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趙藕花直到第二天傍晚, 才趕到無月鎮(zhèn)——薛庭笙給她?的信里只說了有一句尸體,要她?幫忙搜魂。
所以趙藕花理所當然的以為現(xiàn)場應當是尸體一具,活人一個。
沿街看見沈南皎用路上的石子打?鳥, 趙藕花停下腳步, 短暫懷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誤入幻境之中——她?腳步停下的同?時, 沈南皎轉(zhuǎn)過?臉來看著她?。
那張過?于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長沈南皎臉上也沒顯得他氣質(zhì)柔軟,反而是越發(fā)?氣勢凌人了。
沈南皎隨手將掌心剩下的石子扔出去?。他甚至沒有抬頭往天上看,但是扔出去?的石子很精準的將麻雀打?落下來。
沈南皎:“跟我?來。”
趙藕花一愣,遲疑:“你……你和庭笙在一起??”
沈南皎:“嗯!
看出他不想多話?,趙藕花識趣的把嘴閉上, 跟在沈南皎身后。沈南皎往回走, 路上順便把自己剛剛打?落的麻雀撿起?來拎在手里。
很快兩人就走到了沈南皎和薛庭笙暫時歇腳的房屋入口處。趙藕花仍舊保持著警惕, 但沈南皎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拎著麻雀大步走進去?——
房屋因為有段時間沒有人住, 加上大部?分有用的東西都被搬走,所以顯得有些冷清和敗落。
走進第一間屋子, 被放置在光禿禿木板床上的黑色焦尸格外?引人矚目,尸體的胸口還貼著兩張黃符。
趙藕花只看了一眼:“半妖?”
沈南皎:“鎖星派的半妖, 我?給她?貼了聚魂符。”
趙藕花:“庭笙呢?”
沈南皎:“出去?轉(zhuǎn)悠了!
趙藕花環(huán)顧左右, 最后還是決定等薛庭笙回來再對這具半妖尸體進行搜魂。
薛庭笙不在, 沈南皎跟趙藕花沒什么可談的。如果不是昨天薛庭笙才和他聊過?各自的交友問題, 沈南皎連趙藕花最開始問的那幾?個問題都不想回答。
他將熄滅的火堆重新點上, 把鍋架上去?, 然后熟練的掏出匕首開始處理麻雀尸體。
雖然只是麻雀。但房間里還是蔓延開淡淡的血腥氣。
這股血腥氣讓趙藕花稍微有點坐立難安。她?知道沈南皎只是在剖麻雀, 但是沈南皎面無表情給麻雀拔羽毛的樣子,總讓趙藕花心里毛毛的。
一時間說不出是沈南皎做飯這件事情本身就很驚悚, 還是沈南皎這個人就讓人不太舒服。
好在薛庭笙很快就回來了——趙藕花在心里默默的松了一口氣,迅速站起?來。
“庭笙!”
薛庭笙看著滿臉欣喜的趙藕花,有點意外?;真?看不出來,這人還挺喜歡搜魂這活兒的?
背兩把劍的少女左手攥著一把蘿卜纓子,右手拎兩顆小白菜,手指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巴,向趙藕花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她?正要把手里的菜全部?扔進冒白氣的熱水鍋里——沈南皎趕緊攔住:“你沒洗吧?”
他看著薛庭笙手指上的泥巴。
薛庭笙真?心實意的困惑:“洗什么?”
沈南皎:“……我?來吧!
他從薛庭笙手上接過?蔬菜,走到外?面去?洗菜。薛庭笙卷起?自己衣袖想要擦手指上的泥巴,還沒來得及開始擦,門外?就傳來了沈南皎的聲音。
“不準用袖子擦手!凳子上有熱水,你用熱水洗!”
薛庭笙‘噢’了一聲,放過?自己衣袖,走到熱水盆旁邊洗手。她?洗干凈手,順勢在自己裙子上擦了兩下。
這一切只發(fā)?生在瞬間,趙藕花看著二人自然而然的互動,說話?,言語間都透露出一種顯然不屬于陌生人或者敵人的親密。
她?茫然了。
趙藕花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痛得眉心一抽:很好,自己剛才看見的一切并不是夢,應當也不是幻覺……他們兩個人不是決裂了嗎?
薛庭笙:“飯點還早,你搜魂要多久?”
趙藕花迅速回神:“尸體有貼聚魂符,要不了多久。”
薛庭笙點點頭,道:“那你直接開始吧,我?在旁邊為你護法。”
她?自然而然的就進入了辦正事的狀態(tài),讓趙藕花錯覺自己似乎不應該大驚小怪。
猶豫了兩秒,趙藕花還是決定先忽略沈南皎的存在。她?看向床上的焦黑尸體,深吸一口氣,兩手掐訣并攏,開始了對這具尸體的搜魂。
尋常搜魂手法,是先將對方的魂魄拽出肉/身,聚集起?來,憑借自身修為強行閱覽對方魂魄中的記憶。
但人的完整記憶其?實并不是和魂魄綁定的。這種強行聚攏起來的魂魄都會有所磨損,能被閱覽的記憶也會斷斷續(xù)續(xù),并且不一定保真?——很多修士為了防這一手,臨死前都會自損魂魄。
只要魂魄受到的磨損足夠多,那么尋常的搜魂術(shù)就無法讀取到魂魄中的記憶。
但趙藕花搜魂卻并非這個路數(shù)。
她?搜魂,不需要將對方的魂魄拽出身體,而是將自己的部分魂魄‘撕’下來,像觸角一樣融入對方的身體,去?窺探他人的記憶——這種辦法不僅可以用來搜魂,也可以對含有靈力?的死物使用。
隨著靈光閃爍的飛蛾浸入焦黑尸體眉心,趙藕花看見巨大交錯的記憶畫卷,在自己眼前滾動。
她?略感詫異:居然是——之前在明珠庭自己搜過?的人!
當時因為對方在紙人上面殘留的魔氣,趙藕花還遭到了一定的反噬!沒想到這家伙最后死在了薛庭笙手上……
心中念頭一轉(zhuǎn),但很快趙藕花便集中起?注意力?,像翻書那樣一目十行的掃過?對方記憶。
對方的記憶儲存量遠比趙藕花想象中的要大——年?紀在七百歲上下——對人族來說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了,但半妖有一半妖的血脈,如果繼承的妖族血脈是長生種的話?,活個七百多年?也不是什么很大的問題。
在程可名的記憶中,她?長大的環(huán)境里并不止她?一只半妖,而是有許多半妖。但是負責照顧她?們的卻是純粹的人族。
幼年?期單調(diào)無聊的記憶,趙藕花并沒有細看,匆匆一眼掃過?后便開始往后面找。
往后兩百年?,程可名居住的地方突然被放棄。原本照顧它們的人族消失,那些半妖們流入人間和凡人生活——程可名的人生也從這里開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它們只是單純的,不同?種族混血的半妖,或許還能被山精野怪所接納;但它們是混雜了人族血脈的半妖。
人族對妖族來說是一個感官非常微妙的種族。畢竟在人族修士能人輩出之前,這個世界是由妖主導的;但隨著人族逐漸發(fā)?展,建立城市,宗門,妖族被趕到了邊邊角角的結(jié)界和深山之中。
大部?分妖都可以接受妖和妖之間的跨族混血,卻難以接受混雜了人族血脈的半妖。
而人族對待半妖,也屬于不太接受的態(tài)度;遇到修士頂多無視,遇到凡人那才是災難。
凡間是有妖吃人的根深蒂固的偏見的。
程可名流落凡間的那段記憶并不美好,幼年?體沒什么力?量可言的小半妖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在街巷間到處流竄艱難求生。
它就這樣在人間輾轉(zhuǎn)流浪了五十多年?——程可名遇到了鎖星派的宗主。
那段記憶對程可名而言,印象深刻到了極點。因為她?的這段記憶情緒力?量也最強烈;明明已經(jīng)是四?百多年?前的記憶,但鐫刻著這段記憶的畫卷卻清晰明亮。
瞬間,趙藕花的視線與當初那只蜷縮在陋巷中的半妖幼崽重合。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逆光站在自己面前。
對方的身材異常高大,容貌美麗而年?輕,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瞳,俯視人時視線冰冷得可怕。光是和這樣的眼睛對視,都讓人感覺如墜冰窟,渾身發(fā)?冷。
對方將程可名帶回了鎖星派——就連‘程可名’這個名字,都是在進入鎖星派內(nèi)之后,才擁有的。
鎖星派內(nèi)有不少和程可名一樣來歷的半妖。這些半妖組成了鎖星派的核心弟子,而其?他部?分則由普通的人族修士組成。
至于那位宗主。
在程可名的記憶中,程可名認為它是‘神仙’。
凡人傳說中,不死不滅,手可摘日月星辰的神仙。
沒有人知道它為什么創(chuàng)建鎖星派,大部?分時候這位宗主都躺在鎖星派深處的寒魄 中沉睡,偶爾蘇醒的時候,它會以人形進入凡間,帶回來一些不錯的苗子放在鎖星派中自由生長。
鎖星派坐落于雪山深處,不與外?界相通。除去?道路崎嶇外?,還有一層相當堅硬的結(jié)界。
除了那位時常陷入沉睡的宗主之外?,沒有活物可以出去?,也沒有活物可以進來。
變故出現(xiàn)在十五年?前——鎖星派宗主忽然下達了三條命令。
第一條命令所有人都有收到,那就是鎖星派即日起?將會脫離隱世狀態(tài),開始和外?界接軌。
第二條命令卻分了對象。鎖星派內(nèi)的人接到的命令是尋找金羽仙鶴,不計一切代價。
而半妖們接到的命令卻是被派往不同?的地方,收集怨氣。
最后一條命令:搜集關(guān)于‘薛松風’這個名字的所有消息,不論真?假。
搜魂結(jié)束,趙藕花直接力?竭的軟倒在地。對方的記憶太長,即使她?已經(jīng)在快速閱覽,并且忽略掉了許多不重要的細節(jié)——但光是查閱記憶,就耗盡了趙藕花的所有靈力?!
薛庭笙往她?嘴里喂了一顆回靈丹,趙藕花蒼白面色勉強回溫,聲音虛弱的將自己所見說了出來。
聽完趙藕花的話?,薛庭笙沒什么反應,只是將她?扶到床邊坐下。
此時火堆上麻雀湯已經(jīng)煮好,燉肉的香氣陣陣撲鼻。
沈南皎拎開鍋蓋,把洗干凈折段的蔬菜扔進去?——過?于單薄的菜葉很快就被燙熟。
趙藕花在食物的陣陣香氣中,慢慢緩過?神來。她?謹慎的問:“鎖星派宗主要找的薛松風……是不是跟庭笙你有關(guān)系?”
薛庭笙:“我?們只是交易,不該管的事情不要多管!
她?語氣平淡而疏離,說完后湊到鍋邊往里看了一眼肉湯。
沈南皎:“要喝辣的還是鮮的?”
薛庭笙:“我?都可以。”
沈南皎:“那就鮮的!
他用勺子攪了攪,看顏色,估摸著熟了——趙藕花慢吞吞挪到火柴邊,乖巧坐下。
沈南皎瞥她?,歪了歪腦袋,面無表情:“搜魂不是結(jié)束了嗎?你還坐在這里干什么?”
趙藕花:“總不至于連一口吃的都不給吧?”
沈南皎沒說話?,長而密的眼睫下垂上抬,面朝著趙藕花完成了一個掃視的動作。他掃視完趙藕花,一側(cè)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扯起?:“呵!
第112章 第 112 章
雖然沈南皎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非常準確的表達了他的意思——吃飯?你敢吃一口試試?
趙藕花悻悻縮回?手, 在心里暗罵沈南皎真是個絕世小氣鬼。這?也是趙藕花明明廣交好?友,卻從來沒有試過和沈南皎打好?關(guān)?系的原因。
她實在是太討厭沈南皎的性格,討厭到不?愿意勉強自己忍受。
薛庭笙坐到兩人中?間, 若無其事拿起一個干凈的碗遞給趙藕花, 示意她要?吃飯就自己盛。
趙藕花接過薛庭笙遞的碗, 眼角余光掃了一眼沈南皎。讓她意外的是,沈南皎居然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捧著自己那份肉湯就地坐下,已經(jīng)動作輕快的開吃了。
要?不?是最開始詢問?時收到過沈南皎的冷笑,趙藕花差點要?以為沈南皎當真不?在意自己了。
但是沈南皎和薛庭笙之間的相處模式,還是有點出乎趙藕花的意料。
她感覺自己越看越不?明白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了。
雖然三?人都?圍坐在火堆旁邊吃東西——薛庭笙原本坐的位置, 恰在趙藕花和沈南皎中?間, 并沒有離誰更近。
但是沈南皎剛坐下來沒一會兒, 就捧著碗挪近了薛庭笙那邊。正好?兩人一個習慣用左手一個習慣用右手,就這?樣?挨著吃飯也不?會胳膊撞到胳膊;而且薛庭笙也沒有對他靠近的動作提出意見?。
兩人就這?樣?坐得很近的, 肩膀挨著肩膀的,安靜又?迅速的吃著食物。
氣氛在此?刻看起來甚至還有些?難以言喻的溫馨。
溫馨——
一旦將這?個氣氛形容詞, 和薛庭笙及沈南皎這?兩人扯上關(guān)?系,趙藕花就感到一陣微妙的惡寒。但在惡寒之后, 卻有更多的細節(jié)驟然浮出腦海。
沈南皎在皇宮里失蹤的時候薛庭笙也不?見?了蹤跡。
自己到處找薛庭笙時, 曾經(jīng)聽守門的士兵說看見?他們一起去宮外吃早飯。
這?樣?仔細一回?憶, 趙藕花突然想起, 在明珠庭的時候, 薛庭笙似乎也總是會出現(xiàn)在沈南皎附近。
霎時, 趙藕花瞥向那二人的目光變得微妙起來。
薛庭笙吃飯速度最快, 空碗后便將其放下。趙藕花看準了她吃完的空隙,正要?開口——沈南皎卻在她之前先說話了。
“吃飽了?”他目光落到薛庭笙放下的碗上, 眉心淺淺皺起。
不?是大少爺慣常對其他人會露出的嫌棄輕蔑的皺眉,而是單純的擔心。
趙藕花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原來沈南皎那張臉上能擺出正常表情來?
她還以為沈南皎的臉只?有‘嘲諷模式’和‘特別嘲諷模式’。
薛庭笙:“飽了!
沈南皎看看碗,又?看看薛庭笙,嘆氣。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是他那一下嘆氣,很有一種面對挑食的小孩子無處下手的憂慮。
情緒表達堪稱滿分。
薛庭笙覺得他那個反應有點搞笑。所以在沈南皎低頭很愁的用筷子撈白菜吃時,她唇角淺淺往上揚了一點。
但那點笑意很快又?被薛庭笙壓下,她仍舊擺出一張沒有什?么表情的臉。
趙藕花終于找到插嘴的機會,清了清嗓子開口:“這?次搜魂得到的消息,我能透露一部分給縹緲宗嗎?”
之前縹緲宗在明珠庭抓住了鎖星派的尾巴,就一直想定鎖星派的罪。
奈何證據(jù)不?夠,鎖星派死不?承認?~緲宗師出無名,只?好?暫時按下。但就這?次趙藕花搜集出來的記憶而言——光是搜集怨氣培養(yǎng)怨鬼這?一條,若是能夠被證實,就足夠鎖星派被界內(nèi)正道直接定義為歪門邪道!
但尸體是薛庭笙弄來的。
趙藕花不?確定薛庭笙愿不?愿意將線索共享給縹緲宗。
薛庭笙:“有了這?些?消息,縹緲宗就會出動人手去清剿鎖星派嗎?”
趙藕花搖頭,老實道:“只?有程可名的記憶,還不?足以對鎖星派定罪。但能夠引起縹緲宗上面的注意,讓他們愿意派出弟子前往鎖星派調(diào)查。”
薛庭笙:“可以,別說出我的存在就行。”
薛庭笙的話讓趙藕花略感意外。但那點意外也只?有片刻,很快她臉上便露出輕快的笑容來。
趙藕花真心誠摯道:“多謝。”
薛庭笙‘嗯’了一聲,低下頭面無表情的思考。
片刻靜默后,薛庭笙忽然開口:“程可名的記憶中?,沒有鎖星派的具體位置嗎?”
趙藕花搖頭:“沒有,她的記憶只能讓人看見鎖星派是處于雪山深處。但除了雪山之外,并沒有其他的任何標志性的參考物。”
“而且,鎖星派是從雪山中?來這?件事情并不?是秘密。只?是至今為止,還沒有人可以確定鎖星派到底是從哪座雪山里出來的。”
薛庭笙:“如果是縹緲宗,會用什?么辦法去確定鎖星派的位置?”
趙藕花不?假思索的回答:“找道載學宮的復疏來占卜。”
她說完這?句話后沒有立刻得到回?答,只?得到了薛庭笙和沈南皎相當同步的看過來的目光,那目光明顯在表達:就這??
趙藕花解釋:“雖然復疏的修為確實很弱,但她在占卜上的天賦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沈南皎嗤笑:“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那她去榕國之前有沒有占卜出來,自己在平平城會有一場血光之災?”
趙藕花臉上笑容一僵,干巴巴復述了當初復疏的解釋:“因為平平城內(nèi)有特殊的力量,會干擾到復疏的占卜……”
薛庭笙抬手示意她安靜不?要?解釋——薛庭笙并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沈南皎的小心眼上。
“找出鎖星派位置后,第一時間傳信給我!
趙藕花滿口答應:“沒有問?題!”
她另外還有事情要?辦,吃完肉湯便和薛庭笙沈南皎分開——臨走前,趙藕花糾結(jié)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拉著薛庭笙衣袖,湊近她面頰,壓低聲音:“我有個問?題……不?知道當不?當問?!
薛庭笙:“那就別問?。”
趙藕花:“……”
趙藕花:“你和沈南皎是朋友嗎?”
薛庭笙搖頭:“不?是!
趙藕花愣了愣:“不?是朋友?”
薛庭笙:“不?是朋友,是道侶!
趙藕花:“!”
因為太過于驚訝,以至于趙藕花雖然張大了嘴巴,但是一個單音節(jié)也沒能發(fā)出來。她滿腦子都?是薛庭笙那句‘是道侶’——就像空谷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似的。
重重疊疊的回?音,在趙藕花的腦子里反復誦念這?句話。
道侶?
誰和誰?
怎么會是道侶?
不?是,所以當初在明珠庭,薛庭笙刺了沈南皎一劍,還真和她那些?八卦同門猜的一樣?,是感情糾紛?!
沒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不?是因為搶機緣結(jié)仇?
也不?是因為沈南皎嘴賤?
趙藕花恍恍惚惚的走出無月鎮(zhèn),抬頭看了看天空。這?會兒正值一輪太陽從東面冉冉升起,晨光明亮到有些?刺眼。
她忍不?住伸手擰了一下自己的臉,當即痛得齜牙咧嘴,不?禁喃喃自語:“居然是真的……怎么會有人愿意當沈南皎的道侶……”
趙藕花半點沒有將這?段關(guān)?系倒過來想過。
畢竟在她看來,薛庭笙只?是不?愛理人而已。又?不?像沈南皎一樣?,會突發(fā)性嘴賤和發(fā)癲。
和沈南皎比起來,薛庭笙是一個多么善解人意好?說話的小姑娘——所以她到底是為什?么,會和沈南皎結(jié)為道侶?
*
平平城。
之前跑到城外避難的普通人,見?城內(nèi)似乎已經(jīng)安全,便又?陸陸續(xù)續(xù)的跑了回?來。但他們跑回?來,并不?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國家有多么忠心。
在這?個動蕩的世界,尚未統(tǒng)一的凡人國度要?么像明珠庭一樣?,與界內(nèi)接壤,憑借著自身的特殊性得到修士的庇佑。
要?么就得時時處在國家與國家的戰(zhàn)爭和摩擦之中?。
就算是榕國皇室自稱正統(tǒng),但實際上,在榕國接近一千年的歷史中?,皇位早就更迭了好?幾家。
避難的人之所以跑回?來,是因為之前災難來得突然,所有人為了保命,都?是站起來就立刻往外跑了,沒有人來得及去收拾自己的財產(chǎn)。
眼下看著城內(nèi)似乎平靜了許多,大家都?忍不?住想先回?去看看自己的財產(chǎn)有沒有受到損失。
在涌向平平城城內(nèi)的人群中?,藍裙白衣的王小貓十分醒目。她身上的氣質(zhì)明顯異于常人,就算混在人群里也很容易被一眼發(fā)現(xiàn)。
守在城門口的縹緲宗弟子連忙上前攔住了她:“這?位道友——現(xiàn)在平平城內(nèi)禁止修士入內(nèi)!”
王小貓一愣,歪著腦袋,有些?茫然:“為什?么?”
縹緲宗弟子:“因為城內(nèi)發(fā)生了一些?事情,牽扯到了妖族和魔氣,現(xiàn)在峰主正在里面調(diào)查。為了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所以禁止修士入內(nèi)!
雖然禁止修士入內(nèi),但是并不?禁止普通人回?家。
王小貓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十分苦惱:“發(fā)生了一些?事情?那里面的商販還能正常營業(yè)嗎?”
縹緲宗弟子搖頭:“別說商販營業(yè)了,沿街的建筑全都?被打了個稀巴爛。”
“這?樣?啊——”王小貓垮下臉,尾音拉得很長。
她嘆了一口氣,倒也沒有為難守城的縹緲宗弟子,轉(zhuǎn)身慢悠悠往城外小路走去。
王小貓邊走路,邊自言自語:“我去明珠庭買胭脂,結(jié)果明珠庭被蚌妖打得稀巴爛。明珠庭的商人建議我去平平城看看!
“結(jié)果我來平平城,平平城又?被半妖打了個稀巴爛。唉——打架就打架,大家為什?么總要?打壞東西呢?東西是無辜的啊!
她走動間,寬大的藍色裙擺在晨風中?一晃一晃。
裙擺下傳來鐵鏈互相撞擊的聲音,偶爾裙角翻起,露出的間隙中?也只?有鐵鏈在游走,卻并沒有雙腳的模樣?。
“胭脂——上好?的胭脂——這?位郎君,買胭脂嗎?”
沈南皎只?是在賣胭脂的攤位面前多瞥了一眼,便立刻被小販抓到機會,熱情的向他推銷起胭脂來。
“你看這?個,這?是近日最流行的櫻桃紅,你看看這?顏色,這?香氣,這?粉質(zhì)——給你夫人買一個吧?”
小販一邊熱情的向沈南皎推銷,一邊將展示用的樣?品打開盒子湊到薛庭笙面前。
他這?幅要?給薛庭笙展示的樣?子意圖明顯,正在發(fā)呆的薛庭笙回?神,瞥了眼胭脂盒子,眼角余光又?瞥向沈南皎。
沈南皎原本沒打算買。
因為薛庭笙根本不?涂胭脂。
不?是以前沒涂過所以不?涂,而是單純的沒興趣所以不?涂。
但是小販管薛庭笙叫做‘他娘子’——沈南皎本來就晴朗的心情頓時好?上加好?,即使是不?用的東西,他也一把接過,干脆利落的結(jié)了賬。
第113章 第 113 章
買了胭脂, 又繞路去買煙花。
之前他們在無月鎮(zhèn)說好要一起放煙花,薛庭笙也挺期待。找人問路找到了一家煙花鋪子,店面窄小, 里面除了煙花, 還賣香火蠟燭, 還有紙扎人。
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也沒有夜會,所以這?兩月的煙花不好賣,店里順帶做一些其他的營生。
現(xiàn)在店里還擺著的煙花,都是去年元宵燈會剩下的。
“不多?,喏, 小把的就這?點了, 大的煙花筒倒是還有好幾個?!
店老板架著梯子爬到貨架上面, 把翻找出來的煙花平鋪到地面上給薛庭笙和沈南皎選。
沈南皎半蹲下來撿起煙火棒,郁悶道:“就這?點?”
怎么這?家煙花店的庫存, 還不如十幾年前的南天城隨便一家煙花鋪子?
店老板滿臉誠懇:“就這?些了。這?兩月不是放煙花的時候,我沒有進新貨, 你們兩位還是這?個?月頭一位上門來買煙花的。”
雖然少——但是薛庭笙不在意?。她讓老板把所有的煙花都包起來,沈南皎乖乖掏出錢包付賬。
店老板叮囑了一句:“你們要放煙花, 晚上在自家院子里放, 不要到山里去放!
這?個?鎮(zhèn)子靠近北冥山脈, 雖然距離妖怪們居住的地方還很遠, 但要進入山脈外圍確實?很容易。
過?年時有不少鎮(zhèn)民會到山脈外圍的山坡上去放煙花。
薛庭笙抬眼, 困惑:“為什么?”
店老板解釋:“最近山里不太平, 前幾天地龍翻身, 外圍有座山直接塌掉了?h太爺請了法師來看風水,說是山神老爺不高興給弄塌的, 要做一場法事!
薛庭笙:“法事做完了嗎?”
店老板指了指店鋪外面,縣令府的方向,道:“沒呢,昨天晚上做了一場,今天晚上還要接著做。如果你們最近很倒霉的話,可以去湊個?熱鬧,跟大師求幾枚平安符——那?個?法師很靈的!
沈南皎聽見,嗤笑一聲。
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態(tài)度,招得店老板詫異瞥了他一眼。被看了的沈南皎也沒有半點要收斂的意?思,眉毛一挑,不用說話也表達出了‘看什么看’的態(tài)度。
店老板有些怵他,慫慫的收回了視線。
沈南皎拎著大的煙花筒,和薛庭笙一起走出門。門外太陽光正好,道路上的青石地磚被曬得發(fā)亮。
沈南皎:“可能是太簇心?情不好,打滾玩兒!
薛庭笙:“太簇的動靜很少波及到山脈外圍來。”
太簇不愿意?和別?人接觸,為了防止人類誤闖北冥山,甚至將北冥山內(nèi)部直接捏造成一方秘境。
否則光靠太簇自己幾千年不出門,是不可能完全避開人族的。畢竟太簇可以不出門,但人族那?群年輕力壯又吃飽了沒事干就喜歡到處折騰的修士,若是沒有阻擋,早就摸進北冥山深處了。
沈南皎:“那?我們先回北冥山看看?”
薛庭笙搖頭:“不用,不做無用功。”
她搖完頭,從沈南皎手上抽走一根細長條的煙火,將煙火往自己掌心?一擦。
被熟練掌握的靈力在那?片刻之間將煙火點燃,于明亮的白?日的綻放。
薛庭笙慢吞吞道:“沒有晚上看著亮!
沈南皎看了一眼,忽然臉上露出個?靈泛的笑,伸出手,指尖往煙火棒上劃了下。原本就只?有那?么點亮度,燒起來也只?噼里啪啦冒白?光的煙火棒——霎時燒得五光十色,光芒大綻。
“嘖,這?么簡單,根本就不用買什么煙花嘛,有我不就夠了!
他洋洋得意?,為自己突然想到的簡單戲法而高興。
擅長術(shù)法的修士,要以靈力做到這?一步并不困難,甚至可以說非常簡單。只?是大部分修士不會去做這?么無聊的事情,就像之前薛庭笙折騰出來的那?個?會自己冒泡泡的陣法一樣。
短煙火很快燒盡,沈南皎向薛庭笙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剩余煙花:“放?”
薛庭笙搖頭:“晚上再?放,去看法事!
沈南皎牽住她的手,撇撇嘴:“那?種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有什么可看的!
兩人繞著街道轉(zhuǎn)了一會兒,找到客棧開了房間。
沈南皎進門,把煙花擱到地上,先探頭看被褥——被褥干凈,而且還有一股非常明顯的,太陽曬過?的氣味。他放心?了,身子歪倒在床鋪上,懶洋洋伸著兩條長腿。
躺得不是很有躺相,但是因為他個?高而骨架均勻,臉還好看,這?樣懶懶散散的躺著,倒也賞心?悅目。
其實?沈南皎根本不累。
雖然是從無月鎮(zhèn)一口氣走回北冥山?jīng)]有休息,但這?點勞動量對?于他的體?質(zhì)而言,根本算不上負擔。
他躺著就只?是單純樂意?躺著而已。
躺下后,沈南皎眼角余光下意?識的去注意薛庭笙——薛庭笙一反常態(tài)沒有找個?地方坐著,反而是站在窗戶處往外看。
沈南皎頓時也沒有了繼續(xù)躺著的心思。
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湊到薛庭笙身邊:“看什么呢?”
薛庭笙往樓下街道的公?告欄上指了指——沈南皎順著薛庭笙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則尋人啟事。
縣令家的表小姐失蹤了。
沈南皎單手支著窗戶邊沿,若有所思:“說不定這?位失蹤的表小姐,和北冥山的異樣有關(guān)!
薛庭笙:“不,我只?是喊你過?來看看而已。”
沈南皎:“……”
到了晚上,縣令府所在的那?條街道上從頭到尾的點起了紅燈籠。這?個?鎮(zhèn)子因為位置偏遠,大家的生活都很無聊。
所以法事還沒開始做,只?是點起燈籠,就已經(jīng)烏泱泱涌去許多?湊熱鬧的鎮(zhèn)民。
心?思活泛的商販把自己的攤子拉到了這?條街道上——于是道路兩旁夾道都是各色雜貨,宵夜。一時間,叫賣聲,呼朋引伴的吵鬧聲,絡繹不絕。
整個?街道空前的熱鬧,看起來不像是要做法事的,更像是元宵燈會。
薛庭笙一只?手拉著沈南皎的手,另外一只?手拿著紅豆冰。冰碗往上冒起一點冷冷的白?氣,又很快被四周亂哄哄的人群擾散。
紅豆冰是沈南皎買的,他那?份已經(jīng)吃完了,薛庭笙這?份,她只?吃了不到一半。
這?時候沈南皎手里的紅豆冰已經(jīng)換成一盒軟酪。
沈南皎:“你要吃軟酪嗎?”
薛庭笙:“紅豆冰還沒吃完。”
沈南皎:“那?你還吃紅豆冰嗎?”
薛庭笙:“能吃,但不是很想吃!
沈南皎把手上的半盒軟酪遞給薛庭笙,接過?她手上剩下的紅豆冰。
夏夜的晚上天氣也熱,紅豆冰已經(jīng)化了大半,蜜水泡著綿軟的紅豆沙,面上浮著三三兩兩冰塊。
沈南皎一仰脖子把蜜水喝干凈了,用勺子撈起冰塊塞進嘴里。他沒等冰塊化,直接用牙齒咬——在四面吵鬧的雜音里面,薛庭笙清楚聽見冰塊被牙齒咬得碎裂開的聲音。
嘎嘣嘎嘣的回響。
沈南皎被冰得臉皺起來,咧著嘴小口往外吐氣,吐出來的氣也微微發(fā)白?,冰涼而透著紅豆沙甜軟的氣味。
那?一絲甜味很快就和四周渾濁的空氣混雜,再?也分辨不出來了。
但是沈南皎的嘴唇被凍得泛紅,是一層水光瑩潤的紅,被兩邊街道上的燈籠光照得很明顯。他一無所覺,晃了晃空碗,歪過?頭來看薛庭笙。
薛庭笙一個?軟酪才吃了兩口。
沈南皎看著看著,又很愁的嘆了一口氣。
薛庭笙:“張嘴!
沈南皎:“軟酪也不吃了嗎?”
他困惑的問完,乖乖把嘴巴張開。薛庭笙將剩下的半個?軟酪塞進他嘴里,手指碰到沈南皎嘴唇。
他嘴唇冰涼而柔軟。
大概是被冰塊冰麻了,沈南皎沒察覺到薛庭笙手指短暫觸碰了一下自己嘴巴。
他合上嘴巴嚼了嚼,嘗到軟酪酸甜的味道。
薛庭笙回答:“我們出來之前吃過?晚飯的!
沈南皎:“晚飯是晚飯,現(xiàn)在這?個?是宵夜!
看薛庭笙也不想再?吃軟酪了,沈南皎干脆將她手上剩下那?盒軟酪也端走。
這?時前面的人群驟然熱鬧起來,薛庭笙知道是法事開始了,拉住沈南皎的手擠開人群往前面去。
人群固然擁擠,但薛庭笙實?在是有力氣,看似垂柳一般纖細的身體?,胳膊一橫推開三一米八的壯漢,還非常的游刃有余。
被推的人憤憤扭過?頭來,先看一眼薛庭笙,然后迅速而懷疑的瞪向沈南皎——青年那?張臉固然漂亮,但個?子也高大挺拔,怎么看都比那?小姑娘更有推人的嫌疑。
被瞪了,沈南皎也不解釋,比對?方更兇的瞪回去。
托了薛庭笙的福,她拽著沈南皎走得很快。沈南皎就算想跟人對?著瞪,一般也對?視不了三秒鐘,很快就會被薛庭笙拽走。
所以一路上并沒有打起來,兩人都成功的擠出人群,站到了最前面。
法事場面熱鬧,清出很大一片場地,穿著黃袍和紫袍的道士一遍念經(jīng)一邊繞圈,扛著經(jīng)幡。
中間桌案上擺著牛羊祭品,一個?披著好幾層外衣的道士正像模像樣揮著銅錢劍,嘴里時不時念念有詞。
薛庭笙沒有看見妖氣,也沒有在那?個?道士和他的銅錢劍上感?覺到任何特殊的靈力——就像沈南皎之前吐槽的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騙子。
旁邊的人擠來擠去,將將要撞到薛庭笙肩膀。
薛庭笙連躲都懶得躲,但是旁邊的沈南皎卻飛快伸出一條胳膊,護在她肩膀上;旁邊的人撞到沈南皎胳膊上,感?覺自己像撞到一面銅墻鐵壁。
沈南皎咂舌:“沒看見有人嗎?”
他氣勢太兇,對?方縮了縮脖子,自認倒霉的溜走。對?面走人了,但是沈南皎搭在薛庭笙肩膀上的手卻沒有收回——他扭過?頭,假裝看法事,手掌扣著薛庭笙的肩膀,想攬著她靠向自己。
他手腕稍一用力,沒扳動薛庭笙。
沈南皎眼角余光一瞥,看見薛庭笙筆直得像根木頭立在那?里。任爾東西?南北風,反正她是不會挪動半下的。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一歪,胸膛靠到薛庭笙肩膀上。
薛庭笙抬起頭看他。
沈南皎攬著她肩膀,道:“旁邊有人撞我,我沒站穩(wěn)!
薛庭笙目光越過?沈南皎,去看站在沈南皎旁邊的人,看見一個?比她還矮的小姑娘,正一手牽著自己母親,一手拿燒餅,兩眼放光十分專注的在看法事。
看到道士將銅錢劍插進桌子里,小姑娘叼著餅空出手來,使勁兒鼓掌,臉蛋微微漲紅。
薛庭笙沒拆穿沈南皎,‘嗯’了一聲后收回目光。她想看看沈南皎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沈南皎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周圍的人又擁擠又吵鬧,一下子變成了沈南皎的對?比物。
他站得離薛庭笙特別?近,一只?手搭在薛庭笙肩膀上,胸膛就抵在薛庭笙后腦勺。越過?那?些嘈雜的背景音,薛庭笙聽見他的心?跳聲。
有些急促,失衡,混亂。
薛庭笙毫無理由的,非常突然的,感?到了一絲緊張。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緊張,但靠著沈南皎的脊背和肩膀卻僵硬了起來。
做法事的道士大喝一聲,將銅錢劍拔出,同時往半空中扔了一打黃符——黃符在半空中燃了起來,天女散花一般往下落。
薛庭笙感?覺到沈南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松了下,她垂眼,眼角余光掃向自己肩膀。沈南皎確實?松了手,只?有掌心?還虛虛搭在薛庭笙的肩膀。
隨即,他的手順著薛庭笙的肩膀和胳膊滑下來——往下是人擠人的一片昏亂,燈籠光只?能照到人的肩膀,卻照不見下面。
沈南皎的手在底下牽住了薛庭笙的手。
他靠著薛庭笙,說話時胸腔也小幅度的振動,那?震顫就貼著薛庭笙的后脖頸。
“這?裝得……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沈南皎在點評道士做法,但是薛庭笙抬起頭去看他時,卻發(fā)現(xiàn)沈南皎的眼睛根本沒有在看那?個?做法的道士。
他好似很慌張,皮膚在燈光籠罩下蔓延著昳麗的紅,視線因為慌亂而不知所措的亂轉(zhuǎn),一會兒看桌案上擺著的祭品,一會兒看旁邊墻壁上掛著的燈籠。
沈南皎那?么慌,也傳染了薛庭笙。
毫無由來的,薛庭笙也感?到一絲心?慌。她飛快的移開了視線,垂眼看自己鞋尖,慢吞吞的回答:“是——有點把戲!
符紙燃燒的飛灰向人群落下來,周圍的人下意?識往后退。
人群散開,燈光柔和的落下。親密牽著手的年輕人,如同受驚的蝴蝶一般跟著后退,緊握著的手在燈光下一閃而過?,不曾被其他人察覺。
倒是原本站在沈南皎身側(cè),那?個?咬著燒餅的小姑娘——她被母親拉著后退時,一偏臉,看見漂亮哥哥緊緊拉著姐姐的手。
小姑娘興奮的跟母親說:“娘!我剛剛看見有人牽手!”
母親一邊努力護著孩子不被周圍的人踩到,一邊還要聽她講話。聽完了,她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我不也牽著你的手嗎?這?有什么稀奇的。好了好了,別?亂跑,小心?被拍花子抱走——把嘴巴里的餅咽下去再?說話,別?噎著了!
薛庭笙聽見了小姑娘的話。
她垂下眼,目光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沈南皎的手足夠完全將她手掌攥住,他的掌心?溫暖,薛庭笙屈起手指,能摸到他手背上微微撐起皮膚的青筋。
人手背上的那?層皮膚很單薄,薛庭笙稍微用力一點,甚至能摸到沈南皎手背上的骨頭。
他偏著腦袋在看其他地方,露在薛庭笙眼前的耳朵,脖頸,都透出一層緋紅色。
薛庭笙忽然開口:“軟酪還有嗎?”
沈南皎:“軟——軟酪?哦,還有,你要吃?”
他終于轉(zhuǎn)過?頭來和薛庭笙說話,滿臉困惑。畢竟薛庭笙對?食物,一向是嘗個?味道就丟開的。
剛剛她也說不餓。
薛庭笙耷拉下眼睫,伸手從沈南皎掌心?的竹編盒子里拿走一塊軟酪,掂進嘴里,含糊回答:“嗯,突然餓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雖然回答沈南皎說餓了?, 但薛庭笙確實沒有什么旺盛的食欲。
手里的軟酪多咬兩口后她就沒什么想繼續(xù)吃的欲望了?。但東西是她從沈南皎手上拿走的,薛庭笙還沒有不講道理到還剩下一兩口了?,又把它塞回沈南皎嘴里。
她將剩下的軟酪囫圇吞下去, 牙齒上還殘留那種軟而粘的觸感。
沈南皎高興:“那要不要再來一塊?”
薛庭笙:“……不吃了?!
沈南皎:“你不是說你餓了?嗎?”
薛庭笙:“回去放煙花!
沈南皎:“噢——”
法事已經(jīng)接近尾聲, 到了?放平安符的環(huán)節(jié)。周圍圍觀的人等?的就是這個環(huán)節(jié), 像熱情的魚群一擁而上,擠得道士們節(jié)節(jié)敗退。
薛庭笙抓住沈南皎手腕,逆著人群往外走。
她對護身符不感興趣,沒打算湊這個熱鬧。
周圍的人太多了?。沈南皎怕自己的軟酪被擠掉,就將盒子?托起來。他個子?夠高,胳膊舉起來, 裝軟酪的盒子?頓時被抬到了?一覽眾山小的高度。
只有沈南皎的衣袖被擠皺, 折出幾道明顯的痕跡。
擠出人群, 沉悶的空氣驟然變得清新起來。薛庭笙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后知后覺感到自己臉頰有點?熱。
人群里實在是太擠了?。
沈南皎把舉高的胳膊放下來, 又問?了?一遍:“真不吃啊?”
薛庭笙搖頭?:“不餓!
沈南皎往自己嘴里塞了?最后一塊軟酪,扔掉盒子?后騰出手來牽住薛庭笙。
他手掌合攏, 手指捏了?捏薛庭笙的手背和手腕。
沈南皎:“你也太瘦了?,你看, 摸起來都是骨頭?!
薛庭笙聞言, 有點?懷疑,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她的衣袖是束口, 手腕被袖口的布料和抽繩牢牢蓋住。沈南皎曲起的手指在纏繞的抽繩底下頂著一道弧形。
他摸了?一下就很?快的把手收回去了?, 仍舊規(guī)規(guī)矩矩的牽著薛庭笙的手。
沈南皎摸的那一下不含任何欲念, 就是單純的摸一下, 想用?手指丈量薛庭笙的手腕。他的耳朵也沒紅,縮回手指后仍舊勾纏著薛庭笙的手指。
薛庭笙心底又涌起一絲微妙的感情。
這種悸動對她而言過于 陌生, 似乎也并不是那種想要和人打架的興奮。
回到客棧,客棧里靜悄悄的,店小二?和老板都跑去看法事了?,只有沈南皎和薛庭笙兩個對法事沒興趣的人,又回到了?這里。
沈南皎上樓去把煙花筒抱了?下來。
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這回沈南皎打火一點?燃火線,就立刻拉著薛庭笙拋開。那截火線不長,他們轉(zhuǎn)身只跑開一小段距離,就聽見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砰’。
薛庭笙回頭?往上看,一線光亮劃破夜色,升至高空,驟然炸開。
近距離看煙花,和離得很?遠看煙花,那種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以前薛庭笙路過人間,遠遠看一眼煙花,只覺得像一團炸開的,五顏六色的垂絲狀花朵。
但是站近時仰頭?去看,才?發(fā)現(xiàn)?炸開的完全是星星。
五角星形狀的光點?迸裂四?散,墜落時迅速冷卻,燃燒之后淡淡的氣味籠罩后院。不知道沈南皎一口氣點?燃了?幾個煙花筒,客棧上空的煙花接二?連三的炸,短時間內(nèi)居然沒有要停下來的勢頭?。
砰砰聲灌滿耳朵,煙火爆炸的聲音太過于響亮了?,響到足以蓋過其他的所有聲音。
薛庭笙長久的仰著腦袋注視煙火,眼睛被忽閃的光亮晃得有些發(fā)酸。在煙火爆炸的巨響里,她隱約聽見沈南皎的聲音。
但是沈南皎的聲音和煙花爆炸的聲音對比起來,實在是太小了?。所以薛庭笙只是隱約聽見他說話,卻并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
最后一朵煙花落盡,幾欲掀翻天幕的吵鬧驟然消失,周圍變得極其安靜。雖然有一些細微的,蟲子?的聲音,腳步聲,細小的說話聲——但那些聲音現(xiàn)?在都變得模糊。
耳朵在習慣了?煙花爆炸的聲音后,沒辦法立刻捕捉到那些弱小的聲音。
薛庭笙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偏過臉問?沈南皎:“你剛剛是不是說話了??我好像有聽見你的聲音,但是煙花聲太吵了?,我沒有聽清楚……”
煙火的光已經(jīng)消失,院子?里只剩下月光,還有樓上窗戶半透下來的一點?微薄燈光。
這樣微弱的光,連帶著薛庭笙去看沈南皎的臉,他的五官也被籠罩在一層模糊的色調(diào)里面。
不過他臉紅得好明顯,明顯到此處光線暗淡,薛庭笙也能看出沈南皎臉紅。他握住薛庭笙的手微微用?力,手指攥得薛庭笙掌心有些發(fā)麻。
“我剛剛——剛剛是想問?你——”
沈南皎目光往下,落到薛庭笙的唇上,緊張的咽了?下口水,喉結(jié)滾動。
“想問——問你……要不要,那個,親——親我——”
他越說越語無倫次。同?樣是緊張得要死,但是這次沈南皎的目光沒有再掩飾性的往四?周亂轉(zhuǎn)。
他盯著薛庭笙的嘴巴。
在微弱的光線中,薛庭笙的唇是很?淺的粉,和她的膚色一樣,缺乏血氣而單薄的顏色。
薛庭笙被問?得愣了?下。
從小到大,薛庭笙被問?過很?多問?題。比如說你吃飽了?嗎?今天練劍練得怎么樣?你是什么人?你的劍法怎么會那么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
第一次有人問?她——你要不要親我?
薛庭笙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隨著沈南皎的問?題,而落到他的唇上。他臉上的皮膚紅紅的,是白里透紅,而嘴唇則是很?勻稱的健康的淡紅。
她想起在街上擠著看法事的時候,她不小心碰到過沈南皎的唇。
他的嘴巴特別軟。
這個不是薛庭笙主觀臆測,而是有對比的。
薛庭笙以前和別人打架的時候,拳頭?經(jīng)常挨到對面的嘴巴上。
洗臉的時候,她的手也會碰到自己的嘴巴。
好像都沒有沈南皎的嘴巴軟。
薛庭笙往他那邊靠了?靠,沈南皎緊張得眨眼睛,又咽口水。
薛庭笙想把手從沈南皎掌心抽出來,但是沈南皎牽得太用?力了?。她胳膊往回抽了?兩下,沒有抽動。
薛庭笙道:“你這樣太高了?,我親不到。”
沈南皎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你——你想親我啊?”
薛庭笙奇怪:“不是你問?我的嗎?不可以親……”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沈南皎就捧住了?她的臉。
薛庭笙被捧得踮腳,臉一仰起,沈南皎就親了?下來。他緊張的閉著眼睛,很?軟的唇貼到薛庭笙嘴巴上。
就像薛庭笙用?手觸碰到的時候一樣軟,不知道為什么,親起來還有點?麻麻的,好似有細小的電流從唇瓣上流連過去。
沈南皎貼了?一小會兒后便松開,但是仍舊捧著薛庭笙的臉,和她維持在一個很?近的距離里。
他才?吃了?不少宵夜,軟酪,紅豆沙冰,雪圓子?,甜滋滋的氣味繞在薛庭笙嘴巴上。
薛庭笙掰開他的手:“踮腳好累!
沈南皎松開手,腰又往下彎了?半截,遷就著薛庭笙的高度:“那就不踮腳,能不能再親一下啊?我都沒嘗出味道!
薛庭笙道:“有味道啊,紅豆沙冰,軟酪——你吃得還挺甜!
沈南皎:“是你點?的那份紅豆沙冰,蜂蜜放太多了?!
薛庭笙剛想反問?【有嗎】,還沒來得及說話,沈南皎已經(jīng)又親過來了?。他柔軟的唇抵著薛庭笙的唇瓣,又親到她嘴角上。
薛庭笙想到了?鳥雀之類的小妖。
她有一半妖的血脈,北冥山上的妖都很?愿意親近她。有些鳥雀小妖,還不會化人形,偶爾和她待在一起時,就用?幼嫩的鳥喙輕輕的不間斷的啄她臉頰和唇角。
以此來表達喜愛。
薛庭笙才?走神了?一小會,忽然嘴巴被咬了?一口。她馬上回神,嘴巴上被咬過的地方又麻又痛——
她去拽沈南皎頭?發(fā),拽得沈南皎仰頭?:“你是……”
薛庭笙剛想問?你是狗嗎,話到嘴邊,想起在無月鎮(zhèn),她才?答應過沈南皎不罵他的。
但是除了?狗之外,薛庭笙不大豐富的詞庫里面一時半會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沈南皎。
被拽著頭?發(fā)的大少爺絲毫不生氣,甚至在薛庭笙看過來的瞬間還向她挑眉。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的亮,捧住薛庭笙臉頰的手掌熱到發(fā)燙。
薛庭笙遲疑,抓住沈南皎頭?發(fā)的手稍微松開。沈南皎很?快的又親上來,還是像幼鳥似的啄吻她嘴唇和臉頰,親得薛庭笙臉上有點?發(fā)熱。
這時兩人頭?頂?shù)拇皯敉蝗弧ㄑ健宦暠淮蜷_。
兩人均嚇了?一跳,什么術(shù)法都忘記,推搡著擠到旁邊墻角,窗戶位置看不見的視覺盲區(qū)。
薛庭笙后背就是墻壁,面前是沈南皎胸口。
他一只手墊在薛庭笙后腦勺,一只手撐著墻壁,歪頭?注意著上面窗戶的動靜。有很?清晰的說話聲從窗戶那邊傳來。
“哎喲,放完了?——可惜,要是早點?回來,還能看見煙花!
“倒也稀奇,怎么有人大晚上不去湊熱鬧,在客棧院子?里放煙花?”
“陣仗還挺大,九響呢,我在縣令街那邊都看見光亮了?。今天晚上月亮倒是挺好,適合讀書!
“正巧正巧,我昨日收到一本詩集,還請李兄與我共賞!
……
那兩儒生也不關(guān)窗戶,就著月色,燈光,立在窗戶面前討論起詩集來。
讀到妙處,二?人搖頭?晃腦,誦念出聲,聲音居然還算抑揚頓挫。
沈南皎聽了?會,放松下來,覺得好笑?。
他低聲道:“兩個人間書生——真是……”
他的話未盡,衣領(lǐng)一緊,被薛庭笙攥著俯下身去。
樓上窗戶邊的讀書人在念‘傷心橋下春波綠’。
樓下角落,薛庭笙咬了?一口沈南皎很?軟的唇,咬得他嘴巴和脊背都麻麻的。
第115章 第 115 章
沈南皎點亮燈, 湊近鏡子看——小客棧里配的鏡子也不是什么?上等貨色,即使光源充足,照出來的人影也模模糊糊。
但能清楚看見他嘴巴上有道?裂口, 沈南皎舔了一下, 又麻又痛, 血液的腥甜氣味染上舌尖。
他回頭:“薛同生——你這什么?勁兒啊?給我嘴巴咬破了都!”
薛庭笙:“你先咬我的!
沈南皎:“那我也沒給你咬破皮!”
這樣一對比,確實是薛庭笙理虧。
她原本正在擦拭劍鞘,聞言放下劍鞘起身,走到沈南皎面前。
她捏著沈南皎的臉,俯身端詳:嘴巴上倒確實有一道?裂口。
不是沈南皎在沒事?找事?,無病呻吟。
這不能怪薛庭笙把人往壞處想?。而是沈南皎確實是這樣作天作地的脾氣。
薛庭笙:“我給你上點藥?”
沈南皎撇撇嘴:“不要, 吃東西?會抿到, 是苦的!
薛庭笙想?了想?, 松開手:“那你自?己用靈力治?”
反正只是小傷。甚至于在薛庭笙看來,那根本就不算是傷口——但總覺得這樣的話說出口, 沈南皎又要折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順著沈南皎的話說。
她不想?一直站著, 老彎著腰也很?累。也不知道?沈南皎為什么?能一直弓著脊背去親親,薛庭笙感覺彎一會兒就已經(jīng)?累得有點不耐煩了。
她拉過一把椅子, 坐在沈南皎面前。他們坐得近, 薛庭笙的膝蓋抵著沈南皎的膝蓋, 沈南皎眼睫微微往下垂, 看見了, 兩腿打開——薛庭笙的膝蓋抵了個空。
薛庭笙:“……幼稚。”
沈南皎心?情莫名其妙的就變好了, 哼笑一聲, 舔舔自?己嘴巴上的那道?裂口,很?快又痛得小口倒抽涼氣。
薛庭笙:“你用靈力治一下!
沈南皎堅持:“不要!”
他歪過身子, 掰著鏡子仔細看,忽然道?:“說不定會留一個疤痕!
薛庭笙無語——這種傷都要留疤痕的話,那他鍛體簡直是白鍛了。
懶得和沈南皎掰扯這些沒用的小事?,薛庭笙在自?己芥子囊里翻找了一通,找出來一瓶膏藥。
對祛疤沒用,是鎮(zhèn)痛的。
以前總覺得行走人間,能讓她受的重傷終有限度,絕不致死。但在明珠庭一個意外套著一個意外,差點把她本人給折在了里面;所以這趟下山,薛庭笙吃一塹長一智,終于往芥子囊里備藥了。
薛庭笙舉著瓷瓶:“臉過來,給你涂點藥!
沈南皎:“這什么?藥啊?”
他一邊問?,一邊很?信任的把臉湊近薛庭笙,湊近時還把眼睛也給閉上了。
薛庭笙回答:“鎮(zhèn)痛藥,沒有味道?的!
她用手指蘸了點,抹到沈南皎嘴巴上,沈南皎嘶了兩聲——薛庭笙放輕力道?,指尖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點過沈南皎嘴唇。
他還嘶。
薛庭笙無語到笑:“我一點都沒有用力,你在‘嘶’什么??”
沈南皎:“你嘴巴上又沒有被咬一道?口子,你怎么?知道?痛不痛?”
薛庭笙:“那你咬回來?”
沈南皎一下子就把眼睛睜開了,眼瞳亮晶晶的注視著薛庭笙:“可以嗎?”
薛庭笙:“……”
看他這幅滿臉期待的模樣,居然還真的想?咬回來?
她沾著膏藥的手指用力往沈南皎嘴唇傷口上一壓。沈南皎這會是真的被壓痛了,‘唉’了一聲后臉蛋皺起,齜牙咧嘴。
薛庭笙慢悠悠將?手往沈南皎衣擺上擦了兩下。
沈南皎悻悻:“不讓咬就不讓咬,干嘛摁我,真的很?痛唉……”
他偶爾抱怨一件事?情時,雖然是青年低沉磁性?的聲音,但是語氣很?軟,軟得像是在撒嬌。
軟和的語調(diào)弄得薛庭笙耳朵也癢酥酥的。
她將?藥瓶收回芥子囊里,道?:“我又沒說不讓你咬。”
沈南皎一愣,眨了眨眼:“真假?”
薛庭笙閉上眼:“喏,咬吧!
她端正坐著,想?到沈南皎要比自?己高一些,于是面頰微微朝上仰起。
沒一會兒,薛庭笙就感覺到了另外一個人的靠近。
溫度,呼吸,像一只無形卻溫柔的手,摩挲過薛庭笙臉頰。她眼睫毛抖了下,搭在膝蓋上的手攥了攥衣服布料。
‘咬回來’這個行為多少包含有些許報復的意思。在沈南皎親過來之前,薛庭笙就已經(jīng)?做好了會痛的心?理準備。
但最終落到她唇上的,卻仍舊是幼鳥一樣輕柔的啄吻。
薛庭笙忽然反應過來,睜開眼睛——沈南皎正微微垂首,兩手捧著她臉頰,手指勾纏上她耳畔垂落的黑色短發(fā)。
呼吸溫柔交錯,近在咫尺的容貌美麗得猶如幻夢,薛庭笙能感覺到沈南皎貼著自己的部分皮膚熱得發(fā)燙。
過近的呼吸,在彼此的皮膚上留下一層潮濕的水痕。
他親得很?繾綣,弄得薛庭笙身上有點發(fā)熱。這樣的姿態(tài)過于親近了,在薛庭笙前十幾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和他人貼近到這種程度的親昵。
親了幾口,沈南皎忽然停下。
房間里處處都點著燈,所以處處都落滿昏黃的燭光。那燭光極亮,亮到沈南皎能很?清晰的看見薛庭笙泛紅發(fā)燙的臉。
她似乎是被親懵了,表情呆呆愣愣的。
沈南皎喜歡得要命,忍不住又捧著她的臉親,親兩口,還要用浸著潮濕水汽的鼻尖蹭一下薛庭笙的臉頰。
修殺道?的劍修,打起架來殺氣騰騰。平時就算是不打架,也是一身的戾氣。
在會觀氣的修道?者眼里,身量纖細的薛庭笙與‘柔弱’二字毫不沾邊,是把自?帶腥風血雨的雙刃劍。
但是沈南皎用鼻尖蹭她臉頰,只感受到對方的臉頰如此柔軟,有好聞的氣味,讓他很?想?咬兩口,以此來發(fā)泄自?己的喜歡。
“喜歡你——”
他小聲說話,捧著薛庭笙的臉頰,邊親邊說,聲音也密而輕快,像雀鳥鳴叫。
“喜歡同生!
“好喜歡同生!
“最喜歡同生。”
……
他嘴巴上的鎮(zhèn)痛藥蹭到了薛庭笙唇上。雖然沒有苦味,但是有一股很?淡的草藥的味道?。
柔而密集的告白,弄得薛庭笙的心臟也飄飄忽忽的。
她忽然覺得有一個道?侶也很?不錯,又會為她掉眼淚,又會親她。原來有人喜歡是這種感覺,那薛松風好爽啊。
因為有那么?多人喜歡薛松風。
第?二天薛庭笙洗臉,感覺臉頰上有點緊繃繃的痛。那點痛意很?輕微,幾乎可以說是不值得一提。
她彎腰湊近銅鏡,照見自?己臉頰上有一個很?淺的牙印。
特別淺,只有門牙壓上去的印子,但是薛庭笙皮膚很?白,所以就顯得那一點牙印很?明顯,因為牙印四周的皮膚還會泛紅。
她用膏藥貼把那塊牙印貼住,站起來活動兩下筋骨,然后把睡死的沈南皎從被窩里拖出來——沈南皎困得直打哈欠,但是被拖出被窩也沒有生氣。
他洗了把臉,問?薛庭笙:“昨天睡得怎么?樣?”
薛庭笙慢吞吞從發(fā)呆神游的狀態(tài)脫離出來,忽然一愣,錯愕的抬頭看向?沈南皎:“我昨天居然沒有做噩夢,睡得還行!
她太習慣于噩夢,還有折磨人的零碎睡眠。以至于突然睡了一夜正常的覺,還覺得驚詫。
沈南皎聞言,臉上困意全無,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你昨天睡得沒有噩夢?不會是因為有我陪著,所以睡得特別好吧?”
薛庭笙:“以前我們也一起睡過!
沈南皎撇撇嘴,有點沮喪:“對哦——總不會是那瓶鎮(zhèn)痛膏的效果吧?”
昨天夜里兩人親來親去的,確實不小心?吃進去了些鎮(zhèn)痛藥。
薛庭笙摸摸自?己后腦勺:“有這個可能性?……我今天晚上再?吃一點試試好了。”
沈南皎聳肩:“死馬當活馬醫(yī)唄,如果鎮(zhèn)痛膏不行,我們再?來做排除法,看到底是什么?東西?發(fā)揮了效果——反正不趕路,你過來,我?guī)湍闶犷^發(fā)!
薛庭笙坐到梳妝鏡面前,看著那面有些模糊的銅鏡,看沈南皎給她梳頭發(fā)。
她的頭發(fā)之前剪短過一次,但是現(xiàn)?在又留長了一些。半妖優(yōu)良的身體素質(zhì),也體現(xiàn)?在頭發(fā)的生長速度上。
沈南皎用梳子掂起薛庭笙的頭發(fā),忽然問?:“你喜歡長頭發(fā)還是短頭發(fā)?”
薛庭笙:“短發(fā)方便!
沈南皎:“不是方便——不考慮方便,短頭發(fā)和長頭發(fā),你更喜歡哪一種?”
薛庭笙沒多想?,回答得很?快:“我都可以!
頭發(fā)的長短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她總留短發(fā)也僅僅是為了方便,并沒有個人喜惡的偏好。
沈南皎倒是很?愛操心?這些,一邊用梳子梳理薛庭笙頭頂翹起來的亂發(fā),一邊道?:“如果你覺得長發(fā)和短發(fā)都沒差的話,那留一次長發(fā)試試唄?”
“要是不喜歡,那再?剪了也來得及!
薛庭笙無所謂,回了聲好。
梳洗完,兩人退了客棧的房間,一路往北冥山深處去。剛到北冥山入界口,薛庭笙就立即感覺到了不對勁。
半山腰那些古老高大的樹木被壓垮了許多,空氣中處處殘留著另外一只大妖來過的余威。
她眼皮一跳,手掌搭上長鯨劍劍柄——沈南皎也警覺的站到了薛庭笙身后,握著長弓,左手手指一轉(zhuǎn),細長的金羽箭矢出現(xiàn)?在他手指間。
兩人沒有說話,這種時候說話只會令人分神。
一直到跨過分界線,薛庭笙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氣場,提起來的心?放下去了二分之一;北冥山的氣場沒變,那就是仍舊在太簇掌握之中。
雖然放心?了,但薛庭笙的警惕仍舊一點沒有消減。畢竟在薛庭笙以前的人生中,雖然遇到過很?多敵人,但是找到北冥山里來的,還真沒有。
就連沈南皎,也是因為之前被薛庭笙領(lǐng)著走過一次進山的路,加上自?身天賦異稟,才?能自?己摸索著再?進來第?二次。
從山腰趕往太簇湖的路上,薛庭笙抽了那么?十幾秒來回想?自?己這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事?情。最后她得出結(jié)論:應該和自?己沒關(guān)系。
能憑空摸到北冥山,撕破太簇的外層結(jié)界,大概率是和太簇一個等級的大妖。那種級別的老怪物,薛庭笙根本就不認識。
所以應該是太簇的老相識。
也有可能是太簇的老仇人。太簇那么?討厭人,雖然它跟薛庭笙說自?己討厭人是沒有原因的,但薛庭笙總覺得太簇只是不愿意和她說而已。
原因是肯定有的。說不定是被人騙過感情。
沈南皎還挺擔心?太簇的,壓低聲音問?薛庭笙:“太簇會不會……”
薛庭笙:“沒事?。”
地動山搖只在一瞬,太簇湖表面的平靜被打破,碩大的白蛟龍揚起水花一躍而出。被它帶出來的水嘩啦啦的飛散四周,像一場瓢潑大雨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沈南皎被砸習慣了,在水滴落下來之前,抬手撐開一道?靈力屏障。
水珠噼噼啪啪砸在靈力屏障上,砸開一圈又一圈交錯的漣漪。
薛庭笙仰起腦袋,隔著漣漪看見太簇那顆威風凜凜的蛟龍腦袋。
月余不見,白蛟龍依舊高大威猛漂亮——不管是拿人族的審美,還是拿妖族的審美,太簇的原身都是無可挑剔的。
美麗到就算它以原身出現(xiàn)?在人間,也會立刻被奉為祥瑞尊為一方保護神的程度。‘
薛庭笙沒從太簇身上看出精神萎靡或者肉/身受傷的勢頭,于是最后撐著的那一絲警惕也消失,手從長鯨劍劍柄上挪開。
兩人一妖之間,倒是太簇先張嘴說話:“你們倆一塊回來。磕氵@新劍怎么?還是好新?”
薛庭笙回答:“長鯨劍用慣了,總忘記用新劍!
裝著皎皎劍的劍匣里傳來一聲劍氣裝匣的響動,以此傳達著新劍的不滿。
沈南皎看了眼薛庭笙背上的劍匣,不知道?為什么?,心?底也和新劍一樣,冒起些微的酸澀;雖然不知道?薛庭笙到底知不知道?——
但這把劍他好歹是出了骨頭的,薛庭笙不用新劍還喜歡用舊劍……怎么??舊劍情深,他新不如舊唄?
半空中稀里嘩啦的水珠掉完了,沈南皎撤掉靈力屏障,清清嗓子:“正因為是不習慣用的新劍,所以才?要多用啊,不多用怎么?能磨合得好?”
太簇點點腦袋:“嗯,小沈說得對。”
薛庭笙:“……小沈?”
太簇:“不然我總不能一直叫他‘人’吧?你也算半個人,萬一以后你們的孩子出生了,我一喊‘人’,你們?nèi)?個都回頭怎么?辦?”
太簇還不知道?這兩人的【孩子】,目前還處于理論階段。能不能生出來,兩個人都不能打包票。
沈南皎是憋著一口氣,覺得自?己就算死了一半也得給薛庭笙弄個孩子出來,不然就很?委屈薛庭笙之前付出的感情。
而薛庭笙——之前在意,現(xiàn)?在屬于懷上了挺好,懷不上也無所謂。比起只有責任義務的孩子,她更喜歡沈南皎。
沈南皎會主動喜歡她,孩子還得她費心?去照顧。按照薛庭笙從人間看見的參考例子,并不是每個孩子都會喜歡自?己父母的。
萬一生下來的孩子不喜歡她,也不能塞回去。
她略過了這個不重要的話題,道?:“外層結(jié)界破了,北冥山附近的村子說近日?有發(fā)生地震,是出什么?事?了嗎?”
“是出了點事?!碧厣碜右话睾铮?:“你親娘找過來了!
太簇說話的時候,沈南皎和薛庭笙都站在對面。它說這句話時,薛庭笙壓根沒有往自?己身上想?。
沈南皎倒是很?錯愕,指著自?己:“?我媽找過來了?怎么?可能!”
他都離家出走快四年了,他娘要找他,早四年那會干什么?去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太簇糾正:“不是你媽, 是她媽。”
這話聽起來有點像罵人,沈南皎差點習慣性回敬一句臟話——但他忽然回過味兒來,轉(zhuǎn)頭看向薛庭笙。
不是他媽, 是薛庭笙的媽。
兩道目光都這樣?毫不掩飾的落到薛庭笙身上, 讓薛庭笙想忽略都難。
薛庭笙眉頭一皺, 問:“她來找你的麻煩?”
太簇:“她來找你,碰上了我——我們兩打了一架,她落敗……”
薛庭笙:“然后?走了?”
太簇:“沒走,在北冥山山脈后?面安營扎寨了。”
太簇一開始只?會對?息緣說?一個字,那?就是‘滾’。
但是息緣實在是太磨人了,總來找太簇的麻煩。太簇根本就不想對?這條賴皮龍手下留情, 每次動手都是照著死里打的, 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是和薛庭笙有血緣關(guān)系的生母就手下留情的意思。
但奈何玄龍這個物種, 雖然在延綿子嗣上十分無用,但自身卻實在能活又?抗揍。
太簇實力遠在息緣之上, 但每次只?能痛毆息緣,打又?打不死。
追也懶得追。
每天睡不好本來就已經(jīng)很煩了, 為了讓息緣安靜一點,太簇干脆透露了一點薛庭笙的信息給它?。
本以為息緣知道想要?的消息后?就會離開——畢竟它?們本來也不是多么看中?血緣親情的種族——
結(jié)果息緣得到薛庭笙的部分消息后?, 反而在北冥山山脈后?面扎營不走了。
那?塊地不歸北冥山, 也就不歸太簇。雖然以太簇的實力, 它?想管的話也沒有人可以反對?, 但太簇實在是懶得管。
它?已經(jīng)活得夠長?也夠煩了, 最?近一千年?太簇只?出過兩次太簇湖。一次是身外化身進入人間?去接幼年?薛庭笙帶回北冥山, 一次是開爐給薛庭笙造新劍。
有太簇在中?間?橫著, 息緣呆在山后?面,除非它?像前幾次那?樣?闖進山里來找麻煩——否則就算薛庭笙回來了, 息緣也無從得知。
它?那?枚護心鱗被?太簇燒了足足兩個月,什么聯(lián)系都給一爐天火生生燒斷了。
皎皎劍就只?是薛庭笙的劍,和息緣再無半分關(guān)系。
太簇簡要?的說?完當下情況,道:“事情就是這樣?了——噢,金羽仙鶴找到了嗎?”
薛庭笙拿出芥子囊打開,一只?光燦燦的金羽仙鶴飛了出來,繞著太簇轉(zhuǎn)了兩圈,沉入湖底。
太簇心情不錯:“快集齊了啊,沒剩下幾只?了!
薛庭笙:“也不用等消息了,我在回來的路上算了算,我們這邊的金羽仙鶴,加上鎖星派手里的五只?,剛好湊齊十二只?!
“五只??鎖星派收集到了這么多?”太簇露出意外的表情。
在外人看來,鎖星派好歹是一個大門派,徒弟眾多。薛庭笙這種單打獨斗的野生修士,憑借一己?之力居然能收集到比鎖星派更多的金羽仙鶴,那?才是稀奇。
但對?于太簇而言,人間?宗門,只?要?不是縹緲宗望棠山之流,其他的無名小?輩,綁在一起也不及它?養(yǎng)大的同生。
鎖星派輸給薛庭笙才是正常。
沈南皎:“你們想要?剩下的五只?金羽仙鶴,就繞不開鎖星派。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趙藕花正在查鎖星派的線索,等縹緲宗搜集到足夠的證據(jù)在界內(nèi)公開,鎖星派屆時就會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歪門邪道。等鎖星派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我們渾水摸魚混進去,將金羽仙鶴帶走就行了!
金羽仙鶴雖然在界內(nèi)傳得是挺玄乎,但還遠遠沒有到天地至寶的程度。
甚至可能還沒有薛庭笙背著的那?把?長?鯨劍更能誘動人心——畢竟那?把?劍曾經(jīng)是薛松風的佩劍。雖然薛松風行蹤成謎,但她還活著的時候是實打?qū)嵉膭Φ赖谝蝗耍鐑?nèi)活得久的老家伙們多少知道她名號。
劍道第一人養(yǎng)的劍,哪怕是把?普通的鐵劍,也抵萬金。
所以到時候就算鎖星派被?清算,也不會有人態(tài)度強硬魚死網(wǎng)破的非要?和薛庭笙搶金羽仙鶴。
更何況沈南皎是絕對?幫著薛庭笙的,他幫著薛庭笙,就相當于望棠山和薛庭笙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
沈南皎小?心眼愛記仇是出了名的,其他人沒必要?冒著又?得罪沈南皎,又?得罪薛庭笙的風險,去搶一個不知道有什么用,數(shù)目還不齊全的金羽仙鶴。
太簇聽完,沒聽懂沈南皎的分析,只?聽懂了好像有什么辦法,能一口氣把?鎖星派里面的金羽仙鶴都摟過來。
它歪過腦袋看向薛庭笙,雖然沒有說?話,但潛臺詞是在問薛庭笙,這個方法可不可行。
三個人有意無意的,都略過了薛庭笙生母就在附近的話題。
太簇和薛庭笙是真的不在意。
沈南皎則是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件事情,畢竟他父母雖然也貌合神離——但對?他都還很不錯,不然也不會養(yǎng)出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少爺。
像薛庭笙父母那種只生了她但完全沒有管過她……
不,都不能說?是生。因為薛庭笙是一顆死蛋,真正讓她活下來的人是薛松風。
各種關(guān)系過于復雜,沈南皎和薛庭笙年?紀相仿,也沒什么過人的閱歷給出解決方法,干脆在這件事情閉嘴不談,順著太簇的問題聊起了正事。
薛庭笙垂著眼皮沉默了兩三秒后?,慢吞吞開口:“先等趙藕花那?邊的消息,縹緲宗現(xiàn)在也沒有掌握到多少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
這件事麻煩就麻煩在——縹緲宗是一個大宗門。
而且是一個類似于正道標桿的大宗門。
縹緲宗手里握著比其他宗門更多的權(quán)利,所以它?在指證一個門派存在問題的時候,必須要?拿出板上釘釘無可反駁的確鑿證據(jù)才可以。
因為縹緲宗之所以能當?shù)谝淮笞,不僅僅是因為它?實力最?強。還因為這個宗門的宗主乃至各大峰主,都表現(xiàn)出了和自身權(quán)利相匹配的道德水準。
私德未必圓滿,但大是大非上必然是正派的。
否則界內(nèi)門派林立,不說?那?些入世門派,還有不少像望棠山這樣?的半出世門派,以及北冥山和桂月驛站這種被?上古大妖們盤踞的勢力——
它?們憑什么尊敬你,配合你,承認你,還要?為你門派弟子廣開方便之門呢?
把?金羽仙鶴交給太簇之后?,薛庭笙就回自己?院子里休息去了。
那?地方原本就只?是個睡覺的地方。后?來薛庭笙閉關(guān),沈南皎住在北冥山等她——沈南皎可不是薛庭笙,日子湊合就行。
他得房子漂亮,高床軟枕,還得有花有草的搞個院子。原本沈南皎是沒打算在院子里種菜的,他又?不做飯,種菜也沒用。
在山里做飯是因為趕路的時候就沈南皎和薛庭笙兩個人,薛庭笙做飯不好吃,沈南皎還挺高興,覺得自己?能表現(xiàn)一下。但住在北冥山又?不趕路,想吃東西了去鎮(zhèn)子上買現(xiàn)成的,也沒有做飯的必要?。
但沒想到薛庭笙這關(guān)一閉就是一年?。
沈南皎等她等得身上都要?長?草了。實在是無聊,現(xiàn)成的飯菜也吃膩了,話本子也看膩了,每天能說?上兩句話的只?有太簇。
而且太簇還經(jīng)常不搭話。
那?時候沈南皎已經(jīng)恢復修為了,其他小?妖怪看他也不再覺得他的氣味香甜可口,而是老遠窺見他影子就繞道而跑。
沈南皎無事可做,干脆把?院子里的牡丹花拔了,重新種上黃瓜辣椒,尋思著自己?弄點菜吃,權(quán)當做打發(fā)時間?了。
不過后?面他也沒吃上自己?種的菜。
臨時收到榕國平平城的消息,沈南皎來不及等黃瓜辣椒結(jié)果,人先走了。薛庭笙倒是運氣好,一出關(guān)就碰上黃瓜熟,吃到了頭茬。
不過走了一個月,再回來時,院子里居然已經(jīng)長?了野草。黃瓜藤順著沈南皎搭的架子一直爬到了回廊的扶手上,綠瑩瑩的葉子埋著朱紅的長?欄桿。
嫩黃瓜在藤上掛了許久,無人采摘,已經(jīng)變成透黃的老黃瓜了。
雖然沈南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但這個院子是他實打?qū)嵰讳z 頭一鋤頭種出來的——所以看見院子里長?了草,沈南皎都沒多想,從回廊角落找出鋤頭,去鋤野草去了。
等沈南皎鋤完草,月亮都已經(jīng)升到半空中?了。
他把?野草堆到石子路上,放了把?火燒掉,一轉(zhuǎn)頭,看見薛庭笙趴在回廊的欄桿上。
回廊往外一側(cè)有美人靠,薛庭笙歪在上面,一只?胳膊曲壓在爬滿黃瓜藤的朱紅欄桿上。
她臉上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看起來有點憂慮,不知道在想什么,眉頭都皺起來了。
沈南皎想了想,尋思:不會是在想她娘的事情吧?
雖然薛庭笙嘴上說?自己?對?父母并沒有太大的期待——但總歸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不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
沈南皎這樣?揣測著;他畢竟沒有經(jīng)歷過薛庭笙的成長?環(huán)境,沈南皎的爹媽雖然不恩愛,但在養(yǎng)兒子這件事情上還算靠譜。
他穿過兩邊林立的木架子,走到圍欄邊,手往薛庭笙面前一晃:“想什么呢?眉頭皺得要?打結(jié)了!
薛庭笙一下子回神,反應過來,伸手一摸自己?眉心,原本緊皺的眉緩緩松開。
沈南皎:“是不是還在想你娘的事情?”
薛庭笙一愣——要?不是沈南皎這樣?一提,薛庭笙都要?忘記北冥山后?面還住著息緣了。
但她沒有否認,頷首:“嗯!
沈南皎:“你想見她嗎?”
薛庭笙:“……我不知道!
她臉上露出一絲茫然,看得沈南皎心臟跟著抽抽。他連忙握住薛庭笙的手,她的手涼涼的,握在手里跟兩面團似的。
就是沒有面團那?么軟,畢竟是劍修常年?握劍的手,加上薛庭笙又?瘦,她的手修長?,筋骨分明,指甲修得齊整而短,就像薛庭笙利落的短發(fā)一樣?。
沈南皎道:“你別難過——”
薛庭笙想說?自己?不難過,但是她眼睫一抬,看見沈南皎眼圈已經(jīng)先紅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怎么比我還難過?別等會哭出來……沒什么好哭的,我不難過,真的。”
“我都沒有見過他們,也沒什么感情。雖然我平時總是露出人的樣?子,但我畢竟不是人——你看!
薛庭笙仰起臉,屋檐燈籠的黃光照著她的眼睫,她的瞳孔慢慢收縮,變成極其妖異的纖細一線。
墨綠色的鱗片紋路從她眼角,臉頰,脖頸處,緩慢浮出皮膚。那?些鱗片,說?不上是龍鱗,還是蛇鱗,細而密的首尾銜接,鋪陳在薛庭笙蒼白得半透明的皮膚上。
一時間?,夜風拂過,沈南皎掌心捧著的那?張臉迅速變得妖異邪氣起來。
薛庭笙頭一回主動的向別人展示自己?半妖的形態(tài),她好奇盯著沈南皎的臉,等待他給出反應。
人族對?待半妖,態(tài)度大多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防備態(tài)度。薛庭笙在尚未學會掩蓋自己?半妖印記時,總會被?其他人用注視異類的厭惡目光覆蓋。
不只?是人。
半妖和半妖之間?也是有屏障的。薛庭笙就屬于被?其他半妖排擠孤立的那?一種半妖——因為薛庭笙身上沒有妖氣。
親眼目睹自己?的半妖形態(tài),沈南皎會做出什么反應呢?
他還會像之前那?樣?喜歡自己?嗎?
靜默不過片刻,薛庭笙聽見沈南皎吞咽了一口口水的聲音。
他正捧著薛庭笙的臉,掌心緊貼著那?些從薛庭笙皮膚里浮出來的鱗片。上一次摸到這些鱗片,還是在明珠庭,薛庭笙重傷瀕死,無法控制自己?的半妖形態(tài),才讓沈南皎意外有了摸一下的機會。
但是這次,薛庭笙主動將鱗片露出。
沈南皎心臟驟然跳得極快,至于薛庭笙那?位還等在北冥山后?面的生母,早就被?沈南皎給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曲起大拇指,指尖小?心翼翼蹭了一下薛庭笙臉頰上的鱗片。
和沈南皎記憶中?的觸感一樣?,溫熱,堅固,但沒有特別光滑,有點像蠟燭那?種澀滯的手感。
他的手指輕柔的揉過去,細密的鱗片驟然縮緊,又?緩慢的舒展開,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在表達緊張的呼吸。
薛庭笙眨了眨眼,轉(zhuǎn)瞬間?臉頰上鱗片隱沒,瞳孔也恢復了正常。
她險些沒能維持住自己?冷靜的表情,看向沈南皎的目光也逐漸變得復雜了起來。
原本還以為沈南皎多少會被?嚇一跳——因為據(jù)薛庭笙觀察,大多數(shù)人都更喜歡毛茸茸,比如說?貓或者狗。沒有人會喜歡爬行動物身上覆蓋的鱗片。
但沈南皎剛才摸的那?一下……
摸得薛庭笙脖頸上的鱗片差點炸開。
沈南皎對?此一無所知,捧著薛庭笙的臉左看右看,問:“你這個鱗片——半妖形態(tài),到底是怎么切換的啊?看起來也不像化形術(shù)!
說?著,沈南皎手指還在薛庭笙臉頰上揉了一下。
觸感完全是人皮膚的觸感,稍微用力往下摁,就能隔著柔軟的皮肉摸到一點薛庭笙臉頰骨頭的形狀。
完全摸不到鱗片的痕跡。
薛庭笙掰開沈南皎的手,回答:“還在龍蛋里的時候,薛松風給我喂心頭血喂多了,所以和其他半妖不太一樣?,我不用化形術(shù)那?種東西!
“你——”
她繼續(xù)用情緒復雜的目光注視著沈南皎,兩手還攥著沈南皎手腕。
沈南皎:“嗯?我怎么了?”
薛庭笙:“你就不害怕嗎?”
沈南皎一愣,茫然:“害怕?害怕什么?”
薛庭笙指了指自己?:“看見我臉上浮出鱗片,眼睛變成這樣?,你不害怕嗎?”
她分明記得,自己?的半妖模樣?是很有殺傷力的。就連黑市里的其他半妖,和薛庭笙那?雙纖細妖異的瞳孔對?視時,也會膽怯的避開她視線。
沈南皎被?問得莫名其妙,回答:“這有什么好害怕的?這么好看。”
明明可愛得要?死。
第117章 第 117 章
沈南皎還想?再看看薛庭笙的?鱗片——但是他表現(xiàn)出不害怕, 甚至還很喜歡的?樣子?之后,反倒是薛庭笙不愿意把鱗片露出來給他看了。
折騰了一天,沈南皎精神上也有些疲倦, 沒空作?天作?地的?撒嬌。
跟薛庭笙道過晚, 他打著哈欠隨便選了個?房間進去休息。臨到關(guān)門前, 沈南皎還不忘扭頭提醒薛庭笙:“你晚上記得吃點鎮(zhèn)痛藥,看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得好點!
薛庭笙點頭,看著他關(guān)門。
沈南皎在認定了的?熟人面前當真是半點不設(shè)防,明明住在到處都是妖怪的?北冥山,結(jié)果進屋后腦袋挨著枕頭沒多久,就睡熟了過去。
薛庭笙數(shù)著他的?心跳, 確定他已經(jīng)睡死, 才推門出屋, 腳步聲輕到幾近于無。
北冥山的?中心地帶,夜色靜謐, 連蟲鳴都聽?不見半點。薛庭笙行走于夜色之中,很快就踩上了太簇湖水面。
她行于水面, 如履平地,靴底踏過的?地方?, 連一絲水波漣漪都不會泛起。
反倒是太簇湖的?湖心有水波涌動, 太簇碩大的?腦袋在水波下若隱若現(xiàn)。
薛庭笙盤膝而坐, 開口:“鎖星派有問題, 可能和薛松風有關(guān)系。”
她將平平城發(fā)生的?事情簡略的?轉(zhuǎn)述了一遍給太簇。
太簇聽?完, 浮出水面:【明珠庭, 平平城, 南天城,都是和薛松風有關(guān)系的?地方?。】
還有一段潛臺詞, 太簇沒有說出口。
即姬水。
姬水還活著的?時候,與太簇,薛松風,私交甚篤。鎖星派這次復活祭司雕像,明顯對姬水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薛庭笙頷首,道:“對方?知道薛松風,知道姬水,大概率也知道你——你回想?一下,有沒有什么同時和你們?nèi)齻?結(jié)仇的?敵人?”
太簇直言:【以?前有,但應該都死了。近的?沒有,我都不出北冥山的?!
它語氣確鑿,薛庭笙垂下眼?睫沉默。
太簇:【別人我不知道,但薛松風不是那?種?會放任仇人長壽的?性格。】
老?年的?薛松風之所?以?愛笑,性格平和,那?是因為?和她有仇的?對象,無論是不是人,基本?上都死完了。
她和薛庭笙聊天時也并不回避這點,所?以?薛庭笙也是知道的?。
薛庭笙道:“鎖星派的?人在到處搜集金羽仙鶴,他們的?宗主會不會知道金羽仙鶴的?作?用——”
忽然,她抬起眼?,目光直勾勾盯著太簇:“你不會瞞著我事情吧?”
水波底下的?蛟龍腦袋,霎時像一個?擺件,凝固著立在里面不動了。
半晌,它眼?珠轉(zhuǎn)了兩下,說:“沒啊,我能瞞你什么事?神族早就被?滅完了,薛松風一死,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仙了——我從哪知道金羽仙鶴的?用處?”
它連傳音都忘記,直接張嘴說話了,其?心慌可見一斑。
薛庭笙陰惻惻道:“我可沒說你瞞著我的?事情,同薛松風和金羽仙鶴有關(guān)系!
太簇:“……”
它腦袋往下一扎,碩大的?身形直接消失在太簇湖中。薛庭笙冷笑,手指曲起敲在劍鞘上。
良久,湖面又晃蕩起漣漪。
太簇重新冒出腦袋,甩了甩——它腦袋上甩出來的?水珠形似暗器,噼里啪啦打在薛庭笙身前的?靈力屏障上。
薛庭笙面無表情盯著它:“所?以?你其?實知道金羽仙鶴有什么用,也知道鎖星派的?宗主是誰?”
“鎖星派的?宗主是誰,我還真不知道!碧鼗卮穑骸笆紫瓤隙ú皇茄λ娠L的?死敵,薛松風在記仇這方?面和小沈一樣,根本?容不得隔夜仇,當天早上被?罵當天晚上就要把對面的?頭擰下來!
當然,放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罵人已經(jīng)不用死了。
但在太簇和薛松風還很年輕的?那?個?年代——那?時候人族還是妖族食譜上的?飯后小甜點,妖族內(nèi)部自然不必說,運氣不好碰上天敵的?話,雙方?家里都沒必要備飯了。
一個?在外面吃飽了,一個?在外面被?吃了。
薛庭笙繼續(xù)沉默不語的?盯著太簇——太簇嘆氣,在湖水里滾了一圈,又糾結(jié)的?爬起來。
“至于金羽仙鶴的?用處……這得繞回你身上了,同生。”
薛庭笙意外:“和我有關(guān)系?”
太簇:“你還記得,你生下來的?時候是一顆死蛋吧?”
薛庭笙點頭。
太簇皺著眉,道:“你當時的?情況,都不能說是死而復生。因為?你本?來就是死的?,根本?就沒有活過,又何談復生呢?”
薛庭笙:“不是薛松風用她的?血……”
太簇搖頭:“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同生,真正的?神族其?實并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么——無所不能!
“人之所?以?覺得神仙是無所?不能的?,是因為人族整體都很年輕。人所能想?象的?,長壽的?極限,也就是日月同輝,天地同壽。但實際上,在更為?古老?的?時候,這世界上是沒有日月,也沒有天地的?!
“無論是天地,還是日月,它們都不是永恒的?東西。我見過沒有日月的?世界,妖和魔照樣生存著,和現(xiàn)在的?人族并沒有什么兩樣。直到滅世災難降臨,混沌被?硬生生劈開,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沉為?地——神族在大災難中幾近滅族,能勉強活下來的?幾位都是強者中的?強者,所?以?才會被?其?他種?族認為?是不死不滅無所?不能的?存在!
“但神族也會受傷,也會老?死,他們的?血肉富含力量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頂級的?強者,身體已經(jīng)被?煉化至極點,可以拿來做各種強化效果的?材料。”
“讓原本?就沒有生命的?死物擁有生命,這種?事情就算是對神仙來說,也是無稽之談。”
以?前太簇偶爾也會和薛庭笙講起那?些古老?的?歷史,但關(guān)于神族,和薛庭笙的?死而復生,太簇從來不會講得這么詳細。
但它不細講的?事情多了去了,所?以?就算偶爾略過一些重點,薛庭笙也根本?不會在意,更不會懷疑太簇有隱瞞自己什么。
沒想?到自己燈下黑。
薛庭笙臉色有些不好看,抿抿唇,道:“所?以?我不是死而復生!
太簇:“不不不,你當然是死而復生,但不是常規(guī)意義上的?死而復生。薛松風放血給你,根本?不是為?了讓你吸收什么力量,你在蛋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透了,就算有再豐盛的?力量,你也根本?吸收不了!
“薛松風是在給你換血。用她新鮮的?血,換掉你的?死血。神族的?血肉富含強大的?力量,小沈那?一支人族的?先祖,所?服用的?太歲肉,其?實就是大災難中遺留下來的?神族尸體!
薛庭笙本?就聰明,一點即通:“但你不是說,太歲肉的?效果遺傳到沈南皎這一代,幾乎已經(jīng)……”
“沒錯。”太簇順著往下說,“神仙血肉的?效果不是永恒的?,它會逐漸淡化。你身上的?神仙血也一樣,薛松風還活著的?時候,她能源源不斷給你提供新鮮的?神仙血,但她死之后——”
“你這個?情況又和小沈的?祖先不同。人族本?來就有修行的?天賦,甚至遠比其?他種?族更為?聰慧。他們服下太歲肉只是加速了自身鍛體入道的?時間,消耗不大,所?以?太歲肉的?效果才能在他們那?一支人族部落中遺傳許久!
“但你是要靠神仙血活命的?!
薛庭笙聽?得眼?皮直跳,連帶著呼吸都得急促了起來。太簇解釋到了這一步,很多東西不用明說,她也能領(lǐng)悟到了。以?前總有許多不理解的?地方?,比如說正常人鍛體修行,身體都應該越修越好才對。
但她明明天賦異稟,修為?進步神速,半妖之軀也強悍耐活,但總是面色蒼白氣血虛弱。
她是死而復生,要消耗的?能量本?來就多。如今沒有薛松風給她換血,身體里剩下的?神仙血還能撐多久……薛庭笙不問,也知道不會是一個?長久的?數(shù)字。
忽然想?到太簇很執(zhí)著的?在收集金羽仙鶴——薛庭笙抬眼?,問:“金羽仙鶴能給我續(xù)命?”
太簇:“我有這樣的?猜測,但是不確定。薛松風救你,肯定不是為?了送你去死的?。其?他神族死后身體都化為?山脈河脈,唯獨薛松風,化作?十二?只金羽仙鶴,也許就是她留給你的?保命手段。”
當然,這也只是太簇的?猜測而已。
薛松風收養(yǎng)薛庭笙的?時候,太簇都已經(jīng)和她有數(shù)千年沒有見過面了。就連把薛庭笙托付給太簇這件事情,薛松風也是傳信告知的?——薛松風死了這么多年,她真正的?想?法早已無人得知。
也許金羽仙鶴不過只是十二?只美麗又無用的?東西,拼死拼活的?湊齊了也對薛庭笙沒什么用。
但有辦法可試總比完全沒辦法好。
薛庭笙抬著腦袋說話抬累了,眼?皮慢慢垂下去,剛才質(zhì)問太簇時那?股緊繃的?氛圍為?之一松。
她本?就膚色蒼白得近乎半透明了,眼?眶底下又暈開兩道明顯的?青黑色,眼?睫一垂,整個?人就顯得十分困倦頹廢。
太簇從水里冒出一點額頭,拱了拱她:“你看你……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說這個?的?,知道了你準焉,你沒事問我這么多干什么,像以?前一樣把金羽仙鶴全部搜集到手不就行了!
之前太簇瞞著不說,也是想?著這件事情本?來薛松風都沒和薛庭笙說實話,是不是因為?薛松風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決方?法呢?
萬一它猜錯了,那?十二?只金羽仙鶴集齊,什么也沒發(fā)生——薛庭笙豈不是會很絕望?
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別告訴薛庭笙實話。先讓她把金羽仙鶴湊齊,至于有沒有用,等湊齊之后再說。
如果沒用,那?它就當這個?猜想?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老?老?實實給薛庭笙養(yǎng)老?送終。
如果有用,那?它就把實話和盤托出。
薛庭笙被?拱得翻倒,干脆兩手重合搭在自己小腹上,躺好。
薛庭笙:“我現(xiàn)在還能活多久?”
太簇:“不知道,這種?東西沒辦法看!
薛庭笙:“我修為?越精進,是不是消耗的?神仙血就越多?”
太簇遲疑片刻,最后還是沒撒謊,坦誠道:“就算你的?修為?從現(xiàn)在開始止步不前——你的?身體總是會長大的?!
“肉/身的?強韌程度,和它所?消耗得能量是成正比的?!
薛庭笙的?肉/身力量毋庸置疑,被?開腸破肚了——只要對面沒追著窮追猛打,她緩過一口氣來就能活。
這樣旺盛的?生命力,就算是和那?些不靠武器,專注淬煉身體的?體修相比,都已經(jīng)毫不遜色。
那?么,相對應的?——這樣一具強大的?身體,不用修行,光是正常生長,都能將體內(nèi)的?神仙血消耗干凈。
虧她還想?著,太簇年紀也不小了,自己以?后得給它養(yǎng)老?送終,F(xiàn)在看起來,說不定是太簇把自己送走。
薛庭笙用食指摸著劍鞘,怔怔出神了一會,忽然道:“鎖星派宗主派人到處搜集金羽仙鶴,他會不會和你還有薛松風,是一個?時代的?老?東西?”
太簇原本?已經(jīng)把那?個?什么鎖星派給拋之腦后了。
薛庭笙重新提起,它‘啊’了一聲,慢慢回想?:“有可能吧,畢竟他還知道姬水的?墳墓位置。”
薛庭笙:“說到這個?,我就覺得很怪。姬水是人,而且已經(jīng)死了那?么久,為?什么她的?雕像還可以?復活?當然,我知道復活的?那?個?不是真的?姬水,但是它使用的?力量卻來自于姬水,沒錯吧?”
“噢,那?是姬水的?力量殘留!
太簇解釋:“就像薛松風即使死了,她的?劍氣也能在怨氣境里庇佑出一方?幻夢,她的?血也能繼續(xù)供你活命,差不多的?原理!
“姬水死了,但她修行多年的?力量不會消失。那?些力量化作?固定范圍內(nèi)的?靈力氣場,化作?錨點秘境……”
薛庭笙:“就是雕像底下的?群星寶庫?那?是一個?秘境?”
太簇點了點腦袋:“對。不過準確來說,那?個?秘境并不在雕像底下。那?里是姬水給自己選定的?墓地,是她先選擇了那?里作?為?墳墓——平平城,榕國?,祭司雕像,都是后人在她死后所?建立的?東西!
“。
它忽然一激靈,興奮:“我明白了!怨氣——鎖星派的?人不是用怨氣拔苗助長了十八只怨鬼嗎?”
“因為?那?個?地方?原本?就是姬水故鄉(xiāng),只要沒有大范圍的?屠殺或者天災導致的?滅族,那?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其?實多多少少都會有姬水的?血脈!
“所?以?在那?片土地上誕生的?怨鬼,是可以?和姬水殘留下來的?靈力氣場產(chǎn)生影響的?。祭司雕像復活,應該就和鎖星派費力送進平平城的?十八只怨鬼有關(guān)!
薛庭笙皺眉:“對方?知道姬水,也知道薛松風。為?了金羽仙鶴,找到北冥山來是遲早的?事情。”
太簇并不害怕,自信道:“來就來唄,還省了我們?nèi)フ宜!?br />
薛庭笙沒理會太簇的?自信,獨自坐著沉思。直到遠處天際泛起魚肚白,她才翻身而起,握劍往湖邊走去。
太簇游在她腳邊:“你去找小沈嗎?”
薛庭笙搖頭:“去找息緣!
北冥山后面,是一小片無主山脈。因為?北冥山和太簇的?存在,這片無主山脈上只生活著一些普通的?飛禽走獸,并沒有其?他的?妖怪。
薛庭笙一踏入其?中,最先看見山峰起伏間那?座珠光寶氣的?宮殿——盡管是修在山間,宮殿卻處處裝飾著珍珠,珊瑚,貝殼。被?清晨初升的?太陽一照,每一處屋檐都閃得令人有些無法直視。
這座宮殿薛庭笙一點也不陌生,在蓬萊海海底,她還從里面取巧偷走了三只金羽仙鶴。
走到宮殿入口時,薛庭笙有些遲疑的?停下腳步。但是那?兩扇宮殿大門卻已經(jīng)自動打開,里面大殿金光璀璨,珠寶堆砌的?王座上,化了人形的?玄龍息緣正單手托著臉頰,滿臉好奇的?注視著薛庭笙。
第118章 第 118 章
息緣在?看著薛庭笙, 薛庭笙也?在?看著息緣。
薛庭笙很快就得出結(jié)論:她和息緣在?長相上并?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不過?榕國?的皇帝薛庭笙也?已經(jīng)見?過?,她和對方長得并?不相像?磥磉@世間不是每個?孩子都會長得像自己的父母。
她短暫的分心,忽然察覺到有陌生的氣息湊齊;薛庭笙本能?的往旁邊一躲, 長鯨劍出鞘, 險之又險的停在?息緣脖頸旁邊。
長鯨劍鋒利, 而息緣脖頸上的皮膚——肉眼看起來確實是細膩嬌嫩的。但她渾然不懼長鯨劍的劍鋒,一雙收縮至纖細一線的瞳孔仍舊直勾勾盯著薛庭笙。
那雙瞳孔過?于纖細,即使在?有光的情況下也?難以看清里面的倒影。
息緣并?起二指撥開長鯨劍劍鋒:“你修為比之上次見?面,精進了許多,倒是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玄龍一族子嗣艱難,但若能?活著誕世, 則生下來便有地仙修為, 兼之肉/身力量蠻橫, 少有敵手。
但相對應的,玄龍修行, 其實要比其他種族更為艱難。人族若是天?賦出色,機緣成熟, 不過?四五十年,就能?入太玄乃至圣人——但有的玄龍, 可能?活上萬年, 至死也?不過?是地仙修為。
修為并?不會因為長生種的生命漫長便累計的令它強大。否則這世界也?不會變成人族的主場;比起空有壽命, 卻修行艱難的妖族們, 人族出天?才的概率則要高上許多。
“我以前?聽其他妖說過?人族的半妖計劃——人與妖結(jié)合, 取兩族之長, 誕下半妖撫養(yǎng)培育。那時候只當這些?想法是異想天?開, 看在?他們獻上的美人確實好看的份上,也?陪他們玩過?一段時間。”
息緣纖細手指摩挲劍刃, 神色間頗有些?微妙:“但沒想到人族當真能?生育玄龍的子嗣,甚至還瞞過?了我!
薛庭笙面色平靜,收劍。劍鋒擦過?息緣指尖,擦出一連串火花。
兩人之間已經(jīng)拉開了一段堪稱安全的距離,薛庭笙開口?:“太簇說你找我,是有事嗎?”
息緣眼眸一瞇,那張年歲不大的少女臉上露出輕快笑意:“哈哈,也?沒什么事,我突然感覺不到我的護心鱗了,還以為你死了——雖然我沒有養(yǎng)過?你,但你好歹也?是我的女兒,你死了我總要替你報仇的嘛!”
“不過?,和白蛟龍打?照面的時候我其實還挺后悔的,因為沒想為了報仇搭上命來著。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你沒死!哈哈——”
薛庭笙:“……”
息緣所說的護心鱗,應當就是被融進了皎皎劍里的那枚。那枚——
她眼皮跳了跳,咬著后槽牙:“那枚護心鱗是你的?”
息緣:“對啊。你難道沒有感覺到嗎?我們血緣相近,你一碰到護心鱗,就應該……”
它的話還未說完,薛庭笙已經(jīng)冷臉踢劍砍了過?去!
如果不是那片該死的護心鱗,她和沈南皎怎么會在?貝壑里弄得如此狼狽?
息緣被砍得懵了下,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劍氣格外暴戾。它不明所以左躲右閃,但是沒有還手——如果是其他種族的幼崽那打?了也?就打?了。
但自己家的……那就沒必要了吧?
怒而砍了幾劍,眼看著長鯨劍擦著息緣頭發(fā)和手臂掠過?,崩飛幾枚鱗片。
薛庭笙收劍,臉色鐵青,強忍著沒有轉(zhuǎn)身就走?,而是站在?原地深呼吸。被她斬落的鱗片叮叮當當落地,被兩邊的燈火一照,碧盈盈生光。
她沒有真的下殺手,玄龍皮糙肉厚,這點?小傷不痛不癢。
只是看著薛庭笙喘氣,反倒是息緣先忐忑起來;畢竟薛庭笙長了張病歪歪的臉,稍微用力點?呼吸時總讓人覺得她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息緣悄無聲息的后退幾步和薛庭笙拉開距離,生硬的問:“你……沒事吧?你是不是有什么遺傳?”
她心中頓生懷疑——畢竟半妖少有身體健康的,尤其是玄龍與人這樣的組合。但薛庭笙表現(xiàn)得過?于完美,總讓人感覺有些?不真實。
若有暗疾纏身,那就合理了。
薛庭笙反手將劍插回劍鞘,挺直了腰:“死不了。”
息緣躊躇片刻,道:“真有病?”
薛庭笙險些?被氣笑,滿臉無語:“我們關(guān)系還沒有好到這個?地步。你現(xiàn)在?也?看見?了,我沒死,活得好好的,你可以走?了吧?”
息緣:“你討厭我?”
薛庭笙:“討厭談不上,沒什么感情而已!
息緣:“比起我,你更喜歡那條白蛟龍嗎?”
薛庭笙:“我說過?的吧?我們的關(guān)系沒有好到你可以打?聽我私人感情的地步!
息緣歪了歪腦袋,閃身回到它那張柔軟舒服的王座上——上次薛庭笙和沈南皎闖入海底宮殿,打爛了它的珠寶山。
這座被挪過?來的宮殿是之后息緣重新造的。
息緣:“你不想說就算了。這里風景不錯,我打?算暫時住在?這里,你既然沒有被白蛟龍吃掉,我也?不會自尋死路去找它的麻煩,放心吧!
“你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的嗎?”
薛庭笙抿了抿唇,難得感到猶豫。
之前她曾經(jīng)委托博聞閣幫忙注意蛟龍入夢的消息——但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是玄龍和人族的混血,不是蛟龍的半妖。
先不說蛟龍和玄龍的入夢方式是否一樣。即使是蛟龍如何?入夢的辦法,博聞閣那邊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確實還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請教!
薛庭笙抬眸,神色復又平靜而穩(wěn)定起來:“你知道玄龍要怎么入夢嗎?能?令人族懷上孩子的那種。”
息緣一怔,眨了眨眼,興味盎然:“哦?”
*
沈南皎一夜好睡,連夢都沒有做。
醒來后他下意識的先去找薛庭笙,但是薛庭笙的房間是空的。沈南皎走?到屋舍外面,終于在?回廊入口?處看見?了薛庭笙。
她斜身倚靠著朱紅廊柱,右手拿一枚紅果,有一口?沒一口?的在?吃。
沈南皎繞到薛庭笙正?面,看她臉色:還是很虛的一張臉,膚色病白,眼眶泛烏。
沈南皎:“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樣?”
薛庭笙懨懨咽下嘴里的果子,回答:“老樣子。”
老樣子,也?就是睡得不好的意思。
沈南皎了悟,道:“要不然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雖然以前?也?睡過?,但死馬當活馬醫(yī)!
薛庭笙眼珠緩慢轉(zhuǎn)動,視線落到沈南皎臉上。沈南皎站在?臺階下面,看著她時小幅度的向上仰起臉頰,神色十分誠懇。
他出來時沒梳頭發(fā),烏黑的長發(fā)胡亂披散,一直垂到腰間,被晨光照耀,泛著一圈順滑的光澤。
薛庭笙收回視線,道:“可以試試!
沈南皎暗暗雀躍,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揮了揮。
早飯是胡亂對付的一頓。
沈南皎也?不想胡亂對付自己的早飯,但是他們倆起得太早了,即使是距離北冥山最近的鎮(zhèn)子,早點?攤子也?還沒有開始營業(yè)。
沈南皎短暫考慮了一下要不要隨便踹開一戶人家的房門,抓兩個?人起來給自己弄早飯吃。
但是看薛庭笙已經(jīng)開始啃果子了,沈南皎也?只好暫時放棄這個?想法,老老實實的跟著薛庭笙一起吃果子。
吃完早飯,薛庭笙跑到鏡子面前?照了一會兒: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快要長過?下巴,碰到肩膀了。
但是這個?長度距離可以扎起來還差得遠。薛庭笙用手掌籠著頭發(fā)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還是扎不起來的長度,很快就放棄了。
很快到了晚上——沈南皎抱著自己的枕頭跑來薛庭笙房間,把自己睡的枕頭很整齊的擺在?薛庭笙的枕頭旁邊。
他擺枕頭的時候表情嚴肅,好像他現(xiàn)在?在?做的事情不是擺齊這一對枕頭,而是喝交杯酒。
枕頭被拍得蓬松又柔軟,薄被搭在?小腹處,薛庭笙兩手重疊放在?胸口?,睡姿板正?得像躺在?棺材里面。
她旁邊就是沈南皎——床挺大的,兩人并?排躺下,還余下不少距離。
沈南皎僵硬的躺了一會兒,翻身,看薛庭笙睡姿板正?。
沈南皎忍不住開口?:“你緊張嗎?”
薛庭笙閉著眼睛:“不緊張!
沈南皎:“那你干嘛睡得這么僵硬?”
薛庭笙仍舊閉著眼睛:“我睡覺一直是這個?姿勢。”
沈南皎回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薛庭笙好像睡覺的時候,確實都是這個?相當安詳?shù)淖藙荨?br />
他又將身子返回去,眼睛盯著床帳頂,糾結(jié)片刻,聲音比剛才小許多的問:“我能?牽著你的手睡嗎?”
薛庭笙沒回答,但是把手伸過?去了。她的手剛伸過?去,很快就被沈南皎握住。
他掌心格外的溫暖,薛庭笙捏了捏他的手指,沈南皎一下子就不動了。
薛庭笙本來就沒有什么睡意,跟沈南皎有來有回的說了幾句話后更是一點?睡的念頭都沒有了。
她抓著沈南皎的手將其拖到自己面前?,夜晚的月光照得室內(nèi)一切都朦朦朧朧,不過?薛庭笙還能?很清楚的看見?沈南皎的手。
手掌貼在?一起后大小就變得明顯了起 來,沈南皎的手幾乎可以將薛庭笙的手完全覆蓋。
薛庭笙手指摸到他手心,沒摸清楚沈南皎命運線的走?向。他的左手因為經(jīng)常練弓的緣故,纖細的弦在?他指節(jié)和掌心留下細長交錯的痕跡,完全擾亂了沈南皎的命運線。
沈南皎側(cè)過?身,往薛庭笙那邊靠了靠。
他挪位置時,烏黑的長頭發(fā)將枕頭摩擦出輕微的簌簌聲。屬于另外一個?人的氣息驟然貼近,薛庭笙的注意力短暫從兩人相貼的手掌上挪開,眼角余光掃向一旁靠過?來的沈南皎。
沈南皎:“比大?”
薛庭笙:“我沒有那么無聊。”
沈南皎倒是突然來了興致,道:“我才發(fā)現(xiàn),你手指好細啊,你看——”
他原本牽住薛庭笙的手張開貼緊薛庭笙的手,不止掌心貼緊,連手指亦貼緊。
薛庭笙的手指并?沒有比沈南皎短多少,但指節(jié)卻明顯的要比他纖細許多。
比了一下,沈南皎張開的手指倏忽合攏,一把攥住薛庭笙的手指。他用欣賞藝術(shù)品的目光,抓著薛庭笙的手在?兩人眼前?左右晃了晃,很是滿意。
沈南皎:“你皮膚好白,有鱗片的樣子特別好看!
薛庭笙:“……”
她‘啪’的一下,將沈南皎的手壓下,塞進被子里。沈南皎歪著腦袋仔細看她,只可惜夜色太重,他看不出薛庭笙有沒有臉紅。
總是他一個?人臉紅太不公平了,薛庭笙也?應當——偶爾的,害羞一下才行。
他往薛庭笙那邊又靠近,長頭發(fā)擠到薛庭笙臉頰側(cè),像綢緞一樣摩挲過?薛庭笙的側(cè)臉。
第119章 第 119 章
沈南皎的頭發(fā)蹭得薛庭笙側(cè)臉有點?癢。她原本想不?予理會, 但是閉上眼睛之后,臉頰上那種被蹭得癢酥酥的觸感變得明顯了起來。
睡眠質(zhì)量本來就不?好的人,這下更是睡不?著了。
薛庭笙閉著眼睛數(shù)數(shù), 數(shù)過一千了還是毫無睡意。最終她忍無可忍, 睜開眼睛轉(zhuǎn)過腦袋, 卻看見沈南皎已經(jīng)?閉上眼睛呼吸均勻的睡著了。
睡熟的人連心跳聲?都?跳得很規(guī)律。
薛庭笙在片刻錯愕的沉默之后,幾乎要嫉妒了:怎么能睡眠質(zhì)量這么好?
他入睡都?不?需要緩沖時間的嗎?眼睛一閉上就能睡?!
兩人同時被蓋在被子?底下的手還緊緊牽著,薛庭笙試著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但是失敗。沈南皎抓得太緊了。
當她試圖把手抽走的時候,沈南皎沉靜的睡臉出現(xiàn)變化,眉頭皺起。
薛庭笙停下動作, 沈南皎緊皺的眉便逐漸舒展開來。
薛庭笙:“真的睡著了嗎?”
她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 沈南皎的呼吸聲?仍舊很勻稱。薛庭笙把他的頭發(fā)撈起來, 卷在手腕上卷成一團。
她卷得很小心,非常注意沒?有扯到?沈南皎的發(fā)根。
畢竟扯到?頭發(fā)是很痛的。
盡管薛庭笙的動作已經(jīng)?很輕, 但沈南皎還是醒了。他看起來沒?有醒明白,臉上神?色困困的, 眼睛只睜開了一半,茫然的看著薛庭笙在——卷他的頭發(fā)?
薛庭笙垂眼, 目光從沈南皎的頭發(fā)移到?沈南皎的臉上。
他剛睜開的眼睛蒙著一層渙散的水光, 臉上沒?有表情時像一個精致至極的人偶。或許是因為睡意朦朧, 以至于?此時的沈南皎看起來還挺柔軟的。
薛庭笙卷好他的頭發(fā), 脫出手腕, 將?其挪到?枕頭上面;這個位置, 沈南皎的頭發(fā)就不?會蹭到?她臉了。
而沈南皎的表情, 也從一開始沒?睡醒的茫然,逐漸轉(zhuǎn)變成睡醒的茫然。
沈南皎:“……這是在做什么?”
做完一切的薛庭笙躺回自己位置, 淡定的回答:“你的頭發(fā)總是蹭到?我臉上,太癢了,所以給你挪開一點?。”
她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沈南皎笑出聲?。
薛庭笙不?懂沈南皎在笑什么,眼角余光撇過去——沈南皎一邊笑,一邊側(cè)過身來,道?:“你和我說一聲?就好了啊,突然一本正經(jīng)?的在那卷我的頭發(fā),嚇了我一跳……”
“不?過,都?這個點?了,你還是睡不?著嗎?”
沈南皎說話的同時,揉了揉眼睛。過了最開始那個想笑的勁兒,他沒?睡醒的困意又涌上來了。
薛庭笙:“嗯,睡不?著。”
沈南皎:“那看來也不?是我陪不?陪你睡的問題——”
他困惑,努力?回想薛庭笙睡得好的那一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
腦子?轉(zhuǎn)動起來之后,沈南皎也就沒?那么困了。薛庭笙的聲?音平靜的飄過來:“你什么時候去找澄心蓮和千竅藕?”
沈南皎:“明天吧,博聞閣那邊早傳信給我了,但之前人在平平城,一時半會走不?開。哎對?了——”
他蓋在被子?底下,握住薛庭笙的手,晃了晃。
薛庭笙:“嗯?”
沈南皎語氣認真:“我給你寫信的話,你得回我信噢!
薛庭笙:“好。”
沈南皎:“你也要給我寫信噢!”
薛庭笙這次回答得較慢,反問:“你想收到?什么?”
讓薛庭笙自己寫,薛庭笙可能會覺得沒?什么可寫的。
沈南皎沒?指望薛庭笙會突然開竅,所以非常自然的開始提要求:“隨便寫點?什么,比如說你今天練劍的心得啦,順不?順利啦,之類的!
薛庭笙疑惑:“你不?是劍修,我于?劍道?的心得,傳給你了也無用。”
沈南皎無視了薛庭笙的困惑:“我也會把我修行的心得,寫信告訴你的!”
薛庭笙:“……好吧。”
第二天天不?亮,沈南皎收拾行李,同薛庭笙和太簇告別之后,就下山去了。
太簇腦袋搭在河岸邊,有些惆悵。不?等它惆悵完,就看見薛庭笙背著兩把劍,一副也要出遠門?的樣子?。
太簇一驚:“你要去哪?”
薛庭笙頭也不?抬,回答:“找金羽仙鶴。”
太簇:“……剩下的金羽仙鶴,不?是都?在鎖星派的大本營嗎?”
薛庭笙:“不?知道?,但是要等縹緲宗的話,太慢了。”
等縹緲宗慢吞吞的去搜集證據(jù),再找復疏占卜鎖星派下落——先不?說復疏能不?能占卜出來,等他們這一套漫長的流程走完,鎖星派宗主?說不?定早就跑了。
如果金羽仙鶴只是太簇一時興起,想要收集起來掛在墻壁上當紀念品的舊人遺物,那么薛庭笙確實不?會著急。
就算是薛松風的遺物,也沒?什么可著急的。
正主?都?死了,遺物這種東西,能集齊固然很好,集不齊也無所謂。只是太簇想要,所以薛庭笙努力?去找而已。
但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這東西關(guān)系到?薛庭笙的性命。薛庭笙雖然打架的時候很拼,但對?于?自己的性命,她一向是愛惜的。
她又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上有太簇這條老蛟,下有北冥山那么多妖怪,薛庭笙身上背負的牽掛可是很多的!
現(xiàn)在還多了個很喜歡她的漂亮道?侶——就更不?能死了。
太簇:“你要自己去找鎖星派的老巢?”
薛庭笙回答:“我一個人行動,要比縹緲宗方?便許多!
她獨自一人,不?需要承擔那么大的道?德約束。很多縹緲宗不?好使?用的手段,薛庭笙就可以用了。
下山之前,薛庭笙給趙藕花傳信——兩人隔日在明珠庭碼頭碰了面。
現(xiàn)在的明珠庭已經(jīng)?完全恢復往日的繁華。薛庭笙負劍一路從城門?口走到?碼頭上,走過的道?路兩邊全是各種店鋪,街道?上還行走著很多修道?者。
碼頭上更是人來人往,靠岸停泊著巨大的船只,將?岸邊忙忙碌碌的幫工襯托得猶如螞蟻。
“庭笙——這里這里!”
趙藕花站在船只陰影外面,用力?向薛庭笙揮手。她穿紅衣紅裙,顏色很顯眼,即使?不?說話,薛庭笙也能一眼看見她。
薛庭笙慢吞吞走過去。
趙藕花笑瞇瞇道?:“沒?想到?你來得這么快,那邊有座茶樓,我們進去邊喝茶邊聊,怎么樣?”
薛庭笙沒?有意見,點?頭之后跟著趙藕花進了茶樓。她傳信給趙藕花的內(nèi)容是想要當面聊聊鎖星派的事?情,趙藕花答應得極快,兩人敲定的見面地點?便是明珠庭碼頭。
茶樓內(nèi)有上下兩層,一樓的客人大多是普通人。
趙藕花帶著薛庭笙,熟門?熟路的上到?二樓,讓店小二上完茶水和點?心后就離開,不?要過來打擾。
店小二離開之后,二樓的包廂里頓時只剩下趙藕花和薛庭笙了。
趙藕花:“平平城發(fā)生的事?情,加上我從半妖尸體中搜魂得來的記憶,確實已經(jīng)?引起了縹緲宗峰主?們的注意力?。單只靠這些,還不?足以證明鎖星派內(nèi)部有問題。”
“縹緲宗現(xiàn)在正在派人四處搜尋鎖星派弟子?的下落,意圖聯(lián)系上鎖星派那邊!
鎖星派曾經(jīng)?是個不?為人知的隱世門?派。后面雖然出來行走人間了,但是他們門?派的大本營位于?何處,卻一直沒?有對?外公開過。
尤其是之前平平城的動亂發(fā)生之后,原本就數(shù)量稀少不?太活躍的鎖星派弟子?們,更是像突然人間蒸發(fā)了一樣,遍尋不?到?。
薛庭笙:“你們找復疏占卜了嗎?”
趙藕花嘆氣:“找了,但是復疏說自己在平平城受了重傷,三年之內(nèi)都?不?能再動用占卜之術(shù)!
薛庭笙冷淡而直白道?:“她撒謊!
祭司雕像復活之時,薛庭笙還和復疏打過照面。復疏比她還先一步逃跑離開皇宮,宮外就是縹緲宗弟子?,她上哪去受重傷?
趙藕花攤開手,無奈:“總之,她不?愿意為縹緲宗占卜鎖星派的事?情。重傷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愿意,而且縹緲宗也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鎖星派就是有大問題的歪魔邪道?!
“不?過,我打算親自走一趟,以個人的名義,讓復疏幫我占卜鎖星派的事?情!
薛庭笙沉默而探究的望著趙藕花。
趙藕花笑了笑:“不?只是為了博取你的好感,也是為了我自己。我覺得鎖星派……可能和我的一些舊事?有關(guān)系!
至于?具體是什么舊事?,趙藕花沒?有展開詳細說明的意思。
兩人之間的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之前薛庭笙要找金羽仙鶴,趙藕花也給足了幫助;所以薛庭笙并不?在意她所隱藏的那點?秘密。
薛庭笙:“去學宮找?”
趙藕花搖頭:“她不?在學宮——你要和我一起去?”
薛庭笙言簡意賅的回答:“嗯!
趙藕花微笑,將?自己面前那碟點?心推到?薛庭笙面前:“那先吃點?東西吧,船要晚上才開呢!
薛庭笙眼睫微垂,目光掃過趙藕花推過來的那碟綠豆龍井,但沒?有要動手吃東西的表現(xiàn)。
看薛庭笙不?吃,趙藕花頗覺惋惜,自己拿了一塊放進嘴里:“這家茶樓專門?做修道?者的生意,他們家的廚子?也是一位修道?者,專門?以研究各種美食而出名,手藝十分不?錯!
糕點?香氣甜而不?膩,光是氣味就讓人無端升起食欲。
趙藕花一邊吃一邊暗暗觀察薛庭笙的反應,但是薛庭笙只是在那里坐著,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一塊平靜的石頭,透著一種疲倦的冷淡。
趙藕花短暫懷疑了一下薛庭笙是不?是睡著了。
這時有流光在薛庭笙掌心打轉(zhuǎn):是傳信畫押。
沈南皎傳過來的信。
他才走幾天,這么快就有信了?
薛庭笙感到?一點?疑惑,但還是手速很快的將?信件拆開,沈南皎那一手端正漂亮的楷書。
共有三頁紙,全都?是廢話,總結(jié)下來也就是沈南皎的一日三餐,和路上看見的景色。最后一頁倒是寫了點?他的修行心得,甚至內(nèi)容還寫得挺認真。
只可惜薛庭笙同沈南皎修行修的不?是一條道?,看了也沒?什么感悟。
把看完的信塞進芥子?囊里,薛庭笙原本還想繼續(xù)發(fā)呆。隨即她想起,之前答應過沈南皎,要給他回信的。
好在茶樓的包間里也有備文房四寶。
薛庭笙走到?掛著毛筆的桌案邊,掂起一張淡黃色的信紙,簡潔的寫下兩三行回信。
【有時下山,在名主?廳,叉婁,見了召區(qū)化,叉告廳向,單烏沒?斥。】
凡間的墨水干得沒?那么快,薛庭笙把信紙拎起來吹風——她沒?有刻意回避,趙藕花頭一抬,就看見了前兩行內(nèi)容。
她先是在心里驚訝了一番,沒?想到?薛庭笙的字寫得這樣好。
但很快趙藕花就陷入了沉思:……那兩行字到?底寫的是什么東西?加密文字嗎?
第120章 第 120 章
趙藕花雖然也和薛庭笙有過書信來往。
但?是她們之間寫信, 主要?是趙藕花在說?。而薛庭笙的回信最多不超過五個字,回得?簡短,次數(shù)也少。
趙藕花還沒有見識過薛庭笙寫錯別字的威力。她以為是什么加密語言, 也不知道薛庭笙要?把信寄給誰, 心里?雖然困惑, 但?還是禮貌的收回了目光沒有多看。
薛庭笙將信紙折了兩折,送出去,重新?坐回茶桌邊,垂首發(fā)呆。
茶桌旁邊的窗戶開著,從窗戶外面?zhèn)鱽砗芏酂狒[的聲音,有交談聲, 也有商販的吆喝聲。
大概是因為剛剛給沈南皎寫了信的緣故, 薛庭笙坐下之后沒能像平時?一樣放空腦袋, 反而是一下子想起了沈南皎來。
他不知道薛庭笙也要?下山,臨走前還囑咐薛庭笙別亂吃東西, 如果不會做飯的話就去山下吃。
明珠庭現(xiàn)在變得?跟以前一樣繁華熱鬧了,沈南皎肯定?很喜歡?上@次去找澄心蓮, 位置很偏僻,在一個秘境里?面。
直到月上柳梢, 茶樓里?點起燈籠。
趙藕花起身, 走到窗戶旁邊往外看:碼頭上的凡人船只?都已經(jīng)開走或者?入港了,F(xiàn)在還停留在海面上的, 是造型千奇百怪的各種靈船。
她招呼薛庭笙:“我們的船到了, 走吧——去桂月驛站, 找復疏!
薛庭笙:“復疏在桂月驛站?”
趙藕花回答:“不確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 她人不在學宮。我只?能去她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的地方尋找,她在桂月驛站有一個很隱蔽的假身份, 所以我打算去那里?碰碰運氣。”
桂月驛站,假身份,復疏最擅長占卜術(shù)。
這幾條關(guān)鍵線索串連,薛庭笙想起了許久之前她進入的某場幻夢——不會真的這么巧吧?
趙藕花帶著薛庭笙上了一艘葫蘆樣的靈船。船上客人不多,等到后半夜,座位也沒能坐滿一半。
但?船夫不打算再等,叮囑船上的乘客小?心坐穩(wěn)后,便?用船槳一支水面——靈船‘啷當’一聲將水面波紋劃破,踏著月光往半空中的云層駛?cè)ァ?br />
不止這艘船。
周圍的靈船都同它一樣,游行于空中。
不過并不是每一艘船都會去往桂月驛站。只?是大部分靈船會在桂月驛站的碼頭短暫?,并在那里?載走第?二批客人——那些客人才是靈船收費的大頭,他們會填滿靈船的空位。
而?棵髦橥t是為了中途補給。
當天際將亮未亮時?,靈船靠近了桂月驛站的碼頭。只?不過這次薛庭笙沒有看見手持提燈出來迎接的女郎。
趙藕花走在前面先跳下船,薛庭笙緊隨其后,目光悄無聲息往四面轉(zhuǎn)了一圈:不止沒有提燈女郎相迎,就連路也不是她在幻夢中所見的那條路。
靈船停靠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碼頭,碼頭上人群擁擠聲音熱鬧,往來不絕。
碼頭后隱約可見許多條分叉的小?路,每條路上都有人往外走,也有人在往里?走。路是向上延伸的,立在云海里?的孤山表面覆滿翠色樹冠,像一顆毛茸茸的絨線球。
‘絨線球’頂端,一顆高聳入云的桂花樹,與驛站樓相伴而生,頂著一輪黃燦燦的月。
在靈舟入碼頭之前,薛庭笙很清楚的記得?天色已經(jīng)漸亮。但?在靈舟?看a頭之后,又是夜色籠罩,月光幽幽。
薛庭笙正仰著腦袋在看月亮,忽然察覺到有一只?手摸上了自己腰間的芥子囊。對方的動作?輕到幾乎無法察覺,但?他運氣不好偏偏碰上了薛庭笙——
薛庭笙還在看月亮,腦袋完全沒有挪一下,但?是精準攥住了那只?摸到自己芥子囊的手,狠狠往旁邊一扭。
小?偷慘叫一聲,扭著身體半摔在地,被薛庭笙攥住的那只?胳膊扭得?像麻花一樣。
周圍擁擠的人群一下子散開一小?片空地,薛庭笙就站在那片空地的圓心里?。她松開小?偷胳膊,垂眼往前走,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趙藕花看看薛庭笙的背影,再看看抱著胳膊滿地打滾的小?偷。她一邊小?跑追上薛庭笙,一邊在心里?感覺到意外。
薛庭笙的脾氣要?比趙藕花想象中的好很多,她原本還以為薛庭笙碰上偷自己東西的人,會直接把對方殺掉。
順著小?路往上走,很快就進入了桂月驛站。薛庭笙站在驛站入口,目光往里?大堂掃視一圈,看見一道佝僂的背影,抱著一頂招牌桿子,正飛快的從側(cè)門往外跑。
她轉(zhuǎn)身,繞著驛站外墻往旁邊走,迎面堵住了從側(cè)面狗狗祟祟跑出來的算命瞎子——完全和薛庭笙在幻境中所見,坑了沈南皎一把的算命老頭一模一樣。
對方也被墻角處突然出現(xiàn)的薛庭笙嚇了一跳,抱著招牌桿子后退兩步,縮起脖頸,轉(zhuǎn)身欲要?往另外一個方向跑。
薛庭笙拽著他衣領(lǐng),老頭將腰一扭,以一種完全不符合外貌的靈活程度,整個人從外衣內(nèi)‘脫’了出來。
但?還是沒能跑掉,他一轉(zhuǎn)身,就對上了笑吟吟的趙藕花。
趙藕花張開雙臂攔在算命老頭面前,道:“別跑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薛姑娘的本事你在平平城也見識過。她若真要?動手,你哪里?跑得?掉?”
這話是實話,算命老頭悻悻摘掉自己的銅眼罩——銅眼罩一摘下,‘他’的外貌隨之發(fā)生變化,轉(zhuǎn)瞬間從山羊胡老頭,變作?二八年華美貌少女,但?衣服還是那套灰撲撲的衣服。
薛庭笙將褐色外衣扔還給復疏,道:“去里?面聊!
她也不怕復疏臨陣脫逃,當先轉(zhuǎn)身往驛站里?面走去。復疏摸摸自己鼻尖,看著薛庭笙背影,眼珠子滴溜溜打轉(zhuǎn)。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飛速掐算了一番,得?出根本逃不掉的結(jié)論?后,復疏只?好垂著腦袋懨懨跟上。
復疏:“你太不夠意思了,我是把你當成朋友,才告訴你我在這的藏身之處,結(jié)果你居然帶著別人來抓我!”
趙藕花微笑?:“我也是因為把你當朋友,所以才沒把這處地方上報給我?guī)煾。鎖星派在榕國的所作?所為,你應當比我更加清楚,但?你卻不愿意給縹緲宗提供線索,這就有點不道德了吧?”
這話有一些道德綁架,但?修正道者?見惡不誅本就有違道義,更何況是由一名縹緲宗弟子口中說?出,就格外的具備底氣。
復疏撇撇嘴,沒有反駁,跟著薛庭笙走進驛站大堂。
薛庭笙找到驛站柜臺,按照自己幻夢中所見開了一個房間。
柜臺前的店小?二明顯不是人,轉(zhuǎn)身去給薛庭笙登記時?露出屁股后面一條長長的狐貍尾巴。薛庭笙目光在對方的尾巴上短暫停留——正在用朱砂寫客人名字的狐貍精忽然感覺脊背一寒,危機感知一閃而逝。
他迅速的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狐疑掃過柜臺前的三位客人。
面色蒼白看著柔弱的姑娘臉上沒什么表情。
紅衣女子眼眸彎彎笑?容和善。
唯獨站在兩人中間的復疏滿臉不高興的郁悶。店小?二瞪了復疏一眼,重重的將三枚木牌拍到柜面。
他加重語氣道:“這里?是妖的地盤,你們?nèi)俗宓男奘坎灰?動不動就對妖釋放殺氣!”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的復疏:“……”
剛才只?是在想狐貍尾巴適合用來做圍脖的薛庭笙,抬手收走木牌,神色平淡毫不心虛。
三人雖然有三枚木牌,但?最后齊聚薛庭笙的房間。薛庭笙和趙藕花并排坐下,復疏坐在兩人對面。
她將掛著布條的竹竿靠到一邊,無奈道:“你們不會也想讓我?guī)兔φ疾锋i星派的事情吧?”
趙藕花:“鎖星派絕非善類,那些鎖星派弟子不僅是半妖,而且身上還有魔氣。于情于理,你都應該出手幫助我們!
復疏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嘆氣,眼珠子打轉(zhuǎn),倏忽看向薛庭笙:“那薛姑娘呢?你也是為鎖星派而來嗎?”
薛庭笙慢吞吞開口:“你先回答趙藕花的問題!
復疏捧著熱茶杯子,臉頰皺起:“說?實話,我一開始也想幫忙的!
“平平城出現(xiàn)變故那天,祭司雕像在雷劫中碎裂,籠罩在平平城上空的靈力氣場隨之消失!
趙藕花一愣:“那你豈不是……”
復疏點頭:“對,靈力氣場消失,我可以正常進行占卜了。不過我在現(xiàn)場沒有找到那名鎖星派弟子遺留的東西——那場雷劈得?太兇了,把很多東西都劈成飛灰!
“我撿了一塊祭司雕像碎裂后殘余的石頭,私底下進行了一次占卜,結(jié)果占卜出了一堆非常抽象的東西!
“光是解讀卦象,就花費了我好多天。但?是解讀出來的卦象卻告訴我,不宜再深入調(diào)查此事,否則不僅我自己會有生命危險,還會失去我的朋友!
復疏確實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不然也不會攬下平平城的事情。但?好奇心旺盛不代表她就不怕死,相反,正因為好奇心旺盛,所以復疏比任何人都更怕死。
人只?有活著才能去探索未知,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她神色誠懇望著趙藕花:“我的朋友很多,也包括你。我不確定?這次卦象所顯示的,會因為我的過多介入而慘死的朋友到底是誰,但?無論?誰出事,我都會難過!
“我道行不夠,還做不到拿自己與朋友的性命做賭,所以決定?避開危險。因為卦象顯示的危險有限,至少不是危及天下蒼生或世界的大災難。”
趙藕花聽?完復疏的話,臉上總掛著的溫柔笑?意消失,沉默下來。
正如復疏所說?,鎖星派目前做的事情,禍及明珠庭和榕國,甚至還可能牽扯到數(shù)年前的南天城——但?即使是這三個地方加起來,和整個人族,亦或是整個世界相比。
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大型災難。
不愿意為了普通人,而搭上自己和朋友的性命,這是出于復疏的避險天性,無可指摘。
“我明白了!壁w藕花閉上眼,長嘆一口氣:“我不會再找你打聽?鎖星派的事情!
“這就對了嘛!睆褪璺潘上聛,啜了一口熱茶,道:“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鎖星派也就在暗地里?折騰而已。我們只?是小?角色,不要?老想著在前面沖鋒陷陣的,那也太危險了!
趙藕花苦笑?,沒有接復疏的話,半垂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復疏一口氣喝完熱茶,拍拍手,活潑潑道:“既然不打聽?鎖星派的事情,那應該也沒有別的事情了吧?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快要?期末考了,我也是很忙的!
一直在旁邊充當擺件的薛庭笙倏忽開口:“坐下!
她語氣平靜,聲音也不大,但?復疏聽?著她說?話,莫名的打了一個寒戰(zhàn)。復疏眼巴巴看向趙藕花。
趙藕花沒辦法視而不見:“庭笙,你還有別的事情想找復疏占卜嗎?”
薛庭笙:“嗯,有些事情,要?單獨問她,需要?你回避一下。”
復疏‘啊’了一聲,瞪大眼睛,不斷向趙藕花發(fā)去求救的訊號。趙藕花夾在兩人中間,干咳兩聲:“復疏不愿意占卜的事情,你就算為難她也是沒有用的!
不知道薛庭笙能不能聽?見去趙藕花的話,但?復疏聽?完卻是飛快的點頭,以示肯定?。
薛庭笙抬眼,神色平和:“我知道,我要?問的事情和鎖星派無關(guān),是我自己的私事!
趙藕花看看薛庭笙,又看看滿臉‘救我’神色的復疏。她想到自己這段時?間所加深的對薛庭笙的了解,于是站起身,無視復疏的求救表情,離開了房間。
屋內(nèi)霎時?只?剩下薛庭笙和復疏兩個人。
之前趙藕花在的時?候還好,現(xiàn)在趙藕花走了,復疏感覺哪哪都不對勁,屁股底下的墊子更是像長了針似的,戳得?她坐立難安。
復疏:“你有什么問題就問吧,先說?吧,問題歸問題,我也不是每個問題都回答得?上來的——占卜不是萬能的!
薛庭笙:“三年……不,四年前,你在這里?給沈南皎算過命,你當時?算出來的結(jié)果是什么?”
復疏愣了愣。
她沒想到薛庭笙會問沈南皎,雖然她知道薛庭笙和沈南皎認識。但?很快,復疏反應過來,滿臉驚恐,雙腳蹬地往后蹭開一段距離。
“你不會是要?來幫沈南皎報仇的吧?不應該啊,我算過了,我今天沒有血光之災……沈南皎在平平城已經(jīng)打過我一頓了,這,這算是兩清了吧?”
回憶起自己在平平城挨的那一頓毒打,復疏瞬間就感覺自己的骨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在去往平平城之前她曾經(jīng)給自己卜了一卦,卦象顯示此行會有血光之災,但?是并不致命。當時?復疏還以為自己的血光之災可能是來源于榕國怨鬼的威脅,還特意找上了縹緲宗的修士同行。
結(jié)果沒想到是沈南皎。
也不知道沈南皎是怎么認出她的,兩人在人群中遙遙對視,下一秒那狗逼就將長弓拉滿——要?不是閔嵐及時?出手,復疏感覺自己當天真的會被沈南皎送去西天。
復疏驚恐,薛庭笙也沉默。
薛庭笙沉默是因為她沒想到沈南皎真的把復疏打了一頓。但?想到沈南皎記仇的程度,夢境中沈南皎有她搭伴照顧尚且腦袋差點開花,現(xiàn)實里?的沈南皎獨自一人頂著那個逆天的倒霉運氣,還不知道被折騰成什么模樣。
此仇于沈南皎,倒確實是非報不可。
“……我不是來給他報仇的,我只?要?知道你卜出來的東西是什么內(nèi)容,準不準!
復疏懷疑的打量著薛庭笙,見她始終在原地坐著,沒有要?動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