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兩個上司
兩儀繪川走進公寓。
一處和酒店格局類似的公寓, 普通的二室一廳的70平米。
她上周有請家政進門打掃衛生,前天也來逛過一圈,確認此處安全性無誤, 可以作為臨時安全屋使用。
但收拾洗漱,靠在沙發上,她還是會悄悄在心底嘀咕,感慨一下這里的沙發不如二丁目那處的軟和舒適。
在固定的住所住久了,她對其他住所居然也多了些不適應。
不過沒關系, 她只坐在沙發上處理幾條消息,休息一下, 等消息都回完, 降谷零也回去處理那個負責人了,她就能叫個深夜計程車偷偷溜回家。
如果是工作日能更方便一點,她直接白天去警視廳檔案樓就行。可惜明天是周六,她沒上班,不能直接上班遁。
并且,降谷先生沒有周末放假這個概念, 說不定還是會和工作日一樣,早上五點路過她家門口時,順手塞一盒做多的早餐。如果發現她不在家,說不好會有什么麻煩。
兩儀繪川先是拿出紙筆, 把三張“天書”轉碼成正常名單, 拍照發給霧美沙。接著去看她收到的郵件。
琴酒:【拍賣會已經結束,怎么樣?】
消息是十分鐘之前發的, 大概是在心里嘀咕她怎么還沒反饋工作情況。
兩儀繪川笑了笑, 眼皮子都沒眨,回復道:【和波本度過了愉快的一晚。】
琴酒:【我要吐了。】
兩儀繪川笑出聲, 這才說正事:【拍賣會順利完成,負責人還表示預祝第二屆拍賣會同樣圓滿完成。不過我感覺懸,過程管控再嚴,聲勢鬧這么大,肯定會有漏洞,到時候名單很可能會泄露,然后鬧起來。】
琴酒:【這和我們沒什么關系,只需要往下看好戲就行。】
兩儀繪川有想過一秒鐘,要不要把名單里幾家賣武器、情報和藥物的組織名稱發給琴酒。但她不確定波本會怎么處理那名負責人,又會不會把名單交給組織。
如果波本把完整名單交給組織,一起行動、但只交幾個名字的康帕利可能會顯得有點奇怪。完全不交都還好說點,波本交就好了,她又不缺這點功勞。
剛好琴酒表示作壁上觀,她便也從善如流,回復一句【好的】,就結束交流。
……說來琴酒還真放心她啊,沒有額外監視的人員,沒問她為什么要易容成波爾多紅的樣子。
如果琴酒問她的話,她就能回一句,“我只是想按你說的,驗證一下波本在各個方面有沒有問題。驗證的過程還算有趣,波本一見到我就舉起手槍,后來邀請他上樓他也拒絕,那表情,你要看錄像嗎?”
波本舉手槍的那段她是真的有偷偷錄下來,就等著琴酒問,可惜琴酒沒問。
兩儀繪川打了個哈欠,眼角閃爍生理淚光,她揉了揉眼睛,就要看下一封郵件,另一部手機響起提示音。
監控的提示。是有誰去她家里……?
兩儀繪川拿起手機一看,整個人從沙發上彈起來,驟然嚇清醒了。
降谷先生去她家?!
不是,等等,什么?為什么?發生了什么?
拍賣會負責人不用關入公安審訊室嗎?不用審嗎?
名單那——么長的極丨道組織名單,不是要分輕重緩急一一處理嗎?
一些組織可能比半個世紀的黑衣組織還要根深蒂固,要怎么處理不是要從長計議嗎?
她用黑色假發絲都能想出來一堆急需處理的事,多想一秒都要窒息。降谷先生為什么還有心情去她家啊!就算是要搖下屬起來一起加班,打個電話不就可以了嗎?她把他設置成特別關注很久了,一打電話她就能醒的,真的!
兩儀繪川幾乎沒有遇到完全狀況外的情況,而現在算是一個。已經超出她的認知了,降谷和她的關系,有好到可以半夜去她家的程度嗎……?
還是說,康帕利在扮演波爾多紅的時候,出現了什么破綻?
想不出來,不過現在也不是反思的時候。她首先該想現在該怎么辦。
現在回去肯定來不及,完全是不打自招。明天回去也一樣。
但是不回去的話,兩儀繪川在康帕利出現的這天晚上徹夜未歸?這樣的巧合,說得過去嗎?
倉促間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兩儀繪川決定先把剩下的郵件看完,再認真仔細地想想。
兩儀繪川重新拿起康帕利的手機,準備打開郵箱頁面。
消息提示,朗姆在給她打電話。
已經快凌晨三點了,有什么事急到非打電話不可的程度?
兩儀繪川感覺自己的心臟在抱怨地砰砰跳,是心臟抗議正常作息很久的大腦為什么要熬夜。
事情完全都堆在一起了,她嘆了一口氣,接通電話。
“喂……?”
“拍賣會已經參加完了,康帕利,你現在需要想清楚一件東西了,”朗姆語調平緩地開口,“你一開始和我說,你想在警視廳當臥底,你心意堅定,我才想方設法把你的檔案做清楚。但你現在似乎不看重警視廳的工作,也不擔心自己的臉出現在警視廳之外的地方——不用否認,和查蘇格蘭檔案那件事不一樣,一開始我問你要不要參加拍賣會,你是一口答應的。”
朗姆的語氣依舊和藹溫和,循循善誘,但兩儀繪川的神情驟然罕肅。
與發現“降谷先生跑她家里去”的驚恐不同,她再怎么驚恐,也還是有心情在腦海里刷彈幕抱怨降谷先生嚇人。她已經不知不覺對降谷零喪失更多的防備。
但朗姆的話,讓她的精神、軀干、一切的一切,都直接進入戰備狀態。她在朗姆面前,完全沒有抱怨的富余。
“我是做好充足準備,才前去拍賣會的,”兩儀繪川輕聲說,“在波本眼里,我是假扮成波爾多紅的康帕利——鑒于他并沒有哭著說‘波爾多紅太好了你還活著’,他背地里可能會罵我神經病。之后的全程我有遮擋面部,避免和人交流,會意識到我是墜海幽魂的人,一個也不會有。”
電話里的朗姆沉默片刻,電話內外都有一層駭然的沉默。
兩儀繪川已經很困了,她不掩飾這一點,毫不客氣地打了個哈欠沖破氛圍,又直接道:“朗姆大人,如果您認為我不能去,去了就是‘不重視警視廳工作’,那您可以不轉告我有這項工作的。”
朗姆呵呵笑出聲音,對話似乎重新回到他的掌控區間,他輕松道:“但如果你重視警視廳工作,知道現在警視廳里面只有你和有馬這兩雙眼睛,職權還重復,那你一定不會同意的。”
兩儀繪川又打了個哈欠。她服了,聽聽,上司理直氣壯釣下屬的魚。幸好她是臥底,她如果真的是朗姆的忠誠下屬,會氣吐血的。
“哎,”兩儀繪川選擇不繼續繞彎子,“朗姆大人現在是打算對我的工作有什么新的指示嗎?”
朗姆不笑了,也不再裝出長輩對晚輩的和藹語氣,他冷酷地開口:“你現在要么做好本職工作,要么換個本職工作。警視廳、白色資金鏈,現在還有一些黑色資金鏈,你插手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兩儀繪川只說:“除了今天,最近我每天都有八小時睡眠。”
朗姆質問她:“有每天盡心盡力翻閱檔案嗎?有努力收買公安嗎?”
兩儀繪川輕松道:“我及時發現鈴木和他收買的公安可能會暴露組織,把他們都處理了。”
“……”收買了鈴木的朗姆不接她的話茬了,只憑借著自己的心意,繼續宣布著:“不管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跟著琴酒繼續插手組織的黑色資金鏈的事情,皮斯克和愛爾蘭,都不再由你負責。你原先說要兩儀會社的盈利,現在看,這家會社直接交給宮野明美也很不錯——你要收心負責警視廳的事情,等你什么時候多收買了兩名公安,我再考慮把會社盈利重新交給你。”
……這就是朗姆想要的釣魚結果,但是繞這么大圈子做什么呢?還讓她摸清了組織里黑色交易鏈的基本框架,朗姆人怪好的哩。
“跟著琴酒繼續插手黑色資金鏈”這句話也很有誘惑力,如果她繼續和朗姆杠下去,完全可以說一句“好的”,然后就把電話掛了,回去睡覺。
但兩儀繪川睡不著,她困勁已經過了,軀體困倦,但頭腦清醒。她記得,組織在拍賣會上的賣品,全部都由朗姆提供。她如果真的要插手黑色資金鏈,絕對繞不過朗姆。
朗姆畢竟是二把手。
“我會收心負責警視廳的事,”兩儀繪川無奈地嘆息,用服軟的語氣說,“也別說跟著琴酒負責黑色資金鏈的事了,太遠了。按您說的,翻閱檔案,收買臥底,這件事要先做好。”
朗姆終于愉快地笑出了聲,感慨道:“你想法太多了,總得敲打敲打你。幸好你該老實的時候還是會老實的,對吧?”
幸好她是臥底,而不是朗姆的忠實下屬。復讀。
……當然,某種程度上,她的想法多,也是因為她是臥底。朗姆確實也是敏銳的上司,判斷并不算完全出錯。
朗姆在電話那頭已經說后續的工作安排了:“你處理鈴木和古川都很干凈,這很不錯。鈴木還留下一個有馬作為遺產,是因為賭馬欠錢了而收買下來的臥底,你可以看著用。”
兩儀繪川也冷靜分析,從表面身份做出評價:“有馬不能用,一千萬日元并不多,這種程度就會被收買的人,如果有別的組織給他伸出橄欖枝,都不用一千萬,可能一百萬,就足夠他搖擺不定了。”
朗姆呵呵笑道:“你可以讓他多欠一點,問題不大。”
兩儀繪川蹙起眉。有馬真的不能用,他很可能是讓鈴木直接暴露的公安,是降谷先生的安排。
這肯定不能說。但朗姆如果又像鈴木一樣來一次,把她的身份透露出去,那問題就不能用大不大評價問題了,她該直接跑路。
兩儀繪川決定直接說明:“不是錢的問題,他是賭徒,不可能完全被收買,只要有新的可以賭的道路,他就一定會往那條路去。所以千萬別和他說我是他的上司,他遲早會為了賭出更多東西,把我的身份也作為賭注押下去。”
朗姆的心情已經因為她的服軟轉好,被她當面抱怨也沒生氣,只笑呵呵問:“那你覺得,要怎么樣才能收買人?”
兩儀繪川想了想,說道:“最好的方法是有共同的理念,一同為這個理念而奮斗。琴酒和伏特加算是吧?他們很喜歡享受在黑夜中游蕩、收割他人性命的感覺,他們會是同伴。其次是給予對方足夠且無可替代的恩惠,組織里的哪個人沒有得到組織里的資源呢?再其次是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能讓人喪失反抗的動力,在組織外圍地位,那些和組織做交易的政客商人,大概就是處在這個位置。”
“雖然不完全同意,但你的想法很有趣,”朗姆評價道,“之前鈴木的事,看來你沒完全盡心啊,他收買的人可是出了大亂子。”
兩儀繪川禁不住呵呵冷笑:“我勸過,但他當場質疑我,是不是因為我嫉妒他收買人的速度,故意給他搗亂。”她衷心補充說明,“并且,他是您的人。”
朗姆沉默片刻,吩咐道:“做好后續工作。”就干脆地掛斷電話。
兩儀繪川挑了挑眉,伸了個懶腰,打起精神把剩下零零碎碎的郵件也回復完畢。
回想和朗姆的對話,想笑又笑不出來。
現在想想,愛爾蘭被賓加叫走可能也是朗姆的安排,朗姆確實很有可能壓根就不希望她在拍賣會的工作上進展順利到可以不露面的程度。這是什么上司啊!
并且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四點,今天又剛好是六月一號兒童節,新的月度技能點發放了。
康帕利的權力被削了個干凈,于是她收到的技能點,從22點降到17點。三層身份,G5合作者,組織代號成員,公安警察,合計15點。另外2點,是宮野明美和愛爾蘭承認她的指導地位,因此友情贈送。
拍賣會的10點技能點獎勵下來,附加的處理負責人的5點技能點獎勵也下來了,現在她一共有224點技能點。
存下來的技能點還夠應對意外,但進賬變少了,終究讓人有些無奈。
她現在甚至沒空發出更多的嘆息。
朗姆是姑且敷衍過去了,回頭怎么插手黑色資金鏈可以再慢慢盤算,畢竟已經有從0到1的質變,她自己本身也確實是臥底,沒打算對朗姆這位上司太真情實感。
但降谷先生!現在!還在她家!
兩儀繪川:笑不出來.jpg.
降谷零也笑不出來。
已經是早上七點半,按照正常時間段,已經是兩儀醒來下樓吃早飯的時間。
在檔案樓工作一個多月后,她的生物鐘算是慢慢調回來,能留有慢吞吞吃早飯的空閑,不再需要每天早上困倦又急沖沖地給自己灌咖啡加糖。
但兩儀不在。
兩儀在不在屋子里,其實很不好評價,做多了臥底工作的人,會習慣性掩蓋自己的痕跡。
他半夜前來二丁目的這棟住宅后,就很快啞然失笑。腳步聲有相像證明不了什么,畢竟貝爾摩德的易容術會讓人的身體狀態都修改成易容人的模樣,狀態改變,因此腳步聲相像,也很正常。
他總不可能半夜吵醒兩儀,就為了證明她不是康帕利吧?她本來就不是。
做潛入工作的人難免有點精神衰弱,兩儀又還是被組織追殺的狀態,半夜被吵醒之后就很難睡得著。他與其大半夜的把人吵醒,不如就在一樓客廳工作,等到早上兩儀起床。
反正,他自己的工作一籮筐,也確實能處理到早上。
負責人由風見帶隊,偽裝成酒店清潔工帶走。監控也清空。早上六點左右,讓上早班的公安設計出酒店停電事件,制造出“負責人是在這時候消失”的假象。
負責人,名單,背后的極丨道組織。武器,藥物,情報,其他非法的產業,無數需要處理的信息。
一些是警察廳可以直接把任務發給警視廳,讓警視廳加業績的;但有一些來源十分玩味的存在,就得先做好觀測,不能打草驚蛇。
黑衣組織哪來的這么多武器?一些極丨道組織賣出的政客商人的情報是否屬實?負責人聲稱他所在的組織背地里有議員撐腰,是真是假?
降谷零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醒神。
在沉重到不能深思的工作壓力下,“兩儀如果當真戴上那樣粗笨的黑框眼鏡可能會非常可愛,像是偷偷戴他的眼鏡”這樣的想法,完全是奢侈的注意力渙散。
……他當時好像還因此忍不住多看了康帕利兩眼。
……真的是十分抱歉。
……但兩儀還沒出現,這件事還是不太對頭。
他發消息勸風見回去睡覺,然后閉了一下眼,仰頭看向被樓梯間隔板遮蔽視線的、通往三樓的樓梯。
他之前從來沒有踏足過三樓,也因此從來沒走過能通往三樓的樓梯間。
耳旁似乎傳來了康帕利用兩儀的聲線發出的聲音。輕佻,暗示。
【不打算來樓上坐坐嗎?】
【如果是真的臉就可以了嗎?】
降谷零合上筆記本電腦,站起身。
他稍有遲疑,但最終還是走進樓梯間,往樓上走去。
【很難得的機會,不是嗎?】
……他無法否認。
樓梯間有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在這樣的時間點,完全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徑直走上三樓。
五分鐘后,敲門而無人回應的人他,愕然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輕松打開主臥房門的手。
之后,抬頭,看向裝潢十分生活化、但現在明顯沒人在的主臥。
兩儀不在家.
兩儀現在人在哪?
可能性太多,降谷零的腦子一瞬間幾乎CPU過載發熱。這時候,第一反應肯定不是兩儀繪川是康帕利這種要解決很多邏輯bug的可能。
他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沖回一樓拿起手機,就要給風見、不、給諸伏打電話。
兩儀失蹤了一個晚上,她可能是被組織發現抓住——
“zero,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電話那頭的諸伏很無奈地嘆息一口氣,“我先不說你為什么半夜去女下屬家里,也不問你是用什么非法手段闖進去的。你有沒有先打電話確認一下她的安全呢?她有可能單純在別的屋子住,我都知道她有五棟可以引爆的安全屋啊。”
……他現在徹底回過神了,原來他已經把電話打出去,并且把情況迅速說明。
太不應該,降谷零迅速冷靜下來,還不忘辯解一句:“她把家鑰匙給我了,我不算是非法闖入。”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秒,無法評價。
他索性直接無情掛斷電話。
降谷零也哭笑不得地捂住臉,自己說的是什么話啊?
他給自己容留了三秒鐘的感慨時間,三秒之后,他重新提起精神,撥通兩儀的電話。
電話也果然接通,兩儀不掩困倦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喂,零君……”兩儀只迷迷糊糊了一秒,很快醒神,語氣公事公辦起來,“降谷先生,怎么了嗎?”
“沒什么,”降谷零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干巴巴的,他幾乎是硬著頭皮往下說了,“我只是想問你在哪里。”
——聽聽他問的是什么話!
“啊?”兩儀似乎也有些困惑,但她還是下意識道歉并解釋,“不好意思,之前買的一處警視廳附近的高層公寓裝修通風好了,我昨天去確認這間屋子能不能做安全屋,順帶昨晚就在那過夜了……下次一定記得和降谷先生提前說。”
——所以兩儀在哪個屋子住為什么要和他報備?
“我記得您昨晚是和康帕利去拍賣會?”兩儀在電話那頭擔憂地問著,“我看到監控提示了,您在凌晨就過來了……真的很抱歉,現在才發現。是發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嗎?我現在回來。”
“沒事,你剛睡醒吧,我過來就好了,昨晚確實發生了一點事情……”
“好的——”
電話掛斷。
下一秒,手機發出叮咚一聲,兩儀發送了新郵件,上面是地址名。降谷零對了一遍,大概距離警視廳走路十分鐘(確實相當近)。離康帕利的臨時安全屋也很遠,車程半個小時。
降谷零笑嘆一口氣,什么情況啊,他為什么就順口說他要過去了?打電話明明只是為了確認她的安全。
他捋了一下自己金燦燦的頭發,扶額嘆息一聲,摸過自己的耳朵時,發覺耳根已經發燙了。
零君……嗎?.
話題在兩儀的新公寓開展。
“所以……康帕利易容成了我的模樣?”
兩儀靠坐在客廳沙發上,驚異地瞇起眼,滿臉寫著匪夷所思。但她的困惑神情沒能保持多久,很快就被接連的兩個哈欠拉扯崩潰。
降谷零坐在她對面沙發,本來想說什么都忘了,只能哭笑不得地問:“沒睡好?”
“嗯,”兩儀點了點頭,小雞啄米,“好像有點認床了——對了。”
兩儀隨手就從茶幾底下的抽屜拿出一把鑰匙,塞到他手上,“地方小了點,不過降谷先生臨時要休息的話也可以來。這里離警視廳真的挺近的。”
降谷零剎那間比看到兩儀臉的康帕利還無措,這是不是第二把房門鑰匙了?
但他這回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兩儀已經無縫轉移話題,“所以康帕利易容成我的樣子之后發生了什么?不管如何半夜過來還是有點夸張了。”
降谷零有一瞬沉默。“因為腳步聲有些像”,這種話能說出口嗎?完全是指控。
在沒有其他證據、兩儀和康帕利也多次同時出現的情況下,腳步聲,加上兩儀徹夜未歸,單就這兩點,算不上是可以指控出口的證據鏈,甚至完全可以說是巧合。
……巧合這兩個字,有點熟悉。
降谷零沒猶豫多久,就把話題移回去:“就算是認床,困成這個程度也太過分了。與其說是沒睡好,不如說是幾乎完全沒睡吧?”
兩儀的目光游移了一瞬,頭上沒完全梳整齊的棕色碎發翹起來晃動,有點像是被抓住偷堅果吃的倉鼠。
降谷零禁不住露出微笑,“反而是要問你吧,昨晚是做了什么特別的事情嗎?”
“也沒什么……”兩儀捂住眼睛,終于氣弱地坦誠著,“就是咖啡喝多了,沒睡好,做了一晚上噩夢。”
“噩夢?”
“嗯,夢見貝爾摩德變成鯊魚要咬我,然后我游回岸上后,正好看見琴酒拿槍對著我,說‘我可是很溫柔的哦’,然后……”兩儀心虛而羞慚地說著,“然后我就被嚇醒了,一晚上沒能睡著。”
“……”
“太慚愧了,之前在美國的時候,看卡莎薩的照片就有被嚇到,沒想到現在心態還沒完全轉變過來。”
“……”
“真的非常抱歉,我會努力調整的,幸好今天是周六,其實也沒什么。我回頭可以問一下康帕利易容的原因,啊不對,我不應該知道她有易容,嗯,讓我想想怎么問……”
“……”
降谷零不知道,他該怎么回應。
在絕大多數時候,情緒對潛入搜查官來說沒有徒增痛苦以外的意義。背叛與被背叛,虛情與假意,在投入情緒后,都會帶來加倍的痛苦。
他自己已經不會做噩夢了,在睡眠時間缺乏的情況下,噩夢都是奢侈。
但是,噩夢帶來的痛苦也是真實的,也同樣會牽動他的情緒,盡管是兩儀的噩夢——這一點已經徹底無法否認。
降谷零抿直嘴,繞過茶幾坐到她身側,近乎強硬地抓住她的手腕拉下。
他第一次不抱任何工作目的,仔細地與側過身看過來的兩儀對視。
錯愕,疲憊,困倦,帶著些許血絲和紅暈,但依然很漂亮清澈的淺棕色眼睛。
“降谷先生……?”
波本可以巧舌如簧,鬼話連篇,但降谷零現在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但有時候也不必說,伸出雙臂環抱住她。這是最直接的,代表安慰的肢體語言。
第52章 間接親吻
擁抱會傳達體溫和心意, 于是,精神到軀干,都會變得暖融融又懶洋洋的。
兩儀沒有掙脫, 甚至連膝跳反應級別的掙扎都沒有,就順理成章地也環抱在他的腰側,頭靠在他的肩側蹭了蹭,找到對脖頸最舒適的角度靠好,乖巧不再動彈。
溫熱的氣息拂過胸口, 軟綿綿的擁抱力度環在腰側。
降谷零的體術A級,力量核心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能輕松拎起重物。但他擔心他擁抱兩儀的姿勢不標準, 貿然做其他安撫動作,例如摸摸頭,摸摸背,會讓擁抱變得不再緊密。
兩儀靠在他的懷抱中,不再氣弱,心虛, 愧疚,她的呼吸均勻,心跳穩定而令人安心。
降谷零最終沒有做別的東西。他只低下頭,悄悄吻了吻她的發頂。
兩儀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降谷零后知后覺。
……什么啊, 她居然真的立刻睡著了嗎?.
兩儀繪川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了一陣。
耳邊, 似乎有敲擊鍵盤的聲音,是筆記本電腦的薄膜鍵盤, 敲擊的時候能震得指尖疼, 但聽的時候聲音很小也很脆,聽起來很舒服, 像是窗外小雨,淅淅瀝瀝。
于是她又睡著了。
再醒來時,人已經睡飽了,兩儀繪川睜開眼,因為熬夜過度,生物鐘混亂,眼睛還有點干澀,視線模糊著。
辨別出是在臥室后,她縱容自己恍恍惚惚坐直身體,在睡醒和沒睡醒之間晃蕩。
她隱隱約約,看到床邊的地上有有一團燦爛的金色。
降谷先生?!
兩儀繪川立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杜絕各種意義上的聲音。
降谷先生在她房間打了地鋪,現在明顯還在睡覺,噓——
兩儀繪川先摸了一下手機,唔,口袋的手機和床頭柜上本來的手機都放在一起,估計是降谷先生放著睡著的她去床上睡的時候,順手幫她從兜里拿出來的。
打開手機看看。啊,完全沒有解鎖記錄,白費她特地準備備查的新手機了。
奇怪了,那降谷先生為什么大半夜跑自己二丁目的住所去?不是因為懷疑她有問題嗎?
和降谷先生聊天的時候,他也只說康帕利易容成她的事。嘶……
兩儀繪川看向好感度系統提示,看到55點的好感度,陷入沉思。
“零君”和示弱雙管齊下,降谷先生確實分散注意力,暫時不關注她徹夜未歸的事。但,效果是不是好過頭了?
不,絕對好過頭了,降谷先生完全對她有好感。
她原先以為好感的好感度線值要在60點,是她預判失誤。好感值的線是在哪?55?50?
那個擁抱她都沒反應過來,同樣讓她沒反應過來的,是身體下意識選擇不反抗,對擁抱自然接受的態度。
……有點危險。
但她現在還在走主線任務,要想辦法從朗姆手上撈到黑色資金鏈的活干。因此,她在朗姆的要求下臥底警視廳,后續要泄露檔案情報,還要挖掘其他可以發展的警視廳叛徒。
她現階段的行動,完全違背了降谷先生的立場和利益。
就算現階段任務完成,她的立場,其實也完全不是公安那頭。她的第一立場永遠是游戲通關。
相比之下,降谷先生的視角,她大概只是個臥底期間和G5機構有些拉拉扯扯的公安,現在也回到了警視廳的崗位,完全是可以信任的下屬和伙伴。
視角差還蠻大的。
有點危險了,情感牽扯會影響理智判斷,進而做出不符合邏輯的行動。推斷的成本又要增加了。
之后可能要和降谷先生拉開一點距離。
幸好,現在還沒有什么要推斷的東西。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猶豫了下是蹲著還是盤腿坐,最后用正襟危坐的姿態跪坐在降谷先生的地鋪旁。
降谷先生還在睡,睡得很安穩。讓她想到幾個月前一起去美國的那一趟飛機,那時候他也是坐在自己身側的座位上睡著。
她那時候沒敢多盯,畢竟她自己對視線也是敏銳的那一檔,被盯久了可能會被驚醒。現在……現在她也只敢多看兩眼。
兩眼還是得看的,畢竟無防備睡著的降谷先生真的很罕見,機會有限。
于是,小心翼翼,用眼神仔細地打量他的五官輪廓。
真的挺帥的,并且眉眼放松彎著,看起來好乖。
大部分金色碎發順應重力散在耳側腦后,但有幾縷劉海頑固地以X形保留在額頭上,又有點可愛。
因為她自稱會做噩夢,所以在她床邊打地鋪而不是去隔壁客房,就是為了她可能驚醒的一瞬間能直接無縫安慰。
對她太好,好到她都有點心虛。
兩儀繪川目光移開,但情緒不能隨著目光的移動而削減。心虛情緒火燒火燎。
說到底,她在心虛什么呢?
是因為她想做壞事嗎?
她悄悄抬起手。
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貼在自己的唇上。然后把手伸向降谷先生的臉——
猶豫一下,還是沒敢貼在他的嘴唇上,只輕輕碰一下他的額頭,接著迅速收回,起身遁走。
一個間接kiss,這就是她今天在降谷先生面前能干出的所有壞事.
真正的叛徒能干出什么壞事?
有馬這位賭馬公安不知道,畢竟他是雙面間諜,絕大部分出賣給組織的檔案信息,其實他都已經提前和風見長官報備過。
但是,在公安的一個不知名前輩拼盡全力,不知道都花費了什么代價,才得來一份非法極丨道組織的清單,可以直接按圖索驥時,他因為那個黑衣組織的要求,要泄露極丨道組織的審訊資料,要泄露公安的抓捕方案,甚至還要泄露抓捕名單里部分公安的姓名。幫助黑衣組織利用這些資料左右逢源,又拉又打,獲取更多利益。
完全與公安的目的背道而馳,他上交情報的時候,總是禁不住心驚膽戰。
站在鏡子前的時候,他忍不住瞇起眼睛,努力從陌生的人臉中找出熟悉的自己。但很難,圖只能辨別出愈發濃重的黑眼圈,愈發稀疏的頭發,逐漸習慣蹙緊的眉峰,還有無法掩飾恐懼和擔憂的眼睛。
他看人的直覺很準,看自己的直覺也很準,他現在能判斷出來,自己快被逼瘋了。
他是公安警察,現在做的卻是出賣同伴的工作,同伴會因為他遞送給黑衣組織的情報,白守一晚上、受傷、受重傷,甚至可能死亡。
理智上他知道,這些是為了他更好地臥底進黑衣組織。但情感上,他會無可遏制地陷入低潮。
為什么,又憑什么,同伴的鮮血和尸體,能鑄成他一步步向前走的臺階?
風見長官幫不了他,因為風見長官自己有時候也會有這樣的疑惑,無法解答,只能用無窮無盡的工作把自己堆滿,頂著黑眼圈,然后往已經半滿的垃圾桶里投放又一罐喝光捏扁的雙倍黑濃咖啡飲料。
他沒有退路,沒有同伴,只能硬著頭皮,在這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往前走去。
有馬低下頭,給自己洗了一把冷水臉。
警視廳檔案樓的水在冬天能冷得把人骨髓都凍僵,但在初夏六月,冰涼的水,剛好讓他的精神震顫警醒。
天氣熱得很快,黑衣組織催他催得越來越緊,今天晚上又要他查一個極丨道組織成員的審訊檔案。他沒有更多發呆的時間。
甩甩手上的水珠,關閉水龍頭,走出衛生間。
走廊昏暗,沒有開燈,檔案樓在晚上本來也不上班。只能借著窗外燈火通明的警視廳作為前進的光源。
他獨自在這條走廊走過好幾個晚上,已經習慣。
但今晚不同。
他隱約在走廊盡頭看到一名長發飄裙的身影,心剎那間高高吊起,應激喝問:“誰?!”
下一秒,“啪嗒”一聲,燈打開了。
有馬被燈光刺了一下,瞇起眼緩了一陣,才認出人。是齋藤長官。
齋藤長官單手抱胸,另一只手還按在燈開關上,長發柔順地垂在身后,姿態又美又酷。她自己是沒有這種自覺的,只瞇起琥珀色的眼,神情冷淡地看著他。
“有馬,這個問題該我問你,”她的聲音也冷冷淡淡的,很不客氣,“我們科室沒有晚上加班的要求,你晚上來這里做什么?”
有馬有想過被撞見后的辯解詞,理直氣壯的,無可指摘的。
但他真要說出口的時候,在齋藤長官平淡的目光下,語調禁不住囁嚅下去。
“我……我東西落了,來拿東西。”
齋藤長官似笑非笑,看他的眼神依舊像是在看花花草草。
有馬說不出話了,在腦內構造好的好幾句后續的辯解詞,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齋藤長官抓住他吧,他就可以擺脫這份讓自己痛苦燒心的臥底工作。齋藤長官請不要抓住他啊,因為他在撕心裂肺之后,還要繼續他的臥底工作。
齋藤長官最終移開目光,嘆了一口氣。沒說什么,只隨意地擺擺手:“東西拿了就走,有什么沒做完的工作上班時間再說。”
……齋藤長官放過他了。
有馬意識到這一點,什么都沒敢深究,胡亂點了點頭,去置物間拿上自己的東西,像兔子一樣飛速溜走。
他隱約聽到了齋藤長官的一聲嘆息。
很不對勁,但他的第一直覺是,齋藤長官似乎失戀了。
實在太不應該了,他為什么還有心情想這個?現在他要想的是,怎么和那位機械音的大人解釋自己今晚的行動失利。
黑衣組織是一個十分多疑且謹慎的組織,他肯定不能說自己差點被上司逮住。鈴木只是被那個追星的同事在部落格上提上一嘴,就立刻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他這種程度,黑衣組織甚至可能會直接判斷他已經暴露。
如果是真正的警視廳叛徒,這時候會怎么做?
……可能會拔槍、哄騙、電擊,用各種方法,把只是路過的無辜上司滅口。
他猶豫片刻,選擇打電話給風見長官。
明明都是同僚,為什么不能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呢?.
兩儀繪川并不無辜,也并不是路過。
她新買的那處高層公寓,從臥室架起望遠鏡,能清晰地看見檔案樓的走廊。
不僅如此,這位賭馬公安實在是有點囂張,都不只是她了,連另外兩位公安都隱隱有察覺,其中一個甚至直接和她暗示,問她賭馬公安是不是欠了更多的錢。
大家都是警視廳公安的,公安內部最近發生的大事,就是對非法極丨道組織一窩端。事情稱不上順利,賭馬公安又鬼鬼祟祟,人看著又明顯憔悴下去,看著就比較顯眼。
她總不可能裝聾作啞,但她也是組織在警視廳的臥底,朗姆甚至要求她幫忙隱瞞,事情就尬住了。
并且,她最近白天還會去地下室整理情報,晚上就基本都住警視廳附近的這棟公寓。因為有點小,沒有三樓這種天然隔斷,真的離警視廳很近,行蹤又不固定,就很難見到降谷先生了。
……坦誠說,她現在的心情有點糟糕,各種意義上的。
她回到公寓后,把自己關回臥室,就開始給朗姆發郵件,直截了當:【我一開始就說有馬未必能成為組織臥底,您用也就算了。但您不僅用,還給了他一堆工作任務。太多了,他現在經常晚上去檔案室,也已經快掩蓋不住了,我什么都不說,會顯得我像個瞎子。】
朗姆很快回復:【確認他暴露了就殺掉。】
兩儀繪川深呼吸一口氣,【我只是想說,您這樣安排,原本沒暴露的人,都有可能會暴露。至少讓工作量維持在我可以幫忙遮掩過去的范疇。】
朗姆不動如山:【但凡是臥底就會有痕跡,不要總想著保全自己。最好的保全方法是什么也不做,但什么也不做要臥底做什么?他如果暴露就殺了他,如果沒有新的警視廳臥底,那之后傳遞情報的活就暫時讓你頂。】
兩儀繪川笑出聲,敲擊屏幕:【那假如我暴露了,也是一樣殺了我嗎?】
朗姆:【你還是可以回到組織的。】
兩儀繪川:【那這樣,與其因為工作量過度挨個暴露,不如現在就分攤工作。我直接和您對接吧,然后您安排一個代號成員和有馬對接,也讓您不至于天天和外圍成員對接,怎么樣?】
朗姆:【好,我會安排一個代號成員。但這只是權宜之計,你還是要快點收買其他警視廳的人。】
兩儀繪川:【警視廳臥底可沒那么好挖,大部分去警視廳的人都對國民有著最樸素的熱情。他們天然帶有理想,不是施恩和恐懼就能收服的。我需要時間。】
朗姆:【那這份工作你先分著吧。】
郵件對話結束,兩儀繪川靠坐在床邊,對著地鋪已經收起、顯得空蕩蕩的地面思索。
賭馬公安不僅是快要暴露,甚至是情緒都要崩潰。臥底這種活,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朗姆似乎確實對她回組織的事沒那么在意,原先是挖坑逼她回組織,現在好一點,只是普通分派任務……但這普通分派下來的任務,壓力也足夠大。
她有一種自己在和朗姆自由搏擊,并且因為實際的上下級關系,因此只能被動防守的感覺,從卡納迪恩到鈴木再到有馬,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
她今天能暫時敷衍過去,之后呢?
除非她主動接下更多警視廳臥底的任務,讓自己成為更好用的、完全形態的棋子。執棋手畢竟很少和棋子較勁,大家都不閑,賓加在歐洲做臥底的日子就很安生。
她該仔細想一想,為了游戲主線,她真的要往這條路上走嗎?
這條路,其他的危險和麻煩都肉眼可見,可以直接參照賭馬公安。額外的,她還得距離降谷先生遠一點,更遠一點。
不過,她現在還得發郵件給降谷先生。以賭馬公安可能是臥底的名義,提醒他一下,賭馬公安真的太明顯了,幫賭馬公安遮掩,說一些“他只是晚上過來拿東西”的敷衍詞,她自己都要笑場了.
降谷零收到郵件的時候,并沒有及時查閱。因為他在和庫拉索打電話,對接情報。
情報內容有點復雜,郵件說明不清,因此他打電話過去。——理由說得通。
庫拉索是朗姆這半年新晉的心腹,據傳言說,她得罪了貝爾摩德后,被朗姆不計前嫌地撈過來用,庫拉索因此回以忠心,聽起來很像是沉默又樸實的標準下屬。
傳言歸傳言,真的和庫拉索交流的時候,她和沉默樸實毫無關聯。正相反,她冷酷而尖銳,不會放過一絲一毫的邏輯錯誤,記憶力也特別好,好得出奇,如果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可能會被她問得滿頭汗。
降谷零自然做好充足準備,完美應對,甚至能分心去分辨庫拉索電話里的聲音,窸窸窣窣,瓶瓶罐罐……庫拉索在組織實驗室嗎?
他隨口匯報又一條需要注意的情報,但庫拉索忽然換了語氣。
“稍微等一下……”
電話傳來了手機擱在桌子上的聲音,隨后,開門聲,腳步聲,細微的對話聲。
降谷零皺起眉,庫拉索剛才是不是遲疑了一秒?語氣也不太對,像是精神開始渙散……
電話那頭已經傳來細小的說話聲,降谷零屏住呼吸。
就聽庫拉索小聲而遲鈍地問著來人:“有誰、要去審訊室了嗎?”
緊接著,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笑呵呵的爽朗聲音:“暫時還沒有,不過要給康帕利提前準備好,總要做好她失敗回到組織后審訊她的準備。”
庫拉索低聲說:“您已經準備了半年……”
那個中年男人和藹地打斷她沒說完的話:“庫拉索,今天實驗室的人是不是忘記叫你吃藥了?待會兒你吃一下藥,去隔壁屋子里躺一會兒,好嗎?”
庫拉索的語氣有點飄忽了:“好的,但是……”
兩個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而那個中年男人還在笑著感慨:“沒事的,再不聽話的,進了審訊室都會聽話。運氣好的話,過段時間你就有伴了。”
庫拉索斷斷續續地說著:“稍微等一下,朗姆大人……我去拿一下我的手機……”
降谷零迅速掛斷電話。
回過神后,他的心砰砰直跳。朗姆會不會翻看庫拉索的手機?不能確定。
但現在的重點不是他的危險,而是康帕利的。她做什么了要被朗姆關去審訊室,還是長達半年的準備?
庫拉索的狀態也真的很奇怪。洗腦?服藥?
他迅速拿出紙筆記住關鍵詞,又調出剛才那通電話的錄音,聽了兩遍,確認自己沒有遺漏。
康帕利的事……果然還是要和兩儀說一聲。
他下意識就打算驅車出門,前往米花町二丁目。但他站起身后,恍然意識到,兩儀現在會換著住,他現在也不能確定兩儀在哪。
兩儀似乎隱隱約約在躲著他,不明顯,但確實有。
不明白緣故,但工作的事情,本來也該直接用郵件對接。而一直去兩儀的安全屋,也確實有可能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降谷零打開郵件頁面后又猶豫,最終切換頁面,選擇折中選項,打電話。
就算不方便相見,能聽得到聲音,也很不錯。
電話撥通。
“降谷先生?”
依舊是很有活力的聲音,于是他心中一處空蕩蕩的角落似乎迅速塞滿了軟綿綿的棉花。
“嗯,兩儀,你現在還能對接得上康帕利吧?”降谷零收斂情緒,先對接工作,“朗姆在半年前給她準備了一間審訊室,可能有洗腦功效,庫拉索也是洗腦產物,朗姆說會讓她和庫拉索作伴。請你聯系一下她,就說消息來源是研究所內部,請她多加小心。”
電話對面有一瞬沉默,他能聽到高樓公寓特有的風聲。
“原來如此……謝謝,我會轉告她的。”
“嗯。”
沉默。電話里傳來的依舊是高空的風聲,塞在心底角落的那處棉花似乎也要因此被飄飄忽忽地刮跑,擠在角落,不安地搖搖晃晃。
不是審訊,沒有其他工作,單純只是沉默著,隔著電話,試圖將呼吸聲傳達過去。
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兩儀:“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就掛斷電話了?”
降谷零呼一口氣,他想開口問什么,但最終只是彎下眉眼,語氣溫柔地說出安慰自己也安慰對方的話,“最近事情比較多,檔案室都多了不少信息資料要好好存放。你最近就安心住在警視廳附近……如果又做噩夢了,不要瞞著,請聯系我。”
兩儀的話語里也多了些笑意,輕聲應承著:“好的好的……我先去通知康帕利了,朗姆要把她關審訊室這件事還真的挺麻煩的,實在不行的話可能只能把朗姆干掉了吧?”她頓了頓,繼續工作匯報:“另外,有馬的事我也郵件發您了,他最近可能泄露了不少情報,您方便的話看一下。我這邊就先掛了?”
“嗯。”
手機下一秒就傳出電話掛斷的聲音。
兩儀掛斷電話的速度似乎有點快,是急著通知康帕利嗎?
第53章 二次擁抱
時隔一天, 有馬再次和齋藤長官見面。
地點畢竟特殊,是一處進來需要三道關卡的安全屋,比較密閉, 就算有中央換氣裝置,但兩個上司坐在他對面和斜對面,他難免有些坐立不安。
是的,兩個上司。
昨晚撞見他的,無辜路過的齋藤長官坐在他對面, 而風見長官坐在他斜對面,眉毛依舊嚴厲地擰著, 目光兇狠地給茶幾上的茶壺倒水。
茶壺里散發出苦澀醇郁的黑咖啡氣息。
有馬見過很多種泡咖啡的方法, 但頭一次看見往茶壺里泡的。他的目光漸漸發直了,偏偏齋藤長官還特別自然地側頭朝風見長官提要求:“多加點糖。”
喝咖啡,自然也不是用那種小小的,只比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頭并在一起稍微大一點點的茶杯,而是正常大小的透明玻璃杯,能清晰地留下指紋, 提醒人擦干凈。
等咖啡泡好,有馬特別麻木地看著齋藤長官從隨身帶的保溫杯里倒出水,再倒出冰塊,叮里鐺啷響動, 才拿過茶壺, 自己給自己倒到七成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怪癖,習慣就好。
有馬婉拒了咖啡, 自己倒一杯水喝。他最近半夜經常失眠, 白天再喝咖啡讓大腦亢奮無法休憩,那他的崩盤可能只會在這兩天。
說來, 為什么會叫他來這處安全屋和齋藤長官見面?是要在這密閉的環境中把他訓一頓嗎?沒能做好臥底工作,留下痕跡之類的……
風見長官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沒加冰也沒加糖,只倒了半杯,緩緩吹了吹氣,等有馬喝了杯水潤喉,才抱著升起熱騰霧氣的玻璃杯開始今天的茶話會:“齋藤長官之前也在黑衣組織臥底,因為身份暴露撤離,現在在檔案室算是修整期。各種意義上都算是你前輩吧。”
齋藤長官彎下淺棕色的眼睛,她沒多說什么,只“嗯”了一聲,給自己喝了杯咖啡。
有馬一愣,還沒消化完這條消息,風見長官就又說:“這兩天你的動作有點大,并且有些心態不穩。齋藤發現了,昨天發消息給我,我就和她說明了你現在在組織臥底的情況。”
風見長官的話說完了,而有馬完全呆呆愣愣,不知道怎么接話。齋藤長官這才笑著補充道:“按理來說臥底都該有個聯絡人,但你算是臨時被鈴木逮著趕鴨子上架,對應人員沒配套,所以出現一點偏差,被我發現端倪,這也很正常。之后就先當我是你的上司兼聯絡人吧,有什么不太適應的都可以和我說。”
風見長官憂愁地嘆一口氣:“齋藤其實還在被組織追殺的狀態,不方便外出,不適合真正做你的上司。然而適合的聯絡人一直找不到,只能希望這一屆的警校畢業生有出色一點的,公安永遠缺人……總之,還是要請你先自力更生了。”
有馬不知道怎么說,但他幾乎要當場哭出來了。這哪里算是自力更生呢?
他有了聯絡員,有了可以事事匯報的上司兼前輩。他之后的工作都有主心骨!
先前齋藤長官做出來的,在他眼中有點震撼的泡咖啡操作,現在看來也頗有可取之處:他在外確實要時刻小心戒備,盡量喝自己備的水,而冰水可以提振精神,保溫杯的功效完美符合!
這是前輩舉手投足之間的經驗!
他之前還聽鈴木憤恨地說齋藤長官是空降,搶了他的位置……齋藤長官是從一線退休的臥底警察,想想這樣的事實,鈴木的惱火就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齋藤長官已經三兩下喝完一杯冰(?)咖啡,又給自己倒了杯熱的。
咖啡的香氣已經熏得人大腦有些暈乎乎的興奮,她的語調也被襯得格外柔和:“最近的工作有什么需要特別說明的地方嗎?”
有馬立刻醒神,收斂情緒,開始說正事。
他要說的正事有點多,因為不太好分辨,所以說得拉拉雜雜的,是郵件里講不清楚的事。
也幸好齋藤長官就坐在他對面,很有耐心地往下聽。于是,他也終于是艱難地講完自己的猜測部分。
簡單來說,黑衣組織里一定還有至少一個人,在警視廳里做臥底,那個機械音的組織成員和他對接的時候,和他說,那個臥底是誰不能告訴他,但是能幫他遮掩,讓他放心傳遞檔案信息。
他又說,這個臥底很可能就是鈴木之前口稱的上司,鈴木之前都和他說要他見那個上司了,可惜還沒等到機會,鈴木就被組織滅口。他后來回想起來,發現鈴木說過這位上司性別是女性。
——公安崗位特殊,加上社會風氣糟糕引導的緣故,公安內的女性數量相當有限。搜索的范圍能減少很多。
齋藤長官似乎想說什么,但她忍住了。
有馬接著說他對這位組織臥底的人物側寫:她可能是一個敏銳、謹慎并且冷漠的人,說是會幫他收尾,但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像是漂浮于警視廳的幽靈,飄過他留下的痕跡時,帶起風,這陣風止歇的時候,痕跡就像是沙土一樣悉數拂平,干干凈凈。
齋藤長官聽著就也嘆息一口氣,有馬猜測,她對這個臥底有更深的認識。
然而齋藤長官什么都沒說,說出口的是風見長官:“齋藤長官之前的安全屋可能就是被這個人泄露的,她幾乎身死。”
齋藤長官就緩緩露出一個笑,“慢慢找吧,還有什么嗎?”
這個笑意有點奇怪,很難形容,但仔細探究,還是能歸結到“在警視廳的組織臥底真難找啊”的情緒上。
有馬就接著說那個機械音的上司,那個上司完全就是個冷漠的發任務機器,絕大部分時間也是發郵件。偶爾一定要打電話的時候,背景音也永遠干干凈凈,什么額外的聲音都沒有。
他只泄露了一次口頭禪。Time is money。屬于二把手朗姆的口癖。
接下來,第三個組織成員,是朗姆推給他讓他做后續對接的人,也是他唯一有機會能約線下見面的人。
“我鼓起勇氣直接問了對方聯系電話,并且打了一通電話過去,錄音下來……”
風見長官一時無法掩蓋自己狂喜的情緒,有馬也難免露出笑意。他花費了一些代價,終于可以和其他成員對接。
會是代號成員嗎?會是吧。會不會比朗姆好接近,套取更多組織情報呢?也有可能會吧。
齋藤長官淺淺微笑,八風不動。
有馬看著上司的神情,漸漸冷靜下來,歸根到底,他只是在組織換了個聯絡人,他是臥底,情緒還是要克制住。
他打開手機的錄音頁面,把錄音放給他們聽。
錄音很簡短,內容大概是有馬和對面自我介紹,然后詢問對面有什么需要現在獲取的檔案。對面只說了兩個字,“沒有”,電話就掛斷了。
但那兩個字,相當有辨識度。
風見長官猛然給自己灌了一杯咖啡,用玻璃杯掩蓋自己的表情。
齋藤長官的眉眼也一瞬間下彎,又無奈又要保持微笑的模樣,看著已經切回錄音主頁面的手機屏幕,像是在看著特別好笑又特別荒謬的戲劇。
“正常對接吧。”
齋藤長官——兩儀繪川等賭馬公安一走,就無法掩蓋自己的痛苦表情,猛灌一杯已經放涼的咖啡,忍不住和風見嚷嚷。
“本來還以為他能再接再厲再釣出一個組織成員的……可為什么會是萊伊啊!”.
兩儀繪川坐到車上后,還是忍不住又嘆息一聲。
她的謀劃其實相當簡單。
她和降谷先生說賭馬公安的問題,已經對他有所了解,于是她成為了賭馬公安在臥底線的上司。接下來再有組織任務要幫他遮掩,就不需要再裝瞎子,甚至去編蹩腳的、勉強能幫忙瞞過公安的借口。
并且,她還找朗姆,要賭馬公安換個對接人。不管更換的對接人是誰,龍舌蘭或者基安蒂或者伏特加,隨意,總之要有個可以轉移賭馬公安注意力的組織人員。
從心態上看,“我犧牲了一些東西,我換來了一個公安不熟悉的代號成員的情報”,對賭馬公安來說,也是個正向激勵。
但朗姆怎么偏偏就挑中了萊伊這個臥底啊!怎么回事!
兩個臥底一起積極主動地給組織做任務,是什么好玩的事嗎?
想到了威士忌三人組,兩儀繪川更想嘆氣了。
幸好諸伏前輩現在應該還在安全屋安穩呆著,于是嘆氣就只是嘆氣,沒有化為清明祭拜時的裊裊青煙。
電話響起,兩儀繪川摸出手機。
是庫拉索打過來的,語氣有些遲疑,有些不確定:“你發來的公安檔案信息,是直接發的壓縮包?”
兩儀繪川的食指輕輕扣了扣方向盤,輕聲問道:“這個壓縮包有什么問題嗎?”
庫拉索遲疑片刻:“沒事,就是量有點大,我閱讀下來需要花費一些時間。”
庫拉索現在似乎是沒吃藥的狀態,兩儀繪川的語氣不免輕松了些:“沒事,你慢慢看。”
電話那頭傳來了瓶瓶罐罐的聲音,庫拉索恍惚嘆息了一聲,輕聲道:“我去吃藥了……好好干吧康帕利,我不想在組織里看見你。”
兩儀繪川愣怔一瞬,露出眉眼放松又無奈的笑。盡管電話那頭的庫拉索肯定看不到。
“好,我盡量。”
一份她自己都不敢當真的承諾。
庫拉索掛斷電話,兩儀繪川猶豫片刻,發動車輛,踩下油門,往米花町二丁目別墅區開去。
她早飯沒吃,只喝了兩杯咖啡——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也換了組織的對接人,換成了庫拉索。
……如果庫拉索是和賭馬公安對接就好了,庫拉索是一個狀態飄忽的真酒,并且和她和波本都不熟,可以套不少情報。
……再或者,賓加女裝來公安臥底也好啊。太可惡了,鈴木死了還禍害她。
最重要的是,她的系統難得跳出了主線選項四選一,不管選哪一個,都有50點技能點的獎勵!
她現在在路上不方便看,得去地下室翻一下資料,慢慢思考,慢慢權衡。
她的思考和權衡,在一進屋后,就卡住了。
降谷零穿著熨得幾無褶皺的白襯衫和垂墜感十足的黑長褲,搭配簡單清爽又帥氣,偏偏在衣服外又套了件米黃色的圍裙,探出頭看她的時候,頭頂燦金色的碎發晃了晃。
他灰紫色的眼睛笑彎著,語氣親昵而自然,隨口說家常:“康帕利的事情昨晚已經和G5說了吧?早飯吃了嗎?我做了中午和晚上的便當,不過做多了,一起吃點吧?”
兩儀繪川哭笑不得:“降谷先生什么時候才能換個理由呀。”
降谷零的笑容也很清爽,仿佛一絲陰霾都沒有:“借口雖然不多,但好用就行,不是嗎?”
兩儀繪川眨了眨眼,降谷先生現在的狀態似乎有點……奇特?
但降谷先生不說,她也不打算深究,她和降谷先生的工作總是充斥著各種各樣隱形的或顯形的保密條例,Need not to know。
她去廚房和降谷零一起端碗分餐具,一起坐到餐桌前,說一聲“我開動了”之后抬起筷子。
菜,吃起來是甜的。
……鹽放成糖了?
降谷零自己吃了一口,也愣住,但他什么也沒說,只默默地又吃一口.
做噩夢會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降谷零曾經見過諸伏景光做噩夢的樣子,會尖叫,會失控,會瞳孔緊縮又渙散,一身冷汗,精神恍惚,即使有發小沖過來安慰,也很難即刻清醒。
而兩儀做噩夢的那次,看起來很虛弱,像是熬了一場大夜,但在他懷里又迅速安定下來,直接昏昏沉沉地重新安睡。
他自己幾乎沒做過噩夢,但他忽然發覺,如果他做噩夢,自己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不會產生任何神情變化,甚至能對著其他人露出與一般無二的微笑。
……但怎么會有這種噩夢,這種可能性呢?
噩夢的起始,是G5機構的人找風見對接武器走私鏈的進展。
國內外聯合行動,部門不同,需要經常溝通。而經常來公安負責聯絡工作的人,是霧美沙。
霧美沙,很難記得住她的臉,但不重要,她會帶著G5機構的證件,還有一腦袋的新情報。
她的背后,是在黑衣組織內部也頗為神出鬼沒的康帕利,也是G5機構的合作人金帛。他即使記不住她的臉,也會記住她的名字。
今天和她的接觸原本只是一次日常的工作對接,因為G5的調查已經卡頓,無法挖出黑衣組織更多的武器走私渠道。不知道這些武器大部分是哪里來,也不知道這些武器經過哪里。只能從一些地區的槍支犯罪中可以察覺到,武器的最終流向。
康帕利終究沒能查出更多東西。
動念有時候只在一瞬間,降谷零打開辦公室的監控,讓風見裕也問霧美沙一個問題。
風見裕也就依照上司的意愿,將有些突兀的問題陳述出口:“金帛可能要進朗姆的審訊室了——”
霧美沙一瞬間呆愣住,很輕微,普通人無法察覺。但看監控的人是降谷零。
“——那個審訊室可能有洗腦的功能,金帛很危險,有什么地方是我們可以幫上忙的嗎?”
風見裕也毫無所查地問完,而霧美沙稍有遲疑,回復道:“我回去問問金帛,如果有什么需求一定會聯系你們。”
現在,不只是降谷零,連風見裕也都后知后覺察覺到不對了。
霧美沙竟然一無所知嗎?
噩夢的構造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
在之前的一次詢問中,降谷零不僅確認了康帕利的G5合作人身份,甚至知道了她的G5代號,還確認了一件事,兩儀親口承認的。
【要聯系康帕利的話,一般是聯系一位名為霧美沙的聯絡員。】
然而霧美沙對康帕利的新事件,明顯一無所知。
兩儀有可能是直接聯系的康帕利嗎?可能性不大,她應該比誰都清楚,聯系機構聯絡員,比聯系在臥底的本人安全許多倍。
就算是她直接聯系康帕利,那康帕利居然也沒有和霧美沙說明,商量逃離組織的退路嗎?
或許有其他的可能性,但他已經完全無法忽視,兩儀沒有將情況轉達給康帕利,打算目送康帕利進入審訊室的可能。
霧美沙平常都是和風見進行日常對接,他不會關注。要不是他今天剛好路過,偶然動念,以他對兩儀的信任度,根本想不起來要和霧美沙確認。
臥底只要行動,就一定會有痕跡。
兩儀之前就有些奇怪的地方,在剛假死沒一個月的情況下參加聯誼就是其中一項。
還有,康帕利回日本參加拍賣會的那天晚上兩儀換房子住;以及他剛和兩儀說鈴木有問題,鈴木緊接著就失蹤。兩項巧合。
這意味著什么?
他習慣性地驅車前往兩儀在二丁目的住處,給自己做便當,順帶捋清思路。
他把鹽放成了糖,幸好他不求飯菜好吃。
今天偶然回來的兩儀更是徹頭徹尾的甜黨,菜里加糖也是甜口,她吃得下。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他問兩儀有沒有把康帕利的事告訴G5,兩儀沒有否認。
他沒能完全掩蓋自己的異常,于是等碗筷都收拾完畢,站在廚房里,兩儀最終還是擔憂地和他說:“降谷先生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降谷零與她對視。她的眼睛很好看,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最澄澈的水面,毫不掩蓋自己的情緒。
……她在欺騙他嗎?
“我做了一場噩夢。”他說道。
下一刻,不出乎意料,但又確實令他驚訝的事平靜發生。兩儀稍微猶豫了一秒不到的時間,就露出無奈又溫柔的表情,上前抱住他。
后腦勺的金色碎發被她輕輕地摸著,觸感聽起來有點沙沙聲。一會兒后,在后腦勺的手往下挪,在背后拍了拍。完全是哄小孩級別的安慰動作。
“噩夢說出來就不靈了,”她輕聲細語地說著,語氣也特別哄小孩,“如果降谷先生不介意,可以和我說說哦?”
降谷零有些羞恥地低聲開口:“夢見了,朗姆的審訊室……”
兩儀安靜了一會兒,又拍了拍他的肩,溫柔而篤定地開口安慰:“沒關系,沒關系的。降谷先生已經安全臥底了三年,也一定能繼續臥底下去,拿到想要的情報,把組織的人都送進監獄去。”
無需贅言,這是十分熨帖的安慰和祝福。
擁抱也非常結實,兩儀還不時對他揉揉搓搓,他都懷疑自己變成了面團,心底被揉捏得發軟。
地點更是特別具有生活氣息,是還縈繞著洗滌劑香氣和殘存飯菜香氣的廚房。
就算是夫妻關系的溫馨日常,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吧?
降谷零什么都沒再說出口,只伸出手臂,沉默而用力地回抱住她.
“我現在在擔心一種可能,兩儀是組織派來的臥底。”
降谷零開門見山,于是,在研究怎么讓意大利面煮出蕎麥面風味的諸伏景光手一抖,把半罐芥末都撒進碗里。
諸伏景光嘆一口氣,把這碗面喂給垃圾桶,之后平靜地提醒他:“你之前還和我抱怨說她又給了你一把家鑰匙,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如果她對其他人也這樣該怎么辦……你喜歡她。”
降谷零有一瞬遲疑,但他最終還是嚴肅而冷漠地開口:“這種時候,喜歡的情緒并不重要。”
第54章 選擇鈍角
如果兩儀是組織臥底。
毫無疑問, 這是很可怕的假設。
公安掌握的組織在黑色渠道以外的交易鏈,因為大半都是兩儀收集回來的,很可能會因此報廢。
兩儀現在在警視廳公安檔案室, 能隨意調用非機密級別的所有檔案,消息獲取速度,能比其他崗位快許多倍。
她知道很多人是臥底,有馬、萊伊、康帕利、還有他自己。勢力范圍包括FBI、G5和公安。
這左右逢源的力度,已經到兩儀再知道個CIA或MI6的臥底, 他都不會感到稀奇的程度。
……不稀奇本身,就足夠讓他悚然一驚。
如果兩儀切實是臥底。
檔案室不安全, 臥底不安全。
檔案室暫時不提。這些臥底已經在危險邊緣, 兩儀對康帕利瞞住她可能要去審訊室的事,康帕利萬一就在這幾天被抓去審訊室,不會有一點防備。
可能透露兩儀有問題的霧美沙?霧美沙被“康帕利”發的郵件欺騙,因此失去性命,是很正常的滅口流程。
康帕利現在在組織的權限可能已經小了很多,組織的資金鏈歸皮斯克和愛爾蘭, 她在警視廳內還有多少勢力也不好說,可能已經根本不剩下什么,進入審訊室甚至會無聲無息。
萊伊可能也在被清算的名單內。賭馬公安是一個還很青澀的臥底,萊伊甚至有可能是由兩儀建議下, 被朗姆派去對接的, 可能是做好把他賣掉的鋪墊。
有馬完全在兩儀的掌控下,而他降谷零……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她處心積慮獲取公安信任, 留下諸伏性命, 用“對著答案寫過程”的方法賣掉兩個她在警視廳的組織同事,墜海假死, 成功把信任度拉滿。
什么能比救臥底、抓叛徒,還有被敵對勢力追殺受傷,更容易獲得信任和憐惜呢?
他之前甚至有想過把兩儀調到警察廳去,而兩儀以“組織可能在警視廳還有臥底”婉拒,于是得到了他的更多信任。
……如果前提正確,那這是漂亮的以退為進。
這些都是很可怕的想象,完全以“兩儀是組織成員”這種噩夢假設為前提。
降谷零沒有把這些想象說出口。
“康帕利是G5”的推理過程,降谷零可以嚴肅而不失輕松地和諸伏景光說起。
但這種稱只能評價為想象,根本稱不上推理的恐怖細節,他決定放置不談。
他只能干巴巴地陳述事實:“兩儀沒有把康帕利可能遭受危險的事情告訴G5聯絡人,所以我懷疑兩儀有問題。”
諸伏景光也不提感情因素,他直截了當地抓住重點:“只是沒告訴G5聯絡人的話,也有可能是直接和康帕利說。你懷疑她有問題,一定是因為她還有其他疑點。”
降谷零頂著紛亂的心思,回想了一下兩儀這半年的行動。
有疑點,但又都可以說得通。
參加聯誼,可以按她不擔心自己被發現假死來概括,也可以用兩儀按康帕利希望行動來解釋。
在康帕利回日本參加拍賣會的那天晚上換房子住,以及鈴木消失的時間點。兩項巧合,但也可能只是巧合。
再往前推呢?
兩儀原先臥底的黑鴉公司改名為兩儀公司,徹底洗白,現在由宮野明美實際管理,據說公司的收入現在基本作為宮野姐妹的零花錢用。有點微妙,但說不出來。畢竟這家公司實際上和兩儀已經毫無關聯。
兩儀在皮斯克指明她可能是警視廳臥底的時候沒去審訊室,甚至敢直接用警視廳的力量處理皮斯克,完全是有恃無恐。可以用組織認可她是組織的人解釋,但也同樣可以用康帕利把她護得很好解釋。
——并且,如果兩儀確實是組織派去的臥底,皮斯克直接去舉報,把事情鬧得不少人都知道,這不完全是坑她?是人能做出來的行為嗎?
雖然有著奇特的痕跡,但都可以解釋。
……雖然可以解釋,但依舊是奇特的痕跡。
“我這邊確實有幾處可以疑惑的地方,但仔細一想,也可以說得通,”降谷零自言自語般說著,“不管如何,我根本不用急,只要等霧美沙的結果,確認一下兩儀是不是直接告訴康帕利就可以了。”
諸伏景光的目光往垃圾桶里飄,發小似乎自己想通了,他可以專心心疼這碗意大利面。
但下一秒,他就聽到自己的發小捋起自己的劉海,長呼一口氣,很困惑地說:“但我的直覺已經不是第一次告訴我她有問題……現在中午一點,美國區已經是睡覺的時間點,等康帕利的回復,可能還有等幾個小時。”
諸伏景光嘆息一聲。他算是見著被工作和戀心雙重影響的發小了,害怕,擔憂,沒有安全感,關心則亂。
因為職權特殊,步履艱難,所以反而會更加求全責備,擔憂對方有任何危險的可能性。
其實,他們這種身份,現在最好保持單身,避免感情糾葛,也避免感情糾葛可能帶來的利益和權力的牽扯。
但這種話沒必要勸降谷,他比誰都懂。降谷現在需要的,只是安慰而已。
“直覺未必準確,”諸伏景光最后溫和地說出口,“我之前也偶爾會有一種直覺,以為我自己已經死在那天晚上的天臺,甚至萩原和松田也會加入這場讓人的心臟怦怦直跳的直覺里,總會錯覺他們已經死在哪次爆炸案中——但我們其實都還活著,不是嗎?”
降谷零沉默一瞬,他其實也有這份直覺。很輕,是完全能忽略的程度,根本不必提起。但也確實存在。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決定跳過直覺的話題,換個角度安慰:“你應該也還記得吧?九山警部曾經轉達兩儀說過的話,‘我在同意自己當臥底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失去一切的覺悟。’一個組織臥底的人,就算是說漂亮話,也絕對不會說到這種程度。她確實救了我,我認為她值得相信——所以這里也包含了我的私人判斷。”
降谷零看了眼墻上的時鐘,現在依舊是中午一點。
什么安慰都只是安慰,還是等結果吧。
他最終換一個話題:“你為什么在煮蕎麥面風味的意大利面?”
諸伏景光又眨了眨眼,這回帶著些促狹,笑道:“為了給我哥一個驚喜。”.
等降谷零出門,兩儀繪川就躲進了地下室。
她開始以發呆的姿態看系統選項。因為她時不時走神。
降谷先生的頭發摸上去手感很好,背上的肌肉隔著白襯衫,摸起來也恰到好處……啊不是,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降谷先生的心情不太好,并且,“噩夢”這個說法,似乎不盡其然。
兩儀繪川回想了兩遍對話,終于抓到降谷先生問的第一句。
【康帕利的事情昨晚已經和G5說了吧?】
嗯,怎么不算說了呢?她聽到消息的第一刻,康帕利就也知道了。
畢竟本質上是一個人,信息傳遞沒有任何時間差。
但是,她也記起來自己之前隨口和降谷先生說的話,她說,她和康帕利發消息,一般是和霧美沙對接。
霧美沙有半固定的時間去公安對接情報,今天不會剛好撞上了吧?!
好家伙。
……她不太敢想,降谷先生能因為她暴露出的這個漏洞,拔蘿卜帶泥,又額外多思多慮,發現多少問題。
朗姆人很煩,干的事也很煩,但“臥底總會留下痕跡”這句話是對的。
鈴木到有馬,都各有各的麻煩之處,有馬的部分她圓過去了,但鈴木的部分,只能永遠卡在那里,以巧合的名義,不上不下。
并且,她思維慣性,總是會把聯絡員霧美沙當成交接任務的NPC(主線任務也確實是找霧美沙對接),因此和聯絡員交流有限。
但其他人和聯絡員的關系都很好,是實際層面的生死之交。如果是進審訊室這種級別的危難,肯定會和聯絡員說一聲——至少是寫封遺書,請求聯絡員收好。
她沒有把事情和霧美沙對證詞,以至于霧美沙那邊露了漏洞,確實是她的疏忽。
就算補救了,也會留下一個名為“康帕利和聯絡員的關系似乎比較有限”的坑。
這個坑可能會有更出奇的蝴蝶效應,例如……推斷出康帕利可能對G5只是利用,康帕利本質是組織的人,這種誤解性質的結論。
有點麻煩。
但不管如何,現階段是只要讓霧美沙回復公安就好。
手機屏幕發出亮光,兩儀繪川看了一眼,電話來源霧美沙。
她接通電話時,忽然有點心虛。她之前真沒想起來要和霧美沙說,雖然是她的聯絡員,但她的危險和組織的武器走私鏈沒什么關聯,真的有具體行動安排,要G5幫忙的時候可以再聯系……也太把G5當工具人了吧!
霧美沙倒沒多說什么,只問道:“康帕利要進審訊室的事你知道不?要我具體講講嗎?”
“……知道,你也是從公安那里知道的吧?”兩儀繪川雙手抱住手機,想著自己要說什么,禁不住變得小聲,“和公安再對接的時候,得麻煩你說,康帕利已經從兩儀那里知道這條消息了。”
霧美沙噗呲一聲樂了:“兩儀已經把事情告訴康帕利了,噗——上一次是不是康帕利易容成兩儀?雙簧樂子常聽常新哈哈哈哈——”
兩儀繪川木著臉請求著:“別笑了。”
霧美沙笑得更大聲了:“甚至因為沒有轉達給我,所以被公安懷疑兩儀繪川可能是壞人?”
兩儀繪川依舊麻木著臉:“應該是的。”
霧美沙又笑了一分鐘,兩儀繪川放棄開口,在心里舉白旗。
“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著非凡的行動力,”霧美沙終于笑完,收起笑聲,語氣轉為認真,“之前你還只是組織成員的時候,就會因為父母的死亡疑云,單槍匹馬找到G5幫你查出真相。”
兩儀繪川依舊安靜聽著,她的游戲體驗從半年前開始,對大學時的事情并沒有多少實際體驗。
霧美沙認真嚴肅地低聲說道:“這次審訊室的危機,你也一定能跨過去。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請務必聯系我。”
兩儀繪川沉默片刻后,以同樣認真的語調答應了。
“我會的。”
通話結束。
主線選項四選一的系統頁面還在眼前,存在感極強。但兩儀繪川看著就想嘆息,于是決定再摸一下魚,看看有沒有其他人給她發郵件。
還真的有,宮野明美給她發消息:【四象偵探事務所已經裝修完成,做好證件,也按照你的要求,掛在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對面。今天甚至剛好做完了一樁委托,開門紅。】
兩儀繪川:【非常感謝!】
宮野明美:【沒事,花的都是你放在兩儀會社的錢。】
兩儀繪川哭笑不得,這句話可太真實了吧?各種意義上的真實。
朗姆確實有下命令,說兩儀會社歸宮野明美,日本區的資金鏈歸愛爾蘭。但不是上級的所有命令都能被下屬完整執行。愛爾蘭依舊請教她,宮野明美也把分紅照舊發她。只有皮斯克的關系遠了點,但交流的時候還是得喚她“康帕利大人”。
都是小事,兩儀繪川把注意力移到系統頁面上,看了眼自己的身份。
毫無變化,3層身份,每個月會發放17點技能點。
兩儀繪川心虛地撇了撇嘴。
果然,給自己刷一些類似于“偵探事務所老板”這樣的身份,并不能卡bug,給自己每個月多加5點技能點。
這下沒得摸魚了,必須得主線四選一了,50點技能點。
兩儀繪川懶洋洋地靠在地下室的軟沙發上,以最放松的身體狀態,看向系統選項。
【玩家后續路線選擇。】
【A、完成組織任務,獲得公安信任,進而得到朗姆的信任和重用,讓朗姆放棄對你進行審訊洗腦,同時伺機獲取武器走私鏈的情報。】
【B、提前設局,想辦法回到組織,投靠其他可能有武器走私鏈信息的組織成員。例如琴酒,再例如貝爾摩德。】
【C、和公安坦誠身份,請求保護和幫助,在公安的幫助下避免審訊洗腦結局。】
【D、回撤G5,并以個人能力加入后續對組織武器走私鏈的調查。】
【E、鈍角。】
四選一題出現五個選項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兩儀繪川來來回回把ABCD四個選項看了一遍又一遍。
A選項,她主要以欺騙公安為主,要在警視廳內做好臥底工作,然后寄希望于朗姆給她漏一點武器走私鏈的工作。要騙已經對她有好感的降谷零,然后寄希望于朗姆?啊?壓力看起來也太大了……
C選項,從寄希望于朗姆變成寄希望于公安。降谷零可能會震驚,會審問她,最后大概會原諒她,大概?
這個選項的難點不是降谷先生是否原諒她,而是公安的地位。
公安不是國際機構,能查出多少武器走私鏈……她其實不是很有信心。
D選項則是寄希望于G5的正面搜查能力。
很保守也很穩妥的選項。G5也確實可以信任,不用走一遍“審訊,質疑,最后原諒”的流程。
但G5終究只是一個新手保護陣營,在柯學元年已經杳無聲息,能查到多少武器走私鏈信息,完成主線任務,不好說。
B選項,她回到組織,這是最未知,同時也是希望最大的一條路。怎么以不是暴露的原因回到組織,這一點需要她考慮。但有很多方法。
最簡單的思路,就是請求那位大人,詢問自己能不能去研究所做管理崗。
當然,這個思路太粗糙了,可以再細化一下。
回到組織后,可以身兼二職,找重點人員套近乎,慢慢查武器走私鏈。
貝爾摩德就算了,琴酒對他的下屬倒是還不錯,就算基安蒂講一點都不好笑的冷笑話,琴酒也不會動怒。
確實存在可行性。
當然也有額外的問題。
朗姆會像是暗地里的獵手,時刻準備把她一槍崩了。
降谷零也會錯愕地發現她其實是組織成員,說不定會給她下額外的絆子,不像C選項投靠公安。這個選項,她沒有太多辯解的空間。
兩儀繪川思索片刻。機遇、挑戰、危險、糾葛,纏繞在一起,很難分出利弊。她索性把四個選項的優劣點都寫在紙上,一目了然。
一頁紙寫得密密麻麻,仔細一看,“降谷”二字隨處可見。
兩儀繪川平心靜氣地瀏覽兩遍,然后把這張紙丟進碎紙機。
碎紙機發出嗡嗡聲,很快把這張紙撕吧撕吧絞碎。
兩儀繪川也把ABCD四個選項都嚼嚼吃掉,做出決定。
【我選鈍角。】
第55章 牽個手吧
【玩家已經做出選擇, 獲得50點技能點。
【玩家當前擁有274點技能點。
【預祝玩家游戲愉快,早日通關。】
兩儀繪川輕聲哈出笑。拉開窗簾,找到組織的那一排, 拿出朗姆的那一份牛皮袋,慢條斯理地旋開牛皮袋封皮上的白色繩索。
通關,其實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朗姆或許十分自得,他成功用“極丨道拍賣會”的誘餌,釣出康帕利在負責警視廳臥底工作上一心二用的事實, 進而順遂得到康帕利的低頭。
她也曾苦惱于要怎么面對波本這位臨時同事,最終絞盡腦汁, 才想出“康帕利易容成波爾多紅”這樣的主意。
但有時候, 運氣與勇氣缺一不可。在負責拍賣會對接的機會中,她成功察覺到,黑色交易鏈,基本都在朗姆控制中。
這也是主線四選一中,選項A,努力討好朗姆這個選項出現的緣故。
然而這個選項對她來說太難了。
現階段, 真正獲得朗姆信任的兩個人,賓加做臥底工作,要兩年后才能回到日本,而庫拉索, 更是被洗腦控制的存在。
她憑什么脫穎而出?
而其他選項, 要么舍近求遠(回到組織),要么依靠機構(回公安或回G5), 也都不可選。
那能選什么選項, 怎么通關游戲?難道真的選鈍角,給自己畫個鈍角三角形?
通關游戲的邏輯其實很簡單。
因為:朗姆擁有全部黑色資金鏈信息。
再因為:通關游戲, 需要武器走私鏈的信息。
所以:抓住朗姆,進行審訊,獲取信息,即可通關。
備注:警視廳內有能力查出她安全屋地點,讓朗姆知道有鈴木這個人、并親自發掘收買的那個最初臥底,也能順帶一起審訊出來。
簡單而有效的邏輯,并且比冰箱放大象簡單得多。
為什么她在拍賣會工作都結束后,將近20天才反應過來?
大概是因為,波本帶她去找負責人拿拍賣會名單,而名單上的拍賣品有很多是真真切切的非法存在,不少駭人聽聞的成分。
接下來的時間,公安、黑衣組織和其他極丨道組織,都在圍繞這份名單進行交鋒,因此她完全被轉移注意力。
兩儀繪川幾乎要敲敲自己的腦殼了,什么叫做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啊。
幸好,現在發現也不晚。
裝有朗姆資料的牛皮紙袋很薄,里面只裝著幾頁紙。其中一頁還是15年前阿曼達事件的新聞報道。
其他幾頁,有用的信息也不多,其中有一頁為了避免地下室還是被發現并無傷打開、檔案被翻,以至于發現游戲玩家身份,直接GG,于是只有關鍵詞記錄。
“壽司”,“殺魚”,“波洛”,“脅田兼則”,“海猿島”,“勞斯萊斯”。
是兩年后柯學元年的朗姆信息,現在用不上,但還是可以做個參考。
……所以勞斯萊斯為什么也記下來了啊喂!
……殺魚又是什么啊,根本就只是朗姆借著做壽司挑魚這個話題暗暗內涵波本可能是壞掉的魚啊!她到底都在記什么東西?不能因為事情和波本有關就全記下來吧!
……還是跳過一些和朗姆本質無關的關鍵詞吧。
現在的朗姆并沒有在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的壽司店打雜,理論上是烏丸集團的話事人,然而已經銷聲匿跡,很久沒人見過他的身影,和人對話也基本都是用機械音。
——游戲剛開始時,朗姆和她對話的時候似乎是用本音,可惜她那時候還沒有電話錄音的習慣,想想有點可惜。
她或許能通過新聞報紙找到朗姆年輕時的照片,但直美·阿爾簡特設計出的跨齡識別系統,在朗姆會出現在警用監控的情況下(兩儀繪川對這種可能性抱持悲觀態度),也要等兩年后才能找到他。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她特地改造過的游戲包可以收集監視特定賬戶所在的手機,她有把滿練賬號發給朗姆,而朗姆也確實登陸過幾次。但他十分謹慎,玩游戲的手機應該是打游戲專用機,自帶IP修改功能,并且除此以外空空蕩蕩,什么組織資料也沒有。
他甚至改了密碼,一個字母數字符號都齊全的復雜密碼,杜絕了這個滿練賬號被其他人登上去的可能性。
這個密碼,有可能是他郵箱的密碼嗎?暫時不方便驗證,賬號登陸會有登陸記錄,貿貿然登陸,很有可能會被發現。
不管如何,需要想辦法,盡量快速地找到朗姆的所在地,并且制定出對應計劃來抓住朗姆。
烏丸集團內部的會議,BOSS開展的組織高層會議,庫拉索經常待著的研究所……
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讓朗姆主動現身?要不她拿自己釣魚?
朗姆年齡漸漸大了,有固執到令人惱火的地方,但敏銳依舊。于是,獨斷自行,柯學元年能為了工藤新一的消息喬裝成獨眼老漢去壽司店打雜。
好可惜,如果朗姆現在就在伊呂波壽司店,那她還用想怎么把朗姆釣出來?直接抓了完事。
兩儀繪川想了又想,大腦已經放空到想出“拿自己能努力研究‘銀色子彈’但是需要看朗姆的眼睛來修改藥效為理由見朗姆”的妄想級理由。
不過,等等……銀色子彈?現在時間線是柯元兩年前?
赤井秀一見琴酒并試圖抓捕他,然后朗姆路過瞅一眼發現赤井秀一身份不對,這件事情是什么時候發生來著?就是兩年前吧!
她的存在引發了一些蝴蝶效應,殺死蘇格蘭的人變成了波本,宮野明美跑來當社長。
赤井秀一見琴酒的事會不會發生;就算見了,朗姆又會不會出現?這些都不太能確定,但不妨礙她有棗沒棗打一棍,問一下先。
她把自己的身子用力地往沙發上靠,把沙發按出一個凹痕后,站起身在地下室轉了兩圈。
確定措辭后,她重新坐回沙發上,拿出兩儀繪川的手機,撥打赤井秀一的電話。
赤井秀一一秒就接通,似乎是剛抽過煙,嗓子沙啞得堪比變聲器。
“波爾多紅……?”
“嗯,有事情找你,赤井。”
“你叫什么名字?”
“綾田幸子。”
簡短直截的對話,沒有任何多余情緒,比快問快答還快速簡練。
真實的名字像是一種身份對接暗號,迅速確定雙方身份與可信程度。雖然綾田幸子并不是兩儀繪川的真名,但這個名字已經足夠應對赤井秀一交流,與他溝通對接。
“你還活著,不錯……”赤井秀一的話語里多了一些笑意,“我上次似乎也這樣說過話,噢,你和蘇格蘭表白的那一次。”
兩儀繪川悄悄摳了摳沙發上的外皮,外皮發出小聲的抗議,刺啦刺啦。
赤井秀一接著問:“能假死成功,貝爾摩德該不會也是哪一方的臥底吧?”
兩儀繪川眨眨眼,開玩笑道:“或許是CIA的臥底呢。”
赤井秀一嚯了一聲:“那就不能指望了。”
不管本堂瑛海有沒有因為這句話打了個噴嚏,FBI和CIA的笑話能常聽常新這件事是確鑿無疑了。
兩儀繪川忍住笑意,說回正事:“我打電話主要是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和琴酒見面的計劃。你們威士忌三人組解散后,現在的工作似乎都不太固定。”
赤井秀一呼出一口氣——似乎還在抽煙——才道:“還好,之前因為蘇格蘭安全屋爆炸、公安追捕的事情,琴酒帶的人里很多都受了傷,我那時候頂了一陣子,接了些任務,也在任務中見過琴酒了。”
兩儀繪川想到赤井秀一狙殺香取的任務……啊,這又是一處蝴蝶效應。
原先的時間線里,赤井秀一在那次倉庫伏擊前,其實一直沒見到過琴酒。但這邊,見也見過了,工作任務都安排下了,大概也不需要額外再在倉庫見一面。
“那有點可惜了,”兩儀繪川斟酌著透露一條消息,“小道消息,朗姆有時候會在琴酒吸納新固定隊員的時候喬裝打扮,一起過去看看……算是做面試考核吧。他神出鬼沒的,喬裝打扮也有貝爾摩德幫忙,很難辨認——但難得有固定的出行規律,有機會抓住他。”
赤井秀一那頭安靜了一陣,他對朗姆只有“聽說過有這個人是二把手”的認知。
幫忙假死的貝爾摩德,有可能出現、但需要貝爾摩德幫忙易容的朗姆……很容易就能匯集成一個簡單的答案。
“如果朗姆確實有來,你能認得出他?”
“我能。”
兩儀繪川這時候不可能說出別的回答。
赤井秀一又呼出一口氣,鑒于隔著電話不會傳來煙味,讓她被迫吸二手煙,兩儀繪川毫無芥蒂,耐心等著他抽完這根煙。
她確實不確定朗姆會不會去,也沒有用“一定”“千真萬確”的銷售話術欺瞞赤井秀一。但這對赤井秀一依舊是需要權衡的事情。
想想吧,沒有機會可以創造機會,赤井秀一可以現在就聲稱自己要成為琴酒的固定隊員,約琴酒定個時間見面詳談。
見面那天,如果朗姆沒出現,那就是正常在琴酒面前走面試流程,沒什么特別的。但如果朗姆切實出現,綾田背后的公安就肯定要抓朗姆。如果在抓朗姆的過程中,沒能干凈利落隱瞞住消息,或者驚動琴酒,那他的臥底身份其實就約等于暴露。
對于進入FBI和臥底組織很大原因都是小蝌蚪找爸爸的赤井秀一來說,抓住朗姆,并失去臥底身份,可能有點得不償失。但如果朗姆沒能抓住,還失去臥底身份,那就虧大了!
兩儀繪川越想越不能確定赤井秀一的態度,心下忐忑。自己可能還是換一種方法釣朗姆比較好?
但沒等一根煙燃盡,赤井秀一就開口道:“七天之后的星期六晚上七點,我會約琴酒見面,試圖抓捕他。見面地點是在橫濱的鐵磚倉庫。你們有詳細計劃后,我們再具體討論。”
“行。”
兩儀繪川顧不上自己內心對劇情慣性的驚嘆,還有“公安萬一不愿意摻和這件事”,連忙先答應下來。
七天時間有點緊,比她預想的時間緊張得多。赤井秀一已經問她具體計劃。而她首先還得想想,自己該怎么和降谷零說明,這次突如其來的抓朗姆計劃.
赤井秀一隨手把煙摁滅在煙灰缸上,翻閱著鐵磚倉庫的無人機照片。
手機屏幕亮著,還放在通話記錄頁面。綾田幸子已經掛斷電話。但他暫時不想退出通話記錄頁面。
他得仔細想想。
同意公安加入行動抓捕朗姆的原因很簡單,他認不出朗姆,而公安似乎有特殊的渠道認出來。他還不至于做出套出辨認方法然后自行抓捕的事。
——綾田幸子之前就十分利索地中斷她和茱蒂·斯泰琳的溝通,套話萬一被對方發現,就可能因小失大。
公安試圖抓捕朗姆是定數,而他試圖抓捕琴酒也是定數。
琴酒知道一點他父親失蹤的事情,是宮野明美聲稱很重要的研究所的安保負責人,還是組織里很多黑色手段的經辦人。抓住琴酒,能做好很多事情。
單純潛伏在琴酒身邊,慢慢收集信息?他沒有伏特加那種做小弟的才能,潛伏下去,也頂多會有基安蒂的地位和信息量。
他甚至已經發郵件給琴酒約定見面時間,而琴酒也真的缺使喚順手的人,對于他的主動投靠矜持地表示歡迎。
在綾田幸子打電話的一分鐘前,琴酒回復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他也是剛收到的通知。綾田幸子問他的時機……還是有點太巧了。
并且,她和蘇格蘭都是假死脫離組織視線的公安,是從哪里來的小道消息?
貝爾摩德?波本?還是其他人?
例如……理論上算是朗姆親信的,康帕利?.
周末意味著什么?
對尋常人來說,周末意味著放假,休息,放松,意味著就算熬夜打游戲,也可以在第二天昏昏沉沉睡一個白天,然后哀嘆周末過得好快,很快又要迎接工作日。
但對公職人員來說,就算是周末,也必須電話暢通,要有時刻應對緊急情況時,能迅速到崗在位的應變。
公職人員沒有勞動法。
而對于降谷零這類臥底來說……周末,那是什么?不存在的。
所以,到了晚上,兩儀繪川終于姑且先定下計劃的大綱框架,給降谷零發消息約時間商討抓朗姆計劃時,他說半小時后就到。
這事情就帶著點稀奇。
忙起來的時候,兩個人十幾天見不著面都很正常,稍微閑一點,一天能見著一次,也很不錯了。
而今天,她不僅能見著兩次,還都是在家里!
……好吧,抓朗姆這事完全是正經工作,她根本就是在居家加班。
兩儀繪川確認霧美沙已經發消息給風見并表示康帕利已經從兩儀那邊知道審訊室的事,想了想怎么圓滑又沒有漏洞地把信息來源都往康帕利身上推。又把朗姆的信息資料全部復印下來(,除了那一頁關鍵詞)作為資料補充。
謝天謝地,目前為止,“康帕利”這三個字依舊非常簡單好用。
但降谷零匆匆出現,嚴肅認真到帶有侵略性的紫灰色眼眸向她注視而來的時候,她一瞬間發現,什么客套含糊的話都不用說,她只需要把手上的材料先遞給他。
話題的開始是在三樓書房,密閉空間會讓人在談論秘密話題時有一些安全感。當然,以心理安慰為主,但多一分安慰總是好的。
書房有正方形的桌子,有配套的椅子,兩個人坐在直角的兩邊,方便互相給對方遞資料、草稿,乃至于直接探頭去看。
交流的時候,也是稍微側著身子,沒那么嚴肅,氣氛更活潑點。
兩儀繪川開始闡述,和降谷零她就不用藏著掖著了,能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情報都說出來:“簡單來說,赤井要和琴酒見面,朗姆到時候也會過去。康帕利說,那天朗姆很可能會喬裝成一個持拄拐的老人,在倉庫區散步休息。這樣的人其實挺顯眼,只要能找得到,抓捕難度其實不高。”
降谷零認真聽著,他有一些疑惑,但眼前眉眼飛揚的人還沒把話說完,他決定等會兒再問。
兩儀繪川接著說:“赤井和FBI有抓捕琴酒的需求,而朗姆身為二把手,手上的信息只會比琴酒多,不會比琴酒少。我知道消息后就想著可以抓朗姆,于是問了赤井具體見面的地點,地點是在橫濱的鐵磚倉庫。”
降谷零一愣,就笑道:“雖然沒有具體到倉庫號,但他還挺有誠意。”
兩儀繪川接著道:“如果是和FBI聯合行動,因為目標不同,可能在指揮上出現其他問題,也有麻煩的地方。所以具體怎么調配,指揮權歸誰,還是得麻煩降谷先生籌謀。”
降谷零托住下巴,紫灰色的眼睛眨了眨,輕松問道:“康帕利怎么說?朗姆的關鍵信息是她給的,她沒打算讓G5的人也分一杯羹嗎?”
兩儀繪川解釋道:“陣營太多的話指揮起來很麻煩,反而更容易出現問題,進而使行動失敗。G5在日本的人也少,所以康帕利表示只想吃技術股,審訊朗姆后有武器走私鏈的情報分給她就行。”
降谷零點點頭,又好奇問出他的疑惑:“為什么會說‘朗姆在倉庫區閑逛’,朗姆不會和琴酒一起來嗎?”
兩儀繪川心下暗暗一跳,是她慣性思維了。不過解釋起來也很輕易:“朗姆在探聽情報的時候,會有一個人提前查探的習慣。——當然,暗地里有沒有保鏢,不太清楚。”
降谷零隨口問著:“也是康帕利說的?”
兩儀繪川攤了攤手:“畢竟是要把她關審訊室了,她大概也是費了很大的心思,才總結出朗姆的一些特征,希望我們能把他抓住吧——如果我們抓不住的話,我也不知道康帕利能怎么辦了。”
幾個問題問完,兩儀繪川就說不出別的東西了。
她自己沒做過指揮超過十名公安的活,因為不方便露面也沒辦法承擔具體的指揮工作。她現階段能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假借康帕利的名義提供信息,之后等降谷先生操作。
嗯……這怎么不能算是一種“投靠公安”的選項C呢?
降谷零捋清事宜,列明計劃,打電話發郵件一一分派調查的任務。
兩儀繪川在現階段閑了下來,又不想從書房離開,于是從A4紙盒里抽出一張紙,隨便抽本書墊著,又從筆筒抽出一只黑色簽字筆,坐回位子上,偏過頭,認真又明目張膽地端詳降谷先生的樣子,然后開始,唰唰唰下筆。
系統面板里,她的畫畫技能有60點,不專業,但在興趣層面已經很可以看。
她也不明白失憶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點技能點的,太亂來了。
有時候她真懷疑,失憶前的自己是點錯技能點后不能接受,憤憤和游戲系統提議封閉自己的記憶。別說,坑的就是失憶后的自己。
不過亂點還是有點好處,例如,她現在就能三兩下畫出降谷先生的神態概括,之后細化。
反正是消磨時間,怎么細化怎么來。
等降谷零把該打的電話都打完,甚至連赤井的電話都打了,終于能暫時喘口氣的時候,兩儀繪川也已經把畫作蓋在朗姆的資料上面。
“還有什么事嗎?沒事的話就一起帶走吧,”兩儀繪川的手臂靠在桌面上,撐腮笑著,“閑著也是閑著,這幅畫就送你啦。”
降谷零垂眼看向這幅突如其來的畫。
因為是用黑色簽字筆畫的,很有草圖的風格,但又很細致,頭發絲都畫出來了。
如果是旁人一看這幅畫,一下子就能認出來,這是降谷零,嚴肅到不茍言笑,然而筆觸又有著說不出的暖和。
一些從筆觸中溢出來心意,一些消磨時間也要坐在一起的心意,似乎都在這幅畫里,確鑿無疑地表露出來。
降谷零抿住唇,有片刻沒說話。
兩儀繪川歪了歪頭,心下猜測著。降谷先生不喜歡被別人畫?可能和照片一樣,有種被偷拍的不爽感?
她好像確實該額外補充一句,不喜歡的畫丟碎紙機就可以了。隨手畫出來的禮物不該成為精神負擔。
但降谷零看了看畫,又看了看她,最終彎下眼睛:“我會把這幅畫好好放起來的。”
兩儀繪川就咽下自己謹慎要補充的話,露出笑:“嗯。”
工作時間結束,大好周末,接下來就該是各回各家,各自休息。
尤其是降谷先生,要統籌安排抓捕朗姆的事宜,現在還只是分派任務,等明天,任務各自有結果后,他身為運算中心,可有得忙了。
理論上,應該……
降谷零輕聲問道:“現在的暫定計劃,先和你說說吧?”
兩儀繪川毫不猶豫地點頭。沒有什么“理論上應該”,她確實應該聽聽。
她不僅可以和降谷先生呆更久一點,還可以更清晰地了解公安的計劃。她暗地里還有個讓G5機構抓庫拉索的計劃,不確定能不能實施,實施時的細節又是什么,所以更要注意不要計劃沖突,互相耽誤。
降谷零稍微想了想,就開始陳述。
“首先,鐵磚倉庫的格局……”
降谷零敘述時的邏輯清晰,聲音也很好聽,活潑又充滿韻律,聽著就能讓人心情好起來,說的又是嚴肅的正事,理論上,她能很認真地聽進去。
但兩儀繪川禁不住分心,目光飄忽,嘴唇都悄悄抿住,克制著不發出任何可能打斷降谷先生敘述的聲音。
桌子下,降谷零悄悄碰了碰她的手,又碰了碰。
接著,試探性地牽住了她的手。
最后得寸進尺,摸索著,手指穿過她的手指指縫。
十指相扣。
敘述的聲音一直沒有停,做著最忠實的背景音。
第56章 交往報告
牽手本身并不會產生太過刺激的觸覺, 但十指相扣就強烈一些。
或許是因為常常穿戴手套以避免留下指紋,降谷零習慣使用匕首、藥物和槍支的手,并沒有留下太厚重的繭。
但手指擠開指縫, 穿過五指指根的時候,那些薄繭依然給兩儀繪川帶來更加明顯的摩挲觸覺。
一剎那的酥麻感像是按住她的麻筋,她都要產生錯覺,恍惚以為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
但手部的神經還在忠實地傳達著一切能感知到的感覺。
手被牢牢扣住,動彈不得。手心與手心的肌膚緊密相貼, 牢不可分。
熱意熏騰,也不知道是從手心傳到臉頰, 還是臉頰傳到手心。再或者是躍動的心跳。
熱意讓原本溫暖干燥的手心被添了些汗津津的黏膩, 很奇特的感覺。兩儀繪川的大腦幾乎要一片空白了。
不好意思,牽手經驗真的不太足,以后多練練。
兩儀繪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努力把降谷零說的計劃認真聽完的。
……總之是聽完了,并且還真的意識到計劃中幾個讓人有點擔憂的地方。
但兩儀繪川剛想開口,手背就被降谷零帶著些薄繭的大拇指輕輕擦過, 帶出一點搔不到的癢意。
兩儀繪川忍不住瞪了眉眼彎彎的壞上司一眼:“手松開一下吧,很熱,滿手都是汗……”
降谷零依言松開手,但眸中忍不住泄露出一些促狹的笑意:“現在這個初步計劃, 有什么問題嗎?”
壞上司!真的太壞了!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被他……被他這樣的人牽手, 撩撥,之后還能定下心聽工作內容啊?
兩儀繪川氣鼓鼓, 松開手也喘口氣后, 就把降谷零還沒完全收回去的右手捉回來,兩只手都抓著。
牽手真的會熱, 她更樂意捏手玩。
就當手上多了個玩具,捏捏他硬邦邦的指節,捏捏就算有薄繭但和指節比起來還是軟綿綿手感很好的指腹,再用指尖在他手心隨意滑動。
在降谷零一瞬間呆愣的時候,兩儀繪川才悠哉悠哉,把這個計劃中讓她在意的點都問出來。
“無法保證朗姆在被抓捕前不會傳遞消息出去嗎?信號屏蔽器可以嗎?”
“……他們的聯絡方式或許是‘一個小時沒發指定暗號就意味著出意外’這種類型的。”
降谷先生和她一樣,都是不太會被其他干擾項影響到邏輯判斷和思考的人。
兩儀繪川心下感慨一句,順手把他的食指從指腹揉搓到指根,大腦思路沒停,接著問道:“這個計劃FBI那邊會不會有不同意見?他們的需求是抓捕琴酒,朗姆如果把信息傳遞出去,琴酒知道倉庫里有陷阱,可能就不會來了吧?”
降谷零默默地遞出自己的左手交換人質,成功把自己已經被揉搓得發燙的右手收回冷卻。之后才循循善誘地問著,“琴酒如果發現有叛徒在附近,會怎么做?”
兩儀繪川略一思索,瞬間恍然:“會去抓臥底,正面交鋒——那赤井確實很可能會同意。”
降谷零笑著補充:“朗姆也未必會和琴酒有這樣的約定,他們的關系沒有密切到這種程度。抓捕他之前多關注過往車輛,看看朗姆有沒有其他眼睛,如果有的話拆除掉就好。”
兩儀繪川點點頭,又努力回想了一下降谷零說的計劃內容,最終表示:“好,我這邊沒問題了。”
“嗯,現在重新輪到我問了。”
降谷零歪了歪頭,反手抓住她還在搗亂的手。
眼眸像是熠熠生輝的紫灰色水晶,金燦燦的蜂蜜色頭發隨著他的動作仿佛流淌著甘甜的糖蜜,是很適合honey trap的狀態。
但他的神情很獨特,無辜、坦然、又確實很認真嚴肅。似乎是想露出笑的模樣,但嘴角并不配合已經彎下的眉眼,悄悄向下。
似乎是在擔心什么,不是那種工作的要緊事,但確實令他踟躕不定。
氛圍很奇特,兩儀繪川想垂眼看自己的手,但奇特的力量鼓勵她繼續直視著降谷先生的眼睛。
看進他的眼底深處吧,能看見NPC一堆0101混雜的數據,還是真實存在的、平行世界的人眼底的情緒?
不管如何,她自己現在不斷鼓噪的心是真實的,不必鄙薄,這一切值得悄悄珍藏牢記。
然后她聽見降谷先生問她。
“你愿意和我一起遞交交往報告嗎?”.
對降谷零來說,今天一整天的經歷,像是坐上了世界上最大的過山車。他的心從馬里亞納海溝不斷波動起伏,最終飛到喜馬拉雅山頂,并驚嘆地意識到,自己還要做好從山頂滑雪一樣滑到山地的心理準備。
先是因為霧美沙不知道審訊室的事,誤以為兩儀對康帕利隱瞞消息,是組織臥底。而對此一無所查的兩儀還試圖用她自己的方法安慰“做噩夢”的他。
他找諸伏景光商討后,做好自己一邊工作,一邊煎熬等到晚上的準備。
幸好康帕利現在似乎在日本,霧美沙問得很快,反饋得也很快,康帕利直接說“已經聽兩儀說了,在想應對措施,有需要你們幫忙的話會聯系你們”,完全把兩儀隱瞞消息的可能性沖刷干凈。
到了晚上,兩儀更是發消息,傳遞了抓捕朗姆的計劃。
還有一片小陰云,有馬說的,潛藏在警視廳公安里的組織臥底,鈴木的上司,疑似是女性,而在目前排查中,并沒有哪位女性公安有明顯嫌疑。兩儀也在懷疑名單中。
不過,這片小陰云,應該也遲早會被風吹散吧。
理智上,很難想象哪家組織臥底直接賣組織二把手的資料給臥底的機構,那賣得也太大了,難道兩儀賣完后她自己能當二把手嗎?
而情感上,簡單點,他也不希望兩儀是。
他一開始不愿意陷入如此多的情緒牽扯,情感會影響判斷,一切感情遞進要等組織覆滅再說——大概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然而,組織是龐然大物,深不可測,很難在短期內覆滅,十年內覆滅在他看來都是奇跡。
他有自己的職責和使命,就算一輩子都要臥底在組織里,連戀愛結婚都要讓步給臥底工作,他也會咬牙堅持下去。
但兩儀和他有著相似的、被組織影響的一生,都有著對抗組織的責任和動力。能互相理解,在一起也會感到開心,能互相感到心靈慰藉。
與其任性自專,自顧自地認為兩儀不能接受,并試圖遠離她,不如直接問清她的想法。
……總不能一直卡在不上不下的曖昧關系。
曖昧關系并不穩定,更加容易讓人心神不寧。他今天的擔憂、錯覺乃至于懷疑,或許都來源于此。
他開始自我介紹。
“降谷零,男,27歲,現在還在做臥底工作,很抱歉,但一定會以臥底身份為重,很可能經常分居,十天半個月聯系不上一次會很正常,如果被組織調去美國等地方,甚至有可能一年兩年都聯系不上。”
很冷酷現實的開場白。
兩儀的頭低了下去,專注地看著兩人交疊的手。蜜色的手背,白了好幾度的手指,互相纏繞著,親密得讓人頭暈眼花。
“有可能忽然哪天就出現意外,莫名其妙就死在一處角落,可能尸體都找不到,只能被認作失蹤。我們的關系甚至有可能被一起查出來,你原本藏得好好的,也已經假死逃脫,但是會因此遭受無妄之災,因為我的親屬身份被連帶滅口。”
兩儀依舊低著頭,他努力交疊握住的手被掙脫開。有一縷栗色碎發隨著動作垂落到她的臉頰旁,有些許沒來由的脆弱感。但她很快又把他的手重新握住,揉了又揉。她的手有點沒來由的顫抖,指尖也有點涼,但還是握著,沒有松開。
“警視廳內部還有組織臥底,不知道在哪里,和卡納迪恩沒有任何聯系,和康帕利也沒有,隱藏得很深。在內部篩查的時候,我會按照正常的篩查流程,將你也放入審查的位置上——這回不是詢問室那種‘晚飯吃了嗎’的走流程了,我會作為親屬回避,由其他值得信任的人來進行審查。”
長篇累敘,語句邏輯都很清晰連貫。這些在真正交往時可能造成的麻煩,需要闡明強調的部分,在兩儀把第二把住宅鑰匙交給他的時候,他在休息的時候,在腦海里漸漸思索成型。
尤其需要強調的是,他可能因為工作原因,在理智角度必須要有的,對任何人的懷疑、戒備和審訊……附骨之疽,無法擺脫。
如果她無法接受,這很正常,甚至不需要更多的回避行為,他們平常見面的機會就很少。抱著“沒辦法和這樣的人共度一生”的心,應該能很輕松就和他拉開距離。
兩儀的神情很復雜,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沒能說出口。她松開手,想抬起手臂遮住什么,又放下。
降谷零的手還伸在原地,被她按在他自己大腿上。然后她把手收回去,乖巧端坐,遲疑地開口,“我現在滿腦子都還是‘朗姆如果沒來怎么辦’,‘琴酒如果也沒來怎么辦’,‘如果忽然換地點又怎么辦’。降谷先生在認真說完工作的事情后忽然問我要不要遞交交往報告,太刺激了,我腦子轉不過來啊……”
為了多待一會兒、于是把計劃完整闡述一遍的降谷零無端感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無奈和好笑。他還能怎么辦?只能安慰著說:“沒關系,你可以慢慢想。”
兩儀似乎還是有點恍惚,但她堅持道:“一直拖著對方的表白不給回應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七天后,不管朗姆能不能抓得住,我都一定會給降谷先生一個答復。”
降谷零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臉頰。在她的瞳孔一瞬間驚訝放大的時候,他近乎嘆息地發現,兩儀的頭一晃也沒晃。
她已經非常習慣自己的觸碰,甚至能安心在他懷中睡著,但她依舊需要思考。
思考七天,沒問題,交往不比曖昧的輕飄飄和若即若離,是更實在的關系,理應慎重考慮。
于是他補充說明:“無論是什么樣的答復,我都會接受,請你一定依照你的本意回答。”
兩儀終于看向他,淺棕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氤氳柔光的琥珀:“我會的。”
降谷零笑著彎下眼,伸出的手動作輕柔地,把她垂在臉頰旁的碎發攏到耳后根去。
耳根一下子紅了,可愛。
臉頰也隱隱發紅,更可愛了。
……如果到了這種程度,她依舊有問題的話,他也認了。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會親手把她送進監獄,經常探監的.
抓捕朗姆倒計時五天。
已經過去兩天,兩儀繪川蜷起手的時候,還會禁不住想起,和降谷先生雙手交疊時溫暖的觸感。
很值得懷念。
降谷先生看向她的眼神,認真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遞交訂婚戒指。
她不愿意在那種關鍵時候,還對他撒謊。
他的真名是降谷零,但她的真名可不是綾田幸子。
直接拒絕或許也是一個好主意。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第一次想說離降谷先生遠一點,像防BOSS一樣防他,結果一個月后煲電話粥能煲一個小時。
第二次想說離降谷先生遠一點,這回別說一個月了,一天都沒撐下來,第二天就為了安慰他做噩夢后的心神不寧,對他揉揉搓搓以表安慰。
所以,還是等七天之后吧,只要朗姆成功抓捕,或者庫拉索的手機上有足夠多的信息,那武器走私鏈的情報交給G5機構后,她就能完成主線任務。
單機游戲完成主線任務后會有DLC,氪金手游完成主線任務后會有氪金活動任務,大型的聯機游戲更是有無窮無盡的任務。
但也有可能,主線任務完成后她就會回到游戲外的世界。
到時候她會怎么離開?其他人的記憶會抹去嗎?會重置嗎?
任務結束后,游戲公司會給她發布獎勵,這個獎勵又會是什么?
現在她還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失憶前的自己挖的坑。總得七天后抓完人,才能得到消息,做出判斷。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朗姆沒有被成功抓住。那她就得繼續臥底,繼續尋找下一個能抓住朗姆、或者接觸武器走私鏈的機會。
……想想就開始頭疼了,那時候她該和降谷先生怎么相處呢?想不撒謊會很難了。
不過,真正專業潛藏在警視廳的組織臥底,根本不會多想這種問題吧?她畢竟不是專業臥底。
收斂心神后,兩儀繪川撥通赤井秀一的電話。
依舊是快問快答式的簡單交流。
“我是綾田。”
“公安的對接人是飛田。”
“私人請求。”
“……說。”
兩儀繪川的腦子里不住回旋的最差可能性,還有令她心如擂鼓的計劃。話語也流暢說出口:“朗姆縱然進審訊室,也可能有讓他能離開審訊室的力量。如果真的到那個時候,請求你幫忙給安室君發一份郵件。”
赤井秀一有須臾沉默,然后說:“你這句話聽著確實不像是公安的立場。”
兩儀繪川笑意坦蕩:“所以是私人請求。”
赤井秀一思索片刻,不過他這回沒有抽煙,而是語氣輕松地套話:“又是表白嗎?”
兩儀繪川知道這是“所以要我發什么郵件”的意思,但她忍不住爆笑出聲:“可以這么認為——真的到那個境地的話,我會把郵件內容發給你,到時候麻煩你了。”
赤井秀一:“嚯,沒問題。”
為了避免自己赤井秀一接著追問,兩儀繪川繼續道:“我還有一個私人請求。”
赤井秀一:“嗯。”
兩儀繪川:“明美這半年來幫了我很多,她也知道你是FBI,所以你如果要和她分手的話,請處理得漂亮一點,首尾收束得好一點。辛苦你了。”
赤井秀一:“……嗯?”
兩儀繪川丟下重磅炸丨彈,沒給赤井秀一留下“你怎么知道”的質問時間,立刻掛斷電話。
她心里悄悄復盤著自己的話。
“如果要分手的話,請處理得漂亮一點”,這樣的表述,如果真的到最壞情況,希望她自己也能做到。
……至少不要被狼狽地抓進監獄.
抓捕朗姆倒計時兩天。
公安的人都空前忙碌起來。研究鐵磚倉庫地形圖,研究沿路的必經路段,悄無聲息地安監控,偽裝成運貨司機實地探查。
風見裕也居然會開貨車,并且還有駕駛證!
她都做好偽裝,拿狙擊鏡瞅了幾眼。她給出的理由特別無敵,“如果有組織的人提前在這邊探查,那我這種臉一定會讓他們直接開槍,沒開槍就說明沒人盯著”。
降谷零暫時失去蹤跡,沒人能攔得住她。
——當然沒人對她開槍,再神秘莫測的組織,也犯不著在組織內部人員在常用碰頭點見面的前幾天,還被迫害妄想癥似的派人去探查。
她的活終究比較少,畢竟是假死,每一次露面都有風險。于是,她相對還有閑暇,能天天給庫拉索發郵件,發文件,發壓縮包,打電話。
倒數第二天的時候,她發郵件的行為卓有成效,可以交給G5,于是看監控確認降谷零沒有忽然閃現到她家后,直接把霧美沙帶回家。
直達地下室。
窗簾沒拉開,地下室看起來就更小,靠墻一個皮沙發,沙發前擺個比沙發高一些的桌子,上面歪七扭八擺著幾張寫寫畫畫的A4紙。沙發對面是看起來有裝飾性的窗簾。視線盡頭是被電腦椅遮住大半的電腦桌和電腦,雙面顯示屏,各種線條凌亂的設備。
兩儀繪川打開電腦,熟練地點開□□的頁面。頁面上全是郵件,各種各樣的標題,“警視廳檔案”,“地稅檔案”,“議員情報”……林林總總,數不勝數。
霧美沙看著,止不住驚嘆道:“眼花繚亂了……這是朗姆的手機?”
“這是庫拉索的手機,”兩儀繪川搖頭笑道:“她是這半年才被朗姆洗腦的,狀態還不太穩定,每天服藥前十分鐘是她狀態最不穩的時候,我找到這個時機,把發送的資料壓縮包文件里塞了監控插件。”
霧美沙驚嘆失聲,好半晌才說:“這就是你說的……能抓捕庫拉索的機會?”
兩儀繪川笑著聳聳肩,說了句冷笑話:“抓分管不如抓經辦嘛。一般來說,經辦對業務的了解總比分管熟悉一點。”
霧美沙:“……”這句話并不好笑,她只覺得冷。
冷笑話說完,兩儀繪川退出監控頁面,把U盤遞給霧美沙,說:“這是我目前從她手機提取出來的文件信息。信息未必全,因為她好像有三部手機。然后把你的手機給我,我給你連一下她的手機定位還有遠程操控功能。兩天后抓庫拉索。”
霧美沙把手機遞給她任她操作,同時匯報道:“車輛物資都準備完畢了,只要庫拉索到達指定的位置,一定能抓住她。不過……不是已經抓朗姆了嗎,為什么還要抓庫拉索呢?”
兩儀繪川一邊給霧美沙的手機點點點,一邊隨口就說出四種必須抓庫拉索的理由:“萬一朗姆沒被抓住,萬一朗姆被抓住但是逃了或死了,萬一朗姆是專注大局調控的人對具體操作和具體對接人其實一無所知,再萬一公安不愿意把信息和G5共享……”
“停停停——”霧美沙舉手投降,“深刻理解了,可以不用說了。”
兩儀繪川笑道:“也可能是我火力不足恐懼癥吧,但還是多做一點準備比較好。”
兩儀繪川操作完,把手機交還給霧美沙,教她怎么簡單操作。霧美沙似乎有點欲言又止,而兩儀繪川毫不心虛。
這個手機竊控插件是公安內部專用的,但她給合作機構G5機構用一用很正常吧?
“咳……”兩儀繪川介紹完后,確認道,“沒問題吧?”
霧美沙連忙點頭:“沒問題。”
兩儀繪川關上電腦,讓電腦椅的方向挪到霧美沙面前。她依舊是一本正經的神態,但眼神悄悄游移了一下。
霧美沙端端正正在塑料椅子上坐好,洗耳恭聽的架勢。
兩儀繪川雙手交疊,悄悄絞了一下,才開口:“我帶你來,其實是想帶你認認路,萬一以后有什么必要情況要你來地下室,你會認得。”
霧美沙點點頭。
兩儀繪川接著說:“已經自動把你的指紋錄進去了,前兩個鎖都可以直接打開。最后一個全鍵盤的密碼頁,答案是rei。你可以認為……這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的名字縮寫。”
霧美沙皺眉思索分析:“零?這個名字有點奇怪……”
兩儀繪川笑了笑,很輕松地跳過名字相關的討論話題:“不過大部分情況下是不用麻煩你過來的——雖然你要過來翻資料開電腦也完全沒問題——真的到你必須要來的時候,我大概會需要你把密碼輸錯。”
霧美沙一愣:“輸錯?”
兩儀繪川溫和而平靜地說著:“是的,輸錯三次,這間地下室會自動燒毀,會燒得很干凈。這是銷毀資料的正常手段。”
霧美沙扭頭看了一眼電腦,又想了想沒有窗戶的地下室突兀出現的裝飾性窗簾。她點了點頭,答應道:“好的。”
正事這就全部談完了。
兩儀繪川坐在電腦椅上伸了下懶腰,拉了下霧美沙手腕上的衣袖,換了語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吃壽喜鍋了,我們一起吃一頓吧?”
霧美沙哭笑不得,擺出任勞任怨的表情:“好,我現在就去買菜和鍋底,然后打包帶過來。”
兩儀繪川于是露出天真愉快的笑容,打開地下室的門,率先走了出去,“我去看看冰箱里還有什么菜——”
霧美沙緩緩松一口氣。
聊工作時難以避免的沉郁氛圍,似乎已經被“咕嚕咕嚕”冒著香氣的壽喜鍋沖淡。
兩儀繪川真的非常敏銳,她未必特別喜歡壽喜鍋,但她在表達“放松一下心情吧”的好意。
她對這位合作人不能稱得上太了解。她不知道兩儀繪川真正偏好的食物是什么。
不過,她和兩儀繪川相處也有很久了,終究還是會了解她的一點辦事風格。一般來說,當事情沒那么有把握的時候,兩儀繪川會做三種準備。
例如那一次卡納迪恩的事。兩儀繪川準備了水瀨管家,刺客,還有最后壓陣準備直接搶人的G5。
而現在,在抓捕朗姆,獲取武器走私鏈的相關工作中,她現在看到了兩種準備,還有一種是什么?
霧美沙原先有點猶豫要不要問,畢竟她和公安對接的時候,風見確實有悄悄和她說,要和康帕利多交流交流,才不會讓康帕利連審訊室這么大的事都打算一個人扛。
但她現在決定不問。
兩儀繪川已經把這種秘密資料室的地點和密碼都告訴她。
并且,rei,與其說是重要的人,不如說是喜歡的人吧?這樣的私事都愿意和她泄露,已經完全是非常信任的表現了吧?
每一對聯絡人和臥底都有各自的相處模式,康帕利不是需要她幫忙收尸的人,她也不必多問。
有什么是一定需要問的嗎?沒有啊。
她站起身,準備開車去買壽喜鍋。
夏天開著空調吃火鍋,已經能預想到會發生的絕佳體驗了!.
抓捕朗姆倒計時一天。
失蹤了好幾天的降谷零突然出現,傳來消息,朗姆那一天確實會去鐵磚倉庫,可以安心準備。
不知道他是怎么確認的,也沒有人試圖了解明白。情報販子的情報網總能大到超乎想象。
降谷零甚至悄悄對她表現出慚愧,說如果他早知道從烏丸集團前話事人這個方向挖,那他發現的速度還能更快一點。
就算知道朗姆是烏丸集團前話事人,也依舊不知道怎么挖的兩儀繪川:“……”
鼓掌就行了。
庫拉索的手機上也多了一條貝爾摩德的郵件,貝爾摩德表示她今天就回日本準備幫朗姆易容,希望朗姆明天白天能空出時間。庫拉索回復收到。
沒有鼓勁,沒有冗余的戰前會議。公安,FBI,G5,大家都安靜地憋著一口氣,耐心地等待獵物踏進陷阱。
時鐘慢轉,日夜變化。
抓捕朗姆的當天,鐵磚倉庫沒有海風吹拂。
太陽東升西落,黃昏時候,殘存的溫度烘烤著人的汗漬。
屏息等待,直到勞斯萊斯的馬達聲遠遠傳來。
第57章 三處行動
朗姆從來不做噩夢。
他的父親忠心耿耿地侍奉那位大人, 于是父親死去的時候,他就得到了他父親的遺產。這份遺產包括他父親的人脈、財產、情報,還有烏丸集團的崗位。
他得到的東西太多, 所以已經幾乎遺忘了被父親斥責罰站,被母親無力勸導說不要違逆父親的日子。
那時候他太小了,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暗藏悲憤。而長大后,他就能從容許多。
真的能從容了, 當別人和他聊起他的父親時,他因為年齡漸大而逐漸下垂的橫肉、壓下小眼睛的眉毛, 突出的顴骨, 這樣并不好看的五官隨意雜糅著,在不笑的時候往往顯出兇狠陰鷙的面龐就竭力柔和放松,露出虛偽的哀傷。哎,父親走得早啊,沒能抱上重孫。
他的年齡也逐漸大了,也不知道他的孩子有沒有嘆息著說一聲“父親走得早”的機會。
有可能沒機會, 畢竟那位大人讓宮野夫婦研發的藥物有著神奇的功效。據說是可以起死回生救回他左眼的,那為什么不能指望這藥能讓他變得年輕呢?
但宮野夫婦被大火吞噬,繼任研究的雪莉也很不好接近。那位大人又沒有要他接觸的意思,先給雪莉派了貝爾摩德, 之后又派琴酒。以至于他一直沒能插上手。
組織里的誰可以替代琴酒, 他又能掌控得住呢?
波本不行,他的眼眸和笑意都是冰冷生硬的, 說話的韻律很特別, 像是仿佛下一刻就會咬他一口的毒蛇在吐芯子。農夫與蛇,殷鑒不遠, 可以找他要情報,但不能當親信用。
蘇格蘭更不行,原先還因為他看起來還算正常所以關注了一下,可他胡子之下的臉有著奇特的稚氣,氣質又有些飄飄忽忽,無法看透,令人無端恐懼。后來發現他是警視廳臥底,于是他理解一切。
其他人,他挑挑揀揀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好的。
不如說組織里正常人就不多,琴酒成天裝英倫紳士,伏特加追星,貝爾摩德成天hell來angel去,庫拉索被他洗腦了,基安蒂是純粹的變態。萊伊?是甚至不偽裝成英倫紳士的琴酒。
幸好,他也沒有在特別認真挑選,他其實有矚目的人選。
康帕利。
本名白鳩原美,父母意外身故,在白鳩制藥被收購后和姑姑姑父一起加入組織。因為她的姑姑姑父不會帶小孩,只把她丟在屋里和空屋子作伴,所以小時候沉默寡言,幾乎不說話,性子也很獨,看人的淺棕色眼睛冷冰冰的,根本就是一個怪胎。
沒有力量的怪胎會被欺負,不說話又沒力量的怪胎更是被欺負了都不會有人注意。但朗姆注意到了,因為第一天還被打一頓悶聲回家的小白鳩,在第二天就忽然拿著掃把以一敵十,把其他人都橫掃得哭爹喊娘。
這還只是小孩子的玩樂,不值得在意太多。但過了幾年,他隨手翻閱組織酒二代們的訓練記錄時,意外發現小白鳩在手槍丨射擊訓練上的成績進步速度遠快于一般速度,迅速成熟到可以實戰的水準,完全是天才級別,再聯想到她突飛猛進的掃地棍法,這就特異到令人驚訝了。
很容易能聯想到一些其他的東西,例如天賦異稟,例如實驗體。
小白鳩當然不是實驗體,朗姆畢竟也能忝稱看著她長大,是照顧她安然成人的長輩。但這不妨礙他想把小白鳩塞進研究所。不是實驗體?那就變成實驗體吧。
想法被迫中止。
小白鳩讀大學,讀的是金融,也開始學著打扮化妝,出門交友,偶爾按照組織安排參加一些商業宴會,完全是會老老實實按照組織規劃行進的樣子——畢業后回去管白鳩制藥,管其他制藥,成為組織販賣合法的不合法的藥品的中間鏈條。
因為她父母雙亡的身世,組織有安排人盯梢她。但她!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查出組織里幾個負責做匕首害死她父母并偽裝成意外的組織成員,直截了當殺死對方,甚至還拍了照片!血淋淋的,用郵件發給他!
【那位大人打算把白鳩制藥交給我,但我不想管公司,管公司太無聊了。我想讀警校玩臥底游戲,我也證明了我的能力,所以可以嗎?】
很狂,卻也有心眼。這些組織成員的照片,還有這份郵件,是她送給朗姆的天然把柄。
如果她敢背叛他,如果她敢背叛組織。這份郵件,會是她的催命符。
于是朗姆同意了。
指使康帕利,他是沒有任何擔憂的。康帕利有很多小心思,但就像是撲騰抓蝴蝶的貓,再怎么樣,眼界也只有蝴蝶翅膀上那點斑斕的世界。
警校是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嗎?遠不如組織的培訓營,有的警察畢業后還不會用手槍!
警視廳難道又是什么好地方嗎?一群沒有偵探就只會按部就班,按資排輩,然后用可笑的方式查案的警察。一點靈活機動能力都沒有,全是僵化思維——甚至能有背后中刀的自殺案!
康帕利或許存著一點逃離組織的心。畢竟組織的人殺了她的父母,而她的姑姑姑父做主把白鳩制藥賣給組織從而換得平安,她對組織歸屬感有限。
但像她自己說的,要收買一個人,需要有志向、能施恩,或賦予恐懼。組織或許給不了她三項東西,但警視廳更給不了。警視廳只會把她這個年輕人的銳氣磨碎。
他也未必需要對組織忠誠的人,琴酒那種人對他來說完全是個麻煩存在。相比之下,他更歡迎對他本人忠誠的人。
康帕利最終還是對他屈服,或許是恐懼于他的洞察,或許是希冀于重新得到那些零花錢,重新得到他施與的恩惠。
原因不重要,結果有利于他就好。
康帕利能臥底多久,他并不關心,也無所謂幫她遮掩,反正等她臥底失敗,回到組織,去審訊室洗刷一輪,她就更加只能倚仗于他,臣服于他。
今天他難得有閑心,聽說琴酒要正式見一見萊伊,就聯系貝爾摩德幫他易容,假扮成一個要拄著拐杖的老人。
他沒打算和琴酒說,他心里有盤算,自己要悄悄地湊熱鬧,等琴酒來了再挑明身份。
這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做法,能有效震懾其他人,算是他的一點點御下小技巧。
不說別人,康帕利聽說鈴木是他的人時,都也狠嚇了一跳呢!
假扮成老人還有一層好處,如果他不幸遇到了陷阱,那身為一個老人,他的身體是可以很脆弱的,不能被打也不能被罵,對方如果強硬一點,他甚至可以當場表演一個高血壓或受驚過度。
“我退休前在這里工作三十年,三十年!現在年齡大了不讓我來這里走一走,你們這些年輕人什么意思!”
搞埋伏的官方機構往往會害怕老人出事,尤其是一些潛進日本的外國機構……如果有無辜老人在他們手下出事,真的有可能會化為外交問題,這些官方機構會寧愿謹慎,好生勸他離開。
朗姆自認,自己盤算得天衣無縫。
勞斯萊斯的各項配置都是頂級,司機也是開車老手,車開得很穩,朗姆坐著很舒服。終于停車到達鐵磚倉庫時,他走下車,心情和鋪滿半邊天空的晚霞一樣絢麗多彩。
但下一秒,隨著“刺啦”一聲響,眼前驟起白色煙霧。
什么斑斕鮮艷的晚霞都看不見了,他的眼前只有近似于眼睛被擊中受傷后令他驚恐的白茫。
他下意識要匍匐在地,捂住口鼻。但手抬不起來,身子也不聽使喚地軟倒在地。
臥底……一定有臥底!是司機?是保鏢?是貝爾摩德?還是其他知道他行程的人?!
他驚怒又無力,鼻翼戰栗翕動著。
在意識逐漸模糊,墮入空白噩夢時,他的最后一個念頭是:他還有重新從容的機會嗎?
只要他……
意識斷層.
赤井秀一十分從容地靠在倉庫集裝箱上等待。
晚霞將他的影子映得很長,光暗明滅,襯得他的姿態孤單又帥氣。
但倉庫里頭的集裝箱中還有一個男人在說話,這就很破壞孤單的氛圍。
赤井秀一又側耳傾聽,越聽臉上越多疑惑,于是凸顯帥氣的神情也沒了,只剩下容貌中天然存在的帥氣buff。
幸好卡邁爾及時把手機遞給他,并主動匯報,消解他的疑惑:“剛才那位女性打電話找我是問我一個問題:如果倉庫里出現老人我應該怎么做。我想著赤井先生提醒過,那個人可能是朗姆,所以回答她說要抓住控制住。”
赤井秀一拿著手機,他不疑惑了,但還是不知道該擺什么表情:“她一定發出了什么見解。”
卡邁爾有點不好意思:“她先夸我說從美國特地飛過來,工作辛苦,沒有指責的意思,只是提建議。接著才說,可以直接摸他的臉或者脖子。”
赤井秀一:“……?”
卡邁爾把話說出口后,才發現他斷句的地方有歧義,連忙連比帶劃地往下解釋:“她說,如果是易容的話,下頜線附近能摸出易容那層皮和正常皮膚銜接的地方,也可以直接捏臉頰把易容撕掉。如果不是老人而是年輕一點的人,也可以直接上麻醉針先運到后方去。”
赤井秀一聽完后才點點頭,沒評價什么,只說了聲“知道了”,就讓卡邁爾回去藏好。
卡邁爾也不多話,立刻依言躲回原先的集裝箱背后。
等卡邁爾的身影看不見了,赤井秀一才在心內暗嘖一聲——綾田幸子還挺有閑情逸致。
不,她這個人完全可以稱之為奇特。
五天前,綾田幸子聯系他,提前預約請他幫忙發郵件。發郵件本身很正常,內容大概也沒什么稀奇的,但時間點有點奇怪。
在抓完朗姆后,如果事情的發展已經嚴重到她都沒辦法直接給波本發郵箱的境地,那她為什么會認為,大概率臥底身份也暴露、在面臨組織追殺的自己就有這份余裕呢?
雖然他自己確實有這份自信,但綾田和他并不熟悉。她的篤定又是從何而來?
有點點微妙,先記下。
手機無聲跳出一條新郵件,是蘇格蘭給他發的。
【朗姆已成功抓住,但陷入昏迷,暫時無法審訊。手機設置了好幾層密碼鎖,需要技術工突破,同樣暫時沒有可以傳遞的情報。
【琴酒還在路上,只有一輛保時捷,沒有車隊,大概十分鐘后到。
【請做好準備,需要公安支援的話請隨時聯系。】
蘇格蘭是這一次FBI和公安合作的樞紐之一,他現在應該還在安全屋,只負責做遠程的情報對接,以及交通狀態的監視。
萊伊輕笑一聲,敲字回復:【了解。】.
鐵磚倉庫挺大,有十幾處入口,公安當時設置監控點,推演著怎么抓捕朗姆,又怎么監控琴酒的時候,很是廢了一番腦子。
兩儀繪川提議過每個入口都架個火箭筒,看見古董保時捷直接炸了。但赤井秀一說不行,且不說公安能不能調火箭筒(努努力或許勉強可以?或者找駐日美軍?),以琴酒的敏銳度,估計一下子就會發現里頭氣氛的不對。
“像是察覺到殺氣?”赤井秀一也不太確定,但他篤定說,“直覺會發現不對,我也可以。”
降谷零可以,諸伏景光可以,兩儀繪川沒那么專業,但她也有一點點讀氣氛的本事,于是火箭丨筒計劃正式放棄。
監控琴酒的方法最終是采用交通監控,而抓捕朗姆后,公安保證能把朗姆出現那個入口的痕跡清掃完畢,盡量不讓琴酒發現。
但畢竟一群人來來回回走動,把被催眠煙霧一套帶走的朗姆、勞斯萊斯車上同樣被麻醉的司機和保鏢都拎下來,連著車一起帶走,這樣的動作不算小。即使努力清掃痕跡,但臨時補充的偽裝痕跡,和自然存在的痕跡,還是會有一點點微妙的差別。
降谷零看著現場轉播,就評價道:“如果琴酒確實走這處入口,那與其指望琴酒沒發現,不如指望伏特加直接踩油門往前開。”
幸好,琴酒的那輛保時捷356A并不是走這處入口。
保時捷356A開在最開闊也最沒辦法藏火箭筒的道路,一路暢通無阻。琴酒閉目假憩,于是駕駛座上的伏特加,坐在后排的基爾和龍舌蘭,都沒有說話。
車一路直達到約定的倉庫門外不遠處,伏特加踩下剎車,琴酒才猛然睜開狼綠色的眼眸。
基爾沒有說話,龍舌蘭則左右看看,說:“到了的話我們就下去吧!”
“等下,”伏特加攔住龍舌蘭,又扭頭和琴酒說,“大哥,貝爾摩德剛才給我發消息說朗姆會來,現在一直沒消息,我們要不要再等等?”
琴酒嗤笑一聲:“朗姆現在還沒出現,那他大概就是在倉庫里等著,等我們進去后再撕下那道假皮,嚇我們一跳——這老頭子就喜歡講這樣的冷笑話。”
伏特加小心翼翼問:“有沒有可能倉庫里是陷阱,他和萊伊其實已經都被抓了?”
基爾悄然皺眉,朗姆是誰,聽著地位和琴酒仿佛……但伏特加又直接問他會不會被抓。關系有點奇特,有點塑料。
琴酒似乎是有些厭倦:“如果萊伊能被抓住,那這倉庫大概已經塌了。”
話再不多說,琴酒打開車門,踏在水泥地上,走地靴底叩出清晰的聲音。他朝倉庫走去,拐角就是正門。
另外三人也連忙下車跟著走,就要走過拐角。
但琴酒忽然伸臂攔住伏特加:“等等。”
鐵磚倉庫今天沒有風,于是什么異常的氣息都不會傳過來。
但空氣終究隱隱流動,逐漸褪去色彩,像尸體一樣灰暗的晚霞映入琴酒冷綠色的眼眸,也和尸體一樣逐漸轉涼的氣溫,傳達到琴酒擅長殺人的指尖。
溫度似乎沒那么涼,似乎有人的心頭火熱,在期待著與他相見,在更加炙熱的鮮血與炮火之中。
琴酒狐疑地瞇起眼,眺望向右側遠處一重重的建筑,再看向前方半遮半掩的倉庫門。
遠處什么也沒有,而透過倉庫門,只能看見一個靠著右側集裝箱在悠閑抽煙等候的萊伊。他的身側擺著狙擊槍。
有一點古怪,但似乎又沒什么特別的。
似乎沒什么特別的,但終究有點古怪。
琴酒的嘴角忽然揚出冰冷的笑,以閑聊的口吻說著:“我煩朗姆很久了,給他一個難忘的記憶,讓他永遠記住現在這一刻的煙花璀璨,再也不敢這么裝神弄鬼,這會是一個好主意。”
伏特加連忙贊同:“大哥說得對。”
龍舌蘭一愣:“要怎么做?還有里面的萊伊怎么辦?”
基爾什么也沒說,只危險地瞇起湛藍色的貓眼,默默掏出手槍,站到伏特加身側,一副“琴酒要做什么我跟著做”的沉默靠譜形象。
琴酒沒回答龍舌蘭,只回過身,披散著銀白長發,往車那邊走,又叫他跟上,命他打開保時捷356A的后座墊子。
龍舌蘭依言打開,就見后座墊子下,躺著一個簡易型三腳火箭丨筒。
龍舌蘭一下子瞪大眼睛,不安地動了下腰。什么啊,他坐在這能炸飛整輛車的玩意上坐了一路?他甚至悄悄放了個所有人都會放的氣!
這東西連火箭筒帶架子一個人就能抱得動,但會很辛苦,而龍舌蘭吭都不敢吭一聲,老老實實地抱起來,眼見著琴酒關上車門,然后轉身就走。
銀白長發轉出小小的弧度,龍舌蘭連忙垂眼跟上。
龍舌蘭不會用火箭筒,于是伏特加接手,按部就班地放好三腳架,再在上頭架好火箭筒,在琴酒的指導下調整角度。
伏特加心懷感激地接受琴酒的教導,又感慨著,里面不管是朗姆還是萊伊,都會被直接炸飛吧?不愧是大哥,寧錯殺,不放過!
“接下來,只要按下去——”
伏特加也確實扣動扳機,目標,倉庫墻邊。
但就在這同一時刻,琴酒注視過的遠方,忽然傳來狙擊鏡折射的銳利光芒!
下一瞬,三腳架被擊斷一腳,火箭筒發射軌跡被晃動下壓,在眨眼都來不及的功夫中,擊中了右側門前不遠處的平地!
平地上登時多了一個大坑,附近的倉庫磚墻也因為地基不穩塌陷一小塊。
磚墻連著防雨鐵皮天花板的支撐,支撐一歪斜,鐵皮登時就“啪嗒啪嗒”像暴雨一樣砸進倉庫。
里面發出“哎呦”一聲,有人被砸到了。
基爾迅速判斷:“有狙擊手,距離700米。”
龍舌蘭驚異地指著倉庫:“有人!”
伏特加看向琴酒:“萊伊是叛徒,朗姆被抓了,大哥!”
琴酒聞到了隱隱約約的血腥氣,聽到了鐵皮掉落清脆聲音中壓抑的呻吟聲。
有點可惜,如果沒有那個狙擊手,在墻邊埋伏的那只老鼠應該已經會變成死老鼠。
但也沒關系,琴酒緩緩露出興奮而嗜血的笑:“果然是埋伏啊。”
他朝后退兩步,進入遠處狙擊手的視覺盲區,然后舉起P220,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裹挾殺意急速沖來的萊伊就是一槍!
萊伊側頭一躲,他的一縷頭發飄搖落下。
但沒人在意這些,身后傳來腳步聲,身側傳來腳步聲,已經有手槍的子彈朝琴酒穿著防彈衣的軀干上沖撞,而萊伊也已經像野狼一樣猛然撲來。
徹頭徹尾,準備周全的埋伏!.
兵分三路。
公安和FBI應對朗姆和琴酒,而G5繞到敵后,準備去庫拉索常住的研究所把庫拉索偷出來。
偷庫拉索的方法可太簡單了,兩儀繪川和G5盤算得清清楚楚:康帕利去庫拉索手機定位里的秘密研究所,和庫拉索說朗姆有急事,康帕利就是得到朗姆接她的命令,來接她直接去現場的。
庫拉索不會質疑至高無上的朗姆命令,因為康帕利理論上不會知道她研究所的位置,她會進而對康帕利的話加注信任。
她甚至沒辦法找朗姆確認,因為朗姆不是已經被逮捕,就是在被逮捕的路上,朗姆沒心思回復庫拉索消息的。
謹慎起見,兩儀繪川有打算等降谷零發消息給她,得到朗姆的確切新情況后,再進行庫拉索的逮捕工作。
事情可以很簡單。
她可以很輕松地把庫拉索騙上車,扎一針大劑量的麻醉針,無傷逮捕庫拉索。
但計劃總是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意外。
庫拉索的定位不在研究所,不在她其他的住處。她的定位也在鐵磚倉庫,和朗姆和琴酒都不一樣的入口處。
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領了朗姆什么樣的命令?不知道,也無法探究——她已經收到降谷零的消息,朗姆已經轉移到公安秘密審訊室昏睡。
霧美沙開著一輛貨真價實的貨車,駛過庫拉索停靠在路旁的車,停入一處無人的倉庫。她側頭看向副駕駛位上的兩儀繪川,無聲詢問。
總之事情已經這樣了,朗姆也抓住了,要不……這個庫拉索,就暫時不抓了?明天再說?
晚霞只剩一點點余韻,像是將燃盡的火焰。
遠處隱隱傳著槍火聲和爆炸聲,琴酒還在試圖掙脫陷阱,并狠狠咬下設下陷阱的獵人的一塊生肉。
兩儀繪川什么也沒說,只極輕極輕地搖頭,給霧美沙展示手機頁面。
【確認朗姆被抓的消息,如果屬實,聯系朗姆,他會告訴你該怎么做。
【這也是那位大人的命令。By貝爾摩德。】
霧美沙的內心輕輕一跳,這意味著……
“消息已經快要傳出去,不,甚至已經傳出去了。時間有限——我先下車了,待會兒來接我。”
“可以直接圍捕——”
沒等霧美沙再攔阻,兩儀繪川已經跳下車,腰后扎起的深栗色馬尾隨著下躍時一瞬間的風輕盈鼓起。
兩儀繪川奔跑著,槍聲似乎變得遙遠。
她是什么樣的玩家啊,公安都已經抓住朗姆了,還一定要追求盡善盡美,更漂亮地完成主線任務,多角度獲取武器交易鏈的情報。她甚至還想順手踹掉庫拉索的便當!多么任性,惡劣且傲慢!
路上沒有其他人在,兩儀繪川跑到駕駛座的車窗前,敲開庫拉索的窗戶。
庫拉索的窗戶有加防窺膜,看向車窗外的人會有些模糊,她降下車窗后,在昏夜中辨別出她的臉,霎時眼神一瞇,直接拔槍對著她:“波爾多紅,你沒死?”
“康帕利,以波爾多紅身份假死回公安繼續臥底工作,”兩儀繪川干脆利落地說,“現在朗姆大人被抓,你要先和琴酒匯合,想辦法救朗姆大人出來。”
庫拉索在吃藥后思維極其敏捷:“你怎么會在這,假死的人能來參加對組織伏擊的工作嗎?”
“我擔心這次伏擊是針對組織成員,所以沒和公安報備,悄悄過來看看,結果果然是,”看著庫拉索仍然有些質疑的神情,兩儀繪川一咬牙,補充道,“有一個狙擊手負責狙擊,我聽了他的特征,可能是蘇格蘭。”
庫拉索的神情頃刻就變了,怎么回事,難道一個兩個都是假死的不成?!
兩儀繪川又補充道:“并且,今天公安參與埋伏行動,是因為有馬和公安的通風報信——有馬最近和萊伊對接,他明顯根本沒有被鈴木收買,他依舊是公安的人。琴酒身邊都說不好還有其他機構的臥底,得快點過去!”
庫拉索的腦子轉得飛快,把槍丟回車前柜,迅速決定道:“有馬既然是公安的人,那你可能也在暴露邊緣。上車!不去找琴酒了,趁有馬他們還在對付琴酒,你直接想辦法問公安的人朗姆大人在哪。公安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朗姆大人,只把他當做可疑的組織外圍成員關押暫留。你問的時候注意點。”
庫拉索說著就打開車門,讓康帕利上車。
康帕利迅速答應,繞半個圈坐上副駕駛位。
關好車門的時候,庫拉索也搖上車窗,神情凜冽,干脆利落地扭開車鑰匙,就準備踩實油門——
車內傳來氣體泄漏的“嘶啦”聲。
不是公安那種會有白色霧氣作為警示的款式,沒有顏色,氣味也很輕,幾乎聞不出來,只隱隱有恍惚像是蘋果的甜香氣息。
這是催眠瓦斯的味道!庫拉索瞳孔緊縮,就要從車前柜中拿出手丨槍,狠狠對打開催眠瓦斯的叛徒來上一槍。
但兩儀繪川更加眼疾手快地按住手丨槍,并扣上保險栓。
兩儀繪川彎下眼,在越發濃郁的蘋果香中用淺淡的瞳孔注視著她,像哄騙夏娃的蛇,輕柔地引誘說著:“一起沉睡吧,然后從被控制的噩夢中醒來。”
庫拉索自認自己沒有其他噩夢,她唯一的噩夢是猙獰著要殺死她的貝爾摩德。朗姆大人也沒有控制她,朗姆大人是……
她沒能想下去,因為她已經松開手,放松地進入充滿蘋果清甜香氣的夢境中。
一定不會是噩夢。
第58章 退場煙花
霧美沙并不經常感到憂愁。
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工作, 有至少不會扯后腿的同事(十分難得),甚至有兩儀繪川這樣優秀的同事(更難得了)。
G5的上司的存在感也很低,只在她缺錢缺人缺情報、或者有什么事情實在搞不定、完全沒方向的時候, 才會聯系一下,幫個忙。
上司在G5這邊是掛名的牽頭領導,本職……她也不知道,反正也是保密崗位。
上司不會管她的考勤,也不會要她折騰多少文件匯報等形式主義, 特別干脆利落。因此她和兩儀繪川的自由度非常高。
……但兩儀繪川做事還是太莽了!怎么就敢直接去找庫拉索的啊?
其他幾個G5的人戴好防毒面罩,把庫拉索從轎車抬到貨車上, 把兩儀繪川如法炮制一起抬走的時候, 霧美沙看著兩個人都握著的手槍,難免心驚肉跳。
狹小的轎車車廂固然無法躲避氣體的侵入,同樣也無法躲避子彈!
但霧美沙想抱怨都騰不出空閑。她挑出一個愿意挑戰戴著防毒面具開車的人,讓對方開庫拉索的車走。而其他人統統貨車集合,她要開貨車走人。
遠處的槍聲還沒停歇,甚至又傳來爆炸聲, 火光隱隱升騰。總感覺情況有點不妙啊……還是溜了先吧。
溜的過程十分順利,但霧美沙感到憂愁。
因為公安機構的風見給她打電話了。
開車沒關系,車停路邊,副駕駛的G5同事和她交換座位, 同事開車, 她專心接電話就行。
風見也沒關系,他是一個嚴肅正直的公安, 沒有特別聰明的頭腦, 稱他老實不算言過其實。和他正常交流的時候可以偷偷給他挖點坑,只要沒有影響工作, 他其實不會介意。
但他的電話背后有時候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這就和她的憂愁有關系,有很大關系了!
聲音好聽,磁性優雅,可以想見他如果讀故事書能將人安然哄睡。但那個人是不會讀故事書的,他只會說工作。
工作啊……
為了避免公安將臨時來鐵磚倉庫的G5人員當成黑衣組織的援兵,她和兩儀繪川開貨車來的時候,提前報備過車牌號和行駛路線。
這固然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摩擦,但也多了一些本可以避免的交流。
“朗姆已經抓住了,康帕利有什么要問他的嗎?”
“琴酒跑了,對康帕利會有影響嗎?十分抱歉,還是低估了人形武器庫的力量。”
“你們抓住庫拉索了吧,庫拉索那邊有沒有什么情報方便康帕利分享呢?”
康帕利康帕利康帕利,康帕利的聯絡人霧美沙好愁,她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
能回答的康帕利本尊在貨車車廂安睡,因為吸入大劑量催眠瓦斯,世界上又不存在催眠瓦斯的解藥,因此搖也搖不醒。
“要不一槍把她崩醒”、“或者辣椒水”、“要不電擊吧”,霧美沙在腦海里閃過各種各樣危險但可能可以叫醒康帕利的方法。
她勉力在各種危險念頭中挑挑揀揀,終于找到個相對正常點的答復。
“你們現在方便分享朗姆的情報嗎?”霧美沙反問著,“琴酒跑了,萊伊要被追捕,你們得幫他逃脫被處死的結局,今晚閑不下來吧。并且朗姆現在就肯開口了嗎?二把手這點意志力還是有的,至少得等個兩天?”
霧美沙越說氣越壯,憂愁似乎全然不見了。
問題回答不上來的時候,理直氣壯地反問對方,有時候會讓對方無法辯駁,氣勢減弱,無法繼續詢問自己原先想探究的問題。
算是耍無賴,但談判的時候適當的耍無賴很正常,兩邊都不打算掀桌子,這點拉扯只能算是在互相磨合適應。
對面果然也沉默了片刻。但出乎霧美沙的意料,對面直接承認了:“確實,我們三天后再說情報的事吧。”
霧美沙狠狠松一口氣,就要直接掛斷電話。謝天謝地,三天后睡美人康帕利肯定已經清醒兩天了,她自己去和這位麻煩的公安對接吧!
然而對面搶在她掛斷電話之前接著問道:“兩儀現在怎么樣?”
霧美沙的憂愁霎時死灰復燃,并且迅速生長到火光沖天的程度,幾乎要把她的神經都烤焦了。她忍耐地嘆一口氣:“你在監控里看到了多少?”
“全看到了,”對面很平靜,“包括貨車進倉庫,她離開倉庫,站在庫拉索的車窗旁,進入車內。最后你們的人把她們都抬出來。”
霧美沙:“……”
霧美沙當神秘情報販子的時候有興趣飆戲,反正是月拋人設,真的出問題,只要不是大問題,一時間掩蓋過去就行。
但她現在沒辦法帶著還在沉睡的兩儀繪川飆戲啊!并且對面還是兩儀繪川都夸過很敏銳的家伙!
說來兩儀繪川為什么還有心情用夸贊的語氣說啊!并且她自己去找庫拉索出現的破綻果然讓她自己去圓吧!
霧美沙左思右想,最終選擇自暴自棄:“等她醒來后您親自問她怎么樣?您是她上司吧,問她應該比較直接方便?”
這樣的回答根本上是無從辯解后的舉白旗了,對面也果不其然笑了笑,追問道:“康帕利是她的家人嗎?”
霧美沙現在只能把嘴硬進行到底:“我不太了解,你明天直接問她吧。”
說完后,霧美沙心中不免腹誹,不,她們本質是同一個人。
所以,這樣讓她的憂愁火燒火燎的話題,會在哪里終結呢?
這位公安敏銳到這種程度,兩儀繪川一覺醒來,會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馬甲消失無蹤了嗎?
“……抱歉,”但對方忽然也嘆了一口氣,“我原本確實打算直接問她。打電話給你,只是想問一下她現在怎么樣,是否有受傷。”
無可言明的憂慮,還有其他更隱晦的心思全在這嘆息之間,霧美沙聽在耳中,忽然眨了眨眼。
嗚哇。
這位公安先生,會是那個“REI”嗎?
如果不是的話,那就得請他自求多福了!.
凌晨零點。降谷零驅車到達二丁目別墅區,兩儀的住宅。
他已經習慣熬夜,思維活躍,頭腦清醒。但事情太多了,千頭萬緒,總要在安全并且能放松的地方將事件捋清。
琴酒沒抓住,萊伊身份暴露,已經連夜跑路。勉強能算安慰的是,龍舌蘭抓住了,琴酒的那輛保時捷356A也扣下了。
但是,復讀,琴酒沒抓住。
這次抓捕行動真的讓許多人都大開眼界。
琴酒不知道是什么品種的人形武器庫,火箭筒,□□,手榴丨彈,小型云爆彈……在他把手從大衣里掏出來之前,其他人永遠想不到他還能掏出什么武器。
不僅如此,他還引爆了附近化工產品的倉儲,不少埋伏的人因此被迫撤離。
如果不是琴酒他們終究受傷,龍舌蘭更是被遠處狙擊的諸伏景光擊中兩條小腿,跑不動,說不定龍舌蘭都能被拎到貝爾摩德派來的防彈車上,一起逃脫。
琴酒也就罷了,朗姆那邊也出了問題。
朗姆抓到了,人還沒醒,為了保密起見,沒有關在警視廳審訊室,而是在警察廳直轄的秘密審訊室中。知道安全屋確切地點的人只有四個人,他、上司松本,下屬風見,還有景光。
但公安抓住朗姆這件事一開始就是三方機構合作,無法做到完全機密。這件事名義上是警視廳公安做的,因此,抓住朗姆才過去兩三個小時,就有奇怪的人給風見裕也施壓。
“他只是個無辜路過的老人,因為你們公安亂抓人的行為,今晚沒有榻榻米安睡!你們公安這么亂抓人,被捅到媒體上,有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很莫名其妙的人,很莫名其妙的話,如果是在大街上喊出口,那就根本沒人理會,只可能因為吵到其他民眾,被巡警以“可能擾亂公共秩序”請到巡邏點內,喝口冰水冷靜一下。
但直接找到風見裕也,事態就有些許微妙了。誠然,風見裕也并沒有太嚴密的身份保密要求,但他也有假名,也從事著保密工作。怎么就有人直接找到風見裕也了?
莫名其妙的人很好處理,喝水的地方從巡邏點改成公安就好。但降谷零的心中隱有憂慮。
堅稱自己只是一個無辜路過的老人,聽起來確實是朗姆會用的一招。
公安有應對負隅頑抗者的審訊方法。但這需要時間。
現在……是黑衣組織的勢力從風見裕也查到降谷零的速度快,還是朗姆招供的速度快?
沒關系,用波本換朗姆,只要朗姆不會出審訊室,那就遠不算虧。
臥底本來就是干這種活的。
降谷零想著想著,又不免嘆息著笑一聲。什么啊,他接下來是不是可以提前開始想,身份暴露后和兩儀一起窩在家里,商討著如何假死了?
擰開客房門,隨手打開客房燈,降谷零愕然感受著往他身上撲的空調涼氣,看到躺在床上昏沉安睡的兩儀。
等等。
降谷零的大腦短暫地短路了一瞬,發熱過載,無法思考。
兩儀為什么會在他房間啊!.
原因大概可以歸納為“霧美沙不知道兩儀屋子的客房有常駐客人,以為整間屋子都可以放置,于是秉著就近原則直接把兩儀繪川放在二樓的房間”。
降谷零不知道,但他大概可以猜出來。他免不了又氣又笑。
所以兩儀這家伙,到底和G5的關系好到什么程度了啊?
G5抓庫拉索她沖上去,安全屋的家鑰匙也給過去。即使鑰匙應該就是這兩天給的,如果之前G5就有鑰匙并且來過,他一定會發覺。
……問題還是有點大,兩儀該不會是G5機構派來公安的臥底吧?不對,G5的人員冗余應該沒到這個程度。
……所以鑰匙不能只他一個人有嗎?
……或許霧美沙也有這樣的疑問?
想到最后,降谷零啞然失笑,走上前去,坐在床邊,垂眼看著兩儀的睡顏。
床墊凹下一小塊,兩儀的身子被帶著側了一點,但遠沒到能吵醒她的程度。
密閉的轎車車廂,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結結實實的催眠瓦斯,如果她的抵抗能力差一點,說不定能直接睡24個小時。
之后不方便來這棟房子了,不過現在來都來了,再待一會兒吧。
降谷零想想還是有點生氣,做壞事的心情占據上風,他伸出手,捏了下兩儀的臉。
軟乎乎的,手感很好,一下子就捏出一個印子,然后緩緩消退。
兩儀呼吸均勻,一動也沒有動,依舊睡著,確實是被催眠瓦斯硬控昏睡的狀態。
不管兩儀和G5關系多好,今晚由抓捕朗姆而產生的種種糾紛,隱晦暗潮,都和她沒有關聯。
降谷零松一口氣,站起身,“不管有什么問題,都等你醒來再說吧。”
他今晚得換個地方睡了.
兩儀繪川睜開眼的時候,看著周圍的環境懵了一秒。
這里是哪?
好像是她自己家的客房。但,客房?
霧美沙為什么不把她帶回G5的安全屋?……G5沒有安全屋,霧美沙野不知道她其他的安全屋地址,那沒事了。
催眠瓦斯的后勁太足,兩儀繪川艱難地直起身子,把自己扒拉著靠在床頭。
衣服還是昨晚的衣服,離開被窩時感到些微涼意。手腳還發軟,腦袋也有點蒙。
四周有淺淡的皂香氣,不知道是被窩上的還是降谷先生的。想迅速溜走,不太能做到。
不管如何,降谷零現在忙著審訊朗姆,應該不會出現……
兩儀繪川余光忽然注意到,床頭柜放著一個保溫杯,還有一張紙條。
【保溫杯里裝著檸檬水,按你的喜好,加冰加糖。醒來后可以喝一口,提提神。效果可能比咖啡還好哦。】
紙條右下角還畫了一個圓,兩儀繪川思索片刻才反應過來,是數字零。
……好的,他已經知道了。
兩儀繪川的大腦晃晃悠悠地空白一瞬,決定把事情拋之腦后。
如果能答應降谷先生的表白,那睡一個被窩,有!什!么!
坦然!
兩儀繪川靠在床頭估算了一下自己軀干的靈活程度,是一個小時后能完全恢復正常的水準。她現在的狀態就已經好了不少,至少能摸另一側床頭柜里的手機。
幸好霧美沙在常規事項上還算靠譜,一部手機放床頭柜上,一部手機放床頭柜里。床頭柜上是齋藤的手機,可以等會兒再說。先摸出床頭柜里康帕利的手機看看。
郵件打開,第一條就是貝爾摩德的消息。
【已確認朗姆被抓,警視廳公安經辦為風見裕也,上司為松本清長。請想辦法憑借這條關系獲得朗姆的關押地點,并聯系上他。
【這也是那位大人的命令。By貝爾摩德】
兩儀繪川理解完文字消息,大腦“轟然”一聲,大腦被炸得空白。
貝爾摩德如果稍微再查得詳細一點,降谷零是不是也會被一起查出來?
并且……已經是第二次強調了,只要聯系朗姆就好。昨天看著就覺得古怪,所以為什么?
微妙的話語像是憑空生出的一陣風,吹得人一哆嗦。
兩儀繪川關掉吹涼風的空調,思索片刻,暫時沒急著回復,先打開齋藤的手機。
也有幾條消息。
風見裕也:【事情很古怪,有人打電話找我抗議說公安亂抓無辜老人,朗姆醒來后也一言不發,什么都不說。降谷先生說不要和別人提起,但你也不是別人,所以還是打擾你的休息時間,辛苦你想一下,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證明朗姆是朗姆嗎?】
降谷零:【已經七天過去了,衷心期待你的答復。】
霧美沙:【醒了打電話。】
兩儀繪川看完,把手機放枕頭旁,慢吞吞地重新滑回被窩里,用被子蓋住自己的半張臉。
沒辦法立刻給降谷零答復。
她肯定要想辦法套出朗姆的關押地點,然后見一見朗姆。她隱隱約約有預感,或許這一次見面,朗姆在警廳最后、也最強大的力量,將會展示在她面前。
如果這股力量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龐大……
兩儀繪川撥通霧美沙的電話。
霧美沙剛接通電話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醒了?庫拉索醒得比你早好幾個小時,似乎是因為沒吃藥和催眠瓦斯的共同效果,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我們問什么她就答什么,武器走私鏈明明白白,現在記錄人已經寫嗨了——你打電話過來什么事?”
兩儀繪川震撼地眨了眨眼。
抓庫拉索這步棋原先只是防止意外的閑棋,沒想到居然成為決勝棋。
雖然也有想過“如果抓住庫拉索就直接算游戲通關了會怎么樣”,但之前根本沒敢細想,完全是在做白日夢啊!
不愧是新手陣營,畫風如此不同。白日夢轉眼成真。
兩儀繪川虛起眼:“是你發郵件說要我打電話的。”
“哦哦!”霧美沙緩過神,連忙說道,“你那個上司打電話說他通過監控看見了全過程,我不知道怎么解釋,沒法解釋!你今天看看怎么狡辯一下?”
兩儀繪川哭笑不得:“不好意思,是我任性了,你昨天應對得應該很辛苦吧?”
霧美沙氣不打一處來,敲重點:“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問題,也不是我辛苦不辛苦的問題。你上司又不是笨蛋,你身份可能要暴露了!”
兩儀繪川又眨眨眼,“稍微等我一下。”
既然庫拉索已經被抓住了……
她戳了戳系統:【庫拉索給出來的武器交易鏈情報完備嗎?】
系統沉默了片刻:【經計算,玩家當前任務進度已經達到100%,隨時可以通關游戲。】
兩儀繪川得到答案,關閉系統頁面,愉快地和電話那頭的霧美沙表示:“沒關系,身份暴露就暴露吧。”
霧美沙發出了疑惑的語氣詞,不過兩儀繪川哼哼笑了兩聲,已經愉快到欠揍的程度了,霧美沙就放棄深究,轉而匯報道:“對了,庫拉索的身上和車上只搜出兩部手機,還有一部手機不知道在哪里。并且只有你駭入的手機打得開,另外一部手機的鎖屏是紅白相間的藥,試圖讀卡的時候,被提示密碼輸入失敗三次就自動銷毀數據。所以密碼可能會是什么?”
兩儀繪川的心情很飄,語氣也很飄,悠悠揚揚地表示:“Sheling Ford,未完成的名偵探,組織里儲存藥物相關信息時常用的密碼。試試?”
霧美沙:“……成功了,但如果你再用這種語氣說話,我真的會想沖過來捂住你的嘴。”
兩儀繪川笑瞇瞇道:“那你來,反正你都沒有確認房間有沒有客住,直接把我送到我上司的床上了,你來唄。”
“……?”
霧美沙回過神,震撼無語,索性直接掛斷電話。
兩儀繪川毫無良心地爆笑出聲。
久違的興奮感沖刷著催眠瓦斯麻痹僵硬的身軀,淡棕色的眼睛像是被洗滌擦拭過的漂亮寶石一樣熠熠發亮。
回到警視廳后,因為主要身份變成了臥底警視廳的組織成員,朗姆的靠譜程度又相當有限,因此柯學紅黑諜戰游戲有逐漸化為“猜猜今天朗姆會不會折騰新事件”的小游戲。
但是!她現在!游戲!通關了!
請像想象某狼通關的玩家一樣,想象她的快樂。
游戲通關的人想搞個花活很正常吧?
想折騰點漂亮的退場方法很正常吧?
她不搞假死,那是欺騙感情,但她終究是玩家心態,她想搞事!
處理掉警廳之上的陰影,重新抓住朗姆,永絕后患地解決降谷零的身份危機,解決自己的身份危機。她打算一口氣搞定!
如果游戲通關后還能繼續游戲,她不想用組織臥底身份在警視廳繼續了,臥底在紅方的心態壓力,誰玩誰知道。
所以怎么解決自己的身份危機?很簡單,把自己的所有身份(除了游戲玩家)都像煙花一樣,嘭——地綻放在降谷先生面前。
這兩天可能、大概、不,絕對會對不起降谷先生,他會被自己的身份嚇一跳的!
但解決掉警廳上方的陰影,會獲得雙倍獎勵吧?但重新抓住朗姆的話,大概會有三倍挑戰獎勵吧?
系統:【都沒有。】
兩儀繪川無視掉系統的提示,愉快地哼著名柯主題曲,
放煙花的引線,是去見朗姆。
兩儀繪川的思維從未有過的活躍,同時當警廳和組織的二五仔這樣的事實讓她感到挑戰和興奮。
首先,她要怎么知道朗姆現在的所在地呢?
她當然可以直接打電話給風見,和風見說她有辦法證明朗姆是朗姆,所以請讓她去審訊。但進入秘密審訊室的過程,她一般會被要求戴上眼罩耳罩坐上車,不會知道地址在哪,不會知道進入審訊室的開門密碼,也不會有第二次進入審訊室的權限。
她當然也可以直接翻之前從卡納迪恩電腦上搜羅來的信息。畢竟卡納迪恩做臥底做得兢兢業業,像抽卡一樣把東都市內的秘密審訊室位置收集齊全。但她不能確定朗姆是在具體哪一處秘密審訊室。
所以,二者結合,事情就一下子變得究極簡單——
她去地下室背下東都市內幾個秘密審訊室的位置,然后翻出松本管理官的電話,打電話過去。
“聽小風見說,現在有人在騷擾他,因為他暫時沒辦法證明朗姆是朗姆,”兩儀繪川輕松愉快地闡述事實,“我有辦法,所以讓我去見朗姆吧。因為可能不止要見一次,對,可能要耗費一整天,您陪我一整天也不太現實,所以得麻煩您開啟一下我的審訊室內部權限。
“——反正我不會知道審訊室在哪,也只會待一天,所以放心吧。”
兩個小時后,兩儀繪川成功坐在審訊室內,在腦海對照行車時間內可能到達的審訊室,漫不經心地和隔著鐵柵欄的朗姆對視。
朗姆瞇起陰鷙的小眼睛,戒備地看著她:“你看起來很高興,康帕利,是因為看見我坐在這里嗎?”
已經暫時關閉審訊室收音和監控功能的兩儀繪川笑瞇瞇地搖搖頭:“我的喜悅與你無關。”
第59章 營救行動
和詢問室差不多, 審訊室有著慘淡的白熾燈,寥寥無幾的桌椅陳設,還有閃爍著紅光的攝像機和聲音收錄筒。
公安并不是白色的職業, 正相反,因為要對抗的人是黑色的乃至于灰色的存在,因此,公安有時候要更灰暗,才能和那些勢力同臺競技。
像這種秘密審訊室, 要不是為了有錄音頻做證據,公安說不定都巴不得不要有任何電子設備在。
她的手機在進審訊室前就被要求存放進儲物室, 還用金屬探測儀掃視全身, 確定沒有問題才能進去。
兩儀繪川一進屋子就做出判斷,審訊室里并沒有隱形攝像頭。于是她依照和松本上司談妥的,把屋內的設備關閉。
審訊室中被關押的人,看到設備被關閉后,其實會產生更大的恐懼感。
——徹底置身于無人探知的密閉角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即使悄無聲息地死在審訊室里,也不會有人察覺。
大部分人會懼怕死亡,尤其在死亡真正會降臨的時候。
所以,在重新開啟設備后, 很多嫌疑人往往會心驚膽戰地承認自己的罪行。
兩儀繪川不指望朗姆會懼怕這點小動作, 她經歷的審訊基本上是紙上談兵,還有降谷零對她的實戰演練。但朗姆審訊別人的次數太多了, 甚至能折騰出洗腦等新花樣, 她可不指望自己一番小動作就讓朗姆痛哭流涕,哭著要吃豬扒飯。
幸好, 她不是真的來審訊的。
同樣幸好的是,屋里設備簡單,一眼就能看盡,她不用花費更多心思躲監控死角打暗號。
直接說吧!
她的語氣軟和下來:“不好意思,時間有限,我只能保證自己能爭取到最多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之后就要重新開啟審訊室的監控和收音了。請朗姆大人不必在意我的情緒,控制好時間。”
朗姆緩聲開口:“康帕利,你高興成這種程度,我會以為你不在意你親手送來的把柄,已經徹底投靠到公安那邊,現在在試圖找我套情報。”
縱然在審訊室內,朗姆依舊對前來找他傳遞消息的組織成員挑挑揀揀,甚至要用“親手遞來的把柄”做威脅。兩儀繪川擺出“真拿你沒辦法”的神情,聳聳肩,愉快地笑道:“我只是又度過了一個平平無奇而又美妙的夜晚而已,不值得朗姆大人計較。”
嚴肅的反審訊氛圍沒能持續,朗姆端起來的神情都有一瞬崩塌。
兩儀繪川也不再和朗姆掰扯,直接說正題:“昨晚在貝爾摩德的幫助下,琴酒成功帶著人逃脫,不過龍舌蘭還是被抓住了,人不在公安,在FBI那邊。”
朗姆沉吟片刻,終于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眼睛瞇成一條辨不出神情的縫,語氣溫和地說著:“昨天一下車就被催眠瓦斯迷暈了,我怎么想都認為,只有可能知道我行程的人能把我泄露出來,讓公安一下子就抓住我。你的嫌疑不大,但還是有一點……哈哈,剛才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的,我很理解您的心情,”兩儀繪川唱念做打,“不過信息泄露這點估計是沒有,雖然那個賭馬的有馬確實是公安臥底,他向公安透露了萊伊要和琴酒見面的消息,所以公安派人過去埋伏——”
朗姆直接打斷她:“那FBI是怎么出現的?”
兩儀繪川無辜表示:“因為萊伊其實是FBI,也打算在昨晚抓捕琴酒。”她順帶把其他“無關人員”撇得更干凈一點:“公安應該是和FBI對了一下,就直接聯合行動了——總之,公安在埋伏的時候,應該是順手把你作為閑雜人等抓了。”
朗姆一回想就發覺不對:“更像是蓄謀已久,我一下車就被催眠瓦斯襲擊。”
兩儀繪川平靜道:“公安為了抓捕琴酒,有在路上增設交通監控,開往塵土滾滾破舊倉庫的勞斯萊斯,還是有點顯眼。”
朗姆:“……”
朗姆知道有道理,但心中還是禁不住腹誹,康帕利依舊這么狂,都不說討好上司了,連和言睦色一點都做不到。這么直接戳人心窩子,什么樣的上司都忍不了她吧?
兩儀繪川估算了一下時間,為了闡述現狀就大概過去四分鐘,時間要抓緊。她迅速跳轉話題:“現在朗姆大人您已經被關押,情況緊急。貝爾摩德給我發郵件,要我聯系您,詢問您離開審訊室的方法。”
朗姆一瞬愕然,隨即臉上露出兇狠到想殺人的表情,嘀咕著:“貝爾摩德這家伙……”但他很快就對神情疑惑的兩儀繪川露出安撫性質的笑,說道:“沒關系的,貝爾摩德只是不想付錢而已。”
兩儀繪川眨眨眼:“付錢?”
朗姆點頭微笑:“是的,你等下出去后聯系一名叫吞口山郎的國會議員,他的年齡很大了,將近80歲。他的兒子也在做議員,很好辨認。吞口家大小是一個政壇世家,之前和組織也已經做過好幾次交易,只要和他說,要救朗姆出去,他會知道怎么做的。”
兩儀繪川復述記住:“吞口山郎。”
“對,”朗姆語氣平和地開口,“他開價不會太高,折合起來價格大概會在一百億日元內,你和他聯系的時候估算一下,沒有超過這個價位,就可以同意。”
什么叫做“開價不會太高”啊?
兩儀繪川汗顏,她徹底理解“貝爾摩德不想付錢”是什么意思了。
難怪貝爾摩德郵件催了兩次,還兩次都備注“那位大人也是這個意思”,“我不想付錢”的意思都快直接寫在臉上了!
……她付得起,但她也不想付這個錢啊可惡!
……應該可以報公賬吧?她只是貧窮單薄的臥底,當警視廳公安一輩子都賺不到這么多錢。
……宮野明美都得搶銀行十次才能湊齊朗姆的買命錢啊!
朗姆補充道:“可以和吞口先生說,該給的東西,我離開審訊室后再給他。”
兩儀繪川當場滿血復活:“好的!”
朗姆能自己付錢那就再好不過了!
兩儀繪川特別貼心地追問道:“兵貴神速,吞口先生可能有事情聯系不上,還有備選人員嗎?”
朗姆點點頭,又報了兩個議員的名字。其中一個議員是警廳出身,人脈廣闊,據說警廳里沒有什么消息是他問不到的。最實用,但因為資歷最淺,所以最便宜,談條件時折合條件的底線也最低,只能十億日元,不能哄抬物價。
兩儀繪川統統記住.
兩儀繪川有點后悔,自己沒有把降谷先生幫她準備的檸檬糖水帶過來。
是她的問題,通關主線后太興奮了,直接想著怎么給主線進程來個漂亮收尾。如果有DLC的話可以無縫銜接。
總之,現在半個小時過去了,她開監控也有二十分鐘,現在把寡淡無味的一瓶礦泉水都喝了一半。
朗姆沉默不語,似乎什么話都無法挑動他的情緒。
沒有辦法,兩儀繪川只能站起身離開審訊室。
松本管理官事情很多,果然沒有在審訊室外等著,她琢磨著措辭,思索著怎么在郵件里和松本管理官表示自己沒能審訊出什么,然后朗姆甚至反過來說“貝爾摩德酒好不好喝”,“波爾多紅酒的味道還行”,試圖試探貝爾摩德的身份。
兩儀繪川一拐角,腳步停下,思緒也暫時壓下。
降谷零靠在一旁的墻上,百無聊賴地玩著手上的手丨槍。短袖白色文化連帽衫,黑色運動長褲,挺拔鼻梁上掛著粗重的黑框眼鏡。
是降谷零簡單偽裝時的裝束。如果他戴上鴨舌帽,再把上衣自帶的帽子戴上去,那旁人就只能見到一點點若隱若現的細碎金發,偽裝成型。
……只要手上不拿著那把手槍。
拿上手槍,任何偽裝都會被染上險惡的硝煙氣息。
降谷零聽到腳步聲,收起手槍從墻壁旁站直身體,扭頭朝她彎下眼笑道:“松本管理官有事,我送你離開審訊室。”
兩儀繪川點點頭:“好。”
路上閑聊了幾句。
她聊了幾句和朗姆在審訊室時的問答,又感慨著朗姆后面一直不說話還挺麻煩,懷疑朗姆是不是打算一直這樣沉默下去。她打算下午或晚上再來試一下。
降谷零就也聊了兩句昨晚打電話給風見的人——他已經把亂發郵件打擾她的風見訓了一頓——說審出了一點點東西。
那些人都是媒體方面的人,一進詢問室就認了,說是一名說話風格特別獨特的女性給他們打的電話,說公安在行動中抓了一個無辜的老人,還把那個老人折騰受傷了,因為傷勢嚴重,公安在壓消息,把老人關到不知道哪個角落去了。這可是一條大新聞啊!
兩儀繪川立刻判斷:“貝爾摩德拿來拖時間用的。”
降谷零道:“與其說是拖時間,不如說是定下死線。如果是三天之后才問出東西,那他們的話術就可以轉變為,這個老人被精神折磨,只能承認自己是朗姆。”
兩儀繪川感慨:“三天啊……”
幸好,她的計劃三天內就能完成。
走廊不長,拐兩個彎就走過探測點。降谷零走過金屬探測儀的時候警報響起,他從容拿出手機把警報關掉。
進入儲物室。
儲物室陳設也很簡單,架子,桌椅,僅此而已。放著她手機的儲物盒就擺在架子上。
降谷零打開架子上的另一個盒子,拿出干凈的眼罩和耳罩,扭頭看她:“我幫你戴吧,來的時候是誰幫你戴的?”
兩儀繪川小聲說:“自己戴的。”
降谷零笑意明朗:“那現在我來吧?”
兩儀繪川當然不會拒絕。
她來的時候眼罩戴得很嚴實,不過耳罩有頭發做遮擋,她稍微歪一點點,加上頭發卡著,不讓耳罩完全把耳朵包裹住,于是能聽到一些路邊的聲音,這點聲音已經足夠判斷路線和目的地。
所以,回去的路上,她就老老實實把眼罩和耳罩都戴好吧。
兩儀繪川端端正正坐到椅子上,閉上眼睛。
細微的腳步聲逐漸轉到身后,接著,有一只手挽起她沒扎緊的頭發,攏到耳后。
降谷先生有注意不故意碰觸她,但耳廓被指尖拂過的感覺,像羽毛,很細微,反而更加無法忽視。
降谷先生的動作又很快,頭發處理好后就幫她戴上耳罩。耳罩有點緊,是只要沒有戴歪等不良操作,絕對能做到隔斷聲音的力度。
戴眼罩就更簡單了,像套衣服一樣把眼罩套下去,調整邊角,不要有褶皺以至于壓痛眼周皮膚就行。
聽不見,也看不見。
寂靜,黑暗。
因此習慣性地環顧四周,抬起手,碰向記憶中的椅子扶手,確認自己還在儲物室。
手腕被扣住了。
接下來是力度適中的牽拉感,兩儀繪川順著這股力量站起身。跟著降谷先生的牽引走。
聽不見腳步聲,聽不見心跳聲。
看不見降谷先生的背影。
暫時被封閉聽覺和視覺后,手腕被牽住的觸感放大。降谷先生的手干燥溫暖,不斷給她手腕中搏動的動脈傳遞熱度。這樣的熱意隨著血管傳達到指尖,再回流到心臟,傳遍全身。
……不過,手腕?.
降谷零目不斜視。
一只手牽著兩儀的手腕,一只手拎著裝有兩儀手機的盒子,走出審訊室前往地下停車場,引導兩儀安全地坐進副駕駛位,幫她扣好安全帶,這樣的情況,十分少見。
兩儀坐在副駕駛位上,黑色的眼罩和耳罩都戴著,坐得端端正正,整個人顯得……很難形容。
非常像精致而了無生氣的人偶。
他自己也戴過眼罩和耳罩,那種感官封閉、會下意識依靠能帶給自己觸覺的存在的心理感受,他有按照反審訊的準備,認真記在心里。
所以,到此為止,不可越過。
降谷零移開自己忍不住駐留在兩儀身上的視線,踩下油門,開車上路。
一路直達兩儀在米花町二丁目的住處,降谷零開車進入地下停車場,幫兩儀解開眼罩和耳罩。
他用輕松的語氣,和她說了再見。
等兩儀拿出盒子里的手機,離開停車場后,降谷零低下頭,嘴角反向揚起,沉默垂眼,然后撥通了諸伏景光的電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諸伏景光就直截道:“我聽見了,你在幫她戴上耳罩后,和她說——”
降谷零有點狼狽地打斷他:“耳罩性能優良,她不會知道。”
諸伏景光語氣溫和又強硬地把話說完:“——你說你喜歡她,但這樣的話,應該當面和她說。”
降谷零頓了一下,回想著并沒有新回復的郵件頁面,依舊是用輕松的語調表示:“沒必要當面說吧?我現在本來也沒心情做好一個男朋友的角色。”
諸伏景光有片刻沉默。
警視廳公安的再次排查已經到尾聲,其他人都沒有查出涉嫌黑衣組織的問題,只剩下三個人。而其中一個人就是綾田幸子。
她今天早上去了朗姆的審訊室,前面十分鐘聊了什么,不知道。
她或許未必站在組織的立場,她的立場也未必在公安上。她和G5的關系親密過頭。哪一層關系是她的底層成分?
……公安能成功抓捕朗姆的情報,甚至是綾田負責傳遞的。
諸伏景光收回思緒,確認著問道:“竊聽器和定位器都裝上了?”
“嗯,在手機里裝好了,”降谷零平鋪直敘,“我會做好監聽工作。”
諸伏景光松一口氣,不再多說。zero再怎么樣,也不會讓情緒影響到工作。很冷酷,但也因此讓同事伙伴放心。
沒有其他工作事項要交接,降谷零掛斷電話。
他沒有急著開車離開,而是在駕駛座上靜靜坐了一會兒。
他的郵件頁面沒有未讀消息,兩儀沒有回復。
不回復有時候也是一種答復,即使兩儀自稱這樣做會不禮貌。
那么,讓她寧愿不禮貌,也不答復的原因是什么?因為朗姆被成功抓住了?
之前肯定有一些判斷是錯的,他需要重新分析。
降谷零看向被車燈照亮的前方,他的腦子忽然輕輕一碰。
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他在城江酒店做魚餌釣康帕利出來,而康帕利用狙擊和金色假發回敬。
回去找兩儀的時候,兩儀給他遞了一瓶礦泉水,她自己的那瓶礦泉水,一直沒有擰開。
連開兩槍狙擊槍,肩背受到巨大沖擊。從橋上沿纜索爬下來,再開車回去,這樣的強度,保持肌肉不顫抖應該已經很不容易。要她擰礦泉水瓶是強人所難。
另外……這個地下停車場,好像稍微小了一點?.
兩儀繪川坐在她自己的車上。
降谷零早已開車離開。
副駕駛座上躺著她帶去審訊室的手機,她用指尖碰了碰手機,手機看似沒有變化。
她也沒有琴酒的能耐,能感受到手機屏幕上的些許溫度差異。
但手機里肯定安裝了點小東西,查不出來,無法刪除,只有悄悄加快一點點的電量消耗速度,彰顯著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儲物柜的鎖輕松打開,柜子里的手機再無其他保護,能輕松安裝控制手機的插件。思路很簡單,她自己都對那個追星公安用過。
兩儀繪川笑著戳了戳手機,用口型無聲說著:“那就聽著吧,降谷。”
她帶上手機,打開車門后關上,站在別墅大門門口。她攏了一下深栗色長發,盡管衣服已經換過,但還是下意識要確認自己的頸后衣領上沒有被貼上微小的定位器。
她常用的手機就有三部,降谷零對她還是手下留情了。
大門無聲打開,吞口議員雇傭的管家打開門,對她頷首。她回以頷首,跟著管家沿著樓梯往上走。
到達會客間后,管家再一頷首,比手勢請她進去。
頭發花白的吞口老議員坐在會客間內,逆光看著她,眼神銳利。
大門在她身后緩緩關上。
——是有點嚇人的開場。
但嚇人的開場之后是全然平和的交談。
吞口老議員的精神很好,頭腦清晰,碩大的圓腫鼻讓他的面龐多了一點點滑稽,于是也沒有嚴肅的氣氛。
看起來很好說話,提的條件也似乎并不難,只是一些政治籌碼,對一位政敵的暗殺請求,幾份古董,還有一些錢。
最貴的是政治籌碼,最便宜的是錢。兩儀繪川對政治籌碼的含金量理解有限,只意思意思討價還價一下,象征自己是認真來做交易,而不是在釣魚。
不過,吞口老議員對這些東西全數由朗姆兌付有些不滿,提出要給點利息。
兩儀繪川一分錢都不打算給,于是給吞口老議員一顆燒焦頭發的子彈。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十分平和的交談。
而鑒于吞口老議員沒那么老實,兩儀繪川發消息給貝爾摩德匯報情況,并說自己要找另外兩個人,增大把握。
貝爾摩德回了個笑臉。
另外兩個人,一個人在東都市,順利聯系上,但另一個在京都。兩儀繪川試圖電話溝通,但不能成功,最后還是開車過去,一天內跑了個來回。
柯學紅黑游戲,開車模擬器今日份限定。
兩儀繪川現在徹底了解朗姆可以怎么得到安全屋的地址了——利益交換,簡稱花錢買。
難怪朗姆有渠道卻沒查出諸伏的安全屋地址,他就沒有要購買的意識。
不過……還真是不得了啊,把臥底的生命,罪犯的自由,都作為商品售賣的政客。
降谷零現在應該已經把這三個人的名字記下來了,他是直接派人把人都抓住,還是留作魚餌準備再釣出一串兒魚,都沒有關系。
她不知道游戲里會設置多少個這樣的政客,能不能抓得完。她也不是很在乎,抓住幾個老鼠,暫時震懾住其他老鼠,讓這些家伙這兩年內老實下來,不去賣降谷信息就行。她畢竟不是來游戲里兼職做紀委的。
不管如何,事情已經比她預想的要順利得多。
松本管理官被那三個人的勢力纏上了,無法分出心神記得關閉她的審訊室權限——她說她要在審訊室待一天,于是松本管理官給她開了一天的權限。
她成功在路上聽到行車路線,于是得到了審訊室地址。
她的手機被監聽,有什么想傳達給降谷的,也不用麻煩赤井轉達。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
在響徹云霄的警報聲中打開審訊室的門,一槍把鎖崩掉,命令昏昏欲睡中驟然被驚醒的朗姆沿路跑到門口。
公安大概已經圍住她的車,甚至有可能在和賓加帶的人進行槍戰。所以從小巷跑。
賓加已經緊急飛回日本主持局面,他是朗姆親信,能更加絲滑地調動朗姆在組織的資源。如果兩儀繪川按兵不動,那大概就會是賓加去聯系這些政客,把朗姆的買命錢墊付。
兩儀繪川毫不客氣地指揮賓加,叫賓加把公安的人拖住,還叫他把朗姆的其他車調來。賓加做事很利索,她帶朗姆從大門旁的巷子離開時,巷子外已經有賓加命人停好的車。
巷子雜物堆里冒出來一個人,有馬,他出來攔住她和朗姆,神情看起來十分不可置信。
盡管攔著,手腳卻都有些發軟,聲音都發顫,“齋藤長官……”
朗姆低聲嘶吼:“殺了他。”
兩儀繪川也不多話,舉起麻醉槍,利索地對有馬開了一槍。率先往前跑去。朗姆也沒功夫分辨槍是真槍還是假槍,繞過有馬就急匆匆往前跑。
巷子外,幾個人守著一輛勞斯萊斯閃靈,見到朗姆,齊齊低聲說:“朗姆大人。”
朗姆理都沒理,在兩儀繪川坐進駕駛位后,鉆入副駕駛位。
那些人還站在原地,沒有上車的意思。
兩儀繪川想著賓加閑聊語氣說的話:“這些人都是朗姆的傀儡人,研發庫拉索之前的失敗品,不過庫拉索現在失蹤了,大概同樣是失敗品……總之,用完就可以丟了。”
政客很不得了,黑衣組織也十分不得了。
如果通關主線后還有dlc,她一定得以組織成員的身份進行游玩。
如果沒有dlc,她也要把朗姆處理干凈。
所以現在……先帶著朗姆跑路吧!
自小從組織長大的康帕利,這時候一定會忠心地帶著二把手朗姆逃離公安的掌控。
而大學時就試著求助G5機構的白鳩原美,也不會再一次信任霓虹警察。
兩儀繪川把手機關機,透過車后視鏡,看著呼嘯沖來的白色馬自達。
但她信任降谷零,而降谷零也果然來追她。
槍聲逐漸逼近,賓加帶來的人終究不敵公安。
“庫拉索失蹤一天,疑似叛逃,”兩儀繪川狠狠踩下油門,冷酷地宣布著,“朗姆大人,麻煩你想一想你有哪個安全屋還可以住了。”
在迅速起飛的車速中,朗姆近乎尖叫地命令道:“直接去你的安全屋!”
第60章 舊賬始翻
只看市區主干道, 東都市的夜晚充滿著璀璨的繁華。
即使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但依舊不時有行人和車輛來來往往。
一輛黑色的車疾馳而過,唰得一下, 只來得及給路邊的人留下一陣迅猛的風。
穿著鼠灰色西裝、帶著墨鏡的卷發男人拿著傳單的手一下子沒拿穩,傳單就從他的指縫中呼啦啦就刮向一旁。
那卷發男人就想抬手去拿,及肩長發的男人反應已經極快地跳起來去夠。但緊接著又有一輛白色的車疾馳而過,風勢一改,傳單就要往路上飛。
卷發男人還要伸手去夠, 一個濃眉且相貌老成的人連忙拽住他后頸的衣服:“再往前走就是路上了,看點路啊馬自達!”
卷發男人抱怨著說:“我知道啦, 快松手啊班長!”
濃眉男人哼笑一聲:“不行, 得讓你長長記性。”
卷發男人立刻扭頭呼救:“hagi救我——”
有著及肩長發的男人卻顧不上救他發小,探頭看著已經消失的兩輛車,喃喃驚嘆。
“好家伙,一輛勞斯萊斯閃靈,一輛RX7!深夜在大街上飆車——誒?小宮本?”
一輛交通巡邏車同樣迅速地飛了過去,速度雖然不足, 但氣勢居然不弱下風,特別能賦予人一種“這輛車一定能追上那輛勞斯萊斯閃靈”的信心。
風又刮過一陣。
有沒有人救松田陣平不知道,但那張不知名的傳單是徹底自由了.
兩儀繪川已經快抑制不住喉嚨里的尖叫了。
在空曠的地帶飆車很簡單,油門踩到底, 大腦往后扔, 然后就可以期待哪一次沒能剎住車,直接重新投胎。
在東都市市區飆車, 試圖甩下降谷零的車……她能做到嗎?她做不到, 得請柯南開滑板吧!甚至要是劇場版特供滑板啊,動漫里柯南開滑板的次數其實不算多。
兩儀繪川原先開車的技能點是60點, 普通人夠用的水平。因為今天帶朗姆離開公安的計劃,她已經預先把技能點點到了200點。
然而完全不夠。降谷零是一個能直接讓自己半邊車子去攔劫匪車輛的狠人,他開車起來真的狠,技能點絕對有400了!
汗流浹背。
朗姆是個慣常坐副駕駛位置上的人,只會在一旁催她開快點,順帶提點不合理的要求,除了增加噪音毫無用處。
兩儀繪川很想找出降谷零給她戴的耳罩戴上,但她不行。
主要原因是開車不能戴耳罩,戴耳罩會聽不清一旁人按喇叭、紅綠燈提示等路況信息。次要原因是因為她現在在選選項A。
在把朗姆送進自己的安全屋之前,最后一次好聲好氣地安撫朗姆的情緒,獲取他的信任。
朗姆:“你還能回到警視廳嗎?”
兩儀繪川:“警報聲那么大聲您沒聽見嗎?哦那時候您確實快要睡著了。”
朗姆:“明明已經聯系上吞口議員了,并且貝爾摩德也已經幫我周旋,營造我不是組織成員的氛圍。為什么不能等吞口議員做司法交易把我帶出去,而是急忙今晚就把我帶出來?”
兩儀繪川:“公安可以隨機釋放一名真正無辜的老人,也可以假裝放了你,然后跟蹤你,等你到自以為安全的地方后,再悄無聲息抓你一次。幸好現在是紅燈,我才有力氣和您解釋。”
朗姆:“可以讓組織成員攻入這間審訊室,你不用親自登場。”
兩儀繪川:“沒權限的人進審訊室的時候會觸發最高級警報,這種警報觸發會有什么樣的效果,您是打算試一下嗎?真是的,這種蠢問題還要問多少個。”
朗姆:“……”
兩儀繪川:“還有問題嗎?就算還有問題也請您等到安全屋后再慢慢問。”
……好吧,她說話其實和好聲好氣一點關聯都沒有。
路怒癥·對朗姆限定版。
硬要從朗姆角度思考,那她也完全能理解朗姆的問東問西,畢竟他剛剛出獄,精神狀態很不好,非常需要有人和他闡述現狀,解釋疑點,讓他安心。
但從真正的組織成員的角度思考呢?在開車的時候被這樣東問西問,一定會心態爆炸的!
真正的組織成員,在救他離開審訊室這件事上,能做得比她好的,應該也幾乎沒有吧。
她只在最后的安全屋上挖個坑,前面救朗姆離開公安,她都是真心實意的啊。
當然,她確實藏了點壞心思,她想鬧出大動靜,讓大家都知道,朗姆這位無辜的老人完好地離開公安秘密審訊室,接下來不管是組織還是政客還是商人,都請別去公安里頭找朗姆了,這是碰瓷。
但有什么辦法可以阻止她的壞心思呢?悄無聲息地離開公安秘密審訊室?沒有這種好辦法啊,畢竟悄無聲息往往意味著朗姆被公安換個更難找到的地方關著。
所以,這樣熱熱鬧鬧的計劃,賓加聽了她的計劃后也只能贊同,然后帶隊當打手頭目。
而她,興奮飆車,帶著在副駕駛忐忑不定的朗姆。
不過朗姆情緒不穩定終究是隱患,兩儀繪川還是想出個辦法轉移朗姆注意力——她迅速報了三個地址,在朗姆錯愕細聽的時候再重復一遍。
“您說要去我的安全屋暫住,那從這三個安全屋地點里選一個吧,雖然比直接去我原先定好的安全屋麻煩一點……不過你看哪個地址好聽,我們就去哪個。您也能安心一點。”
說話間,兩儀繪川轉方向盤又松開油門,迅速滑行躲開一輛正面撞向她的交警巡邏車,滑行過程中還一個擺尾側撞開一輛圍堵過來的巡邏車。
巡邏車被撞得熄火,而她借著這轉出來的縫隙,再踩油門,油表指針往180飛,一溜煙地就竄出包圍圈。
瞅一眼車后視鏡,那些巡邏車混成一團,只有一輛RX7沖出重圍,很穩定。
不愧是降谷零。
朗姆被這操作折騰得暈頭轉向,幾乎懷疑自己要被安全帶勒成三段。他氣若游絲地說道:“選第二……第二個安全屋,米花町……一丁目……”
“好嘞!”
兩儀繪川再轉方向盤,在路人的尖叫聲中鉆入無人的小巷。馬達轟鳴聲在巷子里傳蕩得更加響徹。
巷子常住貓口受到驚嚇,躍上垃圾桶頂部,炸毛著發出罵人的“喵喵”叫。
兩儀繪川也跟著“喵喵”兩聲,沖出小巷,把車往米花町的反方向疾馳而去。
在朗姆質疑開口前,兩儀繪川還是用學貓叫的奇特語氣表示:“先把后頭那輛公安的車甩掉先好不好呀?——還有什么不懂,或者單純想找人聊天的話,建議打電話給賓加哦,他還不能解答的話再問我可以嗎?喵——”
朗姆呆滯著,一句話也不敢說。
現在的康帕利,比剛才路怒癥狀態的康帕利聽起來還可怕。
——現已將康帕利加入酒廠奇葩人員豪華套餐.
時間回到12個小時前。
降谷零還坐在自己的安全屋。
單腿曲起靠在床邊,手撐著自己的臉頰,偶爾放下手,雙手在鍵盤在敲擊兩下,記錄關鍵詞。
身上的衣服還是和兩儀見面時的那套休閑常服,是萩原打電話說正事,話題聊歪的時候推薦的,說這樣寬衣窄褲的搭配又酷又帥又休閑,一定能吸引到喜歡女孩子的注意力。
——參與連麥的諸伏湊過來吐槽說“萩原你可以推薦他穿花襯衫,一定更加吸睛,那個女孩子絕對不會忘記他”。
——另一位參與連麥的松田爆笑如雷,而班長淡定表示他改天都試試。
思緒被耳機中的聲音打斷。
兩儀溫和又清越的聲音在耳機中清晰傳來。
她在和一位名為吞口的議員對話。
電腦的光冷冷地照在據說會又酷又帥的衣服上,現在,這件衣服只剩下遮蔽身體肌膚的作用。
已經不能用噩夢來形容。
兩儀是黑衣組織的成員,是朗姆的親信,在朗姆被關押后,能代表朗姆和政客議員談判,用錢財、其他人的性命和政治上的進步,換取朗姆平安離開審訊室。
黑衣組織,又一次向他展露了猙獰的觸角,發展盤踞長達半個世紀,積攢了深不可測的力量。
他竭力探究力量根源試圖鏟除。然后黑衣組織向他展示,能夠販賣槍火的極丨道組織應該會具有什么樣的力量。
已經不是噩夢,兩儀變成了他在平日生活中,就需要對抗的一個部分。
一起抓警視廳臥底,一起去美國試圖抓出康帕利,得知她回國后被皮斯克暴露身份后努力奔走,協助她完成假死計劃,之后與她逐漸拉近距離,擁有更多日常回憶,到達可以請求遞交交往報告的程度……
這些都是假的。
兩儀在騙他。
演技相當不錯,完全把他騙得團團轉。
“……”降谷零按住額頭捋起金燦燦的頭發,竭力冷靜下來。
肯定還有什么他忽略的地方。
事情確實很奇怪。朗姆的信息是康帕利給的,如果兩儀真的是朗姆的人,在康帕利和兩儀說明后,兩儀直接和朗姆說明,把康帕利關起來不就可以了嗎?
如果擔心抓捕康帕利倉促,以至于身份暴露,那朗姆不去參加萊伊和琴酒的聚會,就可以簡單敷衍過去。
而現在,抓住的也確實是朗姆,貝爾摩德和兩儀都在行動,賓加聽說消息后也在緊急從歐洲飛回日本準備主持大局,這不是其他組織成員能有的待遇——尤其是驚動賓加。
自己傳遞信息協助抓捕朗姆,然后自己在明知被公安審查的節骨眼出動去救朗姆。兩儀這是在做什么?
手機的監控頁面,兩儀剛好給貝爾摩德發消息,說她還要找兩個人。降谷零長呼一口氣。
如果當時就直接把她關入審訊室……
腦子里忽然跳出一個畫面。
兩儀帶著眼罩和耳罩,暫時封閉視覺和聽覺,一瞬間露出無助的表情,伸出手試圖抓住什么,然后被他抓住手腕。
那一瞬間,她的無助不安就像水一樣流淌失去,平靜而安定地被他牽著。
理所當然地聽不到他的表白,也理所當然地被他牽著往外走。
非常信任他,稍微走慢點她就靠得離自己緊一分,稍微走快點就會同樣加快速度跟上,就這樣順遂走過拐角、樓梯和平道,最終牽引著她成功坐上車。
他牽著她的手,而他自己的心被她牽動。
無可否認。
現在也確實不用把兩儀抓回審訊室,他也很好奇,兩儀打算聯系的、和組織有交易關系的人,到底都有誰。
……話又說回來,被情感影響到這種程度,他真的能做好工作嗎?.
公安現在用的手機內置竊聽插件有一個特點,近距離竊聽時電量消耗量極低,而遠距離竊聽時,就像是又打了一通電話轉達聲音,不會對竊聽的效果有太大影響,但手機的電量消耗會大幅增加。
所以,兩儀開車前往京都見第三個人時,降谷零沒有太多猶豫,直接開車遠遠跟上,一同前往京都。
他已經做好計劃,等兩儀回到東都市后,在她撈出朗姆后,立刻將那三個人一齊逮捕。
這三個人都不是第一次和組織做交易,一定會有其他的犯罪事實。
東都到京都來回一共需要六個小時,加上兩儀和議員聊天交易的時間,合起來已經差不多八個小時。
從京都快回到東都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路上已經沒多少車了,耳機里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音。降谷零輕輕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盤,安放自己焦慮不安的內心。
手機發出亮光,風見裕也打電話過來。
他接通電話,就聽到自己下屬完全是驚恐的聲音:“降、降谷先生,綾田,綾田她……”
“正常說,不要一驚一乍,”降谷零說著,自己卻也嘆一口氣,泄露出無法壓抑的惆悵心情,“所以她又怎么了?”
風見裕也克制自己發顫的嗓音,陳述著:“綾田,本名白鳩原美,制作綾田的身份檔案后考入警校埋伏警視廳,代號康帕利。”
降谷零:“……”
微妙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兩儀還能給他什么驚喜?是不是回頭還會有赤井給他發消息,和他說,兩儀其實是CIA?
風見裕也努力用不磕磕巴巴的聲音往下解釋:“在朗姆車上搜到兩部手機,不過必須要填寫密碼,填寫三次失敗立刻銷毀,所以暫時沒敢動。然后車上還搜出一部手機,審訊司機和保鏢后得知,車上的手機是庫拉索的,諸伏先生填了庫拉索的代號后成功打開手機,然后就搜到了兩儀的信息……”
庫拉索的眼睛可以記住很多信息,是朗姆這半年來格外喜歡用的工具人,已經是組織的移動信息庫。信息可信。
并且,也解釋了很多疑點。
兩儀是組織成員,是康帕利,是G5合作人“金帛”,是綾田幸子。
所以兩儀在他面前演了好幾出雙簧戲碼,費盡心思區分出兩儀和康帕利。那些郵件,聲音,現在想想,其實也可以定時和錄音。
他甚至要夸一聲兩儀厲害,康帕利和波爾多紅,獲得兩個代號,在組織里也算是絕無僅有吧?
康帕利是她臥底進警察系統的代號,她的警察身份甚至都是組織安排,調入公安可能都有組織的手筆。
那“金帛”呢?是組織要求她同時潛入臥底的機構,還是她自己的選擇?
兩儀現在的自我認知是什么?她真正認可的身份是什么?
組織成員?G5合作人金帛?
把朗姆的信息交給公安算什么呢?公安和FBI牽制朗姆和琴酒,G5偷偷去抓庫拉索?
風見裕也的心情已經稍微平復了一點點,在電話里小聲說著:“綾田的消息暫時只有我和諸伏先生知道,我會先努力瞞著……降谷先生,還有另外一件事,有幾個勢力和松本管理官施壓,或威逼或利誘要求將朗姆釋放出來,還要追問當時具體負責抓捕的人是誰。我擔心這些人可能會把您挖出來。現在庫拉索的手機里也有很多組織的消息……”
降谷零笑了下:“所以,現在要遂他們的意,把朗姆放出去嗎?”
風見裕也壓低了聲音:“公安可能留不住朗姆。”
“留得住,外界壓力也根本不算什么,”降谷零斬釘截鐵道,“代價只是我的臥底身份。但臥底本來就是隨時準備好用來兌換重要情報或改變重要事件的棋子。”
風見裕也沒有說話。
降谷零彎下紫灰色的眼睛,嚴肅而不失溫和地開口:“用我的臥底身份乃至于性命,換朗姆一腦袋的情報,以及組織失去朗姆后一段時間的管理混亂,這是一筆很值的交易,并且,你可以主持后續事宜吧?”
風見裕也沉默片刻,似乎是隱隱哽咽一聲,他很快就狼狽地掛斷電話。
開車的時候不要打電話,于是降谷零沒有再打電話回去的打算,只狠狠踩下油門。面色嚴肅而平靜。
手機頁面依然亮著,赤井發來新消息,只能看見一行,“FBI離開日本的飛機被貝爾摩德喬裝潛入,安放炸彈……”
赤井還活著,不然他沒辦法發送消息。
但黑衣組織對待叛徒的手段,依然可見一斑。
他很可能不會有好結局,但至少在兩儀知道他是臥底的時候,他的日子并沒有過得太差。
無數信息和日常相處在腦海中糾葛在一起。他大半心神放在開車上,而小部分心神無法控制地被兩儀占據。
情感和理智相互糾纏,他已經無法分清,自己對兩儀的遲疑和信任,是源于情感,還是理智分析。
是的,無法否認,自己在情感上已經無可救藥地站在她那邊。
而理智上……拋去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吧。任何行為都有目的,帶來結果。兩儀臥底的這些年,三方勢力都得到什么?
組織得到了兩儀會社相關會社的資金鏈洗白,一些經濟案的顛倒黑白;成功對警視廳臥底滅口,讓這些暴露的臥底無法泄露更多情報;成功重建美國資金鏈,避免日本資金鏈在調查時就被挖出;得到檔案室情報,獲得前段時間極丨道組織混戰的主動權。
G5得到了部分組織的武器走私鏈,G5本來也只需要這個。
公安清空了警視廳的臥底,獲得了日本區和美國區的資金鏈絕大部分情報,獲得了抓住朗姆的機會,現在還獲得了庫拉索的手機,預計能獲得組織的大量情報。另外,至少是在目前,公安有三個臥底被兩儀隱瞞保留,諸伏甚至完全是被兩儀救下來的。
很難說組織獲利頗多,只能說公安完全不虧。兩儀的左右逢源特性在此處完整彰顯。
很混亂,但歸根到底,是兩儀的身份確實像被貓玩過的毛線球一樣混亂,一開始甚至是五層身份了吧?根本沒辦法用簡單的“她不可信”或“她可信”來概括。
所以……做個豪賭吧。
他會放任兩儀把朗姆撈出去,看兩儀會把朗姆帶到哪里。
依舊是簡單粗暴的結果導向。
如果兩儀把朗姆帶回組織,那就意味著兩儀是組織的人。而如果朗姆最終去了G5,或者意外死去。那就意味著兩儀是G5的人。
如果結果是后者,他和兩儀,至少還能保持不同機構之間客氣而禮貌的同事情誼。
當然,不管是哪種結果,在兩儀帶朗姆離開的時候,他都會盡心盡力地“追捕”她,做好氣氛組的工作,讓朗姆更加信任兩儀一點。
如果兩儀是直接開車帶朗姆走,那他希望兩儀開車的技術不要太差,自己可以不用刻意壓低車速。
……等等,如果兩儀就是康帕利。
等等!
她和自己說,要努力獲取康帕利的信任?
他疑心兩儀沒有把審訊室的消息傳給康帕利,因此懷疑兩儀是組織臥底?
她戴著金色假發,在他面前狙死美國極丨道組織成員帕爾乎伊。然后他扭頭就和兩儀說自己喝迷昏藥踏入陷阱是為了釣康帕利出面?
她“易容”成她自己,用康帕利的身份調戲他,撩他領結,送他酒吧,還邀請他上樓?
他隱約察覺到腳步聲相似,因此去找她,然后,她說她做噩夢,接下來……擁抱,安慰,工作,安睡……然后自己就被糊弄過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