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肆壹絕對想不到,此刻呆在酒店的那位病號,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已經瘋得差不多了。
給沈時霧買完粥,她自己還餓著肚子。邊火急火燎往大廈跑,邊開始在手機上點外賣。
生死時速后,江肆壹成功在整點沖進工作室。
“喲,來了?”林羽聲坐在沙發上吃早飯,很是悠閑,“我以為你忙著陪老婆,要翹班呢。”
江肆壹跑得氣有點緊,她順了順呼吸,然后開口:“確實有此意。”
“下午我要提前走。”
林羽聲搖著頭嘖嘖兩聲:“戀愛腦。”
“首先,我不是戀愛腦,”江肆壹往錄音室走,“其次,你個單身狗是不會懂的。”
說罷,她啪一聲關上門,完全不給林羽聲說話的機會。
林羽聲:“……”
“江老師你來了啊。”阿云有些驚訝。
見每個人都這么詫異,江肆壹心里很是疑惑——難道自己看起來真這么戀愛腦?
想到今天要提早下班,她默默想。
嗯,可能是有點兒吧。
“對,稍微晚了點,剛好卡點到。”江肆壹將包放在桌面上,語氣中有點歉意。
阿云擺擺手:“不晚不晚,其實就算遲到也沒事。”
江肆壹笑了下,而后戴上耳機,朝玻璃房內比了個手勢,示意開始。
工作時的江肆壹反差確實很大。
不僅變得嚴肅,還沉穩許多。其實這倒要感謝沈時霧——
分開的那么多年里,有天江肆壹在觀看自己的辯論賽視頻時,忽然發覺。
自己的行事風格、生活脾性等等,都在往沈時霧靠近。
所以,對方不僅是她的愛人。
還是她人生道路上的指引者。
“江肆壹,你是不是點外賣了?”林羽聲推開門,朝里問了句。
阿云見人正工作,先替她接過。
“還有好幾杯奶茶。”林羽聲指了指外邊茶幾上的東西。
“應該是江老師請全組人喝的。”阿云想起今早那話,解釋道。
“哦,”林羽聲語調如過山車,恍然大悟,“我以為她一個人喝七八杯呢。”
休息時間到了,江肆壹摘下耳機,恰好聽見最后一句話。
她微笑:“林羽聲,你別喝了。”
“我比你大那么多歲,居然叫我全名,真是沒大沒小的。”她眼疾手快,已經拿起一杯,又跑過來在人眼前晃了晃,“感謝哈。”
江肆壹冷呵一聲,轉而朝剛走出來的幾名配音演員道:“老師們,外面有奶茶,大家都有份。”
好幾聲“謝謝江老師”落下,她們都推門走了出去,只有江肆壹還坐在里邊。
她主動給沈時霧發去消息:“你要注意點,當心復燒。要是人還難受著,就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回來。”
對方遲遲沒有回復。
江肆壹覺得她應該是睡著了,就關了手機起身,也往外走去。很是熱鬧,大家都吸溜喝著奶茶,順帶嘮嗑聊八卦。
“小璇是不是也有對象了?”林羽聲好奇道。
這個“也”字就很有靈性。
小璇平時挺文靜的,她此刻臉紅紅,嗯了兩聲:“就前幾天剛談的。”
“你們對象都哪兒找的?”林羽聲有點氣急敗壞。
“我對象是我姐朋友,瞞著偷偷談呢。”
“我去,刺激啊!”阿云吼出聲。
小璇被這聲吼嚇到了,話頭瞬間卡住,過了會兒才開口:“其實,我有個煩惱。”
她在眾人目光下嘆口氣:“我女朋友哪兒都好,就是占有欲太強。”
“強到什么地步?”江肆壹終于有了動靜。
“就…想讓我辭了工作,呆在家陪她,因為她家里有錢嘛,說能養我。”
江肆壹思慮一番:“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看她一個月給你多少吧。”
而旁邊的阿云已經快跳起來了。
她一拍大腿:“這么好?”
小璇撓撓頭:“說每月給我幾萬,還帶我四處旅游什么的。”
江肆壹睜大雙眼:“這么好?”
“確實挺好的,但我就怕她給我養廢了,萬一分手,那不就完蛋了。”小璇還算比較清醒。
江肆壹嘖一聲,點頭:“也是。”
林羽聲推她:“你女朋友不是更有錢么?她就沒說過要養你?”
江肆壹想說——切,你知道個屁。我高中那會兒就是她養的。
但還是含糊道:“嗯,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力更生。”
“江老師。”
“嗯?”
“如果你對象也讓你辭掉工作,在家陪她的話,你會怎么選擇啊?”
江肆壹笑了聲:“我個寫東西的,本來就是在家辦公,這對我來說沒什么區別。”
“也是哦,自由職業真好啊。”小璇感慨。
聊了那么多,都快中午了,然而江肆壹的早飯還沒吃完。她依舊買的肉醬面,畢竟上回沒吃就掉地上了,得彌補一下。
這家味道很好,江肆壹吃得心情愉悅。期間無聊著玩手機,就見沈時霧還是沒回消息。
還沒醒啊。
好吧,看在今天是病號的份上,這回就放她一馬。
也許是江肆壹心里念著人的緣故,今天的時間似乎過得極其緩慢,如蝸牛爬行。
等到下午兩點,她跟全組人道別,快著步子回酒店見女朋友。
“沈時霧?”進了門,她喚了一聲,直奔臥室。
對方確實沉沉睡過去了。
放輕腳步后,江肆壹本想關門退出去,不打擾人睡覺,誰知沈時霧咳了幾聲:“回來了?”
聽見咳嗽聲,江肆壹皺眉:“怎么突然又感冒了。”
沈時霧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她唇泛著白,病態美快要溢出來。
“沒事,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你傻啊,當然趕著來照顧你啊。”江肆壹坐在床沿,碰了碰她的臉,確認并不滾燙后稍微松了一口氣。
“已經退燒了,只是忽然又開始咳嗽。”沈時霧鼻音很重,“小病。”
說罷,她又悶悶咳起來。
又是小病,哪天人沒了也是小病。江肆壹撇撇嘴,很不滿意她的說法。
但面對病人總是要多些耐心的。
她拿過手機,要給前臺打電話:“我讓她們送感冒沖劑上來。”
沈時霧臉都被嗆得微紅。
她沒說話,只是挪了挪身子,從背后抱住了江肆壹。
很少見到她這模樣。
脆弱,如風中一株搖搖欲墜的花。
江肆壹語氣都變得柔和:“躺著會不會好受一些?”
“我都躺半天了,起來活動一下。”
沈時霧摟著她:“我要是把你傳染了怎么辦。”
江肆壹想了想,覺得問題不大:“傳就傳。”
“那我要親你了。”
“……”
什么脆弱,都是裝出來的。
這壓根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江肆壹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早該習慣了。
她持著應該對病人好點的觀念,主動轉身往人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后迅速起身轉移話題:“那個,我去給你倒杯水。”
胳膊直接被掐住。
不過幾秒,江肆壹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對方壓在床上,無法動彈。
生了病身手還這么敏捷?
應該送去少林寺習武。
江肆壹大為震撼。
她說話支支吾吾:“我,我…嘶。”
鎖骨處傳來一陣濕潤,以及輕微痛感。
沈時霧此時正低頭啃咬,落下一個又一個鮮紅印記。江肆壹很敏感,僅僅如此就已經受不了。她反手抓了被子,又被迫與人十指緊扣。
過了許久,那顆腦袋還是沒有要抬起的跡象,甚至愈發放肆。感受到她漸漸往下,江肆壹推了推,意在勸阻。
同一時刻,門被敲響,是前臺來送藥。
江肆壹心下一驚,手上力度加重,卻怎么也掙脫不開。她只能輕聲開口:“有人來送感冒藥了…”
“先結束,好嗎。”
沈時霧勾起一抹笑。
她嗅著身下人的發絲,答應了:“好。”
前臺正納悶,剛要打電話確認屋內是否有人,門就被打開。江肆壹抱歉道:“不好意思,在睡覺,一時間沒聽到。”
住總統套房的客人居然這么有禮貌。
前臺忙擺手:“沒事的女士,這是您需要的感冒沖劑,給。”
江肆壹捋了捋凌亂的發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什么異常之處。她接過后關上門,轉身時,卻見沈時霧已經下了床,且站在后面。
“你不好好躺著,跑出來做什么…”話沒說完,身體就被抱起。江肆壹差點驚呼出聲,直到后背撞上門,她才發覺對方要做什么。
雙腿離地,沒有重心,她只能攀上女人的肩膀。二人相貼很近,心跳聲交纏,江肆壹試圖讓她找回點理智:“你還生著病…”
“幫我把頭發扎了。”沈時霧打斷她。
江肆壹如獲救星:“我沒發繩。”
“我有,口袋里。”
江肆壹猶豫了會,最終還是慢吞吞將東西拿出來。
勾到那根發繩后,定睛一看,很眼熟,上邊掛著個冰激凌吊墜。
人在看到舊物時,心跳往往會漏拍。
江肆壹恍惚幾秒,才撩起眼前人的長發,替她扎低馬尾。而就在這時,細密又熾熱的吻襲來,是沈時霧咬上了她唇瓣。
江肆壹渾身軟得一塌糊涂。她手無意識松了松,長發便又傾瀉而下。
沈時霧不滿意:“重新扎。”
緊接著又是一襲深吻。
江肆壹被親得暈頭轉向,聽見這話,只能邊承受著邊挽起對方的頭發,萬分艱難地繞上發繩。
終于扎完,她松了口氣,又被強行奪走氧氣。
總統套房隔音很好,再加上這層僅僅只有她們住,所以無論多大聲都不會被聽見。
但江肆壹就是莫名有種羞恥感。
一門之隔,外面是寂靜的走廊,而屋內卻是無盡曖昧。
裙子被撩起的瞬間,敲門聲驀地響起。
前臺很有禮貌:“您好女士,東西已經幫您買來了。”
敲門聲順著門回蕩在耳邊,甚至還有微微震感。
江肆壹瞬間捂住自己的嘴。
而沈時霧就顯得淡定多了。
她咬上眼前人的耳垂:“抱歉,是我買的指套。”
第62章
聰明的兔子,要學會逃跑。
所以當沈時霧開門拿東西時,江肆壹看準機會就慌忙往臥室跑。得逞后,又迅速把門給鎖上。
其實沈時霧一伸手就能把她攔住。
但…她看著對方那驚慌的背影,忽然就覺得很有意思。
門被叩了兩下。
江肆壹還沒緩過神,聽見動靜后聲音弱了點:“干嘛。”
沈時霧言簡意賅:“開門。”
我又不傻。
江肆壹輕嗤一聲。
“我明天還要去上班。萬一你又給我弄出一身痕跡怎么辦,難不成大夏天穿棉襖捂著。”
江肆壹很滿意地看著上了鎖的門,往后一躺,在床上打了個滾,很是放松愜意。
沈時霧不知想到什么,很愉悅地勾起嘴角。而后聲音淡淡:“真的不開門么。”
這個語氣。
似乎是生氣了。
江肆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她思來想去,最終決定讓對方先生氣著,大不了以后再哄。
她摸摸鼻尖:“嗯。”
外邊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由近及遠。
沈時霧貌似是離開了。
江肆壹松了口氣,安心躺下。這段時間起得早,她慢慢闔上眼,想休息著睡一會兒。
咚——
很重的一聲悶響,直接把江肆壹嚇醒了。她蹙起眉,往外試探著喊了句:“沈時霧?”
女人沒說話,只是繼續手上動作。
鎖爛了。
被砸爛了。
開門的瞬間,江肆壹眼睛睜得大,對于面前景象完全處于不可置信的狀態。
沈時霧將自己的行李箱隨意扔到一旁,拍干凈手,好若剛才的事不是她干的。
她將那盒指套丟在床上,先掐住了江肆壹的臉,居高臨下地俯視:“誰允許你跑了?”
江肆壹說不出話來。
她下意識往后退,卻被人完全禁錮住,又聽對方語氣涼涼:“回答我。”
完了,這是真給惹毛了。
江肆壹在心里默默為自己祈禱,片刻后終于是認了錯:“對不起嘛。”
她隨便扯個理由:“我有點困,想睡覺,就沖進來了。”
“怕你打擾我,就給門上了鎖。”
沈時霧是真被氣笑了,不過笑意轉瞬即逝,她眼底很暗,藏了數不清的情緒。
“江肆壹,你現在對于撒謊這件事,是愈發熟練了。”
“是我以前太縱容你了么。”
女人語氣很重,仔細聽還能琢磨出咬牙切齒的意味。江肆壹聽后心顫,終于感到害怕。
她軟下語調:“我知道錯了嘛。”
見人沒反應,江肆壹有點急,含了點哭腔。她眼角微微紅,嘴里說著:“我都道歉了。你,你想做什么都行,這樣可以了吧?”
沈時霧的手掌轉而觸上她脖間。
女人細細撫摸著,沒接話,而是忽然收緊了手指。
窒息感微微襲來。
還算是能接受的力度,因此江肆壹并無掙扎。
“江肆壹,”沈時霧湊近,咬上她下巴,“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江肆壹在抖。她全身都被壓制著無法動彈,只有心臟活躍,像是快要跳出胸腔。
她面上劃下一道淚,滴在對方的眼睫上。
“我是你的。”她重復,“沈時霧,我一直都是你的。”
指套這東西,江肆壹在此之前只在手機上看見過。她曾刷到過一條評論,說其女朋友在撕指套時很有魅力。
江肆壹當時沒怎么看就劃過去了。
她想,撕個東西而已,哪兒有這么夸張。
直到現在。
沈時霧的手很美,五指修長,皮膚白皙嫩滑。這么一雙手,看起來倒是人畜無害,像被保護得很好的梔子花,純潔無瑕。
只有江肆壹領略過它的恐怖。
“葡萄味的,喜歡嗎。”
沈時霧捏著她的下巴,用另一只手單手撕開包裝,問道。
都這時候了,江肆壹還敢說不喜歡么。
她點頭,嗯了一聲。
下一秒,包裝袋被丟到她臉上。
沈時霧戴完東西,摩挲幾下指尖,而后俯身下來,命令:“咬著。”
江肆壹只好張開嘴,咬住那正方形包裝袋。
“不準掉,知道了么。”
“嗯…知道。”
淡淡的葡萄味被水流浸泡,使得其氣息愈發寡淡。沈時霧覺得浪費,索性直接低頭。
柔軟而溫暖——猛烈又橫沖直撞。
齒間的包裝袋濕滑,不慎掉落于臉側。
伴著一聲嗚咽,沈時霧扯著她的腳踝往下拉。
“掉了。”她嘖一聲,“該罰。”
水流依舊汩汩。
被子枕頭,甚至手機都被掃至地面。
當江肆壹被迫從后環住手腕,又被捏著下巴索吻時,她在間隙中閉上眼,很是可憐:“今天就先這樣…好不好。”
見兔子被折磨得已經快要失神。
沈時霧只稍微滿意了一點。
不夠,這怎么夠。
她要在對方身上打下標記,染上屬于自己的氣息。
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再靠近。
所以她輕笑了一聲,察覺到江肆壹再度顫抖著抓緊自己手臂時,緩緩開口:“寶寶。”
“喜歡健身房還是落地窗?”
太野、太花了。
江肆壹覺得這人真是瘋子無疑。
她腰肢軟下去,還沒出聲,就被身后人輕松抱起。
下一秒,就聽見沈時霧道:“我記得你以前很討厭單選題。”
“所以,”她笑得不懷好意,像個實打實的壞蛋,“就改成多選題吧。”
這一晚極其漫長。
羞恥、愉悅、滿足。
當江肆壹再一次模糊視線,她想。
瘋子就瘋子吧。
反正。
她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
*
一夜沉淪。
翌日,連續晴朗了好幾周的北城,忽然下起小雨。
江肆壹是被雨點拍打窗戶聲吵醒的。
當她漸漸回神,拿過手機一看時,才猛然發覺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要死,這算不算翹班?
顧不上還困著,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結果還沒拐彎去浴室,臥室門就被推開。沈時霧早就*換下睡衣,改為一身長裙。她問:“醒了?”
之后又意有所指:“需要我抱你走嗎。”
江肆壹臉紅了一陣。她繞過人進了浴室,才慢吞吞道:“不需要。”
對著鏡子,江肆壹尤其想死。她低頭看著身上各處痕跡,脖間作為重災區就暫且不提,連胳膊、大腿內側都皆為觸目驚心。
這是拿她當磨牙棒呢。
江肆壹扯了下嘴角,苦笑。結果發現自己的雙唇也沒躲過一劫,只是輕微動了動,就疼得齜牙咧嘴。
狗,這是狗吧。
她深呼吸一口,氣在心里,洗漱的動靜都大了不少。
去客廳時,沈時霧正往餐桌上擺放碗跟筷子。見人來,抿了笑:“吃飯了。”
呵。把我弄成這么個慘狀,自己倒是跟沒事人一樣。
江肆壹自認為很兇狠地拉開椅子,坐下后,身子僵了僵。
怎么描述呢。
有點兒痛。
她神色淡淡,覺得要是能一頭撞死就好了。沈時霧正將菜全移到她眼前,暫且沒注意。
直到江肆壹吃一口飯就得調整一下坐姿,她才發現異常。
“有蚊子?”
有你爺爺的蚊子。
江肆壹戳著飯,沒理人。
“難受?”
江肆壹往嘴里塞了口飯,咽下后吸吸鼻子:“嗯,托你的福,我也感冒了。”
她還是沒把那事說出口。
但架不住對方一直問。
“感冒跟坐姿有關系嗎。”
“……”
江肆壹合理懷疑沈時霧已經看破了,只是在等她自己說出口。
提起這個她就來氣,撂了筷子,開始一頓輸出:“昨晚四點才讓我睡,期間喘口氣都不行,一說想休息就加速。”
“一會兒在床上,一會兒又去健身房,連,連落地窗都不放過。”江肆壹說著給自己扇風,尾音逐漸弱下去。
片刻后,又很快提上來,“你擱這打卡地點呢。”
沈時霧給她加夾了塊肉:“抱歉。”
“……”
“但,不爽么。”
跟如今的沈時霧吵架,大概率吵不贏。因為她的用詞實在太露骨,江肆壹對此沒了辦法,甘拜下風。
“這,這個另當別論。”她抓起筷子又低頭進食,過了半天忽然咕噥句:“是爽,但也痛嘛…”
江肆壹的勝負欲總是很奇怪。
她想——呵,誰還不會說點露骨話了。
只是她說得并沒有對方那樣坦然罷了……
沈時霧承認昨晚的自己太過火,也許是積壓的怒氣所致,讓她對江肆壹的占有欲達到頂峰。
“我走路都不太利索,還怎么去上班?”
說到這,江肆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給組里人請假呢。嘖,都怪沈時霧。
“你不知道嗎。”女人面上波瀾不驚,夾了片萵苣放進嘴里,細嚼慢咽,“你們的有聲錄制要中斷了。”
江肆壹反應很大。她皺眉:“什么?”
沈時霧安靜吃著飯,聞言耐心解釋:”
第二部的劇本,版權有問題,應該是作者毀約了。”
這部有聲一共有兩部劇本。
第一部是阿云寫的,而第二部則為特請的知名作家創作的。
江肆壹聽后丟下碗筷,顧不上腿軟與那處的疼痛,就跑去臥室拿手機。
沈時霧見狀也起身,慢慢朝她走去。
“阿云,怎么回事?”
那頭也顯得很著急:“不知道啊,我也在跟袁老師溝通,可人家壓根就不回我消息。”
“她違約金給了么。”
“沒呢。”
對方現在很忙,草草聊了幾句,江肆壹便掛斷了電話。她抬眼,就見沈時霧正靠在門邊,眼神有幾分關切。
靜謐中,女人走來摟住了她。
“不難受。”沈時霧將江肆壹圈在懷里,“不就一部有聲?沒了就沒了。”
后者扯了扯她的衣角。
江肆壹此時像只孤立無援的小兔,眼睛眨了又眨。能夠看出來,她情緒很不好。
她道:“沈時霧,你能幫我嗎。”
女人盯著她濕潤的眼,嘴唇動了動,暫且沒出聲。
第63章
在沒遇見江肆壹之前,沈時霧的生活平靜乏味。在沈韻眼里,是個優秀又讓人心安的好孩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
皮囊之下的,是爛透的骨頭。
最循規蹈矩的那年,江肆壹出現了。此后,所有的虛偽被撕開表層暴露內里。
一直到現在。
徹底涌出真面目。
“沈時霧,你能幫我嗎。”
對方仰頭望著自己,那雙瞳孔有期待、渴望,還有不易察覺的幾秒淚光。
沈時霧確實有所遲疑。
她對于自己有著很明確的認知——絕非善類,為了達到目的能夠不擇手段,很典型的利己主義者。
就比如這次,給了袁常十倍違約金的價格,讓她突然翻臉不認人。
但。
沈時霧摸了摸眼前人的下巴,意在安撫。
然后問:“這東西有這么重要嗎。”
江肆壹點頭:“當然了,我每天改劇本忙得團團轉,怎么能說沒就沒。”
“你能不能幫幫我啊?”
實在無奈。
沈時霧在心里輕嘆一聲,如被強行拉入正軌的反派。片刻后,她點頭:“好,我幫你。”
“但我有個條件。”
江肆壹眨眨眼:“什么條件?”
“以后要一直陪在我身邊,”沈時霧意有所指,“一直。”
江肆壹想,這算哪門子條件,便很快答應:“那肯定。”
“說話算話,對吧。”
“算話!”
沈時霧摸摸她腦袋:“乖孩子。”
客廳內,女人站在落地窗前俯視江景。她握著手機,裝模作樣給助理打去電話。
江肆壹探頭探腦,正豎著耳朵偷聽。
掛斷電話后,沈時霧沒急著轉身。她低頭熄了屏,隨后才慢慢悠悠道:“聽得清么,怎么不站近點。”
被抓包的小江若無其事地走去廚房倒了杯水。
回來時,她手上握著玻璃杯,燙的,水霧迷了眼。
在霧氣飄忽中,她這回倒是坦然:“其實沒聽見。”
“能再說一遍嗎。”
沈時霧靠近后敲了敲她的腦袋瓜。
“事情解決了,就這么簡單。”
江肆壹驚訝:“這么快?”
“這么多年了,你對你女朋友的實力還是一無所知。”沈時霧苦笑,“像話嗎。”
江肆壹抬起下巴就親了她一口。
她不常主動,親完后給自己整害羞了,抱著杯子慌張逃離。邊走邊咕噥:“咦,我手機呢。”
沈時霧看著她進了臥室,眼底意味不明。手機上有新消息,是助理發來的。
“老板,已經跟袁常溝通完畢,她對于我們的出價很滿意,也答應演戲。”
沈時霧看著,唇角上揚幾分。
她掃了眼時間,走去跟江肆壹道:“你昨晚累著了,再睡會兒吧。”
后者正有此意。
她捏著手機躺在床上,將這件事告訴了阿云,對方很欣喜,忙說好幾聲謝謝。
困意來襲。
她將手機一丟,回了句:“那我睡了啊。”
“嗯,我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江肆壹犯困時基本上是秒睡。
她壓根沒聽見這句話,就沉沉睡去。
外面下雨,沈時霧舉著把傘,走得不算快。手機上是沈韻問她:“到哪兒了?”
“剛出發,您回國怎么也不說一聲。”
她坐進車里回完消息,就握著方向盤專心開車。
北城機場很繞,沈韻常年在國外,回國次數算不上多,第一次到這個機場,差點迷了路。
二人相見后,沈韻先是關心了一番,隨后才假裝不經意:“你怎么到北城來了?”
沈時霧坦然:“小肆在這。”
沈韻微微訝異——她以為對方會瞞著這件事,沒想到,居然說了實話。
“對,小肆是回國了,你們又碰見了?”
沈時霧點了點頭,安靜撐著傘。
沈韻依舊裝作不知道她倆的關系,轉而開始新話題:“北城商業區那邊,有家西餐廳似乎很不錯,咱們去嘗嘗吧。”
沈時霧看了眼時間:“我現在不怎么喜歡吃西餐。”
“泰餐吧,小肆喜歡,我也是。”
沈韻微怔。
她反應過來后開口:“可以啊,都行。”
一上車,沈韻就拿出手機,似乎有很多事。她不忘對沈時霧道:“我來訂位置吧。”
“好。”
她邊給楊雨發消息,邊急匆匆給餐廳工作人員打去電話:“對,貴賓包廂。”
到了餐廳,沈韻先一步進去,等沈時霧停完車上樓,楊雨已經坐在里邊。
見到人的那一秒,楊雨笑著:“學姐,好久不見。”
沈時霧忽然明白了沈韻剛才在車上的異常。
忙這么半天,原來是搞這出。
沈韻將她拉過來坐下,半是責怪道:“你怎么把小雨聯系方式拉黑了?”
“快加回來。”
沈時霧將自己的胳膊抽回來。她完全沒看楊雨一眼,對沈韻道:“我微信上不加閑雜人等。”
此話一出,場面瞬間呆住。
楊雨干笑好幾下,面上很是僵硬。
“學姐,你這就殺人誅心了,”她盡量將其玩笑化,“我們好歹也是朋友吧,怎么就閑雜人等了。”
沈韻也皺眉:“你怎么講話愈發沒禮貌了。”
“既然覺得我沒禮貌,那我就先走了。”沈時霧直起身,身旁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直到沈韻直呼其名:“沈時霧,你有什么急事嗎,連坐一會兒都不肯!”
女人聽見這話終于回頭。
她語氣淡淡,又似乎是在炫耀:“家里養了只兔子,得早點回去。”
“不然鬧脾氣了,很難哄。”
說罷,門就被重重一聲合上。沈韻眉頭蹙得愈發深,她知道女兒確實在家養了只兔子,便納悶:“她把兔子帶北城來了?”
而楊雨已經垂下眼眸。
她喜歡沈時霧將近十年,結果連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吃頓飯都行不通,甚至還比不上一只兔子。
她磨磨牙,萌生出放棄的念頭。
“阿姨,要不…還是算了吧。”楊雨有些疲乏,她伸手將一旁的飲料仰頭而盡,“那么多年下來,我也累了。”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這么咬著人不放,早就適得其反了。”
沈韻當然不可能放棄——沈時霧跟江肆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復合,也得拆散。
不然,她該怎么跟在天之靈的好友交代?
難道跟她說:“對不起,我女兒把你女兒帶成了,你最討厭的同性戀?”
太罪過。
沈韻光是想想就覺得愧疚。
這邊行不通,那就換個角度,從江肆壹入手。沈韻安慰對方:“堅持就是勝利,對不對呀,追尋真愛要持之以恒。”
心里卻已經打算給孔殷發去消息。
雨大了點。
沈時霧穩當舉著傘,單手給江肆壹發消息:“小肆,醒了嗎。”
“想吃什么,我給你帶。”
坐進車內,她沒著急開車,而是坐著沉默了一會兒。
自己跟江肆壹的關系,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公開?
她倒無所謂,隨時都可以,主要是對方。
四年前聊到這一問題時,對方總說“再等等吧。”
可一等,就等了那么多年。
沈時霧長嘆口氣。
她見人依舊沒回消息,就繞了方向盤駛出去。路過市中心的商圈時,她思考一瞬,轉了個彎。
昨晚欺負得太狠,得買點東西哄一哄。
“沈總,這是從全國各門店調來的稀有皮款,您看看喜歡哪幾只?”
vip貴賓室內,沈時霧靠在沙發上,經理正為她介紹:“這兩只是蜥蜴皮,另外三只都是鱷魚皮。”
“這款極光粉鱷魚皮很是稀有,我廢了老大勁給您調來的,您覺得怎么樣?”
沈時霧抬眼看了一瞬,點頭:“可以,包起來吧。”
經理忙點頭:“好嘞,那其余幾只。”
“我的意思是,都要。”
站在旁邊的SA瞬間有了動靜,大著膽子想搶業績,結果被經理給白回去了。沈時霧并不關心,只道:“著急回家,動作利落點吧。”
經理瞬間狗腿地笑:“馬上,馬上。”
拎著這么多奢侈品袋子,一路上的回頭率高到頂點。沈時霧一個眼神都沒給別人,冷漠而平靜地進了電梯。
直到刷完房卡進了門,她渾身散發的冷意才逐漸消散。將東西往沙發上一放,她步伐輕輕地進了臥室。
床上人睡得很熟,呼吸平穩。
沈時霧本想看幾眼就離開,結果卻杵在原地站了好久——睡覺時的江肆壹與平時有了點細微變化。
完全徹底地放下了所有心思,就這么安靜睡著,跟小孩子沒什么兩樣。
沈時霧看著,沒忍住想到十七八歲的她。
變扭、嘴硬,還叛逆。
卻又可愛。
江肆壹在睡夢中,就察覺出有一道視線正緊緊盯著自己。睜眼后的第一秒,她想,果然如此。
她沒好氣:“你站這嚇誰呢?”
“嚇我自己。”
“……”
睡了那么久,江肆壹總算是睡飽了。她揉揉眼直起身,問道:“幾點了?”
“凌晨一點。”
眼見著床上人作勢要揍自己,沈時霧才笑著改口:“快五點了。”
江肆壹覺得自己真是睡神轉世,便一掀被子下了床。她洗漱完又跑回來,急匆匆拿起手機查看阿云的消息。
“江老師,版權糾紛這方面已經沒問題了,錄制可以繼續。”
“就是…”
江肆壹繼續往下看,就看見對方說:“袁老師說得換配音演員。”
“小肆,”與此同時,沈時霧正靠著門喊她,“出來一下。”
“怎么了。”
江肆壹捏著手機走過去,就被抱住腰肢。
女人在她耳旁道:“有幾個小禮物。”
當江肆壹看見這么多款稀有皮包包在這兒開會時,她下巴差點掉了。
這叫小禮物?
“這得多少?”
“一百塊。”
“……”
沈時霧見她這模樣:“不用管價格多少,只要你喜歡就好。”
“所以,喜歡嗎。”
說不喜歡肯定是假的。
江肆壹作為實打實的顏狗,看見那極光粉時,眼睛都亮了不少。但她覺得這些實在太貴。
便一時間沒出聲。
正巧這會兒,阿云打來了電話。接起后,對方不知是什么情緒:“孔老師得走了。”
“孔殷要走?為什么。”
江肆壹之所以會問出這句,并不是她有多關心孔殷,而是單純好奇加驚訝。
“是袁常的意思。”事已至此,阿云也不想喊她老師了,改為直呼其名。她嘖一聲,也很無奈,“真是莫名其妙。”
江肆壹剛要開口,后腰就被人貼住。沈時霧湊近她,聲音不算小,“寶寶,回答我,喜歡嗎。”
江肆壹的腦袋直接宕機。
她第一反應是手忙腳亂去掛電話,沒想到阿云倒是很有眼力見。
“啊,那個,江老師,您繼續忙,我就不打擾了哈。”
說罷,就干脆利落掛了電話。
江肆壹:“……”
沈時霧,我殺了你。
第64章
白天睡太久,夜里,江肆壹毫無困意。
她翻了個身,滾進沈時霧懷里,蹭了好幾下。
“這么鬧人,明天是不用早起上班了?”沈時霧明知故問。
“能休息好幾天呢,孔殷走了,又得找新的配音老師。”提起這個江肆壹就納悶,“袁常是跟她有仇么?說什么都不肯合作。”
沈時霧捏了捏她的后脖頸。
“別人的事情不用管,”沈時霧緩著嗓子,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教導者的身份,“專注自身。”
江肆壹最討厭聽課了。
不過既然對方是她女朋友,那就適當聽幾句吧。
她拖著長音:“哦,知道了。”
然后又繼續拱來拱去,表示自己睡不著。
第二日小雨微停,陽光也沒幾縷。天空陰沉沉,叫人想開窗呼吸潮濕空氣。
江肆壹也確實這么做了。
她坐在桌前,長發被風扯了幾道,飄飄悠悠。
沈時霧出門工作去了,北城開發區那片,有好幾家她投資的商鋪。走時還不忘準備好飯菜,生怕女朋友餓死在家里。
江肆壹百無聊賴地往鍵盤上敲字,半小時后,她揉了揉酸軟的肩膀,準備出門溜達會兒。
電話是這時候來的。
“江老師,你現在有時間嗎?”阿云問道。
那頭有些嘈雜,下一秒,林羽聲便開口:“江肆壹,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烤肉?”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江肆壹合上電腦:“可以啊。”
出了酒店,空氣微涼,林羽聲站在路邊等她。
“姑奶奶,你速度真夠慢的。”她已經拔腿走,“快快快,大家都在店里等著了。”
江肆壹小跑追上她:“怎么突然約飯?”
“孔老師不是要走了么,阿云為了安慰她,請吃飯。”林羽聲若有所思,蹦出來句:“阿云絕對是中彩票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以前什么樣?”
“摳門。”
江肆壹笑幾下:“人都是會變的,很正常,說不定你以后也變大方了呢?”
林羽聲:“……”
烤肉店熱鬧,氛圍好。比起那類高級餐廳,江肆壹更喜歡這式。幾人等候多時,嘴巴都快聊干了。
江肆壹不好意思道:“抱歉啊,來晚了,你們應該先吃的,不用等。”
她往小璇身邊坐下,與孔殷離得最遠。
“沒事兒,”大家都是好脾氣的人,壓根沒把這放心上。
烤肉店雖開了空調,但依舊熱烘烘。江肆壹吃到一半,沒忍住把頭發扎了起來。
“喲,大作家,這么有童心啊,發繩上綴了個冰激凌。”林羽聲逮著機會就損她,江肆壹早就習以為常。
“嗯,跟女朋友情侶款。”
那頭聊得火熱,店里又吵,大多人都沒聽見這邊的動靜。只有離得近的小璇探頭過來八卦。
作為三人之中唯一一只單身狗,林羽聲默默挪了位置。
“哇塞,所以說,您跟沈小姐高中時期就認識了?”
“是我高中,她那會兒都二十多歲了。”
江肆壹并沒有說太多,只依稀描述形容了下。而身旁人卻差點捂嘴尖叫:“所以說,老師您寫的書,都是以你們二人為原型的?”
“有借鑒,但不算完全是。”
江肆壹是有私心的。
在與沈時霧分開的那幾年里,寫的所有書,雖然虐,但不難找出美好的影子。
比如說海邊散步、追趕落日。
這些,都是十七八歲的自己,想在未來與沈時霧共同做的。
但現實往往不盡人意。
所以江肆壹只能在書中實現這些幻想。
雖然虛假,但好歹能讓自己好受那么一點。
“真浪漫啊,祝你們長長久久!”
江肆壹抿了笑:“謝謝,會的。”
大家聚在一塊兒,說笑中時間消逝得快。僅僅聊了幾個話題,就接近傍晚。
江肆壹看了眼時間,想跑路回酒店。結果剛起身,孔殷就出聲:“江老師,你這么早就要走了嗎?”
“對,得回去陪女朋友。”
一群單身狗瞬間夸張捂耳,聲稱自己受到了暴擊,歪歪扭扭倒成一片。江肆壹見狀笑出聲:“你們總會有對象的,別著急。”
“對了,我們還得好好感謝您跟沈女士。”提起這個,阿云瞬間嚴肅不少。她擦擦嘴,又清了嗓子,才舉起酒杯:“我先干了,你們隨意!”
其余人見狀,紛紛照做。
沈時霧要六點才回酒店。江肆壹算了算時間,發現還有一個多小時。于是又坐下,捏起裝著果汁的酒杯也碰了碰。
想著再聊個二十分鐘就走人吧,幾分鐘后,江肆壹卻收到了徐媛發來的消息。
“我的天,這是不是你女朋友?也太像了。”
點開照片,是一家餐廳。女人身影突出,正由服務員領著,往二樓包廂走去。
江肆壹心跳驟停。
她僵了幾秒,又點開另一張截圖。
是某社交平臺發布的一則撈人帖——“求廣大網友幫忙尋找一下這個漂亮姐姐!在北城興云路這家泰餐店遇見的,本人超級吸睛明艷,想要個聯系方式呀。”
江肆壹就著標題,去搜索了原帖。
結果在評論區看見了楊雨的照片——“同家店,我想撈這個姐姐!”
這要說是巧合,也太牽強。
她切回微信,盯著徐媛的消息半天,不知該說什么好。思緒亂飛中,林羽聲問她:“發什么呆?剛剛急著走,現在怎么沒動靜了。”
江肆壹緩慢眨了眼。
她說:“我晚點回也沒事。”
店里吵鬧,烤肉滋滋,撲了人一臉熱氣。江肆壹扇了幾下風,心里還是堵——看打扮,沈時霧應該是昨天去的店里。
昨天。
想到對方送的那一堆奢侈品,江肆壹沒忍住擰了眉。所以,這些東西的作用不是哄自己開心,而是為了打掩護么。
為了掩蓋她又與楊雨見面,而花大價錢設的障眼法嗎。
“啊,又下雨了。”阿云往外看了眼,感慨道,“這天真是變幻莫測。”
林羽聲哎喲一聲,說糟了,她沒帶傘。
這雨一下,身旁人都在起哄小璇。
“你對象也在北城,等會肯定來接你吧,不像我們孤家寡人。”她們說得差點落淚,演技一絕。
小璇臉蛋紅撲撲:“江老師的女朋友肯定也來接她呢。”
江肆壹還在盯著雨看,她眼睛沒眨,是在走神。
直到林羽聲喊了她的名字,才有了動靜。
“啊,對。”她壓根就不知道大家在討論什么,只含糊應了句。
在此起彼伏的“真幸福啊”、“求上天賜我個對象”中,江肆壹拿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里邊盛著的葡萄汁酸甜,味道并不好,喝完后嗓子很是黏膩。她朝服務員揮了手,讓其再拿幾聽啤酒。
其余人都很詫異。
“江老師,不著急回去啦?”
“嗯,”她擠出個笑,有點答非所問,“突然想喝點了。”
夏季的天多變,沒過一會兒外頭突然卷起風,雨也潑下來,勢頭比剛才還要大。
服務員圍在前臺小聲抱怨,店內顧客大多數都在剛才雨不算大時離開。最熱鬧的,僅剩她們這桌。
“小璇,我告訴你,”喝大了的江肆壹扯著對方袖子就開講人生大道理,“不要相信女人的鬼話。”
以為對方要傳授寫作方法的小璇:“……”
她沒喝酒,腦袋很清醒地點頭,乖巧道:“好的江老師,我記住了。”
一桌人的酒量一個比一個爛,偏偏誰都不肯讓誰。一個多小時過去,除了她們二人,倒得都差不多了。
江肆壹依舊頑強著用手撐了頭,沒趴下,嘴巴到現在都沒停歇。噼里啪啦一頓輸出后,哽咽了,她吸吸鼻子,淚劃了幾滴。
小璇驚了驚:“老師,您怎么了?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江肆壹終于倒下。她臉朝著桌,長發掩蓋了所有面容。聽見這句,沒出聲。
過了會兒,她指甲劃著桌面,刺啦響,也算是種回應。
太晚了,大家撐起身子,都嘟囔著要回家。江肆壹還是劃著桌面,只是余光在瞥手機。
眼睛不知道睜了又閉多少回,鈴聲終于響起。她伸手過去,看清了備注,卻遲遲沒按下接聽鍵。
醉酒原因,阿云付完錢就跟著大部隊攙扶離開,完全沒意識到落了兩人。
除了江肆壹,還有另一人——不是小璇,她早被對象接走了。
是孔殷。
女人半醉,卻完全沒到視線飄忽、不認人的程度。
她安靜坐著,盯著江肆壹的一舉一動。
“喂。”江肆壹終于接起電話,擠出一個字。
“在哪。”
聽見這話,她趴在桌上側著臉,指尖碰了下空酒瓶。
“吃飯。”
“和誰?”
對方的語氣算不上好,平靜之下的是翻涌的海浪。江肆壹皺了眉,手機漸漸滑落,啪嗒一下摔在桌上。
另一邊,沈時霧結束工作剛回到酒店。她靠著沙發,雙膝上放了臺電腦,屏幕中所顯示的是顧寧發來的照片。
喝酒吃肉,談笑風生,玩得很融洽。
她垂眸盯著,幾秒后,電腦磕至地面,很悶的一聲重響。
電話還未掛斷。
沈時霧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回答我。”
“除了人,我還能和誰吃飯?鬼么。”江肆壹直起身,重新拿起手機。因為那件事,她話語間滿是刺。
沈時霧深呼吸一口,快要按壓不住怒火:“好好說話。”
“真是抱歉,我說話向來這么沖,您也不是第一天見識到了,”江肆壹像是釋懷一笑,“您要是嫌棄我,沒事啊,去找別人吧。”
“我絕對不會有半分怨言的。”
沈時霧不明白發生什么事了,讓她鬧這么大脾氣。此刻情緒也將近爆發點,她一字一頓:“江肆壹。”
“是不是我平時太慣著你了,讓你能夠口無遮攔說出這些話?”
“去找別人?”她冷嗤一聲,“怎么,又要分手?”
外面的雨太大了,行人的傘都被吹翻面,大多罵罵咧咧匆忙趕回家。店內隔音不好,吵鬧之中,江肆壹反倒冷靜下來。
她將所有委屈與心酸咬碎了咽下。
吐出來一句:“對。”
尾音落得輕,一不小心,能被吞進風里。
江肆壹又重復了遍:“對。”
她此時像個瘋子,情緒崩潰到極點,便控制不住地哭中有笑。來往服務員都很識相地沒有靠近,繞著邊走,孔殷也止住呼吸,只是眸中含著幾分期待。
“你跟楊雨見面,總有理由、總有讓我無法反駁的理由。”她抹去淚,混著酒精,大腦疲憊地轉動,而太陽穴卻又過分活躍,“但歸根結底,你們還是見面了。”
“沈時霧,你早忘了吧。”
“你曾經向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承諾,不再與對方有過多交流。”
“你早忘了,而我卻記得,”江肆壹苦笑,“所以,沈時霧。”
“你記性太差,我不想再喜歡你了。”
第65章
詢問。
其實是件很累的事。
小時候的江肆壹,會在母親離去后一遍又一遍問保姆阿姨——媽媽去哪兒了?還會回來么。
再長大點兒,去打工兼職。店長拖欠工資,她拎上棍,同樣問了無數遍。
阿姨胡亂編故事,店長就是不給個準話。本以為遇見沈時霧,不會活得這樣累,至少很多方面都能夠塵埃落定。
可對方卻總是不坦誠。
為什么和楊雨出現在同一家店內?
江肆壹是可以問的。
但問了,收獲的無非又是一堆理由。有意義么。
她累了,想要休息,想喘口氣。
也想放過自己。
*
電話掛斷的前一秒,沈時霧問她:“確定分手對吧。”
酒精暈了大腦,江肆壹倒在桌子上,手機被她緊緊捏著。
指尖泛了青。
“對,”
江肆壹聽見自己說出這個字,抬手時不慎打碎了一只空酒瓶。清脆一聲響,店員想靠近卻又沒上前。
“分手。”
夜倦了,沈時霧在聽見這句話時便徹底掛斷了電話,像是也隨著黑夜疲憊了身心。
耳邊驟然失去熟悉的聲音,江肆壹失神盯著桌面,半晌后又朝服務員揮手,直接要了一箱酒。
孔殷阻止了她:“江老師,你今晚喝得太多了,這樣下去很容易胃出血。”
除了沈時霧,沒人能管得住她。
江肆壹撬酒瓶的動作愈發熟練,她猛灌下一口酒,而后嫌孔殷煩,讓人走。
后者自然不想走,便識相地沒再開口。
雨沒有要停的趨勢。
暴雨侵襲,店提前打烊,服務員終于走過來,對著清醒的孔殷委婉提醒:“小姐,我們店再過十分鐘就要關門了。”
孔殷點頭:“好,知道了。”
服務員走后,她看著爛醉如泥的江肆壹,推了推其胳膊:“江老師,我們該走了。”
后者過了一會兒才有動靜。
她臉色很不好,嘴巴蒼白,腦袋也暈沉。
掃見孔殷想來扶自己,江肆壹立刻繞開她的手,然后搖搖晃晃,拖著雙腿走至店外。
冷空氣直面而來。
她縮了縮身子,企圖把自己藏進衣服里。動作之中,她胃里忽然一陣難受。
幸好門口就有垃圾桶。
跑過去俯身干嘔幾下后,江肆壹四肢發冷。直到一記雷聲閃下,她雙腿發軟,猛然吐了幾口鮮血。
江肆壹視線一晃,險些沒站穩。喉嚨處滿是血腥味,咽了咽后,她萬分平靜地,給自己叫了救護車。
醫院急診處,江肆壹躺在病床上,安靜輸液。
醫生說是急性胃出血,等會兒還得做胃鏡。
來往病人家屬很多,吵鬧,她盯著天花板,偶爾側眸看一眼藥水袋。
孔殷依舊跟過來了。她放心不下,這會兒正坐在病床旁,很是關切。
而江肆壹只想獨處。
她開口時沒力氣,嗓子也有點啞,卻還是一字一頓:“你走吧。”
“你都胃出血了,我還能安心回家嗎。”孔殷眉梢都染上擔憂,開始責怪自己,“早知道我就攔住你,不讓你繼續喝了。”
“你攔不住我的。”江肆壹轉頭看她,又重復一遍,“你走吧。”
事到如今,孔殷說什么都不肯離開,固執陪伴。一晃兩個多小時過去,藥水見底,江肆壹打著瞌睡,已經有要睡過去的跡象。
“江老師,我去叫護士。”說罷,孔殷便起身往*前走去。
輸完液,江肆壹的身體狀況有些許好轉,只是嗓子眼依舊有濃厚的血腥味。她咳了幾下,又帶出點血絲,孔殷見狀連忙遞上紙巾。
“待會還得去做個胃鏡,情況不好的話,得轉進住院部。”孔殷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病床被推著向前,江肆壹很不適應,想直起身來,奈何毫無力氣。穿梭在人群之中,回頭率很高,不知是否為她的錯覺——
余光恍惚的瞬間,她似乎,依稀掃見了一極其眼熟的身影。
可惜還未轉頭看個真切,就被推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的那一剎,江肆壹躺著,靜靜想。
胃出血還給整出幻覺來了。
嘖,下回再也不喝了。
無痛胃鏡,得打麻藥,扎完針不到幾秒,江肆壹就徹底睡死過去。做胃鏡的過程很快,二十分鐘不到,她就連人帶床被推出來了。
只是意識還未清醒,嘴巴咕噥著,是在說胡話。
孔殷俯下身子聽,結果沒幾秒臉就僵了——江肆壹嘟囔了半天,嘴巴里蹦出來的全是沈時霧的名字。
她深呼吸一口,將其往休息室推。進去后,又想去問醫生多久出報告。
于是叮囑了護士,說幫忙照看一下病人。待后者點頭,才轉身離開。
休息室人多,幾個護士忙不過來,沒法時時刻刻盯著依舊昏睡的江肆壹。
于是安靜的角落處,一張病床就這么孤零零呆著。
女人躺在上邊,嘴巴講個不停,聲音時而大時而小,所說之話全圍繞著自己那位前妻姐。
“沈時霧。”這是她今晚不知道第幾回喊出這三個字,“你個混蛋…”
無人經過的角落,此時終于響起一陣腳步聲,正由遠及近。來者似乎情緒不佳,雙腳落地時都帶著幾分狠意。
可當逐漸靠近病床時,腳步聲又轉而變得輕輕。
江肆壹毫無察覺,依舊碎碎念著罵人:“壞女人、狗東西…王八蛋!”
被罵的本人此刻就站在床邊,雙手插兜,正居高臨下垂眸。她安靜聽著,面上沒什么表情。
直到江肆壹開始小聲抽泣,淚順著淌至枕頭,沈時霧才闔了闔眼。
“這回分手,就是真的再見了。”
“沈時霧,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明明說得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可江肆壹面上的淚卻比誰都多。她意識稍微回籠,耳邊能聽見從遠處傳來的,病人與家屬之間的聊天聲。
似乎感知到什么。
江肆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視線緩緩清晰。
“江老師,你醒啦?”
一睜眼,卻是孔殷的臉。她手上比了個數:“報告還有二十分鐘出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了?還是很難受嗎。”
江肆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她重新合上眼,開口:“好一些了,應該沒什么大事。”
孔殷松了口氣,她見人又閉眼,便自動噤聲。
報告出來后,急診室內。醫生仔細看了幾眼,說好在救護車及時,沒什么大礙。
“醫生,那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嗎?”孔殷問。
“不用,回家按劑量吃藥,一周后來復查。對了,胃鏡兩小時內禁食,之后可以吃點清淡流食。”
“好,謝謝醫生。”
孔殷將報告單折好放進包里,見江肆壹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剛想伸手去攙扶——對方卻很快躲開。
江肆壹默不作聲往外走,孔殷知道她情緒不好,便跟在她身后。等走到醫院門口,江肆壹站在原地等了她一會兒。
身后人見狀立刻跟上來。
“江…”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江肆壹先一步開口:“今天還是要謝謝你。”
孔殷笑了幾下:“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嘴角上揚,心情挺好。結果還沒揚多久,就被對方接下來的話撞得暗了眸色。
“不過下回還是不必了,”毛毛細雨又落下來,四周一片冷。江肆壹裹緊了外套,繼續平靜道,“我不怎么喜歡欠陌生人的人情。”
陌生人。
兩人認識這么久,到頭來,混成個“陌生人”的頭銜。
孔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噎了噎,很久都沒說出話來。直到對方轉身要走,才在其背后開口:“江肆壹。”
這是二人相識以來,孔殷第一次喊江肆壹全名。
“你應該早就察覺出,我對你的感情了吧。”她說到這兒有些哽咽,“還記得三年前那個雪夜嗎。”
“我跟家里人吵架,沒了生活費,在異國街頭甚至有了尋死的念頭。是你攔住我,并收留了我幾晚。”
“對,沒錯,我從那時候就喜歡你了,”她終于將自己的愛意直截了當地展現,“但…”
“你不能仗著我喜歡你,就說出這么傷人的話。”
江肆壹本想離開,聽見這話后頓住了腳步。雨還在下,不大但密,她本就生病未痊愈,此刻已經戴上了帽子,將自己裹得嚴實。
捂得緊,聲音也悶沉不少,在靜謐的夜里顯得極為突兀。
“我之所以說這些話,并不是仗著你的喜歡為所欲為。而是我需要告訴你。”江肆壹突然認真起來,“我不喜歡你。”
“現在不喜歡,將來更沒可能。”
“我不喜歡吊人,也沒有養魚的習慣。我認為簡單明了地拒絕,對你對我都好。”
眼看著雨勢愈發大,江肆壹說完后就與其道了別,轉身融于墨色之中。
孔殷這回沒追上去。
她愣在原地,分不清雨跟淚。
晚上本就不好打車,更何況是凌晨。
江肆壹站在路邊,比鬼還嚇人。
看著手機上顯示又一名司機取消訂單,她嘆口氣,站累了,緩緩蹲下。
退出打車軟件,她點開導航,想看看步行回酒店得多久。
結果頁面打著轉,還未顯示呢,四周就被車燈照亮。
白光刺進雙目,江肆壹看著,沒忍住瞇了瞇眼。
這車總不可能是來接她的吧?
這么想著,江肆壹往旁邊站了站,就差躲進樹后面。她低頭,繼續琢磨步行路程。
結果幾秒后,這車還真分毫不差,剛好停在自己眼前。
江肆壹愣愣抬眸,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車窗被降下,很久不見的王阿姨正對她笑:“江小姐,真巧啊。”
猝不及防看見熟悉面孔,說沒有感慨當然是假的。
江肆壹啊了一聲,喊了對方一句王阿姨。
“這個點不好打車。江小姐,您要去哪兒?我送您吧。”對方還是跟當年一樣熱情。
想到她的老板是沈時霧,江肆壹猶豫了下,然后搖頭:“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這樣啊…”王阿姨語調拉著長音,拖延時間等待那頭說話。
女聲終于透過耳機傳來。
“告訴她,這條路死過人。走夜路的話,容易撞鬼。”
王阿姨一字不差復述了。
江肆壹聽后面上波瀾不驚,說話也正常,一點顫音沒有:“真的假的啊?還有這種傳聞呢。”
王阿姨看著她這模樣,心想完蛋,這話術也行不通。正想咳嗽一聲尋求老板幫助——
就見江肆壹不動聲色挪著步子,逐漸往自己這兒靠近。邊挪還邊開口:“其實我不怕鬼,也能打到車。但主要是這么久不見,想和你敘敘舊…”
話音剛落,車門就被她轟地打開。
江肆壹把自己裹得像個球。
下一瞬,這顆球很完美地滾上了車。
第66章
凌晨的街道安靜,只有路燈彎腰照下幾束光。
車內,熟悉的人和事物,讓本就昏昏欲睡的江肆壹困意上漲。
閉上眼的前一秒,她聽見王阿姨說:“睡吧。”
很熟悉的兩個字,江肆壹總覺得后邊應該再綴上一句:“到學校我叫您。”
她很輕地閉了閉眼,而后再也堅持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王阿姨開車很穩,那么多年都是。當車子緩緩停于酒店旁,后座人依舊沒有要醒的跡象。
“江…”剛要出聲,車窗就被人很輕地叩了叩。
王阿姨轉頭,就見是自家老板大晚上跟鬼似的杵外邊,連點腳步聲都沒有。
這一晚上經歷的事情太多,江肆壹身心疲憊,睡得很死。
連自己被人抱起來都沒意識到。
雞飛狗跳的一夜終于過去。
再睜眼,是第二天下午。江肆壹醒后又賴了會兒床,睡眼朦朧中,她忽然拿起枕頭捂住臉。
下一秒,有非常細微的哭聲滲出來。
有什么情緒,哭出來會好很多,這是以前徐媛教她的辦法。這會兒她親身實踐了,覺得是胡說,壓根沒什么用。
情緒崩潰著下了床,她要去洗把臉。而到了浴室,又發覺哪哪都不對勁。
江肆壹揉揉眼,就見柜子上,屬于沈時霧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冷靜下來后,她扯了扯唇角,覺得這樣才好。
自己生活的住所,沒有了對方所有的痕跡。
這樣才好。
想到這,她反而吐出一口長氣,像是虛假地釋懷了。沉默著洗漱完,又洗了個澡,她回到客廳,想找點東西吃。
沈時霧的東西不多,乍一看,其實與平常也沒太大區別。江肆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打開冰箱瞧了眼,忽然就靜在原地。
她記得冰箱里還有點飯菜的。
怎么沒了。
哦,被沈時霧一并帶走了。
江肆壹只能合上冰箱門,拿起手機開始點外賣。她邊點邊微笑著想:“做事還真精細,連這些都不放過…呵,放在柜子里的指套怎么不拿走?”
點完后,她又抓緊時間回復工作群的消息。好在今天錄制戲份不多,去不去沒多大差別。
江肆壹安心了,聽見敲門聲,又出去拿了外賣。
路過玄關柜,她鬼使神差地頓了腳步。換了只手勾外賣袋子,她打開了柜門。
結果里面空空蕩蕩。
沈時霧真的把所剩無幾的指套都給帶走了。
江肆壹嘴角顫了顫:“厲,厲害…”
一個人住,挺清閑,她也沒覺得不習慣——畢竟在國外的四年多都是這么過來的。
沒了對象管束,江肆壹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能說走就走。所以這晚,她就死命拉著林羽聲出門散步。
“你個胃出血的不好好躺著,非得出來散什么步?”
“躺得差不多了,出門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林羽聲很擔憂地瞥了她一眼:“你對象不會殺過來抓人吧。”
看來孔殷并沒有把這件事說出去。
江肆壹吹著晚風,忽然安靜下來。
她雙手疊在背后,像極了老年人散步。過了會兒簡單直接道:“分了。”
“分手了?”
“對。”
林羽聲性子直,平時不怎么會安慰人。她欲言又止,最后蹦出來一句:“嗐,沒事,沒有分手哪來的復合。”
江肆壹:“……”
“你以為小孩子過家家呢,”她道,“這次不會再復合了。”
林羽聲被她話里的堅定驚訝到了。回過神后,發現身旁人早就遠遠走到了前面。
“嘖,散步哪有你走這么快的,等等我啊。”
江肆壹頭也沒回,繼續安靜往前走。
不知不覺間,又溜達至夜市。江肆壹抬眸看了眼刻著“夜市”倆字的木頭板,想對林羽聲說走吧,這回被偷東西可沒人幫。
誰知那貨一個勁向里走,還轉頭挑釁:“這回我走得比你快多了。”
江肆壹懶得理她。片刻后想著轉一圈就出來,打發打發時間也行,就跟了上去。
“手機包包摟緊點,”她提醒林羽聲,自己手上也用了點力氣,將隨身物品抱得死死的。
四周人擠人,吵得要命。后者大聲回答她:“知道了!我這剛換的手機,快一萬呢,肯定得保護好…”
此話一出,江肆壹總感覺周圍已經有人盯上了她的手機。
希望是錯覺吧,她祈禱。
半小時后,江肆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直覺的恐怖。
熟悉的夜晚,熟悉的警察局,熟悉的…一整排被偷了東西的旅客。
“小姐你好,請問…”上次那名眼熟江肆壹的女警今天沒值班,此刻是另一位來詢問。
“我手機被偷了!”這回被偷的只有林羽聲的手機,她哭天搶地著打斷人家說話,差點拿頭撞墻壁,“能不能快點處理?”
“可能得等待一段時間。”
“等多久?”
警察想了想:“快的話今天凌晨,慢的話后天、大后天,都是有可能的。”
你管這叫一段時間。
林羽聲癱回冰涼的座位,開始思考人生。
“江肆壹。”她突然嚴肅。
“干嘛。”
“你能不能喊你對…呸,前女友來處理一下?”
江肆壹木著臉讓她滾。
林羽聲仰天長嘆,開始打感情牌:“我帶了你那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什么苦勞,我的稿都是你寫的?”
“……”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倆人互不服輸,開始你講一句我懟十句。直到一道聲音響起:“小肆?”
江肆壹背脊一僵,有點起了雞皮疙瘩。
抬眼,就見沈韻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警察局?”
“我編輯手機被偷了,來報案。”
沈韻跟林羽聲是見過的。
那年沈韻還常去學校看江肆壹,好幾次都跟林羽聲碰上面。
所以她道:“林編,好久不見了。”
林羽聲回握她的手:“沈女士,好久不見。”
“那傻坐在這兒干什么?”沈韻不理解,“跟警察溝通過情況了嗎。”
林羽聲見救星來了,假裝平靜著將事情一五一十講了個透。
“這樣啊,那你繼續等吧,我帶著小肆出去逛逛。”沈韻朝人揮手,“來,咱很久沒好好說上話了,敘敘舊。”
這話打得林羽聲措手不及。
她干笑幾聲:“好,好的。”
江肆壹也同樣有點懵。
外面依舊熱鬧,她很怕自己的東西也被偷,就想提醒沈韻。結果一側頭,就用余光瞥見了身后四個保鏢。
好吧,你們家有錢任性。
她想問對方怎么突然回國了,但終究還是保持沉默,等待對方先開口。
“小肆,”沈韻終于出聲,但僅僅只喊了她的名字,并沒有其余話語。
江肆壹應了聲,等待下文。
“阿姨想向你坦白一件事。”沈韻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向端莊的面龐上流露出幾絲不安。
江肆壹蹙起眉:“什么?”
她有預感,這件事應該與沈時霧有關。周遭太喧嚷,她湊近了點,想聽仔細。
見人沒反應,她又問了遍:“什么事?”
沈韻額上有了些細汗。
她面對著江肆壹的目光,嘴唇動了動,最后只道:“我們找家店坐吧。”
“慢慢講。”
這附近最安靜的是一家茶館。
生意不好,但勝在清閑。二人推門而入時,店長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您兩位想喝點什么?”
江肆壹被吊著胃口,哪兒還有心思喝茶。沈韻倒是捏著點單本翻了好幾頁,最后指了指:“明前龍井吧,一壺就夠了。”
“好嘞,隨意坐啊。”
店長忙活去了,一時間靜謐。
二人隨意找了個靠窗位置坐下,沈韻開了點窗戶縫,想透透氣。
江肆壹沒了耐心,卻還是得保持冷靜:“沈阿姨,所以是什么事?”
沈韻剛做完的心理準備在此刻又有些崩塌。她不太敢看眼前人,擺手道:“等茶上了,再說也不遲。”
江肆壹:“…好。”
“茶來咯,”店長很熱情,還額外送了兩塊糕點。
沈韻道謝后,給自己和江肆壹倒上茶。
萬事俱備,只差說書人。
江肆壹低頭抿了口茶水,又看向沈韻。
對方在此刻終于開口:“小肆啊,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跟時霧關系不一般。”
江肆壹渾身一僵。
“我并不歧視同性戀,相反,我覺得這很正常。但…”她說到這時,捏起茶杯喝下好幾口,似乎在嘆息什么。
“但,你媽媽不一樣,她不接受同性戀。”
“所以,很抱歉。”沈韻的目光躲閃幾分,“這么多年,是我一直在暗中阻撓你們相愛。”
“我干的骯臟事有很多,撈人帖子是我找人發的,楊雨跟時霧屢次見面,也是我設的局。”
“你們所有的誤會,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她垂眸,“對此,我真的很抱歉。”
江肆壹險些打翻茶杯。
她努力消化著每一個字,到最后,她蹙起眉頭,眼眶有淚水閃爍:“這樣嗎…”
“所以到頭來,全是我錯怪了她么。”
“你們都沒錯,錯的是我。”沈韻再次道歉,“對不起,是我太固執。怕你母親失望、責怪,就一昧堅持著拆散你們。”
“真的,對不起。”
事到如今,二人已經分手,說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江肆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沈韻看破了她的內心所想,轉而道:“現在復合也不晚。”
“復合?怎么復合。”江肆壹嗤笑一聲,“沒有人會回頭那么多次。”
“她昨晚就已經把所有東西帶走了,連根頭發都沒留下。能做到這份上,肯定是不愛了。”
沈韻太了解自己女兒。
要是真不愛,就不會發一整天的瘋。
想到幾個小時前,沈時霧那質問自己的模樣,沈韻就直冒冷汗。
二十多年來,她從沒見到過這樣的沈時霧。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沈韻將糕點往她那兒推,“你主動勾勾手,沒準,她就過來了呢。”
江肆壹心想,您可真是親媽。
把自己女兒說得跟狗似的。
第67章
沈時霧已經回棲南了。
單身后的生活,自然還是以工作為主。
這天她剛下會議,正要回辦公室理東西,就接到了沈韻的電話。爭吵過后,二人的關系還未緩和。
沈時霧任由鈴聲響了會兒,直到進了辦公室,才點下接聽鍵。
“時霧,我已經跟小肆說清楚了。”
“嗯,然后呢。”
“我讓她主動來找你。”
女人站在高樓落地窗前俯視燈火,直到底下又有數輛車呼嘯而過,她才點頭:“知道了。”
剛想掛斷,沈韻又道:“時霧,既然你還喜歡小肆,為什么不直接說復合呢?”
“唾手可得的感情,往往不會被人珍惜。”沈時霧的臉被窗外燈光照得忽明忽暗,“我要讓她渴望我。”
*
二人分手時不算愉快。
雖然那晚有些斷片,但靠著冥思苦想,江肆壹還是回憶起了一些零碎片段。
錄音室內,正是休息時間。她臉上愁容盡顯,糾結著要不要給沈時霧發個消息。
結果給旁邊的林羽聲嚇了一跳。
“老皺眉會面癱,”她胡說八道,“開心點兒。”
江肆壹調整了下表情:“我挺開心的。”
“呵,你就放屁吧,”林羽聲顯然不信她,“不就分個手?要死要活的,跟沒回國前一個樣。”
江肆壹罕見沒出聲反駁。她拿過果茶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心情卻沒好轉。
末了,她問林羽聲:“你有沒有追過人?”
“干嘛突然問這個。怎么,有新歡了?”
“嗯…”江肆壹摸摸鼻尖,很心虛地含糊應了聲。
“喲,這速度可以啊,”林羽聲笑了一聲,“我都四十多歲了,追是肯定追過的。”
“那你教教我唄。”
“這還不簡單,死黏著人家不就行了?”
“…真的嗎。”
林羽聲有理有據:“我前任就是這么被我追到的。”
江肆壹沉默幾秒,覺得還是不能夠相信她。于是轉頭打開手機,點進了百度開始搜索——“怎么追女人?”
十分鐘后,阿云嚎了一聲:“來,咱繼續了啊。”
與此同時,江肆壹放下了手機。
“搜完了?怎么說。”林羽聲問她。
江肆壹拒不回答。
在林羽聲疑惑的眼神下,她微笑著在心里咆哮——誰能來告訴她。
為什么十人里面有八人都回答色|誘啊。
就因為這件事,江肆壹工作都心不在焉。摸完一上午魚后,她一邊痛斥自己的行為,一邊點開外賣軟件。
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沒滋沒味。她隨便點了個飯,然后切回了個微信。
她指尖動了動,戳進了與沈時霧的對話框。
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幾天前,突兀的日期顯示,讓整個頁面都顯得凄涼無比。
她嘆了口氣,點進了對方的朋友圈。
咦,奇怪。
怎么顯示一條杠。
半晌,江肆壹關了手機。錄音室內靜悄悄的,只有她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她癱在椅子上閉了眼,沉默著,接受了一個事實。
沈時霧把她刪了。
這倒也算有來有回。
畢竟四年前,是自己先把她拉黑的。
江肆壹吃著飯,平靜地進行自我安慰。
但到底心里是不太舒服的。不是因為憤怒生氣、也不是覺得沒面子,而是……
她有點怕。
怕沈時霧,真的不要自己了。
她加速了吃飯速度,想著一會兒讓沈韻去探探口風。
很草率地解決完午飯,江肆壹就著下樓逛逛的借口離開工作室,然后站在街邊給沈韻打去電話。
對方接得很快:“小肆,怎么啦。”
其實江肆壹依舊對沈韻懷有恨意。但在追妻這條路上,沒辦法,她確實是最能幫助自己的。
“沈阿姨,”她還是這么規規矩矩叫了,“你確定…沈時霧還喜歡我么。”
“那當然。”
“但是,她都把我刪了。”
沈韻在心里嘖一聲,心想沈時霧你來真的,嘴巴上依舊安慰不停:“人在氣頭上,難免會做出一些不好的舉動,對吧。”
“而且你想想,你倆都分手了,刪個微信也是正常的。”
江肆壹捏著手機低頭,說好吧。
五分鐘后,電話掛斷。她獨自一人站在街邊,抬頭望天,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同一時間,沈韻開始給沈時霧發消息:“你把小肆刪了,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下一秒就要偷偷哭。”
自從吵架,沈時霧很少會回她消息,這次倒是馬上有了動靜。
她道:“你讓她來加我,一次不同意,就多加幾遍。”
沈韻:“……”
“你這是,讓我手把手教小肆怎么追你?”
很好,不回了。
沈韻撕下面膜,直起身又給江肆壹發了語音:“小肆,你可以再去加她啊。”
“一次不同意,就多加幾遍,總會加上的。”
江肆壹聽完這幾條語音,總覺得街邊的風又大了點。她嘴角抖了抖,覺得這事兒實在太沒面子。
而且心里沒底,她怕沈時霧罵過來。
想了想,她還是暫且沒發送好友請求,只口頭應了沈韻:“好的,我試試。”
結果一下午,沈韻跟瘋了似的,使勁問她:“你加了沒啊?”
江肆壹工作時不常看手機,等真正收到消息,已經是傍晚下班時了。
她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著急成這樣。
“還沒有,晚上再說吧。”
這條語音剛發出去,對方又開始催命似的:“愛情不等人,不要浪費時間呀。”
看見前半句話,江肆壹有種不好的預感,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我再不抓緊時間,沈時霧就要喜歡上別人了?”
另一邊,沈韻忙得團團轉。
她看著沈時霧發來的消息,很是頭疼。
下午一點。
“她沒加我。”
下午一點半。
“還是沒加。”
……
下午四點五十。
“她怎么還不來加我?”
回完女兒的消息,她又切回與江肆壹的聊天頁面。看見這句問話,她毫不猶豫:“對,沒錯,所以我叫你快點行動嘛。”
江肆壹站累了,走去往路邊長椅上一坐。頭頂有棵香樟生得高,她盯著看會兒,看似在發呆,實則在思考。
面子丟了就丟了。
主要是,她真的怕沈時霧罵自己。
沉思過后,江肆壹呼出一口氣。
罵就罵吧。
大不了…罵回去嘛。
這么一想好多了。
江肆壹平復完心情,一臉嚴肅地點進微信。閉上眼睛,她終于發送了好友申請。
緊張,害怕。
堪比高考查分。
然而不到幾秒鐘,她鼓起勇氣發送的申請,就被無情拒絕。
江肆壹焉了。
她無措地捏著手機,心里空落落的,像被螞蟻啃食了好幾塊。
不過好在只是拒絕,沒有罵人。
這么想著,江肆壹開始佩服自己的調節能力。
真就不同意啦?她在心里咕噥。
好歹也是剛分手沒幾天的前女友,哪怕通過一下再刪除呢。
失望沮喪的同時,江肆壹刺啦刺啦,開始磨起牙。
她就不信了。
手動得比腦子快,只是一瞬間,第二次好友申請就飛了出去。
這回她選擇不再看——至少晚點兒再看。瞥了眼時間,發現快要開工了,江肆壹便終于起身,往大廈走。
香樟樹葉沙沙,風一吹,就晃悠到地上。
江肆壹聽見動靜,往后看了眼,就見香樟葉已經有變黃的趨勢。
最近這段時間太忙,被各種事沖昏了頭暈,她連手機日歷都沒打開過幾次。直到現在被大自然親自提醒了一番,才后知后覺。
夏天要過去了。
她吸吸鼻子,覺得要在冬天到來之前把沈時霧追回來。不然天氣這樣冷,連個捂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實在太凄慘。
下午休息時,除了孔殷說要下樓買咖啡,其余幾人都圍在一塊兒嘮嗑。
“你才發現夏天要結束了啊?”林羽聲下巴快掉了,“你穿越過來的吧。”
江肆壹懶得理她,靠在沙發上側了身,留下一個瀟灑的后腦勺。
“說起時間,七夕馬上就要到了,”林羽聲說完后才發覺不對勁——自己旁邊這位祖宗剛分手呢。
她想說點什么把這個話題略過去,然而還沒開口,就聽見江肆壹平靜道:“幾月幾號?”
林羽聲報了個日期:“咋啦,你要過啊。”
“沒有,那天我非必要不出門,下了班就睡死在酒店。”
這話引得眾人笑出聲。
語氣很正常,甚至還開了玩笑。林羽聲放下心來,開始安心討論這一話題。
“小璇那天肯定得請假吧,全勤沒了。”阿云在一旁問道。
待人有些害羞地點了兩下頭,她嘖嘖感慨:“看吧,談戀愛只會影響女人的搞錢速度!”
大家紛紛贊同,嘰嘰喳喳后又笑作一團。
只有江肆壹拋出了個與眾不同的問題:“小璇,你對象是怎么追到你的啊。”
這問話雖然有些突兀,但一想又覺得沒多大問題——畢竟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小璇抱著雙膝:“其實,是我追的她。”
江肆壹眸光亮了亮,仿佛找到了救星。她問:“怎么追的呀。”
“我對象談戀愛之前比較高冷嘛,我就天天纏著她,送各種東西。”回憶起當年的時光,小璇嘴角無意識上揚。
“應該是被我黏煩了吧,半年后,她就答應了表白。”她越說越不好意思,干脆開玩笑。
聽見這話,林羽聲不動聲色轉頭,滿臉都是:“我就說吧,黏人才是必殺技,你非不信。”
江肆壹無視她的目光,開始安靜思考追妻計劃。
真的有用嗎。
那我可要試試了哦。
她掏出手機,熟練地點開微信,就見那好友申請又**脆利落地拒絕。
呵。
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內,她與沈時霧隔著屏幕開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發送,拒絕。
我再發。
不知道幾個來回之后,江肆壹終于如愿,重新添加上了沈時霧的微信。
“走,干活去了。”林羽聲喊了她一聲。
江肆壹熄滅屏幕:“來了。”
而此刻的沈時霧正坐在辦公室里。
她連處理合同的心思都沒了,每隔幾分鐘就看一眼手機。
可惜毫無動靜。
剛才這么鍥而不舍,現在倒是不出聲了。沈時霧將筆扔到桌面,沉默過后,給沈韻發去了消息。
“讓她來騷擾我。”
第68章
夏天快要結束,此次的錄制也將近尾聲。
收尾階段,總是要比前段時間忙。
這天下班晚,忙得江肆壹連手機都沒看幾眼。直到走出大廈,她才劃開屏幕。
“小肆,你給時霧發消息了嗎。”
“我給你說,要多發才好,不然怎么增進感情、舊情復燃啊?”
沈韻的消息鋪天蓋地而來,江肆壹眨眨眼,覺得這人是不是愧疚過頭,瘋了。
想到林羽聲說的那句“黏人才是必殺技”,江肆壹頓了腳步,沒著急回酒店——反正回了也是一個人,無聊。
她又一屁股坐在那木質長椅上,開始低頭編輯消息。
“沈時霧,在嗎。”
有點傻,刪掉。
“沈時霧,你在干嘛?”
不行,她倆都分手了,問這個*也太莫名其妙。
刪刪改改到最后,一個字都沒留下。這位拿過獎的大作家, 第一次在這方面犯了難。
百度不可信,林羽聲嘴里也蹦不出什么好話。想來想去只有徐媛要靠譜點兒。
于是她問這位舊友:“怎么給前女友發消息?”
徐媛正陪對象吃飯呢。她先甩來一張甜甜蜜蜜合照,隨后才回答:“拿手機發。”
“…我的意思是,發什么。”
最近忙得暈頭轉向,江肆壹都沒時間告訴徐媛自己又分手了。后者此刻疑惑:“等等,前女友?”
“嗯,”江肆壹平靜,“我又回歸單身生活了。”
將事情從頭到尾告訴對方后,江肆壹嘴巴有點干。她起身,往旁邊超市走,想去買瓶水。
電話里徐媛嘖嘖兩聲,感慨:“這也太抓馬了。”
拎了瓶葡萄味汽水,江肆壹轉悠一圈,想著在這兒解決完晚飯得了,就又買了份關東煮。
她付完錢坐在玻璃窗前,苦笑幾聲,低頭咬了口魚豆腐。
“所以就是說,你現在想重新把她追回來?”
“對。”
聊到現在,江肆壹發覺最初的話題已經被略過去了。于是又問了遍。
徐媛嘶了一聲:“這樣吧,你賣個慘。”
“怎么個賣法?”
“你就說,”她清了清嗓子,“姐姐,沒了你我不能活。整天吃垃圾食品不說,到了夜里還總睡不好。”
江肆壹嘴角顫了顫:“真的?”
“真的,不信你去實踐一下,看看有沒有效果。”
掛了電話后,江肆壹繼續安靜吃東西。今天收工晚,這會兒已經八點多了,要是沒有路燈,外面怕是得黑得不成樣。
便利店生意不錯,客人走了又來。好幾撥過去,江肆壹終于吃完了最后一串海帶。
她拿紙巾把自己兩只爪擦干凈,終于戳進了與沈時霧的聊天框。
開場白說什么都顯得奇怪,她便先發了個表情包。
「兔子探頭」
“?”
見人還肯回消息,江肆壹稍微松了口氣。她把桌上的關東煮跟汽水拍了過去,然后自言自語般:“這是我的晚飯。”
心怦怦跳,消息發出去后她便不敢再看,閉上了自己的小眼睛。直到聽見手機有震動聲,她才打開一條眼縫。
“ok。”
這也太冷漠了。
江肆壹捏緊手機,開始無聲崩潰。
不行,都已經主動發消息了,怎么能半途而廢。她給自己打氣,又埋頭敲字:“這關東煮不好吃,特別是那個魚豆腐,吃起來不太新鮮。”
“是么,湯都見底了,我以為味道不錯。”
“……”
江肆壹差點惱羞成怒。她深呼吸一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后,開始轉移話題:“那你晚上吃了什么啊?”
“在工作,沒吃飯。”
哦……
“你是回棲南了嗎?”
“嗯。”
“好傷心啊。”
“?”
江肆壹豁出去了,開始爆發演技:“一想到你走了,只留我獨自一人在這兒打拼,就特別難受。”
“沒事,北城有幾千萬人陪著你。”
到底是誰說賣慘有用的。
手機被扣在桌面上,江肆壹嘆了口氣——別說追了,現在就是想跟對方好好聊個天,都極其困難。
沉悶著發呆期間,玻璃窗外路過好幾對情侶。雖已過立秋,但天氣依舊沒有轉涼的趨勢。她們隨意穿著寬松的短袖,牽著手慢慢悠悠走。
江肆壹盯著看了好久。
最后把眼睛看紅了。
追,繼續追,不然到時候沈時霧真跟著別人走了,她上哪兒哭去?
就算把沈韻報警抓了也無法彌補這一遺憾啊。
說干就干,江肆壹重新抓起手機,覺得說這么多,還不如先把分手那事攤開講清楚。
她拿表情包將上邊那個話題堵嚴實,然后道:“其實我倆之間有很深的誤會。”
“嗯,我知道。”
江肆壹忽然就長舒一口氣。
但下一秒,她就猛然僵住了神情。
“如果你說那么多,是想跟我復合。那么抱歉,我不會同意。”
毫不留情的兩句話,使得江肆壹呆滯了好久。
嗓子有點干。她抬手拿了那瓶葡萄汽水,仰頭喝下大半。
舌尖微微泛酸。
江肆壹抿了抿唇,心里皺成一團。
是真的不愛了吧。
其實倒也正常。
畢竟自己的性格這么古怪,不僅總把情緒藏心里,還老是鬧脾氣、兇人。
這么多年下來,沈時霧已經夠包容自己了。
眼下再想奢求什么,實在太過可笑。
江肆壹面上已經濕潤一片。
她盯著那條消息,沉重地敲下一個字:“好。”
畢竟這回是真的分手。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再說些什么——用于告別自己的青春。
“沈時霧,能夠遇見你,確實是件很幸運的事。你教會了我很多,學習方面、感情方面…”
江肆壹邊打字邊吸鼻子,淚落了幾滴于桌面,很快濕了一小片。
她五分鐘敲了幾百字出來,堪稱是小作文。然而就在要發出去的那一剎,對方又發來消息:“但,如果你堅持,也不是沒可能。”
江肆壹被她突如其來的這句話驚得手一滑。
咻——小作文發出去了。
看著兩條毫不相關的消息你上我下,排得整整齊齊。江肆壹真想拿塊魚豆腐一頭撞死。
她崩潰過后,著急忙慌地緊急撤回。
點屏幕時還分外小心,生怕按到刪除鍵。
而沈時霧卻早就眼疾手快截了屏,她切去相冊,打算慢慢欣賞。看到上半部分內容時,她闔了闔眼,心忽然就軟下去一塊。
直到一份精細的養兔指南映入眼簾,她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沈時霧,這次分手之后,我們應該就不會再見面了,你要記得好好養十一。”
“這是我做的功課,你平時可以看看。”
「1.兔兔不喜歡被關在籠子里,每天都要有自由活動的時間。」
「2.兔兔很聰明,不能打罵,要耐心溝通。」
「3.兔……」
這么份指南,足足占了百分之六十的篇幅。
沈時霧冷嗤一聲,不怎么爽——敢情她還沒只兔子重要。
毫不知情的江肆壹,此刻還在為自己的手速鼓掌。她火速撤完消息后回復:“真的嗎,你發誓。”
對方不回了。
江肆壹有點急,又不好刷屏,克制住想發表情包的手,繼續焦躁不安地等著。
窗外的香樟樹,在黑夜中落了一片又一片葉子。直到第八片葉飄零,沈時霧終于有了動靜。
她說:“真的。”
江肆壹看見了希望,心情暢快不少。
她重復一遍:“你發誓。”
隔著屏幕,沈時霧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轉變。腦補到江肆壹此時欣喜的神情,她還是沒忍住…勾了唇。
剛才的不爽意味稍微減弱,沈時霧垂眸打字。
“嗯,我發誓。”
因為這件事,江肆壹回酒店的步子都是飄的。經過那些網紅店時,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復合之后要跟沈時霧一起來打卡。
哼著曲兒洗完澡上床,她先抱著電腦寫了點稿。疲累了,就把電腦一扔,順勢躺下,蓋上小被子玩手機。
很久不上微博了,今天瞅一眼吧。
這么想著,江肆壹點擊了登錄。
后臺私信依舊很多,她往下扒拉著,忽然又看見了那極其惹眼的初始頭像。
對方早就回復了消息:“不用謝,支持你是我們讀者應該做的。我也很久沒上社交平臺了,偶爾登錄,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更新動態。”
讀完這段話,江肆壹有點愧疚。
距離自己上一次更新微博,還是幾年前。
為了讀者朋友們,她決定深夜詐個尸。
@江肆壹:好久沒冒泡啦,我最近在準備新書相關,你們近期都在做什么呢。
此帖一經發出,不到五分鐘,評論就有幾百條。閑來無事,江肆壹便慢慢看。
有條評論特別有意思:“江老師,時隔兩年,您終于更新動態了。我們讀者都以為您是談戀愛去了,忙著陪對象,沒空發微博呢。”
瞥見“談戀愛”三個字,江肆壹勾了點苦笑。
她嘆著氣回復道:“嗐,剛分手呢。”
這條評論下邊立刻疊起高樓。
“有八卦聽,抱著板凳乖巧坐下。”
“馬上就要到七夕了,這個點分手,老師的前任該不會是摳門,不想買禮物吧?(開玩笑)”
江肆壹很是佩服她們的腦回路,抱著手機笑了半天。止住笑意后,她試圖腦補沈時霧摳門的模樣,然而想了半天都沒能成功。
畢竟對方只會扣人,不會摳門。
將黃色廢料從腦子里倒出去后,江肆壹看著讀者們愈加離譜的猜測,覺得還是有必要為沈時霧正名一下。
于是她回復:“是由于一些誤會導致的分手,不是因為摳門,她還是很大方的。”
那位讀者朋友秒回:“分手了都還在為對方說話,看來老師還愛她啊。”
江肆壹被戳穿心思,小臉一紅。
正想著裝死退出微博算了,那名頂著初始頭像的讀者卻發來了私信。
“看到老師的動態了,分手而已,別太難過。”
畢竟對方是自己的第一位讀者,饒是江肆壹想謹言慎行,也抵不過心軟。她回復的同時,還掩蓋了下自己的情緒:“謝謝啊,其實也沒有很難過啦。”
對方過了很久都沒回復。
應該是去忙了吧。江肆壹這么想著,想切了軟件。
而與此同時,聊天框終于有了動靜。
一串亂碼昵稱:“哦。”
江肆壹:“?”
第69章
七夕這天,下了場消暑雨。
組里破天荒給所有人放了個假。
阿云在工作群發消息:“在這個美好的節日里,大家就盡情享受獨處時光吧!”
剛被鬧鐘吵醒的江肆壹,一睜眼就是這段話。
她邊咕噥著:“不早說…”邊扯了扯被子,又一頭睡了過去。
雨還在下,挺有規律,滴滴答答。
也許是太助眠,江肆壹直到中午才起床。
這些天她堅持著每天騷擾沈時霧,雖沒有飛速進展,但關系也算是稍微緩和。
加油小江。
再堅持一段時間,就能夠人兔雙全了。
說起兔子,她還挺想十一的。
所以點完外賣,江肆壹就照常給對方發去騷擾信息。
沈時霧正坐在會議室訓人。
她看著屏幕閃爍,神情有所緩和。
“下午兩點之前,把市場營銷報告重新交上來,晚一秒就走人。”她毫不留情。
員工忙點頭:“好,好的老板。”
最近工作上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沈時霧每天只睡了四五個小時,連帶著心情也差——除了收到江肆壹消息的時候。
“在嗎,看看兔子。”
外加個兔子打滾的表情包。
沈時霧抿了笑意,渾身冰霜化了不少。而發出去的文字卻不一,顯得有些冷漠:“我在公司。”
江肆壹正可憐地吃著外賣,得到回復,整個人更焉巴了,說好吧。
戳了戳米飯,她正沒滋沒味吃著,就見又有新消息。沈時霧道:“等我晚上回家。”
呵,女人。
江肆壹尾巴翹得高,很是得意。
終究還是心軟了吧。
她假裝矜持:“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看到這句話的沈時霧:“……”
“那就別看了。”
不要啊。
江肆壹后悔得要命,差點給自己的嘴來兩巴掌。她想了想,干脆把那條消息撤回了。
“不好意思,發錯人了。”她找補。
這回沈時霧沒再理她,應該是工作去了。江肆壹繼續埋頭進食,吃了個半飽后,她想找點事情做。
還是出門溜達一下吧。
她邊走出酒店,邊捏著語音給沈時霧報備:“我剛吃完午飯,今天組里放假,就閑著沒事出去散會兒步。”
“好多情侶啊,我被夾在中間,太可憐了。”
這幾天,江肆壹已經將賣慘技術修煉到極致。剛開始她還覺得這方法壓根就沒用,現在嘛。
嗯,真香。
“自己非得跑出去,怪誰。”沈時霧回道。
江肆壹撇撇嘴:“怪你。”
她開始胡說八道:“都怪你不肯跟我復合,我才淪落到這個地步,所以都怪你。”
沈時霧勾起嘴角,已經腦補到對方氣鼓鼓的模樣。
可愛,繼續逗會兒。
“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提的分手。”
“那,那是個誤會。”江肆壹給自己塑造出一個可憐人設,“而且,你以為分手之后我就很開心嘛。”
“我吃不好、睡不著,每天都在痛苦中醒來,又在淚水中睡去。”江肆壹差點唱起來,她清清嗓子咳嗽幾下,假裝無事發生。
“是嗎,這么難過?”
“當然啦。”
沈時霧若有所思,過了會兒,點開微博。
看著對方昨晚發的那句話,她輕輕笑罵了句:“小騙子。”
*
七夕的確不宜出門。
江肆壹有點渴,想去買杯果茶,結果進了店人滿為患,蒼蠅進去了都卡不出來。
她嘴角顫抖幾分,毅然轉身離開。
嗐。
好想沈時霧啊。
平時就想,此時此刻更甚。
她撇撇嘴,心情沮喪地繼續往前走。忽然背后有聲呼喊:“江肆壹!”
這熟悉的聲音……
果不其然,轉身就見林羽聲正叉著腰看她,還氣喘吁吁:“你走這么快干什么?我差點兒都跟不上了。”
“你也想不開,出來溜達?”江肆壹問道。
“這不嫌在酒店呆著,太無聊嗎,”林羽聲終于找著個能說話的,逮了人就要往前走,“來,姐帶你玩去。”
被推著進了家le吧,江肆壹立馬就想逃出來。林羽聲嘖一聲:“慫不慫。”
她倒不是因為慫,只是莫名怕被沈時霧知道——雖然對方遠在棲南。
“le吧而已,有什么好慫的?”江肆壹呵一聲,“我只是…”
“那就別只是了,在這呆一會兒打發時間,到點了出去吃個晚飯,然后就回酒店。”林羽聲噼里啪啦語速可快,“這一天就算這么過去了。難道你想出去看人家談戀愛?”
里邊音樂聲太吵鬧,惹得江肆壹腦袋嗡嗡。半晌,她糾結完后說好吧,但自己不喝酒。
倆人往吧臺旁邊一坐,林羽聲點了兩杯酒。一杯長島冰茶自己喝,另一杯度數低的龍舌蘭……
剛想開口,就聽見江肆壹一臉正氣地對她說:“不喝。”
林羽聲:“……”
坐在吧臺,會有調酒師時不時過來搭話,林羽聲跟誰都能聊得歡,襯得坐在旁邊不吭聲的江肆壹極其冷漠。
“對,這位小姐是單身,”林羽聲自認為很貼心地扯著江肆壹,對那名染著紅毛的調酒師道。
女人微笑否認:“不算完全單身。”
調酒師以為她在開玩笑,剛要夸一句你可真幽默,就聽見江肆壹繼續道:“還在跟前任曖昧中。”
她說得太坦然,以至于另外兩人都愣了好幾下,以為自己聽錯了。林羽聲嘴巴張了又合上,欲言又止。那名調酒師干笑幾聲,識相離開。
江肆壹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的頭發絲,繼續發呆,林羽聲湊過來驚訝道:“你腳踏兩只船?”
“你胡說八道什么。”
“那天說有新歡的不是你?”林羽聲對于八卦記性可是絕佳,“有新歡還跟前任曖昧,嘖嘖嘖,江大作家,有點渣了啊。”
江肆壹心虛著想把事情圓回來,但怎么編都不對勁。她破罐子破摔:“其實…新歡就是前任。”
看著對方疑惑的眼神,江肆壹理直氣壯:“仇敵都能變老婆,前任怎么就不能變成新歡了?”
林羽聲竟無言以對。
她沉默過后,只感慨出一句:“你這輩子,也是徹底跟你前…新歡綁在一起了。”
江肆壹終于放過了自己的頭發。
她眨眨眼,在吵嚷中輕聲:“嗯,也挺好。”
過了幾分鐘,新歡姐罕見主動發了消息。燈光閃爍,無數種顏色切換,江肆壹撈過手機,瞇著眼仔細看起來。
“回了趟家。”很簡單的四個字。
幾秒后又發來一條:“看兔子么。”
江肆壹火速:“看!”
本以為對方會發幾張照片過來,左等右等,直到手機有聲悶悶震動,她才后知后覺。
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沈時霧直接打了個視頻。
江肆壹嘩一下就站起來了。她像個即將被逮捕的逃犯,驚慌失措,探頭探腦想找個安靜地方,最后無果,轉身往酒吧外跑去。
林羽聲給她嚇一跳,扯住她:“干嘛?”
江肆壹拍掉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心想再不跑快點老婆可就追不到了。
半分鐘過去,看著仍舊未被接通的視頻,沈時霧喝盡了手邊一盞茶。茶水苦澀,她抿抿唇,點了掛斷鍵。
不接?在忙什么。
懷中的十一不安分地鉆來鉆去,它活潑,跟江肆壹上課時一樣坐不住。沒多久就跳到地上去,小跑著去家里探險。
沈時霧起身,彎腰把兔子抱了回來。
她摸了兩下它腦袋:“別跑,媽媽想見你。”
江肆壹蹲在街邊一處安靜地,偶爾有行人經過。她跑得累,氣喘吁吁的,平復完呼吸后,才重新打去視頻。
好久沒見到沈時霧了。
她這么想著,心跳加快不少。
被接通的那瞬,江肆壹緩緩睜大了眼。
沈時霧今天穿了件白色襯衫,長發散著,此時全被捋到一邊。衣扣沒扣上幾顆,鎖骨、以及半個肩膀,微微顯露,白皙皮膚晃人眼。
小江平靜地…咽了咽口水。
她恍惚下視線,轉而道:“兔呢。”
鏡頭向下移,十一正被對方抱在懷里。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另一個媽媽正躲在屏幕里,它兩只爪止不住撓手機。
江肆壹見它快撓出殘影,喊了一聲:“十一。”
兔兔立刻乖順地坐好,鼻子還止不住嗅。
“感覺胖了好多,你是不是給它加餐啦。”
“沒有,正常喂養量。”
“你對于正常兩個字可能有什么誤解,之前養我的時候也是…跟喂豬似的。”江肆壹沒忍住嘀咕。
“是么,你喂我的時候量也挺大的。”沈時霧撓著兔子下巴,漫不經心道。
“我什么時候喂過你了,”江肆壹還沒品出話里的深意來,“不是只有你喂我的份…”
她呆住了。
沈時霧還在逗兔子玩,那雙骨骼分明的手映入眼簾,江肆壹臉紅了好一陣。
偏偏女人見她突然止住話頭,還問道:“怎么了。”
剛下過雨,空氣潮濕著,太陽也不大。
好幾陣風拂過臉頰,卻總吹不散燙意。
江肆壹不動聲色將攝像頭移了移,不想讓對方看出端倪。可沈時霧就不是個貼心的性子,相反,她最喜歡逗弄她。
“不說話的意思是,不想看兔子了?”
江肆壹這才把臉挪進屏幕。她蹲累了,腿有點麻,便直起身來。
“想看。”剛回答完,耳邊就響起高跟鞋落地的聲音。
林羽聲找了半天終于見著人,叉腰質問:“說好的一起在le吧消遣時間,你怎么一個人跑了?”
江肆壹:“……”
她眼疾手快把麥克風給閉了。
林羽聲說著又心疼起自己的錢:“那兩杯酒我都沒喝完…”
她終于察覺到不對,問:“你跟誰聊天呢。”
“新歡。”江肆壹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眼里有殺意。
林羽聲干笑了幾聲:“是,是嗎。喲,那棵香樟長得不錯,我過去看看哈。”
說罷,她怕自己原地被刀,跑得飛快。
江肆壹咬牙切齒地收回目光,剛要打開麥出聲解釋,就見屏幕中空空蕩蕩。
兔不見了,人也沒了影。
下一秒。
視頻被掛了。
第70章
剛洗完澡,皮膚還是溫熱的,江肆壹拿著杯水站在窗邊。潮濕空氣從窗縫中擠進來,又被熱水呼出的白霧吞噬而盡。
她將玻璃杯放在桌面上,碰了碰手機,屏幕發亮的那刻,依舊沒有新消息跳出來。
嗐,她嘆口氣。
沈時霧真是個極其記仇的生物。
任憑自己怎么說好話,對方都沒回一條消息。江肆壹眼神愈發哀怨。
如果沈時霧還是同當年那樣溫柔,那該多好。
可惜時光總不會倒流,這個想法也只能算是異想天開。她感慨完畢后,打算發最后一條消息。
今天的最后一條。
看著滿屏的綠色,江肆壹犯了難。片刻后,她決定豁出去了——
“姐姐。”
從前的她極其厭惡這一稱呼,因為二人之間總被這層關系束縛著,有了隔閡。
但現在好多了,畢竟,有時候還能玩個play什么的……
打住。
江肆壹想,要是這回沈時霧還不理人,自己就真蓋上被子安穩入睡了。
等到困意卷席大腦,放在枕頭上的手機終于有了動靜。
“不去le吧了?”
果然啊,還氣著呢。江肆壹一把抓過手機,又想。
這是在吃醋吧。
既然還會吃醋,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心里還是有自己的?
江肆壹這么想著,心情瞬間好多了。她覺得文字沒效果,就改為發語音,最后直接轟了個視頻過去。
對方沒接,而是說:“在洗澡。”
洗澡而已,倆人連床都上過了,還有什么是不能看的?
江肆壹的內心思維極其奔放。
她裹緊被子,小臉紅紅地發去兩個字:“看看。”
沈時霧此時正坐在浴缸里閉目休息。聽見放在旁邊的手機有動靜,她抬手帶起一陣水浪,點開屏幕看了眼。
掃見內容后,她輕笑一聲。
看看?
想得太美。
心里還氣著,沈時霧便將手機丟了回去,結果沒對準桌面,哐當一聲,滑到了地上。
她懶得管,身體往下滑,直到水快漫過鼻子,才微微抬頭。
那么多年了,江肆壹這人,在變著花樣氣自己這門課上還是能修滿分。上一秒還在報備行程,精細到午餐吃了什么。下一秒就跑去le吧玩。
變臉不找她真是有屈人才。
發絲濕了好幾簇,黏在后脖頸上,很不舒服。沈時霧皺著眉起身,動作太大,水流溢了一小半,灑至地面。
她赤足踩在地面上,冰冰涼涼,卻還是澆不滅心里的火氣。
看著對方發來的滿屏消息——含著討好跟歉意。女人眉間忽然又多了幾分戲謔。
片刻后,她如對方所愿,打去了視頻。
江肆壹都快睡著了。聽見鈴聲,她困倦地抬起眼皮,在看到備注時,毫不猶豫點下接聽。
然而定睛之際,她卻險些驚呼出聲,瞬間清醒。
“你,你。”江肆壹拿被子掩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略顯慌張的眼。
來真的啊。
說看就給看?
沈時霧毫不遮掩,也沒一點害羞意味。她甚至怕江肆壹打量不清,直接將鏡頭對準鏡子。
她聲音淡淡響起,聽不出任何情緒:“看吧。”
這是江肆壹第一次,這么直接地欣賞對方的身材。
之前在床上打架時,自己都處于弱勢,完全被操控著所有感官。求饒都來不及,壓根就沒空瞄幾眼。
好美。
江肆壹小心臟亂蹦,實在害羞,沒忍住閉上眼。
就在此刻,沈時霧又忽然開口:“我以前教過你,做人要禮尚往來,對吧。”
聽見“教”這一字眼,江肆壹的思緒恍然回到了四年前。她眨了眨眼,像是在上課,回答著:“對。”
明明沈時霧的面上非常平靜,可江肆壹還是莫名覺得她此時暗暗含了幾分笑。
還是不懷好意的那種。
她捏了捏被子,有點兒緊張。
聽見回答,沈時霧手一抬,畫面迅速翻轉,鏡頭對準了墻壁。她嗓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緩緩道:“那該你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時光機該有多好。
浴室里溫度升得高,熱氣迷了眼,江肆壹泡在浴缸里,臉漲得通紅。
旁邊有張透明圓桌,桌上架著手機,而屏幕里,是沈時霧托著下巴。
女人問:“怎么不洗。”
江肆壹再也不敢口出狂言了。
她拿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欲哭無淚,聽見對方這句問話,她還是沒轉頭:“在,在洗呢。”
沈時霧便饒有耐心地繼續盯著她的動作。
其實這一行為,對于二人現在的關系來說,稍有越界。
沈時霧本不想這么做,但對方實在太不乖。
不給予點懲罰,她心里那窩著的火,怕是幾個月都消不下去。
想到這兒,她很輕地磨磨牙,音調高了些:“站起來洗。”
……
洗個澡都能玩出那么多花樣。
夜晚,江肆壹終于重新躺回床上。她嘆口氣,覺得這四年多過去,沈時霧的心理是越來越不健康了。
算了。她想。
反正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
渾身的燥熱還未消散,她又覺得嘴巴有點干,爬起來喝下一大杯水才睡下。
這一覺睡得很好。
因為她做了個美夢——夢見自己跟沈時霧復合了。
所以翌日清晨,江肆壹一醒來就沖進了浴室。她罵罵咧咧換下貼身衣物,出來時滿臉通紅。
*
幾天后,組里正式殺青。
這是江肆壹一年里為數不多,除寫作以外的工作。大家熱鬧著說最后再聚一頓,她也沒異議,應著去了。
還是那家烤肉店。因為阿云比較摳門,請不起太貴的。
江肆壹走進去時瞥見那熟悉的服務員,莫名有點尷尬。她不動聲色將自己藏在幾人當中,低著頭堪稱裝死。
孔殷這回沒來。
她說自己趕著進下一個組,實在沒時間,下次再聚。除了江肆壹,每個人都嚎了一嗓子,然后不情愿著與其道別。
而在其余人都化身猴子的時刻,江肆壹正爭分奪秒騷擾沈時霧。等刷完消息,再抬眸,孔殷已經走了,連個影兒都沒有。
“哎,你喝什么?”店里還是一如既往熱鬧,林羽聲問她時拔高語調。
“葡萄汁吧。”
“這回不喝酒了?”
林羽聲并不知道她胃出血進醫院那事,只是見她上回喝了酒,就想調侃。江肆壹微笑回道:“不好意思,已經戒酒。”
酒精這東西實在太可怕。
還是及時止損比較好。
林羽聲聽后也不勸她,畢竟時間有限,她下午就要飛回倫敦。
菜品都上齊了,酒跟飲料也順著來。說笑中,阿云舉起杯:“這個夏天大家都辛苦了。即將分別,希望下回我們還能再相聚!來,都碰一個吧。”
玻璃杯互相磕磕碰碰,清脆聲響了好一陣。江肆壹將葡萄汁一飲而盡,心想,自己終于能回棲南當面追沈時霧了。
念及這個,她就高興。而人高興的時候,什么話都能說出來。她扯著小璇的胳膊,告訴對方戀愛得好好談,有什么誤會就盡量說開。
小璇懵了,被迫聽了半個小時的情感指導。
噼里啪啦說完,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家舉了最后一次杯,互相告別后,就此分離。
林羽聲跟江肆壹一路去機場。
“大作家,別老追著你那新歡不放了。多寫點稿,爭取這個月底前交,行不行啊?”
里邊沒開空調,悶得很。江肆壹將車窗降了大半,風吹得她閉了閉眼:“得追,不交。”
林羽聲氣得差點揮拳。
過了安檢,江肆壹終于得以清凈。她一人坐著,要按前幾年的習慣,這會兒必定是在寫東西的。
而人都是會變的。
她此刻有了更要緊的事——給沈時霧報備。
“你吃飯了嗎?我吃過了,跟她們去的烤肉店。”
“我馬上要登機了,飛兩個多小時,四點左右落地。”
“沈時霧,你要不要來接我啊”
鋪墊了那么多,只為引出最后這句話。發完這條消息后,江肆壹期盼著等待回復。
然而對方卻無情無義,極其冷漠:“等會兒去吃。接不了,有個會議要開。”
什么嘛。
昨天還非得看我洗澡,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
江肆壹此刻的怨氣比厲鬼還重。
呵,真當她沒脾氣啊。
她這么想著,直接熄滅屏幕,連個表情包都不想回復,閉目養神了。
心里不爽快,江肆壹壓根睡不著。飛了兩個多小時,她干瞪著眼,發了倆小時呆。
沒休息,又堵著氣,落地時她極其滄桑,頭發亂糟糟就走去取行李。
上回站在這,還是自己剛回國那天。
只是那會兒身旁還有個助理陪,現在么,她冷笑一聲。真是孤苦伶仃,比空巢老人還可憐。
行李箱終于轉出來。
江肆壹往前走了幾步,一手托著箱底,彎腰拎起。這點重量對她來說壓根就是小菜一碟,畢竟當年打群架那會兒,自己可是領頭羊。
回想起那時候的英勇事跡,小江沒忍住勾了勾唇角。行李箱落地,她握著拉桿,剛要往外走,東西就被人輕而易舉提起。
怎么回事。
她的箱子怎么往上飛。
這些年來被搭訕慣了,江肆壹以為又是哪位來要聯系方式的,下意識脫口而出:“對不起*。”
我沒有微信。
然而下個瞬間,她卻與沈時霧撞上視線。
女人單手拎著她的白色行李箱,長發落在背后,似乎短了一點點。她平靜問:“又做什么虧心事了。”
江肆壹馬上把后半句話給咽下去。
她神色轉變得快,依舊扯著行李箱的手,在此時迅速撒開。
“對不起。”她又重復。
“我力氣太小,拎不動。讓你幫忙,真是不好意思。”
沈時霧盯了她幾秒,在心里無奈搖頭。
又在哪兒學的。
小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