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VIP] 黑夜盡頭(11)
肇光輝很快被繩之以法。
第二件案子也很快就來了, 是作家滕飛涉嫌殺害未婚妻案,在和趙雷霆去火車站假扮記者采訪滕飛的時候,那副小別山殺人的畫面就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決定慢慢地將這一切展開告訴韓隊和師父。
與此同時, 紅妝連環殺人案第一起發生,受害者是杜憐熙,死在家中臥室, 面部和身上畫了精致的紅妝。
孟思期記得她第五次重返就是為了這件案子,她手臂上的胎記就是關于這個案子的兇手信息。可是關于這件案子的任何細節她都不記得了。在這個世界, 她沒有辦法阻止任何一件案子的發生。
她失去了很多記憶, 或者說, 必須要等到時間線到達某一刻的時候,畫面才會告訴她。她必須要等待。
很快, 在她的提醒下, 滕飛殺人案落幕,滕飛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她偶然發現一件事, 這個世界雖然案子的時間線沒有變化,但是馮少民對她的態度卻忽然好得不得了, 他好像認出了她一般, 時不時會對她的工作噓寒問暖。
滕飛殺人案結束,韓長林吆喝著一起去大排檔聚餐, 在警局門口, 大家停住了,因為前方走來了另一群人,那是刑警一隊。
中間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歲, 身材高大,長身鶴立, 身著非常貼身的棕色皮質夾克,走路時就像帶著一陣勁風。領口的白色襯衫露出一小截,正好半遮半掩凸起的喉結。
走得近一點,孟思期看清了他的臉,一張嚴肅甚至有些威嚴的面孔,皮膚帶點淺淺的古銅色,看上去很結實,棱角也極度分明,如同用重墨勾勒而出的粗線條。
那雙銳利的鳳眼正望向前方,好像帶著審判的氣勢!
她認出了他,路鶴。
但是她好像忘記了很多他的往事,她記得他死了,在三十年后的江邊水泥油桶里發現了他的白骨,她還記得在法醫室,她看到了白骨的樣子,她意識到回到三十年前,她就是為了尋找路鶴死亡的真相,也就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的真相。
她記起了他,但是有關他的記憶,她還是沒有記得太清。
然而,路鶴冷霜似的眼神,慢慢移到了她的臉上,那眼神就像篆刻了他刑警的身份,如炬如熾,有幾分淡淡的灼燒;然又有著面對世間真相時的對峙,暗藏冷冽。
在那一刻,他的眼像是定住了,向來傲慢的他總是看向前方,但這一次,他看向了二隊最外側的一個女孩。
路鶴總覺得他記憶里少了什么,他一直都不記得,他有時候會覺得很孤獨,那種被人掏掉整顆心臟,空蕩蕩的感覺。
但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一刻,他好像找回了那塊記憶,就是關于這個女孩的記憶——
“思期,給我半年時間!等我破了紅妝連環殺人案,我破了案,我就正式追求你。”
“我本來這半年就不會考慮感情的事情。”
“所以你答應了。”
“路鶴,你真的在乎我嗎?”
“在乎。”
“那好,我希望你以后每一次行動都記住你現在說的話……如果你死了,我會考慮別人的追求,我說到做到。”
路鶴真的記起來了,他心臟里缺少的一塊原來是有關她的記憶。
“路鶴,為了我們的理想,為了三十年青春無悔,共飲此杯!”
“為了理想,為了警徽的事業,還為了,思期的永遠美麗健康,共飲此杯!”
……
路鶴的眼睛濕潤了,他想沖過去告訴她,思期,我終于記起了你,我終于記起了。
“路隊,你這是怎么了?”韓長林忽然問。
大家都看向他,發現路鶴眼睛紅潤,臉色蒼白。
路鶴閉了閉眼瞼,笑道:“沒事,聽到你們破了案子,我特別開心。”
“大老爺們怎么突然還傷感了呢。”韓長林也笑道。
路鶴再次看了一眼孟思期,又轉了轉頭,問道:“韓隊,你們來新人了。”
“噢,正式介紹下,你們一隊不小心放棄的,我們二隊的寶藏,孟思期同志。”
路鶴嘴角微彎:“韓隊很會說話,那么女士優先,你們先走。”
路鶴主動讓路,一隊成員也紛紛讓開。
孟思期也逐漸認出了一隊的所有成員,羅肖國、嚴春、蔡雙璽、林滔,還有三十年后一直幫助她的梁云峰,此刻的他很年輕,臉上還有幾分青春的稚氣。
他們都很年輕。
但路鶴和她想象的不一樣,她一直以為他是高冷的,無論印象中還是聽來的,但此刻的他好像很熱烈,他像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路鶴走回辦公室后,特意叫了梁云峰說:“云峰,拜托一件事。”
“路隊有事盡管吩咐。”
“二隊的孟思期同志,是個女孩子,做刑警比較辛苦,劉局私下里告訴我,讓我們多照顧照顧,你如果發現她去了什么危險的地方,記得提醒我一句。”
梁云峰愣了一下,還是滿口答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孟思期又繼續經歷了滅門慘案,在她的畫面提醒下,兇手辛田非很快伏法,這一次她依舊偷偷把功勞讓給了趙雷霆,趙雷霆受到韓隊表揚,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黏她了。
很快,胡丁香失蹤案發生,孟思期調查靳亞明去了一家KTV。
梁云峰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告訴路鶴,孟思期和趙雷霆一起去了KTV。
路鶴點了點頭,這家KTV好像最近被人舉報過有色情交易,孟思期可能不安全,他馬上吩咐:“一隊全體,立即開展掃黃行動。”
梁云峰:“……”
一隊成員集體前往KTV,路鶴沖在最前面,他必須要第一時間見到孟思期,一轉角,一個人忽地撞上了他。
他猛地將她攬到了胸懷里。
她的腦袋也迎向了他的胸膛。
路鶴抱住了她,他仿佛經歷了許多個世紀,終于把她攬在了懷里,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特殊的溫度,特殊的氣味,他有些愛不釋手,但是他仿佛知道這只是他單方面的記憶,他慢慢扶住她肩膀,幫她站穩。
她抬頭時,眼神就怔住了。
路鶴故作偶遇的樣子,眼神里仍是冷水似的,并沒有特別的變化,他沒有說任何話,依舊扶住她的雙臂,輕輕將她身子側了側,她被他貼在了墻上。
經過KTV搜查后,很快逮捕了靳亞明,孟思期順利審訊了靳亞明,靳亞明伏法。
第五次重返,孟思期同樣對靳亞明的女友宋辛冉產生了巨大懷疑。
孟思期再次去往夜歌廳調查宋辛冉。
路鶴再次得到了消息,那地方魚龍混雜,他馬上趕了過去,在角落里靜靜觀察著孟思期。
忽然他發現孟思期落單了,一個矮胖粗壯男子握住了她的手腕,欲欺負她。
他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拿住了男子的手,男子跪地求饒,被他放了。
他將孟思期帶到一旁,假裝問她:“查案子?”
“對。”
“這地方不適合一個人來。”
“我有同事。”她解釋,顯然,趙雷霆不知道去了哪。
路鶴囑咐道:“那好,注意安全,記住?”
“謝謝路……鶴,鶴……”
路鶴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他在昏暗的燈光里微微一笑。
年關將至,路鶴得知孟思期要去永源縣辦案,那邊偏遠,火車又太擁擠,各色人等都有,容易出事。
他臨時叫來梁云峰:“云峰,我們今晚去趟漳安市。”
“路隊,不是說好的,年后再去。”
“案子重要。不能再等了,今天必須去一趟。”
“那好。”
云峰打好票,路鶴兩人上了火車,他囑咐:“云峰,我們再往前走走。”
“路隊,這地方有位子。”
路鶴說:“我們往餐車的方向走走吧。”
“好吧。”
路鶴擠過人群,終于在餐車包廂附近看見了孟思期,她邁開步伐,越過幾個包袱,越過堵得結實的過道,跨越無形的山海,走到他的身邊,她微微喘息,面帶微笑:“路……”
“叫我路鶴吧!”路鶴緊緊地看著她。
“路鶴你好。”孟思期笑著說。
接下來路鶴為她在車廂騰出了一片空間,特意脫下自己的棕色外套,遞給了她,“墊著。”
“我不用,我真的不用。”孟思期擺了擺手。
“聽話。”
待孟思期接過外套,墊在身下,他才平靜了幾許。怎知深夜,孟思期生病了,發了高燒,不省人事。
路鶴內心緊張不安,連忙去車廂里尋退燒藥,終于找到了退燒藥。再次回到孟思期身旁,他將孟思期整個軟弱的身子放進了臂彎里,慢慢張開她的唇瓣,喂進藥丸。
但是孟思期的高燒還是沒有退,他決定臨時下車。
車站外面漆黑,冷風呼嘯,沒有一個人影,也沒有汽車,他一定不能讓孟思期有事,他抱著孟思期瘋狂向有光亮的地方跑去,去尋找診所。
三個人在路上奔跑著,趙雷霆喘著氣喊:“路哥,你累不累,要不歇歇,換把手。”
“別廢話。”路鶴怎么舍得放開她,“警校白讀的你們。”
奔赴了兩公里路,終于找到了一家診所,這家診所夜里有急診,沒有關門,路鶴沖了進去。
在確保孟思期得到救治后,他慢慢走向了門外,遠方有一絲曙光升起,他在想,我這一輩子一定要保你無虞。
宋辛冉殺人案終于圓滿落幕,孟思期獲得了新的畫面,宋辛冉落網,供述了犯罪事實。年底,她和趙雷霆又一起拿到了市局三等功個人榮譽。
第五件案子發生,龍善文民宿被害案,孟思期審訊了龍善文的三個姐妹,她又一次獲得畫面,但是她發現自己錯了,她感覺到很悔恨,她明明是第五次重返,為什么還會做錯。
她走在大雨里,越發覺得自責。
路鶴一路跟上了她,他以為她會上公交車,哪知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進了雨海,他疼心不已,連忙沖了上去,將雨衣脫給了她,但是她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委屈,跌坐到了地上,路鶴再次抱起了她,他不能讓她生病,也不能讓她受到傷害,他飛快地將她抱回住所,擦去她身上的水珠。
在她沐浴的時候,他想這么晚了,她一定餓了,幸虧家里還有雞蛋和面條,他馬上給她煮了一碗。
路鶴不清楚為什么孟思期不記得他,但是他一定要保護好她,他隱隱約約記得,他曾失去了她。
第五件案子龍善文案順利落幕,孟思期順利找到了兇手,并且使歸向陽伏法。第六件案子阮夢櫻案發生,路鶴第一次和孟思期一起辦案,他很在乎這樣的機會,也許孟思期會想起什么呢。
隨著阮夢櫻案繼續推進,西雅圖俱樂部案的落幕,他和孟思期再次在白面人一案里共同進退。
這一次沈巷鳴來到了市局,他好像有意帶走孟思期,路鶴一不做二不休,那天晚上他痛打了沈巷鳴。
他終于再次抱起了她,那一刻,他心里熱血沸騰,他必須要和她表白:“思期,我發現我喜歡你,等我破了紅妝連環殺人案后,我可以正式追求你嗎?”
孟思期有一些愣住。也許是他太直白了,他微微一笑:“不要緊,是我太莽撞,你不用急著給我答復。”
“路鶴,謝謝你,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別死。如果你死了,我會考慮別人的追求,我說到做到。”
“我答應你,思期。”路鶴鄭重地點頭,他相信,孟思期一定會接受他的追求。
只是眼下,他還要破獲紅妝連環殺人案,他一定要為母親的死找回真相。
白面人很快落網,孟思期斬殺了白面人江盛,備受警局贊賞。劉局提出借調孟思期來幫助他破獲紅妝連環殺人案,孟思期的刑偵思維一定可以幫助他破除難題,他滿口答應。
他第一次和孟思期形影不離,開始追求紅妝連環殺人案的真相。
紅妝連環殺人案已經連續出現了三名死者,杜憐熙,殷默,譚筱霜,路鶴發誓,一定要找到兇手,不能再出現第四名死者。
這天晚上又是大暴雨,路鶴站在窗前,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他又出現了幻覺,渾身冰冷,倒在了地上。
暴雨聲中。孟思期忽然接到了電話,那是趙雷霆的電話:“思期,我……我……你聽我說,語婷今晚參加一個聚會,估計八點四十前就上了公交車,按理說就算下大雨,頂多也就一個小時到家,但是九點四十了,還沒有到家。”
“什么?”孟思期急忙說,“先別急趙雷霆,你想一想她現在可能去哪了?經過哪?公交車很安全。”
“不,不,”趙雷霆的聲音顫著,“下了公交車以后還有將近五百米路,那段路下大雨時根本沒有行人,我擔心……”
“那是哪段路?”
“我家小區外面到公交站,一條叫幸福路的路,那邊還有菜市場,挺亂的。”
“趙雷霆,下大雨可能公交車比較慢,你馬上去那兒接語婷,我現在去叫路鶴,我們就在幸福路上匯合。”
“好好。”
“還有,通知我師父和老羅他們,以最快速度出警!目的地,幸福路。”
“我明白,思期。”
孟思期仿佛感覺到了急劇的危險來臨,五次重返,她好像每次都栽在這里,即便第四次趙語婷被救了,但是她仍然受到了巨大的傷害。
這一次,孟思期一定不能讓語婷受到傷害,她一定要抓捕白面人!
她一定要讓三十年的黑夜化成碎片!
讓黎明重新升起!
路鶴,黑夜不會再遙遠,讓我們一起見證黎明的來到吧!
第182章 [VIP] 黑夜盡頭(12)
孟思期沖到樓下302, 推開門后發現里面燈亮著空無一人,她隱隱約約感覺路鶴就在家里。
“鈴鈴鈴……”忽地客廳的鈴聲響了,孟思期連忙去接電話。
那邊傳來林滔的聲音:“路隊, 在家嗎?”
“林滔哥, 我是孟思期,我剛剛到路隊這,他好像不在。”
“小孟, 你趕快找找路隊,孟庭哲在大雨夜行動了, 現在雙璽和云峰在跟著。”
孟思期心里一沉, 不對, 這件案子和孟庭哲沒有關系,她忙說:“林滔哥, 先不要管孟庭哲了, 去幸福路,就現在。
“幸福路?”
“對。富平區的幸福路。”
掛完電話, 孟思期又在屋子里喊了幾聲“路鶴”,她的步伐不自然就朝臥室方向走去。
屋里傳來急促的氣息聲, 她連忙朝著那個氣息的地方尋覓。原來氣息聲是從臥室里的衣柜里傳出的。
路鶴不會就在里面吧?孟思期警惕地打開柜門, 整個人都怔住了。
路鶴就蜷在柜子里,整個身體就像是發冷, 她好像記起了關于路鶴的童年, 路鶴的母親就是紅漆連環殺人案的第四名死者,他母親被害時,路鶴就被藏在柜子里, 這是他一輩子的陰影。
她心疼地蹲下去抱住路鶴的頭顱,“路鶴, 路鶴,你怎么了。路鶴?”
“思期……”路鶴語氣孱弱,“抱……抱……”
孟思期將他整個身軀抱起,緊緊地將他的頭顱抱在自己的懷里。
她能感覺他的身體冰冷發涼,她的體溫也漸漸流逝,幾分鐘過后,路鶴雙臂動了動,他主動抱住了她的腰。
不一會,路鶴慢慢恢復了健康,他的臉色出現了正常的血色。
“路鶴,趙語婷不見了。很可能紅妝案兇手出現了!”孟思期提醒道。
“什么?”路鶴驀地抬頭,“那馬上出發,思期。”
路鶴快速爬起來,又將她抱起,拿起對講機和手電筒,“樓下有輛警車,我們馬上出發。”
孟思期跟著路鶴跑出了門。外面大雨瓢潑,冷風肆虐,孟思期全身都覺發涼,但她根本顧及不了。
“思期,我去開車,你等一等。”路鶴拔腿就跑進了大雨里,跑到了警車前。
孟思期也沖進了雨水,在路鶴開門后,她也打開了副駕車門。
汽車旋即就開出了小區。路鶴打開了對講機,和羅肖國聯系上了。
“路隊,我們馬上趕到富平區幸福路,你放心吧,紅妝案兇手這次逃不了。”
“好,保持聯系。”
對講機放下后,路鶴加快了車速,車窗玻璃被雨水侵蝕嚴重,雨刮器艱難地刮蹭。孟思期卻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她覺得兇手不在幸福路附近,兇手應該將趙語婷帶到了一個很隱秘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的畫面一直都沒有出現,她記得她在三十年后找到了兇手,為什么兇手的畫面遲遲沒有出現。
她抬起左手手臂,拉開袖子,手臂內側潔白的皮膚上有一塊模糊的紅色胎記,她堅定地認為這一定是關于兇手的線索。
但是為什么她看不明白,更沒有獲得新的畫面。
她明明記得是那些卷宗帶給了她的畫面,但為什么她找到了兇手卻無法產生畫面,難道在三十年后,作為市局局長的趙雷霆并沒有收到她的信?還是她分析錯了,導致真兇并沒有找到?
不,孟思期相信自己的判斷,也許只需要再等等,畫面就會出現。
可是等了十幾分鐘后,孟思期的腦海里沒有收到任何信息,這個點,趙語婷應該已經被兇手劫持了,或許已經在進行化妝。
第五次了,她難道要繼續面臨失敗,回到三十年后,再進行第六次嗎?
她痛恨這種循環,雖然這一次,她感受到了所有人對她的溫暖,但是這種結局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結束循環,找到真正的真相。
她又試圖從手臂的紅色胎記里看出什么,但就是什么也沒有。
她忽然想到一個辦法,拿出了汽車手套箱里的美術刀,她記得她曾用這把手術刀為路鶴的警徽刻上了“飛鶴”圖案,她知道,如果這次抓捕不了兇手,那么路鶴終究會死去。
她下定決心,猛地用刀片在紅色胎記處刻上字跡,一刀一刀,鮮血淋漓,她痛得渾身發抖,但是咬牙隱忍,生怕聲音被路鶴聽到……
路鶴極高注意力開車時,仿佛發現不對,微微撇了撇頭,他忽地發現昏暗的光線下,孟思期躺在座椅里,臉色蒼白,好像經歷了巨大的痛苦。
“思期,你怎么了,思期……”
路鶴拼命將車靠邊停泊。
孟思期語氣虛弱說:“路鶴,別管我,快開車!”
路鶴打開車頂燈,突然發現孟思期的左手手臂鮮血淋漓,她另一只手里還拿著帶血的刀子。
“你在干嘛?”路鶴將她的手掌拿起,那手臂上的紅色胎記被她用刀子劃破,鮮血淋漓里,他看到了四個血字,“兇手是誰?”
路鶴痛心不已,他覺得孟思期一定是壓力過大,導致了自殘,他馬上抱起她的手臂,嘴巴貼上去,直接用嘴巴舔舐吸吮了上面的血跡。
他一邊舔舐一邊說:“思期,車里有紗布,我先給你包扎一下。”
孟思期閉著眼瞼,感受到路鶴的悉心照顧,他柔軟舌尖帶來的溫濕感,還有他細心綁紗布的動作。
只是她覺得對不起他們,這一次有可能又將失去他們。
一顆淚珠沿著她緊閉的眼角滑落。她緩緩睜開眼,望向夜幕,眼睛紅得帶血。
“思期,別難過,我們一定會抓住兇手。”路鶴低頭包扎時安慰她。
是啊,一定會抓住兇手,可是五次重返,她都沒有走出循環。
她一次一次重返的意義又是什么?
忽然之間,她眼前的雨水,仿佛靜止了。
晶瑩的雨滴,不再墜下,而是緩緩向上升騰,化成了一團團流光,閃現出新的畫面。
她等這一刻太久了,以至于她的嘴角都彎了起來。
畫面里,她親眼看到兇手將趙語婷帶到了大世界臺球館,還有新的畫面閃現,那是她三十年后調查兇手的畫面,那一幅幅畫面在預示著,她找到了真兇!
可是她震驚了,她根本沒有想到真兇的身份。也許三十年后,她同樣震驚,但是調查結果和證據不會騙她,真正的兇手,那個真正的白面人,就將出現了。
孟思期熱淚盈眶,在路鶴綁緊紗布的同時,她喊道:“路鶴,快,大世界臺球館,兇手就在哪兒!”
“大世界臺球館?”路鶴怔了一下,但馬上反應過來,“好,這就出發。”
路鶴啟動汽車,對講機響了,路鶴發出指令:“所有警力,全力包圍大世界臺球館!”
黑夜里,暴雨里,七八輛警車從不同方向飛馳,往大世界臺球館方向疾速跑去。
孟思期心里愈發緊張,因為她知道,即將要正面面對兇手了,那是三十年來,她一次次尋找的名字,一次次尋找的真相,今天這一切也該落幕了。
三十年,她不能再繼續參與循環,那個世界的期期也不該進入循環,語婷不能再受到傷害,路鶴也不能再死了,她必須結束這一切,必須結束黑夜!
很快七八輛警車幾乎同時趕到,包圍住了大世界臺球館,這座罪惡之地,四周被紅藍閃耀的光芒籠罩,路鶴發出指令:“里面有人質,大家小心行事!”
“收到!”羅肖國和一隊成員的聲音傳來,還有馮少民和唐小川的聲音。
所有警員都身著雨衣下車待命,羅肖國的車就在附近,他跑過來送給路鶴一把手槍,“你的槍,路隊。”
接下來只要路鶴一聲命下,所有警員即刻沖入臺球館,就可以結束這一切。
孟思期的心里也越發緊張,幸好有路鶴在身邊,紅藍光在他鎮定的面孔上不斷閃耀。
“砰!”忽然一聲槍的巨響,撕裂雨夜。
路鶴忽地抱住了她,將她整個人推向一旁,兩個人撞在汽車前翼子板上,孟思期卻沒有覺得疼,因為路鶴全程都抱緊了她。
與此同時,他們這輛汽車的側邊車門玻璃被子彈擊碎。
那顆子彈剛剛應該就是沖她而來,路鶴將她帶到了汽車另一旁掩護,對講機傳來馮少民的聲音:“臺球館屋頂有歹徒,有槍!”
“大家掩蔽!”路鶴說道,“狙擊手呢?狙擊手在哪!”
“路隊,我是狙擊手,雨夜視線不好。恐怕打不準。”
孟思期心焦不已,但她必須要冷靜,她隱約記得,屋頂上的歹徒就是“并蒂”犯罪組合的另一名,他在望風,他在保護真正的兇手犯罪。她忙說:“路鶴,有一個辦法,我來和歹徒對話,你找準機會打他。”
孟思期拉開車門,拿出擴音器,路鶴將她手中的擴音器按下,“你瘋了思期,你想站到前面去?萬一歹徒打中了你。”
路鶴似乎看中了她的想法,她想走出掩蓋物,暴露在歹徒面前,刺激歹徒現身,等歹徒出手時射擊。
孟思期確實有這種想法,這種情況下,她必須做出抉擇,否則屋內的趙語婷可能就遇害了,但她也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她回道,“現在雙方都看不到對方,我只是想用聲音吸引他的注意力,等他開槍,你就射擊。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時間來不及路鶴,這里只有你的槍法最好。”
路鶴搖了搖頭,孟思期再次催促,他終于還是艱難點頭了,也許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或者根本沒有時間想策略。
孟思期舉起擴音器,特意站在外后視鏡內側,露出半個身子,實際上無論歹徒會不會打到她,她都必須這么做,五次重返,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只要允許,她可以用她的性命換回所有的一切。
她大聲喊出話,擴音器的紅光隨著她的聲音在雨夜閃耀:“對面的人聽好了,你們已經被包圍,我知道你是誰!你是真正的白面人!是西雅圖俱樂部的幕后黑手!是紅妝連環殺人案的真兇!”
“砰!”對面屋頂的槍響了。
啪嗒!孟思期手里的擴音器被擊得粉碎,在雨中閃著火花。
那一刻,路鶴的槍也響了!砰——子彈穿過雨水,穿過夜幕,穿過所有阻礙物!
屋頂的歹徒應聲而倒!從屋頂摔下!
“歹徒被擊斃!”羅肖國喊道。
路鶴一只寬闊的手掌忽地摸上了她的臉,孟思期微微一怔,緩緩回頭看向他,才發現他滿眼淚光,他是在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她回道。
“林滔檢查尸體,其他人跟我進屋!行動!”路鶴大聲發出指令!
一行人沖進雨夜,沖進了臺球館,孟思期始終跟在路鶴的身旁,飛快地沖到了臺球室內。
里面有著昏黃的燈光,最中間的臺球桌上,趙語婷正躺在上面,衣服沒有被割開,應該是還沒有來得及化妝。
在臺球桌旁邊站著一個雨衣人,他不急不緩,慢慢地回轉過身,面對著一支支黑色的槍口卻似乎沒有慌亂。
黑色雨衣包裹了他的全身,雨帽也包裹了他的頭頂,而他的臉上戴著一副白色面具,同是笑臉的白色面具。
“舉起手!”路鶴端槍喝道,“否則開槍了!”
白面人緩緩抬起雙手,右手靠近臉龐,慢慢地掀開了白色面具。
那一刻,路鶴整個人怔在原地,手里的扳機也瞬間凝住,他根本就不曾想到……
(下章兇手現身,閱讀下一章前可以猜一猜是誰……)
第183章 [VIP] 黑夜盡頭(13)
2024年10月23日。
趙雷霆親眼看見孟思期沉入溯江, 他痛得傷心欲絕,連夜他安排了救援隊對溯江燈塔下溯江流域進行打撈和搜索,可是毫無收獲。
趙雷霆一夜未眠, 第二天大清早回到辦公室, 他再次拿起了信,他開始相信孟思期所說的第五次重返三十年前,平行世界的小孟思期, 還有語婷和路鶴都沒有死。
在這封信里,孟思期揭露了紅妝連環殺人案的真相, 他這才明白為什么孟思期最后一段時間要休假的原因, 因為她孤身一人去做調查了。
孟思期說, 徐一周是紅妝連環殺人案里的最后一名受害者,也是徐望途的孫女。而紅漆連環殺人案的第三名死者是謝文娟。這兩個人都和徐望途有關, 這不得不讓她產生懷疑, 可能兇手的身份和徐望途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五十四年前也就是1970年,紅漆案的第一名死者是辛雅夢, 一名油漆廠女工,也正是因為職業和紅漆案相關, 以及連環案第一個案子的特殊性, 使得當年所有的調查全部傾向于辛雅夢。
辛雅夢遇害之后,衛生院醫生包雪, 小學語文老師謝文娟, 還有路鶴的媽媽喬靜云相繼被害。
但是孟思期認為,辛雅夢可能根本就是兇手的一個幌子,兇手和辛雅夢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 這也使得五十四年來警方都沒有找到有用線索,如果兇手就是制造煙霧彈, 迷惑警方呢?
他也許是一位心理學高手,他就是隨機選擇了第一名受害者,而且與紅漆這一元素相關的受害者,這無疑讓這起連環殺人案變得撲朔迷離,即便之后的三起案子可能和兇手有關,那也減輕了警方的懷疑。
1993年、1994年,和紅漆案相似的紅妝案發生,杜憐熙、殷默、譚筱霜、趙語婷先后遭受毒手,而2004年第五起案子發生,死者是徐一周。
1970年的紅漆案和2004年的紅妝案開始有了重合,那就是謝文娟和徐一周。
謝文娟是徐望途的妻子,徐一周是徐望途的孫女,所以徐望途一定和兇手有密不可分的關聯。
曾經她推測過,紅妝案的兇手在紅漆案時期可能是一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見過紅漆案的作案手法,所以他復制了二十四年以后的紅妝案。
假設1970年,紅妝案的兇手是童年時期,他認識徐望途,也認識謝文娟,那么他很可能就是謝文娟的學生。
而且他很可能是江盛的同班同學,他們都是謝文娟在希望小學的一年級學生。
江盛曾說過徐望途年輕時對兒童就有猥褻侵向,他可能沒有親眼見過,但一定親耳聽過。
所以說童年的紅妝案兇手很可能也遭受了徐望途的猥褻和性侵。而這件事,江盛亦可能知曉一二。
這是孟思期基于所有線索做出的大膽設想,因為她一直記得師父的話,“大膽推測,小心求證”。
當時童年紅妝案兇手年紀可能只有六歲,他不可能進行反抗,更不可能殺害謝文娟,那么只有一種可能,童年紅妝案兇手的至親進行了法外制裁,他為兒子或女兒討回公道,殺害了謝文娟。
這就是紅漆案的第三起,至于第一起辛雅夢之死,可能就是隨機殺人,制造“噱頭”,而后面衛生院醫生包雪還有路鶴的媽媽喬靜云的死或許有關系,她們的關系可能是知道了童年紅妝案兇手遭到猥褻和性侵的秘密,于是她們都成了紅漆案的受害者。
至于真正的罪魁禍首徐望途當時為什么沒有死,那有可能兇手認為,懲罰徐望途比起直接殺死他更過癮,這也就解釋了徐望途的孫女徐一周為什么會被以同樣的方式制裁,而后徐望途服毒自盡,寫下犯罪懺悔遺書。
童年紅妝案兇手一定見過謝文娟的死,謝文娟身上的紅色油漆圖案,一定讓他記憶猶新,因此在此后的二十四年以后,他以同樣的手法殺害了五名女孩。
至于為什么是這五名女孩,除了徐一周可以解釋得通,其他四人很可能就是兇手的隨機殺人。
這一切謎團解開以后,孟思期自然就知道調查的方向是哪里。
謝文娟在70年左右和學生合照過,孟思期在檔案室找到了那張照片,一張是師生標準合照,一張是教室合照,在照片背面有學生的名字。
江盛就是其中一人,他那時的名字叫何天盛,這不難解釋他的名字,因為那時候他沒有回到江家,是跟著母親姓。
而另一個一定是紅妝案兇手,那到底是誰呢,孟思期沒有找到她認為可能熟知的名字。
這件事讓她困惑了很久,也就是那天,路鶴的墓園祭奠時,有許多路鶴曾經的朋友前來吊唁,這其中就有一個人,梁燃。
梁燃是路鶴的姐姐,并非親生姐弟。那天梁燃穿著一身黑色旗袍,戴著墨鏡參加了路鶴的葬禮。
梁燃的身世很凄慘,丈夫沈巷鳴在辦案時犧牲,女兒沈樂樂在學校跳樓自殺,她也曾患精神疾病住進醫院治療。
孟思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那天,在梁燃準備離開墓園的時候,她步伐優雅走上石板路,隨手拿出了一支口紅,輕輕在唇上涂抹了下,那口紅尾部掛著一串小貝殼飾品,貝殼上還鑲嵌了晶瑩剔透的鉆石……
梁燃走到她和趙雷霆身前,孟思期憂傷地安慰:“梁燃姐,你別難過。”她想鼓勵她,因為梁燃身邊的親人幾乎都沒有了。
梁燃也淡然一笑:“謝謝你思期,很多年沒見了,你的樣子沒怎么改變。”
其實她怎么可能沒改變呢,她老了,只是梁燃也在安慰她。她眼前的梁燃因為戴著墨鏡,看不出年齡,也因為戴著墨鏡,說明她很悲傷,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悲傷,但不管是外形還是臉龐,她都是美麗的,即便她已經老了,但她仍然是精致美麗的。
梁燃沒有多說什么,就說要走了。也就在那一刻,孟思期看清了她口紅尾部的那串小貝殼飾品,那根本不是貝殼,而是人的指甲,被梁燃精心修飾打磨的指甲。
也許很多人看在眼里會認為那是貝殼或普通指甲仿真飾品,因為修飾得太圓潤,打扮得太漂亮了,也因涂了珠白膠,點綴珍珠鉆石,而顯得珍貴無比。
但孟思期的腦海里,指甲對她的印記太深了,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生活里的口紅、指甲,那好像就是她的執念。
她幾乎認定那就是指甲。而且那一共是五枚,每一顆指甲上的圖案都非常整潔漂亮。
她的腦海里無限沖擊,就像一個點把她多少年苦苦追尋的線索全部擊爆開,又重新串聯在一起。
她好像找到了紅妝案的真正嫌疑人,因為紅妝案就有一個最大的特征,女性受害者左手食指指甲被拔除,而在現場并沒有留下指甲殘片,那也就是說被兇手帶走了。
五枚貝殼飾品正好對應了五名死者的五枚食指指甲。
但是也許梁燃的指甲是假的呢?是某種巧合呢?孟思期充滿了疑惑,也充滿了震驚,她必須盡快調查梁燃。
按理,她該向趙雷霆匯報她的發現,但是梁燃的身份太過于敏感,連孟思期自己都無法接受,那天離開墓園她的情緒受到了巨大刺激,因為如果梁燃是兇手,那么路鶴死前一定很痛苦。她更不敢把沒有定性的推論交給警局,所以她打算私下進行一番調查。
回警局后她再次回到檔案室,找到了希望小學的那張照片,她之前一直把目標放在男孩身上,這次她鎖定了幾名女孩,很偶然她在其中一個很漂亮的女孩臉上,找到了一顆淚痣,照片時間太長,但索性保存完好,因為是黑白照片,這顆淚痣就像一個模糊細點,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照片像素問題。
她深深記得,曾經見到過一次沒有戴墨鏡的梁燃,她也有相同的淚痣。
這不可能是巧合,她把相片翻到背后,發現她的名字是梁樂心。
樂,樂樂,沈樂樂,都有樂字,她好像找到兇手的影子,那一刻孟思期熱淚盈眶,她必須再深入調查梁燃。
路鶴當年為了調查江盛,對這個年級的所有學生進行過追溯,在照片旁還有一張路鶴調查的報告,寫明了每個學生長大的去向。
例如江盛的信息,小時候叫何天盛,單親家庭,母親叫何蔓,江盛被人領養后信息丟失。因為那個年代的特殊原因,很多學生的信息都丟失了,排查起來很困難。
其中的梁樂心,路鶴也做了調查,六歲半轉學了,后來信息也丟失了,但是在其父母的姓名欄里,名字并不是梁程昊,很可能梁程昊后來通過某種關系,修改了梁樂心在這所小學時就讀的信息。
第二天她就前往省里,找到了梁燃曾經工作過的雜志社,很幸運她得到了93年到94年的老雜志,她一篇篇打開翻找,把梁燃撰寫的文章全部找了出來。
一個巨大的意外產生了,梁燃有四篇報告的日期都和今陽市的四起紅妝案的日期緊密相連,或者說梁燃四次前往今陽市出差,以采風為名,殺害了四名女孩,而后她返回雜志社,寫了四篇報告,而這四篇報告都是與今陽市相關的報告,其中四篇報告的內容都提到了雨天。
這就證明了梁燃完全有四起案子的在場時間證明。
而且孟思期還記得當初見到梁燃的女兒沈樂樂的時候,樂樂對路鶴說,“鶴叔叔,其實我不喜歡這兒,這兒老下雨……”
實際上那幾天是陰天,這說明沈樂樂經常呆在雨天的今陽,被人照顧,從而也變成梁燃犯案的掩飾。
這所有的證據似乎都指向了梁燃。
她緊接著又走訪了梁燃女兒沈樂樂的死因,沈樂樂曾經的大學室友反應,沈樂樂在父親去世前就有自殘傾向,她好像心理很不健康,但是孟思期見過六歲的沈樂樂,她很可愛,那有沒有可能,梁燃“設計”了沈樂樂,她或許也想讓她的女兒重走她的路。
1970年梁燃也是六歲,她到底經歷了什么,也許她本人一定能給出答案。而70年四起紅漆案的兇手,孟思期合理懷疑是梁燃的父親梁程昊,梁程昊是犯罪心理學家,他當時竟協助了紅漆案的偵破,誰曾想他才是真兇。
作為心理學家,他一定知道怎么設計連環殺人案,因此第一起案子,他選擇了一個與他和女兒毫無關聯的受害者,而且他當時參與協助了警方破案,他用他所謂的心理側寫,那個類似于“火焰理論”的心理側寫,迷惑了警方。
而火焰就是燃,梁燃的燃!
可悲的是,路鶴的母親喬靜云就是被梁程昊迫害,最后梁程昊竟然撫養了路鶴,這實在是巨大的諷刺,她不知道路鶴在死前是不是知道這一切,她為路鶴感到非常難過。
可惜梁程昊已經死了,那么梁燃就是唯一“見證”紅漆案和紅妝案的人。
孟思期認為,梁燃不僅僅和這兩件案子有關,她很可能是西雅圖俱樂部的幕后黑手,她才是真正的白面人,江盛或許只是她的棋子。
梁燃的父親是政法圈名人,丈夫是公安廳干部,梁燃的背景和資源決定了她在海江省如魚得水。她和江盛小時候同過學,兩人或許長大后還保持著聯系。
路鶴曾經對她說過,沈樂樂并不是梁燃親生,而是一歲時被梁燃領養,此后梁燃和沈巷鳴沒有再要孩子,孟思期總喜歡懷疑,也喜歡大膽設想,有沒有可能沈樂樂和江盛有某種關聯?
這起碼能解釋江盛被逮捕后始終沒有和警方透露梁燃的原因。
而沈巷鳴正是查探西雅圖俱樂部一案犧牲了,很可能他最后查出了梁燃是幕后黑手,但是他來不及剝開真相,就被梁燃滅口。
為了證實這一推測,孟思期走訪了當時辦理沈樂樂跳樓自殺的派出所,很幸運的是拿到了沈樂樂留下的血液DNA樣本。
而江盛因西雅圖俱樂部案在2005年被逮捕,2006年被執行死刑,他的DNA樣本同樣保留了下來。
她很快到相關機構做出了DNA檢測。
經過對比,江盛和沈樂樂的DNA相似度高達99.9%,基本可以確認為父女關系。也就是說,當年梁燃領養的孩子實際上是江盛的女兒。
這足以證明梁燃和江盛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梁燃就是西雅圖俱樂部的罪魁禍首,也是真正的白面人。
此外,孟思期對并蒂犯罪組合的另一人做出了推測,她認為是路鶴的表兄喬士杰,她曾經見過一次喬士杰,他右手手背燒傷,留下了焦化的疤痕,而當初趙語婷的證詞說嫌疑人右手手腕有疤痕,這絕不是巧合。
孟思期最后在信中說,趙雷霆,一定要繳獲梁燃的口紅,她懷疑梁燃的口紅藏了一把剪刀,那正是剪開受害女孩衣服的剪刀。
而且口紅尾部掛著的小貝殼,一定是杜憐熙、殷默、譚筱霜、趙語婷和徐一周的指甲,她希望盡快進行DNA檢測,使兇手伏法。
這就是孟思期這封信的全部內容,趙雷霆全部看完了,三十年了,嚴格說是五十四年,這樁困惑了所有人的懸案終于水落石出,他相信孟思期,這就是最終答案,無論是犯罪動機,犯罪線索還是犯罪證據都非常清晰。
看完信他已經熱淚盈眶,他深深明白,這件案子為什么需要這么久,久到幾十年才能偵破。因為以下的條件幾乎都是缺一不可的。
第一就是線索的完整性。三十年前,那些線索并不是完整的,孟思期一定記得五十四年來的每一條線索,但沒一條最明確的線索,直到2004年徐一周遇害,這些線索才開始有了進展,因此孟思期才將線索聚焦到了徐望途的身上。
第二就是科學技術的受限。三十年前,即便推測出兇手是梁燃,也根本無法使其伏法,原因在于,當年根本沒有DNA技術可以證實沈樂樂是江盛的私生女,更沒有DNA技術證實那些指甲是屬于受害者的,因此這就是科技進步帶來的力量。
第三就是人民警察堅韌執著的精神。三十年前,兇手絕不會囂張地將“戰利品”,那些受害者的指甲帶到公共場所,但是時間過去了三十年,兇手早已放松了警惕。但她絕不會想到,三十年來,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個人,她失去了一切,奉獻一生,就是執著地為了追求一個真相。
這也是趙雷霆這一生最敬佩孟思期的地方,從認識她的那天起,他就以她為傲。這三十年,思期就是他的那盞明燈。
趙雷霆馬上帶著信沖向了警車,他要親自去省廳,向梁云峰闡述一切,一起抓捕住在省里的梁燃。
當天下午,由省廳發出了十幾輛警車,警笛在海江省的天空嘹亮作響,一起奔向梁燃的住所。
警車很快包圍了那棟別墅。梁燃身著一襲典雅旗袍,正處在門前的花園澆花,花園的花朵被她調養得十分精致,每一株花似乎都是她精心設計的,花朵大小一致,顏色均勻,因為長得不好的,她都掐死了。
然而在警笛響徹在花園外時,梁燃緩緩抬起了頭,她眉眼收攏,魚眼紋慢慢變得凌厲。
她手里的勺子掉了下去,她窮盡一生耗盡心機,她絕不會想到,到了暮年仍舊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第184章 [VIP] 黑夜盡頭(14)
梁燃戴了手銬, 被帶到了省廳的審訊室,很快那些小貝殼指甲的DNA被檢測出來,果然符合杜憐熙、殷默、譚筱霜、趙語婷和徐一周的DNA, 面對鐵證, 梁燃只有伏法這一條路。
梁云峰和趙雷霆主持這場審訊,還有一男一女兩名刑警一起參加。
實際上梁云峰很多年沒有親自主持審訊,但是這場審訊對他極為重要。
他開門見山地說:“梁燃, 證據確鑿,關于你父親梁程昊制造四起紅漆連環殺人案, 你本人制造了五起紅妝連環殺人案, 還有路鶴警官的死因, 沈巷鳴警官的死因,請你如實交代!”
梁燃沒有戴墨鏡, 從她臉型看, 確實能看到年輕時的風韻,但是她的確老了, 眉眼深窩,眼角刻薄, 這似乎反應了這些年她工于心計, 屢屢制造殘忍案件的本相。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慢條斯理地道:“我可以告訴你們, 讓我想一想從哪說起吧, 要不從路鶴死的那天吧。”
她仍然想表現出一絲典雅,實際上,此刻的她就像一個丑陋的惡魔, 趙雷霆多少聽到過梁燃的名字,曾經, 她因為父親的影響力,加上一些觀點獨特的文章,在省里的政法圈內也有小名氣,甚至結交了許多權貴人物,如果說她是西雅圖俱樂部的保護傘,那完全有可能。
就是這樣一個心如蛇蝎的女人,害死了他的妹妹語婷,他一輩子的恨,父母都是帶著遺憾離世,他即便在年老的時候抓到兇手,也并不能向父母做出交代。
梁燃似乎并不覺得自己犯了罪,她的講述溫文爾雅,帶著幾分從容。
那是1994年8月13日傍晚,孟思期的車經過藏江路,她正要去溯江燈塔交易贖金,解救父母。
但是八點半時,燈塔爆炸了,孟思期的車變緩了。
梁燃的幫手喬士杰開車撞了上去,孟思期被撞暈后,喬士杰將她帶到了自己的車上,一路開到了溯江邊的一個工地里。
工地的一間倉庫,梁燃早早就在等著她。
倉庫已經被她提前整理得干干凈凈,甚至沒有一個多余的沙礫,梁燃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只等待新的獵物被她享用。
喬士杰將昏迷的孟思期扛著放在了提前準備的桌子上。
梁燃說:“士杰,辛苦了,出去走走吧。”
出去走走的意思就是讓他到外面去把風。喬士杰小時候得了梁程昊和梁燃的施舍,這二十多年來,他成了梁燃最聽話的幫手。
但這次喬士杰有些猶豫,他從挎包里取出炸藥,還有炸藥遙控器,放在孟思期的身旁,勸解道:“梁燃,我們沒有殺過警察,這里逗留時間越長越對我們不利,而且路鶴已經行動了,萬一他們找過來怎么辦。如果你不喜歡她,我們走后,炸藥炸死她就行。把這里一切都炸得銷聲匿跡!”
“士杰,”梁燃極度冷靜地說,“你害怕什么?你這個樣子以后我怎么帶你出來。”
“對不起……那我先出去。”喬士杰從沒有反對過梁燃,小時候,他手背和手臂大面積灼傷,非常難看,梁燃送給過他一個拳擊手套,他記得那時候梁燃的樣子,也是從那一天,他決定一輩子跟著梁燃。
實際上喬士杰的父親和他本人都得到了梁程昊的照拂,他后來讀書上學都是梁程昊出的錢,所以他必須懂得感恩。
喬士杰離開倉庫后,梁燃緩緩取下臉上的面具,塞進了雨衣里,她開始設計自己的作品,通常這時候她會全神貫注,面具實際上也是一個累贅,她只會在跟蹤獵物時才會戴上面具。
她首先整理了孟思期的身體和四肢,確保非常工整后,再拿出口紅,輕輕旋轉,口紅后端伸出一把小剪刀。
此時躺在桌子上的孟思期靜謐美好,梁燃感嘆她的美麗,但是越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她一定要親手毀壞。
她準備用剪刀剪開她從領口到襠部的所有,然后分開她的衣服,精心地化妝,她相信那樣的孟思期才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
她準確地剪開了領口,很快就能享受布帛撕開的聲音,她太喜歡這種味道了。殺戮之前調戲的味道。
偏偏這時候,門口閃現一個人影,他站在那兒猶如一座巨大的山巒,黑影猛然壓過來,倉庫內手電燈的燈光也變得暗了。
梁燃以為是喬士杰,沒想到那個人是路鶴,她頓時有些亂了神,因為這個世界上,路鶴才是她真正的親人,或者比親人還要親近的人。她根本沒有想到,路鶴會找到這兒,這幾乎是她在溯江邊選擇的最隱蔽之處。
她和他相識相知走過二十多年,路鶴對她來說很重要。
在路鶴慢慢走向她時,口紅剪刀從她手里跌了下去。
路鶴滿臉震驚和困惑,他絕對想不到紅妝連環殺人案的兇手竟然是梁燃。
他的步伐沉重不已,因為眼前,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心愛的人,一個是他相知的人,他絕不會想到梁燃會把魔手伸向孟思期。
他震驚萬分,腦海里那些不好的畫面也一遍遍沖擊著他,他終于可以解釋二十多年來的這一切了,他的母親為什么死了,梁程昊為什么要將他帶走撫養,因為紅漆案的兇手很可能就是梁程昊。
二十多年來的理想在這一刻轟然崩塌,路鶴痛苦萬分,他一直崇敬的養父和恩師竟然是藏匿二十四年的兇手,他的女兒竟然是模仿案兇手,這太不可思議了!
路鶴眼睛通紅,心臟撕裂,他無法接受這一切,拿著手槍的手也變得顫顫抖抖。
但不管如何,他是警察,他一定要將兇手伏法,他一定要逮捕梁燃。
“你怎么找到這了?”梁燃咽了咽問。
路鶴到溯江燈塔時,燈塔已經爆炸,但是孟思期不見了,他四處尋找,終于找到了車禍出事地點,他認得趙雷霆的車,但車上沒有人,很明顯車子被撞了,而肇事車逃逸了,并且帶走了孟思期。
肇事車因為車頭被撞,路上掉落了不少小零件,路鶴就是根據這些散落的零件找到了工地,他一路小心翼翼,摸到這間倉庫時,他似乎意識到兇手就在里面,但是他絕不會想到是梁燃。
“你把思期怎么了?”
“沒怎么。”梁燃帶著幾絲苦澀說,“路鶴,對不起,我擔心她醒了,又給她打了一劑麻藥,她沒有生命危險。可不可以,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當沒有發生過?這二十多年來,你和你父親的殘忍殺戮怎么算?那些受害者怎么算?那些支離破碎的家庭怎么算?”
路鶴在怒吼,梁燃像是被他嚇住了,也許這輩子,梁燃最在乎的人就是路鶴吧。
“孟思期,孟思期……”路鶴沉重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拼命想喚醒她,“孟思期……”
“你不要過來!”梁燃突然拿起炸藥遙控器,高高舉起,手顫動著,“你要過來,我就炸死她。我和她一起粉身碎骨!”
“梁燃,你簡直無可救藥!”
“把槍扔了,我說三聲。”梁燃神經質地笑了笑,“你這么在乎她是嗎?你不聽我的話,她馬上就會死。我說到做到,你試試看!”
路鶴拿著手槍的手顫了下,他眼睛通紅,還是慢慢低下身,放下了手槍。
“我可以不過來,你要怎么做才能放了她?”路鶴悲憤地說。
“路鶴,你從來都不問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嗎?你也有責任知道嗎?你們都有責任,我沒有辦法,我無從選擇……”梁燃的眼睛漸漸布滿血絲。
“夠了,我不想聽你解釋。”路鶴吼道。
“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迫不得已……”梁燃撕心裂肺地道,“因為你們,我才變成這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媽媽是怎么死的嗎?我可以告訴你,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
1970年春。
梁燃只有六歲,因為母親早逝,她和父親梁程昊一直住在一所老式學院家屬樓里。
梁程昊當時是一家學院的哲學副教授,那些年犯罪心理學還未流行,他卻頗有鉆研,發表了幾篇犯罪心理學方面文章,備受業界追捧,這也是梁程昊后來協助警方參與紅漆案,還有進入省政法大學的籌碼。
六歲的梁燃就讀于今陽市希望小學一年級,當時她的名字叫梁樂心,小名樂樂。
梁燃兒時的生活是無拘無束天真爛漫的,梁程昊對她的保護也讓她開心茁壯地成長。
那段時間,梁程昊為了讓女兒得到更多的愛護,他和女兒商量著想找一個合適的女人再婚,梁燃從小就懂事,她也希望父親找到新的歸宿。
于是梁程昊托人幫忙,給孩子找個新媽媽,給自己找個新伴侶。
梁程昊是學院教授,長相周正,身材高大,雖然帶著一個女兒,但是媒人非常樂意給他說媒,因為像梁程昊這種條件的男人,萬里挑一。
在媒人的奔波下,時年三十二歲的梁程昊結識了當時在文化站工作的喬靜云,喬靜云二十七歲,還帶著一個五歲大的兒子。
梁程昊第一次在媒人安排下,在一家餐館見到了喬靜云,這一次他們四人都見了面。
梁程昊對喬靜云非常滿意,因為她不但有一份穩定工作,而且人長得文靜秀氣,他覺得這樣的女人一定會對自己女兒好,事實也證明,那次會面,喬靜云很溫柔地對待女兒梁樂心,而梁樂心似乎也喜歡這位新來的阿姨。
最重要的是,喬靜云帶來了她的五歲兒子路鶴,他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覺得這個兒子智商有問題,可能是累贅,小路鶴不言不語,表情還有些呆滯,見人膽怯,以他的經驗,小路鶴應該有嚴重自閉癥,后來也確實證實了這一點。
梁程昊很意外的是女兒梁樂心對小路鶴卻極為喜歡,那次會面,梁樂心一直在對小路鶴問東問西,問他喜歡吃什么,喜歡玩什么?還說她有好多好玩的玩具可以給路鶴弟弟玩。雖然小路鶴一語不發,但小梁燃卻樂此不彼。
梁程昊幾乎在心中篤定,娶喬靜云。那不僅僅因為喬靜云本人還不錯,更關鍵的是,他的女兒非常喜歡小路鶴,他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
七零年左右的相親節奏非常慢,梁程昊和喬靜云兩人都沒有明確表態,不過兩人都沒有拒絕的意思,只要再推進一把,梁程昊相信一定會成功。
梁程昊覺得他必須做些讓喬靜云感動的事情,才能讓她下定決心,正好這段時間,喬靜云娘家那邊親戚,也是她的一位堂哥喬威,來城里找事。
喬威三十多歲,半邊臉被燒傷,因為有面部殘疾,找工作處處碰壁。喬威家對喬靜云家有恩,因此喬靜云也幫助喬威一起找工作。
梁程昊順利抓住了機會,他特意找到喬威,將喬威介紹到學院后勤工作。
喬威原是生產隊負責運輸的,有一年帶著兒子喬士杰一起運輸時,發生了車禍,車子翻滾,油箱著火,當時他和兒子喬士杰雖被得救,但那場大火里,他的面部,手臂和身體有一定面積燒傷,兒子喬士杰右手背和右手手臂也被灼傷。
喬威聽說教授給他提供一份工作,受寵若驚。彼時小梁燃也見到了時年七歲的喬士杰,第一次見面,她看見喬士杰手背和小手臂皮膚焦化,心疼不已,因此不久后,小梁燃送給了喬士杰一副拳擊手套。
這副手套也改變了喬士杰一生的命運,他后來迷戀拳擊就是因為這幅手套,從那天起,他就發誓一輩子跟隨梁燃,要對梁燃好。
在喬威的事情落實后,喬靜云和梁程昊的關系自然進步了許多,兩個人就差誰捅破這層窗戶紙,于是梁程昊主動邀請喬靜云周五中午到他家單獨吃頓飯。
喬靜云答應了。
然而這時候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們的一生,梁燃的一生。
第185章 [VIP] 黑夜盡頭(15)
希望小學就讀一年級的小梁燃學習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 而且她性格開朗溫和,被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的謝文娟任命為學習委員。
不僅于此,孩子們都知道, 謝文娟午休時喜歡帶學生回她的住宿樓補課, 這往往是許多孩子爭相得到的榮耀。
班上為數不多的好學生才能得到謝文娟的青睞,而小梁燃無疑是最受寵的一個。
她喜歡謝老師,每次都把這作為幸福的資本, 她會到謝老師家寫作業,通常寫完作業, 謝文娟就會讓她睡一會。近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 小梁燃都是在謝文娟家度過的。
謝文娟的住房是學校單位房, 二室一廳的戶型,屬于獨門獨戶, 前后都是綠樹成蔭, 到這里午休,小梁燃自然認識另一個人, 那就是謝文娟的丈夫徐望途,一個二十七八歲長相頗為老實, 非常愛干凈的男人, 據說是一名會計,偶爾中午會回來吃個飯, 有時候遇上她, 還會和她打聲招呼。
直到有一天,她在午休睡夢里迷迷糊糊聽到兩個人的爭吵,爭吵里有謝文娟的哭聲, 另一個就是徐望途的聲音。她想爬起來,但卻覺得身上軟綿無力, 身下還有一股刺痛。
在客廳里傳來了兩個人爭吵的聲音。
“你當初怎么說的,你說喜歡孩子,就摸摸孩子,可是你今天做了什么?”這是謝文娟的哭罵聲。
“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徐望途對謝文娟嘶吼道,“我現在就告訴你,以后我還要梁樂心,我喜歡梁樂心,如果你不把她帶回來,我就把你那些破事都說出去!”
謝文娟哭道:“你這是犯法知道嗎?”
“你不說,誰又知道?你按照我說的做,沒人會知道。”
徐望途幾乎是命令,他聲震如雷:“我再次警告你,不要惹怒我!”
屋外的對話句句傳入小梁燃的耳中,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半年來,她遭受到的竟然是這個男人的猥褻,她只有六歲,但她也明白什么是猥褻。
在他們爭吵時,她再次試圖爬起,卻發現自己是裸著躺在床上,更讓她震驚的是,她的身上被紅色彩筆畫上各種各樣的圖案,從胸部到胯部再到腳趾,圖案極其工整,是全身對稱的,這一刻就好像這不是屬于她的軀體,而是一個供人玩樂的玩具。
她忽然聽到徐望途的罵聲漸近,還有他的腳步聲,走進臥室的腳步聲。
她嚇得躺下,緊緊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怎么做,無窮的恐懼籠罩著她,像把她釘死在死亡簿上。
屋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男人在她身邊坐下,小梁燃全身繃緊,呼吸也像是停止了。
她的手忽地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拿起,緊接著是他柔和的聲音:“別害怕樂心,你才是世界上最干凈的,你比那些女人好多了,你才是最干凈的。”
男人摸著她纖細的小手指。
“咔嚓!”小梁燃仿佛覺察到手指頭被切斷,她顫了一下。
沒有疼痛,小梁燃這才知道,男人是在給她修指甲,不一會她的左手食指被拿了起來。
“咔嚓!”
小梁燃“啊”地一聲,但她還是緊閉著雙眼,男人像是看了她一眼,將指頭含進了嘴里吸吮,“別怕啊小乖乖,不小心剪出血了,叔叔給你吸吸!”
被吸吮的時候,小梁燃的淚水沿著眼角滑了出來,她感覺到左手食指撕裂的疼。
剪完指甲,男人將指甲鉗收攏,重又回到床邊,溫熱的毛巾開始在她的皮膚上走動,小梁燃感覺到,他是在擦拭她身上的圖案。
可是偶爾她還能感受到被他的舌頭舔了舔。
痛苦、恐懼和害怕讓小梁燃渾身繃緊,屏住呼吸,她只想這一切快些結束,她想逃離這一切。
最后,男人用手抹掉了她兩只眼角流下的淚水。他起身對屋外的人喊:“把她衣服穿上,叫醒吧。還有,下次藥稍微加重一點,我看她反應有點大。”
男人走了,謝文娟回到了屋里,她好像在抽泣,但卻小心翼翼給小梁燃穿上了衣服。
不一會,她取來一杯溫水,朝她嘴巴洇了洇,在她的呼喚下,小梁燃睜開了眼。
她的眼前是謝文娟略帶微笑的面孔,她笑著說:“樂心,你醒了。”
“剛剛老師趁你睡著給你剪了指甲,還不小心剪痛你了。”她輕言細語地道。
小梁燃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不但是因為徐望途的惡行,更是因為謝文娟的這幅表情,她這才真正意識到他們有多么險惡。
“怎么了樂心,怎么了。”
“我做了一個噩夢。”小梁燃哭著說。
“不要緊,老師在呢,別怕別怕好嘛。”
下午,小梁燃上課時感覺身下很痛,晚上回到家,梁程昊要給她洗澡也被她拒絕了。洗澡時,她拼命擦拭自己,然而怎么擦似乎都擦不干凈。第二天上午,衛生院到學校給孩子們做健康體檢。
小梁燃想逃避,卻被校長拉了回來,她被強行做了體檢。
也是這幾天,梁程昊發現了女兒的不對勁,他發現女兒回來經常一個人呆在房里,也不和他說話,好像心事重重。
而且他有一直給她洗澡的習慣,對于六歲的小女孩,又是他女兒,他自然覺得她就是個孩子,但是明顯的,樂樂在拒絕他。
他感覺樂樂一定發生了什么事,于是晚上在樂樂上床后,他坐在床頭問了問:“樂樂,能告訴爸爸,這幾天是不是學校有人欺負你了。”
小梁燃聽到這句話眼睛里就紅了,她馬上把被子包住頭。梁程昊知道學校可能有孩子欺負她,他很心疼,但是也不能這么急著要她說出口,畢竟小孩子總有個緩沖期,他很后悔沒有早些給她找一個新媽媽。雖然他是個教授,還愛好鉆研心理學,但是小女孩的心思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好。
他這時又想起喬靜云和她的兒子小路鶴,女兒那么喜歡小路鶴,他看來要早些把婚事敲定,把小路鶴接回家陪女兒,也許女兒會因為小路鶴的到來而消化了委屈呢。
白天,梁程昊在單位將電話打到了希望小學教師辦公室,恰巧就是謝文娟接的電話。
面對他的問題,謝文娟溫聲細語道:“梁教授,樂心應該是馬上要參加演出了,壓力太大,你放心,我會開導開導她。”
“那就拜托你了,謝老師。”梁程昊也覺得這個原因是合理的,因為最近,女兒總說演出的兒歌唱不好。
周五,小梁燃去上學了。梁程昊一個人在家準備了豐盛的午餐,他決定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和喬靜云把兩人的事情談妥,把小路鶴接回家。
喬靜云也準時趕到,她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帶小路鶴。梁程昊意識到,她很可能就是來和他談談兩個人的事。
吃完飯,梁程昊直接開口了:“靜云,這么多年來,我帶著女兒生活,挺不容易。你也一樣,帶著兒子生活,也挺不容易,我們兩個如果能夠再進一步。”
他說得并不委婉,意思已經達到了。
那一刻喬靜云卻猶豫了,梁程昊擔心她會拒絕,又征求了兩句。
喬靜云猶豫的地方在于,她知道彼此都不容易,但是她的目的和梁程昊可能不一樣,她更在乎的是兒子,她一直在想方設法給小路鶴治病,她很辛苦,她很想找個依靠,想歇一歇,想給小路鶴一個更好的生活,但她知道,一旦結婚,以后小路鶴就是新的家庭的拖累,她不知道怎么辦。
梁教授無疑是符合甚至超過她的婚配要求的,但孩子的病卻是在整個相親過程中她進退兩難的矛盾點。
梁程昊像是看出她的矛盾,笑了笑:“靜云,你是不是擔心什么,擔心孩子的病?你放心,只要孩子過來,我想辦法給他治病。”
梁程昊這是給喬靜云一個定心丸,因為喬靜云心里,兒子始終是第一位的,而梁程昊幾乎做到了事事順心,她本來不求對方會為兒子治病,而是找一個依靠,但梁程昊明顯比她想象的要優秀。
喬靜云是一個很委婉的女人,她不會當場答應,但心里也答應了,當下說:“梁大哥,我來洗碗吧,你今天也忙了好一陣子,你休息會。”
“那怎么行啊。”梁程昊似乎領悟到喬靜云的心意,兩人半推半就一起到了廚房,洗起了碗筷。
梁程昊雖然是大學教授,但也不知道什么話題能更加拉近彼此的距離,因此他想通過女兒給彼此搭建一座橋梁,他問道:“你會唱小白船嗎?”
“兒歌?”喬靜云點頭,“會唱,是不是樂樂想學這首歌?”
“對,樂樂馬上要參加一個演出,他們班最喜歡她的謝老師,讓她領唱這首歌,但是她還是唱不好。”
“好啊,那周末我教教她。”
這時門敲響了。“你歇會,我一會來收拾吧。”梁程昊脫下圍裙,說他去看看。
“好。”喬靜云拿起抹布擦拭起鍋臺。
梁程昊打開門,才發現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人,他不認識她,但女人禮貌道:“這是梁教授的家嗎?”
“對,我就是。”
“我是衛生院的醫生包雪,”女人把工作證拿出來,給他看了下道,“有件事是關于你女兒梁樂心的,可能需要單獨和你聊聊。”
梁程昊見對方收斂笑容,定然不是一件小事,考慮到最近女兒心情不好,他覺得可能有關系,他猜想會不會是學校打架斗毆事件。
他連忙把包雪引進門,又關上,給她倒了一杯水。
包雪沒坐,開門見山地說:“梁教授,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三天前的上午,希望小學體檢,我就是梁樂心的體檢醫生,在體檢時,我發現了一件事,樂樂好像被人性侵了!”
“……”梁程昊幾乎一瞬間全身僵直。
“梁教授,我知道這是很痛心的事,所以我思前想后,還是決定趕到你家,就是想親口告知,我希望你做好孩子的思想工作,還有報警。”
“……”梁程昊牙齒微顫著說,“包醫生,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一切,我想請問,這件事現在有多少人知道。”
包雪說:“除了我,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知道這不是小事,那天我檢查完樂心以后,我遞交了一份正常報告,我想還是特意找你說明下這件事。很抱歉沒有第一時間來轉告你。”
“再次感謝包醫生的仁者醫心。”梁程昊眼睛濕潤通紅,雙手主動握上包雪的手,彎腰鞠躬,表達謝意。
“梁教授,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先走了。”
“請慢走。”梁程昊一直把她送到了門口,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離開。
回到屋內,淚水就從眼角滾落,這是一個老男人悔恨憤怒的淚水。
“啪。”這時廚房里突然傳來一聲鋁鍋抖動的聲音。
他忽然意識到,喬靜云還在家,梁程昊連忙抹去了淚,在喬靜云走出廚房時,強作笑顏。
梁程昊鉆研心理學,自然對人的表情很在意,也很在行,他一眼就看見喬靜云臉上的局促和緊張。
喬靜云笑著說:“梁大哥,今天感謝你的款待,我一會去接孩子了。我先走了。”
喬靜云避開他的目光,前去換鞋。
其實,喬靜云的心里比誰都緊張,她今天在廚房擦拭鍋臺的時候,確實聽到了梁樂心的事,但她絕不能告訴梁程昊她聽見了這件事,她希望她是不知道的,永遠都不知道。
她拼命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靜云。”梁程昊喚了一聲。
“啊?”喬靜云系鞋帶的手指忽地顫了一下,緊張地應答了聲。
“周末來教樂樂唱歌吧。”
“好。”喬靜云答應著,起身時又給了他一個勉強的微笑,“梁教授我先走了。”推門出去了。
喬靜云離開后,梁程昊坐在沙發里,臉黑得厲害,手指也在發抖,他一定要找到性侵女兒的兇手。
他想起女兒經常寫日記的習慣,于是走到了女兒臥室,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抽屜,里面就有她的日記本。
他翻了幾頁都是開心的記錄,直到空了一頁后,他看到這樣的描述,雖然女兒的文字很簡潔,但是她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刺痛著他。
女兒說,這半年來,語文老師謝文娟帶她到住的地方,給她喝了帶藥的水,她就會在床上睡一個多小時。謝文娟的丈夫徐望途就在她昏迷時,在她身上畫滿紅色彩筆畫,還做了很多讓她難受的行為……
梁程昊的眼淚跌在紙上,他又翻了兩頁,只有六歲的她竟然在想著如何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拼命把日記本關上,生怕女兒知道他看了日記,將日記歸回原處,他再起身時,他只覺四肢發軟,他的目光又觸到了桌上的女兒照片。
那種撕裂的痛苦猛然涌上心頭,他記得樂樂三歲,樂樂媽媽病逝時,握緊他的手掌,要他這輩子照顧好女兒。
那句句叮囑猶在耳邊。女兒乖巧的樣子,開心的笑聲,又一次次沖擊著他。
梁程昊再也控制不住,他跪在地上,瘋狂以手捶地,嚎啕大哭起來,陣陣難受的抽泣,讓他這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全身抖動不停……
“藍藍的天空銀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樹……”
教室里響起孩子們的合唱,謝文娟站在講臺上,拍著掌鼓勵大家大一點聲。
忽然她發現坐在第一排的樂心嘴唇沒有動,她叫停了歌聲,走到她身前輕聲細語地問:“樂心,怎么不唱了呢?”
小梁燃低著頭,嘴唇微微發白,沒有說話。
謝文娟鼓勵說:“樂心,你是領唱,這次可要努力,這樣吧,中午去老師家,老師再給你復習幾遍。”
小梁燃嘴唇顫了下,小小的個子就那樣發生了微微的抖動,她的左手食指深深地扎進手心,還未痊愈的指甲蓋,生生擠出血絲來。
“好,同學們,跟老師再來唱一遍好嗎?”
歌聲再次響起在教室里,小梁燃唱著唱著,淌出了一顆淚珠。
藍藍的天空銀河里,
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樹,
白兔在游玩。
槳兒槳兒看不見,
船上也沒帆,
飄呀飄呀飄向西天……
第186章 [VIP] 黑夜盡頭(16)
梁程昊悲痛萬分, 好久后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他的拳頭緊緊握住,一直在犯罪心理學上獲得許多成就的他, 竟然忽視了女兒的健康, 如果女兒死了,他這輩子追求的正義又是什么?
梁程昊知道兇手伏法需要什么,但是這遠遠不夠, 他不可能將女兒的事情公布出去,也不能將女兒的受過的罪變成法庭上指控兇手的證據。
即便指證了徐望途, 他也不一定被執行死刑, 而謝文娟, 很可能受到的懲罰并不重。
他要手刃兇手,要讓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去死!
但梁程昊絕不會是一個紙上談兵的犯罪心理學家, 他知道殺人意味著什么。
他必須要將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
梁程昊的第一個計劃是找到一個與梁樂心, 以及與他毫無相關的人,因為這樣才能消除他的所有嫌疑。
他準備了雨衣, 雨靴,手套, 他設計了雨天計劃, 因為雨天可以淹沒許多細節。
穿上雨衣戴上雨帽面對鏡子的那一刻,里面的臉已經變了樣子, 往日的柔和的臉型, 變成了凌厲的形狀,一絲寒光從他的眼中劃過。
很快,他就在大雨天溜進了一家油漆廠, 潛入了女工宿舍,從窗戶里看到了正一個人在熟睡的單身女青年辛雅夢, 他輕輕推開半掩的房門。
站在床邊有幾秒鐘,梁程昊的內心發生巨大的沖撞,唇也被他咬出血,他還是堅定了自己的計劃,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掌,猛地用力將她口鼻捂住,辛雅夢掙扎了會兒,就死去了。
梁程昊眼睛里已經充滿了血,他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惡魔,但是他回不了頭了。他快速脫掉女工的衣服,宿舍的墻角就擺著幾瓶紅色油漆,他直接撬開油漆瓶蓋,用提前準備的筆刷,在她身上化上紅色圖案,正如女兒在日記里描述的那樣,她全身上下都被畫滿了。
完成了第一殺,梁程昊開始了正式計劃,他很快找到了衛生院醫生包雪的住所,趁雨夜她丈夫不在家,溜了進去,包雪當時正在做醫藥筆記時,梁程昊直接用她的衣服套住她的頭,將她捂死,采取相同的方法制造了第二起案件。離開的時刻,他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接下來,他依舊在一次雨天的下午,謝文娟在住宿樓批改作業時,他假作學校后勤人員,溜到她的屋外,翻進了窗戶,從背后雙手捂住她的口鼻,將她從椅子里拖到地上。
謝文娟拼命抓他,踢腿,但梁程昊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直到她臉漲成紅紫狀。
“我是樂心的父親……”梁程昊發出低沉的語氣,就像惡魔的聲音般。
為了讓她聽得更清,梁程昊故意松了松手,謝文娟終于吐了口氣,她蜷在那拼命咳嗽,呼吸,好一會,她的眼淚噼里啪啦,喉嚨里發出嘶啞的求饒:“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勸過他,他不聽,我不是故意的,我自首,我去舉報他……”
“有用嗎?有用嗎?”梁程昊笑了笑,“要不然,辛雅夢和包雪不都白死了。”
那笑容就像是藏著陰暗的尖刀,一片一片切割她。辛雅夢和包雪的名字已經在城市里傳開,他就是紅漆案的兇手。
“啊……”謝文娟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里充滿著恐懼,絕望,“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放過我……”她甚至能預見到死后身上會發生什么。
“放心,我會為你畫上滿意的紅妝!”梁程昊猛地用寬大的手掌抱住她的口鼻,又一次捂緊她……
他另一只手按住了她亂動的手臂,在女人拼命的掙扎里,捂死了她。
將謝文娟的尸體平放在地板上后,他脫去了她的所有衣物,然而用提前準備好的紅色油漆,從她的五官,一直畫到腳趾頭。
他想告訴謝文娟,你們給他女兒實施的行為,他會完整無缺地奉還。
確認現場沒有細節遺漏后,梁程昊從正門走出。
天空依舊大雨瓢潑。
他走進大雨,嘴角勾起,笑了笑。
女兒,別害怕,任何時候,不是還有爸爸?
那天黃昏,謝文娟的丈夫徐望途回到住所,發現了謝文娟的死,當時全校傳開了。
小梁燃很快就知道這件事,那一刻她沒有害怕,反而有幾分興奮,她偷偷跑到謝文娟的住所那,趴在窗戶玻璃那朝里面望去。
她親眼看見了謝文娟的尸體,她親眼看見謝文娟身上被畫得工工整整的紅色圖案,還有一個圖案,她特別熟悉,那就是父親平時總喜歡在她手心上畫的那個像三根草一樣的圖形,梁程昊告訴她,這是鳳凰的頭冠,也是火焰。
小梁燃開心地笑了出來。
梁程昊也許覺得再殺了徐望途就可以收手了,但是如果殺了徐望途那么警方一定會找到這件事的起因,他必須再想到更好的辦法處理徐望途。
這段時間,他冥思苦想,制定了一個新的計劃,殺掉徐望途而不被懷疑,但無論如何也存在一定風險。然而也就在這段時間,一天下午,女兒在陽臺的陽光下寫字時,忽然寫了一半日記說是出去玩,這是第一次女兒沒有特意收起日記本,他似乎覺得女兒有話要告訴他。
于是他上前拿起日記本,在最新的那頁,她寫的是:我想親手完成蛋糕。
這頁的背面,是一篇作文,名字叫“我的爸爸”。作文寫道:我的爸爸,是一名大學教授,他對我特別好。
……
爸爸教我做了第一個蛋糕,可是我做得不好,爸爸說,不要緊,女兒,他以后每年都會給我做生日蛋糕。
我說,謝謝爸爸,謝謝你幫我做的一切,我想親手完成蛋糕。
這件事發生在幾個月前女兒過生日的時候,可是作文卻是寫在今天,梁程昊很驚訝女兒寫下這句話,這說明女兒可能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他開始調整他的計劃,因為徐望途還有后代,他可以在有生之年幫女兒完成這一切。
也因為女兒寫下這句話,她有了一個目標。梁程昊不再擔心女兒輕生了,淚水也慢慢濕潤了他的眼眶。
最后一件事,梁程昊很猶豫,他再次試探了喬靜云,喬靜云在電話里說,因為兒子的病想再考慮一下。
那天喬靜云來他家遺留下了鑰匙,但她始終都沒有來取,這些行為足以說明她知道他女兒的事。
找了一個喬靜云下班的時間,回家的路上,梁程昊將鑰匙送到了她的手上,喬靜云接過鑰匙時表情局促:“謝謝梁教授。”
“客氣了。”梁程昊試探道,“靜云,之前說的事,考慮得怎么樣?”
“梁教授不好意思,非常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兒子的病可能會拖累你,我想等他病好點再考慮我們的事,你看行嗎?”
梁程昊已經試探到喬靜云的心理,他上前摸摸小路鶴的頭,小路鶴規規矩矩,一句話也不說,他很喜歡。
喬靜云忽然伸出手,擋在小路鶴的面前,忐忑說:“梁教授,孩子臟死了,你看,下次我給他穿點干凈衣服,主動去拜訪你?”
梁程昊嘴角痙攣了下:“好。”
喬靜云拉著小路鶴回到了家,心里久久沒有平復,實際上她那日知道梁樂心的事,她很同情,本來想如果梁程昊答應,她可以幫忙照顧樂樂,哪知道后來梁程昊給她來了電話,電話里的聲音她聽得出來,笑里面藏著一把刀子似的,直到后來她聽到包雪和謝文娟的死,她終于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有個打算,和單位辭職,到老家住一段時間。
這天晚上,暴雨傾盆,喬靜云心里面亂糟糟,她早早給小路鶴煮了吃的,正準備收拾桌子時,門敲響了。
她開門前,又留了一個心眼,在貓眼里看了眼,來人竟然就是梁程昊。
在暴雨中,在閃電里,他身穿雨衣,臉色漆黑。
喬靜云嚇得一個哆嗦,門外的聲音說:“靜云,我是梁教授,正好路過你家,給孩子送點東西。”
喬靜云往后退了兩步,哪知道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梁程昊很可能復制了她家的鑰匙。
她飛快地跑過去,抱起小路鶴,將他塞進衣柜里,輕聲痛心地告訴他:“鶴兒,記住,不要發出聲音!無論如何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媽媽永遠都愛你!”
“是永遠,鶴兒!”
她再看了他一眼,痛心將柜門關上。
房門已經被梁程昊打開,雨水頃刻間跌落一地,門又被他關緊。
他向她走來,嘴角在笑,發出恐怖的聲音:“怎么了靜云,不歡迎我嗎?”
喬靜云靠著客廳墻壁,盡量不想讓梁程昊的視線投向臥室的衣柜,“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明明你什么都聽見了,你還假裝?”
“梁教授我什么都沒聽見,我真的什么都沒聽見。”
“鶴兒呢?”梁程昊望了望臥室。
“他在鄰居家,他那么小,還有病,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對對,我忘記他有病,靜云,你放心,鶴兒我會培養他,培養成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引以為傲的人,請你相信我。”
喬靜云緊緊貼著墻壁,面如土色,“梁教授,我說了過一段時間我可以考慮我們的事。”
“對不起,可我計劃里,沒有你。”
梁程昊猛地沖了上去,抱住了喬靜云,身子嬌弱的喬靜云一瞬間被他制服,他寬大的手掌緊緊壓著她的鼻口,他雙眼帶血,卻在安慰她,“對不起靜云,你忍一忍,馬上就結束了”,直到她渾身顫了一下,他才慢慢松手。
他將她抱到床上,脫開她的衣服,拿早已準備的紅漆在上面畫了起來。
此時電閃雷鳴,喬靜云潔白的皮膚在閃電下發著迷人的光澤,梁程昊發出一聲嘆息,要是沒有那件事,這一切該多么完美。
不久后,梁程昊將小路鶴帶回了家,笑著說:“樂樂,你看,這是誰?”
“路鶴弟弟!”小梁燃驚喜萬分地跑向他,抱住了他,“真的是你嗎?”
“路鶴弟弟的媽媽病逝了,他以后要一直住在我們家。”
小梁燃又悲傷又高興:“謝謝爸爸,我以后一定要對弟弟好。”
這天,梁程昊當著小梁燃的面將她的日記本燒了,告訴她:“女兒,以后不寫日記了,寫作文也要寫今天天氣好,弟弟多么可愛。”
那熊熊的火焰瞬間將記錄著許多秘密的白紙卷起、灰燼。
小梁燃望著烈火,散發出一絲笑容。
“女兒,爸爸還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們要轉學了,爸爸要去省里工作,你呢就和路鶴弟弟一起去省里讀書,好嘛?”
“好啊好啊,”小梁燃拉著小路鶴的手,“弟弟你聽到嗎,我們以后都在一起。”
“爸爸給你取了一個新的名字,梁燃。燃燒的燃。”
“為什么是燃?”
“鳳凰涅槃!”
第187章 [VIP] 黑夜盡頭(17)
“路鶴, 對不起。”梁燃跪坐在路鶴身前,哭得稀里嘩啦,“我代我父親向你懺悔, 千不該萬不該這么做……”
路鶴雙眼通紅, 淚水噙滿,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二十四年來,他一直被殺母仇人撫養長大, 這二十四年,他尊梁程昊為養父為恩師, 可是梁程昊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棋子。
他每次在雷雨之夜都會發病就是因為母親被害時留下的病根, 他一直想從噩夢里尋找惡魔的真相, 其實惡魔就是他朝夕相處的恩師,那份理想轟然倒塌, 顛倒黑白的真相讓他心如刀割。
沉痛的淚水沿著路鶴剛毅的面頰下滑, 一直墜落在梁燃的額頭。
梁燃抬起頭,滿眼的淚水, 整張臉都哭花了。這樣的梁燃他也是第一次見,她在童年遭受了巨大的不幸。的確在這二十四年, 梁程昊是他的殺母仇人, 但梁燃卻一直對他好,但是這不是他同情她的理由。
對于一名刑警, 他知道怎么做,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前方,望著孟思期靜靜躺在桌上,他心疼難當, 但是梁燃手里的炸藥遙控器卻被她緊握,他必須找出最合適的方法, 讓她放下遙控器,絕不能傷害到思期。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路鶴冷聲說,“但你為什么要殺害那些無辜的人,杜憐熙、殷默、譚筱霜、趙語婷……她們又做錯了什么?你為什么還要對思期下手?”
“做錯了什么?”梁燃哭喊著,就好像在拼命控訴命運的不公,“我以為我獲得了真正的鳳凰涅槃,可是你們呢,你們根本就是嫌棄我。我對你那么好,路鶴,可你卻一直都對我遠離,高中時,你寧愿搬出去住,也不想見我,因為你,小時候就知道我的事。你心里面就覺得我很臟!你一直都這么認為。”
路鶴怔住了,他從小就把她當成姐姐,他一直敬而遠之,他把她當成真正的敬慕的人,他對她好,但他知道正確的方法,他遠離梁家,就是因為他尊重她。
他搖了搖頭,“是你錯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童年,我不知道你的事。”
“對,你也許會這么說。大學時,沈巷鳴追求我,你好像巴不得把我送出去,是不是?你害怕我接近你,所以我答應了沈巷鳴,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態度,我沒想到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我沒有!”路鶴反駁。他當初還為梁燃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因她獲得歸宿而感到高興呢。
“你有!我以為你這輩子對女人都不感興趣,”梁燃笑了笑,“可是沈巷鳴竟然告訴我,你喜歡孟思期,你甚至為她不惜身命。你看看,高下立判,這說明你從小到大就是嫌棄我,覺得我臟!”
路鶴閉了閉眼,他不明白梁燃為什么對自己如此“苛責”,他不明白她為什么走不出來,二十四年她也沒有走出來。
“我嫁給沈巷鳴的那晚,你知道他說什么嗎?他問我是不是談過?你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嗎,那就是嫌棄我臟,嫌棄我以前被人玩過……”
路鶴已經不想責備她了,他覺得梁燃早已無可救藥了。他的心也在滴血。
“我長大才發現我不能生育,”梁燃的哭聲漸漸變小,變成哽咽,“路鶴,知道沈樂樂是誰嗎?其實他是江盛的私生女,是江盛見我沒有孩子,送給我撫養的。”
路鶴一陣唏噓,他痛心疾首地說:“你才是西雅圖俱樂部背后的真兇,你才是真正的白面人?”
“……是又怎么樣。我是白面人。”梁燃笑了笑,“你沒有想到吧?我記得那次江盛找到我……”
那還是五年前,大概89年,江盛到了省里,約了和她見一面,見面的地點在她家。
江盛見面就喊了一聲師姐,因為他們曾經確實同過學,而且有著共同的老師謝文娟。
梁燃坐在沙發里,問:“江盛,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盛坐下,保姆送上咖啡后,他見無人時說:“梁師姐,您的父親是政法大學教授,您丈夫是省公安廳領導,你們梁家在省里更是重量級,我也不拐彎了,西雅圖俱樂部需要你的幫助,我想加入假面會組織,請您幫忙引薦。”
“你怎么知道假面會?”
“有一句話說,他的‘假面具’與冰冷尸體的臉面幾近別無二致。這是海江省最神秘的組織。只要梁師姐幫我達成心愿,我愿給予豐厚報酬。”
“你想利用假面會保護你的西雅圖俱樂部?你想做什么陰險勾當?”
“梁師姐誤會了。今陽市也是您的家鄉,我知道您小時候在今陽市長大,您還和我一起就讀于希望小學一年級,你也是謝文娟的學生,有一天我聽到了謝文娟和徐望途的爭吵,恰好那天你就在她家……”
“啪!”
梁燃執起咖啡杯猛然砸到江盛的身上,從頭頂到西服,流淌著渾濁的水漬。江盛緩緩站起,向她鞠了一躬,“對不起,梁師姐,我不該說這些沒有邊際的話。”
空氣沉寂得可怕,江盛始終低著頭。片刻后,梁燃笑道:“我怎么相信你的誠意?”
江盛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么問,回答道:“梁師姐,我絕不會背叛你,如果你不放心,你認為我最重要的,我都可以交給你,作為合作的條件……我曾經很喜歡一個大學同學,后來她給我生下了一個孩子,可惜她已經死了。孩子現在只有一歲。”
江盛頓了下道:“梁師姐很多年沒要孩子吧,您最近還去過福利院。正好她也沒有母親,梁師姐如果愿意撫養的話。”
“哼。”梁燃笑了笑。她沒有生育能力,的確一直想領養一個孩子,但絕不會是江盛的孩子,她笑道,“江盛,在利益和孩子面前,你真的會在乎她嗎?”
梁燃的意思很明確,這個孩子并不能成為真正的條件。
江盛說道:“梁師姐,我身上沒有更重要的東西了,要么就是我的命。”
“你有!”梁燃道,“江盛,你很愛你的母親,她是你一輩子最愛的人。”
“……可她已經不在了。”江盛聽到母親,忽覺有些悲傷,梁燃說得對,他這一輩子沒什么牽掛的,唯獨母親是他一輩子的疼。
片刻后,梁燃緩緩道:“我答應撫養她。如果將來你真的死了,我會帶著你的孩子好好生活,每年都會帶著她給你母親上墳祭奠。”
一山更有一山高,對江盛來說,梁燃拿捏了他,真正拿捏了他,甚或說梁燃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真正“關心”他母親的人,他甚至有些感動,即便他有一天真的出事,他也不會背叛梁燃,更不會背叛“母親”。
在梁燃的引薦下,江盛順利加入了假面會,江盛兌現承諾源源不斷輸送給梁燃金錢,這是他們共同達成的雙贏。梁燃告訴了路鶴這個故事,不過她有意和路鶴隱瞞了假面會的信息。
“你為了錢,為了讓江盛隱瞞你小時候的事,你變成白面人。可是你為什么還要殺人。”路鶴幾乎怒吼。
“我殺的那些都是該死。”梁燃仰著頭,目光猙獰,“第一個女孩叫杜憐熙,她家境那么好,長得又好看,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她憑什么,她憑什么過得那么好。我記得有一天,我在今陽市風景區采風,當時為了拍張雜志照片,杜憐熙竟然對我說,能不能讓一讓,給她拍照。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嫌棄,她根本就是對我說,我那么臟,憑什么站在風景那么美的地方。”
“殷默那段時間學鋼琴,我記得她也是那種什么都好的女孩,她們都該死,為什么要過得那么好,我記得我彈古箏老是彈不好,她卻學什么都會,我還記得那次她在露天表演,很讓人陶醉,可是那次我不小心踩了她裙子,你知道她怎么對我說嘛,她說,我把她裙子踩臟了,她眼里的嫌棄我分明看得出來,她覺得我特別臟。”
“譚筱霜,我記得那天下了雨,我上了公交車,沒有座位,她和同學在談話,我才知道她家境優越,還有很多男生追求,而且她還被邀約參加市電視臺面試,她為什么過得那么順利呢,我不理解。可那時候,她突然對我說,你雨衣上的水滴到我身上,她說話的語氣根本就不尊重我,好像嫌棄我臟了她。”
路鶴已經感到無語至極,這些殺人動機,竟然是他朝夕相處的“姐姐”所擁有的荒唐理由。
“趙語婷就不用說了,她的生活一帆風順,好像就是所有人的寵兒,她走出電視臺那次看見了我,她必須死,我必須讓她死。所以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孟思期了嗎?她也一樣,憑什么被你們所有人喜歡,她憑什么!路鶴,我知道我做錯了事,但已經無法回頭了,最后,我想求你一件事……”
路鶴低下頭,看向幾乎神經質的梁燃。
“我還不能被審判,還不能被槍斃,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我答應你,以后再也不亂殺無辜了,但我必須,還要殺了一個人,就是徐望途的孫女徐一周。等她十六歲的時候,在她如花似玉的年華,我要親手為她化上漂亮的紅妝,親手殺了她……”
路鶴:“……”
梁燃說:“我要讓徐望途這輩子痛心疾首,真心寫悔過書。”
“我是警察!”路鶴喝道,“你覺得這是可以商量的事?”
梁燃跪在他面前,忽地抱住他的腿,“我求求你,答應我,我保證殺了徐一周就來向你自首,我求求你,路鶴弟弟!”
“夠了,梁燃,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你所做的一切在今天就該結束了。我現在依法將你逮捕!”路鶴快速取出手銬。
“砰!”一聲槍響在倉庫里響起。
從后背穿進前胸,路鶴的身上血紅一片,他根本沒想到梁燃的哭訴全是她的表演。
他呼吸困難,整個身體就像漸漸失去了控制,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梁燃哭喊道:“路鶴,路鶴,你怎么了,弟弟……”
路鶴嘴唇發白顫抖,他的手也失去了力氣,他努力望了一眼遠方,望了一眼孟思期的方向,拼命爭著最后一口氣說:“梁燃,我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你說。”
“放了她,放了思期,我求你了。”
梁燃又哭又笑:“你果然就是這樣,路鶴。”
“答應我……答應我……”路鶴的嘴唇一直翕動不止,眼睛慢慢失去光彩。
梁燃抱起路鶴的頭顱哭了起來,“路鶴弟弟,我好喜歡小時候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人為什么要長大,人為什么不能永遠停留在六歲之前,早知道我就不求我爸治好你的病……”
“路鶴死了。”面對梁云峰和趙雷霆的審訊,六十歲的梁燃含著一滴渾濁的淚水,但她卻笑了笑,“路鶴希望我放走孟思期,我答應了她,其實我知道,孟思期才會是最痛苦的一個,我放走她就是要讓她痛苦一輩子。哈哈……”
趙雷霆又想起這三十年,孟思期過著悲苦伶仃的生活,她跳下溯江的孤身和絕望,梁燃做到了,她讓孟思期痛苦了三十年。
他兩眼酸澀,不堪回首。
梁云峰霍地站起,質問道:
“梁燃,你借著沈巷鳴的關系,背著他撈取利益,和黑惡勢力勾結,2013年左右,沈巷鳴發現了你的事,欲要舉報你,但是被你假借黑惡勢力的手殺害。對嗎?”
“不,沈巷鳴不是我殺的。沈巷鳴跟蹤西雅圖俱樂部的后續時,發現了假面會的秘密,我勸他不要管,他卻瘋狂地調查,結果,他被假面會迫害了。他到死前都不知道我是假面會的成員。”
“你的養女沈樂樂在六歲時被你安排遭人猥褻,沈樂樂精神遭到巨大傷害,大學時在學校跳樓自盡。對嗎?”
“不。”梁燃緩了緩,眼睛微紅,“樂樂雖然不是我的孩子,但我一直把她當親生女兒。巷鳴并不知道她是江盛的女兒,他一直以為我是從福利院領養的,但他和我一樣把她當親生的。沈巷鳴調查假面會時,受到假面會的警告,但巷鳴根本就不放棄,直到那天,樂樂被假面會的人強暴了,我雖然是假面會成員,但我也無法阻止他們的惡行,他們想通過這種方式警告沈巷鳴。樂樂出事后,巷鳴更加瘋狂,他下定了赴死的決心,結果他被人大卸八塊。樂樂那段時間得了嚴重抑郁癥,巷鳴的慘死就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久后,她就從樓頂跳了下去。”
原來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梁云峰眼睛也紅了,他又緩緩問:“和你共同作案的喬士杰,后來去了哪?”
“他早就病死了。”
梁云峰最后說:“梁燃,把假面會成員的名單寫下來,有沒有問題?”
梁燃沉默了下,緩緩點頭:“我也一直期盼著結束的一天,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但梁廳長,你也要做好準備,因為假面會的會長也姓梁……”
*
兩天后,秋風蕭瑟的墓園里,一座墓碑前,趙雷霆坐在地上,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悲喜交加,他又哭又笑地說:“語婷,你思期姐終于為你報仇了。你的真相終于找到了!兇手伏法了,哥就是來告訴你一聲……”
趙雷霆的語氣越來越沉:“你思期姐,一直都沒有忘記你,三十年了,她苦苦追尋了三十年……”
他終于泣不成聲,他永遠都記得三十年前,語婷的模樣,她悅耳的聲音,可愛的樣子,過去了那么久,經常在夢里,她都會出現,他不敢忘記她,又不敢面對她,他更是愧疚無比。
這三十年,他破了無數案子,但語婷的死是他一直走不出的陰霾。
他將花擺正,又用布巾仔細擦拭墓碑上的灰塵,風雨和日曬早已讓照片失去光澤,語婷的照片仍舊帶著微笑,純真而美好的笑容。
趙雷霆想起孟思期的話,他抹掉淚水裹著的鼻涕,喃喃道:“你思期姐說,在另一個世界你還活著,爸爸媽媽都活著,在那兒,你一定很幸福,你也一定不會受到任何傷害!語婷,不管在哪個世界,哥哥一定會豁出命保護你!”
第188章 [VIP] 黑夜盡頭(18)
1994年7月16日, 深夜。
在大世界臺球館,當三十歲的梁燃取下白色面具的那剎那,路鶴幾乎窒息, 他根本不敢相信白面人是梁燃, 紅妝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是梁燃。
他甚至有種不好的聯想,紅漆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就是梁程昊,一時之間, 他心中的理想和信念,仿佛轟然坍塌, 支離破碎。
孟思期已經提前通過畫面知道了兇手, 她并不意外, 那些畫面也是她三十年后調查得出的,那說明在另一個世界, 趙雷霆已經成功將梁燃伏法。
兩個世界, 他們都成功讓紅妝連環殺人案的真相揭露。
接下來,只需要對梁燃審訊, 就能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還有關于紅漆連環殺人案, 關于她父親梁程昊的一切, 也許最難過的應該是路鶴,他可能還無法接受。他也根本不會知道, 在她之前的四次循環里, 他都是被梁燃害死。
梁燃苦笑道:“路鶴,是不是很驚訝,你一直找的人是我?”
路鶴唏噓不已, 命令:“帶走!”
趙雷霆剛剛趕到,沖上去抱起了昏迷的趙語婷, 孟思期特意上前觀察了語婷的狀態,語婷沒有受到傷害,衣服也是完整的,說明梁燃根本還來不及傷害她。幸虧這次畫面來得及時。
趙雷霆送趙語婷去醫院,他們則押送梁燃一起回警局,孟思期開車送路鶴一起回去,路上,路鶴一直處在低落的情緒中,孟思期也想讓他慢慢消化一下,畢竟誰能接受,殺母仇人和撫養他成人的是同一個人,曾朝夕相處彼此敬慕的姐姐是苦苦尋覓的真兇!
回到警局后,已經到了晚上十二點多了,因為路鶴和梁燃的關系,他不能參加審訊,因此審訊任務交給了馮少民和羅肖國。
本來審訊是讓孟思期主持的,但她覺得自己太累了,她也不想聽梁燃說起關于路鶴的童年故事,因為路鶴媽媽的死一定是梁程昊所為,她決定回頭看一下審訊記錄。
望了一眼坐在辦公桌椅子里一言不發的路鶴,孟思期決定讓他一個人呆一會,她回自己辦公室休憩片刻。
唐小川跟著馮少民一起參加了審訊。孟思期回到二隊辦公室,就她一個人,她坐進椅子里放空著紛亂的思緒,外面的雨還在稀稀落落地下。
休憩時,忽然一副新的畫面在她眼前閃現,那是大雨中,一個男人的身影正在挖掘泥土的畫面,男人的腳下,還躺著一具尸體。
這個畫面終于來到了,孟思期第五次重返一直在等這幅畫面,因為這幅畫面里的男人是孟庭哲。
她在三十年后親手逮捕了孟庭哲,那么畫面一定會重現。
她飛快跑向一隊辦公室,喊道:“路鶴,孟庭哲殺人了!”
“什么!”路鶴幾乎一秒站起,從低迷的狀態恢復到滿血狀態。
辦公室里還有梁云峰和蔡雙璽在,他馬上命令:“云峰、雙璽,馬上叫人,出警!”
“好,路隊。”
不一會,四輛警車在雨中疾馳,路鶴回到了工作狀態,親自開車,孟思期坐在副駕。
路鶴問:“思期,你怎么知道今晚孟庭哲殺人,還要掩埋尸體?”
其實孟思期根本解釋不了,但她多少知道一些屬于孟庭哲和高晗的秘密。
“路鶴,這些話我可能只能和你說,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那個夢里,孟庭哲殺了人,就是在今晚掩埋尸體。”她覺得路鶴肯定不相信。
路鶴卻緩緩看了她一眼,他相信了,因為他也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那個夢里,他和孟思期度過了美好的時光,但是最后,孟思期被人綁架,他去營救的時候,卻被偷襲,他死不瞑目沒有解救出思期,他不知道思期是不是在那個夢里也死了,他多么希望在那個夢里,她可以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所以當他第一次見到孟思期時,他記起了他記憶里的人,他這輩子絕不能再讓她出事。
警車很快包圍了孟家住宅,亮如白晝的車燈一齊對準了住宅前院,交相照應在一個人的腦袋上,大雨中,男人因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放棄了動作,他正用手抵擋強烈的光照。
孟庭哲身穿雨衣,手拿鐵鍬,在漆黑的雨夜,漂泊的大雨里,已經在前院挖掘出一米多深坑,他還要繼續挖掘,他的目標是三米坑,但是他根本沒想到他的秘密行動會被人發現,憤怒和絕望慢慢地涌上他的心頭。
不一會他就看見幾名警察沖進了雨海里,包圍住了他,其中就有他的“好妹妹”孟思期。他知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發現了他的秘密。
從她回到孟家的第一天,他就擔心被她取代,他想盡一切辦法,將她趕出孟家,挑撥她在父母心中的印象,日夜不停地博取孟輝和葉秀慧的信任,贏得他在孟家的絕對地位,但似乎蒼天就是和他作對,這個女人終究把他葬送在孟家門前。
大雨中,“啊……”男人手揮鐵鍬朝天空大聲嚎叫,“早知道,我就殺了你!殺了你!”
喊罷,他趴在深坑里哭了起來,蜷在他自己挖的坑里面哭了起來。
他想起在福利院被孟輝選中帶回孟家的那一天,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將會被改變,實際上,葉秀慧給他穿上裙子的那天,他就知道,他就是替代品,他不想成為替代品,他只想成為他自己!
高晗卻親口告訴他,如果不給他五十萬,他就和孟輝挑明一切,說他喜歡穿女裝,喜歡物色男人玩性虐待游戲,高晗還偷偷藏匿了他的私人照片。
為了他的社會地位,穩固他的地位財富,他不得不殺了高晗。
此時高晗的尸體就躺在深坑的旁邊,冰冷發白的尸體面龐,雙眼睜開著,恐怖而絕望,迎著雨箭,在控訴他所遭遇的不公。
“孟庭哲,我們是市公安局刑警,你涉及謀殺罪,我們現在正式逮捕你!”路鶴義正詞嚴的聲音,在孟庭哲的痛哭聲和雨水聲中響起。
孟思期親眼看見孟庭哲被刑警押起,扣上手銬。她的眼淚沿著眼角慢慢滑落,那是釋然的淚水,也是勝利的淚水。
五次循環,無數個三十年,她聽見了溯江塔頂的爆炸聲,她看見了偽造的父親遺囑,她和父母遭受了孟庭哲各種各樣的迫害,她忍受著他三十年的欺凌和冷暴力,今天,她贏得了一切,那是屬于她的一切。
她現在迫不及待再次告訴他:“孟庭哲,法不容情,我說過要親手逮捕你!”
孟庭哲被刑警推向警車,他扭頭看向孟思期,苦笑道:“你贏了,我后悔……后悔當初送你去警校……”
這一趟行動結束,回去已經到了凌晨四點鐘了,晚上參與行動的人幾乎都是渾身濕透。馮少民那邊的審訊也已結束,路鶴讓孟思期先回去休息。
孟思期猜想路鶴會仔細看看審訊卷宗,因為二十四年前的事,特別是他母親的事,是他最關心的。
孟思期回去洗完熱水澡倒頭睡了會兒,她猜想明天事情可能更多,梁燃還有一些秘密她需要核實下。關于孟庭哲殺害高晗一案,路鶴說會親自審訊。
第二天孟思期晚起了一個小時,回到了辦公室后,才發現她是第一個到,而一份審訊記錄就放在她的桌上,她打開,正是梁燃的審訊記錄,她猜想昨天路鶴看完了卷宗,應該是他最后留給她的。
她馬上打開看了看,梁燃交代了三起紅妝案殺人過程,也交代了父親梁程昊的三起紅漆案殺人過程,梁燃提到六歲時在希望小學遭徐望途猥褻,其父設計了紅漆連環殺人案。梁燃設計了紅妝連環殺人案,最終計劃是殺害徐望途的孫女徐一周,最后逼迫徐望途畏罪自殺。
梁燃交代的非常簡單,但是基本上和孟思期原來的推測是一致的。梁燃親眼目睹了徐望途妻子謝文娟身上的紅漆妝容,因此進行了模仿作案。
梁燃沒有明確表達犯罪動機,但是孟思期很快側寫出她是因為童年巨大的陰影,造成了她心理的缺陷,可能隨著成長她沒有彌補這種缺陷,幾乎一直處在沒有安全感的困獸籠中。
父親的死應該是她安全感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解釋得通她犯案時間是在父親去世后。另外由于父親參與犯案和變相縱容,讓她減輕了犯罪罪惡感。
更應該說她在享受犯罪過程,她認為她所做的一切是在彌補她自身的缺陷,因此她下手的目標主要是家境優越、個人成長條件順利、而且備受他人寵愛,重點是沒有遭受過任何挫折的女性類型。
她因自身的不幸命運,而嫉妒有美好命運的年輕女性,這可能是一種心理上所覬覦的扭曲補償。
除了利益,她透露了她和江盛的西雅圖俱樂部合作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江盛為她在今陽市的犯罪行動帶來了便利,她和喬士杰的白色面具就是江盛親手制作贈予他們的。如同江盛一樣,她享受白面具帶給她的命運操縱感,摧殘那些美好無瑕的命運就是她的目的。
曾經,江盛在被捕后并沒有供出梁燃,梁燃認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悉心照顧了沈樂樂,而且她答應過江盛,他如果出事了,會每年帶著樂樂去他母親的墳前祭拜,因為江盛最在乎的人是他的母親。
其實所有事件基本都是明晰的,但就一條,路鶴母親喬靜云的死,梁燃只字未提,梁燃的回答是并不知道父親梁程昊有沒有傷害喬靜云。
但孟思期認為,梁燃既然知道梁程昊犯下的三起案件,一定也知道路鶴母親的死因。她猜想,梁燃想見路鶴,路鶴也一定因為這件事去找了梁燃。他們一定會面對面談一次話,也許梁燃會對路鶴道歉和懺悔,可能兩人的關系的確稱得上是“相知”,但只是曾經。
還有一件事是徐望途,徐望途猥褻事件是梁燃犯罪動機的內因,也是梁程昊殺人事件的起因,但是徐望途曾經只字未提梁燃童年一事,他到底為何隱瞞呢?她覺得路鶴應該也有此疑問,他應該會來找她一起去提審徐望途。
不一會,路鶴就走進了辦公室,“思期,你在?昨晚睡的好嗎?”
“路隊。還行,你呢。”孟思期站起身。
“有空嗎,和我一起提審徐望途。”
“好。”孟思期觀察了下路鶴,他有淡淡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合眼。
第189章 [VIP] 黑夜盡頭(19)
去監獄的路上, 路鶴告訴她,梁燃的身上找到了紅妝案三個受害者的指甲,梁燃承認了。今天羅肖國會帶梁燃去指認現場。
昨天晚上在大世界臺球館屋頂被擊斃的歹徒, 其實是梁燃的朋友喬士杰, 路鶴說,喬士杰是他母親堂兄的兒子,也就是他的表兄, 曾經受過梁家恩惠,所以一直保護梁燃。
兩人沒再說什么話, 孟思期覺得, 路鶴知道母親真相的時候應該是他最悲傷的時候, 他當年畢業時只身來到市局,來到幾乎陌生的地方, 他就是為了尋找母親真相。
當然在尋找母親真相的過程中, 他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刑警,他身上的責任更重, 漸漸地,母親的真相已經不是唯一的, 他一定還想為每一件案子尋找真相, 因為他說過,“真相是永無止境的, 我們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淵, 最真實的真相”,他會執著于每一個真相。
到監獄外停好車后,路鶴緩緩轉過頭, 看向她,“思期, 這次謝謝你及時找到兇手,解救了趙語婷,找到真正的白面人。”
孟思期忙說:“路鶴,你別這樣說,我們是警察,也是同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路鶴抿唇,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聲說:“思期,紅妝案破了,看來我也要遵循我的諾言了。”
說罷他轉身開門下車,孟思期漸漸覺得不對勁,什么諾言,正式追求她的諾言嗎?她微微皺眉,又覺得臉上有些發熱,也推門下車。
徐望途身著囚衣,戴著鐐銬,已經提前帶到了監獄審訊室。孟思期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徐望途變得越發蒼老,原本濃黑僅有稀疏白發的他,已經白了半頭。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很愛干凈,但明顯看得出來,臉龐和頭發沒有以前潔凈。
他的眼睛里也沒有光彩,只是呆呆地看了來人,然而就望向前方,目視空氣。
其實再次見到徐望途,孟思期的心情很不好,因為徐望途不僅僅是五年前四起兒童綁架案的兇手,而且是紅漆連環殺人案和紅妝連環殺人案的起因,如果不是他的變態私欲,這一切也許不會發生。
但是為了完整證據鏈,他們必須要再次提審徐望途。
孟思期開門見山地說:“徐望途,70年,你的妻子謝文娟被害于紅漆連環殺人案當中,今天兇手已經找到了。”
徐望途抬起眼,空洞的眼透露出一絲好奇和驚訝。
孟思期嚴厲說:“徐望途,我們提審過你幾次,你曾經猥褻謝文娟班上的學生,這件事你為什么從來沒提起,其中有一名學生名叫梁樂心,你也從來都沒有和我們警方提過,你妻子謝文娟就是梁樂心的父親梁程昊謀殺的。”
徐望途嘴角忽地抽搐了下,孟思期看得出來,他那是在笑,好像他聽到這個答案并沒有覺得奇怪。
“我們今天找到你,是希望你告訴我們,當年你到底猥褻了幾名孩子?你有家庭也有孩子,是出于什么原因,你要做出這些令人不齒的違法行為?徐望途,你馬上要被執行死刑了,我希望你在死前把真相都告訴我們。”
徐望途再次回到眼神空洞呆滯的狀態,但回答問題卻沒有遲疑:“五個孩子,樂心是時間最長的一個,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謝謝你們為文娟找到了兇手,關于二十多年前的事,其實我也不想那么做,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我可以交代全部罪行……”
徐望途說,68年,他知識分子的父親在牛棚里去世后,他人生理想也停滯了。
徐望途飽受詩書,腹中有文化,他是理想主義者,也是浪漫主義者,他對純潔的事物有一種執念,這使得他有一種嚴重的潔癖,而這種潔癖是精神上的。
徐望途的第一任妻子高玉燕是一個工人家庭子女,他和高玉燕生了一個兒子徐劍飛,按理說這樣的生活幸福長流。
然而徐望途心里明白,高玉燕年少的時候被流氓搶去過,雖沒有被性侵犯,徐望途卻耿耿于懷,他始終認為高玉燕不是完美的,再加上高玉燕只字不識,兩人沒有任何精神溝通,因此在父親去世后,他和高玉燕離婚了。
在那個年代離婚不是好事,徐望途之所以果斷離婚,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遇到了正在希望小學任教的謝文娟,謝文娟年輕貌美,還能識字讀書,和高玉燕宛如天上地下。
當時徐望途是供銷社會計,他本身氣質還不錯,頗有小資風度,而且能說會道,很快他就認識了謝文娟,以各種浪漫的書信,詩意的禮物,追求謝文娟。
徐望途說,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公園里,那次他因為公交車半路拋錨,遲到了,進入公園他到約定的地方找謝文娟,沒想到,那時一個歹徒正在搶劫謝文娟的挎包。
挎包的包帶被謝文娟纏在胳膊里,她死都不松手,因為撕扯,謝文娟倒在草地上被拖動,歹徒人高馬大,手舉匕首呼嘯她松手。
那時徐望途根本就沒有猶豫,沖上去和歹徒搏斗了起來。歹徒揮了幾刀,眼見公園里有新的行人出現,拔腿就跑。
徐望途受傷了,手背、胳膊都有傷痕,幸虧并不嚴重,但謝文娟非常感動,甚至流下了淚水。
兩人一起去衛生院處理傷口時,徐望途問她,為什么死死抓著那個包不放,謝文娟說,她去照相館取回了照片,包里都是照片 ,那是她和孩子們的合影。她不能丟了。
這件事后,他們的關系進展飛快,因為離異身份,徐望途以為謝文娟父母會反對他和謝文娟的婚事,沒想到,他第一次登門求親,謝文娟家就同意了。徐望途很感動,他認為是他救了謝文娟的事跡讓她父母答應了他。
很快徐望途就和謝文娟成親了,兩人的日子按理說很幸福,但是徐望途發現謝文娟好像不是處女,這件事讓他百般疑惑,他更加認為謝家非常爽快同意他的求親,可能隱瞞了什么秘密。
于是徐望途四下打聽,終于還原了謝文娟的往事,原來謝文娟曾經和一位大城市來的知青相識,兩人熱戀過,謝文娟的許多文化也是那位知青教的。
可惜的是知青忽然返城,不知所蹤,留下了已經有了身孕的謝文娟,謝家父母為怕事情敗露,只能打掉了謝文娟的孩子。
失戀打胎的謝文娟本來人生心灰意冷,在小學教書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被徐望途追求后,她以為徐望途看中的是她的人,曾經她因為失戀打胎想過輕生,而今天,她一度將徐望途當作是她生命里的救贖。
但沒想到的是,結婚后,徐望途開始百般嫌棄她,甚至在吵架時,挑明謝文娟是沒人要的爛女人。
那段時間,徐望途的精神潔癖達到了瘋狂狀態,也讓謝文娟精神崩潰,因此謝文娟提出了離婚,但是徐望途卻禁錮她不放,他曾經確實對謝文娟一見鐘情,他不讓她離開,又唾棄她,他的思想極其撕裂和矛盾。
這件事最后終于達到了一個平衡。那就是謝文娟帶學生回宿舍補習功課,徐望途開始發現孩子的存在讓他的精神得以平靜,特別是那些干凈漂亮的孩子,就好像一道撫慰心靈的鎮定劑。
于是徐望途每天中午都會回到宿舍吃午餐,并且給謝文娟做飯,謝文娟在那段時間應該是生活得最好的時光。
謝文娟每天會帶一個孩子回來補習功課,然后安排在自己臥室午休。
徐望途最開始主動表示他看著孩子睡覺,在孩子睡著時他會撫摸孩子的小手,那種從未有過的寧靜和興奮讓他意識到,心底的平衡找到了。
謝文娟最初以為他是喜歡孩子,從沒有阻止過徐望途的行為,逐漸她發現徐望途的動作越來越大,她停止了帶孩子回來。
徐望途對謝文娟的行為產生了劇烈不滿,在謝文娟三番五次拒絕的情況下,他終于爆發了,也第一次對謝文娟實施了家暴,徐望途告訴她,就算她離婚,他也會把她和城里來的小白臉偷偷摸摸、打胎的事情公布學校,讓她這輩子抬不起頭。
除了打罵,徐望途還采用精神說教,他認為謝文娟對不起他,和別的男人有私情,打掉孩子,不是處女這件事就是對不起他。
這讓謝文娟越來越自卑,最終她同意了幫助徐望途的計劃,每天帶一個孩子回宿舍,而且幫助徐望途下藥。
徐望途也終于開始了長達半年的猥褻,謝文娟班上五名最干凈漂亮的孩子,也是徐望途親自選擇的,其中梁樂心是他最喜歡的,也是時間最長的。
直到有一天,他黃昏回家,發現謝文娟被殺,身體上畫上了紅色油漆,因為紅漆案不是第一起,他一開始并沒有想到有人報復他。
那是很多年以后,他偶然想起謝文娟乳暈周圍的火焰標識,而梁樂心的本子上就有那種火焰標識,他開始意識到謝文娟的死可能和梁樂心有關,而且兇手模仿了他在梁樂心身上畫的紅色彩筆畫。
其實那些紅色畫,是他的理想詩。
但是徐望途沒有辦法指證兇手,他更不可能指證兇手,直到將近二十年后,他再次犯案時,他沒有動用彩筆在孩子身上畫畫的念頭。
實際上徐望途曾有想過交代二十四年前的那件事,但是很奇怪,在謝文娟死的那天,她被全身畫上紅漆的那天,他突然覺得,謝文娟變得十分高潔。
其實他當時對謝文娟一見鐘情的愛沒有變過,他不想將謝文娟不堪的過往再拿出來曝光,他想最后“保護”一次謝文娟,因此徐望途始終對二十四年前的事守口如瓶。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妻子遇害,他一度以為自己也會被報復,但是很多年他都安然無恙,他逐漸相信,兇手和梁樂心一事無關,那就是一樁普通連環殺人案,謝文娟也是隨機被殺。
徐望途的故事講完了,他最后懺悔說:“我對不起他們,但是我自己也無法控制我自己,現在我就等著接受槍斃!”
這個故事令孟思期久久不能平復,唏噓不已,徐望途是許多案件的起因,因為他的變態私欲,害死了許多孩子,也摧毀了許多家庭,死刑根本不足以消除悲憤。
但是死刑也是法律的最高刑法。
這時,徐望途抬起頭,眼底帶著一種與他平時截然不同的不安情緒,“孟警官,有一件事,前幾天,有位三十歲左右女士來監獄對我進行了采訪,她走的時候,忽然說,你記不記得二十四年前,那個被你性侵的小女孩?”
“她說完這句話就走了,我沒有問她的名字,我以為她是一名普通記者,現在回想起來,她很可能就是梁樂心。”
徐望途說起這幾句話時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因為他馬上就要被行刑了,他擔心他的孫女徐一周會出事。
孟思期也感覺意外,原來梁燃在徐望途執行死刑前找過他一次,梁燃是雜志社記者,也在政法圈小有名氣,她采訪徐望途應該不難。
她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一定是充滿了痛恨和得意兩種情緒吧。
回到車上時,路鶴安慰:“思期,不要多想了,他們都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無論什么樣的理由,都不應該犯罪!我們刑警就應該守護法律的尊嚴。”
是啊,這就是刑警的職責,路鶴說的他們,不但包括徐望途,也包括梁程昊還有梁燃,梁程昊和梁燃曾經也是受害者,但是他們也不可因為自己是受害者而選擇去傷害別人,法不容情,法應該是維護正義的武器。
特別是梁程昊,他就是學法的,如果他及時報警,用法律武器回擊傷害女兒的兇手,用正確的心理治療輔導小梁燃,也許這些悲劇都不會發生。
也許那些美好的家庭都圓滿幸福!
可惜法律沒有制裁他,但他即便死了,他平生所擁有的一切都被釘上了恥辱柱。
梁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他親手造成的,他不是梁燃的“好爸爸”,而是帶著梁燃走向地獄的惡魔。
這場悲劇足以警示世人,也告訴世人,維護法律的尊嚴不僅是司法人員的職責,也是每個人的責任。
第190章 [VIP] 黑夜盡頭(20)
梁燃伏法, 意味著紅妝連環殺人案落幕,關于梁燃是西雅圖俱樂部背后的白面人這重身份,接下來市局會和省廳一起徹查, 而原來調查西雅圖俱樂部后續工作的沈巷鳴因避嫌, 不會再調查下去。
孟思期覺得,沈巷鳴調查別的案子,可能更好, 他或許會帶著這個世界的沈樂樂過上更好的生活。
下午,孟思期和路鶴一起來到了醫院看望趙語婷, 路鶴一起到了病房, 他提上了一籃水果。這一次, 孟思期也見到了趙雷霆的父母,兩人非常熱情, 非要孟思期到他們家吃飯, 說是要感謝她。
孟思期笑著謙虛回應,其實她最害怕這些和長輩們的互動環節。
趙雷霆正坐在床邊, 給坐在床上的趙語婷削蘋果,趙雷霆的媽媽說, 女兒沒事兒, 就是還需住院觀察一天出院。
趙雷霆把蘋果塞進妹妹的笑口里,走上前來, 一把抱住了孟思期, 略帶哽咽說:“思期,這輩子你就是我趙雷霆最大的恩人,你叫我做什么, 我赴湯蹈火。”
此時,除了路鶴保持淡定的微笑, 趙雷霆父母都是喜笑顏開,趙語婷滿臉洋溢花朵般絢麗的笑容。
孟思期拍了拍趙雷霆的背脊,心里想,你是不是傻,我和你說過,我會保護好語婷,讓她一輩子都生活得很幸福。
“好了,好了,怎么像個孩子一樣。”孟思期被抱得越來越緊。
趙雷霆忽地說:“路哥,我這樣,你不介意吧。”
“……”路鶴回答道,“不介意,你們繼續。”
“好了趙雷霆,我要被你窒息了。”孟思期又拍了下他的背脊。
“哦哦。”趙雷霆笑著松開手臂,“不好意思啊,一時太激動了。”
“思期姐,我也要抱抱你。”趙雷霆剛放手,趙語婷要抱抱。
孟思期笑著上前,給趙語婷來了個大擁抱,開心道:“我的語婷妹妹,你思期姐想死你了。”
“我差點以為要死了。”趙語婷微微哽咽。
“語婷,不要再說這些話。”語婷的媽媽站在一旁抹了下眼角。
孟思期緊緊抱著趙語婷,安慰道:“語婷,思期姐以后一定會保護你,一輩子,好不好。”
“好,思期姐,我要你保護一輩子。”
從醫院出來,孟思期眼睛里還是有些酸澀,其實她不該想起三十年后的事情,但還是忍不住。
路鶴似乎察覺出她的憂傷,說:“思期,你抱了他們倆,就打算冷落我嗎?”
孟思期假意冷了他一眼,一看路鶴果真伸出手臂來,她就朝前小跑了幾步,回頭道:“路鶴,你臉不紅嗎?”
見路鶴沒有進一步動作,她也就放松了警惕。
兩人一起走向停車場,忽然一對有力的手臂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耳邊是路鶴得意的聲音:“我還要臉做什么?”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孟思期難為情道,“路鶴,這里好多人呢。”
路鶴道:“孟警官,你講話要有證據。”
剛才是醫院大廳,一路上確實不少人,但此刻是空曠的大道,停車場門口,這里確實沒什么人影。
孟思期感覺渾身熱燙,她掙扎了下又被路鶴抱緊了,她故意說:“路鶴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人在偷車里的東西?”
路鶴眼眸注視遠方,慢慢地將她放了下來,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那邊朝車窗內伸手的男人忽地拔腿就跑。
“站住!警察!”路鶴飛快地跟了上去。
孟思期:“……”她竟然歪打正著了?
在她的視野里,路鶴如一道閃電,轉眼之間就把小偷按在地上。
孟思期小跑過去,小偷已經被扣了手銬,路鶴解釋:“思期,你眼光太厲害了,這是逃犯!走投無路偷東西。”
孟思期舔了下唇,驕傲道:“路鶴,這是我的功勞吧,你記得給我申功。”
“那當然,這就是你的功勞。”他又摁了摁地上的逃犯,“老實點,你今天遇到火眼金睛的孟警官,是你倒八輩子霉。”
孟思期笑了笑,她發現路鶴現在說話越來越有意思了。
把逃犯帶回局里,路鶴走到她身前有些意興闌珊,“今天沒有盡興怎么辦?”
“路鶴,”孟思期嫌棄道,“路鶴,這是警局,你不要亂來,有紀律的。”
“我知道,下班我們一起回去吧。”
“對不起,路隊,我今天還要加班呢,再會了。”孟思期笑了笑,朝二隊辦公室方向走去。
兩天后,孟思期休了一天假,孟輝叫孟思期回家吃個飯,很久沒有團聚了,孟庭哲已經伏法,孟輝到警局了解過情況,但沒有找她溝通什么。
她覺得這次回去,他們可能會問問局里對孟庭哲的處置,其實孟庭哲犯罪證據充足,可能這兩天就會移交檢察院,很快就會提起公訴,只待法院最終的審判。
回到家,氣氛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沉重,反而大家并沒有提任何關于孟庭哲的事,常姨做了她喜歡吃的菜。
孟思期說:“常姨,我最喜歡吃你做的菜。”她想起曾經吃不到常姨做的飯菜時的痛苦。
常姨笑著說:“思期,多吃點,你們工作忙,回家吃頓飯不容易。”
“嗯,今天一定吃到肚子圓圓。”
“女兒,吃成大熊貓才好。”孟輝調侃說,“這段時間你辛苦了,吃完飯,和爸爸去趟商場,我約了律師準備立份遺囑。”
“爸,你這么年輕怎么就想到這個事。”她在想不會是孟庭哲做了什么手腳,導致父母的身體不好吧。
“女兒,”葉秀慧說,“我們的意思是,把商場的股份都交給你,以后爸媽老了就住在這間老宅里。”
沒想到,葉秀慧親口提出了這個意見,她忙道:“謝謝媽,謝謝爸,其實我不在乎這些,我只在乎你們身體健康。”
孟輝笑著用筷子給她夾了紅燒排骨,“你常姨親手做的紅燒排骨,多吃點,女兒。”
葉秀慧道:“老公,你這叫借花獻佛。女兒,媽媽親自做的紅燒魚,特意給你做的,來,媽媽給你夾一塊,年年有余!”
孟思期吃了一口魚,原來這就是媽媽的味道,葉秀慧拿起杯子,“來,一起喝一杯吧。”
四個人端起酒杯,碰在一起,歡笑道:“年年有余!”
第二天中午,二隊辦公室里,趙雷霆帶著神神秘秘的笑容走到她桌前,小聲說:“思期,告訴你一件事兒。”
“什么事啊,這么神秘?”
“梁云峰知道吧,他竟然是省廳下派到基層鍛煉的。”
孟思期假裝微微驚訝了下。她記得,梁云峰就是省警察大學畢業的名牌大學生,他是省里人,去年剛畢業和她同一批來了市局。
但她的記憶里,容納著三十年后的一段記憶,那時候,梁云峰已經成了省廳廳長,但市局的這段時期的鍛煉成為了他一生寶貴的財富。
“而且啊,”趙雷霆神秘地說,“據說啊他爸是省里政法機關領導,看不出來吧,這小子將來可出大息了。學校好,能力不錯,又跟著路鶴在基層鍛煉,將來要回省里,那可不是風生水起,我得去跟他打打關系。”
孟思期笑著道:“趙雷霆,你也不差啊。”她知道,三十年后,趙雷霆將會是市局局長。
“嘿嘿,你這么一夸我還有些不好意思。”趙雷霆聲調大了些,“反正呢梁云峰一年基層鍛煉到了,他可能要調回省廳了。”
“期待他大展宏圖。”
趙雷霆意猶未盡道:“劉局也是良心用苦,因為梁云峰要回去,馬上給一隊補了新人。而且今天到崗了,我剛才是聽見羅肖國說,他們新來的同事,是從哪個派出所上來的,這人還挺有意思,你知道吧,他竟然在農村一個茅廁旁蹲了七天七夜,一個人在臭氣旁蹲了七天七夜,把嫌疑人逮住了,了不起啊。”
孟思期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勁,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她想起來了,這個時間點孟星海應該來市局了。趙雷霆問:“思期,你怎么了?”
“沒事。”孟思期笑了笑問,“是孟星海?”
“對,你怎么知道。”
也許是前不久回去見過孟星海,孟思期的情緒并沒有那么激烈,她反而很平靜,至少對她來說,這一回她以后一定可以和孟星海成為一輩子的同事。
但是走出辦公室,孟思期還是眼眶有些酸澀,她調整了情緒,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了一隊辦公室門口,里面傳來孟星海和羅肖國的談話,他們笑談著那次七天七夜的英雄壯舉。
孟思期站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里面的人穿著一身干練的短袖警服,就是老年孟星海年輕了好幾倍,黑發濃密,眼神矍鑠。
辦公室就他和羅肖國兩人。“小孟,”羅肖國一眼瞧見她,“快過來,你們還是本家姓呢,給你介紹一下,新城縣派出所提拔到我們二隊的優秀警員孟星海。”
孟星海轉過身,看向她,浮現親和的微笑。羅肖國介紹她起來:“孟星海同志,這位就是我們市局最優秀的警察孟思期。”
孟星海眼放光亮,他快步走到她身前,敬了一個禮,笑著說:“孟警官,我在派出所就聽過你的大名,你屢破奇案,風姿颯爽,今日有緣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仿佛時光溯回,孟思期壓抑著自己的酸澀,慢慢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臂膀,這是她曾經一次次拍老孟的習慣動作,她微笑道:“老孟,你來了。”
彼此寒暄了似曾相識的一番話后,孟星海依舊告訴她:“孟警官,我跟你說句實話,可能你不太相信……”
“嗯?”孟思期忽然料想到他會說什么。
孟星海說:“雖然我還沒結婚,但是這幾年老覺得自己會犧牲在工作崗位上,所以我就提前給我未來的女兒起了一個名字,我當初啊想的是,思念歸期,但沒想到,名字和你有些像,所以我決定以后叫女兒思歸。”
實際上你的女兒就叫孟思期,孟思期心想,她多么想告訴他,女兒就取名孟思期吧,小名期期。但這次孟思期猶豫了下,五次循環,太幸苦了,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她不想小孟思期再次走進新的循環,就在這里,讓一切循環結束吧。
孟思期笑了笑:“老孟,那你自己拿主意吧。”
“好,我一定會認真考慮。”
羅肖國笑著說:“老孟,其實名字這個不重要,現在同名的很多。”
孟星海憨厚笑道:“是,羅副說的是。”
孟思期:“……”
不一會,路鶴走了進來,羅肖國提醒:“老孟,是路隊。”
孟星海跑到路鶴身前,行以正禮,慷慨有力道:“今陽市新城縣派出所警員孟星海向路隊報道!”
“孟星海同志你好,歡迎你加入一隊,今后我們一起努力,同舟共濟,完成光榮使命!”
“是,孟星海領命!”
那一刻,孟思期笑了笑,她不知道是第幾次,孟星海將會告訴女兒那句話。
“我去市局報道的那天,我見到了路鶴,他是刑警一隊隊長,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很榮幸能成為他的下屬……那天,我還見到了你的孟姨……
其實他的話后面還有一句話,“你孟姨特別漂亮,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我女兒將來能有她一半漂亮就好了……”
“今晚一隊聚個餐吧,思期你也一起。”路鶴提議。
“這確實好久沒聚餐。”羅肖國笑道。
“好。今天晚上我想喝一杯。”孟思期喜笑顏開。
“沒有問題,你羅哥陪你盡情地喝。”
*
幾天后的中午,孟思期帶著一筆錢到郵局寄給養父母,這一次她寫了一封信,告訴養父母,她很快會回來看看他們。
走出郵局的門,她忽然看見了路鶴,郵局門口有幾十級臺階,路鶴就站在臺階下,正微微仰視看著她。
她不知道路鶴怎么過來了,正想下臺階,路鶴走了上來,一步一步,步伐平穩、穩健,每一步都好像踩碎了時空的封閉和絕望,每一步都好像踩碎了三十年的空寂和孤獨。
她想告訴路鶴,是他們一起走過了三十年,走過了黑暗孤寂的三十年,如今他們終于見證了黎明的誕生。
因為黑夜盡頭,只有唯一的答案,是黎明!
路鶴足足踏了三十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他五官棱角分明,線條優美剛毅,只是目光里充滿了溫柔,“思期,知道你出來,還是不太放心。我還記得有一次你就是在這里走丟了。”
孟思期有些感動,眼睛里漸漸酸澀,“謝謝你路鶴。謝謝你。”
“思期,我應該感謝你,感謝你來到我的生命里,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這不是第一次,你來到我的世界,”路鶴眼睛通紅,“做我的妻子好嗎?我要照顧你一輩子。”
孟思期也記起了許多,路鶴從來都沒有改變,晶瑩的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我這樣答應是不是太簡單了。”
“不著急,這么久都走過來了,還在乎一朝一夕。”路鶴慢慢地伸出手臂,將她摟進寬闊緊實的懷抱里,“只是我等不及了。”
孟思期笑了笑,只見路鶴慢慢低下了頭,他的氣息濃厚而熱烈,在她面頰上逡巡,尋覓她的唇瓣。
等一下,她想說等一下,但路鶴的吻已經落上她的唇鋒,他淺嘗輒止,似乎不忍心用力親下去。
等一下,她想說這里人挺多的,換個地方不行嗎路鶴。
路鶴又輕輕碰了一下,他不像淺嘗輒止,抬頭時,眼眸濕潤,他似乎想起了許多往事。
*
幾個月后,1995年春,今陽市被一層皚皚白雪覆蓋,宛如一座雪城。
一輛警車在雪地里行走。
坐在副駕的孟思期,對正在開車的趙雷霆說:“趙雷霆,蓉姐他們出發了吧。”
“對,我們出警時,法醫和痕檢都已經過去了。你說這冰天雪地,能檢查出什么嗎?”
“只要犯罪分子經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孟思期肯定道。
她又轉頭對后排的兩位實習警新人道:“傳幫帶是我們二隊的傳統,孫駿,你以后跟著趙警官,閔鹿,你以后就跟著我吧。”
“好的,孟隊。”兩人齊聲響應。
趙雷霆笑著提醒:“閔鹿,你怎么還叫孟隊呢。”
小姑娘閔鹿害羞地笑道:“師父。”
“好。”孟思期笑著點了點頭。
趙雷霆語氣激動地對孟思期說:“思期,馮哥和小川都去了省廳,今天是你第一次帶隊行動,咱們一定要快準狠啊,要讓韓局看看,我們二隊的光榮傳統。不不,青出于藍勝于藍!”
“謹遵‘趙局’指示。”
“……”趙雷霆瞥了她眼,笑著望向遠方。
孟思期望了望車窗外宛然一笑,那雪景多么美好,人生又是那么美好,警察事業又是多么美好!
警車車輪一直向前延伸,在雪地里碾過一條結實的輪印,警車越來越小,陽光慢慢地揮灑在潔白的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