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理需求。
說直白點,那不就是……
江肆壹在心里無聲抓狂了大半天,直到中午吃飯,她擠在鬧哄哄的人堆里,才把丟了的魂找回來。
食堂大門敞開著,冷風不要命似的灌入,江肆壹排隊時剛好卡在這兒,凍得她嘶了一聲。
徐媛見她終于有動靜:“喲,不想你對象了?”
小江同學呵一聲:“我才沒想。”
千辛萬苦買完飯,倆人找了個位置坐下。徐媛瞥見她吃的全是素菜,大驚:“你要成仙了?”
江肆壹噓一聲:“低調。”
她夾了塊黃瓜進嘴:“我減肥。”
徐媛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行為:“你都快成竹節蟲了,還減。”
“…你才竹節蟲。”
吃完飯她倆繞著小路走,這兒樹多,能擋風,哪怕是零星一點兒。
結果卻不慎撞破好幾對小情侶的秘密約會。
“我的天,剛剛那對是不是六班的?臉湊那么近,該不會…”
江肆壹沒打量清,就算看清了也認不準人,所以她只回答了對方后半句話:“親上了?”
徐媛又往后瞥了眼,終于確認:“還真是六班的。”
“估計是親上了吧,反正倆人跟做賊似的。”
“成年了吧?”江肆壹摸摸鼻尖,“滿十八了,親個嘴也不算太過分。”
話音剛落,就見徐媛嚓一下投來視線。
她好若看破一切:“你是不是和你對象…”
江肆壹反駁得倒是快:“當然沒有!”
幾分鐘后,兩人坐在小樹林中的長椅上,江肆壹用冬校服寬大的袖子捂住半張臉,悶里悶氣:“真情侶親一下怎么了!”
徐媛還是第一次見她害羞的模樣,愈發來勁兒:“所以你減肥,該不會也是為了…”
“你閉嘴吧!”
居然沒反駁。
徐媛啊了好幾聲,最后拍拍她的肩膀:“干啥啊,咱倆那么多年交情,害羞什么?”
江肆壹終于挪開了袖子。
她盯著頭頂上方的枯枝敗葉,面上的燥熱總算消去一點。
良久,女生壓著聲音,將心中所想之事告訴對方。
“萬一真那怎么了,”江肆壹揪著衣角,“我身上都是肉怎么辦。”
“所以得減肥。”
徐媛聽后扶了額:“你談個戀愛怎么心思敏感到這種地步了?”
“愛你的人才不會注意到這些呢。”
江肆壹吐出一口氣。
其實她覺得和沈時霧談戀愛挺像那顆葡萄味硬糖的。
酸里帶甜。
而酸中所包含的,全為自己那無窮無盡的不配得感。
*
冬日的風混著霜寒吹,又吹跑好多天。臨近新年,寒假也隨之緊跟。
期末考前兩天,沈時霧很貼心地改為居家辦公,在樓下開完視頻會議就上樓監督女朋友寫作業。
看著書桌上堆積的課本以及試卷,江肆壹叫苦連天,但想到自己那雖有進步但依舊不夠看的分數,她還是老老實實埋頭苦寫。
得再優秀點兒。
才能和沈時霧肩并肩。
經過江肆壹的反抗——其實是害羞推卻,沈時霧終于不在她做錯題時提出懲罰。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般溫柔模樣。
考完期末是個難得的艷陽天,不見半點雨水,陽光曬得皮膚暖融融的,很滑溜。
又熬過一學期,教室里亂成一鍋粥,有人高喊:“終于可以回老家過年了!”
“哎,你回老家了別忘帶作業,包姐說要群里打卡。”有課代表提醒。
“……”
要帶回家的東西實在太多,江肆壹犯了難。她將高高一摞課本理整齊,試著要塞進包里,結果擦一聲,拉鏈斷了。
她有點心疼。
因為這個書包是沈時霧給買的。
江肆壹嘆口氣,看著張大著嘴的書包,干脆先撈了瓶礦泉水喝下幾口。
嗓子得到滋潤,好歹沒那么崩潰了,就繼續迎上戰場。
于是原本的青春靚麗女高,到最后變成了個“拖家帶口”的異變喪尸。
她胸前背著拉不上拉鏈的書包,里邊勉強裝滿了書。
脖子上掛了個早上出門前沈時霧給準備的袋子,鼓鼓囊囊的全是試卷和沒吃完的零食。
懷里抱著幾桶方便面,胳膊上還繞著學校要求買的跳繩、最后肩膀上背著一大個堪稱是金華火腿的羽毛球拍。
她憋足了力氣,和徐媛道別后就往教室外走。
其實今天家長是可以進學校的,但僅限住校生。而江肆壹作為尊貴的走讀生,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倒也不算累,畢竟她連打架都能一對三,區區搬個書而已,壓根就不帶怕的。
這么想著,懷里的泡面卻好似故意作對,啪嗒一下就滾落至地上。
彎腰撿起還是有點兒費勁的,江肆壹剛要嘆口氣慢慢俯身,就見泡面被人拾起。
“謝謝。”
懷里東西堆得太高,視線不清,她不知對方是誰。
那位好心人也不說話,像是很高冷,江肆壹略微艱難地伸出手:“給我吧。”
好心人還是沒動靜。
連泡面都不還。
江肆壹在心里訝異——不會是饞她面了吧?
不要啊,我的泡面!
還是海鮮味的,她最愛吃。
正思緒亂飛著,腦袋瓜就被人摸了摸。
沈時霧話中含著無奈:“不認人了?”
一聽見熟悉的聲音,江肆壹忽然就覺得好累,渾身酸軟,連張卷子都拿不動。
于是她在看清對方后眨巴幾下眼睛:“好累。”
“幫我。”
沈時霧見她大包小包的樣子,覺得像小動物搬家,沒掩住笑,伸手就要接過東西。
江肆壹覺得對方一定是在嘲諷自己、覺得她不行。
于是小江同學馬上改變主意。
她往后退了幾步,把下巴抬得老高,終于把整張臉給露出來。
“算了,身為一個獨立的成年人,自己的事應該自己做。”女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繞過對方就要往樓下走。
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后人似乎沒跟上來。
江肆壹有點兒納悶,結果轉頭就見她的女朋友被人堵住了去路。
嘶,怎么旁邊還跟著圓圓臉?
“您是江學姐的姐姐吧,”楊怡在上回吃燒烤時見過沈時霧,此時繼續道,“這是我姐姐。”
“她想要和您認識一下!”
說罷,女生很快推了推身旁人的胳膊,后者馬上反應過來點頭:“是,是的。”
沈時霧抬眼就見江肆壹黑著臉頓在不遠處。
楊怡捕捉到了她的視線,順著看去,就見江肆壹抱著一堆東西站在后面。
這棟教學樓走廊的燈壞了好久都沒找人來修,這會兒太陽暗下去了,和陰天差不多,便很難打量清江肆壹面上的神情。
楊怡心猛然一跳,她抿著唇讓二位慢慢聊,自己則轉身朝后跑去。
她聲音軟軟,對著江肆壹道:“學姐,我來幫你吧。”
按往常江肆壹必定會拒絕。
但此刻,她看著不遠處面對面站著的二人,心里突然就擰成一團,像皺巴巴的紙。
“謝謝,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
楊怡接過她懷里的泡面,又繞到她身后將那副羽毛球拍給拿下來:“學姐,”
她忽然壓低聲音,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你看前面,是你姐和我姐哦。”
江肆壹移開目光,假裝無所謂,甚至還扯出個笑:“嗯,我看到了。”
“我姐說,你姐是她的理想型!”
楊怡絲毫沒察覺到不對勁,反而還樂出聲:“要是她倆成了,那我們不就…”
“不就能夠天天見面了!”
燈忽閃幾下又亮起,走廊上路過的學生和家長都紛紛奇怪:“怎么又這么亮了?”
江肆壹僵著的臉終于映入沈時霧眼簾。
“我有對象。”她心里一緊,話落就匆匆往女生那邊走去。
“走吧。”
見對方朝自己走來,江肆壹對著楊怡低聲道,后者美滋滋應著:“嗯嗯,走吧走吧。”
而楊怡沒想到身旁人一步跨三格階梯,健步如飛不說,還分外沉默。
她喘著氣:“學姐,你…你等等我。”
而話音剛落,手中的東西就被人輕松奪走。
沈時霧垂眸看她一眼:“你走吧。”
“去找你姐。”
楊怡啊了一聲,撓了撓頭:“好,那…姐姐再見。”
*
江肆壹看著天邊散落的烏云,感慨冬季的天還真是說變就變,完全不打聲招呼。
她吸了吸鼻子,勉強整理好情緒后,就打算蹲在原地等沈時霧——
畢竟今天學校里里外外都太過擁擠,她壓根就找不到對方車停在哪兒。
靠腳步聲辨別來人的技能好像失靈了。
當江肆壹每每抬眸,所見之人卻都不是沈時霧時,她心正一點點下沉。
楊怡的姐姐氣質很優雅,長發烏黑亮麗,皮膚也很白,還有雙大眼睛。
最重要的是,以前聽徐媛講過,說是對方還是海歸,回國后自己直接開了家律所工作。
這才是各方面都跟沈時霧不相上下的優質伴侶吧。
反觀自己,除了手上的老繭、布滿紅叉的作業、還有多到數不清的處分。
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沒有。
想到這,她太崩潰了,于是就這么一屁股坐下。無視四周投來的視線,將頭深深埋進了雙膝中。
天慢慢暗下來。
女生坐在角落,身上掛滿了東西。
過了沒多久,懷里忽然一空,慢慢抬頭,就見沈時霧半蹲著,面上含了些無奈。
她算是發現了。
這孩子一有情緒就愛跑、然后躲起來,但卻不會走遠,就等自己來找。
她也明白,這是對方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女人眼底漫上心疼。
她放輕聲音:“地上太涼,我們先起來。”
江肆壹咬著唇,嗓子太酸,她一時間說不出話。
沈時霧怕她著涼,見人沒動靜,攏了攏她的衣領。
隨即壓低了聲音:
“自己起來和我公主抱你,二選一。”
“要是還不說話,我就默認后者。”
沈時霧的指尖掠過她的發絲,勾了幾縷玩弄。
“可不準臉紅。”
見人作勢要靠近自己,江肆壹咣當一聲站起來。
坐久了腦袋有點暈乎乎,再加上情緒不佳,她見此時四周無人,直接窩進了對方懷里。
她聲音很悶。
“楊媛她姐很優秀。”
聽到這句,沈時霧瞬間明白了她的異常。
她捏了捏女生的后脖頸,使得其身體微顫。
“關我什么事?”她唇瓣掠過懷中人的耳朵,
“我家小肆也很優秀。”
江肆壹渾身酥麻麻的,快要站不住。
被對方觸碰之地滾燙著,她著急忙慌要鉆出來。
結果卻被沈時霧抱得更緊了。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笑。
江肆壹聽見她慢著嗓子:
“急什么?”
“你跟那學妹跑了的事,”女人極輕地磨了牙,“我還沒算賬。”
第22章
在遇見沈時霧之前,江肆壹曾堅定認為自己不會撒嬌。
而軟著態度這四個字壓根就不會出現于她的人生之中。
直到——
寂靜的別墅內,燈光昏暗,女生被人扣在懷里,一動都不敢動。
白天在學校,江肆壹以一堆大道理,暫時將這筆賬給混過去了。
她那會兒穩了心神道:“來日方長,咱沒必要原地算賬,對吧?”
沈時霧早知她那點小心思,但最后還是應了:“那就再等等。”
結果就這么等著,最后等到了這場景。
女人松松環了對方的腰,神色散漫,正聽人紅著臉解釋。江肆壹被盯得嘴瓢了好幾次,惱了,索性看向別處。
沈時霧將她的臉正了正:“在看什么?”
小江哼一聲:“看鬼。”
女人不緊不慢摘了眼鏡,隨意丟在沙發上:“鬼有你對象好看嗎。”
江肆壹嗓子動了動。
片刻后,她承認:“沒有。”
沈時霧笑了幾聲,江肆壹被人抱著,能感受到輕微震意。
見人心情不錯,她打算乘勝追擊,將臉埋進對方脖間:“就別算賬了嘛。”
她蹭了蹭,嘟囔著:“你以前明明很溫柔的,干什么都不會罰我。”
“就算我和鬼跑了,你也不會兇我一句。”
“因為你現在是我女朋友。”
沈時霧實在沒忍住,親啄一口她臉頰,見人呼吸頓了頓,她笑:“戀人之間存在占有欲,再正常不過。”
占有欲。
只談過一次戀愛的江肆壹眨了幾下眼,對這個詞并不熟悉。
沈時霧撫摸上對方的唇,捏了捏,極佳的觸感讓她心情愉悅。
她另一只手用了些許力,江肆壹于心底輕呼一聲,瞬間被人按住了腦袋往下低頭。
“懲罰可以免除,但我現在得教你第一課——”
“什么叫作占有欲。”
當女人咬上自己唇瓣時,江肆壹能感覺到微微一絲痛,但很快就暈頭轉向,下意識捏緊對方衣角。
如玫瑰被焚灼,深色花瓣往下滴血,這一吻很纏綿。
當嘴角破了一小塊,而自己又快被揉進對方骨頭里時,江肆壹終于徹心明白了占有欲的可怕之處。
就像是要…骨肉相融。
但她喜歡這感覺。這一刻,至少她的內心沒有一絲顧慮,被對方按在懷里索要著親吻時,她心中的安全感快要溢出來。
所以女生主動迎合,加深了這個吻。
夜色彌漫,二人緊緊相貼,共沉淪。
*
這天過后,江肆壹非必要時很少笑,因為……
唇上傷口好幾道,但凡扯到一下,她都能被痛得齜牙咧嘴。
于是小江同學憤憤將對方的備注名改成了,
一只愛啃人的小狗。
她左看右看覺得滿意極了,笑了幾聲,然后將手機扔到身后的床上,低頭繼續寫試卷。
沒辦法,對于高三生來說,這寒假是不可能過得痛快的。
白天沈時霧依舊得去公司,江肆壹對此沒什么意見,畢竟她怕對方公司真倒閉了,自己又暫時沒經濟實力,倆人雙雙睡大街。
日子溜達著,也沒個聲響。又是一天,太陽初升時,江肆壹久違早起了一回。
因為她被鞭炮聲吵得睡不著覺。
前些年市區不讓放煙花,近年來放寬松了些,大家興致又高了不少。
這不,還沒到大年三十呢,就噼里啪啦熱鬧得很。
江肆壹雖然還是有點困,但實在無法再次入睡,就索性直接起床下樓。
意外的是,沈時霧今天居然沒去公司,此刻正坐在沙發上,腿上放了臺電腦。
見人下來,她也挺訝異:“醒啦?”
江肆壹身上還套著厚實的睡衣,她揉了揉眼,點頭:“被外面吵醒了。”
見沈時霧似乎在思考對策,江肆壹擺手:“不不不,我覺得這氣氛挺好的。”
“被這種方式吵醒,我沒什么意見。”
她說著于餐桌旁坐下,開始進食。
正要捏起筷子,電腦里忽然傳出一聲女人呼喊:“小肆!”
江肆壹被嚇了一跳,兩根筷子墜落于地,無一幸免。
沈時霧苦笑:“媽,小肆被你嚇到了。”
沈韻這才端莊了些:“是嗎?”
她想了想:“那你走開,把屏幕讓給小肆。”
“……”
女人起身,將電腦留在了沙發上,先走去幫對方撿起了筷子。為對方新換了一雙后,她才柔聲:“我在和我母親視頻。”
“要不要見個家長?”
江肆壹攪著手指,明顯有些無措。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與長輩交流。
沈時霧察覺了她的異常,捏了捏她的臉頰肉:“不愿意也沒關系,繼續吃早餐吧。”
結果走了沒幾步,小江忽然出聲:“見一下…也可以的。”
沈韻五官很大氣,柳葉眉高挺鼻,長發松松挽起放于一邊,此刻正眉眼舒展著對江肆壹笑。
“小肆,還記不記得阿姨啊,我還參加過你的周歲宴呢。”
江肆壹對于小時候的記憶稱不上清晰,她聞言滯了幾秒,隨后道:“記得的。”
這是沈時霧的媽媽唉,怎么能說不記得。
沈韻很高興,又扯了一堆好久之前的事。既然說了謊就得圓回來,江肆壹絞盡腦汁,廢了很大功夫才沒露餡。
而沈時霧就坐在她面前,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人。
“小肆啊,時霧她有沒有照顧好你啊?”
江肆壹飛速瞥對面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面紅耳赤。
她很乖巧地點頭:“姐姐對我很好。”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沈時霧挑了挑眉。
“你想要什么就告訴她,不需要見外,知道嗎?”
“咱是一家人。”
這時候沈時霧倒是發話了。
她很贊同:“對,我們是一家人。”
江肆壹看著對方勾起的嘴角,揉了揉耳朵:“我知道的,謝謝阿姨。”
又聊了一會兒,她發現沈韻的性子似乎屬于跳脫那掛的,這與她溫婉的長相很不符合。
“這一晃又要大年三十了,”沈韻有些感慨,隨即話鋒一轉,“小肆想不想來國外玩啊?”
“剛好咱倆也見見,當面嘮嘮嗑。”
想到沈母孤身一人在國外,江肆壹沒多加思索:“好啊。”
沈韻一拍大腿:“就這么說定了!”
由于情緒太激動,她用袖子掩著忽然咳嗽起來,好在只是幾下,并不嚴重。
沈時霧忙走來:“是不是又沒按時吃藥?”
沈韻一擺手:“怎么可能,我記得可牢了。”
她怕女兒又嘮叨,對江肆壹道:“那我給你們訂飛機票啊。好了小肆,阿姨要出門遛狗了,就先掛了。”
“咱們過段時間見。”
見視頻被掛斷,江肆壹也有點擔憂:“阿姨是不是身體不太好?要不以后你常飛去國外看她吧。”
“最近這幾年她身體狀況已經好多了,”沈時霧摸了摸女生腦袋,“她在英國過得挺好的,每天要做的就養花遛狗,日子很滋潤。我要是回去了,她還會嫌棄我沒照顧好你,要趕我回來。”
江肆壹稍稍放下了心,而聽到后半句她沒忍住笑出聲。
她窩在沙發上,神情很放松:“所以你要聽媽媽的話,得照顧好我。”
“剛剛還叫姐姐,現在就改口不喊了?”
江肆壹一下子坐直了。
她輕哼一聲:“你才不是我姐姐。”
“那我是你什么?”
江肆壹知道對方想聽那些話,但她就是不順她的意。
“室友吧。”
關系不太純潔的室友罷了。
說完她就要去吃飯,過了那么久,她肚子還咕咕叫呢。
沈時霧也沒攔她,直到見人心滿意足地揉著肚子開始看手機,她才湊身過去將東西輕而易舉奪走。
“還給我!”小江不明所以,還有點生氣。
沈時霧原想將手機鎖屏后叩在桌面上,哪知正巧徐媛打來了微信電話。
因為情書事件,沈時霧對其印象算不上好。
她手一頓,用震動的手機拍了拍女生的臉頰。
“有人找你。”
江肆壹以為對方終于良心發現,要把手機還給自己,便伸手去取。誰知沈時霧又舉高幾分,然后突然按下接聽鍵。
徐媛的聲音馬上如放鞭炮似的涌出來——
“楊怡生日,邀請你去參加,你要去嗎?”
“也沒別的人,就那幫學妹,之前見過的。”
“但你對象應該不讓你去吧…哎,怎么沒聲兒啊?你說句話啊!”
江肆壹差點跳起來,她穩了穩情緒,隨即按住沈時霧的胳膊往下壓了壓,對那頭道:“不去,就說我沒時間,得補習。”
徐媛見她終于出聲:“我尋思你接了之后睡過去了呢,行,那我就這么回復她。”
語音終于結束,江肆壹聽見眼前人嗓音不咸不淡:“我們小肆還真是受歡迎啊。”
江肆壹摸了摸鼻子:“還好吧。”
正判斷對方是不是在陰陽怪氣,沈時霧忽然輕笑,隨即一字一頓:“一只愛啃人的小狗。”
她垂了眼簾:“備注名取得不錯。”
小江同學心涼了半載。
她面上保持冷靜:“你怎么能看我手機!”
“嗯,對不起,”沈時霧干脆利落地道歉,隨后拿手機輕輕敲了敲女生的腦袋,“我確實不該看你手機。”
原本還想抓住這個漏洞倒打一耙的小江:“……”
她將手揣進睡衣口袋,假裝無事發生。
睡衣是白色的,帽子還有兩只耳朵,是小熊模樣。沈時霧看著心軟軟,想咬一口她白皙的臉。
但與此同時,捉弄心思也隨之漲起。
江肆壹看著對方慢慢接近自己,她嗅到幾絲危險氣息,本能想要后退。
結果卻正好隨了沈時霧的意,退到餐桌旁,正好將人扣在桌邊。
“我是小狗,那你不就是我的主人?”
女人盯著她發紅的耳垂許久,張嘴咬了上去。
這使得她說話有些模糊。
“主人,你為什么要發顫?”
第23章
‘沈時霧居然喊我主人,還叫我主動親她!’
江肆壹坐在桌前,手旁是堆積如山的卷子與課本,而此刻她所落筆的,是一本筆記本。
顯而易見,小江同學正在寫日記。
‘她最近有些可怕,雖然我還挺吃這一套,但…還是得避著她點兒——我的嘴角不能再受傷了!’
江肆壹捏著筆憤憤,流水賬般想到什么寫什么,雖如此,卻全都圍繞著沈時霧。
寫了一整頁后,她很滿意地從頭讀了遍,才抿著唇將其藏進抽屜里。
嘶,扯到嘴角了,好痛。
江肆壹舔了舔傷口,心里罕見有些無奈——
這就是幸福的煩惱吧,唉,像徐媛這樣的單身狗是不會懂的。
*
江肆壹怕又添新傷,暗暗躲了沈時霧好幾天,終于在一周后被人抓上了車,開往機場。
這天挺晴朗,太陽終于不再掩在云后,照得女生身上暖暖的。她瞇起眼,困意蔓延。
“小肆,”女人忽然開口。
被叫了名的江肆壹哈欠正打到一半,她渾身不舒坦,回道:“怎么了。”
“又躲我啊?”
什么叫又。
女生唇上還隱隱作痛著,她聞言捏著手指,有點猶豫要不要說實話。
瞄了眼對方的側臉,發現人面上表情有點陰沉,江肆壹一咬牙最終直說了:“我怕你又咬我。”
她話說出口后發現有點不對勁。
便改正道:“怕你…又親我。”
貌似這句也沒好到哪兒去。
江肆壹沉默幾秒,打算現身說法。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那兒有一小處已經結痂的傷口。
她垂著眉眼,有點委屈:“這里疼。”
半個小時后,頭等艙候機室,沈時霧看著身旁正小憩的女生,片刻后反省了自己。
最近確實有點不做人。
江肆壹休息時很乖,收斂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刺,只露出最柔軟的一面。
沈時霧為她撥了碎發,對方睡得并不沉,很快察覺了,便將頭抵在了自己手上。
女人感受著她的溫度,于心里嘆息。
算了,她還是暫且脫了狼皮、做個好人吧。
從棲南機場飛至英國得十幾個小時,好在沈韻訂的是頭等艙,即使是長途也不會坐得屁股發麻。
冬令時中英時差八小時,落地后,英國還是早晨。出了機場,沈韻派私人司機來接應,盯著外邊霧蒙蒙的天,江肆壹下意識勾了沈時霧的手指。
她在陌生環境下很容易沒有安全感。
沈時霧深知這點,便直接將人摟進懷里,輕拍她背。江肆壹看了眼專心開車的司機,有些顧慮地往后縮了縮。
見人掙扎,回歸好人身份的沈時霧也沒攔她,只輕聲道:“我在,你就不用害怕。”
江肆壹緊繃的身子真的放松了不少。
她這會兒纏緊了對方的手指,隱在暗處,除了她們,無人發現。
沈韻住在一幢敞亮奢華的莊園內。下了車,江肆壹看著歐式風格的偌大房子,盯著數不清的羅馬柱出了神。
真有錢啊。
正想著,一名身穿深色禮裙的女人就急匆匆走出來。她踩著高跟鞋走路很不穩當,下臺階時速度被迫放慢。
江肆壹看著,忙上前扶她。
沈韻見人靠近,一句話沒說就先給她來了個熊抱。
“小肆啊,哎喲,都長這么大了呀,滿十八了吧?”女人摸了幾下她的腦袋,隨即道,“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還在里面,等我去拿!”
說完就匆匆跑進門,結果沒過幾秒又走出來,朝女生招手:“小肆,快進來呀,愣著做什么?”
江肆壹眨了眨眼,然后笑:“好的阿姨。”
二人坐在沙發上,沈韻還在樓上沒下來,江肆壹有些緊張,畢竟這是她初次見沈母。
“我媽性格挺活潑的,待會兒估計會拉著你扯一堆家常,”沈時霧安撫著,“不用緊張。”
“平時怎么跟我說話的,就怎么跟她聊天。”
“那阿姨肯定嫌我大呼小叫。”江肆壹搖頭,覺得不行,“我還是有禮貌一些比較好。”
話音剛落,沈韻手里拿著一只小葉紫檀盒沖下樓來,江肆壹見狀立馬把背給挺直了,比上數學課還認真。
沈時霧無奈笑著,輕輕搖頭。
“來小肆,把手伸出來。”
一看外觀就知里邊之物絕對極其昂貴,江肆壹見人靠近,手猶豫著沒馬上伸出來。
沈韻干脆握了女生手腕,自顧自打開盒子,一條冰飄花貴妃鐲瞬間被她取出。
江肆壹并不懂這些,但光看料子就知道這都能買她命了。
“五四的圈口,剛剛好,差得不多,”沈韻為她戴上后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溫和道:“這是阿姨送你的成人禮,不用有負擔,收著吧。”
江肆壹感受到手腕處變得沉甸甸,她想說什么,又被沈時霧撫了腦袋。
她輕聲:“收著吧。”
小江嘴張了半天,最后乖巧道謝:“謝謝阿姨。”
倫敦的冬日里嚴寒。大年三十這天,雪勢很大,半埋了紅色電話亭,又綿綿落至地面,于不慎打翻的黃油拿鐵融為一體。
這是江肆壹第一次出國,沈韻領著她走在街頭,兩人走得很快,期間女生回頭一望,就見沈時霧正在后邊不緊不慢跟著。
穿梭于漫天大雪之中,到處是陌生面孔,而江肆壹心中的不安感已經被愛漸漸撫平,不再感到無措。
今夜的唐人街格外熱鬧,年味兒相當濃,紅艷艷一片染得到處都是,不少中餐館外掛了好長一條燈籠。
“小肆看,游行花車,還有舞獅。”
沈韻在這兒住了那么多年,其實早就見慣,但此時她依舊拍著江肆壹的手,示意她往前看。
后者聽著周圍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卻一點不覺吵鬧。游行隊伍大多是穿著漢服的華人,面上笑吟吟的,擦肩而過時,有小姐姐忽然伸手過來,送了江肆壹一只燈籠。
“謝謝你啊,新年快樂。”沈韻見人沒反應過來,直接替她道了謝。
“過年時唐人街會有很多小活動,小肆反應可要快些哦。”
江肆壹懷中抱著手工制作的小燈籠,眨了眨眼:“嗯嗯。”
雪愈演愈烈,三人索性進了家鯛魚燒店,坐在玻璃窗前看雪景。談笑間,窗戶漫上一層霧氣,江肆壹越過朦朧,看清了外邊一對情侶接吻。
她臉上有些燥,低著眸繼續啃鯛魚燒,紅豆味兒的,味道不錯很清甜。
期間沈韻說要上洗手間,結果很久都未回來,后來才得知是偶然遇見了一位老朋友,正敘舊。
沈時霧了解完情況后回來叩了桌面,把江肆壹嚇得一頓,她抬起腦袋*質問:“你干嘛?”
“人家親多久你就看多久啊?”
“…我明明看的是雪!”
外邊冷,沈韻身子本就不耐寒,再加上遇見舊友,沈時霧便讓她呆在店里,自己帶著江肆壹出去逛逛。
推開木質大門,雪片又落在了女生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抖下幾絲雪白。
耳旁是沈時霧問她:“小肆想去哪兒啊?”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想到英語課本里的大本鐘,她低眸盯著自己的鞋子,半晌才道:“想看鐘。”
“大本鐘。”
夜晚的泰晤士河被城市燈光照得泛起白光,星星墜海般粼粼。碼頭風大,沈時霧將江肆壹的圍巾裹得緊了些,擁著她傳輸體溫。
上了游船后雪勢比方才小了許多。江肆壹先去餐吧拿了杯熱飲,隨后跑到上層甲板握著扶手欄桿,任風吹。
冷意撲面,她心卻很熱,與沈時霧十指相扣,渾身細胞都在跳動。
游船途徑許多著名景點,例如倫敦眼與大本鐘、莎士比亞環球劇場。
每至一處,江肆壹就舉著手機拍了好多照片,但無數次鏡頭都會傾斜。
因為她在偷偷拍沈時霧。
直到相冊被拍出殘影的照片填滿,她才算心滿意足,殊不知沈時霧已經將她所有小動作收進眼底。
看著人鬼鬼祟祟的模樣,她只覺得可愛。
船只還在于海上漫游,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終于經過了大本鐘。
龐大建筑莊重屹立,江肆壹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這樣苦難,應該永遠都無法見到課本上的事物了,然而現實卻并非如此。
她的十八歲,站在愛人的身旁,用肉眼見到了很多風景。
此刻她別無所求,只希望這樣的圓滿永不落山。
江肆壹想到這兒有些哽咽了,風中混著雪,吹得她臉頰微微疼,但很快就有溫熱的觸感附上來。
沈時霧親了她的眼睛,似乎要吻去她所有的悲傷。
“為什么哭?”
江肆壹顫了睫毛:“因為覺得自己太幸福了。”
太幸福。
所以想到今后若二人有分離的那天,她就喘不上來氣。
她迫切想要承諾了。
游船穩穩駛著,掠過倫敦眼時,許多人從觀景沙發上起身。各種語言混著廣播講解聲,惹得江肆壹心亂。
她左手那杯熱飲已經涼了,加上寒風,手指很冰。
女生下意識摩挲幾下指尖,隨后認真道:“沈時霧。”
“嗯?”
“我現在有個很奢侈的要求,你答不答應?”
沈時霧盯著她漆黑圓亮的眸子漫上了笑意。
“答應。”
江肆壹覺得那杯飲料貌似又莫名滾燙起來。
她握緊了對方的手,順著聲音落下,還輕微晃了晃,是在撒嬌。
“你一輩子陪著我吧。”
江肆壹先是覺得自己不太要臉,但轉念一想,如今她們都是情侶了,提這個要求有什么過分的?
游船逐漸靠近倫敦眼,不同語種說話聲充斥于耳邊。
忽地,雪又大了好幾倍,四周人瞬間退進室內,一時間竟靜謐得嚇人。
“好,”沈時霧的尾音落得很輕,卻顯得繾綣,“我發誓。”
“我會永遠陪著你,直到靈魂消亡。”
話落之后,情不自禁、難以自制。
她們吻在大雪夜里、泰晤士河上。
吻在游船駛過倫敦眼的那一瞬,有鳥飛過,此外,無人知曉。
第24章
傳說在倫敦眼下接吻的情侶,會永生幸福。
所以江肆壹打算從這一刻開始,做個迷信的人。
寒假本就短,在國外住了一段日子后,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學期便緊迫到來。
開學前幾天她與沈時霧回國。
那日下了場小雨,雖已停,空氣卻很潮濕,江肆壹走路沒注意,差點兒一腳滑得摔地上。好在身旁人時刻注意她的舉動,及時扶住。
江肆壹看著自己身上雪白的棉服,心有余悸,雙臂順勢纏上對方胳膊。她貼了貼人,覺得外邊凍得慌:“好冷啊。”
沈時霧摸了摸她頭:“下雨的緣故吧,更冷了。”
“要不你在這兒等著,我把車開過來?”
誰知女生貼得更緊,她搖頭:“算了,我要和你一起走。”
“怎么搞得跟生死離別似的?”沈時霧染上笑意。
江肆壹輕哼一聲,不搭理人。
正往停車場走,背后忽然響起一道聲音:“江肆壹?”
這熟悉的聲音…該不會是。
果不其然,轉頭就見傅靜穿著一身大衣站在后邊,腳旁是個小行李箱。她正捏著車鑰匙,要按不按的,正瞧眼前二人。
和女朋友在停車場還能偶遇班主任,江肆壹覺得自己這運氣真是絕了。
等等,女朋友。
江肆壹像被電了好幾道,急匆匆放下貼在沈時霧胳膊上的手,疊在背后,隨即扯出個笑:“包姐,那么巧啊?”
傅靜面上沒什么異常,聞言也覺得挺有緣分:“是啊,真巧,你們去哪兒玩了趟啊?”
“倫敦。”
“喲,咱們不會是同一航班吧?”
江肆壹心里緊了緊。
“我們是…頭等艙。”
傅靜這下擺手,開玩笑道:“那就不是了,老師錢包告急。”
女生這才放下心來。
要知道在過去的十幾個小時,她可以說是死死黏著沈時霧,從值機到登機,像個掛在樹上的考拉。
要是真在同一航班上,傅靜也不是傻的,見兩人關系如此微妙,必定會開始懷疑——誰家好姐妹又摟又抱還差點親上啊!
“行,不到一周就要開學了,趕緊找回上學狀態,”傅靜很瀟灑地打開后備箱,將箱子放進去之后道,“那老師就先走了。”
江肆壹立馬應聲:“嗯嗯,老師再見。”
說罷就推著沈時霧趕緊走。
女人盯著她做賊心虛的模樣無言片刻,在繞進車附近時,忽然對她勾了手指。
江肆壹不明所以,順著跑過來:“怎么了?”
天邊埋了大片烏云,灰兮兮的,應該是又要下雨了。
她見人沒反應,要開口催促,又聽見沈時霧說:“閉眼。”
合上眼睛的那一瞬間,江肆壹感受到自己唇上被輕啄了一下。
她瞬間羞紅臉,要睜眼,卻被對方的手掌直接擋住視線,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細密的親吻。
吻得很淺,蜻蜓點水,泛起點點漣漪。
直到對方終于停止動作,江肆壹腦袋暈暈睜開眼,她觸上自己的唇,要質問:“你干嘛突然親我。”
說完她緊張地掃了一圈四周,在發現無人經過時才放心。
沈時霧已經為她打開車門,聞言平靜:“下雨了。”
江肆壹坐進去:“什么?”
女人關上車門,走到另一邊坐上駕駛位,繼續了剛才的話:“是雨水滴到你唇上了,不是我。”
江肆壹:“……”
她沉默半晌,側過臉開始補覺,一點動靜不愿意出。
沈時霧從后座撈來毯子,蓋在她身上,像哄孩子睡覺般輕聲:“晚安。”
氣息灑在臉上,像燒灼心臟的利器,江肆壹不動聲色將毯子往上提了提,直到遮面才罷休。
*
今年的棲南也算奇怪,往年都不曾下雪,最多也只是零星幾片,而今年卻迎來了第二場漫天大雪。
白皚一直鋪到教學樓前,踩著雪路上學很不容易。
江肆壹背著沉重的書包,一步一腳印終于進樓。她抖掉身上的霜雪,原地跺了跺被凍得發麻的腳,才緩著步子往上走。
一進教室,徐媛沒如往常般跟猴似的擠上來,而是呆在座位上低頭寫題。
其余人也是如此。
江肆壹心下了然——畢竟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
她走路也不再大搖大擺,而是放輕了腳步,回到座位上后就將寫得滿滿的寒假作業拿出來,又掏出厚厚一沓資料,開始復習。
在萬般靜謐中,江肆壹恍惚想到。
她的青春真的要落幕了。
直到午休開始之前教室里才熱鬧些,因為這會兒雪更大了,南方孩子很少見雪,所以此刻都吱呀亂叫著跑去走廊。
徐媛終于從題海中將腦袋抬起來,她見外邊人這樣多,到底還是個愛湊熱鬧的,就朝江肆壹招手。
兩人擠在一處最為安靜的角落,雙手攀著欄桿往外看。
徐媛突然開口:“哎,你想考哪個大學?”
江肆壹伸出手掌,穩穩接住一片雪花,她看著其迅速消融后化為了一小灘濕潤,像是喃喃:“其實…還沒想好。”
“不過肯定不會跑外地去,我就想呆在棲南。”
“那不就是棲南大學?”
女生吐出一口氣,好半晌才點頭:“嗯,但我應該考不上。”
“不試試怎么知道?”
江肆壹聞言朝她笑了笑,嘴角泛著苦,反問:“那你呢?想考哪個學校?”
“我想考回老家去。”徐媛嗐一聲,“我高一時跟父母來棲南,到現在高三了,很多方面還是不怎么習慣,比如飲食。”
江肆壹輕眨了眼,眸中似有嘆息。
“你干嘛這么看著我,我又不是死了。”徐媛大笑起來,拍拍她的肩膀,“逢年過節我們可以聚一聚啊。”
“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立馬飛回棲南。怎么樣,夠仗義吧?”
江肆壹終于被逗笑,她假裝不在意:“切,你要走就走吧,我才不會難受呢。”
她盯著雪幕,說話聲散在冷空氣之中。雪又鋪天蓋地來,江肆壹半探了腦袋,落得滿頭白發。
徐媛知道對方在說反話。
十七八歲的孩子情緒都很充沛,她吸了吸鼻子,這會兒也有點哭腔了。
她道:“我們要做一輩子好朋友的!”
“暫時離別,只是為了能夠再重逢。更何況,我現在不是還沒走嘛。”
江肆壹嫌冷,把冬校服帽子戴上了。她像顆球,聽到身旁人這番話動了動腦袋,是在點頭:“對。”
“離別過后,才顯得重逢可貴。”
她笑:“即使畢業了,我們也一定會再相見的。”
*
王阿姨由于家中老人去世,所以今天放學暫時趕不過來,而沈時霧近期很忙,一天要開好幾個會。
江肆壹知道,是因為要收購李南公司。
所以小江同學捏著語音給沈時霧發了好長一條消息,要自告奮勇坐公交回家。
“我是個成年人了,要是坐公交地鐵都能丟,那我干脆別考大學了。”
沈時霧聽完員工的資料報告,沒將語音轉文字,而是拿著手機貼近耳朵。
聽見女生帶有抱怨的聲音,她沒忍住笑,打字回復:“好,那到家了給我發消息,我今晚七點回。”
沈時霧放下手機,透過高樓玻璃窗見到外邊依舊下著大雪,嚴寒至極的模樣讓她沒忍住嘖了一聲。
她不是怕江肆壹不認路丟了。
而是冬季天黑得太快,再加上空中飄雪,怕對方走夜路害怕,還怕她凍著。
沈時霧這么想著,將手中那幾份資料隨意丟在桌上,啪一聲,驚得幾位部門主管一哆嗦。
“可以了,去辦。”
“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見李氏集團被收購的新聞。”
她起身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外套,步伐穩又快,其余人見了連忙起身:“好的,再見老板。”
進電梯后,沈時霧看了眼時間,正巧這時江肆壹發來了消息。點開一看,便是對方很乖巧地說自己已經上公交了。
她發了語音:“好,路上小心哦,要我在車站等你嗎?”
另一邊,女生好不容易擠上車,卻只能卡在車頭艱難站著。
放眼望去全是人頭,書包與書包之間相互擠,局促的空間使得她在這樣的天氣都冒了汗。
江肆壹嘆氣,想跟身后的徐媛說話,問她每天放學都是這盛況嗎,卻發現無論如何都轉不了身子。
她作罷后感受到頭跟著車一起晃動,覺得暈乎乎的。
終于到了站,江肆壹拜托司機幫忙開一下前門,成功擠下車后她對著還處于苦難中的徐媛揮手告別。
車滾了一圈煙,又向前駛去。
外邊天太冷,江肆壹被凍得差點兒齜牙咧嘴,周圍有些暗了,她想打開手電筒照明,結果發現沈時霧早在十幾分鐘前就回了消息。
她邊往別墅區走邊回消息,末了加快步伐,在心里怨自己為什么沒看消息,不然身旁就有沈時霧陪了——算了,這么點路,也沒什么大不了。
江肆壹想著,在滿是積雪的道路上艱難行走,每踩一步就會有松松聲響,應該是雪吃痛了在叫。
她走到半路,盯著地上的雪,忽然想到自己已經好多年沒堆過雪人了。
于是乖巧那么久的小江打算小叛逆一回。
她將書包一扔,晃蕩幾下,輕松掛在了枯枝樹杈上。然后摩擦幾下手掌,開始如小時候那樣挖了一大塊雪開始揉捏。
捏個什么好呢。
老虎吧。
然后把它送給沈時霧這個笑面虎。
她說干就干,蹲在地上擼起袖子,這時候倒一點兒不覺得冷了,雪流淌在指間,很快就捏好了大致形狀。
踏在雪地里的腳步聲一般動靜不大,只有悶悶聲響。
沈時霧不知在她身后看了多久,見人辛勤耕耘的背影,無奈著輕輕搖了頭。
她慢慢靠近,直到只有兩臂距離時,江肆壹似乎大功告成,手里舉著東西要站起來。
不好,蹲太久,沒站穩要摔了。
女生在心里驚呼,而第一反應居然是保護手中之物。
我的雪老虎!
啪嗒——
老虎墜機。
眼看著江肆壹自己也要摔個屁股墩,沈時霧眼疾手快,直接攬了她的腰肢。
見懷里人被凍得都沒什么唇色,她撫上對方臉頰:“大晚上不回家,在外面偷偷玩雪?”
“不太乖哦。”
江肆壹見被抓包,忙從沈時霧懷里鉆出來,要逃離此罪惡之地。她很瀟灑地一跳,將書包從樹上勾下來,隨即催著:“走吧走吧,我們快回家。”
被這么一耗,到家都已經六點半了。江肆壹在學校用腦過度,吃飯時喝了好幾碗鯽魚湯,肚子撐得脹,她坐在沙發上發呆。
今天的作業都在學校里完成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未復習和刷題,但她還是想短暫休息一會兒。
于是江肆壹靠在沙發上,坐姿東倒西歪,儼然一副很放松的模樣。
咦。
她對象跑哪兒去了?
她突然坐正了,喊了好幾聲:“沈時霧?”
卻都無人回應。
江肆壹蹙起眉頭,見廚房里也沒有身影,便踩著拖鞋要去找人。然而剛要推開大門,就被對方搶先一步。
夜里溫度更低。開門的那瞬,冷意涌得很急,輕輕一嗅,滿是風雪的味道。
沈時霧站在別墅外,一身黑色大衣顯得沉穩,她雙手藏于身后,像在掩什么。
“你在外面做什么啊?”江肆壹忍不住發問,見人袖口濕了好幾塊,催促著,“快進來,外面雪又大了很多。”
沈時霧卻沒動,反而將手伸至女生眼前。
黑夜雖沉沉壓下來,但借著家門口的燈,江肆壹還是看清了那物。
是一只雪兔子。
比自己捏得更精細,使得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女人眉眼軟下來,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柔和。
她俯了身:“送你一只兔子。”
江肆壹還沒緩過來。
過了幾秒才亮著雙眸小心翼翼接過了它。
“其實我給你捏了個雪老虎的,但我…把它放生了。”女生找補著,說話很委婉。
她垂眸看著手里這只,又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連雪人都捏不成功。
沈時霧將門關緊,發出很沉的一聲。
“為什么要捏老虎?”
“…因為。”
女生直言:“因為你像笑面虎。”
沈時霧聽后看著對方略帶閃躲的眼神,也不惱,到最后反而笑了出來。
江肆壹看她笑,不甘示弱:“那你干嘛要捏個兔子?”
“因為像你一樣可愛。”
見人低頭開始盯地面,是在害羞,她捏了江肆壹的下巴,緩緩道:
“捏個雪人都能想到對方,看來我和小肆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由此可見,你平時滿腦子都是我,而我…”她故意卡在這兒不出聲。
果不其然,女生雙眸像閃著光,開始一刻不離看著她,看模樣應是很期待接下來的話。
沈時霧輕笑,吻了她的額頭——
“而我,也每分每秒都在念著你。”
第25章
家里暖和,雪兔子往下淌水,沒多久就能融得不成樣。江肆壹急了,跑到廚房,固執要把它放進冰箱。
當天小江稱心滿意地睡得香,隔天醒來后她匆匆下樓,把書包往沙發上一丟,無視坐在餐桌旁的沈時霧,要先去探望小兔子。
兔子腦袋一歪,四肢劈叉,已經完全變形,慘不忍睹。
江肆壹將“殘尸”撈出來,雙手捧著去給沈時霧看。
“我的兔子死掉了。”她喪著臉。
兔子死了,她還活著,得去上學。
江肆壹趴在車窗,看著沈時霧湊得與自己很近,她余光瞥了眼王阿姨,轉而將書包抵在身前——“干嘛?我得去上學了。”
“想不想要真兔子?”
江肆壹往下挪了挪書包,露出眼睛:“你不會要送我一只吧?”
沈時霧替她理著碎發:“只要你想要。”
其實江肆壹小時候養過很多小動物,但沒有一只是陪她到現在的。
她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剛走不久,養了兩年的流浪貓也突然生了病。
江肆壹冒著雨跑去寵物醫院,因為身上沒錢,對方死活不接診,因此錯過了最佳搶救期。
也是從這段時間起,她開始保持對這個世界的淡漠。
“算了吧,”江肆壹垂下眼簾,隨便扯了個理由,“我學習太緊張,沒時間養。”
“那就高考后吧。”沈時霧俯身過來,為人擋了車外大半寒意,“我們一起養。”
對方今天面上多了副眼鏡,頭發松松扎起,落了幾簇于耳旁,墨色長發與紅唇相映。
江肆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自己抱著貓,在寵物醫院門口哭的情景了。
她這才意識到,那個立志對所有事物都不抱有感情的女孩,早就慢慢變了樣——是什么導致的呢。
是愛吧。
她輕輕眨了眼,終于勾唇:
“好,高考后一起養。”
*
三月初春,雖過了冬季,卻沒有回暖的跡象。江肆壹從飲水機灌了滿滿一大杯熱水,邊走邊喝,被燙得嘶了好幾聲。
教室里電腦沒關,投影幕布的右下角彈出了好多新聞輪換。
江肆壹掃了一眼,卻忽然頓了腳步。身后徐媛手中的水差點兒給灑出來,她納悶:“你干啥,是不是想謀害我?”
女生很快收回目光。
“不是,剛才上課坐太久腿麻,走路不利索。”
她繞回座位給對方抽了幾張紙巾:“喏,賞你的。”
徐媛小嘴微張:“滾。”
中午時,傅靜難得給了全班二十分鐘休息時間。江肆壹刷完最后一道題,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見周圍倒了一半,也埋頭睡了。
挺奇怪的,寫題時困得要死,閉上眼卻又清醒得很。
她趴在桌上,不免想到剛才那則新聞標題——商界巨變,李氏集團于今日十一點宣布被沈家收購!
江肆壹心里很暢快。
反正也睡不著,她就干脆抬了頭,最近學習壓力大,除了自己就沒人直身。
春天總是多雨,卻與夏季的狂風暴雨不一樣,更輕柔溫和。
江肆壹看著雨滴落至窗戶又往下劃了痕,她指尖點上滿是水霧的玻璃,一筆一劃認真寫著沈時霧的名字。
“——好了啊,都醒醒。”傅靜把批完的卷子往旁邊一扔,示意課代表下發,隨后用圓珠筆點著講臺發出叩叩聲,“時間到了,來,咱講講昨天的測驗。”
江肆壹指尖一頓,又將那三個字涂成圓圈,實心的,誰也看不出來。
“這次測驗我得表揚一下江肆壹,她的作文寫得非常漂亮,我會打印出來貼在墻上,下課你們可以欣賞一下。”
江肆壹作文本就出色,其余學生見怪不怪,只有徐媛跟個二愣子似的鼓起掌,差點兒歡呼。
結果遭傅靜一記眼神殺:“徐媛,高三了作文還離題,你能不能教教我是怎么做到的?”
“離題?怎么可能!”
“人家讓你寫快節奏時代的利與弊,你寫自己在學校泡面都爭分奪秒。”
“這難道沒有緊扣主題嗎?”
“我還沒說完呢,”傅靜氣得要暈厥,“你下邊寫了三分之二篇幅的泡面沒熟很難吃算怎么個事?”
這下徐媛是不說話了。
她訕訕撓了撓頭,惹得半個班學生大笑。
午自習下課后,傅靜講完卷子要回辦公室,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來:“對了,下個月學校要舉行高三年段的成人禮。”
“可以化妝,也能穿禮服,最主要的是,家長得一塊兒來。”
傅靜說到這兒突然有點感慨,看著眼前這四十多名學生,她欣慰笑了笑:“老師要先恭喜你們,已經成年或者即將成年。”
“又年長一歲,所以——”她話鋒一轉,“今后要更加努力學習啊,考個好大學。”
全班瞬間鬧騰起來,集體抗議:“老師你就不能煽情一點嗎?非要講這么殘酷的話。”
傅靜呵一聲,抱著課本轉身,瀟灑回了辦公室。
因為成人禮,班級內都很躁動,紛紛商量著那天穿什么款式的禮服。徐媛跨越千里跑過來:“哎,那天你化不化妝?”
江肆壹直截了當:“我不會。”
“我教你啊,很簡單的。”
素顏了十八年的小江同學捏了幾下指關節,然后點頭:“還是化一下吧。”
“這節課老師都被叫去開會了,改成自習!”高三老師總是很忙,當課代表跑回教室喊出這句話時,四周的議論聲更大了,有點無法無天的趨勢。
但大家近期功課這么繁忙,偶爾放松一下聊個天也算正常。
徐媛干脆拉了講臺旁的一把空椅子坐下,江肆壹忽然想到她那篇作文,有點擔憂道:“你作文怎么離譜成這樣?”
徐媛嗐一聲:“那天我有點發燒,狀態實在不好,到最后寫字都飄了。”
“就想著趕緊寫到規定字數,至少還有點分。”
江肆壹還沒接話,斜后方就有人笑起來。徐媛轉頭嘖了一聲:“吳宇,你笑什么?”
“高三了還有人離題,簡直是奇觀。”
“關你屁事?我寫你試卷上了?”
“可別拉我卷子上。”
周圍有學生低語:“看,這倆又吵起來了。”
徐媛在面對一些弱智時,脾氣絕對算不上好,她起身,椅子順著動作轟地倒在地上。
江肆壹隨意靠著墻,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垂眸將椅子猛踹向后方。
不愧是多年“戰友”,兩人配合默契,正好砸在吳宇伸出來的那只腳上。
他吃痛地憋紅了臉:“還動手?”
“沒有啊,”江肆壹捏著自己的發絲玩弄,假裝一臉無辜,“動的腳。”
她將落下來的幾縷頭發往后理了理,忽然又想到沈時霧,覺得她在就好了。
她在,肯定會幫自己扎頭發的。
這椅子咣當一聲,聲音很大,班內學生都躲得遠遠的,生怕誤傷自己。吳宇嚓一下站起來,腰倒是挺得直,就是說出口的話太慫:“你信不信我告老師?”
江肆壹和徐媛對視一眼,覺得真是人如其名。
“像你這樣的,去腦科人家都懶得治。”江肆壹白他一眼,“還告老師,告唄。”
十分鐘后,辦公室再度熱鬧起來。剛開完會議的傅靜看著某位常客,陷入沉默。
“這又是咋了?”
吳宇指著自己的腳:“老師,她們拿椅子砸我!”
“誰讓你嘴賤?”徐媛直接一聲吼。
了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傅靜嘆口氣:“得了,兩方都有錯,但這回你倆確實更該反省一下。”
她看著兩個女生:“你們知道誰先動手誰就完蛋這個道理嗎?”
江肆壹木著臉:“不知道。”
苦口婆心的傅靜:“……”
她氣得頭發快往天上豎:“喊你姐姐來!”
這是沈時霧不知道多少次光臨辦公室了。
她看著身旁把頭垂下的女生,已然習慣,問老師:“這次是怎么了?”
“和男同學吵架,動手了。”
“我沒動手。”江肆壹理直氣壯,“我明明動的是腳啊。”
傅靜臉徹底黑了,而沈時霧還在點頭:“好,動的腳。”
前者:“……”
“但,”她轉頭問人,“這回是你先動的腳嗎。”
江肆壹咬著唇,腦袋低低嗯了一聲。
女人似乎若有所思,隨后對班主任道:“知道了老師,回去我會教訓的。”
小江同學瞬間瞪大眼——這是對方第一次說要教訓自己。
她委屈的同時…還有點期待。
怎么教訓?難不成,跟上回的懲罰一樣么?
放學時,江肆壹心情很復雜,導致步伐有些沉重。她磨蹭著出了校門,卻見沈時霧早已等待多時。
這人該不會壓根就沒走吧。
車內,女人難得沉默。一路到了家,江肆壹率先跑上樓,在關門之際卻被沈時霧擋住——“這么慌張做什么?”
江肆壹嘴硬:“我才沒慌。”
她松開把手,轉身往里走,在書桌前自顧自打開了書包要寫作業。
“小肆。”是沈時霧喊她。
“嗯?”江肆壹拿卷子的手一頓,剛回頭,鼻尖就聞見對方身上的味道。
下一秒,對方竟是俯身過來,牢牢將她按在了書桌旁。
小江呆若木雞。
別,別靠那么近啊。
下巴被人向上挑起,耳旁是沈時霧低語:“我們小肆真是厲害,”
她笑,惹得江肆壹酥酥麻麻:“連打架都在行。”
今天這事分明不是她的錯!江肆壹吸了吸鼻子,想哭。
見人情緒不對,沈時霧嘆口氣:“下次打架之前,你能不能想想,自己還有個女朋友呢?”
江肆壹抬眸,眼里已經有淚光,看著對方近在咫尺,她腦子暫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別的小朋友受委屈了都會去找人撐腰,”她似乎很無奈,“怎么你總是不一樣呢?”
找人撐腰。
這四個字放在她過去的十幾年里,是極其陌生的存在。
江肆壹移開了視線,雙手忍不住捏緊了書桌邊緣。
“我知道我家小朋友特別厲害,從小就獨立,打架罵人都不在話下,”沈時霧盯著她的雙眼,在察覺到人視線飄忽時,先咬上了她的唇瓣。
感受到對方身體在顫抖時,她才舍得松開,繼續了剛才的話:“但有時候也可以依賴一下我。”
“你要允許上天改變你的生活軌跡。”
“譬如,你現在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我相伴。”
這就是沈時霧說要教訓自己的內容嗎。
江肆壹被咬了唇,面上紅得一塌糊涂,她強撐著已經軟了的身子,嗓音輕輕:“知道了。”
“確定知道了?”
女生點了好幾下頭。
“那我來考考你。假使時光倒流,今天這件事,你應該怎么做?”沈時霧揉著她的后脖頸,嗓音沉沉。
“應該…”
“應該先罵他幾句,不動腳,然后給你打電話。”
“等你來了,我再動。”
沈時霧沒忍住笑,她點了點眼前人的眉心:“你啊。”
“嗯,大致是對的。但你要知道,等我來了,你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我會替你周全一切。”
江肆壹嗓子太酸了。她抬眸,抑制住哭腔,忽然喊了對方名字:“沈時霧。”
“怎么了?”
“謝謝你。”
女生主動湊上去,吻了她的臉頰:“謝謝你愛我。”
第26章
夜深,整棟別墅寂靜無聲。
江肆壹躺著完全沒困意,滿腦子都是剛才被按在書桌旁細心教育的情景。
原來,手還有這樣的用途。
她在被子里無聲尖叫,臉漲得通紅。
雖然沈時霧只隔著褲子碰了幾下,可她卻明顯感受到自己……
這種體驗是從未有過的。
所以她…也在渴望沈時霧嗎。
小江驟然爆發出無聲尖叫。
待自己冷靜下來,她伸出手往床頭柜摸索著,把手機撈進了被窩。
不懂的事就上網搜一搜。
半個小時后,她醍醐灌頂,小臉黃黃地關了手機。
她裹緊小被子,打算平復內心睡覺,然而在幾秒后又瞬間彈起來。
這下好了,更睡不著了。
大半宿沒睡覺的代價就是,第二天睡成死豬。當沈時霧敲了三遍門都沒回應時,她只能進了房間走至床邊:“小肆,是人不舒服嗎?”
江肆壹聽見動靜,懶懶抬了眼皮,在發覺自己將要遲到時,立馬坐了起來。
她腦袋暈暈乎乎:“沒,沒不舒服。”
見人要下床,沈時霧攔住她,先伸手*摸了其額頭。江肆壹見她蹙起眉頭,迷糊道:“怎么了?”
“額頭很燙,你應該是發燒了,”沈時霧將被子重新裹到她身上,柔聲,“繼續睡吧,今天我給你請假。”
“不行,今天有數學課。”江肆壹揪緊了被子很不放心。
“在家有你女朋友給你上課。”沈時霧安撫般摸了摸她的臉頰,“什么都不用擔心,先休息,我去拿體溫計。”
沈時霧的話似有魔力,真的一瞬間就讓她放了心。
江肆壹點頭,之后困倦地閉上了眼。
量完溫度,是發高燒,江肆壹最討厭去醫院,然而這會兒也只能認命起床。
車上,她裹緊滿是沈時霧味道的小毯子,覺得無比心安。
也許是這段時間流感嚴重,才七點多,醫院便人擠人。江肆壹被沈時霧擁在懷里,腦子沉沉。
看完醫生后,得去掛點滴。江肆壹很久沒生病了,聽見打針這兩個字還有點恍惚,她眨眨眼:“可不可以只吃藥?”
沈時霧笑著拒絕了她:“不可以。”
…笑面虎。
“阿姨,我血管有點細,”輸液臺上,江肆壹看著手背被涂上藥水,沒忍住提了句。
“小姑娘你就放心吧。”護士見她強忍著緊張,“放松。”
另一只手被沈時霧握住。
“小江同學要勇敢哦。”
看到針頭的那秒,江肆壹把頭扭開,輕哼一聲:“我又不是小屁孩,怎么可能連這個都怕。”
于是接下來的她表現得極其平靜。
“可以了小姑娘,針打完了,還坐這兒干啥呢?”
“…哦。”
小江心想不好裝過頭了,起身趕緊跑,身后的沈時霧舉著藥水袋子也加快步伐,幾步追上她:“走這么快,當心跑針。”
江肆壹可不想重扎一次,她當即就緩了步子,從兔子變成蝸牛。
掛點滴很是無聊,所以熱愛學習的江肆壹讓沈時霧把整個書包都拖過來了。
她單手翻著卷子,期間偷瞄身旁人時,看見了那雙骨骼分明的手,不免想到昨晚——打住,光天化日下的,可不準浮想聯翩!
“你臉紅什么?”沈時霧的聲音忽然響起。
江肆壹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脫口而出:“我發燒了,臉當然紅。”
她怕對方看出什么端倪,忙轉移話題:“下個月學校要舉行成人禮。”
“我知道,禮服已經幫你訂好了,都是高定最新款,你應該會喜歡。”
江肆壹一頓:“這么快?”
“我不是說過嗎,”沈時霧瞥見她頭發凌亂,先起身繞至后邊,“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會周全。”
女人說話時俯了身,氣息灑在皮膚上漾起一片熾熱。她從口袋里拿出一條皮筋,三圈松緊剛好,利落為人扎了發。
江肆壹摸了摸后腦勺,意識到什么:“你干嘛偷我皮筋?”
“拿女朋友的皮筋怎么能叫偷?”
沈時霧毫不心虛,甚至有理有條,“這是我應得的。”
江肆壹:“…哦。”
好吧。
“所以用完了記得還我。”沈時霧開了電腦繼續工作,漫不經心道。
江肆壹這根皮筋是之前研學時隨手買的,上邊掛著個冰激凌吊墜,模樣可愛,還有點兒幼稚。
她不懂沈時霧這個身家過億的總裁要這玩意兒干嘛。
“不肯給啊?”女人轉頭看她。
“一根皮筋而已,送你了。”小江同學很大方,頗有種揮金如土的氣勢。
“那再給我個發夾。”
“…我直接把頭給你好了。”
“好啊,反正人都是我的。”
江肆壹翻卷子的動靜小了點,等沈時霧再側眸看她,就見人已經往上冒熱氣不知多久了。
*
四月底天氣回暖,綠葉泛波,盎然到處流。
“全體高三生,下午一點之前到操場集合!”廣播聲響起,混著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驚得枝頭的雀撲扇翅膀飛走。
教室內亂哄哄,無人理會教導主任在廣播室字正腔圓。
教室靠窗的位置,徐媛正教江肆壹化妝。
“先涂防曬再上隔離,哎不是,這個是粉底液。”
手殘的小江有點迷糊,她搗鼓好半天,差點兒化成個鬼。
“算了算了,我幫你化。”徐媛嘆氣。
今天成人禮,每人都有手機,到了時間,傅靜踩著高跟鞋敲了班級門:“走,上操場去。”
“不錯,剛好畫完全妝。”徐媛看著她的臉,滿意地點點頭,“不愧是把楊怡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
江肆壹先警告她:“你等會兒可別在我…姐姐面前提這個。”
“怎么的,怕你家姐姐吃醋啊?”她手一攤,“既然有求于我,那來點兒好處唄。”
女生在課桌里找半天,最后抓了把糖出來,她將葡萄味的全挑出來自留,其余的塞給了徐媛:“吶,夠意思吧。”
“你以前不是還嫌這個口味太甜嗎?怎么,突然愛上了?”
江肆壹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點頭:“對,突然愛上了。”
她平時的回頭率本就高,而今天更甚。一身純白色魚尾裙,胸前綴了圈羽毛,細細閃著碎鉆,陽光一照很是惹眼。
她步子走不快,只能緩緩與徐媛并肩著。
“我媽說家長已經到操場了。”聽見身旁人這句話,江肆壹忽然就有點緊張。
她點頭,表示應了。
以前總覺得從教學樓到操場得橫跨半個太平洋,而今天卻持了相反意見。當距離只剩幾步時,江肆壹的心跳聲回蕩于耳旁,怎么抵都抵不住。
老師們在臺上準備著演講,底下學生亂成一鍋粥,別說隊伍得整齊,有些人就連同班同學都找不到了。
比如說江肆壹。
剛進操場她和徐媛就被人流沖散了,徹底變成孤家寡人,而魚尾裙的設計又抑制了步伐的大小。
她只能艱難地擠在人群中緩慢前行。
“這位小美人魚,是不是又找不到家長了?”
熟悉的聲音從背后落下,江肆壹眼神瞬間亮了。她剛要轉身,一名不長眼的男生卻橫沖直撞過來,眼見著要踩著自己腳——
沈時霧面色沉沉,直接攬住了女生的肩膀往懷里帶。
后來對方的道歉聲江肆壹沒聽見一句,她只顧抬眸看沈時霧。
冷臉都這么好看。
女生捏緊了對方的袖子,
她想親她。
“你們學校在管理方面不太擅長。”沈時霧在低眸看向懷里人時,眼神又瞬間柔下來,只有話語間還透著幾絲不爽意味。
江肆壹直起身,即使不舍得,卻還是與人保持了距離。
她沒回答,而是朝對方勾手,紅了耳垂,要人俯身聽她說話。
沈時霧自然順著她。
下一秒,她就見眼前這化了精致全妝、顯得成熟不少的女生于她耳旁道:
“我想親親。”
沈時霧總覺得自己的理智正一點點被腐蝕。
她幾乎是深吸一口氣,對上江肆壹那雙害羞卻含著期待的眼:“回家。”
“等回了家,我覺得你會后悔說出這句話的。”
江肆壹瞬間石化了。
看著人呆滯的模樣,沈時霧沒抿住笑,繼而輕聲夸她:“今天很漂亮,我的小美人魚。”
其實江肆壹被很多人夸過漂亮,由于五官太出眾,從小就是學校的風云人物。
她本對這些蒼白的話語都已麻木習慣。
然而當聽見沈時霧這么說,小江同學卻又很沒出息地亂了心神。她垂了眸子,想掩蓋害羞和不自在。
“還,還好吧。”
原來那么多年里,自己面對夸贊內心毫無波瀾,只是因為說話者并不是自己在意的人。
“——好了,各位同學,請抓緊時間找到班級隊伍,成人禮即將舉行!”
校長站在臺上,握著話筒忽然出聲。也許是身旁有家長相伴,底下學生瞬間收了聲,開始緊急尋找同學。
“咦,徐媛呢?”江肆壹拉著沈時霧的胳膊走走停停,下意識問出聲。
“去給你寫情書了吧。”
“……”
完蛋,忘記這茬了。
江肆壹識趣閉嘴,結果下一秒徐媛就忽然冒出來,從背后拍她肩膀:“走反了!咱班在這那兒呢。”
女生第一反應是看沈時霧的神色。
好在她女朋友面上很正常,至少沒有如剛才那般冷臉。
也對,沈時霧可是叱咤職場的總裁,怎么可能會吃這種小醋。
她放了心,邊走邊跟徐媛嘮嗑:“你從哪里鉆出來的?你家長呢?”
“我媽跟包姐說話呢,我不敢聽,這不來找你了。”
十七八歲的年紀,跟好朋友聊天時總是沒完沒了。江肆壹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女朋友擱后邊跟著呢。
她有點心虛地瞥了眼沈時霧。
對方依舊沒有一點變化,非常平靜。
嗯,又放心了。
回到班級隊伍后沒幾分鐘,校長終于又開了嗓。她先是來了段慷慨淋漓的演講,把自己感動落淚后,毫不留情地宣布:“接下來,我們就開始成人禮的第一環節!”
她拿著紙巾擦去眼淚,隨后拔高音調:“每個學生,都必須跟你的家長擁抱五分鐘,并且說一句謝謝!”
臺下瞬間靜如死寂。
江肆壹看著太陽升得高,在心里估算要是現在裝暈還來得及嗎。
“開始!”校長一聲令下后,自己倒是跑得快,往臺下一跳來看熱鬧了。
沈時霧看著自家孩子遲遲沒動靜,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只平靜盯著她。
算了,又不是沒和沈時霧抱過,有什么可害羞的?
江肆壹這么想著,緩緩張開了雙臂,結果還沒往前走呢,某位家長倒是主動得很——
直接把她按進了懷里。
小江是一動不敢動。
她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想著。
好,好軟。
第27章
這是江肆壹度過的最漫長的五分鐘。
校長從頭巡邏到尾,期間還拿著話筒感慨:“你們的茁壯成長,定然離不開家長的用心灌溉。”
“所以成人禮的第一環節,應當獻給她們!”
現場許多家長聽后感觸很深,淚流滿面,紛紛應和著。沈時霧指尖刮了懷中人的耳垂,惹人輕顫后,笑道:“怎么不和我說謝謝?”
江肆壹想一口咬上她肩膀。
但在公共場合自然是不可能發生的了。
她干巴巴道:“謝謝你。”
“一點兒都不真誠。”沈時霧明顯不滿意,“再謝一遍。”
江肆壹改用下巴磕了磕她的肩,表示抗議,結果又招來一聲輕笑。
她只能一字一頓:“謝、謝、你。”
隨后又壓低聲音,補充了句:“我的女朋友。”
沈時霧終于滿意,她摸了摸女生的后腦勺:“嗯,不錯,回家獎勵你。”
“什么獎勵?”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江肆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她第一反應居然是——可以獎勵那個嗎。
那天在網上搜的相關資料包圍了她的思緒,江肆壹只覺得自己太齷齪了,大白天的也能聯想到這件事。
但過了幾秒,她又覺得自己沒問題。
她已經是成年人了,對這方面有點好奇怎么了?
江肆壹在心里為自己點頭,又聽見沈時霧問她:“想要什么獎勵啊?”
完了,心臟的人聽什么都臟。
小江含糊一句:“還沒想好,回家再告訴你。”
五分鐘終于逝去。
江肆壹從她懷里鉆出來,軟綿觸感還在臉上揮之不去,她心虛吸了吸鼻子,閃躲視線。
“好了,那么接下來就輪到第二環節!”
江肆壹眉心一跳,猛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校長舉著話筒再度回到臺上,興致很高:“全體同學齊聲大合唱!”
“……”
穿著高定,化了全妝,你讓我站在太陽底下大合唱。
江肆壹表示想拿豆腐一頭撞死。
沈時霧此刻正忍著笑意:“好好唱,我很期待。”
見人真的要炸毛,她適時順了順:“乖,回家我給你做糖醋排骨。”
好吧。
為食折腰的小江暫且原諒了她。
廣播室人員好像就等著這聲命令似的,校長話音剛落,音樂就緩緩響起。
這是一首由全校音樂老師共同創作的歌曲,節奏非常之快,為的就是彰顯學生朝氣蓬勃的生命力。
底下聲音稀稀拉拉。
有的學生甚至壓根沒張嘴。
沈時霧盯著眼前人:“怎么不唱?”
江肆壹被迫放大聲音,期間還微笑著回答她一句:“我在唱,謝謝。”
一首四分多鐘的曲子終于緩緩落了尾音。
看著沈時霧嘴角溢出來的笑,她心如死灰,還不忘質問:“有這么好笑嗎?”
“不好笑,抱歉。”
“……”
這認錯速度,有種一榔頭捶在棉花上的美感。
幾個環節終于結束,接下來是自由時間,大家可以自行穿過成人門拍照。
江肆壹覺得額上有汗順著向下,她有些累了,環視一圈四周,只覺得紛擾——她想窩在沈時霧懷里休息。
正想不動聲色貼近對方,卻有人忽然喊她。
這聲音…不會是。
“江學姐!”
被喊了名字的江肆壹僵硬轉身,就見楊怡站在自己身后,依舊是緊張模樣。
這位學妹,還要麻煩您悠著點。
我對象就擱旁邊看著呢。
江肆壹還在憂心忡忡,就聽見一道女聲劈下來:“學姐,你可以跟我來一趟嗎?”
不可以,除非我不要命了。
她剛要拒絕,就聽沈時霧淡淡開口:“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
江肆壹差點狠狠原地跺腳。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她氣急敗壞,對楊怡說:“行,走。”
操場角落有個后門,說難聽點其實是個狗洞,被叢林掩著,很不打眼。
江肆壹還沒被制裁之前,晚自習逃課就全靠它。
楊怡終于不再如剛才那般扭捏,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又將一封情書遞了過來——“學姐,我真的特別喜歡你。”
“我知道你對我沒意思,但…”
“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呢?”
江肆壹看著她這副真誠模樣,重重嘆了口氣。
她再度利落拒絕:“抱歉啊,我之前就說過了,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成績很好。”
“但這事,我真的不能答應你。”
“為什么?”她快哭出聲,“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江肆壹搖頭,隨后落下一句,“我已經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回到操場,卻沒見沈時霧的影子。再仔細一尋找,才發現她正站在陰涼處,頭頂是大片枝葉遮蓋。
江肆壹提著裙擺要小步向前跑,卻見其身旁還站著一人。
兩人站在一起身高相仿,都是成熟穩重模樣,就算是有鳥掠過,也得喊一句般配。
女生忽然就頓住腳步。
她站在原地,感覺到面上的妝好像要花了。
四月的香樟稱不上繁盛,但碩大的葉子卻依舊能抵擋一些惱人陽光。
樹蔭底下,沈時霧往旁邊挪了幾步,有意隔開距離,隨即淡著目光開口:“請管好你妹妹。”
她話說得毫不留情:“別帶壞我家孩子。”
楊雨聽后笑了聲:“學姐,你怎么突然養了個小孩?”
沈時霧聽見對方這聲稱呼,很深地皺了眉,眸中有幾絲疑惑流出。
楊雨轉頭看她,包含了很多情緒:“我也是附中的,不過你應該對我沒什么印象,畢竟你很快就轉去國外了…”
她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沈時霧語氣毫無波瀾:“確實沒印象。”
女人沉默著苦笑,隨后假裝坦然地捋了捋發絲:“沒事,都過去了,至少現在你認識了我。”
她拎著最新款手提包,上邊被指甲印出了很暗的一道,想到最初的話題,繼而又開口:“我會管好我妹的,早戀確實很不對。”
“不是她早戀,是她想早戀。”沈時霧糾正著,好若對這個很在意。
楊雨愣后點頭,還沒說出什么話,就見身旁人長腿一邁要走。她有點急,在其背后拔高音調,又重復問了遍剛才的話。
地上的影子停了動作。
沈時霧的腳步頓了會兒,卻沒轉身。
怕對江肆壹有影響,她硬生生將“養女朋友天經地義”幾個字咽下去,隨即連頭都懶得回——
“因為我想養。”
沈時霧是在高三教學樓內抓到江肆壹的。
看著對方面上的眼線暈染出好大一塊墨色,她就知道這小孩必定又偷偷哭過了。
她于心底嘆口氣,偏偏眼前這只小熊貓還裝出一副無所謂模樣:“你盯著我干什么?”
沈時霧不由分說就將她扯進了廁所。
確認里邊沒人后,她從背后捏了江肆壹的下巴,叫人看鏡子:“你說呢。”
女生臉瞬間紅了透。
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四周有大片漆黑,先是慶幸一路上都沒遇見什么人,而后才覺得不好意思。
當然最多的,是委屈。
江肆壹不想當啞巴了。她淚又嘩啦啦下來,像春三月的雨水止不飄灑,連帶著語調都軟下來:“都怪你。”
“又怪我啦?”
女生轉身埋進她懷里,壞心思地將臉往人衣服上蹭,而后才開始質問:“你為什么要和楊怡她姐站一起?”
她聲音悶悶,還帶著哭腔,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沈時霧將懷里人抱緊,知道她這是吃醋了,便耐心解釋:“我讓她管好她妹妹。”
“別把你帶壞。”
聽見這話,江肆壹忽地恍惚了好幾秒——那么多年下來,每每提起這個話題,她必定是差的那方。
譬如老師總告誡她別帶壞其余學生。
而在沈時霧的嘴里,卻完全不一樣了。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心情好受些了,卻依舊不滿意。她揪著女人衣服上的扣子,眼睛紅紅道:“好吧…但是。”
“但是什么?”
“剛剛在操場上,你不是說我想要什么獎勵都可以嗎。”江肆壹垂著眉眼,終于放過了那枚扣子,轉而扯了對方手腕,輕輕晃動。
“獎勵就不必了,答應我個愿望就行。”她說得大氣。
“好,你說。”
“你不許跟她說話。”江肆壹這時候倒是有點兇狠了,“一個字都不允許。”
沈時霧眸光動了動。
她想——養了這么久,終于養出來點脾氣,知道恃寵而驕了。
她很欣慰。
“好,還有呢?”女人看上去似乎心情很愉悅。
江肆壹見她答應,輕哼一聲,像只傲嬌的小熊貓:“沒有了。”
“還有個獎勵機會沒使用。”沈時霧提醒。
“熊和魚掌不可兼得,我不貪心,只許個愿就滿足。”
“在我這,你永遠可以兼得。”女人俯身親了口她的臉頰,把人整害羞后,又輕聲哄著,“也能貪心。”
江肆壹睫毛抖了幾下,腦海中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一些畫面。
她眼睛睜得圓圓的:“真的嗎?”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江肆壹有點扭捏,先是在糾結,到最后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末了,她鼓足勇氣,踮起腳靠近對方的耳朵:“我想…”
“我想試試。”
沈時霧眨了下眼。
看著眼前人明顯驚慌失措,像巴不得直接撤回這句話,她內心深處一些克制許久的念頭忽然要破土而出。
察覺到對方的視線有些不太對勁,江肆壹只覺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她企圖挽回局面,便假裝輕松道:“我指的是,是…”
還沒編出一句完整的話,沈時霧便直接咬上她的臉頰。
一個淺淺的牙印顯露,像是野狼在圈地盤。
江肆壹被咬懵了。
看著女生僵住的神色,沈時霧的指尖撫上那處痕跡,細細摩挲著,她很滿意。
“好。”她輕輕磨了磨牙,“滿足你。”
第28章
某只小熊貓將臉洗得干凈,又被按著補了淡妝,才頂著一道牙印回操場。
她不動聲色把頭發捋下來幾簇,能蓋住一部分臉頰,卻還是有點不自在。相比之下,身旁的罪魁禍首可就平靜得多。
江肆壹瞥她一眼,只覺得面上那痕跡燒得慌。
也許是家長們都去參觀教學樓了,操場與剛才相比人流少了許多。剩下的大多在拍照,江肆壹遠遠一望,就見陰涼處,徐媛正與母親合影。
對方察覺了她的視線,馬上揮手。
傅靜不上課時還是挺和藹的,此刻正充當攝影師。
見二人來,她先朝沈時霧道了句好,面上的恭敬掩蓋不全,隨后才問:“你們要不要用拍立得照相?”
見無人察覺自己臉頰處的異常,江肆壹微微放了心,想著應是痕跡淡了很多。她勾了沈時霧的手指,又假裝是不小心碰到,迅速躲開。
“拍,麻煩老師了。”女人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四月末醞釀著熱意,刮來的幾道風都溫溫。還未盛開完全、只掛了幾個花苞的梔子樹下,兩人就此拍下人生中第一張合照。
相紙不大,白邊長方形。
江肆壹摩挲了許久才抬眼,耳旁是傅靜又拉著徐媛媽媽念叨成績。
在這樣喧鬧的時刻,她們將洶涌愛意埋藏于心。
等待夏日降臨。
*
今天放學比平日早一個鐘。
回家途中,江肆壹捏著相紙愛不釋手,想把它塞進手機殼后面,卻又舍不得。
沈時霧見她這模樣,嗓音透了笑:“這么喜歡?”
江肆壹捏緊了手中之物,嘴硬:“主要是想欣賞一下自己的美貌。”
女人握著方向盤,聞言點頭:“確實很美。”
小江按下一點車窗,過了很久才把頭轉正。
回了家,江肆壹沒半步停留就往樓上走,跑得比狗還快。
面上的冷靜都是裝的,其實一整個下午,她都沒忘記沈時霧的那句——“滿足你。”
嘴上說想嘗試,到了真要實踐的地步,某人比誰都慌。
她見對方沒跟上來,也說不上是什么情緒。明明是松了口氣,卻總覺得心里邊不太爽快。
江肆壹坐在床沿冷靜了一會兒,連晚飯都沒吃,就先拿著睡衣進了浴室。
正感受著溫熱的水拂過肌膚,浴室門卻忽然被敲響。
水流聲太大,以致于門外的女音都像裹了層玻璃紙。
沈時霧站在外面,聲音輕柔:“吃飯了。”
江肆壹正按著沐浴露:“知道了,等我洗完。”
過了一段時間,女生終于踏著水霧出來,淡淡的小蒼蘭香瞬間彌漫周圍。
她猝不及防與沈時霧對上視線,險些沒站穩。
“你站這兒干嘛?”
“等女朋友吃飯。”
“…哦。”
江肆壹頭發還沒吹干,正用手抓著往下滲水珠,她剛要繞過人去拿吹風機,就被對方搶先一步。
沈時霧又單手將椅子轉了個方向,拍了拍椅背:“過來坐。”
手心濕潤大片,發絲間纏繞的水珠連綿不盡。
江肆壹低了低睫毛,隨即拖著步子走去坐下。
熱風吹得女生有點犯困。
感受到對方細長的手指穿梭于發間,她迷糊想——自己都快被這人給養廢了。
于是她拖著長音喊了身后人的名字:“沈時霧。”
對方拍了拍她腦袋:“沒大沒小。”
江肆壹抬了抬下巴,像只被摸毛的小貓。
她又喊:“沈時霧。”
身后人勾了抹無奈的笑:“我在,怎么了?”
“你沒發現,我快要被你養成廢物了嗎。”
沈時霧捏了捏她的臉,正要開口。
然而當看清自己留下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時,她的神色忽然就如天色暗淡般沉下來。
話到嘴巴轉了個彎:“那就綁在我身邊,一輩子被我養著。”
她手指拂過女生的臉,最后落到下巴處,輕輕撓了撓:“好不好,小肆?”
明明語氣如往常般溫柔得能滴出水,而江肆壹卻忽然想打個寒顫。她癢得被迫抬頭,看見了對方垂著的眸子。
沈時霧的瞳孔如黑烏鴉的羽毛。
江肆壹幾秒后移開目光,心止不住亂跳。
半晌,她輕輕道:“好。”
吹風機的聲音驀地停下,沈時霧的手依舊胡作非為。她勾了幾縷還未完全干的發絲,繞在指尖揉捏。
“小肆剛剛說了什么?”她笑著,“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江肆壹并不知道這回答意味著什么。
她本就沒有安全感,聽見對方要自己永遠不離開,自然順著應了。
于是她道:“我說好。”
沈時霧似乎在隱忍什么,最后還是先替她將頭發吹干。過了很久,她隨意將吹風機往柜子上一丟,先問人:“餓嗎?”
今天成人禮,她在學校吃了好幾塊蛋糕,此時沒一點餓意。江肆壹便搖頭:“不餓。”
沈時霧若有所思點了頭,隨后在女生不解的目光下,先走去將門鎖了。
隨著咔嚓一聲落下,江肆壹緩緩睜大了眼。
心跳聲吵得她連眨眼都忘了,就這么呆滯地注視著女人的一舉一動。然而在對方轉身的那瞬間,又迅速低了頭。
那所期盼的、卻又使她無措驚慌的想法,在此刻被放大無數倍,直至充斥大腦。
江肆壹盯著地面,長發蓋了她半張臉,掩了不少視線。
視線忽然清晰——
沈時霧替她挽了發,用的還是那根冰激凌發繩,這回只扎了兩圈,松松的,一扯就掉。
聲音于背后響起,顯得不徐不疾。
“今天作業不多吧?”
這句問話包含太多情緒了。
若江肆壹回答不多,那結果可想而知…那如果說多呢?
就不獎勵了嗎?
她的叛逆屬性總是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冒出來。
小江想了想:“多。”
身后傳來一聲笑,像懶得裝了,藏了幾分坦然。
沈時霧彎著唇角,又將發繩直接取下戴于手腕。
看著女生的長發混著香味往下淌,她俯身湊近:“那我們去書桌上。”
“做。”
“作業。”
雙腿離地,這是江肆壹第一次被對方公主抱。她只能攀了女人的胳膊,試圖找著重心。
身體被往上掂了掂。
江肆壹驚呼一聲,轉而被迫環了沈時霧的脖子。
桌面很亂,各種卷子和書不說,還有一堆筆。女生被放上去的那一剎那,東西被擾得掉落在地,發出沉悶聲響。
呼吸窒住,江肆壹被沈時霧的雙臂困得動彈不得,她迎著對方的目光,開口都有些結巴:“我書包還在樓下。”
“沒事。”她輕笑,“一樣能做。”
還想說些什么,唇就被占領,對方不留一點余地般吞噬她的呼吸。
這次的吻比以往都要深,江肆壹只能發出幾聲嗚咽,繼而推了推女人的肩膀——她被親得受不了。
無論什么生物,被打擾進食時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更何況還是被食物本人所致。
沈時霧停了動作,給人以喘息時間,隨后目光轉移至別處。
她咬上對方的鎖骨,落下好幾個不淺的牙印。
江肆壹僵直了背,幾絲疼痛傳來,她覺得對方像小狗占地盤。嘶了兩聲,卻惹來對方滾燙的氣息灑落耳旁。
她聽見沈時霧低著音調,吐出曖昧至極的話語——“姐姐獎勵你,好不好?”
以前的江肆壹極其厭惡這一稱呼。
而如今…她不得不承認,這確實能起到調情的作用。
聽見對方如以前那般詢問自己的意見,江肆壹崩斷了腦海中最后一根弦。她被吻了耳垂,幾秒后顫著回答:“好。”
小蒼蘭是很脆弱的,特別是花蕊。打圈之后,花瓣搖搖欲墜,快謝了,就發出抗議聲。
沈時霧安撫她:“乖孩子,再等等。”
江肆壹倒在書桌上,發絲凌亂不堪,眼眶中盛滿淚水,正盯著天花板半張了嘴。
她及時將臉捂住,只露出一雙含了情的眸子。
也許是見人抑制著聲,沈時霧忽然往別處去,女生瞬間弓起腰,雙手無力地刮了桌面,為曖昧伴奏。
“不要了…”
“已經好幾次了。”
沈時霧依舊沒停,手腕處掛著的那根發繩上下晃動,迷了江肆壹的眼。
這太羞恥了。
她閉上眼,難耐地咬著唇,企圖忍住一些聲音。
卻終究是無濟于事。
發繩還在晃。
桌上的試卷灑落一地,江肆壹干脆拿了本書遮在臉上,卻被人直接丟去角落。
哐當——
一聲重響。
江肆壹看著女人再度俯身,與自己緊密相貼,忍不住顫抖好幾分。
沈時霧嗓音透了笑,卻顯得不容拒絕——“睜眼,然后親我。”
這幾個字砸下來,使得江肆壹淚眼朦朧。
又是一襲江水墜落,她沒了力氣,只能軟軟往對方唇上印了一口。
“不夠,繼續。”
腦袋暈沉的小江在無盡摧殘之中,憤恨地想……
她以后再也不會主動提這方面的要求了。
直到后半夜,江肆壹才得以沉沉睡去。迷糊間,她只知自己被對方抱去了浴室清理,又折磨好幾次后才回到了床上。
她進入夢鄉前的最后一秒,還在狠狠罵沈時霧*這個表里不一的壞女人。
*
翌日清晨,沈時霧一夜未眠。她聽了懷里人一晚上的夢話,陷入沉思。
過了會兒,她看著對方身上的痕跡,確實罕見地反思了下自己。
——嗯,沒控制好,是有點混蛋。
好在是周末,女朋友不用上學,就算睡到下午也沒關系。沈時霧盯著身旁人的睡顏看了好久,又想親人了。
她怕吵醒對方,只輕啄一口,隨后便小心翼翼下了床。
看著一地狼藉,沈時霧先安靜將東西整理完,之后才下樓將書包給拎上來——
將功補過,幫女朋友補點抄寫類的作業吧。
第29章
暮春的雨可細,被風吹在窗上,一點動靜沒有。
江肆壹裹著被子,睡得很沉。
屋內昏暗,只有書桌前被扯開了點窗簾。沈時霧就著唯一的光源,已經抄完了四篇文言文,此刻正幫女朋友往試卷上寫解析。
直到中午別墅外有鳥一聲鳴,飛往天邊,床上人才有了睜眼的趨勢。
她動了幾下眼皮,隨即又沉沉耷拉。
身上太酸軟,她沒力氣。
半個小時后,沈時霧筆尖一頓,聽見身后有很大動靜。然而當她轉頭,剛才還蹬著被子的女生瞬間安靜下來。
這架勢,像是又睡著了。
她抿了笑,低眸繼續往卷子上沙沙寫著。
結果不到三秒,耳旁又響起了相同的聲音。
再一轉頭,對方還是如上回那樣,馬上一動不動。
沈時霧覺得心里像被某只不安分的爪子撓了好幾下。
她知道江肆壹是在故意擾自己玩,就也順著對方,但這么來來回回好幾次,她脖子快扭斷。
女人終于放下筆,緩緩起了身。
床上人縮在被子里,像個球,上一秒還在拱來拱去,這時候又僵住般沒了動作。
腳步聲逐漸靠近,沈時霧彎了腰將人從被子里撈出來。江肆壹與她面面相覷,過后又馬上扯回被子蒙了半張臉。
她聲音悶悶:“都怪你。”
沈時霧坐在床沿,碰了碰她的眼:“嗯,都怪我。”
“……”
“都怪你,我渾身沒力氣,還怎么爬起來寫作業!”她揮舞著拳頭作勢要打人。
女人將身子靠過去,一副任人處置模樣,隨后很貼心道:“我幫你把抄寫做完了。”
江肆壹挑了挑眉,心想這還差不多。
她嗓子有些啞了,此刻多說幾句話都費勁兒,聞言就閉上嘴懶得再開口往外吐字。
過了好半晌,才又開口:“那你順便幫我把其余作業也寫了吧。”
沈時霧沒直接回答,而是微笑著開口:“距離高考還有四十二天”。
小江徹底沉默。
她放棄掙扎,從暖和且滿是對方氣息的被子里直起身,要下床,卻被一個熟悉的姿勢抱入懷中。
雙腿離地的瞬間,她想起昨晚自己被抱去書桌……
“在想什么?”洗漱臺前,沈時霧看著懷中人明顯不對勁的神色,張嘴問了句。
后者立刻回應:“沒,沒什么。”
女生立刻開始刷牙洗臉,期間完全不敢瞧鏡子。幾分鐘后,洗臉巾被隨意一扔,她面上熱意消散,開始指揮人:“我餓了,有吃的嗎?”
于是又這么被抱著去了一樓。
該說不說,沈時霧手藝是真不錯。
“咳咳…”她正吃得歡,不知想到什么劇烈咳嗽起來,沈時霧見狀忙拍她背,又替人倒了水:“慢點。”
江肆壹覺得自己應該是要完了——連這樣一句話都能想到別處去。
她穩了心神,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而臉頰卻又紅了大半。她及時解釋:“被嗆的。”
見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沈時霧掩了笑,還是沒戳穿她。
*
高考將近,學習愈加緊迫,學校為了提高升學率,要求走讀生也需上晚自習,最好住校。
課間時,傅靜正敲了講臺提這事兒,江肆壹聽后放下筆,也不知該如何抉擇。
其實對于高三生來說,住校確實是要方便許多。雖然自己有阿姨和女朋友接送,但若住在學校,還能多睡個幾分鐘。
她猶豫著,在中午給沈時霧打去了電話。
對方一如既往接得很快。
“這樣啊,”沈時霧點頭,“那小肆是想住在學校嗎?”
“我不想,但沒辦法。”
女人落下一個好字。
掛了電話,江肆壹嘆了口氣——她當然不情愿住校,但為了成績、為了考個好大學,與沈時霧縮短距離……
暫時的苦都是值得的。
想到這,她心情總算好了些許,回到教室就拿出泡面,往飲水機走去。
晚上,距離晚自習上課還有二十分鐘時,沈時霧來給人送被子。
外頭有風,比白天溫度要低很多,江肆壹一路小跑而去,見到人就掩蓋不住笑意:“你來啦。”
沈時霧見她連校服外套都沒披,輕輕皺了眉:“怎么穿這么少呢,當心感冒。”
小江生龍活虎,毫不在意道:“年輕人身體好,你不懂。”
“所以你是覺得,我身體不好?”沈時霧挑眉。
江肆壹聽出來她話里的深意,卻假裝不懂,純潔著轉移話題:“把被子給我吧,這么晚了,你快回家。”
“住校第一天,就急著趕我走。”沈時霧靜靜看她,“是有新歡了?”
新歡你個大西瓜。
江肆壹抱著被子,身形完全被遮擋住。
她想再跟沈時霧說點話,卻又怕人將話題引到那晚上,只能:“你就放兩百萬個心吧,學校食堂阿姨有新歡了我都不會有的。”
“我上晚自習要遲到了,先走一步,拜拜。”她跑出一段距離后卻停了腳步,一轉頭,就見沈時霧的身影還在校門外,果然沒離開。
她拔高音調:“我回寢室會給你打電話!”
見女生艱難抱著比人還大的被子,沈時霧的眸中忽然就漫上了些情緒。聽到這聲,她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肆壹正要抱怨她高冷,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吼:“是哪個學生在說話?”
是教導主任。
她溜得比老鼠快,等跑到教室,將被子暫且放置于另一把椅子上,才回過神默默想:“我又不是在跟沈時霧偷情,干嘛要跑?”
幾秒后,小江同學徹底陷入了沉思。
住校生活確實提高了學習效率,但卻深深阻攔了江肆壹談戀愛的腳步。
就比如熄燈前十分鐘,她正要興沖沖跑去另一層樓跟對象打電話,卻突然發現機器爛了。
行,那我再換層樓。
一樓大門沒關,江肆壹被凍得多了幾下腳。她剛洗完澡,又穿著拖鞋,此刻正與電話機大眼瞪小眼。
一爛就爛整棟樓是吧!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半晌后神情淡淡地離開了此地——算了,沈時霧會理解她的。
回到寢室不到一分鐘,宿管就叉著腰來巡邏,大呼小叫:“趕快上床,馬上熄燈了!”
“怎么還在吹頭發?別吹了,回寢室。”
江肆壹爬上床,將沈時霧親手洗的被子全方位攤平,然后牢牢蓋在了自己身上。
淡淡的香味襲入腦海。
想到自己跑遍幾層樓都沒能和沈時霧通上電話,向來堅強的江同學鼻子莫名一酸,能夠感受到眼眶有熱意。
含著淚,她過了很久才睡去,直到天明,某位堅強人士發現自己眼睛有點腫。
徐媛住她對面寢室,一打開門就與人來個正面直擊。她嚇得往后退了兩步:“你眼睛被誰打了?”
小江悄悄崩潰了。
她問:“很明顯嗎。”
徐媛點頭:“明顯,像被人哐哐揍了兩拳。”
想到自己在意的人并不在學校,江肆壹忽然就釋懷了。她連著心情也好了許多,催著對方:“走,吃早飯去。”
沒過多久,兩個被迫住校的難姐難妹端著兩碗粥蹲在了走廊。
第一節是語文課,傅靜捏著卷子氣沖沖:“你倆又遲到!”
江肆壹此刻正垂著腦袋。
她表面上一副聽訓樣,心里其實已經快要睡過去了。
直到傅靜再度拔高語調,她才被這一女高音擾得散了點困意。當聽見對方問自己為什么遲到,江肆壹坦然道:“在家里吃飯散漫慣了,沒注意時間。”
傅靜的臉又黑了幾分。
但想到對方姐姐是沈時霧,她最終還是只長嘆一口氣,隨即擺手道:“行了,進去吧,好好上課。”
以前走讀時,總覺得日子真是快,一晃眼就又至周末了。而如今再度住了校,周五就又變得遙不可及。
當江肆壹覺得已經熬了一世紀時,她翻了徐媛的日歷,猛然發覺竟然才周三。
看著黑板角落書寫的高考倒計時,她垂下眼簾,將一些不可說的情緒深深藏于心里,而后很安靜地回了座位,企圖用知識麻痹大腦。
這天的晚自習由體育老師值班。
她管得很松,大多數時間就在前面坐著玩手機,也不管底下學生如何,到點兒了就下班,可謂分外松弛。
江肆壹在
第一節課就做完了當天所有作業,又將知識點復習完一輪。
她放空著盯著虛無處,心里忽然就像被雨水打濕,黏黏糊糊,潮濕得徹底。
開了點窗戶縫隙。
她想透氣。
一中的晚自習有三節課,一直到九點才算放學。課間,走廊上幾乎沒什么人,有也是出來上廁所的,完了就馬上回班。
唯獨江肆壹站在外邊,雙手攀著欄桿。她盯著漆黑的夜,似乎是在糾結什么。
幾秒后,她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與徐媛打好招呼后,就順著夜色,悄悄離開了教學樓。
昨夜里下雨,白天也沒升什么太陽,地上依舊濕了好幾片。周圍太暗,江肆壹提著褲腿,一不小心踩了好幾個水坑。
她輕車熟路繞去了后門。
狗洞應該是被校領導發現了,如今被水泥砌得密不透風。江肆壹冷笑一聲,雙手攀上不算高的墻壁,就著晚風,片刻后穩穩落地。
她口袋叮當響,藏著好幾枚硬幣。
幸好五路公交車末班要到凌晨,江肆壹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還沒徹底冷靜下來。
真奇怪。
明明以前干的壞事比這出格多了,心跳也沒見這么快啊。
半小時后下車,江肆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裹緊校服外套,這回倒是就著路燈準確繞開了所有水坑。
步子愈發快,她迫不及待想見到沈時霧了。
啪嗒——路燈暗了。
江肆壹皺眉,心想別墅區連個燈都不修,也太欺負人了。
也許是她的埋怨起了作用,幾秒后,白光又幽幽亮起,照了視線。
江肆壹正要趁機趕緊往前走,卻在下個瞬間突然僵住了身子。
燈下,家門前,有兩人站著,正談論什么。
眨眼的瞬間,就又多了一名女人。這身影很眼熟,前不久才剛見過,江肆壹只打量一瞬便能確定,是沈韻。
她親熱地拉了沈時霧身旁的女人,要把對方往家里帶。
同一時間,江肆壹頓在原地,也看清了另一人的臉——
是楊怡的姐姐。
楊雨。
身影接連消失,三人都進了屋內。
只留她一人滯在外面,無措又迷茫。
天邊忽然下了小雨。
涼意漸襲。
江肆壹垂著眼睫,覺得自己腦子好暈,應該是要感冒了。
第30章
江肆壹沒回學校。
別墅區靠近市中心,此時八點,街上傘碰傘,人流依舊。她靜靜走,想隨便找家店坐著發呆,摸了口袋,卻只有幾個硬幣碰撞。
雨不算大,卻寒得透心。她身上被打濕好幾處,伸手抹了把,是一手心的濕潤。
她兜兜轉轉了好一會兒,最終只頓在路邊。前方是人行道,綠燈亮了,身旁人都趕緊拔腿走,好幾個不小心撞到她。
江肆壹踉蹌幾步,看著無數人的背影,莫名也動了雙腿。
她混在人群之中,假裝自己毫不孤獨,有人相伴。
走至對面,剛才還聚集的人流立刻各奔東西。江肆壹恍惚了好一陣,看著一把傘往左走、兩輛電瓶往右駛……
她睫毛上的水珠順著滑下。
滴答——
落在了泥地里。
不知該去哪。
這讓她覺得似乎又回到了那一雨夜。
江肆壹用袖子擦了擦長椅,而后坐了很久,久到城市燈光都變換了好幾百次顏色,她才驀地回神。
起身,她要回學校去。
徐媛與她并肩作戰那么多年,區區打個掩護,壓根不在話下。
江肆壹順著夜色,在晚自習下課前十分鐘回了學校。
她蹲在后門給“戰友”使了個眼色,徐媛很快了然,找個理由將體育老師引了出去。
五分鐘后她回班,就見江肆壹已經坐在位置上安靜寫作業。
回宿舍的路上,徐媛問她:“你怎么出去一趟渾身濕透?”
江肆壹扯出個笑:“下雨,沒拿傘。”
“不是毛毛雨嗎。”
“回來的時候突然下大了。”
徐媛更詫異了:“那你對象都不送你回來的?甚至連把傘都不給你?”
江肆壹又不小心踩了一水坑。
她嗓音很淡,含糊著:“嗯,家里沒傘。應該是…借給別人了吧。”
第二天,她向傅靜申請了周末住校學習,后者同意得很干脆,還夸道:“不錯,態度愈發認真了。”
隨后又賞了她一塊巧克力。
江肆壹這回沒接,她笑:“包姐,我戒糖。”
傅靜有些奇怪,最終還是將東西扔回抽屜:“行,那你趕緊回班吧,還有兩分鐘上課。”
江肆壹點頭,連步子都很安靜,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
傅靜看著她的背影,愣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
江肆壹連著三周沒回家。
期間沈時霧多次來學校,想見人一面,卻都遭拒絕。有時理由為作業太多沒時間,有時又說教室離校門口太遠,懶得走。
總之就概括為兩個字——不見。
是不想見,還是真的因為學業見不了,沈時霧很想問出個答案。所以今天她沒等在校門口,而是直接上了樓。
周末留校的人不多,只零散幾個,整棟教學樓都靜著,落針可聞。
她輕車熟路找到班級,就見已經大半月沒見的女朋友此刻正寫作業。
模樣很認真,筆尖沒停過。
沈時霧在暗處盯著看,像是要把這段時間沒見的面全都看回本。
過了很久江肆壹才放下筆。她看了眼墻上的掛鐘,休息了會兒,然后從課桌第二層里拿出一桶泡面,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時霧也不躲,就這么直直站著,想看她的反應如何。
看久了題,江肆壹眼睛很酸澀,她抱著泡面瞇了眼,暫時沒注意到窗外有人。
直到開門出去后被擋了路,她才慢慢抬眸。
啪嗒——泡面掉了。
江肆壹著急忙慌要撿起,泡面卻跟個球似的溜了大老遠,眼看著要一路滾到飲水機旁,沈時霧反應很快,邁著長腿輕松追趕并撿起。
她回過頭來看女生,見人沒動靜,終于嘆息似的開了口:“我帶你出去吃飯。”
依舊是那家泰餐店。
江肆壹連著吃了好幾頓泡面,此刻肚子發出極大抗議。她不動聲色捂著肚子,想讓它閉嘴別吱聲。
包廂內,菜已上齊,沈時霧尾音落得很輕:“吃吧。”
再怎么樣也不能跟食物置氣。
更何況這用的還是她媽媽的錢。
江肆壹不再糾結了,開始低頭快速進食。
“吃這么快做什么,就那么不想見我?”這段時間沈時霧心里一直壓著團火氣,她掩了又掩,卻還是溢出些許于語氣當中。
江肆壹筷子一頓,沒作答。
“看來被我說對了。”沈時霧眼底很深,像被墨水浸染,此刻面上毫無表情,“什么學習忙沒時間,壓根就是不想看見我,對吧。”
想到那晚自己淋著雨逃課翻墻去見她,而她身旁卻有別人相伴。江肆壹突然就覺得這菜又酸又苦,難以下咽。
她嗓子哽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沈時霧見她這模樣,最終還是不忍心說太重的話,她移開目光落下一句:“先吃飯。”
從前的江肆壹,任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會跟別人傾訴,當然也沒人聽她說話。
而如今,她捏緊筷子,覺得所有情緒都涌上腦袋。
她問:“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在干什么。”
沈時霧頓了頓,如實回答:“工作。”
江肆壹點頭,嘴唇動了動。明顯想說什么,又像是沒組織好語言,最終沒出聲。
沈時霧見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女生再抬眼時,眸中泛了點水光。她極力壓抑心里不好的情緒,艱難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周三那晚…我來找你了。”
沈時霧終于明白了她反常的原因。
“我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還有、還有沈阿姨。”桌上的筷子掉落,連著打翻了一碗湯,江肆壹卻跟看不到似的,繼續語無倫次,“你們一起進家門了。”
那天就應該堅持讓楊雨早點離開。
沈時霧對此很懊悔,抽了紙巾后起身靠近江肆壹,解釋著:“那天我媽有事回國,在機場碰見了楊雨,就提議順路送她一趟。”
“我媽精通法學,楊雨說有問題想跟她交流,進屋聊了會兒后…”
“你就送她回家了。”女生忽然出聲。
“當然沒有,”沈時霧替她抹了眼角,“讓司機送的。”
可你分明答應過我,不跟她說話的,哪怕是一個字。
江肆壹咽著苦,又覺得自己矯情壞了,就閉口沒提這些。
過了好久,她輕輕靠在了女人身上。
對方感受到她的動作,順著將人揉進懷里。
在輕聲安慰中,江肆壹覺得自己什么也聽不見。她嗅著熟悉的氣息,心里卻是一團亂。
沈時霧,我好像生病了。
她想。
*
后來的日子里,江肆壹一心都撲在學習上。
既然申請了周末住校,就應該貫徹到底。沈時霧表面上也并無反對意味,會在很多時候來送水果零食、或者直接帶人出去吃飯。
高考結束那天,沈韻穿著身紅色旗袍,也和沈時霧一起等在考場外。
“最后一天才肯讓我見小肆,沈時霧,你安的什么心思?”沈韻喊了她大名,氣勢洶洶。
怕江肆壹又想起那事,前幾天,沈時霧說什么都不肯讓沈韻來接人。
“你是不是怕小肆見著我,就不搭理你了?”沈韻揮舞著某機構送的扇子,還在絮絮叨叨,“我告訴你啊,比起你,小肆肯定更喜歡我。”
聽到這句,沈時霧終于有了反應。
她深深看了眼身旁人,隨后笑了聲,帶點兒嗤。
沈韻:“……”
當第一個學生沖出校門時,所有媒體與家長都瞬間簇擁過去。沈韻也想去看熱鬧,便踩著高跟鞋擠進了人堆里。
沈時霧沒管她媽,而是緊緊盯著前方,生怕少看見江肆壹一秒。
終于,女生拎著考試用品小跑出來,由于分外惹眼的外形,也被一位媒體攔住進行采訪。
“你好同學,請問你對這次高考的難度作何評價呢?”
江肆壹眨了眨眼:“適中吧,不算特別難。”
“有目標大學嗎?”
“嗯…也許是棲大。”
“好的感謝,祝你考取理想大學!”
回答完后,江肆壹轉頭要往前走,手腕卻在幾秒后被人牽住。沈時霧剛好替她擋住了陽光,此刻正輕輕笑著:“恭喜小江同學高考結束。”
她的發絲被光照得鍍了一層銀色。
江肆壹恍惚幾秒,之后終于露出了這段時間里第一個真正的笑。
同一時刻,沈韻匆忙跑過來,見著人就又是一個擁抱。
“小肆啊,考完啦?走,我帶你去吃東西,想吃什么?”
江肆壹看著她,想到對方跟誰都是這般熱情,垂了垂眼睫:“都可以,阿姨。”
“西餐,或者日料怎么樣?”
“嗯,我不挑的。”
沈韻正要感慨江肆壹真是乖巧,就聽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沈阿姨!”
楊雨跑得頭發都亂了不少,站穩后忙用手抓了幾下:“阿姨,這么巧啊,又見面了。”
沈韻見了:“是小雨啊,真巧,你也來接孩子考試?”
“沒有,我路過而已啦。”她擺手,期間不停用余光瞄沈時霧。
沈韻早就看出來楊雨對自家女兒有意思,她很開明,對同性戀絲毫不排斥,見狀就想給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小雨啊,還沒吃飯吧?城北最近新開了家西餐廳,味道很正宗,要不你跟時霧兩人去嘗嘗?”
楊雨聞言臉頰漲上一點紅意。
她掩不住笑,回道:“好啊。”
“就是不知道沈小姐有沒有時間…”
“沒有。”沈時霧臉色很差,像暴風雨前陰沉的天。
她蹙了眉頭,轉而對沈韻道:“你跟她去吃西餐吧。”
“小肆我就先帶走了。”
話音剛落,就連江肆壹都沒反應過來,沈時霧就已經環了她的手腕,帶著往前走。
周圍人擠人,吵鬧聲翻天。
江肆壹在嘈雜中聽見女人的聲音落下:“抱歉,又讓你受委屈了。”
“所以,”沈時霧摸了她腦袋,“小肆,我們什么時候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