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句輕飄飄的話,蓋過了被病魔纏身的四年。
江肆壹的頭很輕地靠在她肩上,像風雨中即將傾斜的一株憐花。
雨點雜亂無章,敲在地面上,滴滴答答。
沈時霧為她掩雨,又趕忙護著人進車內,幾分鐘過去,二人都坐在車后排,靜謐。
江肆壹看著對方頭發濕了好幾簇,自己倒是沒沾染什么雨水,便罕見主動開口:“要不先回酒店?也別在外逛了。”
夏季的天總是多變,烈陽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暴雨連綿。
沈時霧沒回答,只看著她,像是要把這四年沒見的面盡數看回來。
過了會兒,她的聲音混著雨點拍打車窗,緩緩響起:“有帶藥嗎。”
生的什么?又因什么而生病?
江肆壹本以為對方會先問這個。
她點頭:“帶了!
沈時霧盯著她蒼白的臉頰,像被割下一塊血肉。心臟愈發沉悶,她握上江肆壹的手腕,揉了揉:“還難受嗎。”
“不難受了,都是這樣,過會兒就好了。”江肆壹似乎不甚在意,又像是早已習慣。
她轉頭看向車窗,外邊雨勢變大不少。急促的腳步聲響了一陣又一陣,混著路人的罵聲,成了段不怎么悅耳的交響樂。
有點滑稽。她勾了抹笑,只是有點苦。
暴雨天,安靜車內,她們無言坐了半個鐘。直到雨幕微停,沈時霧才打破寧靜:“小肆,讓我繼續照顧你,好嗎。”
江肆壹側眸望她,欲言又止。
最終她低了頭,啞著嗓:“去吃飯吧,我有點餓了!
*
熟悉的泰餐,雖不同店,但口味大差不差。
江肆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夠跟沈時霧待在一起。
因為對方同為舊事中的主角,只看一眼,曾經的所有便滾滾而來、陰影又要籠罩壓根未散盡的天空。
她的病永遠都好不了。
“味道怎么樣?”沈時霧剝了一碗蝦,正往她眼前放。
江肆壹確實是餓了,咽下嘴里的飯:“還可以!
熟悉的回答讓沈時霧勾了笑,她搖頭,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飯才能讓這位姑奶奶感嘆。
“下午的簽售會是兩點開始吧?”她擦干凈手看了眼時間,“不急,慢慢來。”
又抬手叫服務員送來兩杯熱水:“飯后別忘了吃藥!
精神疾病方面的藥是不可以擅自停的。
而江肆壹卻很不乖,一開始是忘記服用,想起來了還會補上。后來干脆懶得吃,只有在病情很嚴重,快要窒息時才會急忙吞個藥。
反正也沒人管她。
江肆壹戳著飯,很低地點頭,算是回應。
下個瞬間,她瞥見一只手伸了過來,再抬眸,是沈時霧看她:“先把藥拿出來,我看看劑量。”
見人沒動靜,女人轉而點了點桌面:“這都不給看啊!
江肆壹捏著筷子,過了幾秒才側頭把包打開。包內東西還挺多,什么充電寶、餐巾紙,她一頓翻翻找找,最后把兩盒藥丟了出來。
沈時霧挑眉,接過后就開始細細打量上面的字。
良久,她喊了聲:“江肆壹。”
兔子進食的手一頓,沒抬頭。
“一日三次,每次兩片,飯后服用!鄙驎r霧捏著藥盒,發出吱嘎聲響,“怎么今早我沒見你吃?”
江肆壹猜到她會質問這個,早就準備坦然撒謊。她咽下嘴里的飯,瀟灑蹦出兩個字:“忘了。”
察覺到沈時霧沒說話,她又補上句:“你知道的,我記性向來不好!
“行,”女人捏出一板藥,于她眼前晃了晃,“以后我監督你!
不愛吃藥的某只兔子在心里煩躁一聲,仰天長嘆。她把氣撒在飯上,直接吃了兩碗,而代價就是——她今天穿的修身長裙,腰間扣子繃開了。
兔子不動了。
沈時霧以為她又生氣,剛要開口說不吃藥不行,卻見對方那白皙的臉,一點點透了紅。
她心有疑惑,結果還沒開口,江肆壹就急吼吼:“我去上個洗手間!
跑得極快,期間還生怕沈時霧追上來,往后瞄了眼。
活像個被追債的。
女人盯了她的背影許久,在對方繞進洗手間的那秒起身,不緊不慢一并跟了進去。
這家店價格虛高,顧客很少,洗手間也沒其余動靜,只有江肆壹對著鏡子無聲抓狂。
她低頭看著自己腰間露出來的那片皮膚,忽然很想死。
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江肆壹心下一驚,身手敏捷躲進了隔間里。
鎖上門的那秒,沈時霧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人呢!
江肆壹安靜一秒,之后悶著聲:“我上個廁所你也要跟進來?”
“哦,我以為你跟人幽會呢!
“……”
“是肚子不舒服?”沈時霧順帶著洗了手,她甩凈水珠,朝那隔間走去,“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江肆壹沉聲:“滾。”
沈時霧笑了聲,見對方死活不肯出來,便退出去,走前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洗手間內終于安靜。
江肆壹鬼鬼祟祟輕推門出來,像個盜竊者做賊心虛。她見外邊確實沒人,才安心走至鏡前,再度發愁——嘖,在前任面前衣服扣子飛了怎么辦。
飛了就飛了,偏偏還露出一大片腰部皮膚。
她在腦子里跟自己吵架,末了看向后窗。
要不跑吧。
反正是一樓,再怎么樣也摔不死。更何況,她的翻窗技術可是練過的,當年別說窗了,連翻墻眼都不帶眨的。
江肆壹的行動能力很強,她瞅了眼外邊,發現沈時霧并沒等在門口,便放輕腳步靠近窗戶。
她有點潔癖,觸碰之前還先找出兩張紙巾墊在上面。
差不多了。她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深呼吸一口,便久違而又熟練地攀墻,踩在了窗戶前。
咣當——
窗戶自動開了。
江肆壹尋思這地方挺高級,不愧是一頓飯好幾千的餐廳,省了自己開窗的力氣。結果還沒樂呵幾下,一道聲音就砸下來,她腦子暈暈的。
“江肆壹,你挺厲害啊。”
外面雨未停,卷著風往這處刮,吹亂了女人的發絲。
沈時霧此時正撐著傘,任憑天氣多惡劣,她的手都紋絲不動,連帶著面部表情也沉沉。
她的話順著雨飄進來,冰冰涼涼的,江肆壹聽后默默放下了一只腳。
屋外人掃了眼她的動作,繼續了剛才的夸獎:“穿著裙子還能翻窗,威風不減當年!
江肆壹把另一只腳也放下了。
待雙腿落地,她假裝無事發生,摸摸鼻尖:“你站外面干嘛?下那么大雨,不嫌冷!
沈時霧意味深長:“守株待兔!
女人站在灰沉中,四周是勢頭更大的雨。話落進江肆壹耳里,她要為自己辯解,其實是撒謊:“我只是覺得里面太悶,想開個窗透透氣。”
“嗯,不錯,人家開窗用手,你上腳。”
“……”
江肆壹不作聲了。她若無其事捂住腰間,想跟對方說要不先回酒店。就感覺到眼前人隔著窗,探手撫上她頭頂。
“你總是這樣!鄙驎r霧漫上無奈,“無論發生什么,都學不會跟人傾訴。”
“太笨了。”
江肆壹罕見沒反駁。
任對方給自己順毛摸腦袋,過了好久,她才說出事實:“我裙子…紐扣崩掉了兩個。”
車子淌了一路水,回到酒店后,距離簽售會還有一個鐘。
沈時霧定的是兩間套房,江肆壹住她隔壁,后者正要關門,一高挑身影就坦然走進來。
江肆壹在原地站了半天,最終沒把她趕出去。
“現在能吃藥了吧?”沈時霧舉著玻璃杯,捏了兩片遞到她唇邊,“張嘴!
江肆壹一路上絞盡腦汁找借口,說什么都不肯吃藥,這會兒倒是沒辦法再耍賴皮了。
她只能伸手,而沈時霧卻又重復:“張嘴。”
含下藥的那瞬間,江肆壹忽然想到了當年在宿舍,對方喂給自己的那顆葡萄硬糖。
“喝水!
思緒斷了弦,江肆壹嘴邊又被抵上杯沿,冰涼觸感混了熱氣彌漫,正好中和。
她張嘴,被喂了一整杯水。
看著人此時的乖巧模樣,沈時霧心情終于好了點。她放下杯子,漫不經心掃了對方腰間:“脫了吧。”
這三個字給了江肆壹極大的心理沖擊。
她差點雙手抱懷往后退三步。
“你,你休想!
聽見這話,沈時霧抿了笑,在心里搖頭后朝江肆壹走去。后者擋著腰部連忙躲閃,直到背后撞上墻,她甩出一句:“你別再過來了!”
沈時霧自然不聽她話。
直到躲無可躲,實在沒了退路,江肆壹只能閉眼等待危機降臨。而沈時霧在站定后卻只碰了碰她臉頰,輕聲無奈:“都在想些什么?”
江肆壹睫毛動了動。
她睜開眼,面上燒得通紅:“分明是你說的話太有歧義。”
“好,都怪我。”沈時霧止住想親她的念頭,轉而問,“要不要穿我的衣服?”
“…不穿!
“為什么!
眼看著對方又要開始胡攪蠻纏,一副刨根問底的模樣。江肆壹扯了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碼數不一樣,你比我高!
“放心,”女人盯她,“肯定合身!
當看見沈時霧手里的紅裙子,江肆壹總算明白了她這句話。
自己的衣服,能不合身么。
“怎么就成你的衣服了?”江肆壹看著這團紅色布料,那晚呼吸交纏的記憶忽然就涌上腦海。
“還我!彼嫔嫌悬c兒燥。
沈時霧把玩著手中的絲綢長裙,嗓音不急不緩:“求我!
“求我就還你。”
衣服跟面子,哪個重要?
那必然是后者。
江肆壹冷嗤一聲,扭頭就要送客。她越過人打開門:“慢走不送。”
幾分鐘后,沈時霧徹底被趕出屋。
她看著緊閉的門,悶出聲笑。
最終無奈搖頭:“太兇!
第42章
換完衣服后,鈴聲久響。
接起一看,是遠在倫敦的心理醫生恰好打來電話——“最近病情如何,有沒有按時服藥?”
說實在的,從事這行那么多年,江肆壹是她遇見過最不聽話的病人。
女人先看了眼房間門,確認上鎖后,才拉了把椅子坐下。
她垂著眼,有點苦惱著不知怎么開口。
半晌,她嘆口氣:“發病次數增多!
“藥么,在吃。”
電話那頭此時正用蹩腳的中文問:“是不是又遇上你那位前朋友了?”
“…是前女友。”
“哦,抱歉!
江肆壹揉了揉太陽穴,見時間還充裕著,便放松下來慢慢聊:“對,而且…還發生了點意外!
掛斷電話的前一秒,對方問她:“那你呢,還愛著她嗎?”
江肆壹剛好起身。她去拉了窗簾,外邊浮上層金黃,一看,就知是雨過天晴了。
她捏緊手機,片刻后似嘆息:“也許吧!
*
簽售會加場的地點與上回不同,這次館子更大,而受邀的嘉賓也多了好幾位。
有名配音演員與江肆壹相識,曾經在英國二人一塊兒踩過雪,還吃了頓飯,也稱得上是朋友。
這會兒見她來,便揮著手:“江老師,好久不見。”
江肆壹身后跟著的林羽聲她認識,而再一瞥,往旁邊站著的那名女人,卻是極其陌生。
跟林羽聲打過招呼后,她遲疑著問:“這位是…”
一時間無人回答她——江肆壹自然懶得開口,而林羽聲不敢多說話,至于沈時霧么。
她視人如空氣,這會兒在問江肆壹:“渴嗎,旁邊有家奶茶店,我等會兒去買杯來。”
那配音演員搓了搓手,有點尷尬。
江肆壹搖頭,示意無需去買,而后對眼前人道:“好久不見,孔老師!
她過濾了上句問話,而后展開新話題:“你怎么也突然回國了?”
孔殷得到回應,無措感消散了點兒,她嗐一聲:“還是回國舒坦。在外終究是陌生地,連出門逛街都冷清要命,也沒個朋友陪!
江肆壹倒是挺贊同這句話,還想開口接上,卻感受到某道目光。她無言片刻,然后只淡淡點頭:“是這樣的!
她笑:“那我就先去后臺了,簽售會即將開始,祝你我都順利舉行!
孔殷回了她的笑容,擺手:“好,再見江老師。”
后臺休息室,除了工作人員來回走,沒有多余動靜。而一關上門,更是徹底兩隔。
林羽聲非常貼心地提前離開,說是要與工作人員溝通事宜,而江肆壹卻早就看破了她,只是沒吭聲。
“江老師,”
都不用往后看,江肆壹就知道這人肯定又憋著什么壞。她聽后依舊安靜補妝,沒搭理。
“連個前女友的名分也不給。俊
“都是前任關系了,還需要什么名分!
沈時霧若有所思點頭,將椅子移到她身后,開始從鏡子里盯人。
江肆壹抹口紅的手一頓:“……”
“這顏色好看,襯你。”
“用你說?”
“嗯,所以為什么不給我個名分!
江肆壹差點把口紅擰斷。
她微笑:“難道我還要奔走相告,說你是我前女友么?”
“這想法不錯,”沈時霧像是工作時表揚下屬,“可以采納!
眼看著自己又要被趕出去,她才笑了聲:“行,我不鬧。補完妝就該去前場了,要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嗎!
無論過了多久,沈時霧的投喂方式都很像養豬。
看著對方又變戲法似的拎出一袋面包,江肆壹真想改了她的支付密碼。
“您自個吃吧,這一袋子,你要是十分鐘解決不完就跟我姓!苯烈加质崃耸衢L發,隨口道。
“好啊,”沈時霧直接將袋子一扔,湊身過去勾了她幾縷發絲玩弄,“媽媽。”
因為這句媽媽,江肆壹魂不守舍半天。直到要進場,她才仰頭把一杯水悶了,跟著林羽聲往前走。
走前她還警告沈時霧,不能再耍什么壞心眼、也不許再裝成讀者去排隊。
女人刮了刮她鼻尖,眸中有笑:“知道了!
場館劃分為好幾塊。譬如一處地方是配音演員在臺上互動,另一片兒則為作家坐著簽售。
鬧哄中卻又有條理。
江肆壹的隊伍排得格外長,但她對讀者朋友一向很有耐心,常常超出時間了,還會再急著多嘮幾秒。
倒很像十七八歲時,在課堂上用盡一切機會跟朋友講小話。
在這期間,她仔細打量末尾有沒有沈時霧的存在,而別說背影了,連根頭發絲也沒見著。
她徹底放下心。
直到傍晚時分,隊伍見底,人流都散去不少。江肆壹靠在椅子上休息,偶爾有圍在旁邊的讀者又趁機迎上來聊天。
正喝著水聽人說話,微信接連蹦出來好幾條消息。她瞥了眼,就見是失蹤一下午的人發了消息:“要不要來給你送吃的?”
江肆壹戳著屏幕:“不用,謝謝!
對方便不再有動靜。
直到十幾分鐘后,場館廣播聲突然響起。
江肆壹還以為突發了緊急情況。而剛直起身,就聽見主辦方激情飛揚之聲:“請大家不要著急離開!我們江肆壹老師,要請全場人喝下午茶…”
周圍瞬間響起一陣躁動。
只有江肆壹坐著,呆若木雞。
廣播聲還在嘰嘰歪歪,混著人聲,比暴雨天前兆時,大伙趕著去收衣服還要熱鬧。
面對從各處傳來的道謝聲,江肆壹干巴巴笑了幾下,然后捏起手機就開始轟炸某人。
“沈時霧,是不是你干的?”
“你知道全場多少人嗎,錢也不是這么花的吧!
這下對方倒是裝死了,過了很久都毫無動靜。
江肆壹咬牙切齒,而在抬頭時又扯出個笑。她面對眾人,假裝大方:“沒事,大家開心就好!
幾輛車浩浩蕩蕩,運來好幾箱甜品,大家排隊不太安分,喳喳得像樹上鳥。
江肆壹無辜被按上個好人牌,也挺無措,手上還是沒歇著,繼續刷了屏:“我可不付錢,你自己干的事兒自己承擔!
周圍人全跑去哄搶下午茶了,就連林羽聲也不例外。
她倒不是嘴饞,只是單純想湊個熱鬧。走時還企圖扯江肆壹一塊去,結果一轉頭見人木著臉,便收回了蠢蠢欲動的手。
桌面被人叩了兩下。
江肆壹打字快,此時還在朝對方甩消息。聽到這動靜以為是林羽聲滿載而歸,正要揮手表示自己不吃,臉頰就碰上濕漉漉的觸感。
她錯愕著抬頭,就見是沈時霧拿著杯奶茶,朝自己勾了唇角:“江老師,打字太累,休息會兒吧!
江肆壹很久不碰奶茶了,她猶豫幾秒還是接過——苦了誰都不能苦了自己的胃。
杯壁掛了點水珠,染上她手心,很濕潤。正要摩挲幾下,沈時霧就環了她手腕,拿紙巾細細擦拭。
很癢,江肆壹忍著不自在的神情,開了口:“你干嘛突然搞這么大動靜?”
“因為我想!彼龑⒓埥砣舆M一旁垃圾桶里,又轉而揉上對方胳膊,“酸嗎!
江肆壹怕癢又敏感,忙拍掉她的爪,收回自己的手后將頭別旁邊去:“我可不付錢!
沈時霧咳出一聲笑:“當然是我付。”
聽見她咳嗽,江肆壹又把頭扭回來:“感冒了?”
“有點吧,最近天氣多變,正常。”
見人欲言又止,沈時霧湊近瞧她:“想說什么?”
“…那你別忘了買藥!
還是這么別扭,跟小時候一個毛病。
女人捏捏她的下巴:“知道了,謝謝小肆關心!
江肆壹一連蹦出了好幾句:“誰關心你了?”
“別老自作多情,我這是正常說話!
到最后她嘴巴都說干了,又猛喝好幾口奶茶,想到這玩意兒也是對方買的,吸吸鼻子丟出最后一句:“反正我對誰都這么說的!
“你,你別多想!
身旁人沒聲音了,江肆壹偷瞄一眼,就見對方直勾勾盯她。
她被看得心里有點發毛。
正要開口,有人往這處走來,還沒站定就開始打招呼:“江老師,謝謝你的下午茶。”
定睛一看,就見是孔殷拿著塊盒子蛋糕正站于面前。
江肆壹禮貌一笑:“沒事!
孔殷瞥了眼坐在旁邊的沈時霧,像是實在好奇她們的關系,執著地再度發問:“江老師,這位是…你姐姐嗎。”
江肆壹噎了下,過了幾秒,她淡淡:“不是!
“啊,那就是朋友了?”
孔殷邊說邊往旁邊一坐,舀了勺蛋糕吃。
在國外時,對方分明不是這么八卦的性子。如今也不知道是誰打通了她的任通二脈,連這一問題都要刨根問底。
江肆壹搖了搖手中的奶茶,又吸了兩顆珍珠,才含糊著開口:“也不是朋友。”
孔殷瞪了雙眼,更納悶。
她想,難不成是……
無言之中,有人忽然輕笑了聲。
某位大作家心一墜,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時霧側眸看她,又假裝漫不經心:“江老師,她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你前女友?”
“……”
“哦,抱歉,說漏嘴了!彼b模作樣拍了拍自己的嘴,又不緊不慢道,“其實不僅是前女友,還是初戀!
這句落下,沈時霧又面露苦惱。
她輕嘆聲,歉意很濃:“不好意思,又說漏嘴了!
江肆壹快把牙咬碎了。
她捏了*捏奶茶,想拿這玩意兒糊對方一臉。
偏偏沈時霧還不打算消停。
她湊近江肆壹:“江老師,你不會怪我吧!
孔殷面上表情很豐富。
她承認,自己確實對江肆壹有好感,但眼下無論如何都不敢再采取追求行動了——這倆人怕是舊情未了、即將復燃啊。
她尷尬笑了笑,隨后找個理由馬上逃離現場。
見人離開,沈時霧才收斂了些。她感受到身旁人正坐著往上冒冷氣,剛要開口順毛:“江…”
“滾!
第43章
在過去四年里,江肆壹曾夢見很多次與沈時霧在外旅游、或是一并逛街。
直到想起句俗話——夢與現實是相反的。
她才悵然回神,而后奔走在無人的世界里,孤單一年又一年。
“江老師,還氣著呢!鄙驎r霧貼過來問她,將自己手中那份章魚小丸子遞過來,“給你嘗一口,消消氣。”
江肆壹往旁邊瞥了眼這人,想起在簽售會現場對方那番話,牙癢癢,“不吃。”
嗯,她如今倒寧愿是反的。
由于上回那偷竊事件,她對北城夜市的印象實在談不上好。此時警惕性飆升,穿在人流里,把包摟得死緊。
沈時霧看見她的小動作,輕而易舉將那只包勾了過來,安撫著人:“沒事!
“要是有人敢偷,那應該是不要命了!
她語氣中一點怒意沒有,甚至稱得上溫和,卻能讓人溢出點冷汗。
江肆壹本想把包奪回來,猶豫再三后還是任由她拿著——剛好自己懶得背。
她見對方手中一堆塑料袋,什么牛肉餅羊肉串,快湊齊一動物世界。納悶問:“你以前不是不愛吃這些?”
從沈時霧嘴里蹦出來的準不是好話。
她啊了聲,拖著長音,最后順出來一句:“記得這么清楚啊。”
她笑:“還喜歡我吧!
逛了那么久,江肆壹沒買什么東西吃。而手上唯一的包也被對方擄走了。
她懷里空落落的,沒安全感,聽見這話只能揪了自己衣角。
臉木了半天,最后憋出來兩個字:“放屁!
沈時霧嘶一聲,曲起手指敲了敲她腦袋:“江老師,說話要文雅!
你也好意思教育我。
江肆壹冷嗤著想,在床上怎么不見你說話文雅?
“又在偷偷罵我吧!
“…知道就好!
沈時霧輕搖頭,見前邊圍得熱鬧,碰了身旁人的胳膊就拉著朝前走。
江肆壹一向討厭肢體接觸,可面對沈時霧,卻總是鬼使神差地沒抗拒。
“有人直播唱歌呢!鄙驎r霧像帶了個小孩,走到人流集中的地方,不僅手上力度加重,還回頭提醒:“握緊點,別走丟!
江肆壹原本還算乖巧,聽見這話叛逆心一下起來了,馬上松開。
沈時霧手中一空,回眸幾秒,直接摟了人腰肢。她此時平了嘴角:“不聽話,可是有懲罰的!
聽見懲罰兩個字,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橫沖直撞著,要沖破頭顱。江肆壹撇了撇嘴,這次不再有小動作:“哦!
“是哪個網紅嗎,唱得挺好聽!
江肆壹平日里不太關注這些,還沒開口,就聽見對方又道:“跟你不相上下!
她皺眉疑惑:“你什么時候聽過我唱歌了?”
“啊,”沈時霧像是才反應過來,她抱歉一聲,而后貼近人耳旁,“記錯了,人家是唱,你是叫!
“……”
說話文雅是吧。
你要不聽聽自己講的這些葷話。
江肆壹又羞又惱,狠了心甩開她的手,扭頭往另個方向走去——這人太不可理喻,還是先走為敬。
周遭是本地居民混著旅客,吵吵嚷嚷,一般隔個幾步遠就可能找不到人。
而江肆壹一般氣上腦子了,十頭牛都拉不住她,迅疾地邁著腿堪比競走。
直到實在有點累,她才緩下步子,而后轉頭朝身后看去。
嗯,有點不太對勁。
江肆壹這么想著,往四周喊了聲:“沈時霧?”
這么一聲吼,回頭率倒是很高。只是其中并不包含她那位前妻姐。
女人頓在原地,捏緊自己的小手機。
完蛋,人丟了。
*
“你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這是機械女聲第十幾回從手機中傳出,江肆壹嘆口氣,忙沖進警局。
有警察認出她,想起沈時霧,又覺得實在惹不起,便很快有人接應:“你好,又是偷竊案嗎!
“不是,是人沒了!”
見到對方驚恐的眼神,脫口而出的江肆壹抿了抿嘴,改口道:“不是那個意思,是找不著人了!
監控室內,幾名警察圍著,江肆壹坐于最中間。她目光一蹙,瞥見熟悉身影:“停,就是她。”
而放大后,江肆壹卻微怔愣。她瞇了瞇眼,眼底像團了層很深的霧氣。
她盯了屏幕很久。
“江小姐,確定是這位吧!
耳旁響起警察的詢問聲。
江肆壹看著屏幕中并肩而走的二人,不論怎樣都顯得般配。她闔了闔眼,過了幾秒才應聲:“嗯,確定。”
兩陣腳步聲響起。
沈時霧沒來得及甩掉身后人,就匆匆趕來警察局。
“人呢?”
“還在監控室,您別著急,這不…”而當警察推開門,卻見里面空蕩蕩,只有倆蚊子嗡嗡叫著,很不安寧。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受到身旁人冷氣橫生。
沈時霧深呼吸一口氣:“查監控!
*
江肆壹很久沒在路邊攔出租車了。
她嫌在手機上打車費時間,往街邊一杵,手揮了好幾下。
運氣好,恰逢有車來,司機降下車窗,問她去哪兒。
江肆壹噎了下,然后低聲問:“師傅,接長途么!
女司機大多脾氣好,她想了想:“成,隔壁市嗎!
“不是,去長桉!
這下輪到司機噎了半天。
過了好久,就連江肆壹都不抱有希望時,她咬咬牙:“可以,上車吧!
“但費用高,不劃算!
將車門扣緊后,江肆壹搖頭:“沒事,錢不是問題!
聽見這句話,司機來了勁兒,她先轉了方向盤往附近加油站駛去,然后往嘴里咬了塊糖提神:“得嘞,安全帶系上啊。”
晚上九點,車子往跨海大橋開。忽然呼吸不順,江肆壹開了點窗戶縫,想從包中翻出兩片藥吃。后知后覺,自己全身上下就只有個手機。
包還在沈時霧手上勾著。
她揉揉太陽穴,眼見著自己手機也要沒電,就回了徐媛最后一條消息。
“等我到長桉當面跟你說吧,麻煩你大半夜來接我了。”
“麻煩個球!”
對方又噼里啪啦發來一堆消息,江肆壹時不時低眸看一眼。而結局就是,最后兩格電也跳沒了。
她拿著塊廢鐵爛磚,半晌,長嘆一口氣。
“師傅,你車上有充電寶嗎!
“有,給你!彼旨由弦痪洌熬褪强赡茈娏坎欢,你瞧瞧。”
確實不多,九格電。
但總比關機要好,江肆壹道了謝,開始給廢鐵續命。
北城至長桉,要開五小時有余。等到了那兒已是深夜,期間江肆壹淺淺瞇了一覺,醒來后見外頭烏壓壓,嘴角又抿了平。
沈時霧也發來了很多消息,幾乎刷屏。
她垂眸一掃,設了免打擾。
“師傅,真是辛苦你了。”等打開車門,徐媛已經等候多時。江肆壹說罷后額外給了幾百小費。
那師傅不肯收:“喲,太多了,給幾十就行!
眼見倆人推搡著誰都不肯讓步,徐媛咳嗽幾下,壓低聲音開始倒計時。
江肆壹馬上了然,等對方數到一,雙腿掄了火星子,跑得飛快。
“挺溫馨嘛。”等進了徐媛家,江肆壹換上拖鞋,打量四周道。
“那可不,獨居當然要把屋子布置得好點,不然每天一睜眼更想死!
江肆壹噗嗤一聲,雖然心情還是沒好轉,但至少面上是掛了點笑。
“你還沒吃飯吧?”徐媛一頓翻找,最后從冰箱里捏出盤隔夜飯。她撓撓頭,“蛋炒飯行不,沒蔥!
江肆壹的肚子在此刻確實餓得止不住叫。
她點頭:“什么都行,我不挑!
事發突然,徐媛沒來得及準備什么。她托著下巴見人狼吞虎咽,幾分鐘就光盤行動,納悶:“你前妻姐不給你飯吃?”
江肆壹咽下最后一口,聞言仰頭看了天花板,似乎在組織語言。等徐媛差點犯了困,她才啟齒:“你還記得楊怡嗎!
“你都記得,我能不記得么!毙戽律炝藗懶腰,又轉而托著頭,“咋了,你想找她談戀愛?”
看見江肆壹的眼神,她犯賤成功,樂呵笑了幾下,擺手:“開玩笑的。她怎么了?”
“她姐,喜歡沈時霧。”
“然后…”江肆壹低頭捏了捏指關節,聲音悶了點,“她倆老在一塊兒。”
極其混亂又含糊的幾句話,徐媛卻摸準了個大概。
她消化了下:“今天又在一塊兒?”
“嗯!
沒有什么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
徐媛當即就點了幾十串燒烤,用于安慰自己這位好友。
“嗐,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咱收拾收拾可以找下個了!毙戽陆o她倒了杯氣泡水,卻遭人搖頭。
“我想喝酒!
徐媛拗不過她,起身從冰箱拎了兩罐度數低的啤酒,吱呀一聲勾開拉環:“行,咱今天就喝個痛快!
“那么久不見了,正好敘敘舊!
倆人酒量都不好,到最后喝個你死我活,雙雙癱倒。
江肆壹嘴里咕咕噥噥,也不知在對誰說話,到最后往空氣處呸了一聲。
她心里憋了火氣,抓起一旁的手機就點開某人對話框。
直到捏了好幾條空語音過去,才真正出了聲。
“沈時霧,我真的太討厭你了!迸舜丝膛吭谧雷由希X袋很重,說話聲模糊又沉悶,“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
“永遠!
語音咻一聲飛往對面。
江肆壹再也掀不開眼皮,就此暈暈睡去。
而與此同時的高架橋上,沈時霧握著方向盤迎雨飛馳。
見人終于回了消息,她眸光閃爍幾分,而點開后,臉色卻更沉。
永遠不相見?
她冷笑一聲,長睫掩下,灑了片陰影。
別太天真。
沈時霧看著手機上助理發來的定位,又踩了腳油門。
她在飄零的雨幕中淡然想。
已經放過你一回了。
所以這次,無論怎樣,你都別想再逃。
第44章
長桉市氣溫高,兩人昏睡在沒拉窗簾的客廳,才不過六點就被灼熱的陽光燙醒。
江肆壹手臂枕頭睡了半宿,酸軟還帶著麻意。
徐媛感受到動靜,也跟著直起身。她慌忙看了眼手機,見今天是周六,才又緩緩趴回桌面。
她戳了戳身旁半死不活的人:“哎,你酒量怎么這么差?”
江肆壹微笑:“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行了,天都亮了,洗個澡我帶你出去逛逛!
“我老家這些年發展可快,特別是商圈那塊兒,不比棲南差!
江肆壹確實挺想出去散散心的。
她揉了揉眼:“好!
長桉人吃辣厲害,口味重,一頓早飯差點給江肆壹干倒下。她看了眼浮著辣椒沫的餛飩,挑戰著嘗了口,結果被嗆到靈魂出竅。
她喝水的瞬間,想著。
這玩意兒就該給沈時霧吃,最好把人給辣死。
“想啥呢?我就說點個清湯的,非不聽!毙戽抡f完搖了搖頭,“還是跟以前一樣,脾氣比牛倔。”
江肆壹假裝沒聽到,又不甘心地抿了口湯。
吃完早飯,倆人步伐悠悠,朝市中心走去。期間還嘮著磕:“你那病現在怎么樣了?還是沒好轉嗎。”
江肆壹正抬眸盯著上方緩緩飄動的白云。
她的視線又落至地面,聲音輕了點:“嗯,沒差。”
看著朋友這樣,徐媛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于是她講了一路的人生大道理,摻雜著情感分析,到最后江肆壹想把她的嘴給縫上。
畢竟是全市最大的商圈基地,不過早晨就人滿為患。
二人到處轉悠著,剛想找個地方歇一歇,就見有人遲疑著舉起手,似乎是要打招呼。
江肆壹頓了頓:“余紊?”
那人今天穿了件灰色薄開衫,看起來氣質沉穩。她很快笑著回應:“肆壹,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你!
日料店,三人面對面坐。徐媛跟江肆壹在一排,正看菜單。
余紊先喝了口茶:“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江肆壹點頭:“對!
她若有所思勾了勾唇角,假裝開玩笑道:“我還以為,是你喜歡的人呢!
想到那通表白電話,江肆壹只禮貌笑了聲,并未回答。
而余紊也有度,沒再提這事。
倒是徐媛懵了圈,她錯愕抬頭:“啥?”
江肆壹并不想解釋這檔子事。
她此刻拿過菜單,點了份鰻魚飯跟甜蝦,在與服務員說話的過程中,就將這話題給略過去了。
“你呢,吃點什么?”
“你幫我點吧,”余紊眼里很溫柔,“我的口味,你應該是了解的。”
徐媛的眼神漸漸不對勁起來。
她在心里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就借著上廁所的名義,半天沒回來。
直到菜都上齊,江肆壹給她發消息。
她才自作聰明回復道:“我在外逛逛,就不打擾你們約會…呸,吃飯了!
而后續就是無論江肆壹如何轟炸,對方都不再回一個字。
她黑著臉將手機放回原位,就聽余紊道:“你那位朋友呢?”
“掉坑里了。”
“?”
余紊沒忍住笑出聲:“你還是這樣,愛開玩笑!
她說著,又牽出一堆在英國的往事。
“那天表白后…我就不敢見你了,到處躲!彼毤毘灾f話聲也很輕柔,“一直躲到畢業,后來,我聽妮莉說你回國了。”
“本以為我們不可能再碰面了,沒想到,還是挺有緣分的。”
她眼睛彎彎,歪著頭問江肆壹:“我可以吃一口你的鰻魚飯嗎!
后者安靜了幾秒,然后道:“不好意思,我最近感冒了,怕傳染給你!
說著還裝模作樣咳嗽兩聲。
余紊沉默半晌,最后道:“嗯,沒關系。”
她面上依舊帶著笑意,讓江肆壹回憶起了初遇階段,無論怎樣都不會生氣的沈時霧。
一想起對方,心里就卷起酸意。
江肆壹咬了口甜蝦,暫時沒再抬眸。
“所以,你現在還是有喜歡的人嗎!庇辔赏蝗话l問。
對方這么多年都沒談戀愛,她甚至都要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只是個搪塞理由。
江肆壹安靜吃完了一只甜蝦,在對方的視線下,慢慢抬頭。
她嗓子有點啞,剛要開口,一聲咳嗽就先行落下。
有人帶著昨夜雨的些許涼意,風塵仆仆趕來。
再抬眸,是沈時霧直接拉了她身旁的一把椅子,與地面摩擦過后,穩穩落座。
她眼底晦暗不明,直接代江肆壹回答了那問題。
“有,”女人神情很松散,“抱歉,就是我!
氣氛凝固透徹,江肆壹眸中漫上幾分不可置信。她想開口反駁,也想說你怎么好意思說這話,但身體卻不聽指揮似的,半天沒動靜。
余紊呆了很久,她啊了好幾聲,明顯是沒反應過來。
“這,這位是…”
兩面夾擊下,江肆壹只覺頭痛。過了幾秒,她平靜開口:“我前女友!
這是實話,確實是前女友。
余紊稍稍松了口氣。前任而已,也不代表自己完全沒機會了。
她擠出個笑:“你好,我是肆壹在國外的朋友!
沈時霧瞥了眼她伸出來的手,點頭算是回應,再無其余動作。
而江肆壹只想趕緊結束這頓雞飛狗跳的午飯。
她甚至都沒吃幾口,就忙著要起身,結果被沈時霧扣著手腕按了回去。
“是不是不合胃口?”
江肆壹嘴角微微顫抖,總覺得又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果然,沈時霧不等回答就往后勾了勾手,聲音也不徐不疾響起:“給你帶了幾個廚子。”
“想吃什么,直接報菜名!
招手的瞬間,迎上來幾名身穿廚師服的女人。她們很有禮貌,對著江肆壹道:“小姐,我們都是上過影視節目的,手藝一等一。只要您說個名兒,我們馬上就能做!
江肆壹沉默著深呼吸一口。
她用眼神示意沈時霧適可而止,別再招搖做事。
而后者則假裝自己會錯了意,貼心道:“沒事,我早就包場了,不用怕打擾到別人!
“……”
兩個小時后,這場鬧劇以余紊僵著神色離開為終。
江肆壹見人走,朝她揮了手,卻被身旁人十指緊扣。
掙脫幾下沒成功,她眉皺得很深:“沈時霧,你是不是瘋子?”
誰知女人笑了下,對這稱呼壓根就不排斥。
“是啊!
江肆壹覺得無話可說,冷聲道:“放手!
“放手之后呢,你又要逃去哪兒?”
當時挑位置時三人選了個最角落的清凈地,再加上包場,四周無人,就連服務員都提前得到指令不曾經過。
一片靜謐,只有沈時霧的咬牙切齒之聲尤為明顯。
“我對你夠好了,江肆壹,”她按著身旁人的后脖頸,完全掌控著,“為什么你總是想著要離開我。”
“你也覺得我變了吧!
“可我成如今這模樣,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拜你所賜!
對方說得很快,江肆壹完全插不上話,也確實張不了口——因為沈時霧直接咬了上來。
嘴角又有血腥味彌漫,她再也忍不住,落下兩顆滾燙淚珠。
“你怎么不繼續去找楊雨了!
“你們不是經常黏在一起么?”
沈時霧頓了頓,似乎猜到什么。
“四年前在御安公館,你說談生意,卻帶著她…好,我承認,因為對方優秀,這我能理解!
“可,可你分明答應過我,不跟她多說話的!
江肆壹一點點割開心底的傷痛,往里灑了最刺人的鹽分。她呼吸急促不少,說話也斷斷續續沒有條理,可每一句都帶有質問,以及哭腔滿腹。
“是我太矯情,是我自卑又敏感。”她眼角染了紅,開始低頭指責自己,身體顫得如失去程序的機器人,“但我真的沒辦法。”
“我缺乏安全感,只能靠你說的每個字來抱住自己!
淚落盡了,她說到最后,對上沈時霧的眼:“你別愛我了!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喜歡我這樣的人,沒什么好下場。”
“求你讓我走,我保證這次再也不會回來…”
剩下的話被擁抱攪碎。
沈時霧抱緊她,像是要血肉相融。
“小肆!彼哪旰蟮纳驎r霧,很少這么叫她。
“抱歉,讓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
“當年我之所以讓楊雨進了會廳,是因為她說,她妹妹又要向你表白!
想起這個,沈時霧磨了磨牙,不爽意味驟現。
“所以我讓她把楊怡帶過來,”
“既然她管教不好,那就由我來訓!
女人碰了碰懷中人的耳垂,低頭一吻:“我家小肆這么乖,又怎么能被她帶壞!
江肆壹將頭埋著,聞言捏緊了她的襯衫。
“那你為什么晚回家?”
“那天下了好大一場雷雨,我…”她嗓子酸澀著,沒發出音。
“因為我答應過你的!鄙驎r霧輕拍她的背,安撫人過激的情緒,“高考完之后,我們一起養兔子!
江肆壹的眼眸閃爍好幾下,最后又被淚所充斥。
“既然是給小肆養的,那必然要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兔子。”沈時霧此時的語氣又像在哄小孩。
她的氣息灑在江肆壹脖頸處,使人縮了縮。
“那天談完生意,對方女兒也恰好養了只兔子。她問我怎么不繼續養貓,改養兔了?”
“我說家里小朋友喜歡,得順著才好,不然會鬧!
“所以就去她推薦的兔舍定下了十一。只是還未打疫苗,不能馬上帶回家來!
“對不起,”沈時霧吻上她眉心,“那天回家太晚!
這句道歉遲到了四年,而江肆壹卻覺得一點兒都不重要了。
暴雨天的雷鳴聲還回蕩于耳邊,要刺穿耳膜,她也不再為此感到潮濕與害怕。
她的安全感依舊搖搖欲墜。
但至少如今,再度有了依靠。
江肆壹攀了她的雙臂,眼睛濕潤著,像兔子哭紅眼。
她喃喃:“沈時霧!
“親我!
第45章
曾經那些難以啟齒的念想,摻雜著失而復得的欲望,在此刻相擁、纏繞。
一方樟樹下,車身隱沒。
聲聲蟬鳴,混著隱秘動靜。
“沈時霧…”
軟了尾音的語調被吞噬,江肆壹浮在岸上,想攀身而起,又被強拉入深海。
“不是想讓我親你嗎!陛p笑過后,女人再度低頭,帶著不可抗拒意味,一陣水聲。
是想親。
可沒說親那啊。
江肆壹只覺燥熱難耐,便再也說不出話。她咬著唇,聽見外邊響起陣嬉笑聲——
“好不容易放個暑假,咱就得撒歡玩,你出來還帶本教科書是什么意思?”
“馬上高三了,得學習!
“切…哎,你看那棵香樟樹開得好茂密!”
少女身影漸漸靠近,你一言我一語中,江肆壹渾身發燙,抗拒意味漸濃。
“沈時霧…停下,有人!
半跪在下方的女人卻只抬了眼,并沒有收斂。她笑著,再度開始打圈。
“所以要小聲點。”
江肆壹五臟六腑都快要散架,她咬著自己指尖,從齒縫中擠出含糊不清的語句:“真的不行,她,她們快要過來了。”
“可是小肆似乎很喜歡呢!
“這里,”她意有所指,“看起來舍不得讓我離開!
無盡潮水之中,江肆壹快要溺死。
路過的兩位女孩并沒有察覺到什么,只是停在車旁,專心抬頭打量那棵樹。
視線愈漸恍惚,江肆壹在暈沉與提心吊膽中發誓——她從今往后再也不會主動說那些話。
*
徐媛看著被掛斷的電話陷入沉思。
她正疑惑,就見對方發來了消息:“說來話長,我先走一步,你以后來棲南我請你吃飯!
徐媛扣了三個問號過去,見最頂上的正在輸入中,嫌人打字慢,直接撥了個語音。
對方過了半分鐘才接。
“怎么了,有急事啊!
“咱還沒敘完舊呢!
江肆壹開口前清了清嗓,卻依舊難掩沙。骸按_實有點事!
徐媛在上學期間是出了名的千里耳,不僅靈敏還很會捕捉細節。她此時一頓:“你嗓子咋了?”
“有點感冒!
“哦…”徐媛點點頭,“那好吧,過幾個月我應該有空,到時候來棲南找你玩啊!
剛要掛斷電話,江肆壹卻突然溢出點聲。她忙看向身旁人那雙不安分的手,用口型提醒:“別亂動!
徐媛咦一聲:“啥聲。俊
沈時霧此刻正輕輕揉了她腰間軟肉,被警告一頓也沒有收手的跡象,只親人一口臉頰,用氣音:“這么兇。”
江肆壹抓著她胡作非為的手,暫時壓制了下。她回那邊:“兔子在叫。”
“?”
“我剛剛去買了只寵物兔,這不叫了幾聲么。荷蘭垂耳,等晚上給你拍照片看看昂!
眼看著身旁人又要有動靜,她火速掛斷電話:“那先不說了,回頭再聊!
直到關了手機,江肆壹才放下心來。她往外嗖嗖放著冷氣,語氣很不爽:“我接個電話你也要搗亂啊。”
沈時霧并不回答。
她轉而貼緊人,氣息愈發沉,咬上耳垂后似請求:“再來一次吧。”
江肆壹沉默半晌,馬上要跳車。
等收拾完狼藉,已過去兩個小時。下午三點多,江肆壹猶如死尸癱在車椅上。
她瞥了眼身旁專心開車的女人,盯著看了會兒,然后緩慢搖頭。
居然還有力氣開長途,真是可怕。
而沈時霧一向對她的視線很敏感,紅燈時,她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江肆壹見狀,直接張開血盆大口。
“嘶,”沈時霧被咬了口,假裝很疼,“好痛!
江肆壹見她這模樣,有點心虛地摸了摸唇,開口卻是:“你活該!
女人感冒還是沒好轉。她咳出一聲笑,手觸上方向盤時落下:“我又哪里惹您不高興了?”
怎么,還想讓她把剛才的畫面復述一遍啊。
江肆壹冷哼一聲,扭頭不理人了。
她扒拉著手機,見林羽聲發來消息催稿,才意識到自己這幾天都沒碰過電腦。
又磨蹭了會,她告訴對方:“我得把大綱推翻,重寫!
那頭立刻炸了:“推翻重寫?你是不是又找理由糊弄我呢。”
這回倒真沒騙她。
因為新書是以她和沈時霧為原型寫的。而眼下她倆突然走向正軌,大綱就也得跟著拐彎。
通俗易懂點就是——由虐轉甜文了。
“總之我回家盡快寫,盡量年底前給你。”
她發完這句話,就開始裝死閉眼。小憩一會兒后,才問沈時霧:“我行李你不會給落酒店了吧?”
“一對妻妻當中,要是沒一個聰明的,就算完蛋了!彼讨﹂_口。
某位大作家沉默幾秒,然后涼颼颼問:“你說誰傻呢!
“還有,”她頓了頓,“什么妻妻,誰是你老婆了!
見人依舊嘴硬,沈時霧漫不經心道:“好。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誰是我老婆了!
江肆壹瞬間安靜。
她回想著剛才那畫面,在心里痛罵對方喪心病狂,連在車上都能干出這種事。
“又在心里偷偷罵我呢!
女人摸摸鼻尖,沒出聲,幾秒后開始轉移話題:“那我電腦在哪?”
“后座。”
江肆壹往后探頭半天,最后在角落艱難找到了它。
“怎么給我放旁邊去了!
“剛剛嫌太礙手!
“……”
江肆壹不想接這話,抱著電腦就開始認真工作。
車子再度駛上跨海大橋。
來時孤身,薄暮落盡,夜里見不到一縷光。
去時……
愛人相伴,細雨已停,白日里飛鳥成群。
她點進文檔,將滲著苦澀的文字刪除干凈,而后輕輕敲下新的段落——
「也許是我們之間的羈絆實在太深。所以我跟她…」
江肆壹忽然轉頭看向沈時霧。
她啟唇,喊了對方的名字。
女人很快應著:“怎么了。”
“給你個復合的機會,你接不接受?”
沈時霧眼底漫上無奈。
親也親了,做也做了。這小兔崽子居然還以為她倆是前任關系?
她很輕地嘆口氣。
江肆壹本來就不太樂意說這些話,因為害臊。此刻見對方這模樣,不可置信的同時,還有點委屈。
不復是吧。
好,你別后悔!
她死命按著刪除鍵,剛碼上去的那部分文字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個負心女,居然不想復合,虧我還主動開口問。王八蛋!渣女!」
「虐,這本書必須開虐。」
“傻不傻!
“嗯?”江肆壹疑惑抬眸,隨即蹦出來句,“你才傻。”
“看來我剛剛動手之前,就應該先問你,”沈時霧極輕地磨牙,“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如果你敢說還是前任,”她若有所思,“那應該會哭得更慘!
車內冷氣呼呼吹,江肆壹汗水都生了寒意。
她不動聲色往旁邊側了身,一副嚴陣以待模樣,片刻后又挪了回來,覺得有點兒沒面子。
她哦了聲,假裝一點都不怕,然后問:“那要是我說是現任呢。”
“那就反過來,你哭,對吧!
江肆壹壓根就是故意的。
她將自己這清奇腦回路說出口后,覺得解氣極了,正要再接再厲,就聽見身旁人極具不屑的一聲笑。
被嘲諷的小江想咬人。
“如果你說是現任,”沈時霧語調懶散,嘴角那抹笑還未散去,“暈倒,也不是沒可能!
就怎么說都得挨一次唄。
要是十八歲的江肆壹見到對方這副模樣,怕是會連夜卷著被子逃跑。
她本想反駁:“我哪兒有那么容易暈?”
但一瞥見那雙手,最終還是默默止住了話頭。
算了,面子跟命,還是保命吧。
“所以你到底復不復合!苯烈蓟剡^神來發現,最初的話題已經被這人攪得天翻地覆,她此刻嘖一聲,“別拐彎抹角,直說!
沈時霧無奈著:“當然復,小祖宗!
江肆壹總算是滿意,她壓下嘴角,指尖又開始噼里啪啦打著字。
續上了剛才那段話。
「也許是我們之間的羈絆實在太深。所以我跟她…」
「復合了!
*
回到棲南已是夜深。
江肆壹一路上被身旁這人吵得腦*袋嗡嗡——
“你在干嘛。”
“寫東西!
“哦,在寫我們嗎。”
江肆壹擠出個笑扭頭看她:“安心開車!
沈時霧點頭應了,結果不過幾秒再度語出驚人:“要把剛剛那事也寫進去嗎!
大作家打字的手一頓,作勢要揍人。對方這才及時認錯,又哄了好久。
回到別墅,出來接應的竟是一抹熟悉身影。
江肆壹站在原地遠望了一會兒,才笑著:“阿姨,您來做飯啊!
“啊,江小姐,好久不見。”
保姆面上也很欣喜,她忙點頭:“是,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快來趁熱吃吧!
餐桌上,二人面對面坐著,廚房是保姆阿姨正洗鍋。
太多熟悉的元素疊在一起,使得江肆壹恍惚了很久。
“不合胃口嗎!鄙驎r霧見她吃飯速度慢了很多,“十一都比你吃得快。”
江肆壹扭頭看向在窩里埋頭干飯的某只兔,隨即莫名不甘示弱,也跟著狂吃。
沈時霧搖了搖頭,起身為她倒了杯水。
“跟兔子比吃飯?”
她意味深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江肆壹塞得兩頰鼓鼓,說話口齒不清:“你,你什么意思。”
沈時霧將杯子貼到她唇邊,勾了笑:“夸你可愛的意思。”
小江不再抗議。
她安靜地咽下了嘴里的飯,然后就著對方的手乖乖喝了半杯水。
直到沈時霧放下杯子,她才點點腦袋,贊同道:
“我也覺得!
女人站著沒走。她抬眸掃了眼廚房處,隨后低頭,在人軟臉頰上咬了一口。
饒有興致地打量完對方由白至紅的漸變過程,沈時霧才抿了笑:
“嗯,你最可愛!
第46章
脫離單身狗隊伍的第一天,江肆壹冥思苦想了半夜。
為什么都復合了,對方還是沒提出要睡一起。
她帶著怨恨睡去,又頂著倆黑眼圈被吵醒。
“有屁快放!
“姑奶奶,這么暴躁啊?哦,我忘了,你那兒才七點。”林羽聲正躺在家曬太陽,“孔殷那兒有個有聲劇本,想讓你當編導,怎么樣,有沒有興趣?”
江肆壹握著手機翻了個身。
頭埋被窩想了一瞬,她悶聲:“嗯,也行。”
她在工作時并不喜歡待在舒適區,除了當作家,編導這條道也挺想嘗試。
對方又嘰嘰歪歪說了一大堆,她困,沒捕捉到幾個字。
等林羽聲接連喂了好幾聲時,江肆壹已經徹底沒動靜——睡過去了。
對方無語片刻,只能將時間地點發于她微信。
她是被一只爪子碰醒的。
江肆壹吸了吸鼻子,然后猛然打了個噴嚏:“……”
掀開眼皮,就見是沈時霧舉著兔爪,正作惡多端。
床上人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咕噥幾句,一聽就是在罵人。
直到臉上又被啃了好幾口,江肆壹實在受不了。她起身拔高音調:“你最近都不用去公司的?”
十一被她這詐尸模樣嚇了一跳,爪子踩地跑得飛快,一溜煙沒了影。于是房間內就剩倆人面面相覷,火藥味非常濃。
當然,是江肆壹單方面覺得濃。
“老婆在家,哪還有心思上班!笨粗鴮Ψ竭@副兇狠模樣,她伸手揉了揉人腦袋,順著說道。
江肆壹被擼了毛,起床氣稍微消點兒了。她撇撇嘴:“這可不行,萬一你破產了怎么辦?”
“那當然得靠老婆養了!
江肆壹剛睡醒,腦子還有點暈乎。她聞言撓撓頭,竟然開始認真思考這一問題。
她頂著頭凌亂長發,掰了手指,到最后得出結論:“按照我目前的存款,你要是破產了,咱倆還是能活的。”
“但是不知道能活多久!
她說得認真,眼底還流露出憂慮,沈時霧見了心轟地塌下去一塊。
“好了,”她捏捏對方的臉,“哪會那么容易就破產?你老婆這么厲害,就不能盼點好的!
江肆壹拍不掉她的手,只能任她揉自己臉。
下樓吃飯時,阿姨還沒離開,江肆壹便踩著拖鞋跟她嘮了好久。提起吳穎,對方眉梢都有些驕傲:“小穎啊,考到首都去啦。”
其實林羽聲跟她提過這件事。
但江肆壹還是假裝剛知道,啊了一聲:“哇,這么厲害。”
阿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捋捋頭發,忽然想到什么,然后轉身往廚房跑去:“喲,差點忘了沈小姐煲的海鮮湯!
海鮮湯。
聽見這道菜,江肆壹闔了闔眼。覺得四周空氣不流通,有些悶了,就往客廳走去。
沈時霧居家辦公時,一天能開三個視頻會議,江肆壹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習慣。她此時腳步放輕不少,想著既然還沒開飯,就先上樓寫會兒稿子。
結果被一只手晃了視線。
下一刻,是沈時霧對她說:“跑什么?”
誰跑了。
江肆壹剛要跨上階梯,就被這句話惹得停了步子。
“過來坐會兒。”
她用口型道:“你不是在開會?”
靠在沙發上的女人絲毫沒有收斂音調:“是啊!
“……”
就按她這德性,自己要是真過去了,必定沒好事發生。
江肆壹依舊固執要往樓上走:“婉拒了哈!
誰知下個瞬間,屏幕中驟然發出好幾聲哄笑:“哎,沈總,你老婆是不是嫌棄你啊。”
“嘖嘖嘖,沒想到您也有今天!
沈時霧將面上戴著的眼鏡取下,揉了揉太陽穴,同時嘆道:“嗯,我老婆經常嫌棄我。”
“……”
“還總兇人!
江肆壹站在樓梯上,像臺行走的冰箱。她放完冷氣,要去廚房拎菜刀。
“都休息會兒吧,我暫且有件事,忙完了繼續開!鄙驎r霧看著某人僵著臉,步伐沉重走向廚房,落下一句。
“沈總,什么事讓您這么著急?”
“估計是跟老婆有關吧。”
會議中,其余人八卦起勁,完全沒有要掛斷的跡象——畢竟沈時霧要中途退會議,這還是四年來,第一次見。
“又氣著了,”女人雖嘴上無奈,笑意卻愈發濃,“得哄。”
退出之前,她還嘆息道:“沒辦法,你們這群單身的理解不了!
其余人:“……”
此時的江肆壹正靠在櫥柜旁,問阿姨哪把刀最利索。
阿姨嚇了一跳,忙問她要干嘛。
江肆壹想了想:“殺豬。”
有腳步聲響起,應該是豬來了。她站到阿姨旁邊,不想搭理人。
“距離過年還有幾個月,殺什么豬呢?”阿姨實在不解,又繼續問。
江肆壹瞥了眼豬,蹦出來句:“反正都要殺,先殺為敬。”
煲完湯,又等菜上齊,阿姨就該離開了。她帶著納悶走,推開大門前還看了一圈,尋思家里邊也沒豬啊。
餐桌上,倆人排排坐。江肆壹側著身子吃飯,像生怕對方搶自己一口吃的。
沈時霧托著下巴瞧她,先試著喚了聲:“小肆。”
江肆壹嘴巴一動:“干嘛。”
嗯,還肯說話,事態不算太嚴重。
沈時霧這么想著,湊近她:“你看吧,是不是又在兇我。”
小江沉默幾秒,連人帶飯坐到了對面。
女人看著她安靜吃飯的模樣,心里癢癢的。
唉,實在太可愛。
眼見著人又要縮回房間去,沈時霧及時起身挽了她胳膊,輕輕一拉,就帶到了懷里。
后背撞上了什么不可言說之物。
江肆壹一下子沒動靜了,任人擺布。
“是我錯了,不該跟那群人說你壞話。”
其實也稱不上是壞話,但江肆壹還是輕哼一聲,她捏著手指問道:“她們…是你員工。俊
如果有時光機,江肆壹打死自己也不會問出這句話。
沙發上,在屏幕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被身旁人禁錮住,完全沒辦法逃跑。
“江小姐好,我們是沈總的項目合伙人!
那頭很熱鬧,屏幕中的幾人要說剛才還是端坐在會議室,這會兒已經全都站了起來。
江肆壹猝不及防被那么多張臉盯著,咽了咽口水。
不過她演技還算能唬人,此時面上冷靜著,擠出一個笑:“你們好。”
那邊又嘰喳著鬧騰。
“嘶,這名字咋越來越耳熟…您該不會是那位作家吧?”
“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是不是前段時間剛回國那個?”
“我去,好像真是。”
幾人躁動著,像是要沖出屏幕。
沈時霧敲了敲電腦,蹙起眉:“安靜點!
話音瞬間弱下去。
她們灰溜溜回到座位,還有位雙手抱拳:“不好意思!
江肆壹見狀用手背碰了碰對方,示意她語氣別這么差。
沈時霧很快了然。
老婆的話還是得聽,所以她緩了語調:“安、靜、點!
這一下子給對面嚇得完全不敢動。
她們以為是自己玩笑開過火了,全都垂著頭,沒一個敢抬眼。
江肆壹:“……”
接下來半天,她被迫聽了一個多小時的商業研討,期間無聊時抓著身旁人的手指又掰又捏,直到屁股發麻,終于受不了了——
“我先上樓寫稿子了,你們繼續!
屏幕中的幾人瞬間回應:“江小姐再見!”
“老師再見!
聽見各個不同的稱呼,沈時霧嘖了一聲,眉梢上揚。
瞬間又是一片死寂。
江肆壹落荒…冷靜自若地在對方的視線里默默上樓,等關了房門,馬上撲進被窩里。
她給孔殷打去了電話。
“孔老師,時間收到了,具體地點呢,還沒定么!
對方似乎在忙,周圍挺喧囂,不過很快就安靜下來,應該是走到了角落。
她捏緊手機,想與江肆壹多聊上一會兒天,便扯了個借口:“對,錄音棚還沒選好。”
“江老師,您有推薦的嗎!
孔殷回國時間不長,沒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沒簽團隊。這回自己做本子,還需要租棚。
但江肆壹只是個寫東西的。關于錄音棚這方面,怎么說都是孔殷自己要了解一些。
她想了想:“你去問我編輯吧,她對于這塊有點人脈。”
孔殷只能嗯了兩聲,不過很快又轉而道:“老師,這本有聲錄制時間長,您可能得住這邊!
江肆壹思考一瞬:“北城嗎!
“對。等棚子定下來了,我們會在附近給您訂酒店,費用報銷…或者,”她不太好意思地低低頭,“我家就在北城,您也可以來住。”
“您不要誤會!我跟,我跟阿云她們都是這么說的!
“大家要真住一起,也方便嘛,晚上還能對劇本啥的。”
江肆壹點點頭,語調波瀾不驚:“還是酒店吧。”
“我看時間就在下周,你盡快找錄音棚吧,其余消息微信發我就可以。”
“那就不打擾了。”
孔殷見狀也只好道:“好的,那江老師再見。”
無人走廊,阿云忽然走過來拍了拍她:“小殷,干嘛呢!
孔殷回頭后含糊:“在跟人打電話!
“和江老師吧?”
她尷尬一笑,面上有點紅。
“喲,之前還說人家有個特漂亮的前女友,不敢追了,現在這又是怎么了!
“執念,放不下吧?”
對方所說的這兩個字精準擊中了她心臟。
孔殷過了半晌才有動靜。她勾起抹苦笑:“好不容易遇見個喜歡的人…還是不想放棄!
“那就追唄!卑⒃婆呐乃纾把巯露嗪玫臋C會啊。”
“到時候我就跟江老師說,附近酒店都訂滿了,讓她跟我們一塊兒住你家。”
“你傻啊,人家網上一查就知道滿不滿!笨滓髩旱吐曇,如做賊般對她道。
阿云愣了一下:“好像也是!
“……”
“反正你就等著吧,我肯定有辦法撮合你倆!
孔殷垂下眼簾:“但愿如此吧!
第47章
人在有安全感的地方,犯困是常事。等掛了電話,江肆壹再度一頭扎進被子里,她蹭了蹭,又迷迷糊糊睡去。
過去的四年里她經常陷入失眠的怪圈。
夜里睡不著,白天又得打起精神上課,握著杯咖啡各個教室跑。
一整杯美式下肚,這下好了,晚上時心跳聲吵得太陽穴亂蹦,差點跟自己打起來。
而現在。
她甚至都沒吃藥,就能很安穩入睡。
是病情正在好轉么。
這一覺睡得很沉。
江肆壹知道自己正橫七豎八躺在床上,但又困得完全不想動彈,因此沒多久就腰酸背痛。特別是胳膊,因為靠著腦袋而麻木不已。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驚奇發現自己居然能漂浮在空中。
太神奇了。一定是在做夢。
江肆壹小時候最喜歡幻想自己是個闖蕩江湖的女俠,會輕功,飛檐走壁那種。
她迷迷糊糊想,嗯,雖然不是存在于現實,但也算是圓夢了。
所以她張開雙臂,揮舞著手,嘴巴碎碎念著:“我要先飛去找沈時霧,讓她對我刮目相看…”
抱著她的人:“……”
“餓嗎?”沈時霧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替她撫了凌亂發絲。
江肆壹原本還在咕噥,聽見這聲,才緩慢掀了眼皮。
她的美夢破碎了。
與沈時霧對上視線的第一秒,江肆壹下意識皺眉,滿臉都寫著——怎么是你抱著我?
*
沈時霧貌似生氣了。
至于為什么是貌似,江肆壹托著碗,低頭咬了口花菜,期間不停偷瞄對方——因為這人面上沒啥變化。
但周圍彌漫的低氣壓卻無法忽視。
江肆壹有點心虛地低頭緩慢進食,開始思考自己是哪句話惹這人不高興了。
哦,可能是自己睜眼時那臉太木,把她兇了。
嗐,不就哄個人么。
江肆壹瞥了眼對方,見人安靜吃飯,連碗筷碰壁聲都沒有,忽然有點退縮——她活了那么多年,還沒哄過人呢。
她試著咳嗽了幾聲。
對方不僅毫無反應,還低頭抿了口海鮮湯。
“我也要喝!苯烈继蛱虼浇恰
沈時霧將湯勺擺到她面前,示意自己盛。
“我想喝你的!
女人緩緩抬眼:“之前不是說喝膩了嗎。”
這還真不能怪她。
就沈時霧這個女人,簡直是把養豬貫徹到了極致。自從江肆壹夸贊這湯好喝后,一日三餐都煲不說,用料也愈發豐富,一碗下去能塞飽半個胃。
江肆壹此刻歪了歪腦袋,罕見面帶討好:“你碗里的不膩。”
哄女人第一步,說點好話。
沈時霧低了低眼,最終懶懶靠在了椅子上,再抬眸時,唇間溢出聲:“那就自己過來!
江肆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而她的直覺往往很準。
但既然下定決心要哄人,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小江磨蹭幾秒之后毅然起身。
奇怪的是,沈時霧這回居然完全沒動靜。
江肆壹捏起她的碗時還用余光瞥了眼,卻只見對方平靜地喝下一杯水,然后又從口袋里摸出顆糖。
“我也想吃。”
江肆壹抿了口湯,又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一副等待投喂模樣。
沈時霧臉上這才有了明顯變化,她挑挑眉:“平時那么挑食,今晚這是怎么了。”
見人終于肯多說幾個字,江肆壹覺得自己的哄妻道路大有進展。
她軟著語調:“反正就是想吃!
“這樣啊,”沈時霧指尖一動,卻將那顆糖咬在了齒間,她眼底很深,淡淡道,“自力更生吧!
自力什么更生,說那么好聽,不就是想讓她虎口奪糖嗎。
江肆壹這回猶豫了幾秒——她今晚還得趕稿,要是一不小心又…那她哪來的力氣敲鍵盤!
見人不動,沈時霧敲了兩下桌面,含著疑問跟催促。江肆壹咬著牙,心想還是活在當下吧、先別管之后會發生什么了。
然而還沒等她有動作,一只手就觸上椅子,混著地板摩擦聲,沈時霧直接將人逮到了面前。
椅與椅靠得極近,使得江肆壹的腿沒處安放,只能被迫分開。
后腦勺被按著向前,江肆壹眨眼的那瞬間聽見對方說:“不是說想吃?”
“又沒動靜了?”
因其嘴里還咬著糖,所以說話很含糊,但她還是聽得一清二楚。被挑釁一番的小江勝負欲驟起,她垂眸看準了那顆糖,就毫不猶豫張嘴——
嘎嘣。
湊近的那一秒,沈時霧卻直接將糖咬碎了。
女人輕笑過后,按對方的后腦勺就吻了上去。
四周充斥著甜膩氣息,鼻尖滿是葡萄味。
這一吻毫不溫柔,帶著極強的占有欲。
江肆壹也不明白她這是怎么了,想抗拒卻又無果,只換來更深的交纏。
直到渾身酥軟,她幾乎是癱在沈時霧懷里,對方才有了收斂的跡象。微微喘氣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一亮。
女人輕而易舉將其拿了過來。
“密碼?”
江肆壹眼睛一閉:“我們復合的日期!
“嗯,真乖!
被夸的小江默默翹了下尾巴。
“江老師,錄音棚已經定下了,在北城寧路。”沈時霧的眸光淡淡掃著手機,“您可能需要提前兩天過來,因為得修下劇本。”
她嗤笑一聲:“劇本還需要當面修嗎!
江肆壹終于明白她的反常來源于哪里。
應該是在自己睡著時瞥見了孔殷發的消息吧。
女人只看了幾眼就將手機扔回了桌上。
她看著懷里人,眸中意味不明:“我們小肆真是受歡迎!
“以前上學時是這樣,現在更是!
江肆壹本想脫口而出:“你還好意思說我呢?”
她想了想,還是止住話頭,轉而道:“你別生氣,我待會就跟她說我有對象!
“啊不,現在就說!
她說著就要伸手去撈手機,結果被沈時霧擋下。
“她會知道的,而你現在需要做的,是跟我接吻。”
剛順暢的呼吸再度被掠奪。
江肆壹欲哭無淚,只覺得自己的唇要被親壞了。
*
孔殷在消息發出的半小時內,看了五十眼手機。
她最終打算邊洗漱邊等人回復。
而剛拿上睡衣去要浴室時,屏幕卻閃爍幾下。她滿心歡喜地點開,結果是阿云打來了電話。
“你認不認識沈總?”
對方這句話給她問懵了。
女人坐在床沿,疑惑著回答:“哪個沈總?不認識啊。”
“江老師現任!你追人前都不知道打聽一下,人有沒有對象啊!
“現任?”孔殷眼底閃過不可置信,“什么時候談的?”
“我把截圖發你,自個兒看吧,不過還有個好消息!卑⒃骑@得很高興,“人家給我們劇組投資了二十萬。”
“我看到那串數字的時候直接傻了,果然是有錢人,撒錢跟玩兒似的,還說后續會加!
孔殷也傻了。
她沒搭理對方絮絮叨叨,而是切出去看了那幾張截圖。
添加的賬號并不是沈時霧本人,而是其助理。而對方開場第一句就是:“我們老板作為江小姐的女朋友,想給你們劇組投資!
“保底二十萬,后續可加。”
“就當請全劇組吃喜糖了!
沈總……
她的腦海里閃過那日在簽售場地,坐于江肆壹身旁的女人。
果然,復合了么。
孔殷漸漸垂下頭,心里有點苦澀——她喜歡江肆壹很久了。當初進配音圈,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與對方合作。
白月光的殺傷力太強了。
她此時此刻愣著出神,滿腦子都是當年在倫敦,雪夜里頭,二人一同出門散步。
果然,該放下了嗎。
電話并未掛斷,阿云還在感慨有錢人為什么不能多她一個,而孔殷只覺得吵嚷。
她丟出句“掛了”,就要結束通話。對方察覺出她的不對勁,連聲安慰:“嗐,沒事,萬一人家不久之后就分手了呢。”
“分手?”女人勾起抹無奈的笑,“分了,再復合唄!
總之永遠都輪不到她。
“算了,就這樣吧!
就讓這份喜歡永遠成為個見不得人的秘密吧。
洗完澡后,孔殷并未馬上睡覺,而是坐在桌前開始準備劇組相關事宜。沈時霧的二十萬資金確實幫了她很多,雖不甘,但到底還是要承認。
工作一會兒后,夜深,該睡覺了。她關了臺燈,踩著拖鞋就要上床。而即將合上眼的瞬間,放于床頭柜的手機又有了動靜。
她心情本就煩悶,此刻更是生起股無名火。
拿過手機,孔殷見是有人給她發了短信。以為又是什么垃圾信息,她剛要瞥一眼就放回去,結果卻微微怔愣。
【是孔小姐吧?你微信設置了添加限制,還勞煩主動加一下我。】
大晚上收到這種短信,說實話,挺滲人的。
本想無視,可越想越不對勁——對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
孔殷害怕是信息泄露,盯著這陌生的號碼半天,最終還是拿小號添加了微信。
對方很快通過,像是等待多時。
“孔小姐,我是沈時霧的母親,方便與我合作嗎。”
那頭說話很直接,完全不帶拐彎抹角的。
她皺眉疑惑——沈時霧?該不會是那名沈總吧。
過了很久孔殷才忐忑回復:“什么意思?”
……
這晚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各種復雜情緒交織在一塊兒。想到沈母說的那些話,半是欣喜,又半是覺得有愧于對方。
畢竟還拿了人二十萬呢。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孔殷嘴角上揚,在漆黑的房間內竟顯得有些詭異。這么想著,她連唯一那點愧疚都沒了。
喜歡的就要得到。
從現在開始,有關江肆壹的一切,她都不會輕易放棄。
第48章
江肆壹總覺得她對象得了種不黏人就會死的病。
距離自己出差還有三天,她本可以在這段時間里過上困了就睡、醒了就趕稿的美好生活。
但卻被沈時霧硬薅到公司里坐著發呆。
這是時隔四年她第一次來到這里。
相差不大,裝修色調還是如以前那樣黑白相間。江肆壹坐在辦公桌旁,不禁想起自己曾在這兒被監督著寫作業。
煩人枯燥的數學題還記憶猶新,她回憶起十八歲時的那些瞬間,特別是因寫不出題而被懲罰的時候,心漏了好幾拍。
腦袋突然被人拿筆敲了幾下。
江肆壹下意識要低頭寫作業,等回過神來,就見沈時霧正含笑看她。
“江同學,發什么呆?”
記憶確實忽然恍惚著要沖破時空限制。
江肆壹揉了揉眼,嘟囔著:“我電腦都沒帶就被你逮過來了,你還好意思問我發什么呆!
“這些天晚上這么累,還有力氣寫東西呢。”
“啊,”她輕輕訝異一聲,笑得不懷好意,“該不會你的靈感就是從這來的吧。”
面對如今的沈時霧,江肆壹覺得自己胡說八道的技能黯然失色不少。
她繃著臉,自認為很兇狠地看了一眼身旁人,然后低頭就開始玩手機。
此時已經十一點了,肚子隱約傳出抗議聲,江肆壹假裝無事發生,繼續低頭看電子檔的劇本。
敲門聲響起,沈時霧在處理工作的間隙回了句:“進來。”
江肆壹順勢望去,就見助理雄赳赳氣昂昂,扛著一張桌子進來了。
她疑惑著皺眉,眨眼的瞬間,又見幾名廚師一人兩道菜,很有秩序地依次擺放于桌上。
安靜做完這一切后,所有人火速退場,連關門聲都是輕輕的。
“你又搞什么名堂!苯烈悸勔娔窍阄,雖然饞,但還是先問了句。
“該吃午飯了!鄙驎r霧摘下眼鏡,波瀾不驚道,“你愛吃泰餐,我就請了國外的師傅做。”
“再給你送上來!
按照這個趨勢,江肆壹總覺得對方又該把自己養廢了。她嘴里碎碎念著:“我已經長大了…吃個飯不用這么夸張,還專門送上來!
“是長大了,”沈時霧捏著一支筆在指間把玩,之后又忽然叩在桌面上,“但很抱歉的是,你現在還是歸我養。”
*
飽餐一頓后,江肆壹縮在椅子上揉肚子,覺得被沈時霧養成廢物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發呆是她飯后消遣的常見活動。
正獨自放空,腦袋忽然被人摸了幾下。
江肆壹滯了一瞬抬眸,還沒反應過來,臉頰上就猝不及防落了一吻。
她想抗議很久了。
于是此時便張牙舞爪:“你能不能別老是突然親我!”
“可以,”沈時霧很善解人意,“下次會打招呼的!
“……”
“我下去開個會,結束后就回家。電腦密碼是你生日,要是不嫌棄,可以在我辦公室寫稿!
這話說的。你電腦配置可比我的高級多了。
江肆壹擺擺手,沒有一點留戀:“知道了,你走吧!
又盤腿坐了會兒,她看了眼時間,覺得自己這稿再不趕,也許撐不到過年就被林羽聲暗殺了。
她磨蹭幾下,終于爬到了沈時霧的座位上。
皮質單人軟沙發,窩在上邊挺舒服的,還留有幾抹原主人的淡香,使得江肆壹差點原地犯困。
她揉了幾下眼,卻在后一瞬困意全無——沈時霧這人居然把壁紙設成了她的自拍照。
看著放大好幾倍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江肆壹表示謝謝,有被嚇到。
點開wps,登上自己的賬號后,這位大作家又開始了創作路程。正敲鍵盤,卻有郵件跳出,點擊一看,是楊雨發來的。
【我們怎么說也算是朋友,這么把我拉黑,不太好吧學姐?】
江肆壹手一頓。
她盯著這幾個字,原想退出,但仔細一想又有點生氣。
終究還是沒壓住火,她直接拿沈時霧的賬號回復:“我是她女朋友,請問你有事么。”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那頭都不再有動靜。這是江肆壹初次跟對面硬剛,總結下來就倆字——挺爽。
也許是因為心情頗好,她寫稿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閑下來時還無聊地登上了許久不用的微博。
她平時不怎么更新社交平臺,在這方面完全是個年更選手。剛一登錄,就見到后臺爆滿的私信,除了讀者發的問候,還有其余出版社想來挖人的信息。
正一目十行往下劃著,江肆壹突然看見一位老讀者發來的消息。
對方的賬號那么多年了都沒變過,還是簡單的初始頭像跟一串亂碼昵稱。點進聊天頁面,發現對方幾乎是從自己神隱之后就每天發一條:“怎么不上微博了,是最近不開心嗎。”
“新書寫得怎么樣了?”
“倫敦天氣怎么樣,冬天還總下雪嗎!
江肆壹翻到最頂上,發現自己最后一次回復對方已經是三年前。
忽然就有點愧疚。
她編輯了好久,才將回復發出去:“你好,確實是很久不登社交平臺了,感謝您一直以來的支持。”
很官方的一句話,但也沒辦法——要是回到幾年前,自己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作家時,拉個家常聊聊生活倒也沒多大事。而現在,嗐,還是注意點言行舉止吧。
因為對方的號看起來像個假的,主頁從沒更新過一條,所以江肆壹也沒盼著自己能收到回復。
這么多年了,說不定人家早喜歡別的作家去了呢。
傍晚時分,沈時霧終于開完了會議;丶視r,江肆壹嘴饞,想吃冰糖葫蘆,可夏季哪兒有賣這個的,有也不新鮮。
她原本只是隨口一提,真正目的是想去隔壁購物中心轉一圈。沈時霧向來依著她,便轉了方向盤倒頭。
晚上人流擁擠,車位所剩不多,在停車場晃了好久倆人才走出來。夏夜的風吹著爽快,江肆壹瞇了瞇眼,感受到自己的手被身旁人握住了。
沈時霧拍拍她腦袋:“走路要看路!
江肆壹哦了一聲,繼續瞇眼。
“肯定沒賣冰糖葫蘆的,我們還是去吃舒芙蕾吧。”江肆壹這會兒就想吃口甜的,想一出是一出,“嗯,銅鑼燒也可以。”
沈時霧無奈笑:“好,都買!
中午吃得撐,晚上又被甜品塞滿胃,江肆壹覺得自己不用幾天就能胖二十斤。
“吶,給你吃。”她將手中的銅鑼燒遞給身旁人。
沈時霧挑眉:“這么好啊!
江肆壹聞言差點收回手,她撇撇嘴:“別搞得跟我平時虐待你一樣!
“好,”女人咬上銅鑼燒中間夾著的抹茶冰激凌,“那等晚上回去,再喂飽我!
“我就承認你沒有虐待我。”
江肆壹這回連微笑都懶得扯了,她動作迅疾,又把那份銅鑼燒搶了過來。
“你廢話太多,還是別吃了!
“可是我已經咬過一口了,”沈時霧輕笑過后,“原來是想跟我間接接吻嗎!
“其實不必這么藏著掖著,可以直接親*我!
江肆壹一噎,隨即猛烈嗆起來。
她緩過神來后吐字又兇又急:“滾!
女人輕拍她的背,被人拍掉爪子時也不急不躁,反而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就該這樣!
江肆壹以為她又要說出什么驚為天人的話,忙加快步伐走得遠,直到被身后人幾步追上,她才放棄掙扎。
“就該這么,恃寵而驕!
聽見對方愉悅的嗓音,江肆壹不明所以。她問:“什么?”
“沒把楊雨的郵箱也拉黑,是我的疏忽。”沈時霧環住她的胳膊,再度提醒,“走路要看路,要撞桿子上了。”
江肆壹這才徹底停住腳步,她轉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電線桿,忙后退兩步,結果就這么退到了對方懷里。
這地方的行人雖然不少,但勝在夜色之下,濃墨鋪展得密。二人貼著,并不惹人注意。
沈時霧對于她的投懷送抱感到很滿意,順勢松松扣了人的腰肢。
江肆壹聽見她的聲音緩緩于頭頂響起:“還要辛苦小肆,回了她的郵件。”
“臉紅什么?”
如果能化身土撥鼠的話,江肆壹瞬間就想挖個地洞逃走。她努力穩住不自在的神情,開口卻支支吾吾:“我,我只是順手回了!
“她問你為什么要把她拉黑。”
“我問她有什么事?這不是很正常嗎!
“是很正常,”沈時霧笑意更濃,“我女朋友做什么都正常。”
想到自己發出去的那句“我是她女朋友”,江肆壹覺得今晚是肯定睡不著了——想起這個就尷尬得要命。
而造成尷尬的原因,江肆壹想了想,也許還是因為自己心底的那份敏感與…已經好轉但不多的自卑。
要是自己的事業能再上升點就好了。
沈時霧低頭吻了她的發絲:“所以我說,就應該仗著我對你的愛,多鬧點小脾氣,而不是遇見事情都憋在心里,誰都不告訴!
“恃寵而驕這四個字不難理解吧?我的大作家。”
今夜的風溫度恰到好處,一掠過,帶起了二人交纏的長發。江肆壹聽見這話后,漂浮在虛無處的心一點點沉下來了。
她闔了闔眼,明明安全感在逐漸蔓延,嘴上卻是依舊不肯認輸:“切,等我天天鬧脾氣時你就該煩了,到最后肯定各種嫌棄我。嫌我吃得多、脾氣差,總兇人…”
她噼里啪啦將自己的缺點全說了個遍。像極了四年前,她跟報菜名似的,自爆學習情況。那會兒也如同現在這般,將自己貶得一無是處。
“說完了嗎?”沈時霧問她。
江肆壹說得嗓子都有點干:“嗯,說完了。”
她說罷后抬眸,恰好擁在她身后的女人也垂下眼簾。
同一時間,她聽見對方緩緩開口:
“優點說完了,那缺點呢。”
“?”
第49章
飼養一只兔需要完美的耐心與精力。
而沈時霧在做到極致的同時,也告訴了對方——什么叫做愛。
「愛,也許是一種能撫平所有苦楚的良藥!
夜深,江肆壹坐于書桌前,對著屏幕敲下了這句話。明天就要去北城進組了,她伸了個懶腰,打算上床睡覺。
看著空蕩蕩的床,她眼神忽然有點哀怨。
徐媛那家伙在近期成功開啟了一段辦公室戀情,整天分享些妻妻之間的甜蜜生活,連牽個小手都要特意拍照發過來。
惹得江肆壹差點把她拉入黑名單。
她問:“拉黑我干嘛,你又不是單身,回去跟你家姐姐親親抱抱不就好了?”
“不像我,對象剛出差,留我獨守空床,淚灑當場!
“……”
江肆壹想說,其實我每晚都是獨自一人入眠的。
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閉嘴不吭聲——要是說出口,對方必定會笑自己大半個月。
此刻是十點,沈時霧應該打算上床睡覺了。江肆壹在房間內走來走去,盯著地面思索了半分鐘,最后還是沒去敲隔壁的門。
躺回冰冷的床上后,她玩了會兒手機。而徐媛非常應景地又甩來一張圖:“不好意思,對象已出差回家,還給我帶了特產!
點擊圖片一看,是好幾盒鮮花餅。
江肆壹咬牙切齒地讓她閉麥,然后雙腿蹬了好幾下床。
兩分鐘后,她拖家帶口敲響了沈時霧的房門。
對方面上戴著眼鏡,應該是還在處理工作,她開門的那瞬間有些訝異:“還沒睡呢!
而當目光掃過江肆壹懷中抱著的被子與枕頭時,她細微挑了眉,然后半句話不問就先伸手接過。
“做噩夢了?”
江肆壹摸摸鼻尖:“嗯!
沈時霧笑了一聲:“所以,是想跟姐姐睡覺嗎!
“不是,”她對此有點執著,“是想跟女朋友睡覺!
當晚,小江為這句話付出了慘痛代價;璋档姆块g內,她眼角漫上紅:“熱…把空調開低點。”
“乖,這次過后我就去拿遙控器調溫度。”
汗水與熱淚交融,江肆壹沒忍住連連低罵,而沈時霧卻覺得悅耳到極致:“大點聲。”
翌日清晨,因為小腿實在酸軟,江肆壹醒得很早。轉頭見罪魁禍首正安靜睡著,氣得她張嘴咬上對方手臂。
沈時霧揉了幾把她的腦袋:“一大早就兇人啊。”
她睜了眼,將自己的睡衣往下扯了扯,露出那白皙的鎖骨:“來,咬這里!
江肆壹沉默過后一臉嚴肅地側身,悄悄咽了咽口水。然而不到幾秒,就被身旁人纏住腰肢。
“老婆今天要出差了,有點傷心。”
“…哦!
“老婆對我好冷漠,更傷心了!
“……”
江肆壹真的很想問,這四年里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不僅嘴上沒個把門,還變得比考拉黏人。
她想了想,問她:“沈時霧!
“嗯?”
“跟我分手之后,你…還談過別的戀愛嗎!
腰間的手收緊了些,隨之是沈時霧將頭埋進她頸處。
女聲緩緩:“在夢里跟你談戀愛算嗎。”
過去的沈時霧常?咕芩X。因為一閉眼,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戀愛也好,分別也罷,全都鋪天蓋地闖入她的夢境。
再睜眼,無論喜悲,就全為大夢一場。
江肆壹輕輕眨了眨眼。
她主動轉身往對方懷里蹭了蹭,然后聲音悶悶:“現在已經不再是夢了!
像家長安慰小朋友,她拍了好幾下沈時霧的后背:“不用怕!
細微的低笑傳入耳簾。
沈時霧應著:“嗯,不怕!
*
整理行李時,江肆壹咬著方糕,頗為愜意地站在一旁當廢物。沈時霧替她理完了所有衣物以及日常用品,又繞回自己房間,從柜子里拎出個書包。
江肆壹挪了把椅子坐下,見人來,正要說:“你去歇著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
就看見了對方手里那玩意兒。
其實世上并不是沒有時光機。
任何一種氣味、聲音,以及老物件,都能使人忽然一下子沖破時間枷鎖,去往曾經。
曾經。
“你怎么還留著我書包?”江肆壹恍惚一瞬,脫口而出。
當年高考完后,她如同刑滿釋放的犯人,隔天就把所有東西都給丟進垃圾桶——其實是想按斤賣的,畢竟以前節省日子過慣了,丟了那么一大堆東西還覺得浪費。
但實在找不到人收,就全給扔了,只留下了書包和筆袋。
“主人不要它了,看著怪可憐,就收起來了。”沈時霧撣了撣手中之物,但其實上邊并沒有灰塵。
其實四年前,江肆壹走時基本上沒帶什么東西。
衣柜里,沈時霧給買的那些漂亮裙子、為了慶祝高考結束而送的包包、還有店里抓到的一大袋娃娃……
全被她留在這、留在這間即將無人的屋子內,荒唐度日。
就連沈母送的那只手鐲,都是由于整東西太匆忙,雜亂無章,不小心收進去的。
那時候的江肆壹,是真的非常決絕地想要與這一切斷開聯系。
“誰說不要了!彼鹕砉催^書包帶子,上邊還留著被自己揪過的痕跡。
“這可是我青春的見證,丟什么也不能丟這個。”
于是在半小時后,這只被埋藏已久的雙肩包再度有了用處。江肆壹看著沈時霧往里塞著各種零食,什么小餅干、袋裝薯片,鼓鼓囊囊。
江肆壹看著,總覺得自己穿越回了高中時代。
“別裝了,這些都夠我吃大半個月了!彼B忙制止喊停,“我又不是不吃飯!
沈時霧單手掂了掂重量:“還可以,不重!
“……”
你的力氣跟我的力氣是一個級別的?
十七歲的干架能手小江怎么也不會想到,幾年后,居然能有個女人治服她,還是各方面的服。
“就這樣吧,”江肆壹將包放到行李箱上,然后問,“下午幾點的飛機?”
她本想自己訂機票,但沈時霧讓她別操這心,安心改劇本趕稿子就行。
“沒搶到機票,我開車送你去!
“?”
沈時霧理直氣壯,面上波瀾不驚:“不是明天才開工嗎,反正來回也沒幾個小時!
她很貼心:“不會耽誤你工作。”
憋著這壞呢。
江肆壹想說她一頓,最終還是欲言又止。
算了。掰掰手指,這趟出差最少也要兩個月,沈時霧平時也是大忙人,總不可能丟下工作跑北城當家屬“陪護”。
也就是說,倆人即將過上異地戀的悲慘日子。
江肆壹在心里嘆口氣,轉而道:“你下午不用去公司,開你那一天三個的會議?”
沈時霧正喝水,聞言被嗆出一聲笑。
“會議而已,我連價值北城幾套別墅的項目,都能隨便扔了不要,還顧忌這個?”
江肆壹沒找對重點,聽后差點兒蹦起來:“價值幾個億的項目你都當過家家玩,是不是傻!”
“……”
吃完飯后,時間差不多了,倆人將東西放進后備箱,再度踏上了去北城的路程。
江肆壹數不清這是自己回國后,第幾次去那兒了。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她覺得分外熟悉,便舉手自告奮勇:“要不這回我來開車?”
沈時霧知道她有駕照,但還是裝模作樣問:“有駕駛證了?”
“那當然,幾年前就考出來了!
看著對方躍躍欲試的眼神,她毫不留情地開口:“有這力氣,不如現在就折返回家,在床上使給我看!
江肆壹咬牙切齒:“滾。”
沈時霧看著她鬧別扭的模樣,最終還是拗不過,解開安全帶后:“行,你來試試。”
江肆壹發誓自己不是馬路殺手,只是太久沒開車生疏罷了。她將這話講給身旁人聽,對方順著她點頭:“嗯,我相信你。”
“只是再開慢點,后面的車主就要追上來揍我們了!
聽著這冷嘲熱諷,江肆壹罕見并沒有反駁——因為這是事實,她實在耍不了嘴皮子。
堅持到第一個服務區,她長呼一口氣,朝沈時霧問:“怎么樣,還挺厲害吧。”
女人全程盯著前方,這會兒終于算是松懈下來。她無奈笑:“你最厲害。”
“所以等會要不要換我開?”
江肆壹早有此意,但卻不想太丟了面子。她假裝認真思考:“嗯…那好吧,看在你那么積極的份上,就勉為其難答應了!
勉為其難下崗的小江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中睡得非常香。直到鼻尖襲來一抹熟悉的氣息,她才緩慢睜眼,抓包了想偷親的某人。
她一副我就知道你想對我圖謀不軌的模樣,惹得沈時霧毫不留情堵了她的唇。
孔殷租的錄音棚在一棟大廈之中,旁邊還有個小公司,此時車外來往路人很多,江肆壹及時躲開:“可以了!
再親就不禮貌了。
沈時霧終于安分地回到駕駛位。她握著身旁人的手問:“東西那么多,要不要先把你送到酒店?”
“不用,雖然還沒開工,但我得先去棚里一趟!苯烈寂牧伺乃氖直,示意其放心,“我編輯已經到了,晚上我跟她一塊兒去酒店!
過了幾秒,沈時霧才點頭。
她將鎖上的車門打開,緩聲道:“我能上去參觀一下嗎。”
錄音棚在大廈十三樓,也許是這段時間太美好,直到現在,江肆壹才有了點要分別的實感。
身份切換,她倒成了那個不安分的。
“沈時霧!
“怎么了!
“你可不要想我,”江肆壹玩著她的手指,捏了又捏,“反正我是不會想你的…”
電梯內只有她們二人,此刻正顯示到達九樓。
沈時霧的心情本就算不上美妙,她聞言低低笑了聲,忽然道:“抬臉!
當江肆壹愣愣照做時,她瞥了眼監控位置,用手擋著,咬上了對方的唇瓣。
孔殷此時正在電梯外等待。
一想到即將要和江肆壹合作相處兩個多月,她壓根就掩蓋不住笑意。
電梯門開了。
“江老師…”
她剛出聲,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得僵在原地。
江肆壹聽見動靜,心中一慌,要馬上從沈時霧懷中鉆出來,而對方卻又咬得深了幾分。
女人眼底晦暗,在幾秒后才緩慢將人放開。
孔殷往后退了幾步,不走也不是,走…她又不甘心。
她此時只能假裝什么都沒看到,牽強擠出笑容:“江老師,大家都在里面呢!
而江老師的腦海里已經閃過了殺豬的一百零八種方法。
她被沈時霧拉著出了電梯,嘴唇還有點麻,剛要忍著尷尬開口,就聽見身旁人率先出聲:“你是總策劃?”
孔殷神色微變:“不是,我是配音演員,策劃是我朋友。”
江肆壹頓了頓,對沈時霧道:“你們之前在簽售會見過的。”
“是么,”女人神色淡淡,“沒印象!
第50章
錄音棚的空間不算小,休息室可容納很多人,推門而入的瞬間,里頭那群人還在聊天。
林羽聲正攪著咖啡里的冰塊,時不時接句話,見幾人進來,喲了一聲:“來啦?”
當她目光掃見沈時霧時,音量下意識收了不少——沒辦法,這人氣場有點強。
“我們琢磨劇本呢,大家都夸你改得不錯,細節多了好幾處,人物更飽滿了!
自從拿了獎,江肆壹聽得最多的就是夸獎話,她對此得心應手:“還可以,原劇本就很出彩!
這本子是阿云寫的,她此時還在往嘴里塞小籠包,聞言擺手,說話含糊:“也就還可以啦。”
氣氛倒是不錯,一派輕松,沈時霧稍微放了心。但想到孔殷,她神色暗淡幾分,目光漸冷。
“這位是…”阿云撓撓頭,不知道這位就是給劇組投資二十萬的好心人。
江肆壹挽了沈時霧的胳膊:“她是我女朋友。”
在場所有人都不排斥同性戀。但除了林羽聲,其余人突然聽見這則消息,還是有些訝異。
畢竟江肆壹向來給人清心寡欲之感,這么多年下來,就沒見她找過對象,不是在寫稿就是在睡覺。
阿云嘴里的小籠包差點掉地上。
她嚼幾下馬上給咽了,然后夸贊出聲:“美女就該配美女,好般配!”
開什么玩笑,這位可是金主,活生生的投資大佬。
這還不趕緊拍點馬屁,多說點好話啊。萬一人家一高興,又投個二十萬呢?那豈不是賺翻了。
她的想法很美好,連帶著嘴上也樂呵:“隨便坐隨便坐,別站著了,多累啊。”
于是幾分鐘后,三人排排坐,江肆壹坐在最中間,總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感受到左邊的低氣壓,她忽然福至心靈。借著起身倒水的理由,再落座時,她直接坐在了沈時霧后面。
江肆壹抿了口紙杯中的水,看著女朋友的背影,沒忍住入了迷。
那么多年了,這人在外形上確實沒什么變化,要硬說有,那就是變得更有魅力了。
她盯著,還能想起自己十八歲時,也經常這么偷看對方。
手中的紙杯忽然不翼而飛。
江肆壹眼睜睜看著沈時霧拿走了自己的水,然后只是一瞬間,對方就徹底喝完,沒留一滴給她。
在家欺負我就算了,出門在外也要搶我的水喝。
江肆壹的眼神逐漸哀怨。她將椅子往前移了好幾步,隨后壓低聲音惡狠狠質問:“你干嘛搶我東西?”
坐在沙發上的幾人聊得不亦樂乎,背對著她們,正低頭逐字逐句分析臺詞。
沒有人在意這邊的動靜——哦,除了坐在附近的孔殷。
沈時霧側身,拿紙杯敲了敲江肆壹的腦袋,不緊不慢回答她:“因為想親你。”
“但親不到,只能喝你的水了!
江肆壹縮在她背后安靜了好久。
她假裝若無其事,面上的不對勁卻出賣了她。
一提到親,就想起剛才在電梯內,被孔殷撞見的情景。
江肆壹又羞又燥,合理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于是坐在一處的三人,內心所想與神情各異。
羞恥、淡定、嫉妒。
要是有舞臺的話,這幾人站上去演一出戲,絕對很精彩。
*
再過段時間,天色就該暗下來。
沈時霧看了眼時間,雖不情愿,但近期工作確實忙碌,好幾個項目等著她簽。
便摸了摸江肆壹的腦袋:“我要走了!
后者罕見很乖巧,勾了勾她的手指,輕聲著又重復一遍:“你可別想我啊。”
“反正我是真的不會想你的。”
沈時霧無奈笑了笑。
沙發上的幾位已經講累了,此刻不是癱著,就是雙眼一閉,儼然一副要睡過去的樣子。
阿云見有動靜,睜開眼,她問:“你們要走啦?”
江肆壹回頭看她:“我還得留這兒工作,當然不走。是我女朋友要回棲南了。”
阿云啊了聲,也覺得自己這問話有點傻。
她轉而對沈時霧拍拍胸脯:“您放心哈,我們一定會照顧好江小姐的!
出了錄音棚,見到熟悉的電梯,江肆壹原想算賬。但念在倆人即將離別,還是把話壓回了心里。
這個時間點大廈很熱鬧,大多是下樓吃飯的,電梯等了許久都未到樓層。那么多年了,只要是在沈時霧身旁,江肆壹都顯得心浮氣躁。
她問:“要不要直接走樓梯?”
沈時霧若有所思:“好!
樓梯間裝的是感應燈,安靜時顯得昏暗無光。
其實江肆壹從小就怕黑怕鬼,但在國外四年之久,經常下課走夜路,久而久之膽子也算是練出來了。
而在此刻,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并不是不害怕。
曾經之所以那樣大膽,只是因為無枝可依,她必須強迫自己生存下去罷了。
而意識到這點時,她的手正被沈時霧輕輕握住。
“小心摔。”
感應燈也許是因為久年失修,反應很遲緩,光照在女人臉上,使得其五官更加分明。
江肆壹時不時偷瞄一眼,聽見這話以為自己被抓包了,心下一驚,步伐瞬間沒了章法。
她踩到一處空,身形驟然不穩。
眼看著后腦勺即將著地,好在沈時霧及時抱住她后腰,雖免去一樁慘案,卻還是不慎撞到了墻壁。
江肆壹由于被護在懷里,毫發無傷。
她見沈時霧的胳膊摩擦至墻壁,忙道:“沒事吧!
對方不說話。
她蹙起眉,更急了:“很痛嗎!
沈時霧像是在思考什么。過了幾秒,她才開口回答:“嗯!
她的氣息緩慢灑在對方面上,將要灼傷:“很痛!
江肆壹毫無懷疑,她看了又看眼前人的胳膊,憂慮道:“要不去醫院看看?”
“不想去!
“那先下樓,你回去靜養一會兒應該就有好轉了!
“不好!
江肆壹逐漸發現不對勁。
她微笑:“那你想干嘛。”
沈時霧終于被看穿心思,卻也不顯心虛。她假裝思考了一會兒,然后不急不躁:“你親我一下,我的病就好了!
江肆壹覺得自己挺奇怪的。明明倆人什么事都做過了,可面對對方的索吻,卻依舊會面紅耳赤。
她心如擂鼓著側開臉:“我才不親謊話精。”
“小朋友得聽話。”
江肆壹更炸了,她像多年前那副不服氣模樣,磨磨牙:“我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沈時霧順著她:“好。”
后一秒又指著自己的唇,在暗中笑意頗深:“按我說的做,我就承認你是小大人!
有時候太倔強,會被欺負得很慘,專指對面是沈時霧的時候。
這是江肆壹從前就懂得的道理,但她向來忽視,直到今天……
無人,卻又隨時會來人的樓梯間內,燈光閃爍幾下又暗下去,以此往復。江肆壹沒忍住低罵:“沈時霧,你個混蛋…”
她開始后悔自己今天穿了身長裙,這太方便,使得對方愈加不守規矩,輕笑著要欣賞其余風光。
隔著布料,無論做什么都有種隱秘的欲感。江肆壹漸漸站不穩身子,想扶著墻,卻又被對方強行扯過手腕:“抱著我。”
女人語氣惡劣至極:“要小聲,不然燈會亮!
感受到揉著打圈,江肆壹沒忍住從齒間溢出些許低喚。她身子本就敏感,此刻正攀著沈時霧的手臂往后微仰,神情難耐。
“啊,燈亮了!
沈時霧拍拍她的臉,力度很輕,卻又像是懲罰。
“我們小肆,是想被人發現嗎!
對方總是喜歡在這種時候講點見不得人的話,次數多了,江肆壹本該見怪不怪,但她卻無論如何都習慣不了。
——因為沈時霧每回都能說點新的,來討她“歡心”。
江肆壹壓根玩不過她,只能咬著唇努力抑制聲音,她各處都染上紅意,甚至連指尖都按著眼前人的肩膀發粉。
“不說話,是喜歡的意思吧!
“既然小肆這么喜歡,那就應該多來幾次,對不對?”
不行。
在外做這種事,實在太羞恥。
江肆壹的話語斷斷續續,被沖撞得支離破碎:“不喜歡…可以結束了。”
“不喜歡?”
沈時霧咬字很重,“真的不喜歡嗎!
她笑得不懷好意:“可我的手指都皺了呢。”
感應燈不知閃爍了多少回,不知疲憊般敬業著堅守崗位,卻永遠不知底下有無盡熱意綿綿。
直到江肆壹的雙腿真的發軟,實在站不穩,恍惚著神情倒在沈時霧懷里,罪魁禍首才稍微滿意。
她咬上懷中人的耳垂:“剛剛你說,我走后不會想我,是真的假的?”
江肆壹身體酥酥麻麻,聽見又一件舊賬被翻出來,快要窒息。
她再也顧不上什么面子,聲音軟了不少:“假的!
“我會…每天都想你。”
“嗯!”
也許是即將分別使得沈時霧愈加煩悶。
她今天的下手力度比以往都要恐怖。
她捏過懷中人的下巴,落下細細密密的吻,一遍又一遍問著:“會不會想我!
江肆壹失神著抽泣起來。
她淚水布滿臉頰,被迫句句有回應:“會想你。會每時每刻都念著你。”
直到又一次全身癱軟,江肆壹的顫抖持續了好久。她抬起無力的手,撫上面前人的臉頰,再度重復:“真的…會想你。”
沈時霧替她理好凌亂的發絲,又為人整理了裙子。
忽然聽見對方主動保證,她終于徹心滿意。
看著江肆壹脖間落下的無數印記,紅痕密布,觸目驚心,她又勾起抹占有欲極強的笑。
幾秒后,江肆壹在緩神時,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夸獎。
“嗯,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