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的鳥、治傷的藥、施善心的人,三樣迅速備齊。
蕭燧順著鳥頭捋了一把羽毛:“別鬧啊,不然把你燉湯了!
鳥兒不甘示弱地張嘴扭頭去啄蕭燧,引得他哈哈大笑。
“殿下,可不敢這么對待神鳥!”驛丞跪在地上反復叩首,看著蕭燧的神情充滿敬仰和畏懼。
“你們起來吧,我說過這不是神鳥了。真要是神鳥,也不至于笨得把自己翅膀爪子都傷到了!笔掛葜貜。
可驛站內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依舊跪在上叩拜不斷。
……又是為了莫須有的傳說和神奇。
蕭燧臉上的笑容淡了,心里一陣索然無味。
他擰著眉頭,猛然拽住姜南風大步往主樓上的套房走去:“走,我們去房間里治傷!
姜南風看著抓住他手腕的手掌,心里一陣好笑。
因為更厭惡驛丞和驛卒的態度,所以就要把沒有因為“神鳥”而改變態度的我一起拉走?蕭燧實在有點小孩子脾氣了。
這時候應該接受對方的善意,將其轉化為自己的助力才對。
姜南風心里冷靜地評估著“神鳥”對蕭燧的影響,再次對于蕭燧入主東宮報以悲觀看法——蕭燧實在是一丁點“收小弟”的意思都不存在,遇見“神鳥”的好事還往外推。
進了套房,蕭燧立刻松開姜南風,把鳥兒翻過來放在桌面上按住,用隨身的烈酒灑在它受傷的翅膀和爪子上。
“邕邕!”鳥大叫,又想扇動翅膀躲閃。
蕭燧一手繼續壓緊,一手順著鳥頭的羽毛:“別叫了,疼也要治病!比缓笤邙B沒準備的時候,再次撒上傷藥。
略刺鼻的味道在房間散開,鳥叫的更加凄厲急促了。
蕭燧用木條和軟布裹好傷口就把鳥丟在一邊不管了。他指著鳥問江南風:“姜候見多識廣,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
姜南風笑著反問:“二殿下見過官服,為何不認識此物?”
官服?官服上有什么特別……
等等,姜南風說的是官府上那塊將飛禽走獸織進花紋里面,用來代表官員品階的補子!
跟這只鳥像的,唔,好像是幾品官服穿的來著?
蕭燧的視線情不自禁落在姜南風胸口——被特賜的超品麒麟補子擋得嚴嚴實實。
蕭燧恍然回憶起某天晚上姜南風在窗口睡著的畫面,月光下依舊白得刺眼的皮膚下,是堅強的臂膀和寬厚的胸膛。
“這都想不起來,二殿下看來一點沒考慮過給手下爭官了!苯巷L又不會讀心術,根本不清楚蕭燧腦子里想的事情早已和那只“神鳥”沒關系了。
發現蕭燧搖頭,姜南風靠在門邊調侃,“紅腹錦雞是正二品文官的服飾!
蕭燧重新抓起那只“神鳥”,跟鳥眼對眼的問:“野雞?那確實是好味,答應不吃它,可惜了!
蕭燧忽然把紅腹錦雞往江南風懷里一塞,開門出去:“我找個籠子去,不能讓野雞在房間里亂飛!
錦雞被嚇了一跳,在姜南風懷中奮力掙扎。
霎時,姜南風永遠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痕的長袍上被尖尖的雞爪子勾出數道絲線,徹底毀了。
驛站的驛丞和驛卒沒見識,見過“神鳥”直接把蕭燧當成天命所歸,蕭燧開口要籠子,他們當場放下手里的活飛奔去給蕭燧找來一個。
“多謝!笔掛葜轮x,然后認真的解釋,“跟我一塊的姜候,你們看了吧?他見多識廣,已經告訴我了,那不是什么神鳥,就是紅腹錦雞,二品官穿的那個圖。”
蕭燧說完提著雞籠回去。
一進屋,蕭燧就看到姜南風被錦雞撕扯得破爛的衣襟。
蕭燧趕緊過去把錦雞從姜南風手里解救下來,一股腦塞進雞籠里面,藏到身后:“姜候這身衣裳……”
姜南風:“你賠?”
蕭燧覺得衣料肯定不會便宜,但是,自己抓來的雞把人家衣服弄破了,責任都在他,他不好意思不賠償。
蕭燧硬著頭皮點頭:“嗯,多少銀兩,姜候只管說。”
“前朝破滅之后,織錦和印染的工藝都大不如前。這件圓領袍完全按照古法所做,胸寬五尺、通袖七尺,為了騎馬方便做的稍短衣長只有四尺。但古法織錦工藝只能織出一尺寬的布料,這件袍子外面總共用了四十尺衣料,掛里也用了四十尺。這料子是前朝末帝賜下來的,如今國庫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了。價值不可估量,姜候只要照樣把料子賠給我就成!笔掛莞艺f,姜南風就敢要,當場把長袍價值算得清清楚楚。
寸金寸錦,價值連城。
這件袍子的價值換成銀錢,足夠買糧食給他手底下四支親兵吃上好幾個月了!
蕭燧終于明白為什么總覺得姜南風隨便穿身衣裳站著都顯得與眾不同了——那么貴的衣料,當然與眾不同了!
蕭燧面對再強大的敵人都沒有如此強大的無力感,他喉嚨發干地表態:“呃,這個,回洛陽之后,你去我府里翻吧,只要姜候能看上眼的,都抵給姜候。”
姜南風略帶嫌棄地瞥了蕭燧一眼:“二殿下征戰幾載,歸來仍舊兩袖清風,真讓人敬佩!
姜南風說完,當著蕭燧的面解開革帶和布扣,把外袍脫下來丟到蕭燧臉上:“這件衣裳是二殿下的了,二殿下請吧。”
言辭客氣,內容分外不客氣。
蕭燧抱著長袍、提著雞,出門時候腦子里還在估算府庫被搬空了是不是能抵上這件長袍。
“將軍,咱們來了,魏國公安排到哪間屋……呃、嗯?!”劉虎覺得自從見過姜候,這一輩子的驚嚇都集齊了。
他眼睛瞪得溜圓,迅速從蕭燧懷里拎起長袍:“將軍,這是姜候的衣裳?等等,衣裳破了!你不會是把姜候給……哎呦!”
單獨調配給姜南風使用的在狹窄的樓道內散開,鉆進蕭燧鼻腔。
蕭燧一激靈,用力從劉虎手里搶回外袍,急聲否認:“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劉虎臉上生出一言難盡的苦惱表情,等蕭燧住口,才小聲反駁:“將軍,你誤會我意思了,我是說,你可不能仗著武力超群,就毆打姜候。”
蕭燧:“……”
不早說!
蕭燧面無表情,連聲音都就缺乏語氣了:“去找跟著姜候的公公,讓他們找件衣服給姜候送過來。”
劉虎追問:“那魏國公呢?
蕭燧:“請魏國公住中間的套房,我住最外頭的這一間!
話音剛落,他停頓一瞬,然后壓低聲音補充:“你帶幾個人,把對面三間也住滿——我剛剛碰上刺殺的了。人已經清理掉了,在驛站西面的樹林里。晚上讓兄弟們都別睡太死了!
蕭燧一股腦把情況都交代清楚。
劉虎不再廢話,馬上表情嚴肅地轉身離開。
蕭燧提著錦雞回房,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破損的袍子了。
他將長袍放在桌面上,雙眸盯著衣裳許久,抿緊嘴唇上前一步,“這么貴的料子,總能拆出來好料子賣錢,不能隨便扔了!
找到合適理由,蕭燧飛快把長袍疊整齊,用布料包裹起來,收進自己的衣箱了。
抓了把小米灑進雞籠,然后把自己摔進床鋪中閉目養神。
蕭燧不是沒話找話的人,趙明宇也沒那么熱衷交際,姜南風更是不想能歇著還非要給自己找事做。
三人一起用過晚飯后,都直接回房休息。
蕭燧自認最優秀的能力是隨時能夠入睡,吃飽晚飯,他把長刀和弓箭立在床鋪邊,倒頭就睡。
到了晚上,靜悄悄的驛站忽然響起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蕭燧瞬間睜開眼睛,抓住長刀和弓箭沖出房間。與他動作同樣迅捷的還有劉虎和他們提前布置好的兩隊人。
四名歹人已經破開房門,進了姜南風的房間。
地面上是滿地的碎瓷片。
見勢不妙,歹人加快速度沖向內室,對著鼓鼓囊囊的床鋪揮刀亂砍。然而,任憑歹人如何揮舞刀劍,床鋪上卻沒有任何活人發出聲響。歹人頓時明白他們上當了。他們不再戀戰,沖到窗邊一躍而下,騎上早已備好的快馬逃竄。
從頭到尾,歹人都準備充分、默契十足。
蕭燧陰沉著一張臉,冷聲吩咐:“追上去!”
劉虎站在窗邊向外眺望,對蕭燧點頭,原來在驛站外埋伏的騎兵已然追出去了。
蕭燧先去隔壁敲門確定魏國公趙明宇的安全之后,回到姜南風的房間掀開被單,里頭是卷起來的兩床褥子。
蕭燧眼中閃過笑意,高聲詢問:“姜候,你在哪里?已經安全了,出個聲音讓我確定你安全!
房間里依舊靜悄悄的,但門廊下卻傳來姜南風的聲音:“勞二殿下擔心了,玉鶴一切安好。”
他順著樓梯走上來,在蕭燧面前站定,主動說:“夜里覺得不安,我帶內侍從窗戶爬下樓,去一樓躲著了,沒想到會真的出事!
驛站的房間都是用一間開一間的,蕭燧和姜南風從頭到尾都沒要過一樓的房間,刺客如果真的細心關心過他們的舉止,那就更不會往一樓去。
哦,原來是跳到一樓去了。
姜南風力氣真不錯,帶著兩個體態陰柔的內侍下去竟然毫不費力。
蕭燧視線又一次落在了姜南風的手臂上,腦中不受控制的描繪出姜南風對兩名陰柔貌美內侍左擁右抱的畫面。
……大男人之間,摟摟抱抱的像什么樣子!
馬上就要回去洛陽了,他一定得提醒姜南風不能再如此恣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