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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四輛豪車

    賓加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瞇著眼看屏幕上的交通監控圖。

    屏幕上,一輛漆黑的勞斯萊斯閃靈飛速掠過。

    他昨天聽到朗姆被抓的消息,又聯系不上庫拉索, 就立刻用“我繼父死了我要回去辦喪事”的理由給單位遞請假條,匆匆忙忙飛回日本。

    朗姆是二把手,有很多資源。但朗姆被抓后,這些資源能動用多少,很難說。其他人愿不愿意幫忙調動這些資源把朗姆撈出來, 也很難說。

    其他人不清楚,反正貝爾摩德絕對懶得動這份資源。

    賓加其實能理解, 因為幾年前, 他還沒有潛入國際刑警組織里做臥底時,他曾依照朗姆的意思去和這些資源接觸,交易,談條件。

    他其實只是傳話筒,傳成什么交易條件,靠他自由發揮, 反正背后有組織,這種任務完全只是練手,也可以順帶讓他練習女裝成果。

    可惜,有的資源完全沒有自知之明, 誤以為他一個剛成年的年輕人好欺負, 交易不好好談,先要利息。于是他就拿這個資源的性命作為利息。

    沒什么后續后果, 畢竟他的背后有組織, 這個資源被判定為沒有自知之明,作為一次性消耗品, 被組織將尸體上的營養吸收殆盡。

    如果是喜歡交易的人,例如康帕利,可能會喜歡玩這樣的交易游戲。但他不喜歡。這樣勾心斗角,為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進行交易談判,實在無聊。

    就算交易失敗可以直接把對方殺掉也很無聊,他又不是琴酒,對血腥味上癮。

    康帕利能在一天內做完交易、探知朗姆關押地點、得到審訊室權限,現在甚至順利把朗姆撈出來,只等甩開后面那輛白色幽靈,就可以成功讓朗姆擺脫審訊室的陰影,他現在想想,還是十分佩服。

    他自己是請了一周的假,并且做好了延期的準備。

    賓加又打了個哈欠,他是真的困。在飛機上只勉強睡了兩個小時,剛下飛機就被康帕利指使得團團轉——

    召集組織成員吸引公安注意力,準備一輛能帶朗姆離開的跑車,甚至還有瑣碎到給朗姆準備新手機并放在跑車上的小細節!

    如果這番操作要應對的是國際刑警組織,并且他要作為臥底去探聽信息,那他會從大腦皮層興奮到扎著玉米辮的頭發絲,什么困意都會消失。

    然而做臥底的是在公安里的康帕利,他今天只是個無聊的后勤。

    他甚至有一點點后悔自己急匆匆飛回日本,繼續在國際刑警組織做臥底明顯更有意思。

    但朗姆是他的上司,很信任他,他在國際刑警組織做臥底的過程中,也受到了朗姆的許多幫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回國。

    并且,仔細想想,這根本不是他的錯啊。

    康帕利前段時間在做什么?沉迷賺錢。日本區和美國區的企業資金鏈都歸她管了,他都以為康帕利已經不做臥底了。

    沒想到,康帕利現在居然還在警視廳。她忙得過來嗎?

    思緒因為困意四處橫飛,在腦海散漫碰撞,康帕利忙碌的事情這么多,意味著什么呢?

    賓加沒能往下思索。

    他黑進了交警監控大屏幕,并且要將情況實時與朗姆匯報。而現在,又一個監控畫面上,勞斯萊斯閃靈一閃而過。

    但這回不是只有勞斯萊斯閃靈在監控里,只是一眨眼的時間,有一輛白色的RX7同樣飛速掠過。

    這輛RX7已經出現好幾次,賓加都記住這輛車了。他咬牙切齒地冷笑:“哪個開私家車的警察,回頭找到這個人一定要把TA——”

    話還沒說完,監控里又迅速晃過一輛紅色的RX7,這輛車同樣也出現了幾次,都是沖勞斯萊斯閃靈來的。

    賓加的臉色稍微有些變化。現在的警察都是私車公用嗎?

    并沒有太多思索的時間,監控中又行駛過一輛一直在追逐、警燈呼啦呼啦閃爍的交警巡邏車。

    電話里,朗姆沉聲問他:“現在是幾輛車?”

    賓加連忙正色道:“現在還是三輛車。”

    朗姆的語氣有些沉郁:“這三輛車配合得很好,白色RX7一直在后頭咬著,紅色RX7時不時沖到前面包抄。交警巡邏車應該只是要給我們貼罰單,但也會給我們添不少麻煩。”

    一旁傳出康帕利的聲音,她的語調相當輕松:“所以我麻煩了賓加提前準備好,在杯戶町一丁目我定好的地點。這準備沒問題吧?”

    賓加又打了個哈欠:“準備無誤。”

    五分鐘后,他聽到了電話里康帕利的感慨:“就算是在晚上,這場面看著也還是很壯觀啊……很好,以后有機會我要買十輛。”

    賓加一瞬間震醒了。什么?買十輛,認真的嗎?.

    兩儀繪川發出了衷心的感慨。

    勞斯萊斯閃靈有著對得起價格的舒適度和優越性能,朗姆喜歡坐,她如果不是臥底身份怕張揚,她也很樂意讓勞斯萊斯成為她的常用車。

    但這是一輛勞斯萊斯出現在眼前時發出的正常感慨。而如果眼前同時出現三輛勞斯萊斯閃靈呢?

    只能發出“以后我要買十輛白色RX7過過眼癮”這樣的感慨了吧,畢竟一輛勞斯萊斯閃靈的價格,已經足夠支付那個最便宜的議員提出的交易價格,約莫十億日元。

    深夜的地下停車場黑沉而安靜,在車燈掃視中,三輛黑色的勞斯萊斯閃靈都折射著冷白的金屬光澤。

    兩儀繪川沒有多停留,在地下停車場繞了一個大圈,從另一個出口開出去。

    其他三輛勞斯萊斯閃靈,由賓加叫來的人踩好油門,和她一條路徑,也從這個路口開出去,之后兵分四路!

    一輛勞斯萊斯閃靈確實太顯眼了,那么,如果有四輛呢?

    電話里,賓加匯報道:“白色RX7跟著第一輛勞斯萊斯,紅色RX7跟著第二輛勞斯萊斯,交警巡邏車現在在跟著第三輛勞斯萊斯,第四輛勞斯萊斯目前沒有被任何車輛尾隨。”

    康帕利踩下油門,笑問道:“你猜我是第幾輛?”

    “無聊,”賓加隨口就說,“第四輛吧,一般情況下,真正帶著朗姆的車一般不會敢留在最后一輛。反邏輯在這里就是正常思維。不過那些警察大概不會有這樣的想法,這一屆警察飆車的能力意外不錯,但其他的能力就不好說了。”

    康帕利眨了眨眼,也沒辯駁什么,只是笑著說道:“Bingo——”

    很可惜,完全猜錯了,降谷零的其他能力也非常棒哦。不管降谷零現在是在放水還是在認真抓捕她,發現她開的車是第四輛車,都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應該是在放水吧……?康帕利可能會被朗姆關審訊室的消息還是他告訴自己的,被上司琢磨著怎么賣掉的下屬決然不會對上司忠心。

    降谷零應該不會忘吧?他的理智和邏輯會永遠占據上風.

    降谷零現在根本沒有理智和邏輯。

    他按著耳麥,一邊盤算全局,一邊還要分心,思索著“我為什么會有這種冤種同期”。

    耳麥里,萩原笑嘻嘻地說著:“在街邊看到小宮本在追人,那輛勞斯萊斯閃靈還挺酷的,就沖上來幫著追啦,沒想到居然也是小降谷在追的車,還能演變成四選一的架勢。四輛勞斯萊斯閃靈,酷——”

    接著是松田的聲音:“可惜那張傳單被風刮遠了,上面寫著‘兩儀會社新收購飲品品牌,該品牌對應飲品可以參加游戲聯動周邊抽獎活動’這種類型的字句,隱隱約約看見有一款飲品的聯動周邊是微型高達模型,可惜還沒看清是哪款飲品。”

    靠譜的班長把話題挪回來:“這輛勞斯萊斯可能不是降谷要追的那一輛。”

    降谷零無奈又好笑地略過同期的日常生活部分,嘆氣:“先追一段吧,十幾分鐘之后,開槍或者怎么樣,把那輛車截停,或者干脆讓那輛車走,都可以。”

    萩原語調婉轉地感慨:“容留犯罪嫌疑人啊,降谷醬完全學壞了啊。”

    降谷零:“……認真開車。”

    松田:“嘖嘖嘖。”

    耳麥里傳來一陣槍聲,接著是伊達航抱怨道:“偽裝成車體描邊大師實在有點難為我,并且今晚本來是難得小聚,大家一起在清吧喝冰水嚼花生米,怎么忽然就演變成追逐槍戰了?”

    松田輕松地打了個哈欠:“我也想問這個問題,并且明天還要上班吧?”

    萩原似乎還想說什么,但降谷零已經按下耳機,掐斷對話。

    降谷零也在追一輛勞斯萊斯閃靈,車在他的前方,距離已經越來越近。

    這位駕駛座上的人,開車技術和兩儀比也差得太遠,根本沒有十幾分鐘可以磨蹭,那可太假了。

    他猛地踩下油門。

    多簡單,碰撞追尾,把前車撞歪,“哐”的一聲砸上路邊欄桿。

    前車當場熄火。

    車內的兩人慌不擇路地打開車門,就要往外跑。

    他索然地抬手戴上鴨舌帽,拿上P7M8手槍,拉下車窗舉起手槍。

    紫灰色的眼眸微微瞇起,在駕駛座上的人往小巷子里跑出幾步遠之后,利落扣動扳機。

    子彈呼嘯盤旋著,擦過目標的小腿。血花迸濺,目標登時站立不穩,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腿部止不住地哎呦。

    從副駕駛位置下來的人更是昏頭昏腦地沿著道路跑,更簡單了。降谷零拉上車窗發動車輛,撞上對方的衣角時,堪堪踩下剎車。

    剎車聲嘈雜刺耳,那個人當場就跌坐到地上,戰戰兢兢,半天都站不起來。

    降谷零沒做停留,發消息派人來現場把人帶走,就開車離開。

    身為一個發現自己追錯目標的警察,現在應該去尋找第四輛車的蹤跡。

    不過,第一輛車的路徑和第四輛車的路徑完全相反,他現在調頭,應該完全追不上了吧?

    四選三還能把正確答案選漏,這也完全只能稱得上是運氣糟糕吧?

    降谷零慢速行駛著,觀測路況,同時分心抬手按下耳機。耳機剛才已經滴滴了好幾聲,有人申請與他通話。

    耳機刺啦一聲,傳來風見裕也的清晰聲音:“剛才宮本警官發消息過來,說第三輛車在開往城郊的路上,詢問是否要聯系其他縣警繼續追捕。”

    降谷零道:“正常聯系。”

    風見裕也接著問:“赤井先生說他聽說了剛才的事,問這幾輛勞斯萊斯是不是朗姆的車,還問他能不能幫忙——第三輛車確實會路過FBI準備離開的機場。”

    降谷零皺起眉,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問道:“赤井還說了什么?”

    風見裕也遲疑了一瞬,緩慢而清晰地復述著:“赤井先生說,他想麻煩您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琴酒完全無法活捉,請找機會直接殺掉琴酒。第二件事,是請您在收集情報的時候,順帶了解一下,組織的研究所里到底都在研究什么。赤井先生說,宮野小姐之前建議他想辦法謀求一個組織研究所的崗位,但他一直沒能成功,他對此表示遺憾和可惜。”

    降谷零想揚起嘴角輕佻微笑,但笑不出來。赤井秀一與其說是請他幫忙,不如說是給他遞消息,用以換取比四分之一小得多的可能性。

    他抿直嘴角:“可以,讓他幫忙吧。”

    風見裕也答應一聲,就掛斷電話。

    耳機里繼續發出滴滴聲,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滴滴聲幾乎是直接響在他的心間。

    兩儀的電話已經關機,不知道她現在已經把車開到哪里。手機的關機理所當然,兩儀繪川現在應該誰的電話也不會接,不如關機干脆。

    康帕利會接電話,但波本這時候打電話給康帕利,又能說什么呢?

    降谷零接通今天深夜段的第三通電話。

    諸伏景光在電話那頭平靜闡述:“已經看見第四輛車了,現在正在往米花町一丁目開去,路上有兩輛公安的車攔著她,但她很輕松就繞了過去,應該沒人能攔得住她。”

    降谷零也很平靜:“嗯,辛苦了。”

    諸伏景光毫無動容,接著說:“你知道的,我并不贊同你現在的做法。且不說白鳩是否可信,光說今晚,救朗姆的代號成員不只有康帕利一人,康帕利未必能隱瞞住其他代號成員,并且成功將朗姆送去G5機構。——你不要說你信她能做到。”

    于是降谷零閉上嘴。

    耳機里傳來一聲嘎吱聲,是諸伏景光嚼碎了嘴里剩余的冰塊。

    他的聲音和語調也都像剛融化的冰水一樣寒涼冷酷,是蘇格蘭的語氣。

    “我會持續用狙擊鏡盯著,你也可以隨時改變主意。驗證白鳩的陣營毫無意義,她的陣營可能是組織,也可能是G5,但絕不會是公安。狙擊朗姆或者狙擊白鳩,這樣的保底選項,至少在現在,你依舊可以進行選擇。”

    “辛苦你了,”降谷零在米花町二丁目的街口停下車,看向街道盡頭彎彎的上弦月,語氣平靜而堅定,“確認朗姆的落腳點后就撤離吧,朗姆到落腳點后一定會檢查附近可能的狙擊點。”

    諸伏景光輕輕嘆息一聲,他什么也沒有再說.

    兩儀繪川站在窗前,準備依照朗姆的要求,把窗簾拉上。

    不遠處的樓層,隱約傳來狙擊鏡的反射光芒,映入她澄棕色的眼眸。

    她拉窗簾的手微微一頓,彎下腰從冰箱拿冰鎮礦泉水的賓加就扭頭看她,粗聲粗氣地問她:“在發什么呆?”

    兩儀繪川把窗簾拉上,輕松道:“沒什么,今晚的月亮挺好看的。”

    朗姆靠在沙發上,接過賓加遞來的水,“咔噠”一聲打開礦泉水瓶,給自己灌了一大口,笑呵呵地說:“這種‘今晚月色很美’的表白詞,現在已經只有我這種年齡的大叔才用了。”

    賓加撇撇嘴,對這種話題并不感興趣。也暫時沒興趣喝水,而是打著哈欠,用水瓶子冰自己的額頭提神。

    兩儀繪川也沒搭話,她確實也沒有和朗姆大叔討論表白詞的打算。

    朗姆又呵呵笑了聲,緩解尷尬氣氛。他被跟著飆車一個小時,終于離開被追捕的危機,各種意義上的輕松感無法阻止地蔓延全身。

    他渾身都懶洋洋的,于是也不計較兩個不會搭話的下屬,先看向賓加:“你請了七天假對吧?那這兩天就休息一下,找找庫拉索的蹤跡。”

    賓加點頭:“已經令人去找了。不過漫無目的地找可能找不出什么,庫拉索也可能會來找您,所以您的安全屋地址,庫拉索知道的部分,這個名單發一份給我吧。”

    朗姆點點頭,拿出他已經初步裝好各個防護軟件的新手機,打開自己的備忘錄,邊思索,邊刪減增加,最終發給賓加一份完整的安全屋名單。

    在場的人心中都有數,庫拉索失蹤,有可能是因為庫拉索從洗腦狀態中掙脫,失去控制。

    不受控制的人做什么都有可能,包括報復朗姆。

    賓加確認自己收到名單,發給朗姆的手下要求他們盯梢,又問道:“這間安全屋確認安全吧?”

    沒等兩儀繪川說話,朗姆就道:“這只是暫住點,等情況穩定,我會換個地方住。”

    兩儀繪川笑意盈盈地彎下眼,微笑道:“嗯,這樣最安全。”

    賓加又打了個哈欠,現在凌晨零點了,他也真的有些困。但朗姆還在,他也不好意思先離開。

    冰水在這時候是提振精神的好東西,于是他終于也打開礦泉水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潤了潤喉嚨,賓加好奇地問道:“說來,康帕利之后會做什么呢?她這樣肯定沒辦法繼續臥底了,朗姆大人對她有什么別的安排嗎?”

    兩儀繪川感慨嘆笑:“可惜了,當臥底真的挺有意思的。”

    賓加立刻附和:“是的!只要普通客氣的寒暄,偶爾請求幫個忙,送點零食,對方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是可以親近交好的同事,放心地敞開心扉,交付生命。甚至可能有人喜歡上自己,這不是很好玩嗎?”

    兩儀繪川眨了眨眼:“這樣喜歡你的人,你會怎么處理呢?”

    賓加聳聳肩,無所謂道:“這是獲取情報的好途徑——自己所有不對勁的地方都能被對方忽視,或者很輕易地敷衍過去。在臥底工作中有時候會有奇效!”

    兩儀繪川聽著就嘆氣道:“聽起來就很有意思,可惜沒有實踐的機會了。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要救朗姆大人離開審訊室,也是沒辦法的事。”

    賓加又喝了一口水,閑聊道:“回去管錢也很不錯吧?你如果要買十輛……”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勞斯萊斯的話,還是得管錢……對不起朗姆大人,我實在是有點困了。”

    朗姆聽著就晃悠悠站起身,把喝了半瓶的水擱在桌子上,沉緩開口:“今天你們都辛苦了,康帕利……身兼多職的能力很不錯,那就資金鏈和庫拉索原先在的研究所都給你管吧?”

    兩儀繪川愉快笑著,也沒去問庫拉索失蹤后留下的研究所會是什么級別的爛攤子,只特別好脾氣地說:“可以啊。”

    朗姆打了個哈欠:“似乎忘了什么事……算了。大家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朗姆說著,就晃晃蕩蕩地朝主臥去。賓加也立刻沖去一間次臥,倒頭就睡。

    安全屋格外安靜,空氣中滿是安眠的靜謐氣氛。

    兩儀繪川重新拉開窗簾,狙擊鏡的折射光線已經不見。她安靜而耐心地等著上弦月從樓層落下。

    皎潔的皓月,其實坑坑洼洼,表面滿是斑駁的暗色斑點。但遠眺的時候看不清,這會吸引多少笨蛋往月球上飛呢?

    她又啞然失笑,深夜果然容易心情低落,所以以前會有“月夜會有惡魔出現,引誘人內心黑暗情緒”的奇幻說法。

    果然還是開心一點吧?今天明明一切都很順利。

    等上弦月徹底降下樓層線,她站起身,敲了敲次臥和主臥的門。

    沒有任何回應。

    她松一口氣,站起身,輕手輕腳把朗姆和賓加留下的半瓶礦泉水都帶進廚房,倒干凈,再用清水沖洗一遍。

    確認沒有留下藥物痕跡后,她把兩個瓶子都重新裝上半瓶水,丟進客廳的垃圾桶。再把口袋里的扳機式微型炸丨彈扣上保險栓。

    她的腦子里有各種各樣的應急方案計劃,包括且不限于讓賓加在車箱機關上擺好滿箱的錢,在真被圍堵并且很難逃脫的時候打開后備箱,啟動機關彈出紙幣,為自己買來一點逃脫空間;還有赤井秀一突然端著狙擊鏡出現,給她腦門來上一槍,于是她緊急扣動炸丨彈扳機把朗姆拉上陪葬。

    幸好,一個應急方案都沒用上。

    今晚的計劃十分順利,甚至不用她自己給兩位代號成員遞水,或者說“屋里好像沒有喝水的杯子”,他們自己就拿起安全屋特供瓶裝水喝——這可比在安全屋里放炸彈安全多了。

    他們現在睡得這么死,已經完全可以為所欲為了。

    兩儀繪川盤算一輪,放下心來,給自己的手機開機。

    郵件、電話和短信全都是99+。她一條也沒看,直接輸入一串電話。

    這串電話號碼她沒有在通訊錄上備注,但爛熟于心,根本不會忘記。

    畢竟是降谷零的電話號碼。

    電話一秒接通。

    對面沒有說話,只有不太穩定的呼吸聲。

    兩儀繪川眉眼彎彎,被月亮引出的內心小惡魔欣喜又愉快地旋轉揮舞著手上小小的三尖叉子,于是她說話的語調壓低,帶著親昵過頭的愉悅引誘。

    “定位您應該有吧?麻煩您了,請像前來找情人私會的國王一樣悄無聲息地帶著侍衛過來。”

    “……”

    “是不能過來嗎?”

    “……不,只是請你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好的,那我換一種語氣——等你哦,喵。”

    這回是故意賣萌的語氣。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窒住。

    下一秒,通話結束。

    第62章  二翻舊賬

    凌晨兩點, 已經是該安睡的時間點。

    兩儀繪川也難得有些困意,但在降谷零帶著公安手下進門的時候完全不翼而飛。

    把朗姆交給降谷零之后,就可以安心去G5做游戲通關結算了!

    在電話里可以看心情調戲, 但真正見面,工作交接,場面還是該嚴肅點。

    兩儀繪川指了指主臥:“朗姆,在睡覺,服用了藥物, 吵不醒,悄悄把他帶走吧。還有找一下他的手機, 如果找得到的話給我, 我想和降谷先生商討一下朗姆的后續安排。”

    降谷零頷首,氣勢威嚴,他身后登時出列四個人,放低腳步聲往主臥去。有的人面露疑惑地偷偷看這位“叛出公安的組織臥底”,但什么質疑都沒有開口。

    兩儀繪川又指了指靠近主臥的一間次臥:“賓加,同樣在睡覺, 也服用了藥物,應該吵不醒,但最好不要在房間里磕磕碰碰試圖挑戰藥物的極限能力。——不用急著帶走他,我有一個想法想和降谷先生單獨說。”

    降谷零嚴肅而冷淡地問:“你打算在哪里說?”

    想法在樓下的公寓間闡述。

    朗姆被三兩下帶走, 手機順利翻出來交給降谷零。降谷零先安排其他人分派著守在各處, 樓上公寓門口,能觀測窗戶的隔壁樓, 公寓樓大門口。——避免出現意外的人, 或者賓加突然清醒發覺不對并跑路。之后,跟著兩儀繪川往樓下公寓間去。

    樓下公寓間的格局和樓上一模一樣, 兩儀繪川打開冰箱,繞開礦泉水,從里頭拿出兩瓶甜味氣泡水,丟給降谷零一瓶。

    降谷零下意識“咔噠”一聲打開,喝了一口,喉結滾動。普普通通的碳酸飲料,酸甜恰到好處。

    “以后打開這種瓶子的時候注意點,”兩儀繪川笑盈盈地說,“可能有無良廠家特地制作水里加無色無味安眠藥的下毒版本。”

    降谷零一瞬間沒能將自己的冷淡嚴肅面具持續下去,紫灰色的眼驚異圓睜,但他緊接著明白一切:“你在礦泉水瓶里面下了藥?”

    兩儀繪川坦然地點點頭,懶洋洋地靠坐在沙發上,又說:“賓加不能現在就抓起來,他現在臥底在國際刑警組織里,由國際刑警組織負責審核關押最好,并且,時間最好在一個月后。”

    開始說正事了。

    兩儀在說正事前說“瓶裝水里可能下藥”,先聲奪人,一下子就占據了話題主動權。

    降谷零到底坐在兩儀繪川對面的沙發上,手上捏著氣泡水瓶子,聽兩儀繪川往下說。

    兩儀繪川闡述道:“我需要朗姆是‘自己離開眾人視線’的。離開的理由很簡單:今晚他因為驚魂未定,讓康帕利和賓加這兩位救他離開公安的代號成員進安全屋,醒過神后就后悔,選擇悄悄離開。理論上,知道他安全屋地址的人越少越好,尤其在庫拉索疑似恢復神志叛逃消失,可能突然出現并刺殺他的情況下。”

    降谷零問:“這間安全屋是朗姆的?”

    兩儀繪川眨眨眼,降谷零好像對她的計劃一點都不感到不驚訝?她本以為坦白一番還要費很多功夫呢。現在確實省事了,她笑著解釋:“賓加以為這處安全屋是朗姆的。”

    降谷零點點頭,他很快抓住重點:“那朗姆最好在什么時候‘被庫拉索殺死’?”

    “一個月,”兩儀繪川毫不遲疑地開口,“時間太短,可能會被聯想到昨天公安的行動,產生不必要的麻煩,我去找三個政客聊天也很累的。”

    降谷零哭笑不得,放下手上的氣泡水,衷心道:“辛苦了。”

    兩儀繪川笑著哼哼兩聲,繼續闡述道:“而時間太長也不行,朗姆就算是個喜歡用機械音、搞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主義,也有一定要見的人。他受驚嚇躲人一個月,應該已經是極限了。”

    降谷零大拇指和食指并攏撐在下巴下,認真沉吟思索著。

    客廳的燈是掛在天花板上的橙黃色小夜燈,燈光不會透過窗簾被窗外人看到,但公寓內也會顯出稍許昏暗。

    昏暗的環境很適合欣賞人,也很適合沉入睡眠。兩儀繪川懶懶散散靠在沙發上,淺栗子色眼眸半瞇不瞇地看著眼前擁有金燦燦頭發的人。

    其實也不是很困,但是,唔……有點想摸……

    “計劃本身沒有問題,很符合朗姆的性格,”降谷零垂著眼,還在認真分析著,“編撰郵件的文案也可以由我來編。不過時間很有限,今晚技術員可能沒辦法及時用技術手段解鎖朗姆的手機,獲得朗姆的郵箱號,讓賓加在醒來后能第一時間看到朗姆的通知……”

    他看向兩儀繪川的眼角無奈垂下,說話聲音漸漸變小,然后化為一聲嘆息。

    好端端的嘆什么氣?

    兩儀繪川稍微坐直一點點身體,抬眼看向降谷零,“除了沒有朗姆的郵箱號,可能沒辦法做好偽裝之外,還有什么問題嗎?”

    降谷零站起身,坐到兩儀繪川身旁。

    ——他已經不太習慣嚴肅對坐,格外認真商討工作的氛圍。

    兩儀繪川的面上浮現出一點困惑,但她什么也沒問,只轉了一下脖頸,偏著頭看他,栗子色的眼睛又眨了眨。

    降谷零側過身子,親近的位置坐好,終于重新擺出嚴肅到近乎嚴厲的表情:“如果賓加沒有喝下水,或者他有藥物抗性,提前醒來,或者他直接根本沒有進安全屋,你的打算又是什么?”

    “也沒什么,”兩儀繪川輕松地和盤托出,她一個已經通關的玩家有什么計謀深沉的打算?“他很聽朗姆的話,不可能不進安全屋。如果他沒喝下水,半夜驚醒并且和公安撞見的話,那就沒辦法啦,你們抓了一起帶走吧,然后我就宣稱我是G5的人坑了朗姆和賓加,之后學習萊伊的經驗跑路。我剛好和他都是長頭發,嘿!”

    降谷零感到不可思議,驚異問道:“如果要犧牲你到這種程度,根本不用費盡心思帶朗姆出來,把朗姆和公安撇清關系。——G5的任務你不做了嗎?”

    “已經做完了啊,”兩儀繪川愉快地說著真心話,“抓住庫拉索后,庫拉索的信息庫里有多且全的武器走私鏈名單,G5已經能按照這份名單,把那些家伙統統抓住——所以我現在怎么折騰都可以。”

    “計劃的第一步就會卡住,”降谷零強調道,“我不知道解鎖朗姆手機的密碼是多少。之前聯系G5,想從庫拉索那邊得到密碼,但庫拉索說,朗姆的手機密碼會按照他昨天得到的資源情報更改,十分零散隨機。”

    兩儀繪川伸手:“我試試,把朗姆的手機給我。實在不行今晚搖醒朗姆直接問他。”

    降谷零幾乎要氣笑了,“試試”,這不是約等于兩儀要用她自己的暴露,換他在公安內部的安全嗎?

    他把手機放在她的手上,就要拿出自己的手機:“我這邊也叫人再審一下朗姆。”

    “不用了哦,”兩儀繪川在手機屏幕上迅速敲擊兩下,然后抬起已經主頁亮屏的手機,對著降谷零嘚瑟地晃動,“解開了。”

    降谷零從衣服兜里拿手機的手驚愕頓住,“解開了?”

    兩儀繪川笑嘻嘻地表功:“之前慫恿朗姆玩游戲,并送了他一個滿練賬號,我記住了他更換的密碼。今天,朗姆今天拿新手機拿得倉促,也只有被公安關了一天的記憶,他沒辦法把鎖屏密碼換成什么資料的衍生密碼。這種情況下,朗姆會下意識用他熟悉的密碼暫時用一用——就這么簡單!”

    降谷零的紫灰色眼眸又一次睜大了。

    兩儀繪川湊近去看,笑道:“驚喜吧?”

    降谷零抿住嘴,點點頭。

    不可否認,這可太驚喜了。

    是新手機,還沒來得及裝上組織里各種千奇百怪的插件,所以可以裝上公安的插件。

    郵件因為登陸過,所以可以直接打開頁面,由插件讀取所有郵件內容并上傳到降谷零指定的地點。用技術手段獲得朗姆所有相關聯的郵箱賬號密碼,也都變成了相當容易的事情。

    暫時讀不出郵箱的賬號密碼都沒關系,他已經可以直接編撰郵件,先把明天早上醒來的賓加糊弄過去。

    情報,人證,甚至可以發郵件把組織里重要的代號成員騙入陷阱……無數種美妙的可能,都隨著這部手機的解鎖,而成為能夠發生的未來。

    兩儀到底是哪個陣營,到底有多少奇怪的地方,都完全不重要。

    她現在就在眼前,靠在沙發背上,側著身看過來,眉眼都笑彎著看他,依舊完全不掩蓋自己的情緒,滿臉都寫著“快夸我”。

    降谷零禁不住露出溫柔又甜蜜的笑——

    朗姆的手機滴滴地響起。

    難道是插件出問題了?

    兩儀繪川立刻收起笑,移開視線去看手機屏幕,降谷零也跟上。

    手機屏幕上,不是公安的插件提示問題,而是一個系統小插件發出提示:【是否一鍵發送郵件?八小時內未選否則自動選擇一鍵發送。】

    什么郵件?.

    常年身處黑暗的人,既享受殺死其他人的感覺,又恐懼自己被其他人殺害。所以,保命手段要有一些,報復手段也要有一些。

    其中一些人,就會想到與核威懾邏輯相同的保命方法——

    不管是誰殺死我,所有可能殺死我的人的黑料還有把柄,會全部通過郵件群發出去。

    要想自己的黑料和把柄不被發出去,那就不要殺了我。

    柯學元年,在貝爾摩德槍口下輕松說出“我死了你的秘密就會全組織都知道”的波本,對這種保命方法的邏輯會十分了解。

    兩儀繪川相比之下沒那么了解,但她選否,點擊查看郵件后,就瞬間理解了。

    密密麻麻的定時郵件,每個郵件標題都是人名或代號。

    ——BOSS是烏丸集團前董事長,年齡超過130歲,現銷聲匿跡。

    ——貝爾摩德既是莎朗也是克里斯。

    ——[琴酒證件照.jpg]

    ——某議員十大罪狀。

    ——伏特加沉迷追星,曾經為了給自己喜歡的明星沖榜單而要求琴酒負責開車。

    ——……

    有的黑料密密麻麻,有的黑料不痛不癢,有的黑料兩儀繪川懷疑是朗姆編出來的,有的黑料字數不多但直擊核心。

    還有人沒有害怕被泄露的黑料,于是朗姆沒有辦法,只能發送照片,勉強表示,他就是長這個樣子的,請按這個特征抓他。

    兩儀繪川看著組織成員內部的“黑料集”樂不可支,而降谷零湊過來看了眼后,也哭笑不得地被畫面里的內容硬控住,眼睛無法從手機屏幕移開。

    兩儀繪川索性把手機舉在兩個人的中間,一起看。

    定時郵件真的很多,兩儀繪川只挑著組織成員看。

    二把手親手整理制作的的組織成員特征黑料,這是非常值得記錄的情報……不,主要還是太好笑了。

    卡爾瓦多斯、龍舌蘭、科恩……所以為什么這類組織成員都列進去了?朗姆到底認為會有多少人想殺他?

    并且,為什么“科恩喜歡基安蒂,基安蒂喜歡卡爾瓦多斯,卡爾瓦多斯喜歡貝爾摩德,貝爾摩德喜歡琴酒”這種根本無所謂的情感向食物鏈會一本正經地出現在朗姆試圖威脅人用以增加自身生存率的郵件里啊!

    什么朗姆銳評組織成員·謠言版。

    兩儀繪川憋不住笑,降谷零坐在她右手邊,肩膀相觸,也同樣忍不住在她耳旁發出悶笑聲。

    兩儀繪川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代號。

    她抱著“我要看看朗姆怎么編我謠言”的愉快心態點進去。

    畫面加載。

    不是或簡短或冗長的文字,而是一瞬間的空白。

    緊接著,混亂嘈雜的血腥鮮紅映入眼眸。

    隱約能辨別出屬于人類的慘黃皮膚,但是。

    兩儀繪川的笑容瞬間僵住。這是什么?

    大腦空白著,任憑手臂肌肉機械地調動肌肉記憶,將畫面往下劃動。

    她看到了備注。

    ——康帕利以為父母報仇的名義殺害組織成員密斯卡岱和兩個底層成員并偽裝成意外。圖片為證。

    兩儀繪川:……

    啊?這是她做的嗎?

    她迅速打開系統,搜索關鍵詞,查白鳩原美過去的生活中有關密斯卡岱的部分。

    按關鍵詞找很快。

    密斯卡岱是殺害她父母的兇手,G5幫她查出來的。在“她”的要求下,G5幫忙安排密斯卡岱的假死,拍攝照片,給“她”嚇唬朗姆用。

    而密斯卡岱本人和兩個手下,被G5機構拎去勞動改造,現在已經五六年了。審問密斯卡岱的組織相關情報,在G5成功和公安對接上的半年前,已經交給公安。

    兩儀繪川:“……”

    再一次記小本本!

    什么游戲啊,把過去的事情全部都塞在系統的人物小傳還有編年歷里,密密麻麻,又臭又長,哪個玩游戲的會全部看完并認真記住!

    她進游戲后游戲角色的父母親戚已經都死了,她粗略翻了一下確認G5幫她報仇后就沒再細看。

    她哪里知道“她”能莽到主動給朗姆遞把柄啊!她一直以為朗姆單純是心情好有興趣,才隨手幫她做的檔案啊!

    果然還是游戲策劃的錯吧,游戲結束后一定要寫意見!

    ……總之,問題不大。

    意識到照片里的鮮血淋漓是假的之后,兩儀繪川緩緩呼一口氣,松弛自己驟然被嚇后的緊繃情緒,

    但她的手腕下一瞬就被抓住——

    她大腦空白,下意識要掙,沒掙動。然后遲來的理智和情感才告訴她,抓住她手腕的人是降谷零。

    兩儀繪川重新放松下來,緊接著又意識到自己不能放松,連忙解釋道:“我當時為了想辦法擺脫控制,想方設法聯系上G5幫忙,并用這張偽造的照片成功勸動朗姆讓我去警校——不然我可能一畢業就要進研究所了。”

    “我知道、我知道……”降谷零依舊抓著她,紫灰色眼眸中有什么在閃動破碎著,他的語氣十分沉重,“密斯卡岱的情報,G5有交給公安,包括陰謀害死白鳩夫婦,搶奪白鳩制藥的事情……我只是不知道,這與你有關。”

    兩儀繪川抿住嘴,很好,在看到這份郵件之前,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降谷零又問:“藏匿朗姆的計劃中,在明天早上這個時間點,是只要給賓加和康帕利發郵件是吧?”

    兩儀繪川點頭:“是的。”

    兩儀繪川不知道降谷零為什么忽然轉換話題,但降谷零松開她的手腕,拿過手機。

    他翻了下朗姆前幾天的已發送郵件,再翻了一下發給朗姆的郵件,斟酌一下詞匯,迅速編撰一條郵件,在一個有零有整六點多的時間段定時,選擇發送給賓加和康帕利。

    確認自己沒有設置錯誤后,也沒有其他遺漏的東西后,降谷零把手機屏幕關閉放在桌子上。

    他伸出手,又在指尖快觸碰到兩儀紅痕已然消退殆盡的手腕的時候醒過神,收回去,只對她露出開朗得似乎毫無陰霾的笑。

    “只要定時就可以了,一人飾演波爾多紅和康帕利的方法真的很簡單。對吧?”

    兩儀繪川心下一咯噔,糟糕,這是在翻舊賬了。

    果然——

    “你之前不能說,因為你要完成G5的任務,我完全能理解,”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眸閃爍著微光,他繼續微笑著說,“現在,我終于知道你的所有身份,也完全明白你沒有站在組織那一頭的打算。但我還是有一些疑惑不解的地方……這些讓我不解的地方,現在可以問你嗎?”

    兩儀繪川深呼吸一口氣,側過身子,脊背坐直,姿態端正地面向降谷零。

    眼睛還是禁不住垂下,雙手手指絞在一起。

    ……這樣堪比審訊的緊張氣氛。

    她都可以坦誠,沒什么不能坦誠的。但降谷零打算問什么,又打算得出什么樣的答案呢?

    “你問吧。”.

    兩儀繪川一直沒有去清點自己的舊賬。沒時間,并且也數不過來。

    ……太多了。

    但降谷零清點得很清楚,并且挑出重點。

    “不說之前,就這半年內,直接或間接被你處理掉的人,就有香取神悟、帕爾乎伊、辛多拉、鈴木和古川,是嗎?”

    “是。”

    “其中,處理掉鈴木和古川,是因為我和你說,鈴木的組織臥底身份已經被公安知道,并且有馬已經試圖摸出鈴木的上級——也就是你。鈴木很可能泄露你的身份,所以你急著把鈴木處理掉,是吧?”

    “……嗯。”

    “你的狙擊測試在公安里的分數很低,從不飆車,也沒有展現過編寫程序的才能。這些都是你瞞著公安的能力,用來區分康帕利和綾田。”

    “……平時也用不到這些能力。”

    狙擊和飆車都是臨時用技能點點出來的,編寫程序的技能點很高,是她自己都驚訝的程度。

    游戲的存在不能說,于是顧左右而言他。

    不過,問這個,是打算做什么,把她丟進監獄去嗎?她如果在監獄里游戲結算,會成為史上最成功的越獄者嗎?

    降谷零并沒有從手中變出手銬,他只看著她,眼眸像紫水晶一樣晶瑩閃爍,擺著親切微笑的神情,繼續往下說。

    “為了更好地區分康帕利和綾田,讓兩個人無法聯想為一個人。于是,你讓康帕利只是普普通通有點惡趣味的G5合作人,而綾田是和降谷零關系逐漸親近的公安警察。”

    “……”

    “‘零君’是假的,噩夢是假的,能在我……安然睡著也是假的。”

    “……”

    “親昵的話語,親近的動作,不設防的表現。有不少都是你故意扮演出來的效果。”

    “……”

    “最早應該可以追溯到一開始去美國的時候吧,”降谷零還在回憶著,“你水土不服發燒,后來解釋說有被照片嚇到的緣故,但你早在四年前,就親手發過這種照片。”

    “……”

    確實有假的部分,也確實是為了游戲通關,所以面對質問,她毫無還手之力。

    挑出真的部分來辯解,也只能襯出假的部分更假,可笑加倍。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不管是否能辯解,她的游戲通關了,這是既定事實。

    ……所以,請允許她遷怒一下吧,她一定會在游戲通關后給游戲策劃寫小作文。

    但下一刻,降谷零的手指尖還是碰了下她的左手手臂,然后輕輕捂住她冰涼涼的手肘。

    他的手心依舊是溫暖而干燥,然而多了一點點顫抖。于是,她的手肘在轉溫的同時,后知后覺感到一絲鈍痛。

    ——大概是開車時不經意間撞出的淤傷,自己的危險操作確實很多。

    降谷零的嗓音也開始顫抖:“但我怎么能怪你呢?你一直很辛苦,單說在美國的那段時間,你在發燒的狀態下還要扮演康帕利,給我發工作郵件,解決辛多拉。為了應對我的突發事件,剛病好沒多久,就在寒冷江風中爬纜索開狙擊槍。我對你來說根本只是麻煩,如果你真的只是組織成員,完全不理我讓我去死,也一點問題都沒有啊。”

    兩儀繪川錯愕地看向降谷零,定了定神后,抬起右手,拍了拍降谷零的肩,又揉了揉他的頭發。

    金燦燦的頭發在指縫中沙沙流淌,兩儀繪川看著降谷零本來快要哭出來的紫灰色眼睛下意識舒適瞇起,嘆一口氣,露出安撫的微笑。

    “我有我的苦衷,但我的苦衷不是你的。你為什么不能責怪我呢?”她溫和開口,“被欺騙,被隱瞞,因此產生憤怒,想要質問,這是絕大部分人都會產生的情緒。”

    降谷零定定地看著她,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后只說出短短一句話:“但我在意你的苦衷。”

    “沒有必要在意啦,”兩儀繪川又揉了一把降谷零的金色頭發,輕松地笑道,“總之,之前一直沒有自我介紹真的不好意思。”她收回手,“初次見面,康帕利,這是我的代號。這段時間實在不好意思。”

    降谷零嘴角向下抿著。所以為什么沒必要在意呢?

    兩儀繪川依舊是笑著的:“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質疑,在這樣的前提下,說我喜歡你也太過分了。并且我還要回G5做工作匯報,不確定未來會有什么工作。所以,請允許我拒絕你的告白,實在抱歉。”

    降谷零的喉嚨梗住,低聲道:“……沒關系的。”

    “你難道要對康帕利表白嗎?”兩儀繪川訝異笑道,“這也太難為你了——先讓心情緩和下來,過兩天再說吧?”

    第63章  貓貓狗狗

    橙黃色的夜燈映著二人的臉龐, 而時間是深夜。

    理應是適合互道晚安并送個晚安吻的夢幻氣氛,但客廳里只有心緒混亂而產生的寧寂。

    兩儀繪川其他的能力就不弱,抓重點的能力偏偏還格外得強, 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降谷零無法否認,綾田幸子和康帕利是同一個人這件事,對他造成很大的沖擊。

    綾田幸子靠譜,謹慎,膽大心細, 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又能配合工作, 是不可多得的同事兼下屬。

    私下里的性格偏偏又可愛活潑, 和她聊天沒有厭倦的時候。

    就算什么都不說,單是坐在一起,就有柔軟熨帖的安心感。

    康帕利在他的眼中又是什么樣的人?

    第一次聽說這個代號,是康帕利潛入警視廳查蘇格蘭代號,第二次是殺香取組長。接下來就是他去美國調查康帕利,被康帕利指使著吞并辛多拉公司。氣勢洶洶, 殺氣騰騰。

    第一印象和后續印象都特別危險,以至于后來為了分析“兩儀沒問題不是組織臥底”,硬生生推理出“康帕利是G5臥底”這個結論后,他自己都不敢完全相信, 還得再和兩儀和G5分別確認一次。

    ——順帶一提, 兩儀在他尋她確認的時候又在騙他,“平常要找康帕利的時候是和霧美沙聯系”, 哈。

    康帕利在他心中的身份從組織成員變成G5機構成員后, 再一次見面,已經是在極丨道組織的慈善晚會。那天晚上……不提也罷。

    而明白兩儀就是康帕利后, 原本在他印象中單純被蓋上“組織特產神經病”“輕浮挑釁”印戳的行為,瞬間增添了不少曖昧色彩。

    他確實不了解康帕利,即使兩儀身上關于康帕利的部分是有苗頭的——他已經見過兩儀對蘇格蘭和貝爾摩德說“我喜歡你”,她真的很喜歡在生死關頭說表白詞讓氣氛變得古怪。

    兩儀在身份暴露后也確實完全不裝了,偷情是什么虎狼之詞……她甚至還喵!

    對于徹底不偽裝的兩儀,他確實需要適應的時間。并且,需要的時間可能不止是兩天。

    但是,這樣的邏輯推斷,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他最開始情緒爆發,是因為綾田幸子和康帕利的差異嗎?.

    降谷零的神情很奇特,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為著什么困惑。

    兩儀繪川端詳了片刻,實在忍不住困意。已經很晚了,明天還得接著陪賓加,演可能是最后一場的戲碼。她一想到自己可能只有三四個小時的睡眠,心頭就感到戰栗。

    反正……事情是談完了。如果還有其他困惑,請等她做完游戲通關結算再說。

    兩儀繪川站起身,說:“那我就先回樓上了。”

    說話的時候,她的身形禁不住晃了一下。仿佛又一次被催眠瓦斯襲擊的困倦感包裹住她。

    兩儀繪川站定,深呼吸一口氣。她迅速檢查自己的身體,做出判斷,自己撐著走回樓上次臥沒有問題。

    然后,她的衣角被拉了一下。

    兩儀繪川順著力度看去,是降谷零抬著頭看她。

    紫灰眼眸映照著橙黃燈光,金燦燦的頭發像是晶瑩新鮮的蜂蜜,精氣神看著就很好,神采奕奕,整個人都在發光。

    很令人羨慕的熬夜的才能。

    兩儀繪川歪了下頭,是還有什么事嗎?

    降谷零彎下下垂眼,嘴角向下展露出一些天真的孩子氣,仰著頭,脖頸揚起弧度壓住喉嚨,說話的聲音就氣弱一分,有點撒嬌的意思了:“我今天沒做噩夢,但是……”

    兩儀繪川看著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努力壓住困意,笑道:“那你抱吧。”

    其實從降谷的角度,今天發生的事確實算是噩夢吧?自己以為能共度一生的存在,其實一直有幾層身份瞞著他。半夜做夢都能嚇醒。

    如果因此要揉揉抱抱的,都隨他吧。只要抱一抱就能安撫住的話,那她心底能松一口氣。

    甚至可以說,這也太好哄了。擁抱是最沒有成本的行為之一。

    和降谷擁抱的感覺很舒服。身上勻稱的肌肉緊繃的時候有多硬,放松下來后就有多柔軟,擁住她的手臂力量恰到好處,并不感到桎梏。身上沒有奇怪的味道,只有令人安心的淺淡皂香。她還能摸摸背摸摸頭發,有經常鍛煉的優越身軀,比大玩偶摸起來舒服多了。

    所以,困著也沒關系,稍微忍忍就好。

    但降谷零聽了她的回答,輕嘆一聲,露出些許無可奈何的表情。

    ……如果反悔的話也沒關系哦,她反正要回樓上去,已經是該休息的時間啦。

    兩儀繪川還沒把話說出口,降谷零就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下一瞬,她整個人都被降谷零橫抱在懷里,懸空在地面上。

    誒?

    大腿外側和手臂外側都能感受到降谷零手心的溫熱溫度,臉頰貼著他的胸前,下意識要屏住呼吸,但能清晰聽見他搏動有力的心跳聲,于是整個人瞬間就暈乎乎了。

    “我抱你回樓上吧,你看著也太困了。”

    “好……”

    兩儀繪川下意識尋找更舒適的角度靠在降谷零的手臂上,又在他的懷里蹭了蹭,眼睛閉上。降谷零的腳步頓住,才接著往上走。

    上樓,進次臥,兩分鐘都不用,但兩儀繪川感到時間很漫長。

    一次降谷零用honey trap換的擁抱,還是公主抱。

    床單在剛進安全屋的時候,就在檢查屋子的時候順帶鋪好。于是,降谷零動作輕柔把她小心放床上。

    ……嗚哇。

    降谷零放下她后沒急著離開。

    他俯身湊下來,眨了眨眼,在夜燈中,介于紫色和灰色中的漂亮眼眸,有幾分幽晦的引誘:“賓加就在隔壁房間一無所知地熟睡著,我和你說話都要小聲,確實很像偷情。對吧?”

    距離很近,鼻尖幾乎要能相觸,呼吸要融做一處。

    剛被拒絕告白就這么曖昧怎么看都還是不太對勁吧?兩儀繪川哭笑不得,索性泰然點頭:“是啊,今晚很開心,很刺激,很感謝。所以以后再見啦!”

    說完她被子一拉,眼睛一閉,讓思緒被困意瞬間包裹。

    眼見著她呼吸迅速均勻下去的降谷零:“……”

    他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垂。

    這樣過火的話,用降谷零的身份說,果然還是不太適應。

    不過好吧,明天見.

    賓加在國際刑警組織臥底了很久。

    雖然臥底得很愉快,但終究要經常緊繃精神,多思多慮,睡眠質量,只能說是能維持生命體征。

    他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嬰兒般的睡眠了,因此,一夜無夢,清清爽爽地醒來,發現現在是早上八點時,整個人還有些恍惚。

    昨天加前天只睡了兩個小時,到日本后一直被康帕利指揮做這個做那個,當一個辛勤而乏味的陀螺后勤。要有這樣的代價,才能有質量超好的一次睡眠嗎?

    賓加沒急著起床,先隨手摸出手機看一眼信息……

    目光一滯。

    他什么恍惚都沒了,立刻起身穿衣服,撈起西裝外套,一邊扣著西裝紐扣一邊走出臥室門。

    先看主臥,主臥空蕩蕩的,仿佛沒有人來過。

    再看隔壁的次臥,同樣空蕩蕩的,床上的床單都收起來了。

    朗姆和康帕利都走了?

    賓加的腦海中剎那跳出無數陰謀論,但緊接著,他聽到客廳傳來動靜。

    他沖去客廳,就見著康帕利剛關好冰箱門,情緒平和地朝他揮了揮手上的飲料瓶:“喝氣泡水不?”

    賓加接過康帕利遞來的氣泡水,忍不住開口:“朗姆大人也給你發消息了?”

    康帕利點頭:“他走得悄無聲息。”

    賓加“哈”得冷笑一聲,按住腦子里的陰謀論。

    朗姆大人如果真的是被抓走,要怎么才能不鬧動靜,不被他和康帕利察覺,又怎么能給他們發消息,說他還有事,提前離開呢?

    歸根到底——

    “根本是認為這處安全屋不安全了吧,畢竟我們也知道了這處安全屋的地址,”賓加擰著眉,惡狠狠地說著,“朗姆大人有時候就會有這種無謂的擔心,我們還能把他賣了嗎?”

    康帕利笑著搖搖頭:“朗姆大人原先最相信的就是庫拉索,但庫拉索失蹤,他現在估計也很惶惶不安吧。并且,他未必是擔心我們把他賣了,可能只是單純擔心我們行蹤有疏漏,被庫拉索跟蹤,進而被摸到他的所在地。”

    賓加冷嗤一聲,不多說什么,拿出手機給康帕利看:“昨晚的匯報,一名銀發白膚厚唇異瞳的女性短暫出現在警視廳附近,她可能還沒想到找朗姆,只想著報警。”

    康帕利看著,就彎起深栗色的眼:“她如果進了警視廳,事情就好辦很多,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抓住她。或許可以提前想想怎么和朗姆大人說明‘庫拉索被抓回來’的喜訊了。”

    賓加啟開氣泡水,碳酸刺啦一聲,他仰頭喝一大口,嘖了聲:“有點酸,不太好喝——朗姆大人可能無所謂庫拉索有沒有抓住,直接把她殺了滅口也沒問題。我過幾天就要回法國了,這件事還得放在你身上了。”

    康帕利點頭答應著:“沒問題。”

    ——“庫拉索”是她要G5的人化妝假扮的,晃悠兩圈就走。朗姆在睡覺,負責監視摸排的組織成員沒辦法請狙擊手直接把“庫拉索”狙,組織也還沒囂張到直接在警視廳門口開槍戰的程度,“庫拉索”全程安全。

    ——而之后“庫拉索”要怎么安排,看降谷零的了。G5機構不用額外插手.

    黑衣組織的人漸漸發現,本來就神神秘秘不與人見面的朗姆,現在的行蹤更加神秘莫測了。

    未知的神秘會給人的身上增添一層朦朧的面紗,讓人想探究,又在無法探究后心生敬畏。

    從伏特加那里隱約聽說一點風聲的琴酒:“……”

    琴酒去組織里的訓練點狠狠刷新各款槍械的槍擊記錄,讓自己渾身上下都沾染上硝煙氣息后,靠在休息室墻邊點燃一根煙,終究還是冷嗤一聲。

    伏特加遞上一瓶朗姆酒,小心翼翼道:“大哥……”

    琴酒接過酒瓶,直接就著瓶子喝一大口,塞回伏特加懷中,冷笑道:“庫拉索是什么惡鬼嗎,朗姆換哪個安全屋庫拉索跟去哪個安全屋?還要我去幫他找庫拉索?”

    伏特加不好意思道:“賓加是發給我的,畢竟朗姆三天兩頭要他和康帕利找庫拉索,已經持續半個月,還說有看到銀白頭發的身影。賓加他自己人在法國,康帕利還在躲公安追捕的風頭基本找不到人。賓加也是實在擔心,所以才發郵件給我……”

    琴酒斜橫他一眼,墨綠色的眼睛眸光冰冷:“那你打算幫他抓庫拉索?”

    伏特加連忙搖頭,訕笑道:“只是作為新鮮事講給大哥聽個樂。”

    “這件事不用多管,”琴酒說下定論,“庫拉索的腦子里畢竟藏著很多組織的信息,那位大人已經額外派人去找庫拉索,找了半個月沒找到,庫拉索大概已經死在哪個垃圾場里了。朗姆三天兩頭說看到庫拉索,疑神疑鬼地讓人厭煩,我站到他面前,他都說不定要尖叫著說我是庫拉索要殺了我。”

    “……”忍笑對伏特加來說是技術活。

    琴酒又說著:“他如果廢物到能被庫拉索殺死,那他也確實該死了——貝爾摩德也是這個意思。”

    伏特加連忙答應,又在心里頭悄悄感慨,庫拉索可能真的是已經死了,并且變成了惡鬼,所以才怎么樣都找不到她人吧。

    朗姆的研究所……庫拉索如果一開始就被貝爾摩德殺死,對她來說可能都算是解脫.

    又過去半個月,東都市的新聞報刊上出現一條民生新聞。

    “某小區獨棟發生爆炸,疑似煤氣泄露造成的意外悲劇,死者一名……”

    新聞本身平平無奇,但組織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

    因為不少代號成員都收到了一封郵件,發信人庫拉索。

    郵件內容是朗姆的死亡現場照,還有定位地點——就是那處“煤氣泄露”的屋子。

    朗姆真的被庫拉索殺死了?

    庫拉索居然還活著?

    那位大人震恐,整個組織也都被發動起來,在整個日本犁地三尺地找庫拉索,日本之外,也盡全力搜尋。

    但庫拉索似乎就此消失了,只有一個組織成員戰戰兢兢地拿著一張車禍照片,指著照片中倒在地上銀發白膚的死者問,這有沒有可能是庫拉索。

    又過去一個月,庫拉索注視過的組織信息,并沒有泄露的模樣。那位大人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庫拉索大概還是被洗腦的狀態吧,只有對朗姆的忠誠更改為憎惡,因此庫拉索在殺害朗姆后沒多久,就因為洗腦后遺癥精神恍惚,悄然無聲地死在了哪個角落。

    朗姆因為是既定的死亡,更是無人掛懷,就連身份暴露,僥幸躲過國際刑警組織追捕并逃回日本的賓加,也顧不上太多,而是接過一小部分原本由朗姆負責的組織任務,投身在新任務上。分出的余力,也得用來找庫拉索,確認庫拉索生死。

    ……所以為什么有很多組織任務是分給了波本?可惡.

    如果降谷零知道,兩個月后的他已經成功將朗姆在組織里的很多資源和任務都接手,他并不會有多么驚喜,只會坦然笑笑,表示這是理所當然。

    朗姆和庫拉索都在兩儀的努力下被關押,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處理不好朗姆的首尾,那自己以后都不用干臥底工作了。

    至于現在……他要匯報工作。

    朗姆抓住之后,可以預想到,未來的工作既精彩又繁雜,要耗費更多腦細胞。

    和松本管理官見面的地點是在警視廳辦公室,他自己名義上是不小心遇到一起殺人事件的偵探安室透,被傳呼過來做筆錄。

    他確實是偶然碰上的事件,只是剛好借這個光明正大進警視廳的機會,順帶匯報工作。

    他做完筆錄,往松本管理官的辦公室去的時候,順手摸出手機。

    手機頁面上是簡易地圖,地圖上有紅點。降谷零點擊屏幕放大,紅點地址變得詳細,顯示是在米花町二丁目。

    降谷零無聲地松一口氣,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放松什么。

    可能是因為兩儀知道她的手機有定位,但依舊留著沒有刪除吧。

    這是一種默契,仿佛兩儀在和他說:“沒關系,我還在。”

    朗姆在深夜被抬走的事已經過去兩天,兩儀身份暴露,被組織調回去,暫時先按照朗姆的意思讓她管研究所,還有把兩個區的資金鏈交回給她管。她的事情很多,別說再次見面了,打電話聊天的時間都沒有。

    于是,也只能看看她的定位,猜測她現在在做的事情。

    兩儀現在應該還在休息,組織的工作不需要朝九晚五,她確實可以懶洋洋地多在家賴一會兒。

    不過……他還有一件事情有點小小的在意。

    兩儀在米花町二丁目的那個安全屋,他在不確定兩儀身份的時候翻過一次,并在地下室中找到了一間隱藏的地下室。

    兩儀在玩燈下黑的心理戰,降谷零想生氣……生氣不動了,他擯棄雜念,直接破鎖。

    前面兩層鎖都不難解,思路和警察廳內的鎖差不多,用巧勁用暴力手段,五分鐘就能解開。但第三層鎖,他卡住了沒敢動。因為密碼頁是全鍵盤,上面還貼著兩張紙。

    兩張紙字跡不同,顯然不是一個人寫的。

    第一張紙。“密碼輸錯三次,整間屋子焚毀,請務必小心輸入,不要手殘按錯。”

    第二張紙。“是重要的人的名字。”

    第一張紙降谷零認得,是兩儀的字。很好看。第二張紙應該是霧美沙的字了,寫得和她的面孔一樣難以辨別字跡。

    但重點不是字跡,而是重要的人。是指誰?

    他那時候很快接到了兩儀要他接朗姆的電話,于是來不及深究。

    但現在回想,還是有點在意。

    心念轉動之間,他走到了松本管理官的辦公室門口。

    他深呼吸一口氣,按下雜念,把自己想說的話在腦海里轉了兩遍,確認沒有問題后,敲門走進辦公室,客套兩句,就進入正題,和松本管理官進行工作匯報。

    朗姆熬了兩天,沒能熬住,已經開始零零碎碎地吐露一些情報。收獲更大的還是朗姆的郵箱號,里面有很多數據、文件和資料。這兩天他已經迅速把文件的目錄都翻了一遍。

    “朗姆手上的資源有四大類,”降谷零邏輯清晰地闡述著,“第一類是組織的人事。朗姆手上有組織大半代號成員的基本信息和面容特征,在信息整理完畢后,我會分類出適宜抓捕和需要再觀察的兩類成員。”

    松本管理官嚴肅的神色稍有緩和,點了點頭:“嗯。”

    降谷零:“第二類是組織經手的武器、藥物和情報,給組織賺錢的資金鏈。武器這一塊目前是和G5合作。藥物方面郵件里的信息不多,藏得很深,之后我會重點從這個方面探究。情報方面,和第三類資源有重合。”

    松本管理官:“重合?”

    降谷零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無奈的神情:“第三類資源,就是黑衣組織和一些高官政客的灰色往來。雙方互相合作牟取利益,黑衣組織也借此機會收集了不少政治人員的情報。朗姆經手過的名單我已經先初步整理出來了。”他說著就從袖口拿出一個U盤,放到桌子上。

    松本管理官把U盤塞進衣服內兜里,回想到自己前幾天備受壓力的時候,冷冷哼笑一聲,說:“名單整理出來后,一些人可以先用其他理由逮捕了。”

    降谷零也不問松本管理官打算怎么用其他理由逮捕,松本管理官做事還是很靠譜的。他只接著往下說:“第四類資源,簡單來說,是烏丸集團。”

    松本管理官沉默一瞬,緊接著緩過神,笑道:“是資歷很老的納稅大戶啊,我的工資都說不定是用烏丸集團的稅金發的。”

    降谷零尷尬笑笑。

    這個笑話確實有點冷,并且不能深思。松本管理官就換了個話題:“對了,我一直沒來得及問,你是怎么重新抓住朗姆的?綾田她那天晚上把朗姆帶走,動靜很大啊。”

    降谷零的笑容瞬間柔和真摯了,他開口說:“事實上,兩儀徹頭徹尾是我們這邊的人。并且要說聲抱歉,為了規避上面可能帶來的壓力,我和兩儀共同商議出‘把朗姆帶出去轉一圈,讓人以為他已經離開公安管控,之后再把他偷偷帶回來’的主意。這個想法由兩儀負責執行,她非常辛苦,按理應該發補貼獎勵并記錄下來。不過她現在已經借此機會去組織臥底,所以暫時就當做兩儀確實叛變了吧——我甚至沒有告訴風見。”

    松本管理官愣愣地聽著。他似乎漏掉了很多細節?例如綾田怎么就能又去組織臥底了?

    然而,降谷零已經語調柔和,小心懇切地繼續說著:“沒有和您提前說明,主要是情況緊急,擔心信息泄露……實在抱歉。”

    松本管理官擺了擺手。不管如何結果是好的,朗姆現在抓住了,鏟除組織事項有大進展,警廳里也清清靜靜的,綾田既然能去臥底,那有她的本事,自己又有什么好追問的呢?他只笑問道:“不提前說,也擔心我不同意是吧?”

    降谷零不好意思地撓頭承認著,但他的心底忽然輕輕一跳。

    所以兩儀為什么不和他說呢,篤定他不會同意這個計策嗎?他確實會猶豫,但陳明利弊后,他會同意的啊。

    提前和他說,計劃能更完備,能挑一個更好的時機,能想辦法詐出朗姆的郵箱號密碼,手機鎖屏的賬號密碼,或者想辦法用技術手段或審訊手段打開朗姆的舊手機——至少不用賭那個游戲密碼是不是朗姆的鎖機密碼啊!

    兩儀什么都沒說,她一個人默默做好所有準備工作,等事情都結束了,才打電話給他。

    降谷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匆匆離開松本管理官辦公室的,心臟輕輕的一跳已經變為無法抑止的緊張狂跳。

    歸根到底——他那天是生氣于兩儀的隱瞞。

    一開始不熟悉,隱瞞,欺騙,保護身份,可以理解。后來都到了要遞交交往報告的程度了,她為什么還是要將自己的身份瞞著?

    地下室的密碼,又是要輸入哪個重要的人,才會得到正確答案,打開地下室的門?

    又為什么不用在意她的苦衷呢?他可以因為她的隱瞞生氣,那為什么她不因為他的質疑而生氣呢?脾氣好得過頭了吧?

    腦子一瞬間跳出有馬對兩儀的評價,她看人像是看花花草草貓貓狗狗。

    如果是面對這些東西,那確實是不用生氣的。

    兩儀的心里,確實隱約有一層最終防線,在防線之上,似乎做什么都無所謂。

    她為什么無所謂,為什么不在意?難道他也是花花草草貓貓狗狗嗎?

    降谷零拿出手機的手很穩,但他點開屏幕,看見已經移動到G5東都臨時辦事處的紅點后,手機終究還是不小心從手心滑落,再被他狼狽地在手機落地前重新抓住。

    如果說,兩儀這位根正苗黑的組織二代已經和G5約定好,任務結束后,接受G5庇護,隱姓埋名前往G5安排好的地方重新生活。

    如果說,她所有的拒絕,猶豫,獨自承擔,都是因為她已經打算離開。

    如果說,她現在已經在和G5商討離開的具體事宜。

    他有什么籌碼,他有什么辦法——

    怎么樣才可以留下她。

    第64章  新的開始

    兩儀繪川原本已經做好打算, 在和賓加分別之后,直接前往G5在東都市的臨時辦事處,做工作總結, 圓滿完成主線任務。

    能不能接著玩游戲DLC,那要看游戲的設置。有的DLC換湯不換藥,有的DLC純純發癲,有的DLC比正篇還好玩。她總得看過再斟酌,不好玩的話就直接游戲結束, 退出游戲。

    當然,其實還有一種接著玩游戲的方法, 并且能不用在乎DLC的質量, 那就是卡著不提交主線任務,繼續保持現狀。

    她不就已經多待了一天,直接把朗姆送回公安了嗎?

    但這種方法其實不太靠譜,朗姆現在估計都睡醒了,她還是沒有收到陣營任務完成的系統提示。兩儀繪川猜測,可能是因為她的主線任務已經完成, 系統默認游戲已經結束,所以不給她計算任何陣營任務的目標和獎勵。

    不提交任務,繼續拖著,后續做什么都不會有技能點獎勵。并且, 萬一中間出現什么意外, 她得白白耗費一個復活藥,如果有一命通關的額外成就, 她不就拿不到了嗎?

    并且, 如果緊接著再出現一次意外,那她就可以轉喜為悲, 宣告游戲失敗了。

    另外,還有一個更危險的情況——如果她被控制昏迷、變成植物人或者被洗腦,根本忘記自己有復活藥可以服用,那又會進入什么樣可怕的境地?

    組織有這樣的能力,她還被昏迷前的朗姆親口指定要去管其中一個這樣的研究所。

    相比之下,迅速提交任務,穩穩達成挑戰模式順利,獲得游戲公司提供的驚喜獎勵。然后回到現實世界回想起自己的記憶,狠狠痛罵失憶前的自己以及坑爹的游戲策劃,美美享受游戲公司保證她絕不會后悔的驚喜獎勵,這個選項根本沒有不選的理由。

    兵貴神速啊!

    ……所以她為什么會有拖著的念頭呢?

    果然是因為“偷情”太刺激了?

    沒親上確實有點點可惜,明明只差一點點距離,但這樣的原因也太過輕佻。

    就算親上了又怎么樣?任務還是得交。

    并且,別總想著游戲出DLC這種好的可能性啊,萬一這個平行世界的游戲系統限定她的“游玩”時間(她半年完成主線任務很快,系統有可能還沒想起來要通知),或者是在她提交任務后,會把這個世界的兩儀繪川直接捏個死亡或消失的結局。

    ……如果真的會是這種情況,那沒親總比親了好,拒絕表白比同意表白好。只在曖昧階段,還沒進入戀情的情愫,淡忘得會更容易一點。

    但她最終還是稍微拖延了兩天。

    因為在她開車前往G5的路上,霧美沙給她打了電話。

    “庫拉索身上被催眠瓦斯半催眠的狀態結束之后就一直說自己頭疼,現在已經疼暈過去了。檢查后發現可能是神經方面產生的問題,她原先就是被催眠的狀態嗎?這種情況應該怎么辦,康帕利您知道嗎?”

    “現在是怎么安排的?”

    “暫時先給她用上麻醉氣體緩和狀態。不過不能一直用。我們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醒來,醒來后會怎么樣。”

    “我去問問,盡快回你。”

    “麻煩您了。”

    并不麻煩啊,兩儀繪川心想著,她把庫拉索抓來,總要把她的事情做好收尾。

    庫拉索平常待的研究所在哪里,兩儀繪川全無印象。朗姆有開口說要她接研究所工作,但連地址都沒來得及告訴她。她最終還是聯系G5要來庫拉索的招供信息,才找到研究所的地址。

    兩儀繪川在腦海內對照了一下她現在的地址和庫拉索常住的研究所所在地,心下輕嘖一聲,調轉車頭,沿著來時的路往回開去。

    研究所不算偏僻,介于市中心和城郊之間,開車需要開上一小段距離。

    鬧中取靜。兩儀繪川開到研究所門口時,剎車的“撕拉”聲帶著驚破什么的刺耳。

    研究所內靜謐依舊。

    兩儀繪川下車,余光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水泥地,建筑物,沙沙響動的常綠落葉樹,乍看起來沒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一個普通的研究所,甚至有點微妙的破舊感,這處研究所似乎已經有些年代了。

    可能是17年前蓋的。兩儀繪川猜測著。

    按庫拉索的證詞,她所在的研究所位置在頂樓,其他層的研究,都只是為頂樓的研究所打掩護用。

    頂樓也不高,六層。兩儀繪川往上爬,走到五層的時候,被人攔住了。

    那個人穿著比較標準的研究員裝束,帶著粗笨的黑框眼鏡,笑得有些小心翼翼:“不知道您來這里是……”

    兩儀繪川多看了眼鏡兩眼,把人看得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才恍神說道:“我要去頂樓。”

    那個人登時把視線扭回來,神色嚴肅下來,小聲問道:“是要找誰嗎?她不在。”

    兩儀繪川笑道:“因為庫拉索之后可能一直不在了,所以朗姆要我來負責這間研究所。我還沒同意來管,只是先來看看。”

    那個人頓了下,點點頭:“源真晴,大人如何稱呼?”

    兩儀繪川回以頷首:“康帕利。”

    她沒有急著說自己要管研究所。原因和她不想管無關。

    時間有限。降谷零還沒看完朗姆發郵件的規律,要給研究所的誰發通知?怎么發?用哪個郵件發?

    如果在郵件上出問題,“朗姆多活一個月”的時間線就可能會崩塌。

    因此兩儀繪川現在只說來看看。她確實是代號成員,研究所之前之前也聽朗姆說過幾次康帕利可能要來和庫拉索作伴的事,眼前的源真晴很難懷疑她有什么問題。

    話說回來……源這個姓氏有點微妙啊。平安時期的大家族,現在還余留下多少勢力?

    源真晴在前面帶路,刷了IC卡,鐵門“滴”的一聲打開,兩人走進后,在兩儀繪川身后合上。

    如果出現自己被意外關住無法出門的情況……源真晴看著不像是鍛煉過的人,或許可以從她手上直接奪走IC卡。

    源真晴對她的想法毫無所查,只站定著,問道:“康帕利大人打算怎么看?”

    兩儀繪川毫不猶豫:“人生地不熟,按照你的安排就好。”

    源真晴輕輕頷首,打開左側第一間的門:“那就一間一間看吧。這間是儲物室,儲物室內連著的另一個房間是更衣室……”

    兩儀繪川在研究所里待了一整天。

    研究所其實并不算太大,但小而精,除去第一間房間是儲物室之外,其他的房間都各有乾坤。

    機器,計算機,真人實驗體,器械,藥物。

    越走到里頭,消毒水的氣息越濃。

    中午的時候,她們還下樓去研究樓隔壁的宿舍樓一層食堂吃了頓午飯,兩儀繪川被消毒水的氣息熏了一早上,還看了那些絕對違反研究準則的器械和真人實驗體,有點食不知味。但源真晴習以為常,兩儀繪川便也只讓自己吃飯的速度稍稍慢一點。

    反而是源真晴安慰她:“有點吃不下是正常的,消毒水的氣味確實讓吃飯都像是在喝消毒水。”

    兩儀繪川哭笑不得地接受安慰。

    終于,到傍晚的時候,她走到了最后一處房間。

    之前的房間,她沒有套出“緩解實驗體頭疼”信息的契機,這處房間是最后的機會。

    一打開房間,她有種看到人類動物園的錯覺——

    屋子有會議室那么大,被鐵籠子分隔。

    鐵籠子大部分都裝著人,都或站或坐。

    門一打開,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與消毒水氣息一同撲來的,是這些人黑漆漆的空洞目光。

    “它們現在沒有神志,看過來只是因為門口開門的動靜有聲音,”源真晴安慰道,“它們是朗姆大人正在研究的傀儡,他一直希望研發出比庫拉索還更得用的下屬。不過因為庫拉索現在失蹤,所以我們懷疑之前的洗腦方法還有漏洞,這些傀儡人或許同樣都是失敗品。現在研究所內還在爭論是處理掉,還是先繼續研究。如果康帕利大人認為這些傀儡人有點嚇人,可以直接處理掉。”

    兩儀繪川只問:“消毒水的味道很重,他們吃喝拉撒的處理是全靠消毒水嗎?”

    源真晴搖搖頭,指著角落一處單獨隔離出來,只留著門的地方:“這里是單獨的衛生間,他們懂得去。平常做實驗的時候也有先把這些人帶去清潔。需要消毒水的原因主要是他們有時候會頭疼。”

    “頭疼。”兩儀繪川定定重復道。

    源真晴搖搖頭:“人的大腦是一臺十分精密的儀器,修繕時哪里出現錯漏,就容易發生儀器錯亂的情況,人如果錯亂,就會頭疼。頭疼厲害,這些傀儡會渾身不受控制地上吐下瀉,要做好清理工作,還是消毒水比較方便。”

    兩儀繪川眨了眨眼,嘆氣道:“所以沒法消止頭疼,只能一次次清理?”她試著用研究所的邏輯繼續說,“那你們也太辛苦了。”

    源真晴的笑容絲毫未改:“緩解頭疼的方法有,就是給這些人吸麻醉氣體。睡一覺就像是給他們的大腦上潤滑油,讓大腦能暫時順滑地運行一段時間。等潤滑油都磨損殆盡,那就再麻醉一次。不過人體不能接收太多麻醉劑,之前很多傀儡報廢也都是因為這一點。幸好有雪莉幫忙。”

    兩儀繪川心下一愣,怎么忽然有雪莉的事了?

    源真晴還在往下說:“現在傀儡基本上是服用雪莉研發的緩和劑,所以消毒水的味道其實已經淡了不少。據她說,是她研發那款秘密毒藥時的衍生產品,所以藥物的具體性質不能告訴我們。不過她似乎還挺閑的,挺樂意為我們制作緩和劑。”

    兩儀繪川今天一整天都主要是聽源真晴介紹,偶爾當個捧哏,力求不出錯。但總要有地方冒險,兩儀繪川毫不猶豫地問道:“那平常是怎么聯系雪莉?”

    “現在可能就可以,”源真晴道,“雪莉晚上會來這邊的食堂吃晚飯,她說這邊晚上的食堂比較好吃——雖然我吃習慣了,沒什么感覺。”

    兩儀繪川挑起眉,好家伙,這是終于觸發重要線索了嗎?

    她接下來要想的大概就是,怎么聯系上雪莉,然后拿到緩和劑;或者怎么和源真晴要求拿走一兩瓶緩和劑。

    小任務,但兩個方向都有點困難。尤其是第二個方向,源真晴肯定會很疑惑自己要緩和劑做什么,再深入一想就會想到——是打算給誰喝嗎?

    “剛好現在去吃晚飯吧,”源真晴毫無所查地提議道,因為整個研究所都基本介紹完畢,她語氣輕松下來,還隨口說了句閑話,“康帕利大人剛見到我的時候看了我好幾眼,我身上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兩儀繪川一瞬間無法回答。她總不可能說,是因為那雙眼鏡讓她想起降谷零戴著眼鏡假裝笨蛋的偽裝嗎?.

    和源真晴套情報,兩儀繪川耗費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但找雪莉拿緩和劑,只花了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

    雪莉今天確實有來,不只來食堂蹭晚飯,還來送緩和劑,一整盒。

    源真晴千恩萬謝地接過。雪莉垂下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表示自己要上個洗手間。

    洗手間算是個悄悄談事情的好地方,再要找地方就得去雪莉的研究所了,康帕利有沒有去雪莉研究所的權限……她自己也不能確定,最好不要賭這個。

    兩儀繪川直接跟上,一進洗手間就把門關上。

    但沒等兩儀繪川說什么,雪莉就從隨身帶的帆布包里又拿出三管藥劑遞到她眼前,低聲說道:“庫拉索現在在你那邊吧?……緩和劑本質是洗腦藥物的解藥,這加強版早上一管晚上一管,足夠她解除洗腦狀態,并且不會頭痛。不過藥物侵蝕狀態沒法完全治愈,之后還是會有點呆呆的,這也沒辦法。”

    兩儀繪川怔怔接過,憑借肌肉記憶迅速在自己的身上藏好,又問道:“多出來的一管呢?”

    雪莉輕輕眨了眨眼,淺淺露出微笑:“怕你摔壞一管,還得找我要,預防意外用的。”

    “……這正是我想問的,”兩儀繪川衷心求教,“您怎么知道我要拿緩和劑?”

    雪莉的笑容轉淡:“六層的研究有很多失敗的,其中確實有很多自主恢復意識的。但我算是旁觀者吧,能看出庫拉索被藥物侵蝕太狠,即使用緩和劑緩解侵蝕,也沒辦法忽然自主恢復意識。所以我猜測,肯定是有人不清楚她的情況直接把她帶走,然后過段時間匆匆跑來研究所,試圖找治療她頭疼的方法。”

    兩儀繪川:“……”

    雪莉的推測還有一句:“比我預想的時間遲了一天,所以,把她帶走的方法是催眠瓦斯?催眠類藥物確實能延緩頭疼癥狀。”

    兩儀繪川:“……”

    很好,完全正確。不愧是藥學專精。

    雪莉打開水龍頭,把手放在嘩啦啦的水流中,專心致志地洗手,并不回應她的道謝。

    也不知道雪莉為什么對她的身份沒有猜測……可能是因為宮野明美的轉達吧?

    但衛生間不能說話太久,雪莉看著也完全沒有深聊的打算。話題到此為止。

    兩儀繪川失笑,這樣的回避姿態,還挺像是任務結束后就不會搭理玩家的NPC。

    接下來的支線任務提交就更加簡單,兩儀繪川去霧美沙的臨時住處把三管藥給她。霧美沙找了加棉花的盒子好好放好。

    第二天,她得到了任務的初步反饋。庫拉索把早上的那瓶喝完后,就不會頭疼了。晚上的那瓶喝完后,她立刻倒頭就睡,哼都沒哼一聲。

    第三天早上,庫拉索醒來,晃晃悠悠走出門,悄無聲息地坐在霧美沙旁邊和她一起看娃綜,看著看著忽然說一句:“我能去考教師資格證嗎?我想和小孩子待在一起。”

    ——霧美沙轉達的時候語氣相當復雜,兩儀繪川聽著也相當哭笑不得。

    庫拉索失憶的時候,和少年偵探團相處得確實很開心。但一解除洗腦狀態,立刻快進到考教師資格證當教師……很難評價,大概是又好笑又欣慰吧。

    說不定庫拉索還有機會當少年偵探團(三人版)的老師。

    這個支線任務最終是輕松解決了。

    兩儀繪川對系統表示提交主線任務,又對電話里的霧美沙說:“現在應該沒有其他事了吧?我來辦事處這邊一趟。”

    霧美沙笑道:“嗯,根據庫拉索三天前的證詞,還有她手機里的情報,已經足夠我們理清組織的武器走私鏈了。您過來的話,剛好和您說一下工作總結,還有后續安排。”

    系統:【請跟隨任務NPC,完成主線任務結算劇情。】.

    G5東都市臨時辦事處不太好找,真的很臨時。兩儀繪川在一處城郊的小區繞了找半圈,有種找皮包公司經營場所的恍惚感。

    說來慚愧,她正式成為G5合作人已經半年多,然而現在連G5的辦事地點都找不到。

    最終還是霧美沙指路帶她停好車,然后把她帶進房子的。

    房子的本質是住宅別墅,庫拉索甚至就住在四樓書房看綜藝。三樓和二樓也都有人住,一樓是辦公地點,特別有居家辦公的氛圍。

    一個迎接她來的G5工作人員,甚至是穿著拖鞋下來的。

    雖然人穿著拖鞋,頭上還頂著呆毛,東搖西晃地打著哈欠,不過把她帶到小會議室,直接打開PPT的風格特別麻利。

    小會議室人不多,就三個人。那個工作人員直接開門見山,對著PPT說這半年工作的工作總結。

    “簡單來說,黑衣組織在國外的武器走私鏈已經基本摸清,接下來能穩步推進切斷鏈條。等這些鏈條都切斷,我們的任務就能夠基本完成。

    “不能說圓滿完成,是因為鏈條的根源無法鏟除。黑衣組織只要一直存在,就遲早能生長出新的觸角,重新構建出新的武器走私鏈。而G5在這方面無法越俎代庖。在公安主動聯系,尋求更緊密的合作之前,G5還是以提供資料為主。

    “順帶一提,根據庫拉索掌握的組織武器流水量,組織既有從國外購買武器,也有向國外出售武器,但購買以購買高精尖前沿武器為主,低于出售量。組織顯然在國內有更加穩定且大眾化的武器來源,對武器走私鏈的重建需求,可能比我們想象中的都大。”

    兩儀繪川迅速總結,問道:“我接下來的任務,是繼續臥底在組織,尋找武器來源?”

    那個工作人員立刻搖頭:“這已經是公安的事。G5只負責國際的事情,并不插手官方機構對國內犯罪勢力的打擊行為。”

    系統:【主線任務已提交成功,恭喜玩家在挑戰模式下通關游戲主線。】

    兩儀繪川眨了眨眼,看向霧美沙。

    她主線任務已經完成,在劇情里,G5對她的后續安排會是什么?

    霧美沙會錯了意,悄悄說:“雖然很神奇,但這確實是我上司。”

    兩儀繪川瞬間豆豆眼。

    這位姿態隨性灑脫的神奇上司含笑瞪了霧美沙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她,語氣柔和地說著:“你先是在組織假死,后是在公安叛逃,不管你的假死是真是假,叛逃又是真是假,這對G5來說都不重要,G5只知道,你完美而迅速地完成了G5安排給你的任務。”

    系統:【玩家現已獲得主線任務結算獎勵,隨時可以離開游戲進行領取。】

    上司繼續說著:“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在G5的安排下改名換姓,在安全的地方過著簡單平靜而富足的生活。如果你愿意繼續為G5工作,G5也可以安排你的其他崗位,為了你的安全,這兩年會暫時給你安排不用露臉的后勤工作。”

    系統:【玩家已滿足[平靜生活]游戲結局條件。玩家是否進入此結局?】

    上司:“這是你應得的平靜生活。”

    系統:【玩家此次游戲,因為要完成挑戰模式,所以選擇的是新手陣營的新手任務,[提交組織武器走私鏈]。等玩家下一次參與游戲,可以選擇普通模式,選擇挑戰難度更高的陣營,使用商場道具,獲得更暢快的游戲體驗。系統對此衷心推薦。】

    腦海和耳朵同時傳來聲音,兩儀繪川不太習慣。她站起身,笑意慚愧:“不好意思,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想想。”

    上司連忙說沒關系,兩儀繪川就離開小會議室。

    她隨意歪在客廳沙發上,接過一個工作人員給的冰水,也沒喝,就捧著,以一副發呆的姿態敲了敲系統。

    她有很多很多問題,趁著主線通關,該問的都一口氣問了。

    兩儀繪川:【我現在確認主線通關,也確認拿到挑戰模式的驚喜獎勵了,對吧?】

    系統:【是的。】

    兩儀繪川:【如果我在完成結局退出游戲后重新進入游戲,是不是這個世界所有人的狀態都會重置?】

    系統:【可以這么認為。】

    兩儀繪川:【那如果我選擇在這個劇情節點繼續游戲,然后在后續游戲中我意外死亡,會影響獲得挑戰模式的獎勵嗎?】

    系統:【不影響獎勵獲取。但您的任務已經完成,獎勵也拿到了,如果繼續玩游戲,您只是得到開心而已。】

    兩儀繪川:【沒關系,玩游戲本來就是玩個好玩。對了,我玩游戲有時間限制嗎?】

    系統:【有的,時間限制為兩年,您已經在該世界游玩半年,還有一年半的游戲時間。一年半后,系統會觸發世界防沉迷機制,您會被強制退出游戲,并且該世界不可再次進入。】

    不出所料,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游戲限時。

    系統:【并且請您注意,該游戲世界的時間流速與您所在的世界時間流速相通,請您合理把握游戲時間,享受愉快游戲時光。】

    兩儀繪川:【哈。】

    系統:【總之,您是要選擇繼續游戲嗎?】

    兩儀繪川:【該世界一定無法再次進入嗎?總有什么方法吧。不可以多刷的游戲是不值得游玩的壞游戲!】

    系統:【有,需要玩家好感度系統綁定的對應NPC好感度達到80。】

    兩儀繪川:……?

    降谷零現在的好感度是多少?還是55,但已經表白了。80會到什么程度?不敢想象。

    ……每天都表白?

    兩儀繪川:【80點好感度、算了,先問問70點好感度意味著什么?】

    系統:【參照工藤優作和藤峰有希子,是對令人羨慕的恩愛夫妻。】

    兩儀繪川:【……很行,80點好感度呢?又意味著什么?】

    系統:【不論理智如何判斷,情感在第一時間會愿意做出同生共死的抉擇。】

    兩儀繪川:【所以你看看,80點好感度的要求會不會太高了?】

    系統:【您可以在離開游戲后聯系游戲策劃進行意見反饋。——總之,您是選擇繼續游戲嗎?】

    兩儀繪川冷漠地為原世界的游戲策劃默哀一秒。

    她回到原世界后一定會寄玩具鈍刀片給游戲策劃的。她要表達自己對離譜數值的憤怒!

    所以,問題還在眼前……80點真的能達成嗎?真的要試圖為滿值好感度努力嗎?

    能成功達成,那她什么問題都沒了,時間流速都相同,完全可以在原世界正常上班,下班后載入游戲穿越名柯世界。第二天起來再退出游戲回去上班。

    但如果不能達成,一年半之后,原世界會怎么樣?降谷零的好感度會在哪一檔?想想就眼前一黑,一年半全是不忍分割的沉沒成本。

    打開系統的游戲退出頁面,哦,這回失憶前的自己并沒有留下什么新提示,甚至連主線任務沒完成前不要退出游戲的提示都沒了。

    要繼續游戲嗎?

    兩儀繪川最終問道:【這個世界,其實是真實存在的世界。而普通模式,大概真的是對著電腦玩的普通游戲。是吧?】

    系統:【是的。】

    兩儀繪川:【好吧……我選擇繼續游戲。一年半時間是吧?我記住了。】

    系統:【恭喜玩家達成游戲結局:[新的開始]。】

    系統:【預祝玩家游戲愉快。】

    第65章  凄然紅眼

    兩儀繪川終于還是最后做了一次溝通上的努力。

    兩儀繪川:【請用你們的計算方法算出我對降谷零的好感度。】

    系統秒答:【也是55點。】

    兩儀繪川:【……行, 請用最簡明的語言概括,達到80點好感度意味著什么。】

    系統:【自愿成為公螳螂。】

    兩儀繪川:【……】

    好感度的數值很神奇,概括詞也格外毛骨悚然。

    系統甚至還在解釋:【只有這種極致的情感, 才能讓世界意識真正接受并愿意打開世界通道,允許玩家多次來回穿梭,這是游戲世界對自身的保護機制,請玩家理解。】

    好吧,她徹底理解了。好感度值的判定和技能點判定完全不同, 如果說技能點加成起來沒有上限,那好感度值的頂值就是80點。

    極致的愛, 這詞和她和降谷零都根本不搭邊吧?

    往外延展, 倒不如說,名柯里所有人,都很難有對另一個人極致的愛——若狹老師除外,但那也是因為羽田浩司死了啊,永遠的白月光。

    所以說,這一年半, 果然還是應該想辦法在組織里……

    “……綾田小姐?康帕利?兩儀小姐?”

    霧美沙在叫她。

    兩儀繪川一愣,這才醒神發現,自己手上捧著的冰水水杯已經淋淋漓漓流了許多冷凝水,把她隨手抱著的抱枕都濡濕了。

    嗚哇!她連忙把水杯放在桌子上, 又手忙腳亂地要拿紙張擦手擦抱枕吸水。

    霧美沙趕緊抽出一沓紙塞到她的手上, 先把她的手擦干凈。然后眼疾手快地抽出抱枕隨手丟到一旁,換一個抱枕塞到她懷里:“這種一百元一個的抱枕根本不用管它啦。”

    兩儀繪川老實把另一個抱枕抱在懷里, 下巴尖擱在抱枕上, 雖然看向她的神情因為親近下意識帶了一分笑,但淺色的瞳孔無端給人些許無辜脆弱的感覺。

    霧美沙見著就狠皺眉頭, 康帕利到底怎么了?“你在客廳待得很久,是有什么格外猶豫的地方嗎?還是你或者你朋友受到威脅了?”

    兩儀繪川猶豫著移開目光:“我想想怎么說……”

    兩儀繪川先選擇戳系統:【我現在隱約透露一點游戲的事,被其他人發覺我在玩游戲。游戲獎勵會消失嗎?】

    系統:【不會,只會直接彈出游戲。】

    兩儀繪川立刻放下心,轉動大腦,斟酌著說道:“我打個比方吧,我在玩一款游戲,這款游戲有個養成度百分百成就,如果拿到這個成就,我自己也可以成為這個游戲的彩蛋角色。這個成就需要我把一個游戲綁定角色養成度練到百分百。但我完全沒辦法練到百分之百,所以只能放棄這個成就……”

    霧美沙有些困惑:“雖然說練到百分百就能成為彩蛋角色,看起來難度確實很大。但是真的完全沒辦法嗎?”

    兩儀繪川點頭:“是的。我已經接受這個現實,知道自己沒辦法成為游戲里的彩蛋角色。但還是有一點難過。”

    霧美沙小聲道:“我好像是第一次見你不開心。”

    兩儀繪川抱著抱枕忍住笑。

    有高興的事就要笑,有讓人悲傷的事物就要表達憤怒,有困惑不解的東西就要及時去了解,而真正沒辦法解決的事情要及時放棄。不管是玩游戲還是過真正的人生,都得這樣吧?所以根本沒什么好不開心的。

    例如現在,只要及時放棄,就根本沒什么難不倒她的!

    “不過你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吧?”霧美沙遲疑著問道,“游戲的綁定角色可以換嗎?換一個最好練的游戲角色去綁定養成,等你能成為那個游戲的彩蛋角色,再把綁定角色換回來,這樣子操作有可行性嗎?”

    兩儀繪川目瞪口呆地看著霧美沙,霧美沙回以一個疑惑的“難道不行嗎”的眼神。

    理論具備可行性,感情上這也太強行了吧?要她花費心思去攻略一個“看起來最好攻略”的人,不如讓她花費心思去想想怎么把降谷零囚禁起來逼他好感度升到80點。

    不過現在的55點是真的有點怪,表白的時候就是55點了,她身份暴露的時候好感度沒往下跌,她送朗姆的時候又一點都沒漲?好感度系統是壞掉了嗎?

    ……不糾結了,總之,她還是接受游玩時間只剩下一年半的準備吧。

    在名柯世界沉浸式當臥底一年半,當完臥底就跑路。跳開戀愛陷阱,聚焦臥底大計!

    請認真思考,怎么把那間“動物園”關了,把雪莉撈出來,或者夢想做大一點,直接把黑衣組織給搞垮!

    比換個好感度綁定對象然后帶著目的性去刷好感度,或者把降谷零囚禁起來的游戲性強多了,并且更具有可操作性!

    說不定還能挑戰一下[挑戰模式全陣營通關‘鏟除黑衣組織’]成就!

    那么,她的身份就得好好清理了,許多舊馬甲都得修剪干凈.

    兩儀繪川收拾好心情,拿起桌子上的冰水喝了一口,沁涼入喉,十分舒適。

    霧美沙的那個上司已經從會議室出來,目光探尋地看一眼霧美沙。霧美沙搖搖頭,于是那個上司看向兩儀繪川,語調溫和:“有遇到什么困難嗎?”

    兩儀繪川已經打定主意,于是露出笑意:“沒有,只是打算繼續在黑衣組織里待著,剛才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說。總之,我應該是要退出G5了,實在不好意思。”

    上司用活躍氣氛的語氣問著:“是公安的工作嗎?那確實是得退出,不然嚴肅起來可能大小也算是個外交問題。”

    名柯世界的外交問題?細究下來有點沒良心的好笑,并且對降谷零不太友好。兩儀繪川忍笑著眨眨眼,說道:“公安的工作應該也沒了,畢竟我把朗姆撈出去了,那天晚上的動靜還蠻大。公安現在其實大概率還在滿世界追捕我。”

    霧美沙有些驚異,上司的笑容也收斂兩分:“我原先以為,那是公安交付與你的任務。帶出朗姆是什么計劃的后手……不是嗎?”

    氣氛一瞬間添補上危險肅殺,熟悉的緊張感縈繞四周,因為戀情注定失敗的些許失落感剎那間被沖散得一干二凈。

    “一個庫拉索,換我成為朗姆的親信,一點都不虧吧,”兩儀繪川彎下眼笑著說,演戲使她快樂,“可以把我和庫拉索的檔案都消除了,然后當庫拉索不存在,只留下屬于康帕利的聯絡方式。以后有什么雙贏的事情,我們再聯絡,怎么樣?”

    霧美沙驚得就要跳起來。什么東西,什么玩意,她的合作人在說什么?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上司攔住了霧美沙,定定地看著她,沒再多問什么,只露出近乎安撫的笑:“好的,以后有事聯絡,刪檔案這件事我們會做好的。”

    兩儀繪川攏了一下頭發,冰涼涼的手指尖劃過微熱的臉頰側,腦袋更清醒了些,她愉快頷首道:“辛苦了。”

    上司同樣回以頷首:“慢走,有機會再見。”

    兩儀繪川在G5上司和霧美沙的眼中拿走了一頂黑色鴨舌帽并戴上,權做自己做G5合作人額外的補助津貼。

    她最后說的話,完全是往斷絕和G5的關系去。但這關系應當斷。

    她沒有真正用臥底的身份在組織待過。之前波爾多紅時期,朗姆等人知道她有紅方身份,因此對她一點點的奇怪行為并不會深究。

    但康帕利不會有紅方身份,她本身的臥底才能又有限,在鏟除組織的方向沒定下來之前,和紅方聯絡是一件危險行為。

    唔,那個雷文怎么描述的來著?她,兩儀凄然,要變得狠毒,冷血——

    系統突然又跳出通知,今天應該是系統話最多的一次。

    【獎勵已統計完畢,玩家現有技能點774點。

    【其中,主線通關獎勵500點,抓住朗姆、庫拉索等人200點,其他途徑獲得的技能點74點。】

    【注:玩家目前默認身份為康帕利(金巴利);另有公安職位,定位暫時不明。共兩層身份。】

    兩儀繪川倒吸一口涼氣。冷血不起來了吧!

    她暴富了啊!

    【DLC任務:消滅組織。

    【任務獎勵:1000~3000浮動技能點獎勵。】

    兩儀繪川要被這些可能的獎勵砸暈了。

    頂格三千技能點獎勵,拿到之后,她完全可以兌換怪盜基德級別的易容技能了!完全可以易容成琴酒……不不不,這時候易容成工藤新一的初中老師,然后問他作業做完了沒,可能能更嚇工藤新一一跳吧,經典嚇小孩!

    限時一年半有點麻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她接下來就想想,慢慢想想,好好想想。

    路徑應該是找貝爾摩德。她離BOSS的關系最近,算是速通渠道之一。

    但具體怎么接近貝爾摩德呢?

    身前忽然有人攔住她。

    兩儀繪川一手握好腰間的微型電擊棒,抬起鴨舌帽一看。

    “……波本?”

    這也太巧了吧。不,根本上是降谷零也有事找她。

    降谷零同樣帶著鴨舌帽,為著這樣的稱呼詫異地挑了一下眉,鴨舌帽都跟著晃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恢復金燦燦的笑意,溫柔低聲地說道:“這里不太適合說話,去車上聊吧?”

    兩儀繪川想了想,要求道:“去我的車上。”

    降谷零立刻答應:“行。”.

    地下停車場的燈壞了幾盞一直沒有修,以至于燈光昏暗,能勉強辨認出對方輪廓,但誰也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這是不太適合對話的場景。

    不過兩儀繪川不打算開車內燈,因為在停車場開燈卻一直沒離開的車很顯眼。她也不打算把車開到地面上再聊,簡單說兩句的事情,沒什么必要特地換地方。

    所以,換個思路想,這樣的昏暗場景很適合對話,至少她不會被降谷零的神情迷惑。

    降谷零已經開口問她:“你現在在G5的任務完成了,G5是給你安排了保護計劃嗎?”

    兩儀繪川判斷了一下,這部分還是可以實話實說的:“對,不過我拒絕了,我接下來要回組織去。”

    降谷零遲頓了片刻:“……組織?”

    對話順利進入正題,兩儀繪川輕松迅速地把自己的腹稿一口氣說出來:“是的,我已經退出G5了,現在也打算向你申請離開公安,紙質材料沒有關系,隨便拿哪個離職的公安把名字替換就好,伊織的離職材料就挺不錯。字也可以直接幫我簽了。”

    降谷零沉默了片刻,語氣有點艱澀:“你被什么威脅了嗎?為什么突然——你完全可以和我說——”

    “沒什么威脅,”兩儀繪川捫心自問,她真的只是想好好扮演康帕利這層身份,公安身份算是暗雷,“只是我想做什么要和公安事事匯報,公安有什么小事也要我配合,那也太麻煩了。并且我一開始就是按照組織命令進公安當臥底的,放走朗姆的事也沒和公安報備,所以還是辭職才不留后患吧?”

    降谷零深呼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一句一句駁回:“你和G5聯系是在大學期間吧?我可以和G5對好詞,說你是按照G5要求進入警校——那就只能算是官方機構提供的就業指導。并且我已經和松本管理官說,放走朗姆的事是我們共同決定的,執行人是你,如果沒和公安報備有過錯,那我們一同承擔,如果有褒獎,褒獎依然全部歸你。之后的工作中,如果你有不匯報、不配合的需求,我也都可以滿足。”

    兩儀繪川震撼地眨了眨眼。身份是上司的降谷零也太靠譜了吧?

    如果她真的只是擔心自己能不能做好臥底工作,那一定會被安撫住的。

    降谷零的話還沒說完,把她的辭職要求駁回后,他語氣轉軟,小聲說道:“我原先擔心你要按照G5的意思離開,想了很多公安這邊能給你的條件。現在你要什么,也可以直接和我提,并不是一定要辭職的。”

    兩儀繪川想了想,直接道:“我需要我的檔案、身份狀態等一切東西,都像是我被確定是叛徒,已經被革職追查的狀態——包括公安內部。”

    降谷零點頭:“確切知道朗姆已經被你重新交給公安的人,只有我和松本管理官,還有那天晚上跟著我進屋,把朗姆抬走的人。他們都已經知道我是波本,真的暴露的話會一起暴露吧。”

    兩儀繪川摸了摸下巴,已經說到這種程度,公事上是完全沒問題了。聊得格外順利,或許可以再聊點別的?

    如果再往下聊的話,就是私事。要不……問問?如果會把人嚇跑的話,也挺好玩的吧。大部分人會想嚇唬柯南或哀,但她直接嚇唬降谷零!瞧瞧她!

    降谷零歪了歪頭,大概是想不經意間賣個萌,但燈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于是,兩儀繪川毫無負擔地往下說:“還有一件事,先不說到‘紅眼掐腰’‘命給你’這種奇怪的程度。我只問你,能不能在一年內和我結婚?”

    副駕駛座上陷入了驚愕的沉默。

    兩儀繪川想了想工藤夫婦那種令人慨嘆的婚姻狀態,又語氣輕松地補充道:“是真的結婚,牽手擁抱親吻同居都要有的那種,甚至可能還得有個孩子。”

    ——都不問滿值好感度能不能做得到了,先問下70點好感度有沒有戲吧?

    車廂內開著空調,本來還有點涼颼颼的,但忽然多出什么和空調風對抗的存在,以至于可以把空調的溫度調得再低一點。

    降谷零沒有立刻開口,他微燙的指尖伸過去試探著碰觸她的手。

    下一刻,電話發出震動,兩儀繪川抬手躲過這次蜻蜓點水的觸碰,食指抵著向下攤開的手心,比劃表示暫停對話。燈光昏暗,她都看不清自己的手勢,連忙又開口說:“等下再聊,有個電話。”

    她說完后就去打開手機,手機的瑩亮屏幕映亮空間,她看一眼電話號碼,扭一扭脖頸,接通電話。

    貝爾摩德悠揚而帶著戲謔的語氣,隔著電話清晰傳來。

    “康帕利,你怎么還是回去管研究所了啊?”

    是興師問罪。

    兩儀繪川立刻收斂種種有關游戲好感度和臥底的思緒,翻出康帕利的風格,笑盈盈地回應道:“我有什么辦法?朗姆莫名其妙被公安逮住,我和賓加把他撈出去。賓加還好,女裝一下就能回國際刑警組織繼續臥底,我的身份倒直接暴露了。于是朗姆說我身份暴露閑著也是閑著,剛好庫拉索失蹤,就直接把研究所塞給我。”

    貝爾摩德笑呵呵的,只問:“解釋這么多做什么,心虛嗎?”

    兩儀繪川目光游移著,語氣也遲疑一瞬,才笑道:“是有點啊……一開始麻煩你幫我海泳,說好的就是我不回去管研究所。雖然事出有因,但我也確實是背約了。沒辦法了,你現在要我做什么,那我就去做什么。”

    “我現在要你真的跳下海去喂魚怎么樣?”貝爾摩德笑著挑釁,“你干不?”

    兩儀繪川哭笑不得,捏出親昵的語氣抱怨:“這確實太為難我了,我要做好很久的心理建設才能去做呀。”

    貝爾摩德“嘖嘖”兩聲,笑道:“就這點誠心,你還說‘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呢’。果然一個兩個的都不能指望——算啦,說回正事。”

    兩儀繪川收斂笑容:“嗯。”

    “萊伊回到美國了,現在琴酒在帶隊追殺他,”貝爾摩德宣布道,“我最近想盯著點雪莉,所以和琴酒說了,你也一起去。——對了,萊伊好像也是你前男友吧,殺得利落一點。”

    兩儀繪川沒有拒絕的道理,她總得先同意貝爾摩德要她做的一件事,之后才能有情分和籌碼,還有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把柄,和貝爾摩德開啟話題。琴酒在組織里的存在感很強,如果要鏟除組織,也肯定繞不過他。

    貝爾摩德的聲音在車廂內無比清晰,她干脆答應的聲音同樣清晰。

    電話掛斷,事情就這么輕松定下。

    這時,恰好有一輛車開走。

    車燈的亮光隨著車輛行駛照射過來,又隨著車輛的離開而移開。

    兩儀繪川透過車前鏡,看清自己平靜到近乎冷淡的面容,也看清了降谷零的。

    蜜色的臉頰到耳根再到脖頸都微微發紅,神情除了聽見貝爾摩德話里內容后的嚴肅,還有幾分來不及消退的驚喜和茫然,混雜成無措的紫灰色下垂眼視線,霧蒙蒙地看著她。

    兩儀繪川朝他微笑了一下:“你下車吧。”

    燈光已經暗下去,降谷零連忙說著:“我可以試試,結婚這件事太突然了,但是——”

    兩儀繪川垂下眼,只努力辨認著駕駛座上的方向盤:“沒有什么但是,不為難你了,并且這件事其實結婚也沒辦法解決。”

    降谷零:“我——”

    兩儀繪川打斷他,語氣森冷地強調道:“下車,我不想重復第三遍。”

    第66章  旁觀任務

    兩儀繪川重新打電話給貝爾摩德。

    鈴聲還在響動, 她的思緒飄浮,漸漸飄回原先和降谷零的對話。

    她想辭職,降谷零提出不用辭職的合理方法。她想刪檔案, 降谷零已經替她刪掉。可能有的其他問題,降谷零也都十分妥帖地做好。

    三言兩語達成共識,氣氛太好,以至于她產生錯覺,說出了冒昧、任性且無用的請求。

    她就不該問的, 她怎么敢問要不要一年內結婚的啊?

    幸好有貝爾摩德的電話恰好打來,不然事情得怎么收場?

    降谷零的好感度是沒變過的55點, 她也一樣。

    大家都是這樣的秉性, 他會在申請提交報告的時候直言自己會以工作為重,該審查她審查她不會留情面,她暴露有問題的時候也直接竊聽器和定位器都一齊裝好。

    她自己就更別說了,喜歡歸喜歡,身份該瞞還是瞞,一切以游戲通關為重。

    所以55點很合理, 不要抱有僥幸心理。

    她甚至要懷疑降谷零剛才是不是被過低的空調風吹得有點發燒。他那時候……碰過來的指尖有點熱。臉頰也是紅的,神情看起來很有些生病的恍惚。

    想想也是,剛抓住朗姆,偽裝朗姆語氣發郵件消息, 力求天衣無縫, 還有其他臥底工作公安工作,雜七雜八的, 就算是熬夜技能滿級的降谷零, 也會打哈欠,在亞健康的邊緣瘋狂蹦跶的。

    在這樣忙碌的前提下, 因為擔心她跟著G5跑路,公安損失一名好用的職員,因此勉強跑過來,實在辛苦他。

    ……想得有點多了。

    電話已經打了兩次,貝爾摩德都沒有接電話。

    兩儀繪川收斂心思,鍥而不舍地接著打第三次。

    她的心里做好準備,如果貝爾摩德再不接她就要先斬后奏——

    “小白鳩是還有什么事嗎?”貝爾摩德在電話那頭笑呵呵地問,“三通電話,很著急呀,是想找我要點怎么殺萊伊的建議嗎?”

    “萊伊的事聽琴酒大哥指揮就行,”兩儀繪川語氣含笑,半真半假地抱怨著,“我打電話主要是因為研究所。研究所不可能在那放七天,本來就像是動物園,我又是新接手,七天沒人管的話,那些動物可就要翻天了。總得有個人幫我管管。”

    貝爾摩德笑盈盈道:“我不管事,只管人。”

    兩儀繪川也回以笑盈盈的親切口吻:“怎么會麻煩您呢?我的想法是讓雪莉幫我管管,這七天的管理費好說。她之前有在研究所的食堂吃飯,也算是熟門熟路。她不行的話就讓宮野明美幫忙先頂頂。”

    再優雅的笑容都有繃不住的時候,貝爾摩德暗暗咬住了后槽牙:“……就非得是宮野姐妹嗎?”

    兩儀繪川衷心道:“在日本,有空兼管,并且對研究所管理有所了解的組織成員本來很少,加上脾性正常、能正常溝通這個要求之后,還能符合條件的,大概就只剩雪莉了吧?”

    話是實話,貝爾摩德也沒法正面反駁。但她還是有話回擊的:“不能挑個普通成員代管嗎?”

    兩儀繪川笑呵呵的:“沒辦法,我剛接手,對那些研究員的脾氣都不是很了解。貿貿然讓一個普通成員代管,給TA職權,誰知道能鬧出多大亂子呢?沒問題的話就麻煩雪莉吧?”

    貝爾摩德:“……行。”

    兩儀繪川笑著客套感謝好幾句,說到第三句的時候,貝爾摩德就無法忍受地掛斷電話。

    “嘁。”兩儀繪川對著掛斷的電話笑出了聲。

    貝爾摩德把剛接手研究所的她丟去琴酒那邊要她跟著殺萊伊,其中不乏有把她調走讓研究所群龍無首,甚至直接在研究所里搞事的可能性。

    她無所謂貝爾摩德搞事,但她要從中賺點東西,例如合理聯系雪莉的理由。

    等等,她剛才沒心思分說辯解“萊伊不是我前男友”,組織里這種花頭傳聞太多,大家其實也都懶得辯解。不過降谷零是不是聽了個完全?

    應該不至于誤會吧?……大概?

    算了,誤會了也沒關系,反正好感度還是55點。

    就算是70點也沒有區別,因為不可能升到80點.

    兩儀繪川去研究所待了一會兒,等到了被易容后的貝爾摩德送來的雪莉,和雪莉一起把研究所轉了一圈,把研究所的常駐人口都認個臉熟。

    其實也沒做多少工作,但研究所的工作忙完,開車回到米花町二丁目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第二天晚上就要飛去美國,準備和琴酒匯合。

    必須得承認,她第一次跟著琴酒帶領的小隊活動,有點緊張。

    因為緊張,所以事情要做得更完備些。

    例如,她原先聯系公安和G5、現在還被降谷零裝著插件的手機要處理掉。

    她走去地下室,先是哭笑不得地看向被降谷零暴力拆解后新換過的鎖,之后把鑰匙收好,和之前一樣的流程,輸入密碼。

    進入地下室后,她打開電腦,把插件功能隔離,手機里的所有信息資料都安全備份到電腦上,整理歸檔。

    準備離開地下室的時候,兩儀繪川猶豫片刻,還是走到密碼頁前面改密碼。

    她沒有新密碼的思路,想到最后,索性直接輸入四個2,對標她的姓氏和姓名字數,簡單好記。

    密碼只是暫時用用,并且她已經準備搬家,資料也會一起帶走。所以什么密碼都沒關系。

    接下來,把地下室外的所有密碼提示都撕下,手機關機,卡剪碎沖進下水道。

    手機本體也不留著,她借了對面阿笠博士家新買的小型對輥破碎機,把手機投進去。機器轉動,發出嗡嗡聲響,手機硬件被擠壓碾碎,發出清脆的響聲。聽起來十分解壓。

    手機在一分鐘后就徹底變成碎片。兩儀繪川把碎片也收走后,送了阿笠博士一個新款陶瓷杯作為謝禮。什么多余的話都沒說。

    阿笠博士的家似乎有點空。

    她曾聽說過“家里買了破碎機,家里只剩破碎機”這句玩笑話,但她現在一下子不能確定,她送出去的陶瓷杯,歸宿會不會真的在那破碎機中。

    不過是也沒關系,禮物已經送出去,阿笠博士想怎么處置都行。

    回到屋子后,兩儀繪川也懶得換地方休息了,慢吞吞地爬到三樓主臥,讓自己跌在床上。

    今天其實只是抓住朗姆的第五天,事情發生很多很雜。按理來說她不該在有G5和公安都知道地址的安全屋待太久,并且最好盡快把地下室的資料挪走……但還是先睡覺吧。

    一夜無夢。

    醒來之后,兩儀繪川打著哈欠下樓,給自己燒一壺熱水。下意識打開冰箱找三明治,里頭果然空空如也。

    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后知后覺去二樓客房瞧一眼。

    放在床頭柜上裝著檸檬糖水的保溫杯也果然不見,估計早被收走了。

    好吧,其實都沒什么意外的地方。

    兩儀繪川重新下樓,把燒好的水倒進裝咖啡粉的保溫杯里,加冰塊降溫,加三勺糖,她想了想,再加三勺糖進去。

    能更甜一點。

    飛去美國的飛機是晚上場。她飛到美國后美國也會是晚上,可以睡一覺等第二天再去匯合。她現在還有一個白天的時間收拾。

    地下室的紙質檔案,之前犯懶沒掃描的現在掃描成pdf存進電腦,很快。之后把電腦存儲盤帶走就行。其他東西都不用動,任何暴力破解的方法都會直接讓地下室直接燒毀。

    接著是把屋子里所有可能留下DNA和指紋信息的地方清理干凈。

    她的頭發比較長很好找,但指紋擦起來比較痛苦。這時候就體現了波本和基爾租住一室一廳小公寓的專業性,地方越小,處理個人信息越輕松。她懷疑這兩位專業臥底清理個人居住痕跡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相比之下,她一整個白天的大半時間都耗在這上面。

    以后如果真的要換屋子的話,可能還是直接上小型云爆彈方便點。

    最后,她把電腦儲存盤放到一處沒被任何勢力知道地址的安全屋,收拾好自己,休息兩個小時,出發去機場,往美國飛去。

    事情應該沒有不完備的地方了.

    兩儀繪川去得晚,琴酒已經帶著小隊獵捕萊伊兩天。目前戰績是負數,折進去一個在美國常駐的代號成員。

    不過小隊里似乎根本沒人在乎那個人,按基安蒂的閑聊話,那就是“人已經死了,省得我們還得花力氣去救或者滅口”。

    琴酒敲了敲桌子上的地圖,大家的注意力就重新移回琴酒的安排上。

    萊伊這幾天頂著一頭絲滑的黑色長發,穿著FBI探員制服,明晃晃地在外頭囂張地溜達。

    一開始皮斯克想幫忙,調來一些外圍成員作輔助,結果萊伊就從魚餌升級成漁網,那些外圍成員被抓住好幾個。

    外圍成員中有一個快升為代號成員了,皮斯克委以重任,現在被抓,皮斯克只能請琴酒幫忙撈人。琴酒去了,成功把人滅口,但還是折進去一個代號成員的命。

    后來琴酒就精簡陣容,外圍成員只負責提供消息,負責追殺萊伊的全是代號成員。

    今天圍獵萊伊的陣容堪稱豪華,基安蒂、卡爾瓦多斯,康帕利,再加上琴酒本人,四位狙擊手。琴酒的任務分派也很直接,兩兩分散在萊伊最近晃悠的“釣魚水域”入口狙擊點,狙擊四肢不傷主要部位,他要活捉。

    沒人問為什么要活捉,也沒人問為什么伏特加和科恩都不在。但兩兩分散……誰和誰組隊呢?

    基安蒂立刻選了卡爾瓦多斯,卡爾瓦多斯沉默無言,不說話也不拒絕。畢竟對卡爾瓦多斯而言,和陌生的康帕利,或者和相對熟悉的琴酒一起組隊,都絕對是更糟糕的主意。

    兩儀繪川悄悄在心底下舉手投降,看向琴酒。她要和琴酒組隊啦?

    然而下一秒,琴酒冷不丁揮拳打向她,銀白長發在身后揚起。

    她險之又險地偏身躲過,并下意識拔出槍——

    伯萊丨塔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上她的額頭,琴酒只要扣動扳機,她就能直接選擇,是服用背包里的復活藥,還是退出游戲。

    她的脊背后知后覺冒出冷汗,像是回南天濕漉漉的瓷磚墻。

    琴酒見著輕笑了一聲,收起槍,把地圖也折起來了,“可以,至少是不會被FBI當場抓走的水平,暫時代替伏特加跟著我。”

    兩儀繪川深呼吸一口氣緩解情緒,這才好奇問道:“我要跟幾天?”

    琴酒已經往外走去:“就今天。”

    兩儀繪川連忙跟著往外走。

    戰前動員已經結束,接下來是普普通通的作戰時間。

    她坐在副駕駛位上之后才想起來,朗姆曾經給伏特加寫罪狀,沒寫什么正經罪狀,只有一條“讓琴酒開車”。她自己現在是不是也有這樁罪了?

    想得確實有點天馬行空,以至于琴酒直接橫來墨綠色的冷酷視線:“康帕利,你在想什么?”

    兩儀繪川確實有別的疑惑,于是直接問出口:“貝爾摩德和我說的時候,是說把萊伊殺掉。但今天的作戰計劃,似乎是要活捉他?”

    “肯定要活捉他,他知道FBI為什么會忽然和公安合作,試圖把我和朗姆都抓住,我要知道消息渠道和中間人都是誰,”琴酒解釋完,看向對方,“剛才在里頭為什么不問?”

    兩儀繪川不好意思道:“基安蒂不喜歡貝爾摩德,我本來只是正常好奇,但她可能會想成我在替貝爾摩德傳話,吵起來就浪費時間了。”

    琴酒冷嗤一聲:“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他想了想又說,“不過貝爾摩德這家伙也確實提醒我了,你端狙擊槍的情況下,真把萊伊殺掉也行。你習慣用什么狙擊槍?”

    兩儀繪川報出她上次爬橋時背的狙擊槍,沒什么別的特點,就是輕。琴酒聽了沒說什么,只說:“這把槍武器庫里有。”

    新的一輛保時捷356A被琴酒踩動油門,往街道開去。路上會經過組織的武器庫,而終點是一處貧民窟。

    琴酒在路上點起煙,煙霧繚繞,兩儀繪川努力憋氣,把注意力移到別的地方。

    ……赤井秀一會給人一種“永遠不會被組織抓住”的安心感,因為原漫里他確實活到兩年后。

    所以她不必生出“萬一把他殺掉怎么辦”的擔心,冒著被琴酒發現的危險留手。

    而如果從黑色的角度思考,真的殺掉赤井秀一,永遠保留自己曾經給他含有組織信息的U盤的秘密,更是一個無法拒絕的好主意。

    ……當然,這樣的想法顯然太黑了,赤井秀一已經隱瞞住半年,他是可以繼續隱瞞下去的。

    相比于讓人安心的赤井秀一,琴酒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兩儀繪川想了想,做出評價:是一個站在他背后,也不自覺心懷戰栗和恐懼,完全無法升起偷襲念頭的人.

    “右風偏移1度,距離目標A點733.1碼,B點723.9碼,C點……D點……”

    琴酒站在最高層的窗臺前,拿著測距望遠鏡望著遠處。微風,陽光,折射身影的碎玻璃,還有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如果氣氛合適,能加上不少奇怪的濾鏡。

    但琴酒姿態肅殺中帶著些許嗜血的興奮,兩儀繪川也沒有看他,只屏息靜氣地抱著狙擊鏡,一邊記錄琴酒說的距離,一邊聽著耳麥里基安蒂的說話聲。

    基安蒂那邊熱鬧很多,雖然基本都是她一個人的碎碎念,但一個人的碎碎念,三個人在聽,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兩儀繪川甚至悄悄升起一絲恍惚感,似乎她現在是被貝爾摩德塞來旅游,有一個話特別多的驢友,她們在聊旅途的風景,而不是聊著怎么試圖用狙擊槍結束一個人的生命。

    “康帕利,人來了,”琴酒打斷她的念頭,“D點,是基安蒂的視覺盲區,直接開槍。”

    兩儀繪川心下忽然升起一絲疑慮,如果真的一定要抓住萊伊或者殺死萊伊,這時候琴酒不應該端起他自己的狙擊槍嗎?她的狙擊技能其實真的很水啊!

    她暫時沒有展開疑慮的時間和空間,因為目標已經出現在視線中。

    集中精神,瞄準長發綠眼低頭點煙的目標……

    瞄準頭部,不,頭部她真的大概率打不中,還是瞄準軀干……

    扣動扳機!

    似乎有那么一剎那,萊伊的銳利視線遙遙對著狙擊鏡投來。

    但他很快閃身躲出狙擊槍的視線范圍,狙擊鏡內只留下一絲飄揚落地的碎發。

    琴酒冷嗤一聲,并沒有對她的狙擊結果做出任何評價,只端起狙擊槍,利落地也打出一槍。之后站起身,命令道:“收拾干凈,然后離開。那群FBI的狗很快就會來。”

    兩儀繪川不明就里,不過還是迅速站起身:“好的。”

    她還有些恍惚,就這么結束了嗎?是因為基安蒂那邊埋有什么暗棋嗎?

    但等她迅速收拾好腳印和彈殼,等琴酒噴完沖淡四周硝煙氣息的不知名液體,一起戴好口罩背好樂器包下樓,隨口和路人說一句“有機會請參加我的地下演唱會”,然后在琴酒“你話有點多了”的森冷目光中訕笑著鉆入保時捷356A——這一系列舉動全部做完后,耳麥里傳來了基安蒂的暴躁嘶吼。

    萊伊躲過了基安蒂和卡爾瓦多斯的交叉狙擊,他唯一的損失大概就是那一縷碎發。

    像飄落的碎發一樣輕飄飄的狙擊和撤離,大概只象征著組織這一次狙擊行動的失敗。

    ……真的這么簡單嗎?

    兩儀繪川疑慮地回想這一次行動,而琴酒接了一通電話。

    伏特加在電話里的聲音很清晰,琴酒的嘴角逐漸揚起肆意而狂放的獰笑。

    而兩儀繪川努力讓自己的視線集中在路邊一只棲息在垃圾桶上的麻雀上,不展現出任何情緒上的異常。

    因為,伏特加在電話里說——

    “按大哥說的,抓到和FBI對接的人了。FBI的注意力都在萊伊身上,哪里知道大哥的妙計!現在那兩個人用刑之后都招了,說自己是G5的人……G5是哪個極丨道組織的代稱嗎?”.

    G5不是哪個極丨道組織,而是一個潛藏極深的官方機構,并不直接派遣人員潛入黑衣組織,而是以尋找合作人、幫助合作人進入黑衣組織的方法,獲取黑衣組織的消息。

    當然,有多少G5合作人不是后天加入組織,而是本身就在組織里,不好說。

    琴酒驅車帶著兩儀繪川到達某廢棄倉庫改造的審訊點沒多久,基安蒂和卡爾瓦多斯也驅車趕到。

    鐵銹氣息似有若無地彌漫在空氣中,慘叫聲幾乎被完全遮蔽,聽起來很渺遠,又確實存在著。

    兩儀繪川偏了偏頭,小聲問道:“隔音似乎能做得更好一點?”

    琴酒哼笑一聲:“沒有關系。”

    一行四人進入廢棄倉庫,拐了一個彎,走進一處磚砌的大隔間。

    這處大隔間是會議室大小,四周漏風,并不如何昏暗,天花板正中央還掛著應急燈,看著甚至有點亮堂。

    伏特加和科恩站在一旁,視線正中央是兩個坐在拘束椅上的人,垂著頭,只能辨認出兩人的發旋。

    科恩說:“藥劑已經注射。”

    空氣中確實有隱隱約約的藥味。而從倉庫外就能聞到的鐵銹氣并沒有被襯托變濃,也沒有被沖淡。

    這股血腥氣似乎只是錯覺,又似乎是無處不在。

    兩儀繪川努力讓面部肌肉保持放松。

    她并不認識多少G5的人,她在G5只需要對接一個霧美沙。臨辭職了,才見到一個給她遞水的工作人員,還有霧美沙的上司。她沒有見過其他人。

    她現在也辭職了,按理來說,這兩個人對她來說,沒有“前同事”以外的關聯。

    ……這關聯就很要命。

    琴酒已經使了個眼色,而基安蒂上前去。

    她似乎也沒做什么,只是捏了一下其中一個人的手臂。但那個人立刻又發出一聲喊叫。

    分辨不清,喊的依稀是疼。

    聲音已經虛弱,像是受傷的動物,近乎于嗚嗚叫聲。

    琴酒揚笑對眾人道:“看著。”

    兩儀繪川的心狠狠一跳,視線確實無法移開。

    為什么隔音不用做得更完備?

    因為喊叫也需要力氣,他們慘叫聲不了太久,別說傳達到倉庫外了,現在已經甚至不能傳出這處大隔間。

    隨著時間過去,那兩個人在基安蒂手上被當成玩偶把玩下,聲音漸漸減得更小,最后只剩下同樣虛弱下來的呼吸聲。

    兩儀繪川敢確定,自己并沒能控制自己的神情,因為伏特加已經笑呵呵地問她:“康帕利大人沒見過這場面嗎?您看起來很害怕。”

    大家的視線都凝聚在她身上,尤其是基安蒂,看她的眼神非常躍躍欲試,似乎恨不得下一秒也給她注射組織藥劑,對她進行“你為什么又是叛徒波爾多紅又是康帕利”的審訊。

    兩儀繪川聳聳肩,真心實意地嘆息道:“我之前從來沒經歷過這些。畢竟用錢砸死人的方法不會聽到任何慘叫聲,不用在意死的人的形狀,甚至不用在意死的人具體是誰。”

    基安蒂冷笑一聲:“就像是康帕利砸一千萬美元懸賞波爾多紅的人頭?”

    兩儀繪川露出微笑:“這筆錢現在還在琴酒手上。”

    基安蒂嗤笑一聲,不再多說。

    在旁邊一直很安靜的科恩不知何時已經靜悄悄蹲在兩個俘虜身前,在基安蒂說完后,穩穩站起身,下意識摸了一下耳邊。

    他后知后覺意識到他現在沒戴耳麥,隊友就在他眼前。于是他放下手,又不小心碰觸到其中一個人的頭。

    那個人再一次發出毫無氣力、也毫無意義的哼叫聲。

    科恩并沒有給那個遭受無妄之痛的俘虜眼神,只宣布道:“他們剛才和我說了,兩個潛藏在組織里的G5合作人名字。”

    “很好,”琴酒愉快地笑問道,“這兩個人都是誰?”

    聲音在空蕩蕩的廢棄倉庫傳響,敲擊在兩儀繪川的心間。

    第67章  定時郵件

    科恩是沉默寡言的類型, 但他并不是全然不開口。他也會表達,也會透露自己的喜好。

    去游樂園做任務的時候,他會看著摩天輪, 咕噥一句“想坐”,被基安蒂戳穿后也會臉紅。

    而現在,他戴著慣常戴著的黑色護目鏡和黑色棒球帽,面色如常,語氣帶著些許工作出成果的欣喜, 把兩個G5合作人的名字說出口。

    都是英文名,都是外圍成員, 兩儀繪川都沒聽說過。

    但她不能松一口氣。因為基安蒂已經挑起眉, 嫌棄道:“就這?那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伏特加也就著往下聊去:“要看大哥怎么安排。G5這個機構藏得很深,幸好最近有老鼠藏不住尾巴,鬼鬼祟祟試圖試探組織里它不該知道的情報,還和一個自稱G5機構的人有聯系,這個G5機構的人又和FBI聯系上,約定交接情報地點。于是大哥英明地——”

    琴酒哼笑一聲, 伏特加也“嘿嘿”兩聲,才接著往下講。

    “——敲定我和科恩在情報地點守著,大哥帶人去狙殺萊伊,還派人在市區放炸丨彈引發騷亂, 徹底引走FBI的注意。說不定現在FBI探員還沒發現自己和G5對接的探員已經悄無聲息失蹤了呢!”

    科恩終于說:“我也去。”

    伏特加無語抱怨:“所以說, 先聽大哥安排啊!”

    兩儀繪川安靜聽著,內心里暗暗總結信息。

    簡單來說, 黑衣組織原先對G5似乎一無所知。但這個局面在今天被打破了。

    終究會被打破的, G5機構有努力在隱藏自身的情況下挖掘組織信息。但只要是行動就會有痕跡,總有人一時倏忽忘記擦除痕跡, 于是被察覺。

    平心而論,G5已經把資料都收集齊,在準備鏟除組織的武器走私鏈前才被發現,已經十分了不得。

    不過現在……兩儀繪川的目光投向兩個渾身疼得發出冷汗的人。眼前這兩位G5的人,認識霧美沙嗎?認識康帕利嗎?

    組織的藥,又有著什么特征?增強敏感度?增強痛覺?以至于碰一下就會覺得痛?

    不得而知。

    琴酒已經笑著下命令:“不急,多問兩句。這兩個人不可能只知道合作人的名字。和他們說,誰說得多,誰就能死個痛快。”

    琴酒的笑意似乎總是帶著些獰笑,但他的嘴角其實只是自然揚起,并不是有壞心情。所以為什么會以為他在獰笑呢?

    或許是因為他說出口的命令。或許是因為他的銀色長發總是遮住半邊眼睛,他的通身氣質也被鮮血與硝煙浸染透徹。

    或許還因為,純粹的笑意,似乎不該出現在軟綿綿又確實凄厲的喊叫求饒聲旁……但又確實存在于琴酒的面龐上。

    基安蒂已經走上前去,重新對兩個被捕人員施加刑罰。

    其他人依舊站在一旁看,看施刑者,看受刑者,看給施刑者下命令的琴酒。

    眼前的景象,不見血,但比見血還讓人膽戰心驚。兩儀繪川不強逼自己裝下去了,她移開視線,稍微分了一下心。

    琴酒的笑,和“公螳螂”這種形容詞相比,哪個更毛骨悚然一點?

    ……什么無良冷笑話.

    很多人,在真正面臨死亡,意識到死亡是何等可怕的東西后,會恐懼死亡,敬畏死亡。

    同樣可以理解,有很多人,在真正面臨難以忍受的疼痛時,大腦所有思維被疼痛淹沒,于是朝著施加疼痛的人求饒,做出一切平常完全不會做的行為,只求停止疼痛。

    就算是面臨死亡,也請不要像現在這樣備受磋磨,生不如死。

    兩儀繪川喝完保溫杯里的最后一口加糖咖啡,大腦因糖分超標而一瞬空白。一旁的卡爾瓦多斯默不作聲地瞅她一眼。

    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

    這兩個人把能招的都招了,G5牽扯的五個國家,機構宗旨和目的,自己的上司,合作人的幾個私密安全屋地點,還有從合作人手上拿到的組織信息。

    其中一個人知道的消息多一點,于是被基安蒂像海綿一樣,被壓榨著擠出所有的情報。

    直到說無可說,那個人氣息微弱,絕望地小聲吐露:“我,我也只是聽說……有一個CIA的人在組織里,是代號成員……我真沒什么其他可以說的了。”

    伏特加復述完,抬頭看向琴酒。琴酒頷首,忍耐很久的基安蒂立刻掏出手槍,比被審者還愉快地扣動扳機,送人上西天。

    血腥味驟然濃郁,些許咖啡的氣息完全被吞沒。

    基安蒂獰笑著看向還存活的另一個人,但那個人只呆呆傻傻地看著她。

    科恩輕嘖一聲,卡爾瓦多斯簡要說明:“耳朵被震壞了。”

    琴酒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一起處理了,還有三只老鼠等著我們處理,不用在這個家伙上多耗時間。”

    又一聲槍響。

    這處審訊點陷入死寂,徹底不需要安排更好的隔音效果。

    兩儀繪川,第四只老鼠,安靜地跟著琴酒離開.

    三個潛藏在組織的臥底,其中一個在本地,一個有事飛去了英國。還有一個只知道是CIA派入的代號成員,組織沒有其他信息,還需要更詳細的調查。

    ……兩儀繪川悄悄為基爾默哀一秒。

    也只有一秒了,因為她有自己的憂愁。

    她沒有參加琴酒后續清除臥底的行動,理由很簡單,她難得來一趟美國,與其參加自己不擅長的暗殺行動,不如做回她的老本行——看皮斯克編的財務報表。

    并且,康帕利是來殺萊伊的,那什么外圍成員雞零狗碎的,根本不值得康帕利耗費時間和精力去參加抓捕。琴酒大人帶著小隊就夠用了不是嗎?

    總之,兩儀繪川沒去,給自己擠出在酒店思考的時間——

    要不要把聯絡員被抓(還是兩個聯絡員!),G5信息泄露的消息發給G5?

    G5有兩項規定,一是聯絡員之間禁止串聯,二是聯絡員的工作定位和潛入搜查的臥底相同。

    這兩項規定卡死了聯絡員知道的情報范圍,因此剛才的審訊中,真正泄露出去并且比較要緊的情報只有四個人名:這兩位聯絡員的上司,和這兩位聯絡員的合作人。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三個人,因為其中一個G5合作人已經被組織盯上,G5聯絡員被抓被審訊,已經是組織順藤摸瓜的結果。

    ……所以要不要提醒G5?

    她一開始要求G5刪除檔案,就是因為自己想更深地潛入組織。從研究所這條線往下潛,一直潛到BOSS的所在地。

    黑衣組織扁平化管理,架構嚴重依賴扁平頂端的BOSS,BOSS一倒,黑衣組織會頃刻分崩離析。

    所以,她是做好心理準備的,在下潛的過程中,當做自己只是康帕利。完全按黑方思維走。

    思路很簡單,但剛執行兩天,現實就提醒她:公安內部確實清理干凈了,但憑什么保證G5永遠不會出問題?又憑什么保證公安內部永遠干凈下去,不會重新摻上沙子?

    在G5的庫拉索,在公安的朗姆,都會直接引發她的身份危機。

    當然,她可以相信公安和G5的執行能力,而事情也確實不用想得那么遠。這件事的本質是臥底特有的道德困境。

    是傳消息救人,但可能暴露臥底身份;還是保住臥底身份,不傳消息?

    困境為什么能成為困境,就是因為實際情況更加復雜。她可以賭FBI反應快,發現自己的探員和G5機構說好來對接的聯絡員都不見了;也可以賭G5內部對聯絡員有特殊的聯絡方式,已經知道聯絡員出事。

    當然,她也可以賭自己消息還來不及傳出去,琴酒就已經把人殺完了。

    ——她傳消息出去,有可能一點用都沒有,只是憑空增添自己臥底身份暴露的風險。

    兩儀繪川的大腦急速轉動,被咖啡催得轉動過熱的大腦催動她在床上滾兩圈。可惡,玩avg游戲特有的艱難二選一風味!

    再滾一圈后,兩儀繪川成功把自己的頭轉暈,再不猶豫,拿起手機躲到衛生間,噼里啪啦就輸入自己背下來的電話號碼,霧美沙的電話。

    美國時間16點,日本時間凌晨3點。時間非常不友好。但霧美沙秒接。

    兩儀繪川沒有寒暄和多余解釋的打算,直接把“兩個聯絡員被組織抓住,G5概況、合作人和上司的個人信息都被審問出來”的情況簡練說明。

    事態緊急,霧美沙什么多余的話都沒說,迅速把情況匯報上去。

    確認消息匯報完畢后,霧美沙才松一口氣,輕聲說:“非常感謝您提供的信息,四位G5人員都可能會因為您的信息得救。但您現在在執行其他機構的秘密任務吧?您已經離開G5,不用冒著暴露風險傳消息給過來的。”

    兩儀繪川笑著說:“沒關系,這是我思考后的決定。”

    霧美沙嘆息:“我們聯絡員都有做過專業訓練,并且經驗豐富,能在半天內就審訊干凈,您沒有說,但那個組織一定有特殊手段吧?還是請您千萬保重自身。”

    兩儀繪川還是笑:“真的沒關系——電話掛了。”

    直接讓通話結束。

    兩儀繪川聽得出來,自己帶著笑意回復的聲音在霧美沙沉重的嘆息中顯得格外輕松,甚至有些突兀。但她有點暈乎乎的頭腦,其實已經完全把事情想明白了。

    游戲玩家,第四天災。她不是以折騰npc作為樂趣的惡劣玩家,她會認真玩游戲,這個世界也是真實存在的世界,但她依舊是游戲玩家。

    有獨一無二的天賦,無人能比的力量,有隨時離開的能力,并且不會有任何實質損失。

    她不用擔心被死亡威脅,因為她死亡之后就是退出游戲,回到原世界該怎么過日子就怎么過日子。

    她也不用擔心被生不如死,如果是今天的藥劑,她可以在被注入的那一刻直接退出游戲,當場跑路。而如果是催眠類,讓她失去意識,沒辦法及時退出游戲……她本來也只能再待一年半,等一年半后再自動退出就行。

    游戲系統限制了兩年的游戲時間,而失憶前的自己也沒提醒失憶后的自己需要提前離開,那她摸個一年半的魚也沒關系。

    游戲玩家和游戲NPC終究是不同的,在NPC眼中十分困難的問題,對游戲玩家來說,有著非常輕松且簡單的解決方法。

    兩儀繪川不擔心身份暴露后面臨的死亡威脅,也做好了面對審訊時立刻跑路的心理準備。她幾乎無所畏懼。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暴露后,無法沿著研究所的線往下繼續下潛,無法鏟除組織。游戲體驗會歸零。

    兩儀繪川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冷卻一下被咖啡因刺激過載的大腦。水是真的冰,于是大腦在清醒地發燙。

    多簡單啊,暴露后無法繼續臥底這件事。

    她可以撰寫一封定時郵件,簡單說明組織的目的、BOSS的名字、貝爾摩德、雪莉,還有其他有必要提及的重要劇情。和朗姆的做法一樣,如果兩天內自己因故無法點擊郵件延遲發送的確認鍵,那郵件就會發送出去。

    游戲體驗這件事……在當臥底期間任性地為同行通風報信,也是刺激臥底游戲中的一部分啊!

    所以,寫定時郵件吧!

    說做就做,兩儀繪川立刻離開衛生間,讓自己窩在沙發上,抱著手機敲敲敲個十幾分鐘,寫完定時郵件的內容。

    寫定時郵件沒什么難的,她的心中早有腹稿,現在只是具象成文字表達。不過接下來問題就來了,她該把郵件發給誰呢?

    兩儀繪川抱著手機蜷在沙發上發了片刻的呆,最終毫無辦法地嘆一口氣,設置好收件人,又給定時郵件增添一行備注。

    【對于之前用定時郵件刻意區分出康帕利和波爾多紅的事,十分抱歉。】

    把這行字敲上去后,兩儀繪川嘴角抽搐一瞬,立刻把這行字刪了。

    ……有點搞事,也有點置氣了。

    ……沒必要,真沒必要.

    兩儀繪川在美國待了五天,除了第一天跟著琴酒,以至于直面審訊現場之外,剩下四天都過得相當愉快。

    兩儀繪川徹底確認了自己的娛樂舒適區:看財務報表和看好感度值。

    她至今也沒搞懂,為什么失憶前的自己能在公司運營方面的技能點全都點到400點。不過這不妨礙她像翻菜單一樣翻出財物報表的小問題,隨手指出來,并建議皮斯克下次把報表的漏洞編得少一點。

    皮斯克立刻好聲好氣地道謝兼道歉,特別誠懇。

    兩儀繪川敲了敲系統:【沒有更換好感度系統綁定人員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皮斯克的好感度現在是多少。】

    系統過一段時間回答道:【皮斯克對玩家的好感度為:5。】

    兩儀繪川看看系統上給的數值,再看看畫風特別慈祥老爺爺的皮斯克,她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系統:【現在好感度變為4點。】

    皮斯克還在慈眉善目地問她:“康帕利大人是想到什么開心的事?”

    “沒什么,”兩儀繪川促狹地移開目光,認真盯著桌子上憨態可掬的招財貓,“我只是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皮斯克的好感度低到這種程度,兩儀繪川并不感到驚奇。她和皮斯克完全是塑料的上下級關系,憑借著利益、恐懼和愛爾蘭才成功讓關系維系在安全區間。

    如果她哪天不再是能輕松調動組織白色資金鏈資源的康帕利,她敢肯定,皮斯克絕對不介意成為前三個落井下石的人。

    其他人的好感度數值也都挺有意思的。

    霧美沙的好感度是44點,宮野明美的好感度是35點,赤井秀一的好感度也是35點,琴酒的好感度是25點,基安蒂的好感度是20點。科恩和卡爾瓦多斯因為幾乎沒接觸,好感度無法計算,一定要算的話會是0點。

    系統表示好感度最低是-20點,不過她晚上做噩夢的時候,會夢到那兩個審訊后被槍殺的G5人員渾身肌肉像沸騰的水一樣在皮膚起伏著氣泡,哀嚎著站起身朝她喊疼。然后系統發出提示:【這兩個人對玩家的好感度值為-100,已觸發紅名機制,請玩家小心戒備,預防紅名攻擊。】

    手臂忽然被皙白柔韌的手抓住。

    她的身體下意識抖一下,淺棕色的瞳孔都有片刻渙散。

    “康帕利?白鳩?小白鳩?”

    兩儀繪川連忙醒過神,不動聲色地要掙開手臂的束縛。

    但貝爾摩德抓她抓得更緊了,水綠色的眼眸瞇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明天晚上陪我參加一場宴會,順帶陪我去取一樣東西,”貝爾摩德的語氣依舊悠揚好聽,但話里隱隱殺氣,完全無法忽略,“——你剛才肯定沒有在聽我說話吧,在想什么?”

    兩儀繪川已經從噩夢的殘余中徹底恢復,腦海中回想起更多東西。

    貝爾摩德回到美國,要以克里斯的身份參加一場宴會,并試圖竊取一份有關議員選舉的資料。

    貝爾摩德一開始要她來美國,說的理由是她殺萊伊,但這幾天,她只有第一天象征意義上開了一槍,之后幾天琴酒忙著找G5合作人,抓住一個,逃脫一個,現在似乎還在試圖把那個逃脫的挖出來。而萊伊由卡爾瓦多斯負責騷擾,目前對萊伊的傷害可能還沒有一瓶劣質護發素大。

    貝爾摩德要她來美國,實際目的是要她見證那一場審訊嗎?——那一場針對G5聯絡員,干凈利落又讓人連著好幾天做噩夢的審訊。

    可如果真的是這個目的,自己是從哪里暴露的?

    “可以,”兩儀繪川打定主意要試探一下,于是開口道,“不過我不管后續,明天參加完宴會我就要回日本。”

    貝爾摩德揚起冷笑,強調重點:“所以你剛才在發什么呆?”

    兩儀繪川彎下眼,輕描淡寫地笑問著:“個人私事,你會感興趣嗎?”

    “哦?”貝爾摩德頗感好奇地瞇起眼,“說來聽聽?”

    兩儀繪川輕松地聳聳肩:“簡單來說,就是我看完琴酒針對G5人員的審訊現場后做了噩夢,一下子沒能緩過神來。”

    “那你可趁早別管研究所了,專心管錢吧?研究所可比琴酒嚇人得多,”貝爾摩德笑瞇瞇地提出建議,之后又慨嘆,“不過有點無聊啊,我以為你會說的個人私事是指哪段露水情緣呢,沒想到你已經可憐到連做噩夢都找不到人傾訴的程度了嗎?”

    ——對G5這個關鍵詞沒有任何反應,貝爾摩德把她丟去美國大概還是為了研究所。G5聯絡員被抓住的事,很有可能只是巧合。

    兩儀繪川迅速做出判斷,面上露出誠摯的笑:“這不是和你傾訴了嗎?”

    貝爾摩德眉尾挑起,笑睨她一眼:“油嘴滑舌。”

    話題輕松結束,兩人約定好明天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后,各自離開。

    兩儀繪川在回酒店的路上敲了敲系統:【看一下貝爾摩德的好感度值吧……算了,別告訴我,我不自取其辱。】

    剛收到玩家命令,準備打開計算程序的系統:【……好的。】.

    霧美沙在深夜驅車前往米花町二丁目。

    拿出康帕利給她的電子卡,成功打開大門,之后又拿出住宅的鑰匙,成功打開住宅大門。

    康帕利現在還在美國完成組織任務,她不方便主動聯系對方。

    幸好大門和住宅門的鑰匙都沒換,康帕利應該還是允許她進門的。

    也不是大事,就是庫拉索在備考教資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自己的安全屋中存放著朗姆給她的一箱材料。但她不記得安全屋在哪了,很努力回想,想到頭疼了,記憶依舊空白。

    庫拉索不記得沒關系,去安全屋的時候總會帶手機,手機插件會記錄她的行動軌跡。

    這份行動軌跡也有自動發送到霧美沙的手機上。然而霧美沙把之前的行動軌跡記錄打印下來存為紙質版放在地下室供康帕利翻閱。而電子數據,她在抓到庫拉索后認為沒有作用,就從手機刪除了。

    ——反正康帕利在地下室的電腦有電子數據備份,她只要在手機插件里申請云端讀取,就可以重新翻出庫拉索的信息。

    ——這是原本的想法。

    ……真到需要申請權限的時候,霧美沙意外發現自己申請失敗,原因是申請目標不存在。

    如果申請失敗的原因是目標不同意,那也就罷了。但目標不存在?明顯是康帕利的電腦出問題了啊!

    要翻庫拉索的行動軌跡,得去康帕利的秘密地下室。要檢查康帕利的電腦是不是出問題(例如被駭入),更得去。

    速戰速決。

    霧美沙進入住宅,迅速穿過客廳,繞過樓梯隔間,沿樓梯往下走,穿過地下室,到達隱藏的門前。

    在角落貼好作為提示的紙已經被撕下,不過霧美沙還是憑記憶成功摸到指紋核驗的地方,順利打開。

    第二層是合金質地的鐵鎖,用鑰匙,打不開,明顯被人換過。霧美沙皺了皺眉,毫不猶豫地舉起細鐵棍,暴力撬解。

    第三層,密碼鎖。霧美沙自信輸入“REI”,頁面也迅速跳出紅字,提示輸出錯誤一次。

    “……”霧美沙不再自信,陷入沉思。

    能把第二層密碼換掉的人,應該只有同樣能用指紋打開第一層鎖的人。

    按康帕利的風格,大概只有康帕利自己,她,還有公安聯絡員,三個人。

    或者再加個REI,也或者REI和公安聯絡員其實是同一個人。

    把第二層鎖換了之后,這個人把第三層密碼也換了?

    霧美沙思索片刻,摸出手機直接給風見裕也打電話。提起公安聯絡員,第一反應果然還是風見。

    風見裕也秒接電話,他聽起來有些困,但精神氣很足,甚至有心情客套一句:“霧小姐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霧美沙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問道:“風見先生,你有去過米花町二丁目的房子嗎?”

    風見裕也不明就里:“啊?那里怎么了嗎?”

    霧美沙一聽就知道風見不懂,直接換個問題:“你知道‘R、E、I’,‘零’是誰嗎?我這邊有急事聯系他。”

    風見裕也那頭困惑沉默了片刻,說:“一定要是本人嗎?……好吧,我和他說聲,他等會兒應該會打給你。”

    電話掛斷,過了片刻后,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進來。

    模糊過的機械音透過電話,冷冷淡淡地傳來:“霧美沙小姐。”

    “……零先生?”

    “我是。”

    “是您給她的鎖換了嗎?”

    “是,地下室的鎖。我已經把備份鑰匙交給她。霧美沙小姐找她自己拿會比較好。”

    對方要隱瞞自己的聲音,用機械音,沒關系。霧美沙在確認對方確實是換鎖的人后,就直接正式發出請求,“是這樣的,綾田在地下室的電腦有存儲大量組織的數據,但這個電腦似乎出了問題,我比較擔心,所以來地下室看看。現在第二層鎖已經解開,但我原先知道的第三層密碼輸入進去后,會提示密碼錯誤。我想問問您知不知道新密碼。”

    那位“對康帕利來說很重要”的零先生安靜聽著,什么都沒說。

    霧美沙也不在意,繼續陳述:“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告知我,讓我進入地下室檢查電腦。如果不可以的話,也請您有空來地下室一趟,確認綾田的電腦沒有出現被駭入等問題。”

    零先生沉默片刻,語氣有些奇特的疑惑:“……第三層密碼鎖,為什么問我?”

    對方下一句聽著就很像是要接“你該聯系綾田”,霧美沙連忙搶話道:“因為原先的密碼設置的是REI,就是您的名字。她現在在外地做任務,也不方便聯系她。想著您應該知道,所以來聯系您……”

    霧美沙的請求話語都快說完了,電話對面的人才后知后覺似的,語氣艱澀地打斷霧美沙的話:“很抱歉,我不知道新的密碼是多少。”

    霧美沙一愣,連忙說:“不好意思,是我打擾到您了!也請您不要在意我剛才說的話,我會找時機聯系綾田做確認的。實在不好意思。”

    電話對面的零先生并沒有對她的道歉和后續計劃作出任何評價。

    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只重復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68章  釣魚研究

    兩儀繪川這一次坐飛機的時候挑了白天的班次, 在飛機上清醒地待了十個小時。

    下飛機的時候,美國時間是晚上,日本時間是早上, 太陽明晃晃地照在出站大廳穹頂的玻璃上。

    大廳內光線亮堂,襯得一位臥底壓在黑色鴨舌帽下的細碎金發像是水面上的粼粼波瀾,一恍惚也能晃人眼。

    兩儀繪川稍有遲疑,這位臥底就已經朝她走過來,灰紫色的眼睛愉快下彎, 對她露出自然柔和的笑:“我代替宮野小姐來給你接機。”

    兩儀繪川環顧四周離開機場的紛擾人群,沒看到熟悉的人影, 降谷零也不是有閑心專門給她接機的人, 于是她心如止水地點了點頭,默許。

    她什么多余的行李都沒有帶,所以出行簡單很多。直接跟著降谷零往停車點走就行。

    外頭不適合討論機密的事情,但閑事還是能在路上聊兩句。

    “你用什么換明美走的?正常是她來接機。”

    “新研究所的地址和座機號碼。”

    “這個我本來打算今天就告訴她。”

    “可能是因為我的懇求打動了她吧?”

    “不可能。”

    “那就是因為我和她小時候認識,她顧及小時候的情誼吧。”

    “……”

    快問快答非常迅速,但最終得到的宮樓夢款答案讓兩儀繪川陷入沉默。

    降谷零不會和組織成員透露自己的臥底身份, 只能說,宮野明美憋得實在是太好了。

    降谷零笑著側頭看她,沒說什么。

    停車點在露天室外,走五分鐘就到了。四周車來車往, 降谷零站在車前, 眼角無辜下垂,無聲地凝望著她。

    兩儀繪川和他對視一秒鐘, 就匆忙移開目光, 打開副駕駛座車門,坐進去。

    她沒有系安全帶, 也沒有去看坐到駕駛座上的降谷零,目光只看著車前方另一輛車的尾巴,陳述道:“霧美沙給我發郵件,說她要拿地下室的紙質資料,不知道密碼。那處地下室里有一些公安的資料,你最好先派人把公安的資料、還有你們需要的組織資料拿走,庫拉索的資料留一份給G5備用就行。密碼是4個2——”

    兩儀繪川自認為正事已經說完,就要偷偷打開車門。但她抬手摸上車把手的前一瞬,降谷零按下按鈕,鎖上車門。

    “咔噠”聲十分清晰,仿佛給她戴上手銬。兩儀繪川心底一咯噔,猛地扭頭看向降谷零,語含警告:“我和雪莉約好了,一個小時后還要去研究所。”

    “時間夠了,”降谷零遞來一份牛皮紙袋裝好的文件,蜜褐色的手臂和手背肌肉繃緊,仿佛遞過來的東西重如千鈞,“結婚申請書,我的部分填好了。你隨時可以把你的部分填上去。”

    兩儀繪川一瞬間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驚愕?驚恐?不知所措?

    降谷零的目光凝注,把她的神情變化看了完全,但他仿佛毫不在意,把牛皮紙袋輕輕放到她腿側后,就握住她的手。

    密閉的車廂沒有躲避的空間,陽光照進防窺膜的車玻璃中,夏日白晝,露天停車場,在一片明亮中,降谷零的手很精準地抓住她的。

    兩儀繪川幾乎是惶然了,而降谷零依舊凝視著她,耳畔微紅,眉眼下彎,灰紫色的眼眸閃爍著微光:“我仔細地想過,我們之前的日常相處,其實和平淡溫馨的夫妻已經沒什么差別。遇到困擾的時候互相擁抱安慰,平常相處的時候自然地牽住手。”

    車內空調的溫度開得或許有點低,兩儀繪川的手心隱隱冒起冷汗。

    降谷零握住她的力度適宜到熨帖的程度,但她的第一反應與任何粉紅色的曖昧無關。

    分明光線也很明亮的倉庫,還有藥劑的淺淡香氣……這個破地方帶來的后遺癥比她預想的還要強烈。

    “你很喜歡摸我的頭發吧,”降谷零還在用愉悅而引誘的話說著,“任何更進一步的行為,只要你愿意,也都可以嘗試。如果出現任何發展,我都會樂意負責。這樣想的話,確實可以結婚了吧?”

    “……不可以,”兩儀繪川垂下眼,深呼吸一口氣,“太不負責了。”

    降谷零眼神微微瞇起,傾身過來,湊到了她的耳邊,語氣依然帶著清爽而沒有壓力的笑意,甚至還能調侃一句:“怎么不負責了,你是喜歡上別人了嗎?”

    兩儀繪川沉默片刻,選擇實話實說。這也是她想了好幾天,一直模模糊糊,但忽然就能說明白的東西:“不是,只是……我之前在警視廳臥底,再之前是偽裝成公司社長。這些崗位身份復雜,但也稱得上遠離紛爭,只要交材料或者交錢就行。這或許也是我當初和朗姆請求,自己要考警校的原因之一。”

    在耳畔溫熱拂來的呼吸聲漸漸轉輕,降谷零大概也在認真聽著。

    兩儀繪川沒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緊了自己的衣角。她繼續陳述著:“再早的時候,我天賦有限,于是避免了被組織重點培養的可能,而是能正常讀書,讀到大學。組織會監視一些重點人員,但監視我的人就兩個,找到空檔聯系G5是很簡單的事。——我嚴格意義上成為組織代號成員,應該也就這八天的事吧?”

    降谷零的語氣很難繼續保持輕松,他竭力維持著:“嗯,八天,剛好是你回應表白的時間。”

    兩儀繪川扭頭看向窗外來來往往的車輛,艱難回憶,并陳述出口:“琴酒帶隊去狙擊,審訊。耳邊傳著虛弱的尖叫聲,還有琴酒說著要把老鼠都抓住的話語……這是你身為組織成員,每天都在直接或間接面臨的壓力。我只是在琴酒那邊實習了半天而已,而你已經經歷了三年,并且還要繼續經歷下去。”

    臥底意味著什么?游走于黑白之間,也游走于生死之間。善惡界限被模糊,仿佛下一秒就會跌入深淵。

    已經很辛苦了,應付犯罪人員、收集情報,已經夠消耗腦細胞了,降谷零是有時候一天只能睡一個半小時的家伙啊。

    因為考慮到自己未知的狀況和心情,所以勉強決定結婚,應付她時不時折騰出的,會導致分心的事情,這也太辛苦了。

    降谷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開口安慰著說:“這樣的壓力無可避免,我們可以適應著一起面對。”

    兩儀繪川嘆息著強調一遍重點:“我并不打算增加我們臥底的難度,結婚也確實沒有意義,請你忘記我那天沒過腦子說出口的請求,以后也不用特地為了這種事情來接機了——讓我下車,我要去研究所。”

    降谷零沉默片刻后,松開手,傾身過來。

    在兩儀繪川下意識猶豫要不要推拒的時候,“咔噠”一聲,她身上的安全帶被扣好。

    他的手臂順勢撐在她一側,手背繃出清晰的青筋紋路,但他的語氣依然十分平靜,“我剛好也要去研究所送材料,順路,所以沒必要再趕我下車吧?”

    兩儀繪川看進降谷零灰紫色的眼睛,他乖巧地眨眼,神情無辜到讓人不忍心拒絕。

    她內心一動,系統的好感度頁面適時彈出。降谷零穿著鼠灰色西裝,不茍言笑,嚴肅正直的面龐在好感度首頁顯現。

    好感度的數值,恰好顯現在面前降谷零的灰紫色好看眼眸上。

    ……還是55點,很神奇的數值。

    雖然她從來不指望降谷零的好感度能到達頂點,但一直保持不變,掉都不掉一下,還是很神奇,各種意義上的。

    兩儀繪川輕嘆一口氣,不再頑抗,“行吧,你開車。”.

    車輛行駛的聲音低聲嗡嗡的,是很適合睡覺的白噪音。機場開往研究所的路途是半個小時,眼睛閉上休息片刻,時間也就過去了。

    被降谷零觸碰過的手,后知后覺顫栗著。

    可能這就是R21游戲的強度,噩夢都如此逼真。

    恍惚中,帶著淺淡香氣的藥劑從被貝爾摩德抓住的手臂注入身體。在降谷零輕輕握住的一瞬間就迸發出骨骼碎裂般的劇烈疼痛。

    那是什么樣的藥劑?

    霧美沙在那封郵件里有做后續工作匯報,G5兩個聯絡員的聯絡員(會被聯絡員簡稱為上司),還有一個潛入組織的合作人都已經成功清空痕跡,撤回G5。但那個先前已經被組織盯上并發現的G5合作人沒能逃脫。

    那個人現在怎么樣,還活著嗎?

    如果她身份暴露被抓住的時候,沒辦法退出游戲,和那個G5合作人一樣的結果,怎么辦?

    但不能退出游戲完全是被嚇到后衍生發展的無謂擔憂。她不知為何有這份篤定,失憶前的自己似乎和這個系統,以及折騰出這套數值的游戲策劃很熟悉。

    并且,再想一想吧——琴酒給她念風向和射擊碼數,貝爾摩德幫她化妝,宮野明美、皮斯克和愛爾蘭替她管公司。她如果有心情有興趣,還可以去公安看看朗姆。

    波本替她開車讓她安心睡了一路,雪莉幫她管研究所,一臉嚴肅地翻閱著朗姆各個研究所的資料,低聲和波本說著什么。這樣的游戲體驗,她真的舍得立刻退出嗎?真有點舍不得吧……

    雪莉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有點嚴厲又有點暴躁:“這些研究所有一半可以直接關掉,完全是騙研究經費。尤其是量子速讀記憶法,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波本的臉上露出輕慢而危險的笑意:“研究所要不要關門,得看康帕利大人的意思。”

    ……這一段不是做夢,是眼前的場景。

    兩儀繪川悄悄醒過神,用深呼吸代替打哈欠。

    她的生物鐘還在美國,并且眼前的兩位立場本質都是紅方,以至于精神松懈下來,悄悄發了一下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波本來研究所確實是送材料的,給康帕利送研究所材料。

    據波本陳述,朗姆現在還躲著“銀發女鬼庫拉索”,不愿露面,所以現在權力下放,所有研究所都歸康帕利管,希望康帕利能擔負起管理職責。

    康帕利管人可以,發錢更可以,但她看不懂研究所具體研究的東西。所以真正看研究所資料、并且負責日譯日、英譯英的人,目前是雪莉。

    雪莉先前已經花費三個小時,幫她把研究所的研究內容和大致框架翻譯完畢。

    簡單來說,朗姆主持統管的研究所非常具有針對性,基本上分為三類:眼球再生、記憶強化和大腦控制。研究所開得不算多,一共6家。

    在雪莉的眼里,6家中有3家是完全騙錢的,而另外3家,人型小白鼠也可以全部遣散,讓研究員專注小白鼠研究——因為大概率也都研制不出成果。

    兩儀繪川其實也在想這些研究所怎么處理,但雪莉和波本聊完后,都已經同時看向她。

    兩儀繪川:“……先留著,想關研究所至少得先等朗姆死了。”

    康帕利敘述“先等朗姆死”的口吻很平常,而波本含笑提醒“你說話小心點這里還有小孩子”的口吻也很輕松。

    雪莉從姐姐那里知道康帕利和萊伊有臥底身份的聯系,又猜出康帕利救走庫拉索,對組織而言完全不是好人。波本神秘主義,也根本看不出他現在笑著,是打算背地里偷偷和朗姆告狀,還是打算借康帕利東風,背地里悄悄把朗姆捅死。

    但她左看看右看看,依舊忍不住陷入沉思。現場氣氛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

    并且,她已經16歲了,不是小孩子!

    兩儀繪川沒多在意自己的閑言,隨口說完后,把一份材料放到桌子上,打算再和雪莉聊聊如何奔向治好人型小白鼠并放人離開的美好未來。但她還沒開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現在兩儀繪川只剩下一部手機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輕聲說了句“琴酒”,就在兩人驟然嚴肅緊繃的注視中站起身,走到小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室,掩上門,接通電話。

    ——門縫是給某位、或者某兩位想偷聽的人留的縫。

    琴酒的電話中,真正說話的人有時候是琴酒,有時候是伏特加,甚至有時候會是基安蒂。不過這一次,電話中響起的確實是琴酒的聲音。

    “G5的那幾只老鼠聽到了風聲,跑得連老鼠尾巴都看不見了,”琴酒冷笑地說著,“康帕利,傳消息的人就是你吧?你跑回日本的速度也挺快的。”

    “……”

    臥底的噩夢堂堂上演,身臨其境的驚恐緊張感讓兩儀繪川下意識靠到墻壁上。墻壁給人以身體支撐,是聊勝于無的安慰。

    兩儀繪川沒有將這份驚恐感表現出來,她反而輕松地笑出聲。

    “我可沒有傳消息,總不能因為我不經常跟著你,你就說是我傳消息吧?”兩儀繪川靠著墻,語氣輕快地說著,“我是被叫回朗姆的研究所干活啊,這處研究所的食堂飯菜還挺好吃的,雪莉和貝爾摩德有時候都會來,琴酒大哥有空也可以來坐坐。”

    琴酒的語氣暗含猙獰:“你是第一次跟著我們行動,也只有你這一次,讓G5的人都跑沒了。”

    “真的都跑沒了?”兩儀繪川調動出驚訝的情緒,之后適當展露嘲弄的口吻,“有一只老鼠當時和萊伊就在一個地區,這都沒抓住?那更不是我的問題了吧。”

    琴酒輕嗤出笑意,帶著些嘲諷:“那個人還是抓住了。”

    兩儀繪川也松一口氣,笑道:“幸好是抓住了,不然就算沒有內鬼,也一定得推一個名叫康帕利的倒霉蛋作為內鬼出來頂罪。”

    琴酒不耐煩地嘖了聲:“你的小心思怎么比貝爾摩德還多?貝爾摩德還問我要不要讓你做長期隊員……算了,你在朗姆的研究所里好好呆著吧。”

    兩儀繪川無所謂地答應,暗地里真切地松一口氣。

    暫時過關。

    琴酒并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和他認真辯駁“你沒有證據證明我是臥底”,一般會得到兩種后續。

    一種是琴酒懷疑她辯解的詞太多是心虛,繼續深挖,繼而喜提求錘得錘。一種是琴酒都懶得深挖,直接像坑死皮斯克、愛爾蘭和賓加一樣,隨便找個“你的動靜鬧得太大了”的理由,開著直升機就在東京塔把人殺了。

    套話沒得說,只能隨機應變。幸好琴酒也有試探她的打算,說“G5的人都逃脫了”。破綻很大,她跳過這個坑,就可以暫時躲過懷疑。

    當然,G5的人確實四個逃脫三個,這是無法洗脫的痕跡。兩儀繪川已經心中有數。

    “對了,”琴酒說回正事,“朗姆最近躲起來不見人,有一些情報的工作交給了波本,你有空聯系他,讓他查一個叫‘金帛’的人。”

    兩儀繪川輕松好奇地問道:“這是代號嗎?什么人啊。”

    琴酒笑道:“是G5養出來的臥底,在組織里藏得很深,代號金帛。G5現在得到了不少組織買賣武器方面的情報,據說都是TA的功勞。現在TA的情報很少,只有G5、代號和武器這三個方向,其他都不知道,讓波本慢慢查吧。”

    兩儀繪川像接下任何一個傳話任務一樣簡單答應下來,又禁不住好奇道:“你怎么不自己和波本說?”

    琴酒毫不猶豫,也毫不掩飾自己對神秘主義者的厭惡:“我不想和他說話。”

    他說完后,甚至厭屋及烏,直接把電話掛斷。

    通話結束。

    兩儀繪川摁滅手機屏幕,輕嘖一聲,大步走到休息室門口,直接打開門。

    雪莉坐在椅子上,認真看資料的樣子。但這些資料她已經翻過好幾遍。

    波本站在門邊的飲水機旁,一副專心致志等水接滿杯子的模樣。但他其實也根本沒有在外面喝水的習慣。

    只能說,大家的戲都演得挺好。

    兩儀繪川攏起耳邊碎發,朝波本宣布道:“安室,琴酒剛才打電話過來,讓我轉告你,查一下G5合作人金帛。TA疑似臥底在組織負責武器買賣的那條線上,把不少組織情報透露給了G5。當然,情報很少,調查有難度,所以琴酒說,你可以慢、慢、查。”

    雪莉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視線悄悄從資料移到她身上。

    而波本看著G5合作人金帛本人,悄悄瞪了她一眼,之后攤攤手,用輕松而輕慢的語氣抱怨著:“什么啊,居然是這種小事嗎?”

    這樣抱怨的語氣,在兩儀繪川耳中未免可愛過頭了。

    這時候猶豫糾結一年半后的離開未免太悲傷,不如享受當下的輕松游戲氛圍。她終究沒忍住,噗呲笑出聲:“對啊,所以你根本不用偷聽。你該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啊。”

    波本就也不否認自己偷聽對話的事實,只笑意盈盈地說:“那我等你告訴我哦。”

    雪莉把視線移回資料上,她感覺自己在這間會議室里有點多余.

    “幸好今天雪莉有在,不知道為什么,兩儀在和我獨處的時候精神都很緊繃。”

    “嗯。”

    “她作為康帕利的時候,行為舉止確實更輕佻一些,按她的說話,算是本性?這樣也挺不錯,她怎么樣都好。畢竟兩儀……她似乎在承受著什么壓力,不只是臥底那一層面的,還不能說。如果用康帕利的身份和人對話能讓她感到輕松,那也是好事。”

    “嗯嗯。”

    “結婚確實太急了,手機關機密碼更換都已經發生,現在果然還是要先用波本的身份接近她吧?我總擔心哪天視線一錯,她人就徹底消失,還是要努力制造見面機會。剛好小朗姆這家伙剛好約我見面,金煌大酒店,約著一起玩……這地點好像有點亂來啊。所以果然更應該請求康帕利過來接我離開吧?路上順帶還能聊一下讓小朗姆背鍋的計劃,聊工作也能讓她放松點。”

    “嗯嗯嗯……等等,小朗姆是誰?”

    面對著發小的戀愛苦惱,因為自身毫無戀愛經驗,絲毫建議都給不出來,并且發小本身極有主見,給建議也不會聽,所以一直只用語氣詞敷衍的諸伏景光終于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抓關鍵詞問出口。

    降谷零一邊打開郵件編輯頁面,一邊閑聊介紹著:“是朗姆的兒子,代號托迪,非洲棕櫚酒。之前都在烏丸集團里呆著,沒查出他有什么工作履歷,倒是查出一堆吃喝玩樂的。要么他辦的事藏得深到朗姆也不知道,要么就沒有——我猜是后者。一個月后朗姆要被庫拉索殺死,但庫拉索不會泄露情報,我在想托迪能不能背上大部分情報泄漏的責任,所以想去看看。”

    諸伏景光摸了摸重新長出胡子的下巴:“那確實該見一面,試探一下對方的秉性。”

    “嗯!”降谷零信心滿滿地開始編撰消息,“我也給康帕利發消息,問她那天晚上能不能來接我離開。”

    諸伏景光想了想,問道:“所以綾田瞞著什么事?她臥底之外的壓力又是什么?”

    降谷零遲疑片刻,搖頭只說:“不知道。”

    兩儀知道的事似乎遠比他預想的還要多。“宮野明美和他小時候認識”的這句話確實是真話,不過他完全是開玩笑的語氣,兩儀正常回復應該是跟一句“不可能”。

    但她沉默了,她似乎認為這句話確實是真話。

    并且,原先兩儀和他敷衍,知道萊伊是FBI和知道蘇格蘭出事的理由都是她有錢,后來和他坦誠,說消息是從康帕利那里得來的。

    那么問題來了,兩儀自己就是康帕利啊,她那時候在黑鴉會社當社長,這些情報她到底怎么得來的?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情報來源嗎?

    什么來源都沒有關系,他可以等兩儀自己說。所以他也不必和其他人說。

    并且,兩儀現在看起來其實有點不對勁,是被審訊景象嚇到了嗎?他第一次見到審訊場景的時候也做了好幾天噩夢,兩儀雖然臉上看不出憔悴,但一些泄露出來的精神狀態,還是令他擔心……

    所以還是想辦法見面吧,她早上終究沒有掙開手啊。

    他三兩下就把郵件編撰完畢,大致內容是小朗姆約他見面,可能會有點不妙的地方,希望康帕利到時候見情況不對可以救他。

    他編寫完后自己都看笑了,完全復刻自己在美國那次釣康帕利的行為,根本是在指望康帕利愿者上鉤吧?

    所以康帕利愿意來嗎?

    三分鐘后,降谷零收到了郵件回復。

    【沒空,那天晚上定好了要和愛爾蘭一起看財務報表,然后還要去研究所一趟。你自己保重。】

    諸伏景光今天懶得煮飯,打算用土豆燉牛肉敷衍發小一頓。他確認土豆、牛肉和綠菜都煮熟后,端著鍋從廚房出來。

    他見到了捂著臉,喃喃自語著“好,我自己保重”的降谷零。

    諸伏景光:“……”

    沒救了,埋了吧。

    第69章  朗姆拖地

    兩儀繪川推開門走進愛爾蘭的辦公室時, 愛爾蘭剛在辦公室旁的休息室做完一組運動。

    已經是夏天,他聽到動靜,推開休息室的門時, 身上格外熱氣騰騰的,全身肌肉充血,臉頰爆紅,淡金色頭發被汗珠濡濕。

    兩儀繪川略撇到一眼,就把目光移開。

    愛爾蘭仿佛渾然不覺, 只闡述工作事宜:“已經和所有來試探的人說,康帕利大人今晚是來看財務報表的——不過報表其實您都已經看完了吧, 這樣子說真的沒問題嗎?”

    兩儀繪川的心虛勁在一周前磨透發亮, 現在已經能泰然點頭:“沒問題。”

    愛爾蘭兇悍的面龐含笑點頭(有些奇特),感嘆道:“您似乎是頭一次在一周前就提前約好見面,這樣想也有點稀奇。”

    兩儀繪川笑著聳聳肩:“最近事情多,朗姆好像不想管事,我這邊在試著接手更多任務。其他牛鬼蛇神也來了不少,小朗姆之前名聲不顯, 不過現在每天晚上都換個酒店玩,還叫其他組織成員一起去……太活潑了,我想看看他的根底。”

    愛爾蘭便笑道:“剛見面的時候,您直接就給了我一張一百萬美元的銀行卡, 我當時也嚇了一跳, 也以為您是什么奇怪的人,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哦對了——”愛爾蘭指了指抽屜位置, “您發話要的, 金煌大酒店K208號包廂隱形竊聽攝像頭,以及走廊的酒店監控, 都同步到抽屜的這臺平板里了。您可以打開看看。”

    兩儀繪川點點頭,低頭拉抽屜找出平板,又抬頭對他道:“辛苦了。”

    愛爾蘭笑意爽朗:“沒什么,金煌大酒店本來就是我管的組織產業,很輕松,基本沒費什么功夫,就過去裝了一下攝像頭而已。”

    愛爾蘭說完,見康帕利沒有其他安排,就折回休息間去洗澡。

    兩儀繪川靠坐在老板椅上,戴好耳機,打開軟件。高清攝像頭的畫面完整出現在平板中。

    愛爾蘭看著粗曠,裝攝像頭的角度卻很妙,整個包廂幾乎沒有死角。

    小朗姆已經在鏡頭內。

    他和朗姆有著相似的五官輪廓,但面部因為過多的肌肉顯得更圓,眼部被擠得更小,站起身的時候,能感到他身上的沉重。

    他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幾乎是跌坐上去的,似乎根本沒有掌握重心的能力。他自己卻毫無所查,只和一起來的人哈哈大笑,說著“今晚玩個痛快,反正我有錢也有閑”之類的話。

    ……好像是一個對鏡頭毫無所覺,沒怎么鍛煉身體,并且沉迷玩樂的笨蛋白癡。

    兩儀繪川手一劃動,頁面就切換到走廊監控攝像頭,走廊偶爾有服務員來來往往,看得也很清楚。

    休息室隱隱約約傳來淋浴噴頭澆下來的水聲,兩儀繪川摘下耳機,拿出手機,給人打電話。

    “……嗯,挑一個人在走廊晃兩圈,再來兩個人,去隔壁房間走一圈說自己走錯房間了。好,可以了。你們就在隔壁K207唱歌消磨時間吧,電話保持暢通,有事情叫你們的時候,你們能聯系得上就行。”

    人是她從組織外圍成員里找的,不用特意找,說一嘴“有個埋伏行動,來十個膽大心細能打架的”就行。她甚至用的是愛爾蘭的名義。

    這些人或許隱隱有聽說小朗姆的名聲,甚至可能有人見過。但很難發覺小朗姆就在隔壁玩,更難猜出來,“愛爾蘭”說的“事情”,針對的就是小朗姆。

    監控確認沒問題,萬一出意外能第一時間察覺,這十個組織成員也足夠應付小朗姆。

    她打定主意認真玩臥底游戲,不愿意再被無法達成的好感度要求困擾,所以不想見降谷。

    但這種準備完全夠了吧?降谷如果這樣還能出事,那他還是回去做公安后勤算了。

    ……他應該不會再一次故意喝下藥劑了吧?

    兩儀繪川想到最后,居然不敢完全肯定,于是又氣又笑,隔著平板屏幕氣哼哼地戳了戳已經走進門,黑色碎發及肩,帶著粗笨的黑框眼鏡,笑容洋溢的娃娃臉波本.

    波本已經有點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親自參加這場小朗姆牽頭的聚會。

    小朗姆的深淺他一眼就能看透,捧著小朗姆說話的人也都明顯是他的狐朋狗友,沒有多少重要的人。

    里頭確實有一兩個代號成員,但和小朗姆都是同一種類型,沒什么能力,在烏丸集團里混日子。——組織里的廢物黑二代大概都是這么處理的。

    大部分是一些政二代、商二代,不過也都是廢物那一檔,根本沒有干實事的。

    ……感覺安監控也能完成目標。

    ……不過這個包廂里確實已經有隱形攝像頭了,安裝的位置很巧妙,他也得悄悄觀察一會兒才能找到具體位置。

    ……真是受不了,為什么他們還直接往酒里放不知名的藥粉然后喝下去啊!怎么還敢要他也喝啊!

    波本不打算喝酒,也不是會被人脅迫喝酒的可憐蟲。

    小朗姆勸不動,就用自以為小聲的聲音嘟嘟囔囔了兩句“等我繼承朗姆遺產看你還敢不聽我的話”。

    波本聽著都不生氣,他只覺得好笑。小朗姆明顯是純種白癡,完全沒有自己受到朗姆庇護,因此才能活到這么大的認識,是個徹頭徹尾的夢想家。

    這樣的人,在平時,確實可以不走心地哄兩句,騙出不少朗姆的信息。但現在朗姆自己就在秘密安全屋里關著,找朗姆問情報不比找小朗姆方便?

    不過朗姆記憶里的小朗姆,可比眼前的小朗姆好多了。在朗姆面前,小朗姆大概還是會偽裝成好兒子的樣子。

    所以還是稍微再坐一會兒吧,回頭和朗姆聊天套情報的時候,也有話題可以展開。

    反正他要走很容易,直接說自己還有事先離開,或者酒店出現火災,或者警廳抽查行動,查這個包廂里可能的違法行為……有很多方法,所以不用急著現在就離開。

    并且,遲一點走,萬一真的等到兩儀來接他呢?

    波本點了一瓶礦泉水,倒在自己的杯子里喝,乍看起來也像是白酒。

    倒的時候,他的心里還忍不住想起兩儀之前做過的事:買了一家飲品公司,使用飲品公司的舊款產品鏈,制作出一批礦泉水式樣的安眠水。令他驚嘆的思路。

    喝礦泉水獨自想事情,終究是自娛自樂,看著十分不合群。不過他肯笑著敷衍聽小朗姆說話,所以小朗姆稍微嘀咕兩句,就很快放下心,開始和他的狐朋狗友唱歌,搖骰子,大呼小叫,閑聊。

    波本也參與閑聊,并且不動聲色地套出一點信息。這些二代們自身是不太行,他們長輩倒還有些信息,波本比較感興趣。

    但小朗姆忽然換了話題:“康帕利你們見過嗎?我偶爾聽朗姆提起她。她現在在做什么?”

    話題一換,有些人還沒反應過來,有些消息靈通的狐朋狗友已經開始介紹:“沒見過。不過我知道一點。她原先在警視廳臥底,還有個代號是波爾多紅,據說和萊伊還有愛爾蘭有什么,不過只是謠傳,把你父親救出去后就回組織里呆著了吧。現在在做什么……那確實不知道。”

    其他人聽完后面面相覷,也紛紛說“不知道”。

    這些人平常了解組織基本只靠組織里鬧起來的大事。真的一下子要問組織里干事的人的特征,這些人一點都說不出來。

    波本心中有數,話題在康帕利身上終究很危險,他打算說什么轉移話題。

    但小朗姆的臉已經被加了藥粉的酒熏成紅通通的烙餅,他的腦子也被酒精占據,聽著就笑瞇起窄小的眼,笑道:“朗姆捂著她的消息捂得和什么一樣。所以你們也什么都不知道嗎?”

    小朗姆隨手指向端著果盤進門的服務員:“她和這個服務員比,誰更漂亮?她聽我父親的話,應該也會聽我的話吧?”

    他的狐朋狗友有猶豫著面面相覷的,也有熱烈地往下討論的。

    服務員聽了兩句就倉皇逃離,而波本坐在原地,一字不差地聽著。

    他悄悄深呼吸一口氣,兩儀在臥底的時候會聽到這種話嗎?會生氣嗎?

    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有沒有翻騰著怒火。他只知道,自己該克制著不讓自己危險陰暗的笑容太過明顯。

    于是波本的嘴角揚起客套生疏,暗含滲意的弧度,朝小朗姆笑道:“你們或許可以把這些話在她面前說,之后,你們的父母就可以跪著求她把你們從審訊室里放出來了。”

    其他人的聲音立刻僵住。

    正對上波本灰紫色目光的小朗姆眼珠子也慌亂轉了好幾下,才色厲內荏地說:“不可能!我是朗姆的兒子,她怎么敢關我!”

    波本什么都不用多說,只用揚著笑,對小朗姆露出一副“不然你大可試試”的無謂表情。

    于是小朗姆也陷入了無能狂怒的沉默。

    氣氛冷凝,波本無所謂地聳聳肩,站起身就準備告辭。

    今晚總體是浪費時間,但也算是有收獲,不僅得到了一些二代長輩的信息,摸出了一些政商黑勾結的脈絡,還給了他一些精神動力。

    他會加快速度,摸出小朗姆的常住地點,把幾個朗姆管控的文件材料塞到小朗姆的屋里去。

    朗姆“死后”信息泄露的罪責,他原本打算大部分甩到小朗姆身上,現在他決定全部丟到小朗姆和他這群狐朋狗友身上,然后把他們統統關進組織的審訊室。

    他不能現在就揍上去,進入警校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降谷零已經離他很遙遠。他能保證的只有,未來小朗姆進審訊室后,他有一萬種方法讓小朗姆無法死去。

    但當波本站起身,準備說出客套的告辭話語時,門口忽然沖來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人。為首的那位環顧一下四周,看到他后眼前一亮,立刻指著他,大聲宣布道:“除了他,其他人都給干本大人狠狠揍一頓!”

    波本震驚地眨了眨眼。眼見著一群人沖到房間里就逮著小朗姆他們揍。

    干本……好像是愛爾蘭的姓氏?金煌大酒店本來也是組織的產業,理論上也確實歸愛爾蘭管。

    ……他好像知道隱形攝像頭的用途了。

    ……愛爾蘭大概也聽見了。

    這些黑衣組織的外圍成員不管能不能打,在這群二代的襯托下,都顯得很能打,拳拳到肉,甚至有朝下三路去的。不時能聽到二代的痛呼和哀嚎。

    “老師沒教過你,背地里說人壞話會被人打嗎?”

    波本:“……”

    他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什么情緒,站在門口聽了一陣,分辨出來一些艱澀。于是他苦笑一聲,抬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黑色假發,悄悄離開。

    愛爾蘭也有一頭淡金色頭發.

    兩儀繪川聽了下耳機里的動靜,忍俊不禁。康帕利在波本口中怎么變成大魔王了?

    她隨手把愛爾蘭管轄下的組織產業鏈匯總表丟到桌子上,拿起電話,給在隔壁K207唱歌的人打過去。

    “來活了,去隔壁208號房把房間里的人打一頓。理由……你們就說,他們在說干本大人的壞話,除了房間里頭最帥氣的一個男性之外,其他人都揍。最帥氣的不知道是誰?沒事,你們進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很好認的,反正認錯了頂多被他揍一頓,你們都打不過他——沒問題吧?”

    最后一句話兩儀繪川不僅問電話里的人,也問愛爾蘭。

    “沒問題,”愛爾蘭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休閑簡約,不掩蓋身上的壯碩肌肉,他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臉,“波本就算頂著奇怪的發型,但確實依舊是那個包廂里最漂亮的。”

    兩儀繪川眨眨眼。她的本意是不想讓“康帕利”這個代號和一些垃圾二代扯上關聯,也不想讓波本知道她有在關注,所以想用愛爾蘭的名頭頂頂。

    并且……“漂亮”這個形容詞對波本來說是恰如其分,但加上“那個包廂”的形容詞后就莫名有些詼諧。

    所以她有機會點到牛郎波本嗎?

    ……住腦!

    波本肯定不會在鬧起來的包廂里久留,他會離開,那她就沒有什么需要再擔心他“被危險的小朗姆陰謀陷害”的地方,可以安心去研究所了。雪莉今天晚上主動加班,她得過去看看。

    兩儀繪川心中想了一陣,視線掃過匯總表,聯想到愛爾蘭清清楚楚的財務報表,忽然想到皮斯克那時不時就會出現漏洞的財務報表。

    小朗姆確實是廢物,但他畢竟仗著朗姆兒子的名頭。會不會有人試圖把小朗姆這口溫灶燒熱?有的下屬確實會更喜歡廢物上司,方便操控。

    并且,波本大概是想坑小朗姆的,不然他不會和這個看一眼就讓人窒息的白癡待這么久。

    兩儀繪川想了想,終究還是和愛爾蘭提醒一句:“聰明人會犯一些精明的錯誤,蠢人或許會犯一些因為超過認知而不可避免的錯誤。這些都是可以預想、并且可以規避的錯誤。但蠢且自以為是的人能犯什么錯誤,根本無法預測。你和你義父最好還是離小朗姆遠點。”

    愛爾蘭認真點頭:“我知道了。”

    兩儀繪川站起身,和愛爾蘭客氣告辭:“那我去研究所了,今晚打擾你了。”

    愛爾蘭想開車送她,兩儀繪川客氣拒絕。她自己開了車。

    并且,研究所的地點和內容,愛爾蘭都最好不知道。

    前方,并不是愛爾蘭能觸及的領域.

    降谷零在車上拽下自己的黑色假發,摘下偽裝用的黑框眼鏡,下車,走進研究所。

    他憑借短期記憶,匆匆把自己在金煌大酒店內套出的信息記錄備份,形成一份“疑似和黑衣組織勾結的政商人員”名單,又和愛爾蘭確認康帕利已經前往研究所后,就立刻開車前來。

    他要和康帕利聊幾件事。

    公事,他要和康帕利說小朗姆的特征,要和她商討怎么把信息泄露的罪責更扎實地扣在小朗姆身上,還有,他差不多要給琴酒一個關于“金帛”的初步調查結果了,這個結果他想先給金帛本人聽聽看,確認沒問題再交過去。

    私事。

    想見她。

    “……”降谷零的嘴角向下扯,關好車門,坐電梯刷IC卡直達六樓。

    他首先見到的不是康帕利,而是一位姓源的研究員。源研究員攔著,沒讓他往前走:“里面正在進行項目研究,禁止閑雜人等進入。”

    里面隱隱約約能傳出慘叫聲,降谷零閉了一下眼。

    這樣的聲音,和他壓到記憶深處,正在努力淡忘的噩夢同頻。

    組織在研究的,FBI要調查的,公安要關停的,康帕利正在做的。

    兩儀曾問過他:他能對康帕利告白嗎?

    他再睜開眼的時候,語氣十分平靜:“那麻煩你問一下康帕利,她能不能出來一趟。”

    源研究員平靜頷首:“我去問問。”

    源研究員進去了,沒多久,披著白大褂,戴著一副平光金絲眼鏡的兩儀從研究室里走出來。

    開門的一剎那,慘叫聲提高了一個頻次,兩儀繪川的腳步一頓,才朝他走來。

    她的臉色比平常的蒼白。

    就算關上門,聲音也隱隱約約,無法隔絕。降谷零禁不住輕聲提議道:“我們下樓說吧?”

    兩儀定定地看著他,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眼眸折射著慘白色的白熾燈,她同樣輕聲回應:“就在這里說吧——不方便說的東西,就不必提了。”

    波本巧舌如簧,但降谷零在這一剎那變成了啞巴,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去掉不方便在這里說的,那就只剩下小朗姆的信息了吧?只能給愛爾蘭說的話做些補充。

    兩儀也沒等他說話,已經帶著些微顫聲、但總體稱得上平靜地開口:“我先說吧——里面的聲音不是因為我在審訊或者折磨這些人。這些人都是在我還沒來的時候,在朗姆的授意下被一些研究員折磨打壓,大腦受損,因此變成傀儡的人。沒有身份,因此不能送醫院,組織也不會允許他們就用這樣的狀態去醫院。”

    降谷零放棄先開口的打算,安靜聽著。但他的心底禁不住靜靜發顫,他知道啊,兩儀為什么要特地和他解釋?

    兩儀已經接著往下說:“雪莉之前有研制緩和劑,有減輕這些傀儡大腦受損的程度。但這些傀儡本質是庫拉索之外的失敗品,大腦受藥物影響,傷害很深,必須要想辦法徹底清除藥物殘留,并且刺激大腦生長……這些我也不太懂,理論和實踐都歸雪莉,我只負責給她支持。”

    降谷零稍稍松一口氣。

    雖然在組織里試圖搭救傀儡有一定危險性,但臥底做出的危險活計不知凡幾,兩儀想救就去救,他在需要的時候會給予支持。

    雪莉特立獨行,犟著三年一直沒松口,不做她主研藥物的人體實驗,并且很可能會繼續犟下去,也確實可以信任。

    “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兩儀凝視著他,聲音逐漸暗啞,“有的東西不會有結果,所以必須將一部分割舍。割舍的過程會痛,割舍之后會有新的血肉生長出來,重新生長的過程會麻癢。這個過程可能要經歷幾個月,也可能要經歷一年……只能希望有個好結果吧?”

    兩儀說的似乎是那些傀儡,又似乎包含著其他的什么。

    但信息太少,兩儀身上的謎團還很多。信息來源,現在為什么臥底,之前態度的幾次變化的原因,都不知道。

    降谷零說不出其他的話,他只能寬慰道:“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于是兩儀露出蒼白而堅定的笑容,輕聲道:“辛苦你了。之后如果有事的話,可以發郵件。如果有急事就打電話。請你早點休息。”

    說完,她輕輕頷首,耳旁的碎發垂下,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沒有理會,毫不留念地轉身回到房間。

    房間里的慘叫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下,更替爆發的是且悲且喜的哭泣聲。是清醒過來的傀儡的哭聲。

    降谷零怔然聽著。

    他聽得懂兩儀說的話,兩儀話里的意思其實很清晰:不用刻意找機會見面。

    但組織產業遍布全球,任務也橫跨各個類型,如果不見縫插針地尋找見面機會,那他們有可能一年到頭都見不了一面。

    兩儀之前和他說等她告訴他,他愿意等。但他真的能等得到嗎?

    ……可能是等不到的,就和那份放在她身旁的結婚申請書一樣,只剩下躺在副駕駛位上,然后被他收回公寓的秘密文件儲藏柜里,這一個結局。

    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現在甚至不愿意見他。

    他得想點辦法,他總得想點辦法.

    計劃常常趕不上變化。

    兩儀繪川在六個研究所里分別宅了一天,合起來約等于宅了一周。雪莉聲稱APTX4869的研究要暫時等這一輪為期一個月的小白鼠實驗出結果,跟著她在其他五個研究所里消磨時間。

    兩儀繪川估計,自己是可以一個月都見不到波本的。

    只要見不到人,時間久了,什么樣的情感都能漸漸淡忘。

    但再次見到波本,僅僅是在一周后。

    重點和波本完全無關,但不妨礙兩儀繪川多嘆一口氣。

    讓兩儀繪川嘆出第一口氣的,簡單概括,只有五個字:

    小朗姆死了。

    死在組織名下的產業,碧輝大酒店,V208號房。現在尸體還躺在她眼前。

    愛爾蘭臨時有事去美國,她收到通知,離開研究所到達小朗姆死亡現場,監督酒店管理員有條不紊地封鎖消息。

    雖然封鎖了消息,警察不會來,但V208號房還是很熱鬧。

    有很多人。

    和小朗姆喝酒喝得很開心,老臉緋紅,但現在已經差不多完全嚇白的皮斯克。愛爾蘭去美國,大概就是為了替皮斯克頂兩天工作。

    狙殺萊伊失敗,剛回日本準備換換心情休息兩天,聽到消息立刻趕來的琴酒。他把伏特加也帶了過來。

    同樣聽到消息趕過來的波本。他安靜站在角落,大概在耗費腦細胞想著怎么寫失子悲痛的朗姆的郵件。

    其他小朗姆的狐朋狗友垃圾二代,大部分瑟瑟發抖著縮在角落。

    還有兩儀繪川過來時一起叫過來的醫生,兼職法醫,蹲在小朗姆的尸體身旁鑒定他的死因。這位醫生大概是在場唯一忙碌的人。

    醫生是組織里的人,之前有治療過伏特加的槍傷,等醫生站起身的時候,伏特加還和醫生打了個招呼。

    醫生和伏特加寒暄了兩句后,就對兩儀繪川宣布道:“這個人看著平常就有過度服藥的習慣,死因也是興奮藥物服用過量。大概只是意外——如果需要具體判斷,需要做醫學解剖,不過這需要問朗姆大人的意見。”

    “也有可能不是意外,”琴酒看了一眼皮斯克,厭倦地嘆一口氣,“都帶走吧,好好問問。”

    兩儀繪川擺了擺手,一群黑衣人魚貫而入,把這些人挨個帶走,有掙扎的就先拍暈再帶走。

    那群狐朋狗友中有一個臉上帶著舊傷,看著四周陸續被帶走的人,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下,忽然駭叫出聲:“愛爾蘭!有可能是愛爾蘭毒死的他,還有康帕利!因為前幾天他說了康帕利的壞話,所以愛爾蘭叫人打了我們一頓!并且那天波本也在!”

    皮斯克充滿醉意的混沌眼睛驟然睜大,而波本的灰紫色的下垂眼依然含笑彎著。

    琴酒輕飄飄地發出語氣詞:“哦?”

    兩儀繪川擺了擺手,讓人把那個叫出聲的人也打暈帶走。然后雙手抱臂,側身看向琴酒,笑道:“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審訊室里慢慢問。”

    第70章  一次擁吻

    黑衣組織有時候草臺班子到可笑, 有時候又悄無聲息地展露出令人驚怒恐懼的底蘊。

    例如此時此刻,這群二代、外圍成員、皮斯克,被帶去單獨的禁閉室, 其他人是不敢說話的。

    二代的父母親戚,外圍成員的同事朋友,皮斯克的親朋故舊,大家都成了啞巴,什么話都不敢說, 只膽戰心驚、悄悄豎起耳朵,聽著四處的動靜——

    朗姆下命令了, 要求對小朗姆進行醫學解剖。哎哎, 白發人送黑發人(沒人在時候沒眼力見兒地提起朗姆是光頭的事實),又是這樣不甚光彩的死法,朗姆一定是極其悲慟,才會下達徹查的命令吧。

    組織里主要負責醫療一塊的人解剖完,先給了初步結果,確實是興奮藥物服用過多死亡, 和杯子里殘留物的藥物性狀吻合,沒有出現“以為死因是興奮藥物其實是微量□□”等死因混淆的情況。

    藥物也不是忽然過量,而是身體長期因服藥而耗損虧空,此次服用藥量稍微強一些, 身體就支撐不住, 當場猝死。

    朗姆知道后,就接著下命令, 要求琴酒、康帕利和波本三堂會審, 審一審是不是有人故意添加濃度偏高的藥粉,有意害死他兒子。時間是金錢, 請審得快一點,審出可能的兇手,讓他兒子能安安心心離開。

    如果賓加和貝爾摩德愿意從美國回來,那也可以進展為五堂會審。不管如何,動作要快!

    賓加沒來,他畢竟不可能一個月內連死兩位繼父。貝爾摩德也沒來,她這回的理由不是拍戲,而是和藤峰有希子這位故交好友一起拍綜藝。

    最后還是三堂會審。

    眾人的耳朵就悄悄往這三個人的身邊靠。三堂會審啊……誰為主,誰為副?

    ——不管真相如何,在晚年喪子的朗姆震怒之下,總會有個人背鍋的吧?哎呀呀,我的孩子/親戚/朋友/同事/上級能不能從審訊室里出來不好說,但三堂會審上頭坐著的三個人,會不會也拽下一兩個呢?

    說不好啊!

    這些議論、揣測、還有對未來的猜想,都沒辦法傳入組織的審訊處。也不會有風把審訊處內帶著些微鐵銹血腥和清甜藥味的空氣吹出去。

    組織最為大型的審訊處,地點在長野縣和群馬縣的交界處,由山洞改造挖掘,掩映在重重森林之下,結合了長野縣民風彪悍和群馬縣群山環繞、難以偵查的特點。

    兩儀繪川第一次來,走下車,在伏特加的帶領下走進審訊處時,禁不住左右看了看。

    琴酒走在最前頭,背后卻仿佛長了眼睛,轉頭看她,深綠色的眼睛冷冰冰地審視著她:“你很好奇?”

    兩儀繪川緊急用關鍵詞查找人物小傳里關于審訊處的部分,面上只是看著一旁的電子長明燈思索,查完后點點頭,煞有其事地回應道:“沒來過,在想著電線要怎么牽進來。”

    琴酒沒說什么,回身繼續大步朝前走,黑色風衣獵獵起伏。

    兩儀繪川看著琴酒大哥的背影,無聲嘆息。

    這回輪到波本偏頭看她,用討人喜歡的笑盈盈笑容壓低聲音問她:“是琴酒的問題嚇到您了嗎?”

    兩儀繪川搖頭說“沒有”,心里頭悄悄嘀咕。已經快七月了,琴酒依舊是嚴嚴實實的風衣外搭,他真的不熱嗎?

    沒必要問,畢竟顯而易見,答案大概會是不熱,以及黑洞洞的槍口。

    在組織審訊處沿路山洞的閑聊只是插曲,三人走進審訊處的休息室,加上一個義父出事后從美國匆匆趕回來的愛爾蘭四個人,內部先確認主要方向。

    兩儀繪川:“雖然沒有監控,但明顯是意外,藥物過量把自己吃死的事很少見嗎?這種事發生在小朗姆這個廢物白癡身上可太正常了。”

    琴酒:“要嚴審。”(伏特加在一旁應和:“對,態度要向朗姆擺出來。”)

    愛爾蘭:“枡山先生絕對不是兇手。”

    波本:“怎么樣都行,可以先審,然后確定是意外。”

    四加一五個人視線碰撞,立刻確定好大致方向。琴酒也是同意的一個。他對審訊犯人感興趣,但如果花費心力去審訊,結果是為了之前一直在烏丸集團吃茶泡飯的小朗姆,那他的興趣就要減半再減半。

    康帕利的“意外論”很好,波本的和稀泥提議尤其完美。

    但他的狼綠色眼眸憑借本能瞇起,在波本和康帕利之間看了看,這兩個人中間暗暗連著什么線,令人在意。

    并且,那個廢物二代吼出來的話也有點意思。于是琴酒終究還是看向兩儀繪川,問道:“小朗姆說你壞話,是怎么回事?”

    兩儀繪川心中早有腹稿,輕松解釋道:“不方便復述,不過類似于把你和銀座里銷量普通的牛郎做對比吧。”

    伏特加立刻看向窗外,滿臉寫著“我沒聽到”,而琴酒聽著一瞬間睜大綠眸,下意識要從兜里掏出槍——他深呼吸一口氣,笑道:“我對組織里的廢物下限有了更高的認識。”

    兩儀繪川聳聳肩:“畢竟是朗姆的兒子,能享受朗姆的蔭蔽。”

    琴酒笑道:“但這樣看,你還真有可能殺了小朗姆。愛爾蘭派人打一頓并不算解氣。”

    愛爾蘭和波本都暗含擔憂地投來視線。

    兩儀繪川滿不在乎地用輕佻語氣笑道:“是我用愛爾蘭的名義叫的人。畢竟小朗姆這種言語侮辱,派人把他打一頓,讓他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也就夠了。有什么必要殺他?根本不值得臟了我的手,甚至不需要和我的代號扯上關聯。”

    琴酒看向愛爾蘭。愛爾蘭點點頭,兇狠的面龐面無表情:“我那時候在洗澡。”

    琴酒沉默一秒,再看向波本。波本露出假裝無奈的惡劣笑容:“我得給康帕利大人說話,那家酒店畢竟是康帕利大人名下的產業,康帕利大人肯定聽得見呀。”

    伏特加有些無語,有些震撼:“你這句話她也聽得見啊。”

    波本笑著道:“至少比什么都不干直接去洗澡強吧?”

    愛爾蘭:“……”

    伏特加:“……”

    “……沒關系,兩句我都聽見了,”兩儀繪川強行轉移話題,看向琴酒,“接下來就是正常對那些人進行審問吧?這么多人,該怎么審?”

    伏特加已經不想猜測波本是不是在知道康帕利和愛爾蘭的關系后鬧別扭,也不想猜測愛爾蘭是不是在見縫插針地炫耀,更不想猜測康帕利的轉移話題是因為心虛還是什么——有轉移話題的機會,還是上吧!

    “大哥,那么多人,其實大部分都是給外圍成員審吧?也不需要用藥,我們抽查看看就行了。這樣速度也快。”

    ——反正大概率是意外,走個過場就行。

    琴酒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在現場氣氛都為之放松的時候,忽然冷笑一聲,說道:“但大家也都得下場審一審,顯得像樣。愛爾蘭審皮斯克,波本遠程監督。然后康帕利,你之前都沒審過人吧?”琴酒深綠色的眼眸逼視著她,“那個對你口出不遜的,你自己審,我來遠程指導,有問題嗎?”

    兩儀繪川:“……”

    兩儀繪川頂著琴酒銳利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拔出槍把她殺掉的目光,和他對視著。

    琴酒之前懷疑她是G5臥底,又要她傳消息給波本,讓波本查G5合作人金帛是誰。琴酒現在還在懷疑她嗎?

    她曾經想過,自己如果面臨審訊,一定直接退游跑路,跑路之后,游戲里她是直接猝死,還是和松田和萩原的復蘇時間線一樣有著完整的死亡時間線,都不重要。

    但現在……自己要去審訊別人。而在監控里盯著她的琴酒,也是她的審訊人。

    琴酒依然在緊盯著她:“上一次你看著G5的人受審訊,反應很大,仿佛你自己就是那一只老鼠。這會讓人誤會,康帕利,你需要學著使用用錢以外的方式買到真相的方法。”

    兩儀繪川深呼吸一口氣,打開了系統頁面,點擊左上角。

    【退出游戲】四個紅字清晰地印在她眼前。

    余光能瞥見波本依舊暗含擔憂的目光。

    她猶豫片刻,點擊退出頁面,深呼吸一口氣,露出抱怨般的笑容:“我今天只是第二次看組織風格的審訊,也是第一次負責審訊,如果我哭得比坐在審訊椅上的人還早,你可不能笑我。”

    琴酒無所謂地輕笑一聲:“我第一次負責審訊的時候沒有哭,不過那兩天什么都吃不下,只吃了兩根能量棒。”

    兩儀繪川抿住唇,站起身的時候身形搖晃一瞬。她點了點頭:“行,速戰速決吧。”.

    審訊室內的記憶,請允許兩儀繪川一鍵清空。

    她能允許自己記住的,是一排排藥劑、器具的名字和理論用途。

    真正用在人身上是什么樣的用途……像眼睛無法在閃光彈之下辨認畫面一樣,她的大腦自動幫她忘記了,完全變為一片白光。

    所以為什么折磨人也能有這么多種花樣?

    等她臉色蒼白地離開審訊室,耳麥里的琴酒還不耐煩地定下斷詞:“就你在審訊室里的表現,我都不敢說你是組織的人。”

    兩儀繪川撐起精神,笑呵呵道:“術業有專攻,肯定也不會有人讓琴酒你看賬本,或者臥底到MI6里去吧?”

    耳麥里半晌沒聲音,兩儀繪川也不在乎,慢吞吞地把自己挪到休息室,坐著發了會兒呆。

    她現在有點理解為什么失憶前的自己要把記憶屏蔽了……如果沒屏蔽,游戲和現實的割裂感會更強,她大概在審訊到一半的時候就會忍不住直接退出游戲。

    最后居然沒退出,真是不得了,完全稱得上是成長。

    休息室有人推門進來,兩儀繪川抬眼一看,是神情有些奇特的伏特加。

    “康帕利大人,出了一些意外,”伏特加低聲說著,“皮斯克一進審訊室就抖抖索索地說,他為了奉承小朗姆,確實慫恿他多喝了兩杯酒,還說是貝爾摩德建議他回日本的。他說的速度太快,愛爾蘭想攔都沒能攔住……”

    伏特加說到最后,都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波本從伏特加身后冒出來,補充說明,語氣稱得上輕松好笑:“本來都已經特地把那些藥劑換成加了可食用色素的山泉水,愛爾蘭也努力暗示了,但皮斯克……可能酒還沒醒吧?”

    兩儀繪川聽完后,無語扶額。

    她建議皮斯克不要回國,琴酒放水讓愛爾蘭審皮斯克,波本換了審訊用藥……皮斯克這樣都會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嗎?

    這真的,救不了。

    兩儀繪川嘀咕了一句:“都不敢說皮斯克是組織里的人……”

    琴酒在耳麥對面發出一聲冷笑,在兩儀繪川驚異耳麥怎么還連著的下一秒,耳麥切斷。

    伏特加露出憨憨的笑,繼續介紹道:“琴酒現在要聯系貝爾摩德,愛爾蘭肯定也不能走。不過其他人審出來也都沒什么大問題,和皮斯克說的差不多。所以琴酒大哥的意思是,你們如果愿意,可以先離開這里。”

    波本立刻道:“我撤了,不影響琴酒和愛爾蘭審皮斯克。”

    兩儀繪川也說:“研究所還有事,不能在這待太久。”

    伏特加松一口氣:“辛苦你們先不要把消息傳出去,我送你們出去。”.

    轎車在路上,往東都市疾馳。

    波本心中有數,伏特加說的“送你們出去”,并不是送到山洞外,而是送到東都市。

    伏特加實打實地開了七個小時的車,從天亮開到天黑。

    ——有著并不強烈,但確實是監督的意思,監督著這七個小時,他和兩儀都確實不會把皮斯克和貝爾摩德的消息發出去。

    副駕駛位約等于琴酒特供,因此兩個人都坐在后面。

    路途平順,原本面色還有些蒼白的兩儀禁不住靠著車窗小憩,波本悄悄伸手一攬,兩儀就靠在他的肩膀上,稍微在他肩膀上蹭一下 就繼續安穩睡著。

    她閉著眼,眉眼柔和垂著,胸膛起伏均勻呼吸的平靜狀態,看著讓人心底一片柔軟。

    心意像野草一樣野蠻生長,成為一片荒蕪地。

    琴酒沒問兩儀是怎么知道小朗姆罵她,琴酒并沒有那么在意情報的來源。但他知道啊。

    他和兩儀說小朗姆有可能害他,于是兩儀裝了監控,在隔壁準備好預備人員,還全程竊聽,這才能迅速下令讓組織成員沖進去,還有余裕擺出愛爾蘭的名頭。

    兩儀不愿意見他,但她也切實擔心他,組織成員沖進去的時候,把他排除出被毆打的隊伍,減少了他可能要面臨的麻煩。

    所以為什么不愿意見他呢?

    是因為臥底工作嗎?從理智層面確實如此,過分親密的關系,會讓臥底身份出問題時,兩個人都一起被牽扯進來。他今天陰陽愛爾蘭的行為,其實已經有些越界,惹得伏特加看了他好幾眼。

    不經常見面沒有關系,組織真的有事情,有重要情報的時候,兩儀一定會告訴他。

    用冷酷的思維分析,對兩個人來說,互相保持距離都確實最安全,也最有利。這也確實是兩儀在結合他并不了解的情報之后,得到的結論。

    自己應該相信她的判斷。但是。

    在長野群馬審訊處,琴酒強硬要求她負責審訊那個二代的時候。他擔憂地看著兩儀的神情變化時,有一剎那生出恍惚感,兩儀仿佛決定離開,去往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并且,上一次完全選擇相信她,選擇什么都沒做,任憑她行動,只像個工具一樣配合她,然后她選擇了墜海假死。

    如果她當時告訴自己,她要在組織面前的人演假死,那他會有更妥帖的方案,她就不用面臨撞上暗礁,被海浪沖沒的危險。

    那時候她隱瞞的事情是,波爾多紅就是康帕利。現在她想隱瞞的,又是什么大事?

    在兩儀帶走朗姆的時候,他有想過,如果兩儀把朗姆帶回組織,那她就是組織的人;如果兩儀把朗姆帶回G5,那她就是G5的人。

    但她把朗姆交給了自己,她徹頭徹尾是自己的人。

    就當做是他占有欲作祟吧,他要用些特殊手段。

    波本輕輕摸了摸熟睡的兩儀垂在肩側的深栗色碎發,垂下晦暗的灰紫色眼睛。

    伏特加目視前方,專心開車。

    離開長野的時候是晚上六點,到達東都市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

    伏特加先把兩儀送到研究所。兩儀被叫醒的時候還有些沒緩過神,清醒過來后,仰頭看向他的臉色,逐漸化為車內橙黃燈光中肉眼可見的蒼白。

    她連忙坐直身子,輕聲而急速地說了句:“抱歉。”之后也不打算等他解釋什么,迅速打開車門,沖進研究所。

    伏特加目送她的身影完全隱入研究所,回頭看著他,“你也研究所下車嗎?”

    波本平靜地搖了搖頭:“送我去秋葉原。”

    伏特加沒多說什么,踩下油門,朝秋葉原開去。

    秋葉原什么人都有,波本的金發在里頭并不顯眼,很適合他隱蔽行蹤。

    一錯眼就能見不著人.

    兩儀繪川并不是在研究所睡的,她在研究所晃了一圈,就啟動自己停在研究所的車,拐了兩個彎,停到了杯戶町的一處別墅住宅區。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處住宅區是幾丁目。只知道住宅區不遠處的小吃商業街,有一家店是小島父母開的小島酒館,店里的鰻魚飯確實挺好吃的。

    屋內的格局仿照米花町二丁目那棟住宅的格局,地下室的地下室也都原樣建好,不過什么資料都還沒放。

    三樓主臥,沾床即睡,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兩儀繪川看著熟悉的裝修,輕嘆了口氣。

    ……清醒了,她開始懷疑,自己點的80點熬夜技能是假的。

    不知不覺靠在降谷零的肩膀上睡著,到底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55點好感度對她來說并不是問題,她是和降谷零相處又不是和“55點好感度”這幾個字相處。

    問題是那個不可能達到的80點好感度,她沒有當母螳螂的興趣。

    她本身也不是專業的臥底,未必能很好掩蓋康帕利和波本的親密,琴酒說過“風流逸事有時候只是為了掩蓋老鼠的氣息”,她能規避還是要規避。

    兩儀繪川想著,禁不住按住額頭,嘆息一聲,調整情緒。

    臥底在紅方的時候,她有心理負擔。臥底在黑方的時候,黑方本身的壓迫感也很強。這樣的臥底游戲真的很刺激。

    她離開游戲的時候,心理承受能力一定會大大增強。

    今天暫時沒什么特殊的工作事項,研究所和白色資金鏈都有條不紊地運轉著,而小朗姆猝死的調查事項,因為牽扯到貝爾摩德,所以她也很樂意躲開關聯。

    這樣想的話,曠工一天,似乎完全沒問題。她剛好可以想一想,新地下室放什么樣的資料比較好。

    手機屏幕發出亮光,兩儀繪川側頭一看,號碼隱隱感到熟悉,好像是諸伏的?

    兩儀繪川沒猶豫太久,接通電話。

    對面傳來的確實是諸伏景光的聲音,他似乎在忍耐著什么,聲音聽起來格外無奈:“綾田,有件急事……比較急,有空的時候見面說吧。”

    諸伏能有什么急事?

    兩儀繪川的腦袋一下子懵了:“你還活著的事被發現了?”

    “……”諸伏景光嘆息一口氣,“還沒到這個程度,但電話說不清楚。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見面聊。”

    兩儀繪川二話不說,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從衣柜拿衣服,“我現在就有空,哪里見面?”

    諸伏景光報了一個地址。兩儀繪川估算一下洗漱出門需要的時間,說:“半個小時后見。”

    諸伏景光又嘆了一口氣:“好。”

    兩儀繪川匆匆出門。

    諸伏景光報的地址很偏門,要穿過好幾道幽靜的小巷,推開吱呀的舊小區木門,再拐兩個彎,才到一處鐵門前。

    她站在鐵門前,摸出手機打算再打一個電話時,身體本能警戒——

    但麻醉針從側面朝她飛來,比子丨彈還快,她躲閃不及,手臂一陣刺痛,隨即而來的是熟悉的、昏昏欲睡的感覺。

    在昏迷倒地之前,她的腦子想到了很多。

    麻醉手表,蝴蝶結變聲器,已經被抓住的諸伏景光,刻意引誘她來的陷阱,危險……

    兩儀繪川沒能倒在地上,一雙蜜褐色的手臂穩穩地接住了她.

    “比預計時間多睡了二十分鐘,你似乎有點嗜睡的癥狀。”

    兩儀繪川昏昏沉沉地醒來的時候,就聽著耳旁不遠處有人在說話。

    是在和她說嗎?

    降谷零的聲音……?!

    兩儀繪川猛得清醒過來,環顧四周。

    應該是一處平平無奇的臥室,不過窗簾拉著,被厚重窗簾濾過的陽光只剩下模糊昏暗的些許柔光。無法從外部分辨現在的地點。

    降谷零坐在床頭,在昏暗的光線下,神情顯得晦暗不明。

    她自己躺在床上,空調被把她蓋得很嚴實。但左手手腕上似乎多了什么。她試圖伸手去摸,就聽到了手銬鏈條嘩啦啦的聲音。

    ……啊?

    兩儀繪川困惑地坐直身體,探身朝降谷零伸出右手——他沒躲,任她摸。

    她也不客氣,先是摸了摸降谷零的臉側,撓了撓,嗯,不是貝爾摩德易容。然后她探了下降谷零的額頭體溫,嗯,也沒發燒。

    不,所以,為什么上手銬啊?懷疑她殺了小朗姆?

    兩儀繪川收回手,確認一下自己沒有被戴上腳鏈等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后,靠在床頭,側身看著降谷零:“特地用諸伏前輩的名義把我騙過來,是想說什么嗎?”

    很奇特,她現在的心情相當平靜,滿是“啊游戲居然進入囚禁支線了嗎也行吧”的從心。

    降谷零聽著,奇特又誠懇的笑意從眉尾漫延到灰紫色眼底的深處,伸手用微涼的指尖搭在她脖頸的頸動脈附近。

    涼意讓兩儀繪川本能地一顫,降谷零笑意更深,低緩開口:“如果你愿意和我說,你完全對我沒有好感,從此以后不愿意再見我,那我就放你走……怎么樣?”

    兩儀繪川有一瞬沉默。

    她如果能說得出口,波本參加完小朗姆的聚會跑去研究所找她的那一次,她就已經說了。

    她決定用左手悄悄摸索出別在衣角的鐵絲,給手銬解鎖。被子和說話聲可以遮掩本就微小的解鎖動靜。現在戴手銬,總感覺氣勢弱了一層,解鎖之后,就可以用正常的談判姿態對話。

    這款手銬款式簡單,是屬于扒拉兩下就能解開的類型。稍微拖延兩句話就行,沒有點技能點的必要。

    于是她繞開降谷零的要求,只抱怨道:“這樣的話顯得有點奇怪,明顯更容易激怒你吧?并且你把我關起來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嗎?”

    降谷零笑著歪了歪頭,試圖惡意賣萌:“這種事也算是無聊事嗎?”

    兩儀繪川往下聊:“對啊,不管是降谷零還是波本,應該都沒這種閑工夫吧。”

    ……好,左手上的手銬靜悄悄解開,接下來,攻守之勢異也——

    降谷零傾身靠近她,她的手腕被隔著被子握住。

    接著,他掀開被子的一角,在驟然侵入的空調冷氣中,抓住她的小臂。帶著薄繭、剛剛被沾染頸部熱意的指尖從她皙白的上臂內側摸索著劃到手腕,“咔噠”一聲,重新把手銬扣上。

    他的手,甚至順勢蓋住她的手背,牢牢抓住。

    手指微微蜷縮,被降谷零的手更重地壓下。手心熱意源源不斷傳入她的手背,她移開目光,心中的毛線球被貓咪徹底抓亂,滴溜溜在房間中滾遍。

    降谷零幽暗的灰紫色下垂眼愉快彎下,另一只手抬起來,指尖擦過臉頰,將她的碎發拂到耳后,輕快地問:“所以你說不出來,是吧?”

    ……如果一定要到這樣決絕的程度,也只能快刀斬亂麻了吧。

    兩儀繪川自覺被架上火上烤,惡從膽邊生,索性什么都不顧地開口:“我——”

    話沒能說下去。

    被吻堵住。

    是柔軟卻又長驅直入的吻,敏感的上顎被柔軟的舌尖來回刮蹭。

    想說的什么傷人傷己的話,全都化為了喉間溢出的津液和嗚咽。

    舒服到渾身發軟,什么多余的想法都消失了。

    手搭上他沙沙質感的后腦勺。

    ……算了,姑且算是擁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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