟思期意識到,兇手可能有犯案的前科,或者他熟悉這種作案手法。
這不由得讓她想起二十四年前的紅漆連環殺人案,那件案子和紅妝案的區別是涂在女性身上的是紅色油漆,可能二十四年前,女性化妝品比較稀有,所以兇手用油漆代替了。
三十年后的原世界,有專家推測,紅妝案可能就是紅漆案的模仿,或者就是同一個兇手,但是作案手法升級了。
孟思期忽地站起,她想起上次路鶴給她看了紅漆連環殺人案的卷宗,三名死者的信息她還記得,其中一名女姓,就是五年前兒童猥褻殺人案兇手徐望途的妻子謝文娟,也是一名小學語文老師。
而另兩名女性,一個是十九歲油漆廠女工辛雅夢,一個是衛生院青年女醫生包雪。
這三名女性死后現場是否被重新布置,有沒有如同紅妝案里那樣細思極恐的整潔現場呢?
她必須去問問路鶴,再次翻閱一遍卷宗。她快步走向一隊辦公室。
在一隊辦公室,她發現就蔡雙璽和林滔在,蔡雙璽說路鶴有人找去了會客室,至于卷宗,應該就在他桌子抽屜里。
孟思期上前打開路鶴的抽屜,里面擺放整齊,紅漆連環殺人案的卷宗就在里面,她拿了起來,打算就在這里觀看,等路鶴從會客室回來,和他好好討論一下。
*
路鶴下午接了一個電話,說是梁燃女士來了警局,想見見他。
梁燃對于路鶴來說是一個重要的人,她比路鶴大一歲,名義上來說是他的姐姐,實際上他們更像是朋友,路鶴在梁程昊教授家里住了很多年,梁燃給了他很多照顧,在路鶴的生命中,梁燃就是他的親人。
梁燃在政法大學就讀時答應了沈巷鳴的表白,畢業后她沒有從事法律相關事業,而是到雜志社工作,當然她寫過不少紀實性文章,在路鶴眼中,梁燃骨子里就有天然的正義感,也可能和他的父親梁程昊的教育有關。
梁程昊曾經將孤兒的路鶴帶到了梁家,撫養了他,如果不是梁程昊,路鶴根本不會走上警察之路。
梁程昊是政法大學犯罪心理學教授,他有極其高尚正義的世界觀,對他影響很大,而路鶴所掌握的犯罪心理學知識其實都得益于梁程昊的傳授。
梁程昊和梁燃都是路鶴的恩人,他很感激他們,因此前年梁程昊去世后,路鶴感覺心中的理想也遭到了沖擊;而今年當聽說沈巷鳴和梁燃離婚,他更是義憤填膺,對他來說,沈巷鳴背叛了梁燃,也背叛了他,所以那天他重拳打了他。
其實梁燃每年都會來看看他,今天梁燃過來,他其實想好好安慰她,也許,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因為在他的眼里,梁燃是一個堅強的人。
推開會客室的人,路鶴臉上的表情立即就輕松了許多,因為會客室里,除了梁燃,還有她的五歲女兒沈樂樂。
沈樂樂坐在椅子里,正趴在桌上玩毛絨玩具。
“樂樂。”路鶴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喜悅,他非常喜歡樂樂,伸手要抱她。
“鶴叔叔。”沈樂樂從玩具里抬起頭,眉開眼笑,飛快跳下椅子,跑向路鶴的懷抱。
“慢一點。”站在沈樂樂旁邊的梁燃微笑叮囑。
路鶴把樂樂抱在懷里,笑著說:“樂樂,什么時候和媽媽一起來的?”
“昨天就到了,”梁燃說,“昨晚在酒店住下,擔心太晚了沒打擾你。”
路鶴哄了哄樂樂:“樂樂真乖,是不是讀大班了。”
“下半年就上一年級了。”梁燃回答。
“能適應嗎?這么小就讀一年級了。”路鶴又夸沈樂樂,“樂樂真聰明。”
梁燃說:“六歲了,不小了,要學會改變了。”
是啊,六歲了,這么快,他又轉向梁燃,“梁燃,昨天過來你得說一聲,為你接風。”
“你這么忙,我們又不是生分的關系。”
是啊,他們的關系親如至親,的確不需要許多繁文冗節。沈樂樂兩只小馬尾上扎著粉色花飾,今天也穿著粉色裙子,大大的眼睛含著晶瑩剔透的光芒,路鶴問:“今天的頭發是媽媽扎的嗎?”
“是媽媽扎的。”
“樂樂,下來吧。”梁燃微笑說,“不要再纏著鶴叔叔了。”
“沒事。我喜歡。”路鶴看向梁燃,想起什么,“對了,你坐。”
今天的梁燃打扮得很知性,長發披肩,氣質極好,一身精致優雅的淺褐色短袖衫,長裙,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優雅柔和的感覺。
路鶴對梁燃很了解,當時一起讀高中時,她就備受男學生追求,無論高中還是大學,都是校花,而且她會彈一手古箏名曲,因此每次表演都是穿著一身白色素雅古裝長紗裙,猶如從古畫走出的仙子,讓許多男孩子青睞,所以曾經在大學時,沈巷鳴就是瘋狂追求者之一。
“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還是以前的地方。那里環境很好。”路鶴說。
“下午我就走了。”梁燃淡淡地說。
“怎么這么急,這次不是雜志社的出差嗎?”
“其實這次,”梁燃說,“我就是來找你的。”
路鶴發現梁燃的語氣很平淡,眉宇間露出清淡的憂郁氣質,他覺得梁燃可能有事情想告訴他,或許就是和沈巷鳴的離婚有關。
今年初,兩人離婚的消息不經意傳到他的耳中,路鶴很生氣,馬上打了一個電話給沈巷鳴,結果沈巷鳴承認了,說沈樂樂給了媽媽,他會找機會來給他賠罪。
他那時不知道要不要打電話給梁燃,他知道她一定很傷心,然而那次是梁燃給他打的電話,她告訴他,今年有時間會來看看他,路鶴明白,她是想等情緒穩定以后,來和他說說話。路鶴說想去省里見見她,也被梁燃拒絕了。
今天梁燃無疑就是為了和沈巷鳴的離婚一事而來。
“樂樂,去門口給媽媽和鶴叔叔買兩只雪糕可以嗎?”梁燃說。
“好。”
路鶴慢慢把沈樂樂放在椅子里,將玩具遞到她手里,“樂樂,乖啊。”
“我叫同事陪樂樂玩一會吧。”路鶴拿起桌上的電話,關于離婚之事,他知道梁燃想孩子回避。
“也行。”
路鶴第一想起的是孟思期,他先后打到二隊和一隊辦公室,孟思期答應馬上過來,幾分鐘后,孟思期推開了門,“路隊。”
路鶴站起,先后對兩人做介紹說:“給兩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姐姐梁燃,這是我的同事孟思期。”
“梁燃姐你好。”孟思期莞爾地給了一個問候。
梁燃嫣然一笑,走上前來,打量著她。孟思期也打量著她,她發現梁燃真的很漂亮,身材高挑,一眼就能讓人記住的美,不是艷麗的美,而是典雅的美。她右眼下還有一顆漂亮的淚痣,添了神韻,仿佛她是畫里的古典美人。難怪當年沈巷鳴為何對她一見鐘情。
梁燃笑著說:“路鶴,你同事這么漂亮,有沒有男朋友啊。”
孟思期:“……”她的笑容慢慢凝固,她沒想到這剛見面就問起這么敏感的問題。
“沒有,梁燃姐。”孟思期搶先笑著回答。
“噢,路鶴,你一定要抓緊啊。”梁燃紅唇不深不淺,但看起來很嬌媚。
孟思期越發顯得尷尬,因為梁燃的話里意思就是希望路鶴追求她。但她心里素質算是還不錯,依舊保持著微笑。
然而路鶴卻像是事不關己一樣,嘴角輕彎看著她。
“路隊,是讓我帶這位小朋友嗎?”為了緩解尷尬,孟思期把目光放在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沈樂樂也看著她,眉語目笑,似乎很喜歡她。
“對,麻煩思期陪樂樂玩一會,我和姐姐談點事,不會太久。”路鶴說。
“好,沒問題。”孟思期上前蹲在沈樂樂面前,“你就是樂樂對嗎,喜歡和阿姨玩嗎?”
“喜歡。”
“好,阿姨帶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好。”沈樂樂開心地伸出小手,拉著孟思期的手。
“謝謝你思期。不要給她花錢,我帶了好多零食。”梁燃對她感謝。
“梁燃姐,我好喜歡樂樂。你們先聊。”
孟思期帶著沈樂樂出門,門關上后,路鶴的氣息慢慢沉重了幾許,兩人都坐下,他又站起,“我去給你加點熱水。”
“路鶴,不用了。”梁燃一直平淡的表情也慢慢下沉了幾許,“這次來其實我是想和你說聲對不起的。”
“嗯?”路鶴不解,在他和梁燃之間,從沒有對不起這種說法。
“其實我和巷鳴是……假離婚。”
“……”
路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簡單來說就是辦了離婚證,但是夫妻感情都在。”梁燃語氣微微唏噓,“你還記得封麗華案嗎?”
封麗華,他記得,就是宋辛冉和靳亞明人體標本案的接頭人,這件案子牽涉一個大型人體器官交易的團伙。
“我記得。”路鶴點頭。
“當時這起案子是由你們市局遞上省廳的,巷鳴接手了這起案子,今年三月份,巷鳴查到了關鍵的證據,但也就在那一天,樂樂的書包里,有人投了一封信。”
梁燃眼睛漸紅,“信里面裝著一張照片,是一個小孩子的人體標本照片,照片背后寫著:如果繼續查下去,這就是樂樂的歸宿。”
第162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15)
“為了保護樂樂, 我主動提出了離婚的計劃,巷鳴有過猶豫,但也很快答應了, 我帶著樂樂搬到了爸爸留下的房子那。那兒你也住了很多年……假離婚這事我沒打算告訴任何人, 包括樂樂還有巷鳴的爸媽。但是我思前想后,擔心你對巷鳴誤會更深,所以還是決定找個時間和你澄清下。”
路鶴內心深深震住, 他不知道這件事背后還有這樣的隱情,當梁燃說出口, 他就明白了為什么她和沈巷鳴要假離婚, 也許假離婚是保全這個家唯一的辦法, 在黑暗面前,有時候不得不做出不得已的選擇。
梁燃說:“后來巷鳴從封麗華這件案子中調了出來, 省廳派他到這邊協助賈龍輝案, 其實賈龍輝案牽涉的面更廣,西雅圖俱樂部可能牽涉省里的一些錯綜復雜的關系, 那次其實是巷鳴主動要求到今陽市協查的,他和省廳領導說他自己孑然一身, 也沒有后顧之憂, 所以欣然前往。”
路鶴的眼瞼慢慢低垂,他沒有想到沈巷鳴保留了當初在警校的作風, 他做事瘋狂不顧后果, 但是也喜歡不顧后果地揭露調查巨大的黑暗。
這一點,他非常欽佩,對他來說, 他所做的一切和所有刑偵工作者一樣,就是在茫茫黑夜里, 點亮無數的燈,讓黑夜如同白晝。
“那一次,巷鳴給你們市局的劉局打了電話,他才知道你和局里的一位女同事很有緣分,不過以你性格,你不會有任何行動。”
路鶴微微搖頭微笑,他不知道劉局還喜歡“八卦”他的事情。
梁燃繼續說:“那次,巷鳴和我說,他想激激你,讓你早日脫單。巷鳴的想法很瘋狂,我當時左右為難,但不知道為什么還是同意了,我告訴他,不要做得太過分,否則路鶴會把你打進醫院。”
路鶴想笑,那次雖然沈巷鳴沒有被打進醫院,但確實挺狼狽。
“后來巷鳴說被你打了,很委屈,我當時竟然笑了。”梁燃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就知道他這個人做事沒有輕重。”
“沒事。”路鶴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至少現在一切都變得很好,”梁燃直了直身子,宛然一笑,“剛才那位,追到手了吧。”
路鶴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不瞞你說,還在努力。”
“她看起來沒那么難追吧?我不相信當年在警校叱咤風云的路鶴會為這件事感到為難。”
路鶴舔了下薄唇,在梁燃面前,他不想說謊話,但眼下,他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嘴角微彎:“梁燃,謝謝你,你放心吧,我如果有結婚的打算,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路鶴,還記得父親的祝福嗎?”
路鶴當然記得梁程昊的祝福,梁程昊曾說,不在意他在刑偵事業上有巨大的成就,而希望他在家庭里有幸福的人生。
他點了點頭,略顯傷感:“我記得,你放心。我會繼續追求孟思期。”
梁燃抿唇微笑,像是欣慰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兩人走出會客室,孟思期正好帶著沈樂樂回來,梁燃說要走,彼此告別,梁燃叮囑:“思期,去省里的話,記得找我,姐姐帶你四處轉轉。”
“謝謝梁燃姐。”
梁燃牽著沈樂樂走向警局大門,孟思期跟著路鶴送了出去,沈樂樂依依不舍地回頭望著路鶴和孟思期。
孟思期發現,在梁燃的車旁邊,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和路鶴差不多高。
孟思期之所以一眼注意到他,是因為他右手手背像是被火灼燒過,皮膚深褐焦化。
梁燃走到車旁,路鶴也抵達車旁,他似乎認識那個男子,主動打招呼:“士杰,好久不見。”
喬士杰微笑道:“路鶴好久不見,這次我正好到市里辦點事,順便給梁燃當回司機。”
“辛苦了。本來要請你們吃飯的。”
喬士杰道:“客氣了,下午拳擊館還有事,也得趕回去。”
“好,待會開車慢一點。”
喬士杰幫樂樂開車門的時候,路鶴蹲下抱起了沈樂樂,“樂樂,喜不喜歡我們這兒,不跟媽媽回去,叔叔陪你玩幾天好不好。”
“鶴叔叔,其實我不喜歡這兒,這兒老下雨……”
“樂樂,你又不乖了。”梁燃假裝生氣說。
“沒事,我和樂樂開玩笑。”路鶴將沈樂樂抱到后座,“樂樂,路上聽媽媽的話,要乖。”
沈樂樂勾著頭貼近他耳朵說:“鶴叔叔,我偷偷告訴你,有鶴叔叔在這,我喜歡這兒。”
路鶴笑著說:“謝謝樂樂。”
彼此告別,路鶴一直望著汽車離去,才微笑著緩緩轉頭看向她,“謝謝你思期。”
“其實我很喜歡樂樂。”
路鶴說:“對了,剛才打電話你在我辦公室,是不是有事找我?”
“我正想看看紅漆案的卷宗,可以和你探討下嗎?”
“你認為這兩件案子有多大關系?”
“我也不知道,所以想探討下。”
“好,我們回去說。”
回辦公室的路上,路鶴說:“思期,梁燃是昨晚到的,這次匆匆忙忙跑市局一趟,其實是想告訴我,沈巷鳴在辦理省廳案子時遭到了威脅,梁燃和沈巷鳴是假離婚。”
“啊?”孟思期一時微怔,見路鶴神秘一笑,她似乎明白了沈巷鳴的意圖,會不會這是路鶴和沈巷鳴商量好的吧,果然是一個學校的“一丘之鶴”。
但她還是會心一笑,覺得梁燃的這種結果總是最好的。她希望他們都平安,樂樂也健康成長。
“剛才那位男士是?”她不免好奇地問了句。
“是我的一位表兄,在省里開了一家拳擊館。”
“手是不是受過傷?”
“對,小時候出了車禍,就這樣子了,但不影響打拳擊。”
回到辦公室,孟思期將兩份卷宗都打開放在罪案板旁邊的桌上,兩人站在罪案板前進行探討。剛才她已經閱覽了一遍,她發現這兩起連環案有很大的區別。她快速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幾個關鍵詞。
第一個主要的區別,紅妝案兇手制造了極其整潔的兇案環境,而且統一取走了死者的左手食指指甲,但紅漆案不同,除了化妝相似,現場并沒有做如此精密的整理,而且死者指甲等組織也沒有遭受破壞。
第二個主要的區別,紅妝案的三名女性死者都很年輕,年齡都在二十余歲,未婚。其中杜憐熙22歲,第一年參加工作;殷默20歲,大二學生;譚筱霜21歲,應屆畢業生。她們年齡相差兩歲,都是大學生或者剛剛畢業參加工作的年輕女性。
但是紅漆案的死者年齡相差偏大,第一名死者,辛雅夢,19歲,未婚,是一名油漆廠女工;第二名死者,包雪,27歲,已婚,衛生院醫生;第三名死者,謝文娟,24歲,已婚,小學語文教師。
從這些區別來看,孟思期得出結論說:“路隊,我覺得這兩起連環案,可能并不是同一個人所為。”
此前,關于兩起連環案存在兩個說法,一是同一人所為,只是作案手法升級,二是模仿犯罪。
路鶴看著罪案板上的信息問:“何以見得?”
這時,辦公室里剩下的兩個同事梁云峰和蔡雙璽也走了過來,站在兩人身后,認真觀看傾聽了起來。
孟思期說:“假定二十四年前,兇手二十多歲,那么現在至少也在五十左右,這個年紀作案來說可能并不難,但是要想讓犯罪現場保持那么整潔我覺得難度極大,我認為一個人的習性是很難改變的,特別是這種對清潔環境保有很高要求的習性,我覺得不是普通升級能完成的。”
“還有一個重要的區別,”孟思期說,“我認為紅漆案的死者是死后被化妝,而紅妝案,死者是生前被化妝,這兩者區別很大,所以很難是同一人所為。”
路鶴點頭,“思期,我很同意你的觀點,那么,你認為這兩者有關聯嗎?”
孟思期想了想說:“有,例如都是雨天作案,但我認為雨天作案可能不能說明問題,很多犯罪行為都選擇在雨天,是因為這種天氣適合犯罪嫌疑人隱藏行蹤。我反而認為,這兩起連環殺人案有個最大的共通點,就是女性死者都沒有被性侵犯。正是基于這一點,我覺得模仿作案可能性很大,但是如果是模仿作案的話,那么時隔二十四年,是否說明一個新的問題,兩起案件的兇手曾經有過交集呢?”
路鶴的眼神定了定,他的目光落在孟思期的臉上久久沒有移動。梁云峰和蔡雙璽也一直緊緊望著孟思期,這個觀點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無疑讓他們都感覺很新奇,蔡雙璽說:“小孟,你這觀點很有意思啊。”
孟思期笑了笑,又見路鶴眼神忽地熾熱,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路隊?”
路鶴像是晃了一下神,說道:“思期,你,很聰明。”
孟思期微微一笑:“路隊過獎了,你覺得這種可能性大呢?”
“我來總結你的想法吧,如果兩個兇手有交集,那么二十四年前,有可能是一個孩子目睹了紅漆案的發生,然而他對這個犯罪過程記憶猶新,二十四年后,他選擇了作案,但是他的習性比起紅漆案的兇手要縝密、細致,所以表現出的犯罪現場也不盡相同。”
“對。”孟思期抿唇微笑,這就是她想表達的。
蔡雙璽欣喜說:“路隊,小孟,我感覺這就是答案啊。”
梁云峰也說:“這推測很可能就是真相。”
能得到大家認可,孟思期很高興,但是這個推測并不能真正地破解答案。
路鶴說:“除了你這個推測,還有一個點,我一直沒有真正解讀出來,那就是為什么兇手要拔掉死者的左手食指指甲。我可以先拋磚引玉。”
其實孟思期也一直沒有明白,她期待:“路隊你說。”
“好,從這么多年的刑偵經驗來說,我覺得有幾個原因,第一,兇手非常追求完美,但是他卻喜歡留下一個最完美的遺憾,這個指甲缺失可能就是這個遺憾。第二,兇手有收集癖的習慣,這在國內外的很多連環殺人案例當中都有發生,如同一種戀物癖,收集死者左手食指指甲就是他的癖好。第三,死者曾經遭受過左手食指指甲被拔的痛苦,所以想把這種痛苦還原在死者身上。這是我的推測,思期覺得呢?”
孟思期仔細聆聽路鶴的分析,她覺得這三種分析非常精辟,應該涵蓋了各種可能性,她一時也想不出更多的可能,她當下就點了點頭,“我支持路隊的想法。”
“我也支持。”蔡雙璽跟著說。
孟思期又想起了什么說:“路隊,我還想到了一件事,想分享一下。”
“什么?”
“那就是化妝、拔甲、捂死這三個過程的先后順序。”
曾經孟思期推斷紅妝案里,死者是生前被化妝,但是關于這三個行為的動作順序,路鶴從未參透,他很感興趣地看著她。
孟思期說:“化妝應該是提前完成了,我覺得兇手在死者生前化妝可能更有成就感。然而捂死死者和拔甲可能是同一時間完成的。”
“同一時間?”路鶴還是沒理解,從尸檢情況來看,死者已確認機械性窒息而死,很可能是兇手通過捂住死者口鼻導致死亡,但是拔甲這個動作,需要雙手完成,兇手一手抓住死者手掌,一手拿鉗子拔出指甲,絕不可能多出第三只手捂死死者,那么如何做到同時捂死死者呢?
孟思期解釋說:“死者被化妝以后,其實我認為兇手已經完成了主體動作,她只要再做兩件事,就完成了全部流程,那就是捂死死者和拔甲,這兩件事她同時完成的可能性很大。第一,我們發現死者右手指甲的化妝油抹在了身體胯側,而且不止一道,這也是我曾經推斷死者是生前化妝的依據,那也說明死者曾經發生過劇烈身體反應,捂死和拔甲同時進行可能才會讓反應如此強烈。第二,要想做到捂死和拔甲同時進行,我想到了一個非常可能的答案,兇手一定隨身攜帶了手帕、布巾這樣的東西,雨天,他可以隨時染濕,然后將濕布貼在死者口鼻處,由于死者已昏迷,所以很快就會窒息而死。”
路鶴有一種悟出的感覺,他認為孟思期模擬出了兇手的犯罪過程,這對完成心理側寫是非常重要的。由此他也對孟思期越發欣賞,這種欣賞自然會流露在眼神當中。
孟思期見路鶴沒反應,提醒了他一下:“路隊?”
這時,門口同時傳來“路隊”的喊聲,走進一個人,正是陳杰蓉,她走到幾人身前,“思期你也在。”
“蓉姐是不是有新的發現?”她見陳杰蓉手里還拿著一張單子,因為尸檢報告已經交到了這邊,這張單子可能是新的發現。
“的確有一些新的發現,”陳杰蓉說,“從三名死者的鼻子當中,我發現了同一種纖維,非常細小的棉纖維,之前我以為是死者從環境里吸入的,但是建筑工地我不覺得能吸入棉纖維,所以我做了一個大膽猜測,兇手可能使用的是棉質手帕或者布塊,沾了少量水貼在死者口鼻,從而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死者被注入的昏迷藥量可能并不大,兇手或許享受死者掙扎的感覺。在死者死亡前一定有呼吸掙扎的劇烈動作,因此吸入微量棉纖維并不難。”
那一刻,路鶴有一種驚喜的感覺,這一切竟然被孟思期提前預測了出來,他不禁彎起唇角:“杰蓉,剛剛思期和我討論,她也提出了類似觀點,你們這是心有靈犀。”
蔡雙璽欣喜說:“陳法醫,剛才小孟的確提到了,小孟太厲害了。”梁云峰也適時給孟思期豎起大拇指。
陳杰蓉笑著說:“這說明思期的思維非常棒,正好我的報告也是對思期觀點的有效佐證吧。”
孟思期被他們夸得特別不好意思,耳根發燙,她忙謙虛說:“蓉姐,其實我就是猜測的。”
“思期,我相信你。”陳杰蓉給了她一個微笑,然后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先聊吧。”
她將單子遞給孟思期,“有新想法再和你們交流。”
“好。”孟思期笑著說,“蓉姐慢走。”路鶴也抿唇微笑。
陳杰蓉走后,氣氛一下子靜了許多,孟思期也知道,即便現在推測出了許多細節,但是兇手的畫像仍然是模糊的。
果不其然,路鶴問:“思期,能畫出兇手的犯罪心理嗎?”
其實孟思期一直在絞盡腦汁做這些工作,但是她還是畫不出,她更不可能把不成熟的觀點提出來誤導大家,因此她搖了搖頭。至于孟庭哲,那只是一個懷疑,在做犯罪側寫時,更不能代入進來。
“我知道了,”路鶴說,“這的確有些困難。”
孟思期提議說:“路隊,如果紅妝案完全沒有線索,我們是不是可以查查紅漆案的線索。如果二十四年前確實有個小孩目睹了這一切,那么我們能不能再去紅漆案的三名死者案發地打探下。”
“可以啊,不過二十四年前的事情,線索可能微乎其微。”路鶴說,“但是我們也不能放棄。蔡雙璽、云峰,你們今天去包雪曾經的案發地再走訪下吧。我和思期去辛雅夢和謝文娟當初的案發地走訪下。”
“好,路隊。”
出門后,在車里,孟思期打算提出一個新問題,這個問題剛才在辦公室不好提,那就是梁程昊,他是路鶴的亦師亦父。
梁程昊在二十四年前是紅漆案的外聘犯罪心理學家,他的名字的確出現在卷宗里,他應該和劉局也有一定的交情,只是他的論述好像并沒有存在卷宗里,這也是她好奇的地方。
要想了解二十四年前的舊案,從一個犯罪心理學家的想法入手也許是非常好的角度。路鶴可能知道些什么,因為梁程昊算得上是他的恩師。
“路鶴,紅漆案當中有個外聘專家梁程昊教授,那應該是梁燃姐的父親吧,他當時也好像參與了紅漆案,你了解一些他當時的想法嗎?”
路鶴看了看她,默了下才說:“梁老確實是那起案子的外聘專家,七零年前后,他發表了一些犯罪心理學方面的獨家觀點,當時應該是劉局請他協助破案,之所以他的話沒有留在卷宗,也是因為他并不是公安系統人員。”
孟思期點了點頭,路鶴望著車窗前方說:“我長大后,其實和梁老交流了一些關于紅漆案的看法,梁老也毫不保留地告訴了我。”
孟思期很期待,她望著路鶴漂亮的側顏,仔細聆聽。
“梁老說,七零年發生的三起案件,他曾經做過側寫,他認為殺害三人的兇手應該有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三名死者都沒有被性侵犯,她們的死應該是兇手的一種儀式行為。”
“儀式行為?”
“對,梁老的觀點很新穎,當時局里應該也認可他這種觀點,因為除了這個儀式行為,很難再解釋兇手的犯罪動機。”
孟思期好奇問:“梁教授有沒有解釋為什么是儀式行為嗎?”
“儀式往往就是很神秘的,兇手在女性身體上化妝,這本身就像一個行為藝術。梁老推測,兇手對火焰這種意象有特殊的依戀,因此火紅的油漆,便成了替代者。他認為,兇手是一個已婚青年男子,但是身體可能有某種缺陷,主要是性功能缺陷,他對火焰這個攻擊類意象就有一種天然的崇拜,因為紅色本身就代表著攻擊性。或者說,他在女性身體上描繪紅色圖案時,有一種巨大的滿足,是屬于性欲的滿足!”
“兇手在生活里一定是一個很自卑的人,他可能經常遭人嘲笑,可能還會有人拿他是性無能者開玩笑。梁老推測,他可能是一位已婚的,極為低調的,甚至面貌十分老實,但在婚姻中和妻子的關系極為不平等,在生活中又郁郁不得志的青年男性。在尸體上化上紅妝已然暗含著犯罪動機,那就是,缺陷的自卑,與性欲的火焰,劇烈碰撞!”路鶴最后一錘定音。
第163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16)
試想一個在婚姻和生活中總是被欺壓的老實男人形象, 在無人防備的雨天,做出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那確實是有可能的。孟思期有些小小的震撼, 因為梁程昊的這些想法, 的確耦合了犯罪動機。
但是因為這種類型的男性形象,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見,而且夫妻關系的好壞很難去界定, 有些夫唱婦隨的夫妻關系可能背后是同床異夢,因此即便梁程昊做出這些犯罪側寫, 但仍舊未必能夠找到嫌疑人。
但梁程昊的側寫卻給了她很大的啟發。
女性未被侵犯, 正是因為兇手具有性功能缺陷, 但是性功能缺陷的人,并非沒有性欲, 甚至可能性欲更強烈, 所以兇手就產生了一種對于“火焰”這種攻擊意象的依戀,但他的確是自卑的, 他彌補自卑的方法就是不斷地在女性死者身上畫上象征“火焰”的紅色妝容,這就是兇手獲得性滿足的儀式行為。
這些話無疑讓孟思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她開始覺得路鶴為什么會對梁燃好的原因, 那自然是因為梁程昊對他的幫助和影響很大。
“路鶴,如果是這樣, 紅妝案確實也有可能是同一類犯罪動機。”
在孟思期對紅妝案的側寫里, 她一度認為兇手是一個仇視女性并且接受過高等教育,而且有十分極端潔癖的人,但是梁程昊對紅漆案的側寫無疑給了她新的思路。
“對, 有可能,但是即便推測出這種犯罪動機, 也并不能找到兇手,畢竟你也看到了,紅漆案已經過去二十四年了。”
是啊,已經過去二十四年了,線索依舊全無,即便梁程昊那么厲害,后來又成為省政法大學的教授,他也一輩子沒有攻破此案,那也許是他一生的遺憾。
開車時,路鶴緩緩說:“思期,其實樂樂是梁燃收養的。”
“收養的?”
“對,樂樂是個孤兒,大概一歲的時候沒了父母,被梁燃領養,樂樂這個名字還是梁老取的。因為有了樂樂,所以梁燃和沈巷鳴再沒有要孩子。”
孟思期緩緩點了點頭,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難怪路鶴那么在意梁老和梁燃,因為這樣的家庭的確讓人很感動。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重新回到了辛雅夢和謝文娟當初工作生活的地方走訪了下。
辛雅夢曾經是油漆廠的一名女工,當時只有十九歲,在工廠工作了近兩年,在一天下午的雨天,在宿舍身亡,死后衣服打開,全身暴露,身上被化了紅漆妝容。
因為辛雅夢本就是油漆廠女工,當初查辦此案的刑警隊長劉茂平帶人對工廠進行了大面積排查,但沒有進展。
這一次,孟思期和路鶴再次走訪了當年在工廠工作的工人,其中一名就是辛雅夢的室友柳雁,也是辛雅夢死后的第一目擊證人。
其實柳雁當初給市局留了一份口供,孟思期找到她,也是想再補充一些細節,這次是在柳雁的家中對她進行的問詢。
柳雁當初是二十歲,如今過去二十四年,已經四十四歲年紀,她對當年那件事還是記憶猶新。
柳雁說,辛雅夢是一個非常開朗的姑娘,長得白皙,人很善良,廠里也有人追求她。
孟思期了解過,關于追求她的人,在卷宗里有三人后來都進行了調查,但沒有作案時間。
柳雁說:“辛雅夢那天不舒服,請了半天假,一個人在宿舍休息,我是在下班后才回到宿舍,當時就把我嚇壞了,我連忙跑出去喊人……”
說到此處,柳雁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場景,眼睛紅潤,那自然是不忍回憶的過去,朝夕相處的姐妹忽然以奇怪的方式死在她面前,很多年她都沒有忘記那一幕。
孟思期問:“辛雅夢被害前的那段時間,她有沒有和你提起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或者說一些心情方面的感悟。”
孟思期認為,辛雅夢是一個少女,她或許有各種各樣的心情感受,或許無意就透露了出來,而這些可能藏著什么秘密。
當年劉茂平大量調查了辛雅夢的社會關系,包括她和周圍的人可能存在的糾紛、矛盾,但是孟思期想從另一個角度,一個少女的心理來打探她的過去。
柳雁像是仔細回想才說:“沒,我覺得沒,雅夢特別開朗,她的時間都在工作上,因為家里還有個弟弟,弟弟結婚要用錢,她工作很賣力,平時晚上宿舍里和我聊的最多的是,掙了錢想早點給家里。”
“你覺得她是那種喜歡藏著秘密的人嗎?”孟思期覺得,如果辛雅夢認識或交往社會上的人,可能并不愿意告訴別人,也有這種可能。
柳雁搖了搖頭,“不,雅夢哪有什么秘密,她幾乎每天都在工廠上班,吃喝都在,有時候也就她弟弟來廠里找她,找她要錢。”
實際上劉茂平當年也重點調查了辛雅夢弟弟和他的社會關系,但是沒有結果。
其實孟思期也感覺問不出什么有用的線索。
拜別了柳雁,兩人再次去到謝文娟曾經所在的學校希望小學,不過和辛雅夢的情況一樣,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或者說她想了解的,曾經劉茂平都了解過。
二十四年前的紅漆案的調查并沒有取得什么進展,在孟思期的提議下,她和路鶴提審了徐望途。
徐望途是謝文娟的丈夫,而謝文娟是紅漆案的第三名受害者,孟思期看過卷宗,當時徐望途接受過問詢,記錄中寫明那天下午謝文娟就一節課,當時徐望途有工作,是一名供銷社會計,他下班回來以后看見妻子躺在地上,身上畫了紅漆,他一時之間痛哭流涕,并且立即轉告了校方,報了警。
其實孟思期對徐望途有過懷疑,江盛的口供里說,徐望途年輕的時候就對孩子有一些動手動腳,因此夫妻兩人大吵了一架,從而不小心讓六歲左右的江盛聽到了吵架內容,可能那時候他對這些話題很震驚,從而記憶猶新,所以長大后仍舊記得徐望途的為人。
孟思期確實懷疑過徐望途有殺害妻子的嫌疑,當年警方也對他產生過懷疑,但很快證實了他那天下午有不在場證明,又加上已經有前面兩起紅漆案發生,徐望途的嫌疑徹底排除。
這次提審徐望途,孟思期直接抓住重點,問他那段時間有沒有察覺特別可疑的人接觸過他妻子。
徐望途在看守所里呆了一段時間后,明顯蒼老了許多,但是他依舊保持著一位校長的品味,發型仍舊像是特意整理過,囚服也很整潔,沒有蓬頭垢面的感覺。
徐望途搖頭否認了,他說:“時間太長了,我不記得了。”
也是,時隔二十四年,誰還會記得那時候的一些細節,也許徐望途還會對妻子的死記憶深刻,但是關于那件事他可能早就遺忘了。
孟思期經過了解,也得知徐望途的一些往事,徐望途結過兩次婚,徐劍飛是前妻的孩子,謝文娟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在兒子徐劍飛很小的時候,徐望途和前妻就離婚了,小徐劍飛跟著前妻生活。
后來徐望途看中了剛踏入教師行業的謝文娟,按他的話來說是一見鐘情,徐望途也識得詩書,是一個頗有理想主義的人,彼時的謝文娟青春年少,又識字文靜,對于徐望途來說,是他真正的知音。
那時候離異的男人并不受待見,因此徐望途情書不斷,花了很大的決心和精力才追求上了謝文娟,兩人是自由戀愛。
兩人婚后生活很和睦,徐望途說,那時候他確實很喜歡小孩子,覺得他們是浪漫的精靈。
然而,身為教師的謝文娟,要強的本性逐漸暴露,她的性格比較強,對不聽話的小孩子動則打罵,當時謝文娟會將孩子叫到她在學校的單位房進行教育,總是喝罵,還有用小竹條打孩子手心。
徐望途覺得謝文娟對孩子過于苛刻,他在場的時候就會哄著孩子。徐望途說,他喜歡孩子,但是僅僅是喜歡,他和孩子待在一起會覺得自己很浪漫,所以他總是護著孩子。
那次吵架也正是因為徐望途護短,抱走孩子,讓謝文娟非常惱火,甚至當場大罵徐望途亂摸孩子,猥瑣流氓,犯法。
在江盛的口供里,也的確提到了謝文娟說到的“摸孩子,是犯法的”,這說明徐望途可能沒有撒謊。
那時候,徐望途或許就對孩子很喜歡,不是普通的喜歡,和二十年后,他失手殺害小女孩錢舒音時的報復心理可能有區別。
徐望途說他喜歡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謝文娟和他結婚兩年一直沒懷上孩子,以及對小徐劍飛的虧欠。
徐望途說,其實謝文娟死前剛懷孕,他說這句話時哭了。
在卷宗里并沒有提到懷孕這一點,可能當時條件有限,尸檢工作沒有檢查到這一步,或者法醫覺得和案件無關,沒有寫明。
徐望途說,謝文娟的死,還有謝文娟剛懷的孩子讓他很長時間抑郁,留下了病根,這也導致他在后來徐劍飛遭受誹謗時,憤怒壓抑而做出了錯誤的行為。
在徐劍飛初中的時候,他的親媽也就是徐望途的前妻得了絕癥,是徐望途主動提出要回和撫養徐劍飛。
后來,徐望途也是因為培養徐劍飛,同樣對于謝文娟的思念和遺憾,再沒有娶妻。
其實孟思期之前也一直在側寫徐望途對于孩子的自私感情,也許今天的談話解決了她的困惑。
離開看守所,孟思期百感交集。
二十四年前,謝文娟被害,被定性為兇手的隨機殺人,從今天的審訊情況來看,她覺得謝文娟的死可能就是一場意外。
因為徐望途說過這樣一句話,謝文娟很漂亮,她是語文老師,有一種天然的知性美。在那個年代,她應該很吸引別人的目光。
結合梁程昊教授的推測,兇手很可能就是對她臨時起意,產生了性沖動,從而潛入她的房間,制造了一場稱之為“儀式行為”的殺戮。
很有可能兇手在她裸露的身軀上描畫紅漆時,他就在陰怖地笑,并且享受整個過程,滿足他所謂的性欲。
謝文娟不是第一名死者,第一名死者是油漆廠女工辛雅夢,因為考慮第一次殺人有更準確的犯罪動機,所以當時劉茂平帶領的偵查小組,重點排查了辛雅夢的社會關系。
而第二名死者包雪,和第三名死者謝文娟,很可能就是兇手嘗到了那種滋味,然而制造的隨機殺人。
至于兇手為什么在制造這三起案件后停止作案,很有可能兇手遇到了意外或者其它不可抗原因。
孟思期覷了眼走在身旁同樣滿腹心事的路鶴,她也明白了為什么一年以來,路鶴始終沒有找到線索的原因,不但對于路鶴,對于她,乃至對于,和紅漆案、紅妝案這二十四年來相關的人們,那都是一道謎團。
“思期,沒事吧。”路鶴像是看出她的心情,語氣溫存安慰她。
孟思期搖了搖頭,卻抿唇微微一笑。
她覺得,只要還和路鶴一起并肩作戰,即便再復雜再深入的謎團,也一定會有重見真相的一天。
當天,兩人在辦公室的罪案板前分析案情時,陳杰蓉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本書。
兩人同時轉身,對于陳杰蓉的來到,孟思期認為她可能找到了尸檢的新的發現,她的視線很輕快落在那本書上,書名好像叫“獵殺”,她忙問:“蓉姐,是不是有新發現?”
陳杰蓉搖了搖頭,“不,不是尸檢方面的事。”
陳杰蓉走到兩人身前站定,孟思期發現她眉宇之間有些淡淡的憂慮,她很少在陳杰蓉臉上看到這鐘情緒,也許她有別的事想告訴他們。
“是這樣的,”陳杰蓉說話時一手插在白衣制服的口袋里,姿態平靜,但眉宇間的憂慮揮之不去,“我認識一位叫鐘延彬的……朋友,他是我媽媽介紹的相親對象,不過我覺得他身上有些奇怪……”
第164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17)
孟思期仿佛記起來了, 前不久陳杰蓉下班后和一位三十歲左右西裝男士隨車走了,當時她就猜出是陳杰蓉相親對象,她最近太忙還沒來得及問問她相親的情況, 沒想到, 這位男士竟然成了陳杰蓉的懷疑對象,這無疑說明那次相親已經告吹了。
路鶴雙手相抱,結實的臀部靠著桌沿, 肩膀微微低了一些,正好以差不多高度的視線面向陳杰蓉, 聆聽她的描述, 他的表情很認真。他和孟思期一樣, 認為陳杰蓉有重要的發現,特別是在案件迷茫的時候, 任何一條信息都可能是破案關鍵。
陳杰蓉將書翻到正面, 說:“鐘延彬是一位公司高管,也是一位懸疑作家, 我手里這本《獵殺》就是他寫的,而且還是根據去年發生在我市那起滅門慘案, 以辛數為原型改編的。”
辛數?孟思期很快就記起來了, 辛數的父親辛田非就是那起滅門慘案的兇手。陳杰蓉將書遞給她,她接過, 又仔細看了眼封面, 封面上是一個少女的黑色背影,背影上濺起幾朵血花的意象,咋一看確實有懸疑的恐怖感。獵殺兩個黑色大字旁邊寫著作者名字, 鐘延彬。
“鐘延彬約我吃過兩次飯,”陳杰蓉說, “第一次吃飯我們聊的還挺愉快,第二次吃飯時,他問起了電視臺的案子……”
孟思期頓覺奇怪,電視臺的案子就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第三起,鐘延彬為什么會問起這件案子,難道是想和陳杰蓉打探案情。
“他可能是無意的,因為他接下來的計劃是寫一篇女性被害連環案,所以我沒有特別在意。因為某些原因,那次約會我中途離開了,之后我打算不再聯系,但鐘延彬卻沒有放棄的想法,我再三拒絕的情況下,昨天晚上下了雨,他又打電話到了我家里,問我是不是電視臺的案子很棘手,導致我沒時間見面。”
陳杰蓉描述時微微搖了搖頭,憂慮更明顯,“我很奇怪,他為什么總會提起這件案子。也就是昨晚,我想起了一件事,鐘延彬吃飯時有個習慣,我們見過兩次,我發現他有一種特殊習慣,特別是第二次吃飯,我們是一起吃的烤魚,鐘延彬將吃過的魚骨都從大到小排列了出來。”
“從大到小?”孟思期幾乎脫口而出,難怪陳杰蓉會懷疑他,因為鐘延彬身上的特征實在太巧合了,第一是關心紅妝連環殺人案的信息,第二是對身邊物品整理的特殊習慣,因為紅妝案的現場,兇手就有這種習慣。
路鶴同樣是眉宇微擰,但沒有說話。陳杰蓉說:“當然這是我的一些猜疑,不見得他就是嫌疑人,這本書是我今天一早到書店買的,思期你們可以看看,會不會有幫助。”
“蓉姐你放心吧,任何疑點我們都不會放過。”
“如果你們沒有問題我就先回去了,對了鐘延彬的名片就書里面,你們可以聯系他。”
孟思期一時沒有什么問題,撇頭看了一眼路鶴。路鶴會意,從靠著的狀態直起身子,他像是思考了下才說:“杰蓉,冒昧問一句,鐘延彬是如何認識你母親的?”
“噢,”陳杰蓉說,“市里有個公園,叫什么我忘記了,我媽有事沒事就喜歡跑那看看,那里有個相親角,”陳杰蓉描述時無奈地笑了笑,“我媽可能覺得我必須得找人嫁了吧。鐘延彬的姐姐正好那天也去了相親角,所以自然就認識了,我媽回來跟我說鐘延彬是一家公司高管,管理好幾百人,讓我務必抓住這次機會……”
陳杰蓉再次無奈搖頭,“哎,你們不會笑話我吧。”
“怎么會呢。”孟思期馬上說,“蓉姐,我們只會祝福你。”
“好,”路鶴說,“杰蓉,我今天就和思期去走訪下,回頭有消息我們會盡快告訴你,當然我也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你的……生活。”
那一刻陳杰蓉的臉色浮現了微微的尷尬,孟思期白了路鶴一眼,路鶴似乎收到了她的信息,微微聳了下肩。
待陳杰蓉離開后,孟思期不得不說:“路鶴,你是不是不會抓重點,還影響生活,你以為鐘延彬和蓉姐還有可能,蓉姐剛剛明明都說了,不會再見面。”
路鶴笑了笑,看著她打抱不平的勁兒,語氣卻溫柔道:“我是想說,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以后的相親。”
就算是這樣……孟思期撇了撇嘴,沒再理他。
下午,兩人按照名片的地址,開車到鐘延彬的公司樓下,實際上這棟樓并不全是鐘延彬所在的公司,而是一座辦公樓,鐘延彬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貿易公司,也僅占了大樓其中一層的某部分辦公區域,也就是說鐘延彬管理幾百人的信息是假的,因為他公司壓根沒有那么多員工。
他是一位業務經理,頂多管理一二十個人,但是相親時提供的信息可能會夸張一些,所以這也見怪不怪。
路鶴打算間接查訪鐘延彬那天的行蹤。恰好孟思期發現,樓下的奶茶店,一個女孩單獨靠著玻璃窗而坐,她脖子里的工作牌就是這家公司的牌子。
兩人一起走訪了她,那個女孩也很湊巧就是鐘延彬的下屬,她說上上周四,也就是六月最后一天,鐘延彬在公司上班。在孟思期追問下,女孩提供了幾個信息,鐘延彬一般中午十二點半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下午三點鐘會到樓下咖啡店喝杯咖啡,這基本上是他的作息時間流程。
孟思期確認:“他是每天準時三點鐘去咖啡店嗎?”
女孩幾乎沒有思考,回答:“對,這是鐘經理的生活習慣,他好多年有這種習慣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天下午他有事,走不開。”
孟思期忙問:“你再仔細想想,六月三十日下午三點鐘前后他的行蹤?”
“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我想問問,鐘經理到底犯了什么事?”女孩的眼底有些憂慮。
路鶴安慰道:“和一件案子有關,只是常規調查,你不要多想,也希望你盡量配合,以及,對本次問話保密。”
“我知道。”女孩細想了下說,“上月最后一天我有印象,中午大概是十二點多吧鐘經理回到了辦公室,他臨時和我說有件事出去處理下,我雖然是他的助理,但是他去哪他不會告訴我,大概是三點左右他回到了辦公室,手里拿著一杯咖啡,就是經常買的那種。”
“你記得他具體幾點回到了辦公室嗎?”
“我真的不記得了,大概就是三點的樣子。”
除了走訪這位女孩,兩人還找到了公司的另一位證人,基本可以確認鐘延彬的作息時間,特別是那天鐘延彬下午三點左右回來的信息。
兩人又到隔壁咖啡店詢問,服務員表示,鐘延彬在工作日通常是三點鐘來喝咖啡的習慣,她還說上周鐘延彬基本每天下午都來了,一次沒落。
走出咖啡店的門,回到車上,孟思期有些愁眉不展,六月三十日下午兩點到三點鐘,就是譚筱霜事發的時間,但鐘延彬好像有明顯的不在場證明。
孟思期是一個總喜歡充滿懷疑的人,她搖了搖頭說:“路鶴,鐘延彬會不會中午吃完飯就出發了,他有一輛小轎車,完全可以在一個半小時內到達電視臺。”
“從這里到電視臺確實一個小時足以,下雨天可能會久一點,但一個半小時肯定夠,兩點鐘到達電視臺是沒有問題的。”路鶴說,“但有一種情況是,鐘延彬下午三點鐘回到咖啡店,他不可能做得到。”
的確做不到,孟思期的焦慮也在于此,現在可以推斷的是譚筱霜是離開電視臺遭襲,被藥物致暈,被棄置在建筑工地,然而兇手黃昏時再返回建筑工地,這就是她上次推算孟庭哲的作案時間,但是在鐘延彬身上似乎不成立。
“不。”孟思期忽然想到什么,“路鶴,有一種情況你可能忽略了,咖啡店的三點鐘那只是常規意義上的三點鐘,如果那天鐘延彬來晚了,你覺得服務員在意嗎?”
因為三點鐘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習慣,即便某一天出現差錯,那根本就沒人在意。
路鶴也陷入了沉思,隨即說:“那行,我們再去和服務員確認下。”
兩人重新回到咖啡店,但服務員表示不記得是幾點幾分,孟思期要求提供那天咖啡購買的訂單,但服務員表示這里沒有具體客戶信息的訂單,訂單只是一個排號數字,所以根本無法鎖定鐘延彬是什么時間購買的咖啡。
再次回到車里,孟思期說:“路鶴,要不要把鐘延彬帶回去問問?”
路鶴像是仔細想了想回答:“這樣吧思期,我們上去和他聊聊,但是不以紅妝連環殺人案為由,我們就常規調查。”
孟思期也想見見對方,但她也有擔憂,馬上提出:“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他和蓉姐提起案子的事,他肯定對上上周四的信息很了解,恐怕我們問起時間他就知道了。”
路鶴說:“其實我們今天走訪他同事,他可能遲早會知道。總之要探探底,如果他果真是兇手,我們也可以敲打敲打他,讓他漏漏馬腳。”
孟思期也覺得是,目前來說,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如果警方懷疑,對方一定會有所忌憚,或許在后面的時間里就會漏出什么破綻。
“思期,你來問詢吧。”
孟思期想了想,“也好,有什么你記得提醒。”
“好,沒問題,你按照你想法問,你很聰明。”
孟思期抿唇笑了笑,她覺得路鶴現在學會夸人了。
兩人上樓,到了鐘延彬所在公司,見到了對方,鐘延彬將辦公室的門關上,給兩人倒了茶水。
鐘延彬有自己辦公室,雖然裝修一般,但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十分講究和偏愛整潔的人,一眼看上去屋內井井有條,家具的擺放也坐落有致,櫥窗里的獎杯和證書擺放得像是列隊的士兵。
連沙發套褶皺都看不出,孟思期都覺得不好意思坐上去。
在他的辦公桌上,她發現他使用的鋼筆躺在桌上的角度,是和桌邊完全平行的。鐘延彬應該具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癥。
拋去這些特殊習慣。鐘延彬本人長相氣質俱佳,戴著一副銀邊眼鏡,高檔西裝十分修身,整個人文質彬彬,如果不是因為案子的懷疑,她覺得陳杰蓉和鐘延彬很可能會走到一起。
“兩位警官是因為什么原因找我?”鐘延彬坐下。沙發呈直角擺放,他就坐在側邊,兩手放在膝蓋上,頗為禮貌。
“是這樣的,鐘先生,”路鶴開門見山地說,“最近有件案子,可能需要你協助調查,這是常規調查,請不要有任何緊張情緒。”
鐘延彬眼皮微壓,即便外表風平浪靜般,但孟思期仍舊能看出他有幾分緊張,他的手指是扒在膝蓋的褲布上,將褲布抓出輕微褶皺,他問:“哦,到底什么事啊?”
孟思期已經打開了本子,她直接問:“鐘先生,你還記得六月三十號,也就是上上周四中午,你離開過公司嗎?”
“上上周四?”鐘延彬像在回憶,不過很快,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神晃了一下。
孟思期很好地捕捉了這個信息,不過這不能說明什么,因為鐘延彬很可能想到了這個時間的敏感性。
“我記得那天我出去了一趟。”鐘延彬回答。
“你去了哪,能具體說下嗎?”
“我近一段時間認識一位相親對象,她就在你們市局工作,是一名法醫。”
孟思期眉眼微蹙,路鶴也同樣如此,她未曾料到鐘延彬會提到陳杰蓉。
鐘延彬繼續說:“那天我中午出門就是去給她拿禮物。因為我們原本約定那天晚上,我們見一面。”
孟思期總覺得這事太蹊蹺,但她不能被陳杰蓉這個因素影響,她快速整理了下情緒問:“你拿的什么禮物?去哪拿,幾點過去的,幾點回來的?”
“是項鏈,我給她買的項鏈,我們見過一次,我對她很滿意,所以決定第二次見面送她一份禮物,她的脖子很美,我選了一條珍珠項鏈,提前就訂好了,約好的那天中午去拿。我十二點多就出發了,但是剛出發就下了大雨,我開了一段時間車,但發現雨太大,只能返回。回來路上也是不走運,和一輛大貨車差點撞上,我打了個急轉,車輪陷到了泥坑里,在那兒我待了一個多小時。幸虧有個好心人開車路過時,用拖車鉤幫了我一把。回到公司大概是三點多一點,我買了一杯咖啡,然后就沒再出去過。”
鐘延彬描述得事無巨細,好像是他提前準備的答案,但是如果冷靜一想,以鐘延彬這樣的性格,又喜歡寫懸疑小說,他也許會這么表達一件事。孟思期抓住重點問:“還記得那位好心人的車牌號嗎?”
鐘延彬像是仔細想了想,“不記得,我那天根本沒注意車牌,雨太大,又加上心情很糟糕。”
“什么車,還有那位好心人的長相能描述下嗎?”
“一輛小貨車吧,帶斗那種,深藍色的,車標沒注意。他是男的,長相,大概四十多歲,一米七多,然后雨太大,他又打著傘,沒怎么看清,應該就是那種很普通的臉,我記得給了他一包煙,他沒接,我直接丟進了車廂。”
這些信息看起來都很翔實,但實際上卻很模糊,要想找到那位證人根本無法做到,何況那天下大雨,這條路到底經過了多少輛小貨車,根本無法查起。
“好,”孟思期繼續問,“那天幾點下的班,下班后你去了哪?”
“我晚了一個小時走,大概六點多走的,直接回了家。”
“回家有人見過你嗎?”
“這個,我一個人住,那天下大雨,我回去,自己煮了點吃的,沒有見過別人。”
所有的時間都完美避開了,孟思期繼續加壓,“和那位相親對象約好晚上見面,后來取消了?”
“對,是我主動打電話過去的,本來我還想去接她,但是雨太大,顧及到女孩子的感受,我和她約定明天晚上見。但是第二天,她就說要加班取消了約會。”
孟思期大致了解到,第二天正好發現譚筱霜的尸體,陳杰蓉必須要盡快進行尸檢,所以根本沒時間約會,她繼續問:“后來禮物送出去了嗎?”
“沒,第二次見面,我本來想吃完飯給她一個驚喜,然而,那天,她突然提出有急事離開了。”
這好像都對應起來了,孟思期記得陳杰蓉也說過,她因為某種原因中途離開了飯局。
她覺得對方的口供有點過于完美,她再次確認:“你到底是三點幾分回到的公司?”
“三點……十分吧,你可以問問咖啡店,我就是那個時間買的咖啡。”
這個時間從電視臺到公司根本來不及,但是這個時間誰也無法準確地定性,也許鐘延彬故意設定了一個時間也有可能。
問完所有問題,路鶴也沒有發話,為了使這趟旅程不至于空手而歸,孟思期忽然冷不丁地問:“鐘先生,你最近總關心電視臺那個遇害的女孩?”
鐘延彬的眼底終于露出幾分膽怯,面色蒼白了許多,“警官,你不會覺得我和那件案子有關吧。”他拼命解釋道,“我是和陳法醫問起了那件事,但是我是一名懸疑作家,我僅僅是好奇!”
孟思期仔細閱讀他的表情,他沒有方才那樣的冷靜,他或許是正常人的反應,但是孟思期見識過太多偽裝高手,她不確定鐘延彬有沒有問題。
結束問詢,孟思期提出看下那串項鏈,并且要了項鏈店的電話和地址。
回到車上,孟思期急著說:“路鶴,你不覺得奇怪嗎,鐘延彬直接告訴我們三點十分,有人真的會特意記住時間嗎,他連車牌都沒記住!”
路鶴思考了會,抬頭時眼底帶著安慰的柔光,“思期,我知道你很想找到兇手,但是只要鐘延彬一口咬定他是三點十分去的咖啡店,我們根本無法突破他。就像鐘延彬的下屬也是這么說的,他就是三點鐘去喝的咖啡,時間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只要你一直堅持這么做,時間就像是固定了。”
孟思期也明白,即便有人證明鐘延彬不是三點十鐘,是三點半去的咖啡店,那又怎么樣,因為沒有任何證據指證他去過電視臺。
打探紅妝案的信息,出于一個懸疑作家的敏銳,那不奇怪,擺放整齊的魚骨,似乎也有很多人有這種習慣,只不過鐘延彬正好嚙合了這兩個特征,所以才讓人懷疑。
路鶴說:“思期,你放心,我會派人再繼續調查鐘延彬那天下午的行程,還有,跟蹤鐘延彬的行蹤,特別是大雨天的行蹤。但是我認為鐘延彬不是第一嫌疑人,因為你想,如果你是兇手,會不會主動將自己的信息暴露出來,而且還向一位和案件緊密相連的法醫暴露。當然我們不能排除兇手就是有這種囂張的心理。總之,我們現在已經有兩名重要嫌疑人,孟庭哲和鐘延彬,我都會安排人跟蹤,你不要擔心。”
孟思期發現剛才有些心急了,隨著深入這件案子,她反而發現真相離她越來越遠,她的心頭總有種莫名的焦慮感忽然涌起,但幸好路鶴總是冷靜的,她緩緩摁了摁頭,“好。”
第165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18)
這幾天, 天氣終于放晴,雖然案子還沒有取得進展,但孟思期的心情變輕松了許多。
下班準備回去時, 她看見趙雷霆正在忙碌書寫, 她走過去“嘿”了一聲:“在忙什么呢。”
趙雷霆停下筆,抬頭說:“剛剛和馮哥辦完案子,今天晚上得把結案報告寫一寫。”
這段時間二隊一直也有案子跟進, 但是案子沒那么大,因為孟思期借調到一隊, 馮少民便讓她專心那邊的案子, 不要分心。
“那你今晚要很晚了。”孟思期說。
“這寫完怎么地估計也要到八九點,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能言善道,就是筆桿子差點意思。”
孟思期“嘖嘖”笑了笑:“正好這也是給你鍛煉的機會對不對?你說你以后要是真當上局長了, 那演講報告起碼要自己寫吧。”
趙雷霆做了個苦臉, “思期,你就別消遣我了, 我要是能當上局長,那你起碼也是省廳一把手。”
孟思期哈哈笑了道:“算了, 你忙吧, 不打擾你了,我回家干活去了, 先去吃點東西。對了, 你也吃點,早點回去。”
“放心吧,我還能餓死自己?路上慢一點。”
“嗯, 我走了。”孟思期挎著包走出辦公室門,她打算吃完東西回住的地方, 把最近的筆記再好好整理遍。
望著孟思期出門的背影,趙雷霆咧著嘴笑了笑,最近一段時間沒有和孟思期辦案,趙雷霆心里蠻不是滋味,不過每天能看到她上下班,還能聊上幾句,那也是挺開心的。
邊寫邊吃了些面包,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了,辦公室就他一個人,一般辦公室電話要么是局里內部溝通電話,要么是哪個同事的家屬問候,他起身去接電話,第三聲后他拿到耳旁:“喂,二隊辦公室,找哪位?”
“哥,晚上我去參加朱曉萱的生日晚餐,你就別回來給我整吃的了。”
原來是趙語婷,趙雷霆說:“我正想告訴你呢,今天晚上我還真沒時間回去給你整吃的,但是這件事你怎么沒提前跟我說啊。”
“朱曉萱本來要跟男朋友過生日的,結果男朋友有急事回了趟老家,本來我們幾個姐妹就是要在畢業時聚聚,這不正好。”
趙雷霆其實不喜歡干涉趙語婷的生活,因為妹妹長大了,他會尊重她的想法,但是他亦會很在乎她的安全,馬上問道:“什么地方聚餐?”
“離家不遠,香格里拉餐廳。哥你放心吧。”
香格里拉餐廳確實離家不遠,打車最多半小時,趙雷霆叮囑道:“今天爸媽不在家,我規定一下,八點半之前回家,給我回個電話,沒有問題吧,我要是到家發現你不在,一定告訴你媽!”
“哥,那不也是你媽?”趙語婷委屈道,“行了知道了,你就是喜歡管我。”
“你要不回家,那我九點前一定去拖你回去。”
“好了,知道你喜歡管我,我答應你,九點前一定到家,要不然我給你做一個月蛋炒飯。”
趙雷霆笑了笑:“那好,我明天就去買幾板雞蛋去。”
“不說了,你只會欺負我。”
趙語婷掛了電話,趙雷霆笑著走回辦公桌,再次提筆書寫,忙了一陣子,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他忽地發現窗外天黑得特別快,這是大夏天,按理說七點鐘天還有亮光,他趴到窗戶望了望,才發現天邊一片密布的烏云。
好像要下雨了,因為上次妹妹從電視臺回來路上發生的那件事,趙雷霆心里面一直有塊石頭堵著,他能感覺妹妹最近心情一直比較低落,要不是孟思期偶爾打電話和她聊幾句,也許她一定會有些抑郁,其實這次聚餐,他也是希望她能出去散散心,和同學們在一起可能會好很多。
他走回座機處,想打個電話提醒妹妹,他有那家餐廳的服務電話,是以前替妹妹過生日的時候留下的。但是想一想,她應該已經到了餐廳,這時候可能和同學們在相聚,還是不要打擾為妙。
一個半小時后,窗外忽然電閃雷鳴,雨水嘩啦啦地鋪天蓋地,這場雨來得極為突然,趙雷霆猛地沖到窗戶前,關上門窗,但是在關緊前,他的整個身體打了個寒噤。
這大熱天的,他卻感覺一陣冷意,外面,路燈下的樹木因為風起,正在左右搖擺,張牙舞爪,趙雷霆感覺有種深深不安,他用力拉上窗戶,回到電話前,將電話打到了香格里拉餐廳。
那邊的老板娘回復他:“噢,回去了,她們四個一看要下雨就都離開了餐廳,估計快要到家了。”
趙雷霆忙問:“幾點走的,你還記得嗎?”
“……大概,八點半左右。”
妹妹確實聽了他的話,半個小時打輛車應該快到家了。
掛完電話,回到座位上,趙雷霆無心書寫,看著墻上的時鐘發了會呆,時鐘指向八點四十五左右,也就是說,十五分鐘后,妹妹大概就能到家,他必須等等她的電話,等等她報平安的電話。
趙雷霆從來沒有發現內心這般焦灼過,也許如果沒有紅妝連環殺人案,他不會這么在意妹妹的安全,但是妹妹見過兇手,兇手到底會不會記住她、找到她呢,也許趙雷霆是過多擔心,因為即便兇手見過她,又怎會認識她是誰?她住在哪兒。
他笑了笑,覺得自己太過于緊張,重新拿起筆,但是筆卻在手上不斷打顫,趙雷霆的呼吸也加重了,他站起來,在辦公室左右踱步,眼睛一直盯著電話。
時間卻從未那么慢過,每一分鐘都是煎熬,九點鐘終于到了,但是電話沒響,趙雷霆在想,怎么可能時間那么精準,而且妹妹總會丟三落四,也許根本就不記得給他打電話,他立即打了一個電話回家,一直是空音,沒人接電話。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趙雷霆不知道打回多少個電話,那邊依舊沒人接,不應該啊,他覺得就算下雨,五十分鐘也該到家了。
時間已經到了九點二十,他把電話打到隔壁鄰居家,鄰居幾分鐘后回復,屋里沒人,好像燈都沒開。
他查到了朱曉萱家的電話,時間到了九點半,電話打了過去,朱曉萱早已到了家,她也有些擔心,把晚上的行程告訴了他:“我們四個人一起離開的餐廳,眼看要下大雨,出租車一輛都沒停,于是我們一起去了公交站臺,語婷是第一個上的車,紀敏和雯雯上了后面的車,我是最后一個走的。”
公交車?趙雷霆意識到妹妹可能回去的時間要長一些,而且下了公交站臺后還要走將近五百米路程。可能沒那么早到家。
“記得是幾點上的車嗎?”
“應該是出門就上車了。”
趙雷霆猜測應該是八點四十前上的車,因為朱曉萱已經到家了。“你們都帶了傘吧?”
朱曉萱回答:“語婷忘帶了,我把我的傘給了她,我下車直達,不要緊。”
“好,謝謝你曉萱同學。”
“沒事,趙雷霆哥哥,你也不要擔心,語婷不會有事的,今天也是我不好,非要聚什么餐。”
趙雷霆覺得自己太緊張了,忙安慰說:“還沒祝福你生日快樂呢。”
“謝謝趙雷霆哥哥。”
掛完電話后,趙雷霆又打出兩通電話,依舊沒有聯系上趙語婷。
就怕會發生意外,他才發現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流了一臉,眼睛里也不知道怎么了,淚水花花地模糊了視野,他再次顫巍巍地拿起電話,他想到的唯一的人是孟思期。
那邊,很快接了電話。
“思期,我……我……你聽我說,語婷今晚參加一個聚會,估計八點四十前就上了公交車,按理說就算下大雨,頂多也就一個小時到家,但是九點四十了,還沒有到家。”
“什么?”電話那頭是轟隆的雨響和孟思期的驚訝,“先別急趙雷霆,你想一想她現在可能去哪了?經過哪?公交車很安全。”
“不,不,”趙雷霆嘴唇發白,“下了公交車以后還有將近五百米路,那段路下大雨時根本沒有行人,我擔心……”
“那是哪段路?”
“我家小區外面到公交站,一條叫幸福路的路,那邊還有菜市場,挺亂的。”
“趙雷霆,下大雨可能公交車比較慢,你馬上去那兒接語婷,我現在去叫路鶴,我們就在幸福路上匯合。”
“好好……”
*
晚上九點半,最晚的一班公交車在幸福路站停車,外面雨水太大,將車窗玻璃都貼上了一層雨幕。
車門打開,趙語婷皺著眉頭,打開雨傘,走下汽車。這個站臺就她一個人下,雨幕中,四處灰蒙蒙一片,幾乎看不到燈光,但她知道家的方向,向西走近五百米就是小區。
趙語婷抱著傘,頂著風雨前行,高跟鞋和裙腳頃刻間就被雨水浸透了,她感覺到一陣沁入皮膚的涼意。
很快,她蹣跚地走進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她記得這是菜市場,她和媽媽來過好幾次這兒買菜,可是在暴雨里,這里就好像沒有生命的一座地獄之城。
那里被雨水彌漫,隨著一聲閃電,地面上看不清真實面貌的各種籠子、魚箱、凌亂的垃圾堆,呈現在她眼底,在寂靜無人的夜色里,顯得如同鬼魅一般。
她想起了那天從電視臺面試回來的場景,心里越發慌亂,小腿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發僵發抖。
她只想走得快一點,早點回家,早點和哥哥報聲平安。
“轟隆!”雷聲劃過雨幕,趙語婷嚇得顫了一下,雨傘從手掌心脫出,飛到了地上。
她拼命去抓傘,腳下高跟鞋一滑,整個人都跌倒了下去,雨水瞬間淹沒了她的膝蓋和手臂。
趙語婷哆哆嗦嗦地抱住傘柄,任雨水洗刷頭頂,艱難地爬起,因為雨水的浸透,嘴巴也開始打起哆嗦。
她剛要抬起傘,又一道閃電亮起,這一次她整個人都目瞪口呆,因為前方孤零零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她看清了那個人影,他打著一把傘,像是穿著黑色雨衣,就站在前方一動不動。
在閃電里,她甚至看清了他的臉,臉是白色的,好像是一張白色面具,幾乎覆蓋了整張臉,露出了一對黑色的眼睛窟窿,和一張月牙形的黑魆魆的口,他像是在笑。
肯定是那個殺人犯,趙語婷拼命往后退,她的高跟鞋再次害了她,她又栽了下去,但這次她絲毫沒有猶豫,拼命地爬起來,往反方向奔跑,前方就是公交站臺,如果有公交車,她一定要沖進去。
可是前面一片漆黑,雨水在她臉上和身上沖擊,她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視野。
身后,她忽然聽見雨衣的抖動和激烈的腳步聲,即便在大雨中,仍然傾入她的耳膜。
趙語婷嚇得哭了出來,每跑一步,就好像面臨著死神的殺戮。
高跟鞋和裙子早已積滿了雨水,越發沉重,就好像一道厚重的漁網將她困在海水里,她連丟棄鞋子的時間都沒有,跌跌撞撞地朝前跑。
身后的聲音越來越響!
就好像隨時要將她掀倒!
“哥,哥!”趙語婷發出恐懼的哭喊!
忽然,背后一道力量將她猛地攔腰抱住!
趙語婷揮動雙臂,發狂地拼命掙扎,轉瞬之間,脖子里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血液里頃刻間注入冰涼的液體,讓她渾身一陣發顫。
“放開我!放開!”她哭喊著,四肢用力掙脫,拼命揮動,反抗一刻都未停止,然而對方抱著她的力氣卻遠遠大過她,讓她未曾有一絲掙脫束縛的可能。
幾秒鐘后,她忽覺自己的骨頭發了軟,反抗的力量微乎其微,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
天暈地轉……
“哥……哥……”只有幾聲無力的呢喃從雨水里流淌出來。
第166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19)
“路鶴!路鶴!”
孟思期接完趙雷霆的電話, 就沖到了302門口,敲門叫喚他,但是里面沒人。
這么大的雨路鶴會去哪, 她記得今天是和路鶴一起回來的。
可能里面沒聽見, 她又喚了幾聲,推了推門,門“吱”地開了一道縫, 原來門沒上鎖。
孟思期推門進屋,里面亮著燈, 書房和客廳是亮著的, 其它房間沒亮, 她馬上走到書房看了看,里面依舊沒人。
會不會是一隊成員臨時將他叫走了,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路鶴說過下雨天會安排人跟蹤孟庭哲和鐘延彬,是不是他們今晚有嫌疑, 路鶴前去匯合了。也許擔心她的安全,路鶴沒有叫她。
結合今晚趙語婷遲遲沒有回家,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鈴鈴鈴……”忽地客廳的鈴聲響了, 孟思期連忙去接電話。
那邊傳來林滔的聲音:“路隊,在家嗎?”
“林滔哥, 我剛剛到路隊這, 他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
“小孟,你趕快找找路隊, 孟庭哲在大雨夜行動了,現在雙璽和云峰在跟著。”
孟思期心里一沉, 問道:“孟庭哲去了哪?”
“好像是富平區方向。”
富平區,那不就是趙雷霆家小區所在城區嗎?孟庭哲怎么會去哪?
會不會和趙語婷有關,因為趙語婷見過嫌疑人,所以嫌疑人要斬草除根?
孟思期根本不敢想,她忙說道:“林滔哥你們別跟丟了,我馬上找路隊和你們匯合。”
“行,你放心吧。”
掛完電話,孟思期又在屋子里喊了幾聲,沒開燈的房間她也全部打了燈,根本沒有路鶴的影子。
她心里特別焦急,路鶴不會一個人去尋找兇手了吧,那個未解的死亡之謎不會再次發生吧?
她站在臥室門口,越發窒息和難受,但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在這種時候一定要冷靜。
就在她決定接下來的思路時,屋里傳來急促的氣息聲,她一愣,連忙朝著那個氣息的地方尋覓。
原來氣息聲是從臥室里的衣柜里傳出的,這個衣柜她很熟悉,還有些古香古色,和整個屋子里的其它家具格格不入。
路鶴不會就在里面吧?孟思期警惕地打開柜門,整個人都怔住了。
路鶴就蜷在柜子里,整個身體就像是發著冷,和上次躺在地上一模一樣。
她心疼地蹲下去抱住路鶴的頭顱,“路鶴,路鶴,你怎么了。路鶴?”
“思期……”路鶴語氣孱弱,“抱……抱……”
孟思期沒有任何猶豫,將他整個身軀抱起,緊緊地將他的頭顱抱在自己的懷里。
她能感覺他的身體冰冷發涼,她的體溫也漸漸流逝,幾分鐘過后,路鶴雙臂動了動,他又一次主動抱住了她的腰。
她記得上次他就是這樣,他好像漸漸恢復了。
她開始不理解,為什么路鶴在雷雨之夜會變成這樣,又為什么抱一抱她就會恢復回來。
她又聞到了獨特的木質香味,不過這一次特別濃烈,當她打開柜門時,里面就傳來了濃烈的木質香味。
她終于明白了,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他身上發出的獨特木質香味原來是從柜子里帶出來的。
難道路鶴每次雨夜都會爬進柜子里,這里面到底暗含著什么樣的秘密。
路鶴好像完全恢復了健康,她能感覺他的臉色出現了正常的血色。
但是現在不是擁抱的時候,因為趙語婷遲遲沒有歸家,也因為孟庭哲在雨夜行動了。
“路鶴,孟庭哲出動了,趙語婷也不見了。他去的就是趙語婷家的方向。”孟思期急著說了出來。
“什么?”路鶴像是一秒恢復,抬起頭,“那馬上出發,思期。”
孟思期:“……”
路鶴快速爬起來,又將她抱起,拿起對講機和手電筒,“樓下有輛警車,我們馬上出發。”
兩人的手槍平時不帶在身邊,孟思期根本也來不及細想做什么準備,跟著路鶴跑出了門。
兩個人穿的都是白襯衫,孟思期穿的是寬一些的,她晚上喜歡這樣穿,根本來不及換。
因為大雨,樓道里風鉆進她的身體,有些涼,兩個人快速沖到樓下。
“思期,我去開車,你等一等。”路鶴拔腿就跑進了大雨里,跑到了警車前。
孟思期也不管了,沖進了雨水,在路鶴開門后,她也打開了副駕車門。
孟思期提醒:“富平區。”汽車旋即就開出了小區。路鶴打開了對講機,和蔡雙璽聯系上了。
“路隊,我們緊跟孟庭哲的車,你放心吧。”
“雙璽,千萬不要跟丟了,無論如何。隨時保持聯系。”
“明白。不會跟丟。路隊。”
對講機放下后,孟思期說:“趙語婷今天唯一可能一個人的路線就是他們家附近的幸福路,趙雷霆已經過去了,我們是不是去匯合。”
如果孟庭哲真的要去殺害趙語婷,一定會出現在那條路上,所以那條路一定是兇手的必經之路。
“好。”路鶴應答,加快了車速。
即便在磅礴大雨中,車速依舊很快。孟思期感覺車窗前面已經被雨水侵蝕,雨刮器根本就刮不過來。
趙雷霆家離警局平時半小時,大雨起碼也要四五十分鐘,但路鶴開得極快,三十多分鐘后,警車就到達了幸福路附近。
路鶴放慢了車速,孟思期一路緊張,她盯著車窗外看,突然她發現了一個人影,“你看,那里有個人。”
雨幕中站著一個人特別明顯,孟思期也越發緊張起來,路鶴馬上將車開過去,車燈照到了那人身上,孟思期一怔,那人是趙雷霆,他沒有打傘,就站在大雨瓢潑之中,地上躺著一把傘。
孟思期特別怕出事,馬上開門打算跑過去。
“思期,傘。”路鶴給她遞來一把傘。
孟思期接過,開門打開,即便有傘,這般大雨仍然澆灌著她的褲腳和鞋子,頃刻間下面全部濕透了。
她小跑到趙雷霆面前,見他像是沒有意識一樣,站在雨水里一動不動。
不會真是出了什么事吧?孟思期撿起地上的傘,給他舉到頭頂,喊道:“趙雷霆,你在干嘛?”
趙雷霆終于看向她,語氣潸然:“我沒有找到她,我在這里找了一大圈,菜市場都翻爛了,我沒有找到她!”
“你怎么知道她在這里出事了?”孟思期大聲問。或許趙語婷去了別的地方躲雨呢。
“朱曉萱的傘,這是朱曉萱的傘。”
孟思期右手里就是趙雷霆說的那把傘。
這時,路鶴已經打傘趕到,他手里拿著一把手電,手電就照在她的手上。
孟思期特意松了松手指,發現傘柄上刻著兩個字,“曉萱”。
孟思期大聲問:“語婷今天和朱曉萱聚餐,朱曉萱借了她一把傘?”
“對。”趙雷霆潸然回答,“對。”
這時候,孟思期才發現趙雷霆滿臉淚水,只是因為雨水她剛才沒有看清。
“滋滋滋……”路鶴手里的對講機響了。
“快,我們先到屋檐下。”路鶴催促兩人,往那邊走去,路邊就有一個商店,屋檐帶著棚,雨水噠噠噠在棚板上捶打,但是店門緊閉,屋內漆黑。
他接上對講機,那邊傳來蔡雙璽的聲音:“路隊,不好了,孟庭哲不見了。”
“什么!”
“我們跟了一路,發現汽車往回跑,在一家加油站停下來,我和云峰跑去一看,發現是孟庭哲的司機在車上。”
路鶴喊:“你們不是發現孟庭哲上車了?”他的聲音卻不如平時那邊冷靜,帶著深沉的嘶啞。
“是啊,他可能半路偷偷下車了,因為雨太大,我們又不敢貼著車尾跟,可能就,就……”
路鶴緊緊捏著對講機,半晌無言。
“路隊,路隊,我們該怎么辦?”
“那就審問他的司機,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孟庭哲去了哪!”路鶴幾乎是吼道。
“好的好的,路隊。”
孟思期感覺到一陣全身發涼,會不會孟庭哲真是半路下車,特意繞到這一片地方,劫持走了趙語婷?
“思期,你有沒有什么想法?”路鶴像是調整了氣息,轉而平緩地問她,但語氣仍舊比平時焦慮了幾分。
孟思期朝四周望了望,這四面八方都是黑漆漆一片,她冷靜想了想說:“路鶴,兇手可能把人劫持到了附近。說不定就在哪個建筑里,兇手化妝起碼要一個小時……”
當她說完,她發現趙雷霆的身體在發抖,她忙提醒:“趙雷霆,你沒事吧,現在一定要冷靜,我們是警察,趙雷霆!”
“好,好。”趙雷霆重重點了點頭,“思期,如果我妹妹出事了,我怎么和我媽說啊。”
“趙雷霆,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想出事了怎么辦,而是要想辦法,只有冷靜才能找到語婷。”
“對對對,我是一個警察啊,我怎么忘記了。”趙雷霆拼命抹了抹臉上的水珠,笑了笑,“我要保護我妹妹。”他接過孟思期右手的傘,“思期,你說吧,去哪找她。”
路鶴提議:“思期,有一個最保險的辦法,派出最大警力,把這片全部包圍起來。”
孟思期知道路鶴現在也不冷靜,這種方法根本就不可行,且不說時間根本來不及,這么大的雨,這么遠的路程,根本就是鞭長莫及,等警力過來,也是一個小時以后的事情。而且這兒這么大一塊地方,怎么包圍得起來。
她說:“還有別的辦法嗎?”如果按照兇手一個小時的化妝時間來說,現在可能就在最關鍵的時刻,也許兇手此時此刻已經準備在對趙語婷實施殺戮了。
孟思期根本不敢想,她馬上對趙雷霆說:“趙雷霆,你平時對這塊應該了解,你仔細想一想,這里哪個地方空了很長一段時間不住人?”
假如兇手在這兒劫持了趙語婷,那么他一定提前對這個地方進行過踩點,他一定有了準備。他也一定了解趙語婷回家的必經行程。他今天一定是有備而來,這場雨只是他的舞臺。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塊地方我根本沒來過,買菜也是我媽買。”趙雷霆回答。
“這樣吧,我們現在就四處打聽一下,打聽下哪里一直沒有人居住。”路鶴提議。
孟思期覺得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打聽的結果不理想,那么后果不堪設想。但總比站在這里強。
現在就是要和時間賽跑,孟思期點頭同意。
接下來三人約定半個小時后在這里匯合,四處去打聽情況。
半個小時是孟思期覺得的極限時間,如果超出這個時間,恐怕趙語婷已經遭到毒手了。
除了靠南的道路路面,這里正好三個方向,西、北、東,孟思期往北方向找人家打聽,她見有門就上前敲,但是這一片靠近菜市場,商店多,住戶少,應該留宿的不多,現在又快到晚上十一點了,可能很多人都睡下了。
她敲了幾家門,發現都沒有回應,繼續敲下去,終于有一家開門了,那是一個中年人,問道:“這么晚你要買什么?”
這看起來是一家煙酒店,孟思期幸好帶了警官證,她拿出來亮了一下,“老板,我是市局的,我問下,這附近有沒有長時間不住人的房子啊。”
老板見是警察,肅了肅神情說:“這里靠近菜市場,挺雜亂,我還真沒了解過,你說吧誰要是搬走一段時間,我還真不知道。”
“你再想想呢?”
老板仔細想了想說:“不好意思,因為這里經常走一家來一家,不好說。”
“好,謝謝。”
又問了一家老板,也是同樣的情況,孟思期又跑了段路,卻發現有家門面在轉租,這樣的房子是不是有可能荒蕪一段時間。
但是她現在進不去,她轉到了屋后,發現有扇窗戶,二話不說,她用手電筒把窗戶玻璃砸碎了,心想回頭再來賠償。
她打開窗戶,爬了進去,里面一片漆黑,也很空蕩,她打著手電在各間房都照了照,這是只有一層房的店鋪,如果藏人確實不易,孟思期只得又從窗戶翻了出去。
這一頓折騰,她渾身濕透不說,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孟思期覺得一定要回去集合,也許他們找到了什么線索呢。
雨開始變稍小了一些,不再是暴雨,孟思期拼命地跑回集合地,她發現路鶴已經站在那兒,趙雷霆正從附近走過來。
“找到什么沒?路鶴?”孟思期氣喘吁吁地問。
他輕輕搖了搖頭,路鶴雖然看起來冷靜,但眉宇間卻擰著。他說:“剛剛蔡雙璽那邊來了話,司機說,孟庭哲下車后被一輛車接走了,車牌沒看清,根本不知道孟庭哲去了哪。”
孟思期緊抿著唇,甚至咬上自己的唇,出現了血絲她也沒有感知,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該怎么做。
“思期,還有件事,我不是安排兩個人跟蹤鐘延彬嗎,剛才他們聯系我了,鐘延彬也不見了。”
“什么?”
“大概九點鐘左右,鐘延彬家的燈關了,樓道口走出一個人,我們同志開車跟過去,才發現那人根本不是鐘延彬,因為光線暗,穿著雨衣,身形很象,正好那個時間從樓道口出門,他是到藥房買藥。等他們回到小區,發現鐘延彬的車不見了。”
鐘延彬的家就在隔壁區,到這邊最多半小時,孟思期根本不敢想象,鐘延彬也會在今晚消失……
這時,趙雷霆蹣跚地走了過來,從他的姿態看,應該也沒有什么結果。
孟思期突然覺得,她的思路可能出了些問題,這一片離菜市場近,店鋪比較緊俏,應該空住的房子很快就有人租掉,不應該會有經常不住人的房子。
除非,兇手利用交通工具將趙語婷帶走了。
是孟庭哲嗎?他雖然從半路下車,但是這不代表他沒有別的交通工具。剛才路鶴說,孟庭哲下車后上了另一輛車。
他今天被人追得那么緊,他也許就是故意下了車,然后搭乘新的車,來到了附近,劫走了趙語婷。
如果兇手把趙語婷帶走了,那么在這里苦苦尋覓只會是越走越遠。
“思期,你想到什么沒?”路鶴問。
即便孟思期把這個推斷告訴他們,也無濟于事,兇手如果要把人帶走,必定會帶到一個最隱蔽的地方,那兒,也許他一定會覺得最安全。
那會是哪呢?
趙雷霆低垂著頭,拿著傘的手一直在發抖,他可能已經感知到妹妹出事了。
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趙語婷已經失蹤了至少一個半小時。
三個人站在這兒,孟思期感覺到越來越冷,她抱了抱自己,朝這一片黑夜里的建筑群望去。
你根本不會想到,這座城市,這片夜,兇手在哪個地方,進行著慘無人道的犯罪。
明明趙語婷前幾天還在她面前有哭有笑,明明她的人生還充滿著無限的精彩,明明她會一輩子享受寵愛,有寵愛她的父母,還有寵愛她的哥哥。
她的人生本該一帆風順,她本該找到一份新聞工作,每天幸福地上下班,她還可以找到非常優秀的男朋友,兩人從戀愛到結婚,然后生下可愛的寶寶。寶寶長大,或許繼承舅舅的事業,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
她不該就這樣死去,她一定還有更燦爛的人生!
孟思期的眼睛越發濕潤、痛楚,說好的要冷靜,不能哭。
但是此刻,淚水已經沿著她的面頰不斷地滑落。
路鶴上前,撫住了她的臂膀,安慰道:“思期,別難過,我再想想辦法。”
“我真沒用……”孟思期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哭了起來,如洪水決堤一般,她從來沒有這么難過。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無能。”路鶴的語氣低沉,把她孱弱的頭顱靠著他的肩臂。
一瞬間,孟思期的淚水把路鶴的那一片濕漉的衣襟又洇濕了一遍。
“思期。”趙雷霆哽咽道,“不要哭,不要哭。要怪就怪我,怪我沒有照顧好妹妹,你哭了我更傷心。”
“我不哭,我不哭。”孟思期拼命哽咽,她慢慢抬起頭,發現雨開始變小,一道閃電襲來,而眼前,他們都濕潤了眼。
她生怕明天,就會聽到語婷不幸的消息。
她從路鶴的肩頭抬起頭,用袖子把淚水抹去了。
她轉過身,望向黑夜,心里在默默吶喊。
我來到這個世界,真的要以這種方式結束嗎?
難道這就是命運注定的結局,這一切都不能改變,趙語婷要死去?路鶴也會死去?
命運真的對他們這般不公平,要讓黑暗籠罩三十年?
她望向黑夜,眼神如火,對峙命運的戲弄。
天空一道驚雷響起,那黑夜里,終于迎來了一道光明。
孟思期再次感知到了久違的畫面。
第167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20)
那雨中的畫面很模糊, 但是趙語婷的樣子她仿佛認識,她看見語婷跌跌撞撞在雨里奔跑,忽地被后面一個黑色的雨衣人影抱住, 頃刻間, 語婷的身體就像失去了知覺,那黑雨衣把語婷背起。
畫面轉瞬即逝,那是一副新的畫面, 語婷被扔進了汽車后備箱,她的頭顱在跌到后備箱里面的時候歪了歪, 黑發裹著嘴巴, 讓人心疼難受, 隨著“哐”地一聲,后備箱關門的聲音把這一切淹沒成了黑夜。
轉瞬之間第三幅畫面閃現出來, 兇手背著趙語婷, 傳出了低沉的呼吸,也許雨衣太重, 加上趙語婷的體重和體溫,讓兇手產生了急促而興奮的喘氣。
一道手電光照在前方, 那像是兇手的手電照出來的, 手電光打在一面對開門上,隨著燈光搖晃, 孟思期看到了門上用油漆涂上的字跡:大世界臺球館。
畫面湮滅了。
“大世界臺球館?”孟思期幾乎脫口而出, 她的身子出現輕微的搖晃。
路鶴扶住她的臂膀,“思期你說什么?”
“現在就去大世界臺球館,路鶴!”孟思期緊急喊出, 如同一根弦將她神經緊繃。
“思期你怎么知道是大世界臺球館?”趙雷霆問。
“別廢話了,”路鶴命令道, “你知不知道那,馬上帶我們去!”他把車鑰匙遞給他。
“我知道,我知道。”趙雷霆像是找尋到了生還的希望,激動道,“我去過那,不到十公里!”
他說罷,拔腿就沖向路鶴開來的汽車,上車啟動發動機。
孟思期和路鶴也跑上了汽車。汽車隨后飛馳而去,車上,路鶴聯系上了蔡雙璽和梁云峰,“馬上聯系救護車,大世界臺球館,要快!叫一隊全體出警,馬上趕到大世界臺球館!”
“知道了路隊。我馬上聯系。”這回是梁云峰的回答,他的聲音很急促。
幾分鐘以后,警車嘎吱一聲停在大世界臺球館門前。
門是緊閉的,里面也沒有什么燈光,而且外面大雨瓢潑,電閃雷鳴,根本沒人會在意臺球館里發生什么。
三個人沖到門前,發現門是從里面反鎖的,路鶴猛地用臂膀撞向門,門咔嚓一聲被撞開了。
眼前是前臺前廳,三個人打著手電照著,沒發現什么,從前廳轉彎有一扇大門,孟思期第一個推開。
有光,里面有一盞微弱的光,像是一個立式的臺燈,正好放在屋內中心位置,照亮了一小片空間。
因為這盞光,這屋內模模糊糊能看清,是擺放了許多臺球桌的臺球室,起碼也有八九臺。
除了臺球桌,在這微弱的燈光下,沒有再多的發現。
孟思期朝那燈光處跑過去,路鶴緊跟不舍,他可能擔心她的安全,就在她身后半米。
跑了幾步后,孟思期突然停住腳步,以手阻止身后,“路鶴,你先別過來!”
她發現那微弱燈光下,那最中間的臺球桌上躺著一個人,全身雪白的肌膚在燈光下隱隱地映入她的眼簾。
那一定是趙語婷無疑,而且是裸露的身軀,現在她還不想讓路鶴他們觀察趙語婷的情況。
路鶴會意,他和趙雷霆轉過了身。
“思期,用我的衣服吧。”路鶴正在解襯衫,他知道兇手的作案手段,一定會剪開受害者的衣服,而且是從頭到腳,雖然他沒有看見趙語婷的樣子,但是此刻,他已經能猜出,趙語婷已經是裸露的狀態。
“路隊,路隊。”趙雷霆猛地撕開自己的衣服,扣子跌落一地,“用我的衣服,我里面還穿著背心。”
他好像變得冷靜了,然而把衣服交給路鶴的時候,路鶴發現趙雷霆手掌在顫抖,他的嘴唇發白,眼神發著猩紅的血。
“趙雷霆,不要急,等等思期的消息。”
現在還不確定趙語婷有沒有出事。孟思期已經走到趙語婷的臺球桌前。
她的淚水旋即淌了出來。
趙語婷正靜靜地躺在臺球桌上,位置稍微偏在一旁,可能兇手更方便對她進行化妝。
她和以前的受害者一樣,和譚筱霜一樣,面龐、身軀和四肢都畫上了精致的紅妝,她平時披著烏黑的長發,此時頭發就像孔雀開屏散開著。
這件裙子她上次見過,就是那次她去學校見她的那次,那件藍色的裙子,裙子材質極好,款式新穎,因為趙語婷說,她很重視她,所以穿得那么漂亮。
今天,同學畢業聚會應該也是她認為最重要的時刻,因此她依舊穿著這件藍色連衣裙。
但是裙子已經被對稱剪開,墊在臺球桌上。
一雙漂亮潔凈的高跟鞋被整齊地放在她的腳旁,她的腳趾甲上同樣是精致的紅色妝容。
她的雙手交疊地放在腹部,右手在上,左手在下,能隱約看出,左手手指食指指甲被拔除,鮮血沿著指甲細細溢出,與其它紅色指甲相比,尤為鮮麗。
她胸口連一點點微微起伏都沒有,孟思期戰戰兢兢摸了下她頸動脈的脈搏,沒了,沒有絲毫搏動。
語婷已經死了。
“思期,接住!”身后,路鶴反手拋來一件襯衣。
她沒有去接,襯衣掉在她的頭頂。
也許有東西遮擋,她再也壓制不住,拼命哭了起來,但是又不敢發出聲音,生怕他們聽見,她根本無法想象趙語婷在生前經歷了多大的痛苦。
她拿下衣服時,忽然發現趙語婷的身旁,桌面上躺著幾顆隨意擺放的臺球。
好像是沒有任何規律地擺放,散亂著的臺球,起碼有七八顆,還有那黑八的一顆,光澤亮黑,顯得極為閃眼。
“路鶴,兇手剛逃走!”孟思期將衣服搭在趙語婷身上,大聲喊了出來。
兇手是一個極度變態的潔癖狂,他絕對不允許現場這么雜亂,一定是他還沒有完成布置現場,因有人趕到,及時逃脫。
“那邊可能有出口!”孟思期向后門沖去。
“趙雷霆守住現場!”路鶴拔腿就跟向她。
轉眼之間,孟思期就沖到后面的衛生間,這是很寬敞的男式衛生間,一扇高高打開的窗戶,雨水正飄灑進來。
“就是這里。”孟思期喊道。
路鶴已經跑到她身旁,“好!”
孟思期感覺自己爬不上去,她還沒反應過來,路鶴就把她兩腿抱起,高高地舉起她,孟思期扒上窗戶,跳了出去。
滾落在地上,外面是大雨,是泥濘的地面,她渾身污泥,但馬上爬起朝前追去,路鶴跳下窗緊跟其后。
這窗戶后面有許多不高的建筑,都是平房,但僅有一條路通往大路,孟思期發狂奔跑,手電在雨中突然照到了一襲黑影,她大喊:“路鶴,前面!”
路鶴發力奔跑,從她的身旁跑過。
那個黑影也在奔跑,頃刻間轉入了一個墻角,失去了身影。
一定不能放他離開!孟思期咬著牙,拼命地跟著路鶴的步子,雨水在她臉上沖刷,如同刀絞。
“砰!”一聲槍響如驚雷劃過夜空槍聲!
就在這千鈞一發時,路鶴忽地轉過身,抱起了她,撲向地面,他緊緊抱住她,就像充當她的保護墊,在地上翻滾。
孟思期完全失去了方向,在地上任其抱滾,她仿佛感覺路鶴的身上被什么重重擊打,子彈像是擊中了他。
“砰!砰!”槍聲連擊!地面上濺起劇烈的水花!
路鶴就像是發了瘋一樣,用身體將她整個人包裹,滾到了墻角下。
孟思期暈頭轉向,四肢在地上磨得生疼,好在頭被他緊緊抱著。
世界終于安靜了。
她知道兇手出現了,她知道兇手就在附近,她顫顫抖抖地爬出路鶴的懷抱,想爬起來去追兇手。
“思期,別!”路鶴像是命令她,但是語氣帶著幾許微顫。
“路鶴,這是唯一的機會,我要去抓住他。”
孟思期像是瘋癲了,趙語婷的樣子又一次在她的腦海里如血液般沖擊。
她爬起來,又被路鶴抱住大腿,他喊道:“他有槍,冷靜一點!”
孟思期被路鶴絆住大腿,她跪在地上,踢了兩腳,想把他踢開,嘶吼道:“他媽的!我要殺了他!”
“你聽見沒有,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她撕裂的吶喊在雨夜中穿透……
路鶴抱得緊緊,她終于是力竭了,嘶吼變成了哭泣,她趴在地上大聲哭泣起來,雨水重重地將她淹沒!
哭了一陣,她忽然想起,路鶴是不是中彈了,她挪動身子,發現路鶴躺在地上,側著頭看向她,雨水在他嘴巴邊流淌,他嘴角動了動,好像沒有力氣。
“路鶴,路鶴?”孟思期爬過去,趴在他身前,“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沒事。”路鶴嘴唇微微哆嗦了下,“手臂受了點輕傷,可能流了點血。”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孟思期自責不已。
“我真的沒事。”路鶴弓起一邊手臂試著爬起來,“走,咱回去看看語婷吧。”
“好。”孟思期沒敢碰他手臂,抬起了他的后背,路鶴一手撐地慢慢地爬了起來。
她扶著他另一只胳膊,扶他走回臺球館,路鶴反而扶住了她。走到臺球館前廳的時候,有點燈光,她才發現路鶴的衣服全部磨破了,他的右臂衣衫沾滿污泥,流淌著血,和著雨水一起往下滴。
她看著特別心疼,“等等我找找藥!”她連忙到前臺柜子里翻找有什么藥物之類,搜查無果,但是找到一塊紅布,她不由分說用紅布將路鶴中彈流血的臂膀綁了起來。
“這點小傷算什么。”路鶴嘴唇發白,“等等救護車,包扎下就行。”
孟思期特別難受,她不知道說什么,在走進臺球室的時候,她發現趙雷霆側臥在趙語婷的臺球桌下,趴在那兒一顫一顫地抽泣。
這一幕讓她極度傷心,她的淚水又一次滾落下來,她慢慢地走過去,想把趙雷霆扶起來。
她又一次看了眼趙語婷,她面龐靜謐,如同睡熟的嬰兒。
她根本不敢想象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般香消玉殞!
兇手應該是正在實施濕布捂死的犯罪行為時,因為有人闖入,臨時取走了濕布。
孟思期突覺不對,如果兇手是臨時取走了濕布,那么也許語婷可能還有一息尚存,因為濕布捂死人可能需要一定時間。
她俯下身,在燈光下仔細查看趙語婷的面部,她可能遭受了藥物昏迷,可能被拔除指甲,但是捂住口鼻的時間一定不會太長。
即便之前摸過語婷的頸動脈,判斷過她的生死,但她依舊不相信,她微顫地伸出右手,想再去探探她的鼻息,就是鼻息全無,她又摸她手腕脈跳,胸口搏動,語婷胸前的起伏是完全靜止的。
她已經死了。
只是孟思期不相信她已經死了。
孟思期深深吞咽了下,一股苦水咽進胃里,讓她想嘔吐,苦澀和痛苦難以言喻,淚水沿著她的眼角倏然滾落。
忽地,她發現趙語婷的眼皮跳了一下,極為細微的跳動。
那一刻,孟思期就像是如獲新生般,整個人都熱血沸騰。
“路鶴,趙雷霆。”她的聲音都有些發顫,“語婷,有救!”
她拼命地爬到臺球桌上,語婷一定還有救,她堅信,她堅信……她不相信那個跳動是她看到的幻覺……
孟思期跪在臺球桌上,立刻開始做心肺復蘇,作為一名刑警,她學過人工呼吸,但是并沒有真實地實踐,這一次無論如何她要救回趙語婷。
她必須要冷靜,必須不能慌亂,她用雙臂對趙語婷立刻進行胸外按壓……
躺在地上的趙雷霆幾乎是一剎那停止哭泣,飛快地爬起。路鶴跑了過來,他激動說:“思期,一定有救的。”
以最標準的姿勢,孟思期做了三十個胸外按壓,又俯下身,一手以標準姿勢捏住她鼻孔,一手握她下巴,使她頭部后仰。
她深吸一口氣,連續做了兩次人工呼吸,然后又進行三十次胸外按壓。
如此反復循環五次,她按照流程檢查語婷的呼吸和心跳,沒有,沒有心跳。
孟思期又一次做了五次,還是沒有心跳。
以這種五次循環為一組的心肺復蘇,孟思期連續做了七八組,但是語婷依舊沒有反應。
路鶴看著特別心疼,因為此刻的孟思期全身濕漉不說,那頭頂的汗水已經成群地往下掉。
他手臂受傷,刺骨的痛,但做人工呼吸沒問題,他勸道:“思期,換我吧,你歇歇。”
趙雷霆也急著說:“思期,換我。”他緊緊地趴在桌邊,全身都在發抖,哪里做得了人工呼吸。
“都不要勸我,我一定行,我一定行……”孟思期咬著牙,眼睛里紅得叫人心痛如麻。
路鶴知道孟思期的性格,這時候她是一定不會要別人上的,她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格。
又做了幾組,其實路鶴仿佛意識到了,語婷可能沒救了,只是孟思期不愿意放手而已。
孟思期有時候很倔強,他了解她,但正是因為了解她,他在心底永遠都相信,奇跡會發生。
又做了幾組,路鶴明顯感覺孟思期已經筋疲力盡,她就是強撐著在做心肺復蘇。
他想勸勸她歇歇,但是又覺得還是不要。他只得退后幾步,拿出對講機聯系一隊成員,催促救護車,下著大雨,救護車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
回到臺球桌前,又不知道第幾組做完,孟思期終于歇住了,她停頓了下,像是在做片刻的休息,這幅畫面讓路鶴太難受了,孟思期疲憊蒼白的臉上呈現生無可戀的悲哀,但又呈現絕不放棄的倔強。也許只要沒人阻止,她是不可能放棄的。
應該是新的一組做完,孟思期的動作變得很慢,她一只手掌頂著臺球桌,支撐軀體,她的身子在發抖,一手去摸語婷的頸動脈。
路鶴發現這一次她的眼神有變化,孟思期又摸了語婷鼻息,那一秒,她猛然哭了起來,那是從未有過的全身發抖地抽泣。
路鶴伸手到趙語婷的鼻前,感知了下,語婷好像出現了呼吸,只是極度微弱。語婷活了過來。
“語婷活了。”路鶴淚水模糊。他伸出一只手臂,一把環住了孟思期,將她從臺球桌上抱了起來。
孟思期趴在他懷里盡情地哭,哭得他越發難受。他坐到旁邊的臺球桌上,緊緊抱住孟思期,讓她盡情地釋放痛苦。
趙雷霆本來趴在臺球桌上,他探查了她的呼吸和頸動脈,忽地后退,砰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一時就像鬼哭狼嚎:“媽——媽——妹妹沒事,妹妹沒事了,媽——”
“哈哈哈哈……”他哭笑了會兒,狀態有點瘋癲。不過很快他似乎意識到什么,控制了哭聲,重又趴在趙語婷旁邊,捋著她散亂的頭發,嘴里一直在囁嚅哽咽,“妹妹,馬上就好了,沒事了,思期姐和哥哥都在呢,很快就沒事了……”
路鶴緊緊抱著懷里的人,他在想,這輩子,一定要保護好她,因為這個人,已經深深扎到他的心底。
不一會,一隊幾個成員過來了,蔡雙璽和梁云峰率先趕到,然后羅肖國三人也趕到,孟思期只剩下微微的哽咽,她緩解了許多,連忙讓路鶴放開她。
路鶴慢慢地放手,將她放在臺球桌上坐好,以免擔心打擾趙語婷,將他們叫到前廳去了。
幾分鐘后,救護車終于趕到了,幾個白衣天使緊急進來,羅肖國梁云峰和趙雷霆一起協助將趙語婷抬上了救護車。
路鶴手臂受傷,也需要去醫院包扎,但救護車空間不多,路鶴跟著林滔的警車一起去醫院。羅肖國等人在這里封鎖現場。孟思期擔心出事,和趙雷霆跟著救護車過去。
林滔開車時,忽地發現路鶴躺在副駕里眼瞼微閉,臉色卡白,嘴唇哆嗦,身上像在發冷。他慌忙說:“路隊你怎么了?”
“沒事。”路鶴輕聲說。
明明有事,明明失血很多,可是剛才在臺球館卻裝出一副無事的樣子,林滔心疼道:“那我們趕快去醫院。”
他加快了油門,路鶴虛弱無力說:“林滔,別超過救護車,跟著。到了醫院,我去找醫生,你去陪他們,別告訴她,她現在不能分心。”
林滔明白“她”是誰,他知道,路隊根本就是不希望孟思期擔心,他沉重點了點頭,“路隊,我記住了。”
第168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21)
后半夜, 趙語婷脫離了生命危險。當醫生走進走廊傳達出這個信息的那一刻,趙雷霆用手臂抱著自己的臉,蹲在地上大哭了出來。
孟思期陪了他整個后半夜, 她明白趙雷霆的感受, 他一定是釋放自己的緊張和悲傷,因此嚎啕大哭。她的眼睛也跟著紅潤不堪。
窗外,雨早已停歇, 曙光開始涌起,醫院的走廊里慢慢染上陽光, 變得不再寂靜冷清。
“路鶴還沒回來?”
當林滔再次回到這邊時, 孟思期問起。
林滔昨天半夜告訴她, 路鶴包扎完傷口后又回去了現場。孟思期知道路鶴就是那樣不知道輕重的人,傷沒好又偷偷去現場查找線索, 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早上她還是想問問他的情況, 擔心他身體。
“路隊沒事,小孟。”林滔安撫道。
“怎么一晚上還沒回來?”孟思期不相信路鶴晚上一直待在那邊, 除非回了局里。
“那個……”林滔支吾道,“那個, 路隊沒事你放心。”
他這躲閃的表情和支吾的語氣, 孟思期一眼就瞧出有問題,她忙道:“林滔哥, 你是不是隱瞞了什么?路隊到底怎么了?”她站起, 盯著林滔。
林滔咽了咽,猶豫了半天說:“路隊不讓我告訴你,他現在, 一直昏迷不醒。”
“你啊。”孟思期都要氣哭了。
昨夜因一直擔心趙語婷的情況,林滔又說路鶴包扎完就離開了醫院, 結果一晚上都沒見他,她根本就沒料到路鶴的傷情會那么嚴重。
這會,林滔把她帶到另一個住院病房,孟思期才知道路鶴比她想象的嚴重得多,他睡在被褥里,臉色蒼白無比,唇沒有任何色彩,幾乎是卡白的,這幅樣子很像他在家發病的樣子,不過看起來血色更少。
路鶴肯定是因中彈失血過多,他又不想讓她擔心,因此在臺球館顯得若無其事。
她昨天以為他是被子彈擦傷,沒想到是中彈了,中彈了他還一直裝著沒事,她甚至還記得,他當時雙臂抱著她,安慰她別哭,他那時一定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她的眼睛通紅,擔心的話欲言又止,她還是悄悄退到了門口,小聲問林滔:“是不是失血過多?醫生到底怎么說。”
林滔吞咽了下,沉重說道:“路隊昨天晚上到醫院后就失血性休克,緊急做的取彈手術。不過你放心,沒有任何生命危險,路隊身體結實,幾天就能出院。”
“……謝謝你林滔哥。”孟思期拼命控制著淚水,不讓自己難過。
上午,得知昨晚發生那么大的事,局里的領導和同事都趕了過來,劉茂平在醫院兩邊跑,看病者傷情。齊正萍是指導員,看完路鶴以后,就在門口淌了眼淚。
之后,劉茂平和孟思期了解了昨天晚上發生的所有情況,孟思期很冷靜地復述了一切。
此時的孟思期渾身都濕漉得沒有干透,污穢不堪,襯衫就像是一塊泥巴掛在她的身上,襯衫的白因為路鶴的受傷染了一大片紅,全身上下也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傷口。
劉茂平看在眼里,特別不是滋味,他忍不住贊嘆道:“小孟,你做的非常好,你是我們市局的驕傲!”
孟思期卻覺得沒什么可驕傲的,她沒有抓住兇手,同事受傷,實際上她很愧疚。但這卻是劉局第一次當面夸獎,以前她一直希望得到領導們的表揚,但是今天她絲毫高興不起來,她行了一個正禮,“劉局我是一名警察,我的職責就是逮捕罪犯,但我沒有逮捕罪犯,我很愧疚。對不起!”
“小孟。”劉茂平語氣低沉,“沒有一個警察敢說一輩子都能事事順意,逮捕所有罪犯。不受傷,不犧牲,一輩子平平安安,這才是我對你們的懇求!”
是啊,不受傷,不犧牲,這何況不是孟思期對于所有警察同事畢生的追求。
她眼眶濕潤,“我明白了劉局,我會繼續努力。”
“你馬上回去休息,我特許你一天假,能做到嗎?”
孟思期猶豫了下,在劉茂平赤誠的目光里,她點了點頭,“好,劉局。”
孟思期準備回去的時候,馮少民見到了她,馮少民眼底里滿是擔憂,但是沒有多問昨晚的情況,他讓唐小川開車送她回去休息,他會在這里陪同趙雷霆。
孟思期提了一個要求:“師父,要是路鶴醒了,你告訴我聲。我等你電話。”
“你放心吧,回去好好休息。”
孟思期回去后根本休息不住。她洗完澡,換上干凈衣服,給自己的傷口涂了點藥,她的這些都是小傷口,根本沒事兒。然后就一直在等電話。
等了小半天,電話終于打過來了,馮少民說路鶴已經蘇醒了,沒什么大礙,叫她不要擔心,那一刻,孟思期卻笑著流下了一顆淚水。
第二天上午,孟思期跟著技術科再次回到現場,魯友綱和她一起確認子彈情況,也找到了打空的子彈頭,但是下午魯友綱告訴她,經檢測后,子彈屬于非常普通制式的子彈,很難作為追尋犯罪分子的依據。
一隊也調查了大世界臺球館,臺球館在轉租狀態,荒蕪了至少一個月,雖然要到了臺球館客戶名單,但是誰都知道,兇手不可能和臺球館有關系。
當天孟思期提前下班回家,她回去煮了道山藥粥,準備送給路鶴,到病房的時候,護士正在那抱怨,原來路鶴跑了。
孟思期一下子緊張起來,按理說手臂中彈怎么也要住幾天院,怎么才住一天就跑了呢。這時在醫院照顧路鶴的梁云峰正好趕到,梁云峰也急得火急火燎地,他說羅肖國已經去大世界臺球館那邊去找他了,很可能路鶴去了那邊。
也許路鶴想再回現場看看,孟思期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太不讓人省心了,也不能對自己的身體不管不顧啊。
梁云峰叫她回去休息,等他的消息。
孟思期提出將山藥粥給他吃,梁云峰拒絕了,他這時也沒心思吃東西。
孟思期又打車回住的地方,走到三樓的時候,她特意停了一下,門縫里沒見任何光亮,路鶴肯定沒有回來。
孟思期嘆息一聲,又往上走了幾步,每一步都很沉重,轉過一個樓梯轉角,樓頂的燈亮了,她忽然怔住,五樓過道最高一層的臺階上,坐著一個人。
那不是路鶴是誰?他坐在臺階上,兩只手臂搭在修長的大腿上,手掌垂著,白襯衫很干凈,只是右臂綁了一團厚厚的紗布。
他的表情很鎮定,然而看到她的那一刻,嘴角顫顫巍巍地彎了彎。不過,他的臉色恢復了許多,但仍舊還有些蒼白。
那一刻,孟思期既開心又難過,眼眶里酸澀難當,她走上臺階,劈頭就罵:“你為什么不聲不響就出院?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擔心你?”
她知道自己有些沖動,無論如何她也不該責備他。但是她就是想讓他知道她有多么擔心他。
但路鶴的嘴角卻彎得更盛:“不好意思,思期,讓你擔心了。我這么急出院就是想來見見你。”
孟思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應,她覺得路鶴昨晚已經為她做得夠多了,如果不是他,也許槍彈早已擊穿了她。
“什么時候見不行,非要住院的時候。何況我也正好去找你。”孟思期站在臺階上,正好高出路鶴半個頭,她幾乎是俯視他,路鶴微微仰視,也大概看到了她手里的保溫瓶。
“那是粥嗎?”他漫不經心地說,“我有點餓了。”
“快進屋吧。”孟思期打算拉他一把,路鶴直接站起,將她手里的保溫瓶接住,那一刻,他的指骨碰到她的手背,一股暖意襲來,在她的皮膚上漫開。
孟思期放開手,將保溫瓶穩穩落入他的掌間。
她掏出鑰匙打開門,路鶴跟著進了屋,將保溫瓶放在桌上。
孟思期擰開瓶蓋,又說去給他熱一下。
“沒事,思期,剛剛好。”保溫瓶里有勺子,路鶴拿起勺子吃了起來。
趁著他吃粥的時候,孟思期打了電話回局里,說是路鶴回家拿點東西,被她逮著了,讓他們放心。
路鶴吃粥時說:“我要不偷偷跑出來,他們根本不讓我走。”
孟思期笑了笑,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受。
粥是溫熱的,并不燙,孟思期就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吃粥,他吃得不急不慢,但是好像真的餓了,其實她還擔心山藥粥不合胃口,他喜歡吃就好了。
路鶴吃著時抬起頭,“思期,你有沒有嘗嘗咸淡?”
“嗯?”孟思期害怕這粥是不是放咸了。
路鶴笑了笑:“很合胃口。你嘗過就行。”
她松了口氣,又看他把一瓶粥全部吃完。
路鶴又捧起保溫瓶用舌尖在瓶口舔了下,舔掉了一粒孤零零的粥粒。
孟思期:“……”
她對路鶴越發有些不了解,但卻特別想笑,她連忙說:“是不是不夠,我再去給你煮點。”
“不用,思期。”路鶴把保溫瓶放下,將勺子放進瓶內,笑道,“特別好吃。”
孟思期望著保溫瓶光溜溜的銀色內膽,不知如何作答,內心里卻特別感動,她很少煮粥給別人吃,當年要不是孟星海臥床,她也不會學做這道粥。
“思期,我有一個新的發現。”路鶴的臉色慢慢地肅穆了幾分。
原來路鶴這么急找她還因為案子的事情,他寧愿冒著病情也要找到她,那說明他的發現很重要。
“是什么路鶴?”孟思期連忙問。
“昨晚我們跟出去時看到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應該是對趙語婷行兇的兇手。”
對,孟思期昨晚的確看到了那個背影,但很快他轉進了一道墻,她當時正奮不顧身追擊他。
路鶴繼續說:“追捕的時候,我發現平房上站著一個人影,當時正好有道閃電,我看到了他手里的槍,所以我就撲向了你。”
孟思期記得當時情形十萬火急,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路鶴撲向她的時候,槍聲已經響起,如果根據槍聲打擊的位置,當時那個子彈是正好擊中她頭部的,因為路鶴,子彈打進了他的手臂。
孟思期欲言又止,她又覺得有幾許悲傷,但是她壓制著情緒不讓流露。
路鶴說:“那聲槍響從不遠處的頭頂傳來,而當時我們追捕的人影,不可能那么快就登上屋頂,所以我推斷,兇手是兩個人。”
“兩個人?”孟思期昨天追捕時太執著于消失在墻角的人影,根本沒想到現場會出現兩個人。
“對,對趙語婷行兇的應該就是我們第一次看到的人,而還有一個人,一直身處臺球館外,他在望風,他在守護現場,更確切地說,他在保護兇手犯罪。”
原來這是兩人作案,孟思期覺得后背一陣冷意,她也明白了,只有兩個人才能保證,兇手在對女孩進行化妝和清理現場時做到全身心投入,處理得那么細致入微。
這是一個“并蒂”犯罪組合,無論智力、攻擊力、合作力,還有對自我保護的能力都令人膽寒。
所以,這就是路鶴一定要出院告訴她的原因,只是孟思期有些傷感,她覺得這件案子越來越深陷迷霧。
路鶴像是看透她的不安,鼓勵說:“思期,相信我!無論黑夜多么遙遠,我們一定可以見證黎明!”
她當然相信他,重重地頷首,露出勉勵彼此的微笑。
路鶴回去前說:“明天我們傳喚孟庭哲進行下審訊吧,他昨天見了什么人,那晚的行蹤確實太神秘。當然,我們也不能漏掉鐘延彬。”
孟思期點了點頭,她開始想象,孟庭哲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男朋友”,從他暗室里的那組照片看來,他應該和某些男子有親密的關系,那么其中一個男子會不會是他的“男朋友”呢?如果是的話,那昨天,也有可能是他和“男朋友”的并肩作案。
但在審訊孟庭哲之前,他們必須去探望下趙語婷,孟思期特別想知道,前天晚上趙語婷到底看見了什么,如果她看見的人就是孟庭哲,那她就是最重要的人證。
她最擔心的就是趙語婷的狀態,雖然今天趙語婷已經好轉,但她還是不想這么早去打擾她的休息,但是眼下案子同樣重要,她不得不去找她,因為很可能趙語婷看到了重要證據,她是目前唯一從兇手手下逃生的受害者。
第二天早上,路鶴和她一起去醫院,由于路鶴手臂受傷,是孟思期開的車,進住院樓后,她讓路鶴在外面休息,她打算先和趙雷霆溝通下語婷的狀態。
孟思期敲了敲一間VIP病房門后,屋門打開了,露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臉,他穿著一身高檔夾克,頭發烏黑茂密,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頗有文人氣質,不過臉色有幾分憔悴。
孟思期猜測他是趙雷霆的父親趙力新,她馬上介紹說:“叔叔,我是趙雷霆的同事孟思期……”
“你就是孟警官。”趙力新走出門來,把門關上,眼神里滿是感慨和贊賞,“我聽雷霆說,這次是你救了我閨女,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叔叔,千萬不要這么說,我是警察,也是趙雷霆的同事,也是語婷的姐姐,我義不容辭。而且你以后叫我小孟就行,大家都叫我小孟。”
趙力新露出淡淡的笑容:“小孟同志,謝謝你,謝謝你。孩子媽媽很傷心,我讓她休息去了。雷霆兩天沒睡,剛剛去買早餐,你一定找他有事吧,我這就去找找他,對了,你也沒吃吧。”
“叔叔,太客氣了,我吃過了,我其實就是來看看語婷的。”她手里還提了一籃水果,“我也有些話想和語婷說說。”
“好,語婷昨天醒的時候告訴我,她也想見你,我叫叫她。”
“叔叔,讓她再睡會,我去房里看看她。”
“好。”趙力新輕輕開門,把她迎了進去,里面充滿了花香和消毒水味,在病床上,趙語婷正在熟睡,那睡態特別迷人,孟思期看了一會兒,滿心歡喜。
趙力新給她倒了水,坐了一會兒,趙雷霆回來了,看到孟思期的那一眼,他眼睛就紅了,他沒說話,就站在那兒,兩手拿著早餐,一動不動。
這個人莫不是傻了,孟思期笑了笑,站起身朝他擺手打了個招呼,也沒有說話。
“怎么傻站著,同事來了。”趙力新接過他的早餐,小聲提醒。
趙雷霆終于動了動,朝她走過來,一把抱住了她,他忽地哽咽,在她的耳邊說:“思期,這輩子你就是我趙雷霆最大的恩人,你叫我做什么,我赴湯蹈火。”
孟思期咽了咽,這叔叔還在呢,平時他們其實沒這么親近,看著趙力新發散的笑容,孟思期又舔了下唇,拍了拍趙雷霆的背脊,“先去吃早餐吧。你抱得太緊了。”
“好,”趙雷霆慢慢松開她,破涕為笑,“思期,一起吃點,我再去買一份。”
“我吃過了,其實我今天來……”
“不用說了,我知道,”趙雷霆說,“我妹妹也一直想見你呢。”
趙雷霆和趙力新出去吃早餐時,孟思期一個人坐在病房的床榻邊,她側頭望著窗外的暖陽發了會呆。
“思期姐。”一個脆弱但卻堅韌的聲音傳過來,孟思期馬上轉過頭,趙語婷正側過頭,對著她淡淡地笑著。
孟思期也笑了笑,“還好嗎語婷。”
“我沒事思期姐……”她像是醞釀了一會兒,“我在夢里看見了你,我看見你把我從黑色的地獄里救了出來,思期姐,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英雄!”
孟思期眼睛漸漸紅潤,她輕輕撫摸了下趙語婷的鬢發,“語婷,思期姐下次一定不會那么晚,我要做你呼之即來的英雄!”
“我好開心……”趙語婷的眼眶里也含了淚。
趙語婷從鬼門關回來,雖然度過了危險,臉色仍舊很虛弱,但她很堅強,孟思期其實不想和她聊前天晚上的事情,但是趙語婷主動提出了,她把那天在雨夜的遭遇說了出來。
孟思期聽得特別難受,趙語婷回憶時頭很疼,哽咽不停,她說她被一個黑雨衣人襲擊了,很快就不省人事,但她隱隱約約記得她像是被人遺棄在抖動的車子里,后來她就感覺特別冷,像是躺在一塊草地上,有人開始在她身上,用刀子劃割,她以為進了地獄。
忽然,她感覺到一塊濕漉漉的東西裹住了口鼻,她想呼吸,想逃跑,但是身體不停使喚。
直到她的手指劇烈地疼痛,讓她想從地獄里拼命爬出去,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趙語婷描述到最后哭得稀里嘩啦,孟思期連忙用手抱住她的臉,抹去她的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思期姐……”
“語婷,你特別勇敢。你思期姐一輩子都會保護你。”
“嗚嗚……我要你抱抱我……”
孟思期站起身,彎下腰,將她的頭摟進了懷里,趙語婷在她懷里抽泣著,漸漸獲得了寧靜。
孟思期也意識到,趙雷霆和他父親趙力新應該是特意留了她們在病房,就是為了讓她和趙語婷交流。
在趙語婷安靜下來后,孟思期的心緒也慢慢平穩,她在想一個事,這一次好像趙語婷至始至終沒有提到那個“啊偶啊偶”的聲音,她抱著語婷的時候,輕聲地問:“語婷,這次那個人發出啊偶啊偶的聲音沒?”
懷里的趙語婷沉默了會兒,回答:“好像沒有。”
難道不是同一個人?不,孟思期覺得,就算有哮喘,在藥物的控制下也可控制。
“思期姐,”趙語婷抬了抬頭,她好像想起什么事,想抬頭要告訴她,她濕漉的眼再次落入孟思期的眼底,語婷說,“我……我那天離開電視臺,我還看見一個人。”
孟思期一怔。
語婷說:“我記得他,電視臺面試后,我就看見一個打著黑色雨傘的黑色雨衣人,因為雨太大我沒看清他的臉,但是他的臉上好像戴著白色面具。前天晚上……我又遇見了他,就是他,也戴著相同白色面具,就像是一張笑臉。”
笑臉的白色面具?孟思期幾乎怔住,但在趙語婷面前,她沒有表現得那么明顯,她控制著情緒說:“你還記得別的特征嗎?身高,胖瘦,男女?”
趙語婷像是絞盡腦汁地回想,不一會,她忽地搖了搖頭,眼底里都是恐懼,“他力氣很大,像是男的。我好像,我好像,亂抓,抓到了他的手腕,他手腕上好像有塊疤。”
“有塊疤?”孟思期眼神如炬,“語婷,是左手還是右手?”
“好像是右手。”
“他是不是戴著手套,但是露出了一塊疤。你覺得這塊疤有多大?”
“我、我真的不記得,思期姐……”她又嚇得哭了起來。
“好,沒事,語婷。”孟思期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原來離開電視臺的那天,語婷不止看到一個可疑的人,而且白面人又出現了。
孟思期默默接收她的信息,也決定不再尋根究底,畢竟那天她在雨中能夠抓住的特征是有限的,但“疤”這個特征或許很關鍵。
決定離開病房的時候,趙語婷的臉上染上了一層幸福的笑容,“思期姐,我還有好多糖果,等我出院了,我就帶給你。”
“……好。”
趙雷霆把她送出一段路,將車鑰匙給了她,讓她這段時間開他的車。
路鶴去醫護室換了藥,照例被醫生抱怨了幾句,但也因他職業特殊,沒有要求繼續住院,他回來后在大廳里等了一會兒,就見孟思期走向他。
路鶴站起,朝她微微一笑,他覺得,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離開她了,如果那天,子彈擊穿的是她的頭部,他不知道這輩子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孟思期走向他,感受著路鶴的微笑,望著路鶴包扎得像個大力水手似的手臂,她也努力笑了笑,心里默默在想,路鶴,等這件案子結束后,我可以考慮你的追求!
第169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22)
回局里的路上, 孟思期把趙語婷的證詞告訴了路鶴,提到白色面具時,路鶴也驚訝了下。他說:“白面人不是已經伏法了嗎?”
“我也是這么覺得, 會不會……”孟思期心下有種擔憂, 她記得江盛曾經告訴過她一句話,“我,只是黑暗的開始, 你永遠都無法想象黑暗有多大,黑暗的盡頭是什么?那張白面具底下——真正藏的是什么?”她一直以為他在故弄玄虛。
路鶴見她眉頭緊鎖, 忙安慰說:“思期, 白面人江盛已經伏法, 我猜應該有人也使用了白色面具,模仿了白面人掩飾身份。”
孟思期點了點頭, “也許是。”她覺得西雅圖俱樂部不可能有兩個白面人, 至少江盛肯定是白面人。在那次審訊西雅圖俱樂部工作人員后也得到了相應證實。
白面人也并非什么秘密,知道白面人這個信息的大有人在, 至少媒體曾經沒少追蹤過。如果有人制作了白色面具以此掩飾作案,那的確算得上是一個瞞天過海的好法子。
但是孟思期只是很擔心, 真正的白面人會不會不是江盛, 而是另有其人?而江盛因為某些原因,他隱瞞了這個實情, 但也許江盛也并不知道這個人的真實身份。還有一種可能, 白面人就像是一種隱喻,他實際上是一個神秘組織的符號。
但是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的這些推斷,她不能妄加猜測, 還是等今天的審訊吧。
“還有一個特征,語婷說嫌疑人右手手腕上有塊疤。”孟思期補充。
“有塊疤?”路鶴若有所思, 然后道,“孟庭哲、鐘延彬手腕上好像都沒有疤。”
“語婷很害怕,她也不確定,但有沒有可能,因為是并蒂犯罪組合,這個人會不會是孟庭哲或鐘延彬的幫手呢?”
而趙語婷提到的“還有一個人”,“啊偶啊偶”的人,孟思期也做出了合理猜測,她認為那天趙語婷在電視臺面試后看到的兩個人,一個是白面人,一個是“啊偶啊偶”的雨衣男,可能都與案情有關,可能就是“并蒂”犯罪組合的兩人。
而其中一人,手腕上有塊疤。
當天上午,鐘延彬第一個被傳喚到了警局,孟思期和路鶴一起參加了審訊,問了基本情況后,孟思期直接提問:“鐘延彬,七月十六號,也就是上周六晚上九點鐘到凌晨一點,你開車去了哪?”
這段時間是調查的同志給出的時間,鐘延彬是那天晚上一點鐘回到的住所。這段時間和在大世界臺球館實施犯罪的時間是吻合的。
鐘延彬臉上浮現委屈,“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你們為什么要調查我,就因為我關心過電視臺的案子嗎?”
“別廢話了!”路鶴忽然發了火,他很少發火,也許太焦慮了,“說!”
“這都是我個人的事情,真的和你們的案子無關……”
“你到底說不說!”路鶴怒吼道,做筆錄的一位新同志嚇得一顫。
鐘延彬也嚇得脖子縮了一下,他慢慢舔了下唇,“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我認識一位相好的女的,我和她一直保持聯系,昨天晚上我去找她了。”
相好的?鐘延彬最近不是正在追求陳杰蓉嗎?還和她兩次相親?孟思期簡直不敢相信,這到底是彌天大謊還是他本性如此?
“我沒有騙你們!”鐘延彬肯定道。
路鶴也愣住了,他應該也不敢相信鐘延彬所說的,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那都讓人不齒。
“是,”鐘延彬像是自暴自棄地說,“你們肯定說我亂情,但是我沒有結婚,我就是隨便玩玩,只要我追到陳法醫,我肯定會成為一個好丈夫……”
“去你他……”孟思期咬牙切齒,但后面的一個字被她禁住了,她真想一巴掌扇過去。
路鶴瞥了她一眼,眼底里露出幾許寵溺的色彩,好在他控制了情緒,對鐘延彬嚴厲道:“你說你去找相好的,誰來證明,她能證明嗎?”
“你們可以去問問吧,大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她那,睡了一覺半夜走的。避孕套都用了,她怎么不能證明!”
孟思期無語了半晌,好在路鶴仍然很平靜,他繼續和鐘延彬詢問了細節,鐘延彬也一一回答了。
最后,路鶴冷不丁把一個仿制的笑臉白色面具拿出來,問:“認識這個嗎?”
孟思期仔細閱讀鐘延彬的表情,他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和他們確認說:“這個是不是那個白面人面具啊?我為了寫懸疑小說,知道一些。”
真是了解的夠多的,但孟思期覺得這不能確信鐘延彬和白面人的真實關系,路鶴說:“行,謝謝你的配合。”
問詢后,路鶴讓嚴春和梁云峰去鐘延彬所說的相好那確認。
中午嚴春、梁云峰回來了,細節是能對上的,甚至連內衣顏色還有一些可能忽略的細節也對得上。孟思期總是充滿懷疑,忙說:“路鶴,如果鐘延彬和相好的提前串通了細節,這不能證明他完全不在場。”
路鶴說:“這些細節太小了,對得上確實不簡單。不過也確實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嚴春忽然神秘說:“路隊,一些小見解,那個相好的,可能是一位性工作者,就是自己個人開館子那種,有固定客戶,很有可能,這就是鐘延彬選擇下雨天去那的原因,好隱藏身份。”
孟思期蹙著眉,不做評價,路鶴說:“這樣吧,下午我們再審訊孟庭哲看看情況吧。”
當天下午,孟庭哲被傳喚到了警局,但路鶴讓孟思期回避審訊,因為孟庭哲是她法律意義上的哥哥,必須要做回避。
路鶴親自參加審訊,孟思期一點也不擔心。
也是湊巧,就在審訊孟庭哲期間,一個名叫高晗的二十五歲男子忽地來警局報案,自稱是孟庭哲的朋友,說大前天晚上,孟庭哲要殺他,他有對方要殺他的證據。
路鶴臨時從孟庭哲的審訊中抽身,考慮孟思期避嫌,讓羅肖國和嚴春對高晗進行問詢。
在問詢室門口,孟思期看到了那名二十五歲的男子,他人較高挑,劍眉星目,長相也很漂亮,在他脖頸處,仍然能看見一道用繩子似的物品勒出的紅痕。
她第一時間就確認了他的右手手腕,好像有繩子勒出的道道傷痕。那會不會是語婷口中的“疤”?
如果是孟庭哲的“男朋友”,他應該和孟庭哲拍過那種親昵照吧。
孟思期仔細回想,在孟庭哲暗室的梳妝臺抽屜里,相冊里有許多男子的照片,但好像沒有高晗的身影。
他們到底什么關系,他為什么來報案,聲稱孟庭哲在大前天晚上要殺他呢。
孟思期無法參加問詢和審訊,她焦慮地坐在一隊辦公室等待審訊結果,一個多小時后,路鶴和羅肖國他們都回來了。
兩人也把審訊的情況一一告訴她。路鶴說,孟庭哲至始至終都保持了一種高冷的態度,不太配合,但是聽說高晗來報案后,他做出了妥協,供認了那天晚上他為什么出現在富平區。
原來他的愛好和正常男人不同,他說他是雙性,也喜歡男孩子,而高晗就是他新交的“男朋友”。
他們喜歡做一些SM(性虐待)游戲,那天晚上可能玩得有點嗨,高晗哭著喊著要他用力,他一時手重了些,被高晗誤以為他要殺他,實際上他很喜歡高晗。而且他強調高晗也虐待了他,他的小手手指被他咬傷了,差點斷掉。
最后孟庭哲還請求警局為他保守這些秘密,特別是孟思期,他知道自己的興趣愛好比較特殊,父母無法接受,所以一直都在隱瞞,即便外出也是偷偷摸摸,大前天晚上,正逢大雨,他就是借此機會隱瞞父親去外面玩了玩。
孟思期說:“你們放心吧,孟庭哲的隱私我肯定不會私下告訴父母。”雖然孟庭哲是犯罪嫌疑人,但是個人隱私她必須尊重。
羅肖國又介紹了高晗的問詢情況,高晗承認了和孟庭哲的關系很親密,他在一次晚會上被孟庭哲相中,孟庭哲喜歡扮成女裝,與他進行一些私密游戲,對他占有欲很強。孟庭哲手段強硬,又加上很有錢,他也是半推半就接受了孟庭哲的愛意。
但是大前天晚上,他提出孟庭哲給他母親治病,想要一筆錢,孟庭哲沒同意,所以高晗假裝威迫他會把兩人的事情告訴對方父母,兩人因此吵了一架,孟庭哲當時非常氣憤,要勒死他,要不是當時屋外有警笛響,他定然被孟庭哲勒死。
孟思期想起,大前天晚上的警笛很可能是蔡雙璽他們尋找孟庭哲蹤跡時發出的,因此高晗可能并沒有撒謊。
高晗也說明了為什么時隔兩天才來報警的原因,他說自己很害怕,越想越怕,他了解孟庭哲的為人,睚眥必報,心狠手辣,他知道孟庭哲遲早要殺了他,因此只能選擇報警。
路鶴最后說,兩人的證詞沒有漏洞,因此孟庭哲那天晚上很可能沒有去過大世界臺球館。而高晗手腕上深深的傷痕,就是SM導致的。
孟思期卻覺得不對勁,她說:“路隊,有沒有可能這就是孟庭哲的把戲,他就是刻意安排高晗來報警,洗脫他的嫌疑。”
如果要徹底洗脫他的嫌疑,那么這種方法雖然有點“自損”的感覺,但是卻十分奏效。
路鶴和羅肖國也陷入了沉思,羅肖國說:“小孟,你別急,我派林滔去高晗家收集證據了,我相信很快就能有結果。”
末了,路鶴也說了,兩人都看過白色面具,但都聲稱不知道是什么,看表情并不假,因此路鶴也沒有繼續在面具上追問他們。
一個多小時后,林滔來了電話,說是在高晗家確實收集到孟庭哲的隨身物品,還有他的指紋。在晚上十點半左右,家里突然停電,高晗去鄰居家借保險絲,鄰居的證詞,那晚看見了高晗,也隱隱約約看到高晗背后有個男人的身影,但是沒看清。
這說明那天晚上孟庭哲確有大世界臺球館的不在場證明。再加上沒有證據證明孟庭哲去過大世界臺球館,所以孟庭哲傷害趙語婷的嫌疑等于是被動消除了。
雖然高晗聲稱孟庭哲想殺他,但是他們之間又確實存在SM行為,作為疑罪從無原則,所以孟庭哲傷害高晗的嫌疑難以成立。
雖然孟思期仍舊存疑,但是面對各種證據她只能選擇相信。孟庭哲即便還關在警局,但十二小時后沒有新的證據,他一樣可以安然離開。
晚上七點多,孟思期去停車場推自行車,準備下班回家,她推車到警局大門口,剛要跨上自行車,身后傳來一道喊聲:“孟思期!”
孟思期回頭一看,那人正是孟庭哲。孟庭哲下午被傳喚到警局,在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正他的情況下,十二小時內會無罪釋放,即便現在沒有到晚上十二點,但因證據明顯不足,路鶴決定提前釋放。
七點多,外面光線尚好,眼前的孟庭哲站在警局附近的一顆樟樹下,身材映在陰影里,他雙手插在西裝口袋,面色清冷,若非知道他喜歡扮作女裝,她絕不相信他會是“雙性人”。
她推著自行車走到他身前,發現他右手小指頭綁著綁帶,那應該是羅肖國提到的,孟庭哲和高晗在玩SM時,他被對方咬傷了。她還是友好地問候了句:“哥的手還好吧?”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吧。”
她知道孟庭哲此時的心情定然是不好的,她也不想計較,“如果沒有別的事,改天再聚聚吧。”
“妹妹這么急著想走,是不是迫不及待和爸爸告狀?”
孟思期蹙眉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孟庭哲冷笑道,“你敢說你不知道?”
孟思期撇著嘴,沒做回應。
“要不是你那個好母親,我絕不會變成今天這樣,這下你是不是滿意了。”
孟思期疑惑說:“你到底想說什么?”
“還記得你去商場的那天嗎?你進入了我的暗室,你別說你不知道你看見了什么?”
孟思期緊緊抿唇,心里也緊張了幾分,她不知道孟庭哲是怎么發現了她進入暗室。
孟庭哲嘴角歪了歪:“行了,你現在迫不及待要和老頭子說我喜歡和男人玩性游戲吧?”
孟思期幾乎是冷斥:“孟庭哲,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你的那些愛好,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不稀罕和別人說,你愿不愿意說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沒有關系。”
“那些想把我秘密說出去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高晗,我的確想殺了他,而且我還想把他埋到我們家的院子里,給養養花。”孟庭哲嘴角露出詭異的嫵媚笑意,“可是我告訴了你又能怎么樣,我就是想想而已。”
孟思期冷冷地看著他,他說這些話無非就是想警告她,不要把他的秘密說出去。
“妹妹,我正好跟你講個故事,我六歲那年,被孟輝從福利院帶到了孟家,我當時還以為我迎來了真正的幸福,我回家才知道,我是你的替代品,我比你大五六歲,按理說,我不該是替代品,可是呢,就是你那個好母親,整天給我穿裙子扎頭花,而且她涂口紅時還不忘給我涂一些。”
孟庭哲的語氣從沒有如就今天這樣自嘲和氣餒,他像是在傾訴曾經的不幸:“妹妹,你覺得我喜歡這樣嗎?要不是葉秀慧,我絕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但至少,我以為,我起碼還是孟家的人,可是自從有一天,你回來了,你不知道那段時間孟輝和葉秀慧有多高興,我從未在他們臉上看到他們對我這么開心過,這說明我根本還算不上孟家的人。”
“因為你,我不得不十倍努力,我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商場,日夜不停地做事,就是為了讓孟輝滿意。”孟庭哲忽地笑了笑,“事實證明,你父母骨子里就是重男輕女,只要我還能傳宗接代,還能為孟家打拼,他們年紀越大,就越會看重我,越會依賴我……妹妹,即便你對我這個哥哥有多么心存芥蒂,即便你親口告訴他們我有多么不好,你也得不到他們的愛,因為你是一個女人……”
自行車把手在孟思期的手心嘎吱一聲,她控制了下情緒,冷笑道:“這就是你自詡為高尚的理論,這就是你自以為是的性別論?你說這么多,不就是想告訴我,不要把你的愛好公布出去嗎?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你這樣的小人。而且,你更要大可放心,就算我是孟家的女人,我——孟思期也要靠我自己,贏得一切!”
“哈哈……我真是小看了你,小看了,我沒想到你竟得了三等功,讓孟輝高興好幾天,我更沒想到你能在警察局混得風生水起,我還是失誤了……”
“孟庭哲,我對你的話根本就不感興趣,”孟思期冷聲道,“我還有很多事,再見!”
孟庭哲笑道:“你看你還在我面前裝清高,你說你不在乎?可你卻懷疑我和那件紅妝殺人案有關,說明你一開始就帶著有色眼鏡懷疑我!”
“我是警察,”孟思期反駁,“今天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真相,懷疑就是警察的精神。”
“這個世界有多少我這種愛好的,你為什么不去懷疑?因為你孟思期,你對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你是不是覺得當年是我讓你報考錯了志愿?可你不想想,以你當時的分數,你未必能考上警大,你剛剛來孟家,學校離家近一點,陪陪父母,那不該是你的愿望嗎?你覺得我帶你去給大老板陪酒,我有那個必要?幾百塊就能找一個陪酒女,差你一個?我是想讓你見見世面,脫掉農村土包子形象。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可你呢?”
“所以,你都是為了我?把我介紹給姜建龍,把我介紹給江盛都是為了我?那是為了你自己的事業投資,為了你自私自利的人生。”孟思期用力握緊車把手,冷面相對。
孟庭哲的嘴角痙攣了下,笑了笑:“果然,你就是這個態度,你知道父母不喜歡你的原因吧,你,從來沒有規矩!”
“妹妹,別以為孟輝給你了十萬塊錢就是對你的愛,你知道商場值多少個十萬,那只是孟輝覺得你為孟家帶來了一點小小的榮光,他對你的一點點補償。”孟庭哲在提到“小小”、“點點”的時候,反復用蘭花指比擬了下,他笑道,“但你要記住,孟家,所有的一切,都會是我孟庭哲的,你以后得不到孟家一分錢!”
“孟庭哲,這些話你不用跟我說,”孟思期反而愈發冷靜,她面對過無數的審訊,此刻的她冷靜無比,“孟家不是你的,那是我父母的,你要永遠記住,我才是真正的孟家人,你——不是!倘若你好好的,我還會善待你,倘若你打什么鬼主意,我會揭開你冒牌貨的標簽!”
孟庭哲的蘭花指忽地顫抖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孟思期!誰是冒牌貨!誰是!你盡管等著瞧!”
孟思期斬釘截鐵地說:“我警告你,不要做任何犯法的事情,否則我會第一個逮捕你,我們孟家,是不允許出現敗類的!”
孟庭哲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喉嚨,臉色僵硬發白,他在極力控制憤怒,緊握的拳頭在輕輕顫動。
樹葉濃烈的陰影壓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整張臉灰暗難看。
孟思期冷哼了聲,一轉頭,推著自行車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走進一片暖黃的燈光。
第170章 [VIP] 紅妝連環殺人案(23)
一周時間過去, 紅妝連環殺人案的進展仍舊焦灼。然而好消息是,趙語婷完全恢復了健康,出院回了家, 趙雷霆也順利回到警局上班。
孟思期最近一直在一隊辦案, 但是回到二隊辦公室發現趙雷霆不在,還是覺得少了點什么。
幸好趙雷霆回來了,看外表好像比以前成熟了許多, 然而沒半天,他就開始在她面前各種閑話連篇, 好像比以前還依賴她。孟思期只得肅了肅臉, “趙雷霆, 你沒看見我現在挺忙的嗎?”
“噢,確實, 孟大警官你先忙, 我先不打擾,等你忙完了我再來找你談話。”
“有什么話得一宿一宿地談?”
“那不一樣啊, ”趙雷霆感嘆道,“你不知道, 在語婷住院的幾天, 我有多么想你。”
“打住,打住, ”孟思期揮了揮鋼筆, “你這話讓人聽了會產生誤會的。”
“不會的,我已經想好了,我決定正式把路鶴讓給你, 我準備追林敏嘉!”
“……”孟思期頭腦一陣發麻,“好了, 我知道了,快去追吧。”
趙雷霆離開后,孟思期搖頭笑了笑,再次翻看著筆記,她在筆記里發現了一件事。
譚筱霜去電視臺面試前,剛剛畢業,和男朋友也剛剛分手,分手的原因是因為父母反對,當時這件事發生后,她男朋友還到譚筱霜學校里鬧了一陣。
而趙語婷也發生過類似事件,那次事件她見過,在圖書館前,一名叫鄧含亮的男學生表白被拒,欲要跳樓,后來黃飛翔誹謗趙語婷打鄧含亮耳光,當時也鬧得沸沸揚揚。
孟思期印象中,紅妝連環案的受害者普遍美麗動人,家庭條件極好,備受家人寵愛,應該說人生路途極其順利,無論在學校還是單位都是寵兒。
但是這種條件的女性在今陽市有很多很多,如果找不到其它共通點,也就很難找到真正的內因。
但是譚筱霜和趙語婷都有相同的經歷,那就是感情上的“背叛”,實際上那并不是背叛,也許只是人生感情的一些小插曲,但是可能在兇手的眼里,那是背叛,如果兇手殺人的依據是以美好女性的“背叛”作為犯罪動機,那么這似乎解釋得通。
假定是這種犯罪動機,至少在鎖定犯罪嫌疑人的畫像上能夠精進很多,前兩名死者杜憐熙和殷默是否也是類似經歷呢?她之前沒有關注,她現在必須去一隊辦公室了解一下。
她剛起身,趙雷霆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帶著股躍躍欲試的勁兒,像是帶回了什么好消息,走到她桌前,小聲說:“思期,告訴你一件事兒。”
“什么事啊,這么神秘?”
“梁云峰知道吧,他竟然是省廳下派到基層鍛煉的。”
孟思期先是驚訝了下,但想想這不意外,梁云峰就是省警察大學畢業的名牌大學生,他應該是省里人,去年剛畢業就跑這么遠來市局,那一定有他的原因。
“而且啊,”趙雷霆神秘地說,“據說啊他爸是省里政法機關領導,看不出來吧,這小子將來可出大息了。學校好,能力不錯,又跟著路鶴在基層鍛煉,將來要回省里,那可不是風生水起,我得去跟他打打關系。”
孟思期撇了撇嘴:“趙雷霆瞧你那出息。”
“嘿嘿,我這是政治覺悟你不懂。”趙雷霆聲調大了些,“由于啊一年基層鍛煉過去了,梁云峰可能要調回省廳了。”
“啊,云峰要走了嗎?”
“話是這么說啊,他爸在省里,他遲早要回去,而且他在基層鍛煉應該也非常優秀了吧,回去比很多年輕人要強。”
那倒是,本身學歷、能力都很強,在這里干了一年,又是路鶴親手帶的,那回去一定超過一大批同齡人。
趙雷霆意猶未盡道:“劉局也是良心用苦,因為梁云峰要回去,馬上給一隊補了個新人。而且今天到崗了,現在一隊七個人,比我們多倆。不過你放心,劉局肯定不會偏心,我們二隊今年肯定會補新。”
孟思期也覺得不意外,去年她和梁云峰一起來市局,今年可能有新大學生或者地方派出所提拔的同志。
“我跟你說件事啊,”趙雷霆笑了笑,“我也是聽羅肖國說的,他們新來的那位同事,好像是從哪個派出所調過來的,這人還挺有意思,你知道吧,他竟然在農村一個茅廁旁蹲了七天七夜,一個人在臭氣旁蹲了七天七夜,”他描述時帶著不敢置信的口吻,鼻子皺了皺,“受了七天臭味把嫌疑人逮住了,了不起啊。”
孟思期聽著聽著臉色就沉了下去,她忽地想起有一天她問孟星海:“爸,你當時是怎么去的市局?”
“說起來你不信,我在茅廁旁蹲了七天七夜,我連吃東西都蹲在那兒,還是大熱天,渾身濕臭,這事過去好幾天身上的味都去不掉,我立了功然后就被提拔了。”
“爸,吃飯時能不能別說那么詳細。”那時,她還小,孟星海那次說得特別驕傲,然而因她的皺眉嫌棄再也沒有提過那件事。
她的鼻子瞬間有些酸,仿佛時光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后,讓她越發心酸。趙雷霆問:“思期,你怎么了?”
“沒事?”孟思期笑了笑問,“他叫什么?”
“孟星海。”
孟思期不聲不響走開,快速走出了辦公室門,她怕趙雷霆看到她失態,但是剛走出門口,她就忍不住捧著自己的臉哭了出來,趙雷霆在后面喊:“思期你干嘛去。”
孟思期哭得越來越兇,她怕被人看見,特意躲在一個柱子后面抽泣,好半天才舒服了些,她又破涕為笑,心想這難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她和二十六七歲的孟星海相遇了。
孟思期抹去眼淚,調整了情緒,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了一隊辦公室門口,里面傳來孟星海和羅肖國的談話,他們笑談著那次七天七夜的英雄壯舉。
孟思期站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走了進去,那個人就站在那兒,穿著一身干凈整潔的短袖警服,整個人精神抖擻。
就像是老年孟星海年輕了好幾倍,他沒有白發,黑發濃密,臉盤紅潤,眼睛明亮,個子精瘦,比羅肖國高一點點。
其實他長相一般,孟思期看過他年輕時照片,照片比真人好看,他長得真的不好看,牙齒也并不整齊,眼睛不大,鼻子還壯,長得顯老,只是因為燦爛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很和藹,很善良。她不知道,這樣的長相怎么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女兒。
辦公室就羅肖國和他兩個人。“小孟,”羅肖國一眼瞧見她,“快點過來,你們還是本家姓呢,給你鄭重介紹一下,新城縣派出所提拔到我們一隊的優秀警員孟星海。”
孟星海轉過身,面向著孟思期,保持標準的微笑。羅肖國又介紹說:“孟星海同志,我也和你隆重介紹下,這位年輕警花就是我們市局最優秀的警察孟思期。”
孟星海眼放光亮,好像聽到這個名字十分感慨,在孟思期不敢想象、十分緊張的時候,他快步走到她身前,敬了一個禮,笑著說:“孟警官,我在派出所就聽過你的大名,你屢破奇案,風姿颯爽,今日有緣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竟然被老孟夸了,孟思期壓抑著自己的酸澀,慢慢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臂膀,這是她曾經一次次拍老孟的習慣動作,她語氣有些微微的哽咽:“老孟,你,你終于來了,你怎么現在才來啊。”
“啊?”孟星海一頭霧水似的。
羅肖國也有些不解,忙問:“小孟,你們不會認識吧。”
豈止是認識,但孟思期卻不能解釋,她笑著說:“噢,因為我早就聽說了你的事跡,你七天七夜蹲在茅廁旁抓捕兇手的光榮事跡。”
“孟警官過獎了,那就是一件小事,千萬不要再提了。”孟星海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羅肖國接過話:“老孟,這可不是小事啊,這是一種職業精神,我們市局非常需要你這樣的職業精神。”
“謝謝羅副,也謝謝孟警官,我一定在市局繼續發揚吃苦耐勞的精神。”
孟星海說得激情昂揚,孟思期卻特別想笑,她仔細看著他,年輕的他真好。
“哎對了,孟警官……”
“老孟,”孟思期馬上提醒,“以后叫我小孟吧,或者叫我期期。”
“不敢當不敢當。”孟星海連連擺手。
“不過孟警官,”孟星海表現出了一貫好的談吐,“我跟你說句實話,可能你不大相信……”
“嗯?”孟思期很好奇。
孟星海說:“雖然我還沒結婚,但是這幾年老覺得自己會犧牲在工作崗位上,所以我就提前給我未來的女兒起了一個名字,我當初啊想的是,思念歸期,但沒想到哇,名字和你有些像,所以我決定以后就叫女兒思歸。”
“等一下,”孟思期幾乎脫口而出,“不能改老孟,就叫思期,小名期期。”
“這實在是折煞我,怎么能侵占你的名諱。”
孟思期執著說:“老孟,就這么定了,就叫孟思期,你要不答應,我對你意見很大。”
孟星海愣了一下,羅肖國站在一旁笑道:“老孟,這沒有關系,因為局里很少有孟姓,孟警官可能覺得你親切,而且現在同名的很多,大不了,以后叫你女兒小名期期,你女兒期期呢就叫孟警官孟姨,多好。”
孟星海終于點了點頭,“那也行,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但孟思期深深記得,三十年后的一次飯后,她問孟星海,我的名字有什么含義嗎。老孟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什么含義,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你孟姨,她告訴我,一定要取這個名字。
接下來,孟思期實在無心做別的,在孟星海收拾桌子時,問了問孟星海個人情況,實際上孟思期知道,孟星海還有幾年才能遇到她的親生母親,兩人很快成親,在2000年以后小孟思期才會出世。
她又問他這次英雄壯舉的事跡,孟星海說,那次茅廁行動后,很多人離他都站得遠,生怕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反而是市局同事,還有她,對他不一樣。
這時,路鶴走了進來,羅肖國提醒:“老孟,是路隊。”
孟星海麻利地跑到路鶴身前,行以正禮,慷慨有力道:“今陽市新城縣派出所警員孟星海向路隊報道!”
路鶴回道:“孟星海同志你好,歡迎你加入一隊,今后我們一起努力,同舟共濟,完成光榮使命!”
“是,孟星海領命!”
那一刻,孟思期忽地低下頭,眼眶濕潤,她想起了孟星海臥病在床時的那句話。
“我去市局報道的那天,我見到了路鶴,他是刑警一隊隊長,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很榮幸能成為他的下屬……那天,我還見到了你的孟姨……”
……
“今晚一隊聚個餐吧,思期你也一起。”路鶴提議。
“好久沒聚餐啊,”羅肖國笑道,“正好新人報道,還有小梁同志……哎,我去安排吧。”
晚上聚餐時,孟思期喝了不少酒,她特別高興,就好像這輩子什么都如愿的感覺。
餐后是路鶴將半醉的她送到了住房,抱到床上的時候,孟思期拉緊他的手,含醉說道:“路鶴,知道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我要你們都好好的,你們都不要出事……好不好……你答應我,答應我好不好……”
“我答應你……思期。你先休息。”路鶴一邊說著一邊將她鞋子脫了,去取熱毛巾給她擦臉。
路鶴很快回來了,就像做一件熟悉的事情,用溫熱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臉龐,又輕輕撥動她的頭,擦拭脖子和耳根,他動作很溫柔,也像做刑偵工作那么一絲不茍。
孟思期始終偷偷瞧著他,她還記得上一次是淋雨后被他帶回了家,他也是這般擦拭,不過那時候她有些不情不愿,今天,她感覺很幸福,她希望這樣的日子平凡而永久,她希望是細水長流的,永遠……
第二天,孟思期拿到了杜憐熙和殷默出事前的一些個人資料,但是很意外,她們并沒有譚筱霜和趙語婷那般的感情經歷,這讓她又一次陷入了懷疑。
不過這些時日她心情特別好,吃飯時,特意叫上孟星海,在食堂里和他聊聊天,路鶴去給她拿調料的時候,孟星海問:“路隊有愛人嗎?”
“沒有……吧。”
“挺不錯的。”孟星海語氣感慨。
“什么不錯?”
“各方面啊。嘿嘿。”孟星海笑道。
孟思期特別想笑,在孟星海面前她特別放松,就像曾經在家的時候那般。
晚上七點多,孟思期回到了住的地方,外面下著小雨,她把窗戶關上,回頭時電話鈴響了。
她猜應該是局里的電話或者路鶴的電話,路鶴晚上還要寫一個報告,應該在辦公室。
她接起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不同,聲音粗獷,帶了些詭異:“孟警官,你好,以下的話請認真聽好,一個小時拿著五十萬到溯江燈塔下!你一家人都在塔頂,如果一個小時錢送不到,他們都會被炸死!”
孟思期猛地一怔,大聲問:“你是誰?”
“我讓你聽聽他們的聲音。”
電話里傳來嘈雜的聲響,如果在溯江燈塔頂層應該沒有座機電話,那人可能手里是大哥大手提。
“女兒,女兒……”很快傳來葉秀慧膽怯恐懼的哭聲,“女兒你快來救我們啊,你爸爸哥哥和我身上都被綁了炸彈,就在溯江燈塔最上面,他們說就你能救我們,你快來救我,女兒,女兒……”
“妹妹,妹妹,哥哥對不起你,”孟庭哲哭喪著聲音,“我以前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大量,爸媽和常姨都在這兒,我們被一幫蒙面歹徒綁架了,他們說只有你能救……”
孟思期頓覺全身發冷,電話里傳來呼呼的風響,如同鬼魅哀嚎,在葉秀慧和孟庭哲的哭喊聲中,終于聽到孟輝的聲音,他的聲音好像很虛弱,像是受傷了:“女兒,不要管爸爸了……女兒……”
“錢都在你那是嗎?說保險箱密碼!”歹徒吼了一聲。
“快說啊,老公……”“爸,趕快說密碼……”
“密碼……”孟輝虛弱道,“你的生日,倒著六位數……”
“好,”歹徒道,“聽到沒有孟警官!”
聲音又轉到另一邊,是常姨的哽咽音:“思期,常姨以后不能給你做飯吃了,思期你一定好好的。”
聲音終于回到了沉重的呼吸上,那應該是歹徒拿回了電話,他笑了笑:“你聽見沒?孟警官?”
“你到底是誰?你想做什么?”孟思期厲聲道。
“孟警官,你一直在調查紅妝連環殺人案對嗎?我希望你從現在開始,停止調查!這五十萬是我對你的懲罰!只給你一個小時時間,否則,他們全部都要被炸死,是炸個粉碎!”
竟然又是紅妝連環殺人案?孟思期努力鎮定問:“我怎么找到你!”
“燈塔下南門有個垃圾箱,記住不要報警,只許你一個人來,你將五十萬放到垃圾箱里立即離開,視為成功。我發現有警察,他們馬上就死,現在是七點半整,一個小時倒計時開始,哈哈哈哈……”
恐怖的笑聲中,夾雜著葉秀慧和孟庭哲的哭喊聲。電話嘟嘟嘟掛斷了。
孟思期才發現全身都是冷汗,她擔心有人惡作劇,溯江燈塔那么高,怎么可能輕易將一家四人帶上去,她馬上打電話回家,還有商場父親的辦公室,但都沒有人接,打到馬經理辦公室,終于接通了,他說下午孟輝和孟庭哲回了趟家。
看來一家人是在家里被歹徒綁架,她家離溯江燈塔本身就不遠,現在這種情況她必須冷靜,她快速和馬經理說明了綁架情況,告知了他保險箱密碼,請求馬經理準備好五十萬,在商場門口配合她。
馬經理也嚇得不輕,說馬上去準備,等她來取錢。
掛完電話,孟思期拼命撫住幾乎麻木的胸口,難道真的是紅妝案兇手,他們想干嘛,把她引到溯江燈塔,送上五十萬元,要她的命嗎?眼看時間過去五分鐘了,孟思期重新拿起電話的手指顫抖了起來。
如果她打電話回局里,或者報警,路鶴一定會趕去,她該如何抉擇。
她是一名警察,綁架案她必須報警,她打算照樣去取錢,但是同時告訴路鶴,她相信路鶴一定有辦法。
電話打到一隊辦公室,果然是路鶴接了電話,“思期,你怎么了?”
“路鶴,你聽我說,有人綁架了我一家人,就在溯江燈塔頂層,很可能就是紅妝案兇手,八點半前他們要我帶五十萬現金去贖人,交接點是燈塔下南門垃圾箱,否則燈塔爆炸,你那邊看看怎么做?我先去拿錢。”
路鶴語氣瞬間變得沉重:“思期,你注意安全,我馬上帶人趕過去。”
“路鶴,你也注意安全。還有不要讓對方察覺警方行動。我們燈塔匯合!”
“孟思期,等我!”
孟思期掛電話時,聽到了路鶴的吼聲,“梁云峰,綁架案,叫人,溯江燈塔,我先過去!”
孟思期拔腿就跑,一個小時,除非路上完全不堵車,否則時間根本來不及。而警局離溯江燈塔較遠,她必須先趕到燈塔交易贖金,再待路鶴救援。
正好趙雷霆的車在她手里,她上車后猛加油門開往尚銀商場門口,馬經理滿臉焦急在等待,早給她準備了五十萬,用箱子裝好了,快速丟進了車廂。
重新出發,她發現離燈塔還有十幾公里路程,但路有點堵,而時間只有二十分鐘,她得抄小道,馬上將車轉到一條僻靜的路上,繼續加油門,但時間已經走到了八點二十八,她能看見溯江燈塔的完整輪廓,只要一會會,她就可以……
“轟!”
溯江燈塔頂端爆出一團黑煙,整個塔頂如同一道閃耀的煙火,灰塵四濺!
仿佛天地都在震顫!孟思期全身哆嗦了下!
“……”眼淚奪眶而出,車速漸慢,這個世界仿佛靜止了……
忽地一輛車從車道旁邊沖入,速度飛快,“邦!”那車瞬間撞上孟思期的車身。
遭受巨大沖擊,安全氣囊突然爆出,她只覺天暈目眩,眼前忽地一片漆黑。
啊?孟思期就像深陷黑暗的混沌之中,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一丁點光芒,她想沖出這片黑暗,她想重見光明,但是無窮無盡的黑夜籠罩著她的每一寸皮膚。
啊?她拼命游動,然而四處都是空蕩蕩的一片,就好像這就是黑暗本身,她根本無法逃脫。
“孟思期……”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耳畔傳來隱隱約約呼喚的聲音,就好像曾經在夢里無數次要將她喚醒的聲音。
“孟思期……”
“孟思期……”
那是路鶴的聲音……但是特別遙遠,遙遠得遠在天際,遙遠得破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