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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東京校

    進了夏油杰寢室后,五條悟推推墨鏡,將自己的眼睛完全遮擋住,佯裝自己什么都沒做地去觀察夏油杰寢室。

    嗯……

    床底下沒有。

    陽臺也沒有,甚至連經常在晚上晾曬的衣服都收得一干二凈了。

    關上門的浴間和廚房里也沒有。

    他努力尋找了各個可能藏人的小角落,但都失望而歸。不會吧?杰一回來就消失了。難道說是他的六眼真的出故障了?之前的都是幻想,不可能吧?

    他開始嘗試去檢查一下六眼傳達進大腦的關于普通人的無關緊要的信息,結果很快就被層出不窮的垃圾消息吵得腦袋都炸了。

    他整個人都癱在沙發上,仰著的腦袋幾乎垂到地面,接二連三發出鬼叫:

    “啊——”

    “啊啊——”

    廚房里煮泡面的夏油杰:“……?”

    他彎腰湊到家入硝子耳邊,用確保五條悟能聽見的音量說悄悄話:“悟他這是怎么了?”

    家入硝子以同樣的音量回復:“最近他腦子不太正常。”

    夏油杰好奇:“悟的腦子不是一直都不太正常嗎?”

    家入硝子點煙惆悵:“這段時間更嚴重了。”

    夏油杰露出悲憫表情:“應該早點準備了吧?”

    家入硝子打開手機,挑選五條悟的丑照:“這一張怎么樣?我調一下色看看黑白是什么效果。”

    夏油杰同樣打開手機:“我這里有更好的,是喜久福的袋子被狗叼走,悟去搶的照片。”

    家入硝子:緩緩豎起大拇指。

    客廳的五條悟還在接連不斷發出鬼叫,好似一點都沒關注他們這邊。他在沙發上一邊打滾一邊鬼叫,窄小的沙發根本不夠他蹂.躪,很快就一咕嚕滾到了地上,他焉了吧唧地爬起來,撲上夏油杰寢室的單人床,繼續打滾鬼叫。

    但沒鬼叫一會,聲音就停歇了。

    家入硝子從廚房探頭。

    就看到五條悟趴在夏油杰的床上,正跟個變態似的在聞夏油杰的被子,臉紅到滴血,藍眼睛卻亮到不行。

    好似確認了什么般,發出一聲歡呼:“好耶!”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滿臉驚恐地縮回腦袋,看向煮快餐面的夏油杰:“你…你跟五條……我是說……你…他……”迎著夏油杰好奇歪頭、眨眼的注視,片刻之后,家入硝子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你自求多福,多躲著點五條。”

    夏油杰笑瞇瞇地:“我保存了悟跟狗搶喜久福的照片的那一刻,就做好了這個準備。”

    家入硝子給了他一個‘你還是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的眼神。

    快餐面煮好,從廚房出來。

    五條悟已經滿臉紅撲撲地在沙發上乖乖坐好了。

    夏油杰保持著笑瞇瞇的表情,靜靜等他們兩吃完,就開始攆客了。

    “杰也太冷漠了!好不容易在高專碰面居然還一直催我們走,你一點都不把硝子放在心上的嗎!”五條悟大聲譴責。

    家入硝子無語:“喂,跟我有什么關系。”

    五條悟一把扯過家入硝子:“硝子可是超想你的!”

    家入硝子死魚眼:“……”

    隨即五條悟就開始扒拉夏油杰放在電視機下面的柜子里的游戲盤片,扒拉出來一個后,眼睛亮亮的舉起來:“我們來打游戲吧!”

    夏油杰舉起手機,“已經快十二點了,悟。”

    五條悟噘起嘴,跨著一張小貓批臉:“以前又不是沒熬夜打過游戲。杰你都好久沒陪我打游戲了。”

    夏油杰剛想說‘撒嬌對我沒用’,一旁的家入硝子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滿臉不可言說的惆悵。

    夏油杰:“……”

    最終,他們不得不打起游戲。

    但這次游戲不知怎么的,五條悟一直分神,操作甚至還不如家入硝子。但每當被譴責,他都反過來去譴責夏油杰:“還不是都怪你啊杰,那么久不陪我打游戲,我的手法都變菜了。”

    夏油杰敷衍:“嗯嗯,是哦。”

    家入硝子沖夏油杰露出心疼眼神。

    夏油杰無奈聳肩。

    打了一會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游戲上’的五條悟戳一戳夏油杰的胳膊,語氣期待:“杰,我給你買了禮物哦。”

    “嗯?”夏油杰在專心操作,“是嗎?不過悟你再不專心點,這一局又要輸了。”

    “禮物就放在我寢室的沙發上,你快去看看。那可是我精挑細選了好久才決定下來的禮物,你肯定喜歡!”

    “是嗎?是什么禮物。不過悟,你的角色血條快空了,確定還要站在怪物包圍圈嗎?”

    “你自己去看啦,快點去啦。”

    【GAME OVER】

    家入硝子:“……”

    夏油杰:“……”

    五條悟:期待期待。

    “好吧。”夏油杰嘆了口氣,他轉頭看向某處確認了下,又思考了下這里到五條悟寢室需要花的時間,點頭同意了,“那你和硝子先打。”

    五條悟:歡快點頭。

    等夏油杰離開后,五條悟戳戳家入硝子肩膀,“硝子~”

    家入硝子直覺沒什么好事:“干什么?”

    五條悟沖家入硝子撒嬌:“你寢室還有快餐面嗎?我沒有吃飽,你能不能再拿點過來讓杰煮。”

    家入硝子咂舌:“你的胃是無底洞嗎?”

    五條悟:“杰煮快餐面的手藝,不覺得趁他還沒來任務前多吃點,會很虧嗎?”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一拍腦袋:“有道理!”

    家入硝子閃現出寢。

    現在,夏油杰寢室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五條悟眨巴一下藍眼睛,十分有目的性地來到夏油杰寢室的衣柜前。

    我正雙手抱膝,蜷縮在黑漆漆的衣柜里,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忽然。

    衣柜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白燈的強光刺進來,還有一些不適應。衣柜只被拉到半開狀態,還被對方高大的身軀幾乎遮了個嚴嚴實實,他彎腰探頭,墨鏡后面的藍眼睛里滿是得意,刻意壓低的聲音在炫耀:“老子就知道你藏在這里。”

    是悟少爺。

    我倒也沒什么驚訝,畢竟衣柜不隔音,我清楚悟少爺將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支開的事。

    我朝他笑笑,沒做別的表示。

    他有些不滿意我的反應,沒什么勁地撇撇嘴。過了沒一會,就又興致勃勃地湊過來。

    “喂喂,杰準你睡床了嗎?杰的床上全是你的氣味。雖然你跟杰好像是用的同款洗發水?”他說的時候,嘟囔著揪住我一縷垂在胸前的發絲,拿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很肯定,“但你身上就是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我一下子就能聞出來。”

    我歪一下腦袋,看他。

    “……”他以為我在覺得他說謊,語氣里有一絲不滿,“就是有,但不知道是你身體哪個部位的香氣,我剛才聞了你的頭發,沒有。上一次聞到你身上這個香味,好像是那天在沙發上吃棒棒糖。”

    我眨著眼,看他:“……”

    他同樣眨一下眼,看我:“……”

    半晌。

    他炸毛:“我說真的!”

    我笑一下,敷衍地點點頭。

    之后,我們就沒了話題。

    我蜷縮在衣柜里,玩手指發呆。

    他蹲在衣柜外面,盯著我的手指發呆。

    “……”

    “……”

    過了會,他掏出一根棒棒糖,是跟上次相同顏色的包裝紙,“你吃嗎?”

    我看著棒棒糖,吞咽了下口水。有點懷念上次吃到的時候口腔被草莓的清甜包裹的口感,吃悟少爺一個棒棒糖應該也沒什么吧?而且是他主動給我的……

    我猶豫了幾秒,就怯生生點一下頭。

    他主動幫我將包裝殼紙剝開。

    包裝殼被他塞進了自己的制服口袋,糖則喂到我嘴邊。

    我有點不適應他睜大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看的注視,低頭咬住棒棒糖后,就偏開頭了,不與他對視。

    我能感覺到他還在看我。

    過了會,我聽見了又一根棒棒糖被拆開的動靜,下意識看過去時,他已經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我轉移視線,將棒棒糖用舌尖抵到右邊。

    “咕隆……”

    很輕微的聲響,是棒棒糖滑過牙齒時撞擊發出的動靜。

    我抬頭。

    便看到他右邊的臉頰鼓鼓囊囊的,他好像也將棒棒糖用舌尖抵到了右邊。

    我吞咽口水,眨巴了下眼睛:“……”

    他跟著吞咽,眨巴一下眼睛:“……”

    隔著衣柜半開的門縫,我們對視著,誰也沒說話,也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卻有強烈的波動傳來。我意外的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和悄悄的呼吸,我率先移開視線,低下頭去,有些混亂的大腦讓我本能地想做些什么緩解尷尬,所以將棒棒糖又從右邊抵到了左邊。

    “咕隆……”

    他跟著我,將棒棒糖從右邊抵到了左邊。

    我小心翼翼抬頭,用怯生生的眼神看他:“……?”

    他也在看我,歪歪腦袋:“……?”

    我保持著棒棒糖一直在左邊:“……”

    他也是:“……”

    我快速垂下視線,不敢隨意移動棒棒糖的位置了,能感覺到左邊的口腔內壁被棒棒糖的甜味浸得有些微微發麻。

    過了會。

    傳來他‘嘎嘣嘎嘣’將棒棒糖嚼碎的聲音,以及一句:“……杰和硝子差不多要回來了。”

    我點點頭。

    他將衣柜門輕輕關上了。

    衣柜門被關上后,我的視線重回漆黑。我聽見站在衣柜門口的人移動腳步,最后將自己撂到床上的動靜,還有他卷著被子反復打滾的窸窸窣窣聲。

    過了會,家入硝子率先回來。

    外面傳來她不可置信的聲音:“你中暑了嗎?”

    以及悟少爺焉了吧唧、好像快要命不久矣的聲音:“硝子,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喂飯——

    第32章 東京校

    家入硝子看著滿臉通紅,感覺嘴里叼著體溫計、體溫計都會爆掉的五條悟,很是無語地給他使用反轉術式,“你自己不也會反轉術嗎?”

    五條悟裹著被子趴在床上,焉了吧唧得像生了重病的小貓,“我自己有用啊,但是用了好多次都沒效果,心跳得還是好快,身上依舊好熱,腦袋也暈乎乎的。可能是失靈了……”

    家入硝子施展術式結束,問:“怎么樣,感覺有效果嗎?”

    五條悟盯著家入硝子的臉,看了一會后,語氣狐疑:“好像,好像……沒有那種心跳加速到快要猝死的感覺了。”

    家入硝子松了口氣。

    五條悟眨巴一下眼睛,飄忽的視線不知不覺就落在了衣柜的方向。

    “硝子!”他再次鬼叫,“快救我!”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死魚眼:“滾。”

    這時候,夏油杰也回來了。

    他推開寢室門,滿臉的和善,如果忽略幾乎要被捏斷的門把手的話。

    “悟,不是說禮物是放在沙發上的嗎?為什么我找了很久之后是在床底下找到的。以及,”他將購物袋里的女仆裝拿出來,笑容加大,“這個是什么?可以解釋一下嗎。”

    五條悟此時此刻還趴在夏油杰的床上打滾,聞言從被子里探頭:“啊是在床底下嗎?可能是我記錯了吧。不過這個禮物,杰你不喜歡嗎?我當初買的時候可是有好好考慮過這個款式適不適合你的,我還腦補了一下,結果就是,超——適合!”

    夏油杰額頭冒出青筋,但還是在努力維持笑容:“你還是自己留著穿吧,我覺得還挺匹配你的愛好的。畢竟你沒少偷穿硝子的裙子,不是嗎?”

    五條悟不著痕跡地瞥一下衣柜方向,原本不是很在意的事情忽然就覺得有些丟臉,他滿臉通紅地一把掀開被子,跟急于辯解什么似的用超大的聲音說:

    “明明是杰你帶著我試的!我才不喜歡穿女裝!只有杰你自己XP怪得要死,還老是帶我做壞事,高專的大家都覺得你是個人渣不讓我跟你玩的,但我還是一直有拿你當摯友!”

    夏油杰往左歪歪腦袋:“……?”

    家入硝子往右歪歪腦袋:“……?”

    他們兩個緩緩對視。

    夏油杰指指自己的腦子,再次歪歪頭,用眼神詢問。

    家入硝子點點頭,無能為力地嘆一口氣。

    夏油杰也滿臉悲憫地嘆了一口氣,“我們繼續挑照片吧?硝子。”

    “挑照片之前,先弄這個。”家入硝子不知道從哪里抱出來一堆快餐面,一臉認真,“我已經通知了目前在高專的灰原和伊地知,過一會他們就都過來了,趁你還沒去做任務,我們開快餐面派對。”

    說到就到,寢室門再次被人一把推開,傳來元氣滿滿的聲音:“夏油學長!”

    以及見到站在床上的五條悟,掉頭就想走,卻又被灰原雄摟住脖子扯回來的伊地知潔高,走不掉了,他只好顫顫巍巍地先沖五條悟打招呼,“五條學長晚上好……”

    見五條悟氣呼呼地點一下頭后,好像正在生氣。

    他抖得更狠了,然后欲哭無淚地沖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打招呼:“家入學姐晚上好,夏油學長晚上好……”

    家入硝子歡快地揮一下手。

    夏油杰則:“……”

    他看向家入硝子,臉上的笑容有點扭曲,“硝子——”

    家入硝子心虛撓鼻,然后笑哈哈地去問伊地知潔高和灰原雄有沒有學會她教的反轉術式。

    夏油杰朝衣柜看去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一口氣。

    認命般抱著快餐面進了廚房。

    客廳里,眾人則在嘰嘰喳喳的聊天。

    灰原雄看向單人床的方向,發現五條悟正裹著被子將臉埋在枕頭上,有點好奇:“五條學長不過來一起聊天嗎?”

    “不要。”他翻身,背對灰原雄。

    灰原雄撓撓頭,“五條學長怎么了。”

    “不用管他。”家入硝子指指自己的腦子。

    灰原雄竟意外地聽懂了家入硝子的言外之意,認真地點一下頭,“我明白了。”

    家入硝子問:“七海呢?你們的任務不是綁定的嗎?沒道理你在高專,他卻出去做任務吧?”

    灰原雄:“七海不是有女朋友嘛,家入學姐你忘記了嗎?今天我們剛結束任務,他就又去了呀。”

    家入硝子點煙,“羨慕,有女朋友。”

    “但七海最近好像不是很開心。”灰原雄一臉沉思,“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一起做任務的時候,他板著的臉看起來更像夜蛾校長了。是遇到情感危機了嗎?”

    家入硝子吐煙圈:“不羨慕了,談戀愛好麻煩,情緒都需要跟對方綁定。”

    “不過好好奇啊,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到底會是什么感覺。”灰原雄一臉惆悵。

    這時,一直沒什么存在感、坐也是坐在沙發最角落的伊地知潔高忽然默默出聲:“就是會臉紅,心跳加速。”

    “——哈?”原本背對著他們、躺在床上的五條悟忽然翻身回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家入硝子黑臉:“忽然叫喚,你是想嚇死誰。”

    灰原雄則滿是開心,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五條學長你不想睡覺了嗎?我們來一起聊天吧!”

    “……”五條悟噘著嘴,重新背對他們睡覺,小聲嘟囔一句,“我才不要離開床。”

    灰原雄:“……?”

    家入硝子:“不用管他。”

    之后,她反應過來什么,扭頭看向伊地知,“你怎么知道的。”

    伊地知潔高跟她對視著,慢慢的,臉一點點變紅,很快,他就主動轉移了視線,緊張到結巴:“我、我、我也是看網上……這、這么說的。”

    家入硝子停頓一瞬,彎彎眼睛:“哦。那上面還說了什么?”

    “上面還說,”伊地知不敢跟家入硝子對視,埋著頭。

    躺在單人床上的五條悟雖然沒動,但亂蓬蓬的白發下,紅透的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上面還說,看到喜歡的人的那一刻——”

    這時,夏油杰卻忽然從廚房探頭,“做好了哦,要想吃飯自己來端,可別想著我既當廚子又當服務員。之后你們還要自己刷碗。”

    五條悟一把掀開被子,像一只受了刺激的貓,氣急敗壞:“杰你出來的一點都不是時候!”

    家入硝子:“哦豁!”

    灰原雄:戰術后仰。

    伊地知潔高渾身一抖,差點從坐著的沙發上滾到地上。

    拿著鍋鏟的夏油杰,笑瞇瞇歪歪頭:“……?”

    之后,由于五條悟的行為,大家(僅包括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致同意不給五條悟飯吃,五條悟也沒在意,始終賴在床上,沒動彈。

    直到吃完飯之后,夏油杰再次攆人。他才抖抖耳朵從被子里探出頭,“不打游戲嗎?我記得杰有買一款五個人組隊才能玩的游戲,因為七海海總不跟我們打游戲,伊地知入學之后我們又都很忙,那款游戲買來之后好像一直沒玩過吧。”

    夏油杰:“……”

    他看看逐漸指向凌晨一點的鬧鐘,正要出聲。

    灰原雄就已經眼睛亮亮的歡呼起來了,“好啊!我一直都很想跟學長們一起打游戲!我手法很厲害的!絕對不會拖后腿!夏油學長,我聽說你一般喜歡玩法師職業,我玩戰士職業吧,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看著灰原雄真摯的眼神,夏油杰一時間反倒不好說出拒絕的話來了。

    他有些為難。

    灰原雄亮閃閃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夏油學長是不相信我嗎……”

    夏油杰不得不,“不是。”

    灰原雄重整旗鼓,眼睛比之前更加真摯和充滿希冀了:“那我們一起來玩吧!”

    夏油杰嘆一口氣,只能同意了。

    但他不會任由事情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狂奔發展的,尤其是他能明顯感覺到悟今晚有在刻意帶節奏想要留在他寢室,雖然不清楚原因,可能的確是因為太久沒一起玩游戲的緣故,但這種情況無異是最難打發掉悟的。

    所以在灰原雄的歡呼聲中,他偏頭看向家入硝子,笑瞇瞇地,“硝子,你寢室還有酒嗎?”

    家入硝子:“嗯?做什么。”

    “不覺得打游戲的時候會很容易口渴嗎?”

    家入硝子仔細想了下,打游戲的時候需要一直交流,的確如此。

    “有是有,但我記得除了我和歌姬學姐外,”她面露狐疑,“都是……不喝酒的吧?”

    “歌姬學姐因為快要畢業了,近段時間很少陪你喝酒了吧?”他笑,“正好我最近也在嘗試喝酒,要一起嗎?”

    家入硝子看他幾秒,之后攤手一笑,“嘛,雖然總感覺有陰謀,但的確好久沒人陪我喝酒了。”

    家入硝子回自己寢室取來酒后,夏油杰借口去冰箱里拿果汁,給每杯果汁都摻了酒。他笑瞇瞇端出來,遞給灰原雄和伊地知潔高,至于五條悟,他依舊趴在床上,縮在被子里。雙手操控游戲手柄,正在挑選游戲角色。

    這種情況下是很難看清電視機屏幕的,但他有六眼,所以毫無障礙。

    “不熱的嗎?”他將果汁放到床邊的矮凳上。

    “老子就要呆在床上。”他一下子丟開游戲手柄,抱緊被子在床上滾了下,如臨大敵般答非所問。

    夏油杰保持著‘我看不懂,但我明白你腦子不正常,所以我理解’的表情:“好哦。”

    很快游戲就開局了。

    順利通了五關之后,總是嗷嗷叫著指揮的五條率先感到口渴,然后喝了一口果汁:“……”

    五條悟沉默幾秒,拿起杯子:觀察。

    三秒之后,倒頭秒睡。

    灰原雄震驚:“五條學長?你怎么了?”

    夏油杰始終很淡定,笑著回復:“可能是果汁太好喝了吧。你不打算嘗嘗看嗎?”

    灰原雄狐疑。

    但因為十分相信夏油杰,所以他居然真的嘗了一口(指把一杯果汁一口喝完),然后,他沉默一下,低頭看看杯子。

    十秒之后,倒頭就睡。

    又解決一個。

    夏油杰再次將和善的目光投向伊地知潔高。

    伊地知潔高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用夏油杰規勸,就主動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兩分鐘后,倒頭就睡。

    解決完了三個。

    夏油杰看向看向家入硝子,臉上的笑容有些不對勁:“就剩下你一個了,硝子。”

    家入硝子卻很淡定:“真臟啊手段,你給他們的果汁里摻了多烈的酒。”

    “是你帶來的酒里度數最高的那瓶,不過,”他看一眼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五條悟,聲音溫和,卻平靜到極致,“給悟的那杯我就摻了兩滴,怕他頭疼的太狠,這一覺睡下去要好幾天都不省人事,到時候他的任務就都要交給我了吧,我可不愿意。”

    “看來你的確是很累想休息,不過你剛才既然答應了要陪我喝酒,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你。”家入硝子舉起酒瓶,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說,“不過,如果是我贏了,那你就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如果是你贏了,估計最多只能睡兩個小時就要被任務短信吵醒吧?所以這么一看,還是我贏對你更好吧。”

    夏油杰若無其事地也拿起一瓶酒,“那我能不能多睡一會,就要靠你了硝子。”

    半個小時后——

    家入硝子倒頭就睡。

    看著一片狼藉的寢室,夏油杰有點頭痛地晃晃腦袋,結果感覺視線更暈了。他站起來,想將灰原雄和伊地知潔高拖回他們自己的寢室,結果可能是喝太多了,不僅拖不動,他自己還踉蹌了下。畢竟在與硝子這次喝酒之前,他頂多喝過兩次酒,還都是在居酒屋聚餐的時候淺嘗一下。

    他揉揉有點炸裂的太陽穴,看向衣柜方向。

    蜷縮在衣柜里,聽著外面鬧哄哄的動靜,我幾乎要睡著了。直到衣柜再次被人打開,我才稍微醒困。

    衣柜門被外面的人打開一道很小的縫隙。

    迎著寢室白燈的強光,我抬頭,看到夏油杰正半彎下腰,在看我。

    家入硝子和悟少爺來時,夏油杰剛洗好澡,甚至沒來得及吹,所以頭發是披散的狀態,沒扎。經過這么長的時間,頭發也早就自然風干了。他嘴角微微上揚,問我:“很辛苦吧?睡在這里。”

    一開口,就是濃濃的酒氣,但他聲音卻一如既往的很溫柔。

    我搖搖頭,“還好。”

    我是真的覺得還好。

    畢竟之前還留在直哉少爺身邊時,我蜷縮著身體睡了好久的廚房,都習慣了這種狹小的空間了。

    他像是頭暈,晃了晃腦袋。

    我不清楚他到底喝了多少酒,他此刻面色紅潤微醺,被劉海隱隱遮擋的眼睛里也滿是迷蒙,酒精的后勁讓他控制不住身體,搖搖欲墜,只有抓住衣柜門框才能勉強平衡住身體,他再次問:“要不要去隔壁寢室,這里,人太多了,雖然都醉了。但床被悟蹂了好久,都皺巴巴的了,需要換床單被套之類的你才能重新睡吧?”

    他顛三倒四說到最后,笑了下,我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這樣的笑,頗有些傻兮兮和帶著淺淺得意的笑,不再像平時那樣像深不見底的潭水,讓人捉摸不透。

    他說:“不過,沒想到,我的酒量居然是最好的。之前總看硝子拿著酒在喝,每次歌姬學姐都醉趴下了,她依舊面不改色,那時候我以為她的酒量已經算是頂尖了呢。現在看來是菜雞互啄啊。”

    他的聲音又低又干,帶著少年人時期才會有的微啞的磁性,每吐出一個字,都有濃郁的酒氣朝我襲來。

    卻比平時看起來更好親近了。

    我緩緩伸出手,鉆出衣柜,摟住他的脖頸。因我的動作,被他抓住兩邊門框才控制住的門縫大小,又稍微打開了一點。

    我冰涼的手觸碰上他滾熱的脖頸。

    他似乎有些不適應,歪了歪頭,努力讓迷蒙的雙眼表達出‘疑惑’。

    卻并沒有躲開。

    我挺起上身,朝他靠近過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舌尖輕輕探進去,攪動他的。很快,我嘴里草莓的清甜,就被濃重沉郁的酒味覆蓋。

    他不躲不閃,依舊是上次接吻時的態度,垂著眼睫看我,任由我親吻他,不給予回應也不主動。

    結束后,他還保持著半歪腦袋看我的姿勢,片刻,笑著,“奈穗子的吻好溫柔,好像在愛著我一樣。”

    我臉紅了下,悄悄打量衣柜外,見外面的人都睡得七仰八叉后,悄悄松口氣,看著他,努力維持淡定,但還是結結巴巴說:“因為我感覺、感覺你應該不太喜歡喝酒,所以……”

    “嗯?為什么覺得我不愛喝酒。”

    我驚訝,以為自己猜錯了,“你喜歡喝嗎?”

    他笑瞇瞇的,將問題拋回來:“如果我說喜歡,你會相信嗎?”

    “……”我眨巴一下眼睛,糾糾結結到最后,還是搖搖頭,“看你的表情,我感覺你不愛喝酒……而且,也不喜歡吸煙。”

    我說得小心翼翼的,他始終保持著笑瞇瞇的表情,示意我繼續往下說,所以我停頓一下,繼續說:

    “因為你通常都是把煙叼在嘴里,好久好久,才會點燃。就好像……只是在借助工具來躲避煩心事。剛才在外面之所以要喝酒,也是為了我…的吧……?”

    他看著我,半晌,笑容加大,“我的確不喜歡,你觀察的挺仔細的。”

    “所以……舒服一點了嗎?”

    “……嗯?”

    我交迭在腹部的雙手緊張地捏作一團,鼓起勇氣好久,才又小聲問:“我剛才有在你的嘴里嘗到酒味,不像咒靈球……這個酒我能嘗到,是有點辣辣的、很刺激的口感。所以…你這次有感覺到不喜歡的味道被分享出去的輕松了嗎?”

    他微愣,像是沒反應過來。

    我更加慌亂了,臉更紅了,無措地擺著雙手,解釋:“我只是…上次沒有幫到你,雖然你后來有說我的吻有點效果,但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我。所以、所以…我總覺得我應該……”

    他沒松開控制門框的手。

    而是將腰彎得更狠些,探頭進衣柜,呼吸稍稍有些亂地湊近我,在我的唇上落下吻。

    我眼睛猛然睜大,有些不可置信。

    呼吸交纏之下,他與我近距離對視的紫眸稍稍彎了下,撬開我的牙齒,熱熱的舌尖鉆進我的口腔。

    【撲通、撲通——】

    他看起來很游刃有余,但我還是,聽見了。

    跟廟會那日時的直哉少爺,相同的快速跳動的心跳聲。

    距離很近,我聽得見,就在他的胸腔里。

    他的吻技對我而言過于青澀,就像最初青澀的我,我努力勾著他的舌尖,如之前那兩次的吻。他停頓一下,卻沒像之前那兩次一樣完全擺爛,而是更像在學習,一段時間后,他已經有來有回地與我糾纏了,又很快速地掌控了主動權。

    我抬手,輕輕抵在他心口處,感受。

    【撲通撲通撲通——】

    更快了。

    唇上的吻也加深了些。

    他甚至還伸出一只手進衣柜,扣住我的后腦勺,避免我往后退縮。

    如果說上次在寢室與他接吻成功,我感受到的是久違的松一口氣,那此刻,我才真的感到輕松,是一種自己稍微掌控住自己的生存的輕松感。

    在與直哉少爺的兩個同級生以那種方式換取食物時,這種感覺是首次出現。不用看直哉少爺的臉色,也能混到一點吃的,而且還是我一直很向往的雞蛋牛肉卷。

    之后,這個輕松感也被打碎得很輕易。

    直哉少爺只一眼,就發現了筆記上的內容不是我寫的。

    我被罰十天不準吃飯。

    后來,這種輕松感再次出現,是直哉少爺將腦袋埋進枕頭里,喊我混蛋讓我滾開。可等我真的要滾開,他卻勾住了我的衣領,顫巍巍地將手指重新塞進我嘴里。那一刻,我感覺我掌握住了生存的方法。

    如果不是佐藤少爺,我想我真的會依靠這個方法繼續活下去。

    能活多久都好,只要死之前都能吃飽飯就可以,畢竟那時的我從未向往過外面的世界,甚至覺得呆在京都校這種與外面世界接軌的地方,還不如回到禪院家。

    后來這些想法雖改變了些,但多年的經歷卻始終讓我覺得,無法獨立之前,我最大的價值就只有身體。

    而最不穩定的也是這種依靠身體維系的表面關系。

    比如直哉少爺的那兩個同級生,直哉少爺只是稍一打壓,他們就畏畏縮縮不敢再靠近我了。我需要的是對方的愛,只有愛,才可以在任何時候都義無反顧幫助我吧。

    就像佐藤少爺。

    夏油杰就像是要努力把自己口中又苦又澀的酒味全部交給我般,呼吸越來越亂,與我糾纏的也越來越深。

    衣柜狹小的空間,和他很有侵占意的吻,讓我的吞咽速度加快,呼吸越來越不暢。

    我真的有想往后躲的意思了,他也更加用力地扣住了我的后腦。

    我被吻得口水直流,雙眼迷蒙間,五零四散的視線穿過衣柜半開的門,凌亂且不知所云地落在隨意的某處。

    直到與一雙迷離半睜的藍色眼睛相對。

    我渙散的思維才回歸,且心臟猛的一涼,狠狠下墜。

    悟少爺仰躺在床上,因為太大只,和睡姿奇特,他腦袋幾乎要從床上垂到地面,戴在眼睛上的墨鏡也因此而掉到了額頭位置,將他那雙璀璨的藍眼睛完完整整露出來。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眼神濕漉漉、又摻雜著一抹好奇地盯著我。

    好似不理解我和夏油杰在做什么。

    但因為角度問題,他看得見夏油杰鉆進我口腔的舌頭。

    他緩慢又笨拙地眨了兩下眼睛,片刻后,也從口腔里探出舌尖,模仿著夏油杰的動作,在空中舞動。濕漉漉的眼神似羞恥又似期待地望著我。因為六眼的緣故,他即使一直與我視線相對,也能看清夏油杰的動作。

    幾乎同步的動作。

    就好像,在我口腔里與我糾纏的,是他一樣。

    我渾身一僵。

    半晌,他傻兮兮笑出來,“好色……”

    然后腦袋重重砸在了地面,再次睡了過去。

    夏油杰聽到了悟少爺的聲音,本就凌亂的呼吸一頓,他放開我,快速將衣柜門關上。

    我躲在衣柜里,捂著心口,努力平復心情。

    而外面,夏油杰依舊站在衣柜門口,似乎在觀察悟少爺到底睡沒睡著,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即使隔著衣柜門,我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補償大家的大肥章!!

    第33章 東京校

    后來,我也不太清楚外面的混亂。

    只知道夏油杰將他們都拖去了隔壁的空寢室,拖到悟少爺的時候,悟少爺的雙手還緊緊抱著被子不撒手,最后只好將他連帶被子一塊拖去了。

    等他處理完這些,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他幫我換了干凈床單,又拿出來一床新的被子后,手機就響了,是輔助監督的電話,來了任務。那時,他的酒還沒怎么醒,趴在陽臺的矮欄桿上吹風,一邊接電話,一邊閉著眼揉突突發痛的太陽穴,時不時“嗯”上兩聲,說知道了。

    掛掉電話后,他吐出很長的一口氣,才轉頭看向我,說:“那,我先去做任務了,奈穗子早點休息吧。”

    “那個……”我出聲。

    他保持著笑瞇瞇的表情,歪歪頭,示意我繼續說。

    我攥著衣袖,用很小的聲音問:“不休息一下真的可以嗎?你昨天晚上回來之后,一直到現在都沒睡覺,剛才還喝了那么多的酒……”

    他沒什么所謂:“沒關系的。”

    “你先等一下,”我急急忙忙跑去廚房,將冰箱里的豆腐、豆芽和海帶取出來,制作醒酒湯。醒酒湯步驟簡單,我只花了十分鐘不到的時候就做好了,遞過去,眼巴巴地望著他,“喝了這個也許會好一點。”

    他看著我,緩慢地眨一下眼,輕聲:“奈穗子會做的事好多,還如此照顧我,會讓我有種我們是那種關系的錯覺。”

    我臉一下子就紅了,但還是朝他笑。

    期間,陽臺門沒關,有夜晚微涼的風吹進來,將沒被我扎起的幾縷發絲吹上我的臉頰,癢癢的,我伸手捋到耳后,笑容更大了,抬頭望向他的、因笑意而彎彎的眼睛里滿是幸福。

    他盯著我看了一瞬,難得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等醒酒湯半涼的狀態,就仰頭一次喝完了。

    等他放下碗,我立馬問:“味道怪不怪?能忍嗎?”

    我沒喝過醒酒湯,但見禪院家里的老爺少爺們喝過,他們喝的時候,眉頭通常都是緊皺著的。所以,我估計味道不是多好。

    但在夏油杰的臉上,我卻觀察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他一如既往悠悠道:“還好啊,畢竟是奈穗子親手做的。”

    我輕輕松了口氣。

    忽然,我感覺到頭頂落下一陣溫熱的觸感。夏油杰摸了摸我的腦袋,動作很輕柔:“那我先走了,這次任務的地點都不是特別遠,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晚上就可以趕回來。奈穗子有什么想要的嗎?”

    我抱住他的手。

    他的手熱熱的,我貼在臉頰上,用臉頰蹭了蹭,怯聲:“咒靈球……你能帶回來嗎?”

    “嗯?”

    他聲音很輕,細長的眼睛微垂,目光落在他貼著他手掌的我的臉頰上。

    我抬眼跟他對視,“咒靈球,可以不當場吃掉嗎……?”

    他疑惑地歪歪腦袋,應該是沒怎么理解我的意思,但還是微笑著答應了。

    ……

    目送他離開。

    我站在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寢室里,緩緩吐出一口氣,困意席卷我,我幾乎要站不穩的趴到床上,被軟綿綿的被子包裹住,這讓我感到異常的安心。

    但習慣使然,我并沒有立馬睡,而是翻了個身,睜著眼看天花板,舉起右手,在半空中用指尖寫字,這些字分別是:

    救、藍、紅。

    是悟少爺那天寫在紙條上的三個字。

    自那以后,我每天睡前都會像這樣模仿悟少爺寫在紙上的筆畫來練習。

    起初還需要看著紙條,一筆一劃十分緩慢地模仿,每寫一個字,都需要耗費三四分鐘的時間,然后又一點點檢查有沒有出錯的筆畫,就又要耗費三四分鐘。

    三個字練習下來,二十分鐘就過去了。

    但現在,我已經可以做到完全不看紙條,憑著記憶就將字寫出來了。只需要花費幾秒鐘的時間而已。

    這種進步,讓我有種抓住了什么的雀躍。

    就好像……

    我已經在一點點的,與那些我在街上看到的穿著學生制服的同齡女生們靠近了。

    我側著身子,以雙手枕在耳下、蜷縮起身體的姿勢入睡。閉上的雙眼依舊能看見東西,是那三個字。

    很幸福。

    我緩緩睡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隔壁寢室亂糟糟的動靜吵醒了,還有人丟枕頭砸在墻上的響動。

    有一道聲音在問:“五條學長你的手機響了,是來任務了嗎?你要去做任務了嗎?”

    這個聲音,應該是那個一年級的男生,雖然他的聲線很大眾化,但由于那股無時無刻攜帶著的怯懦感,所以意外的在高專這群張揚的咒術師里,很好分辨。

    另一道隱隱約約、聽不大清的嘟囔傳來:“不要…老子頭好疼,才不要去……”

    其他的就不怎么聽得清了。

    我很快就又睡過去。

    隔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接近傍晚了。

    因為昨天實在是鬧騰了很久,所以我這一覺睡得很沉。期間,我想翻身,卻不知為何動不了。而且好熱,就好像身處火爐般熱烘烘的,身上也很重。時不時還有溫熱、潮濕的細小風吹到我的耳側,弄得非常癢……

    我總算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然后就瞬間嚇清醒了。

    只見悟少爺正跟我擠在一張床上,他雙手緊緊抱著我,跟揣玩偶似的把我摟在懷里,毛茸茸的白色腦袋則埋在我的頸窩里。

    之前我感覺到的那陣濕熱,其實是他的呼吸。

    被子也被他壓在腿下,怪不得直到睡夢中的我放棄了都扯不動。

    我大腦宕機,完全不清楚他什么時候來的。

    過了好一會,我才緩過來。

    輕輕地扒他的手,想從他幾乎密不可分粘著我的懷里離開。

    但剛只是動彈一下,他就將我抱得更緊了,埋在我頸窩里的腦袋也拱了拱,聲音黏黏糊糊的:“做什么,我好困……”

    我僵硬著抬起手,做了一會心理建設后,推推他。

    他又含糊不清地發出一聲:“唔……”

    過了會,埋在我頸窩里的腦袋抬起來,半睜著眼,用迷迷瞪瞪、一副隨時能繼續睡過去的語氣問我:“推我做什么,我好困。昨天杰一定是給我下毒了,所以我才會一下子睡過去,而且腦袋超痛的——”

    他打了個哈欠,眼看就要繼續把腦袋埋進我頸窩。

    我急忙伸手比劃。

    指指隔壁寢室,又指指他。

    我自己都感覺我比劃的很混亂,但意外的,他居然理解了我的意思。腦袋壓下來,卻沒往我脖頸里埋,而是埋進枕頭蹭了蹭,軟綿綿跟撒嬌似的聲音從枕頭里悶悶傳出:

    “啊你說這個啊,因為根本沒睡多久就來了任務,但等我想去做的時候,看到杰給我發的消息說已經幫我做掉了。所以勉強原諒他了。我想繼續睡,結果就發現床上除了我之外居然還擠著三個人,真的超——不爽!怪不得我睡得很不舒服啊。想起來這里只有你一個人睡,多我一個人也不是很擠啦,所以就過來了。不過啊,比起這個——”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側頭看我。

    那雙在傍晚的醺黃下,顯得格外惹眼的藍眼睛緩慢地輕眨一下:

    “昨天晚上,你跟杰在做什么?”

    “我看到了哦。”

    “他的舌頭,鉆進去了,你的嘴里。”

    前幾天多災多難,接下來我應該可以穩定日更一段時間了!以及這周實在是突發情況太多,又是食物中毒又是被舉報鎖章被編編教育的,所以周末會比以往更加補償大家一點。

    第34章 東京校

    寢室里很安靜,安靜到能聽見浴間水龍頭沒擰得太緊、時不時傳出的滴水聲,我們共枕一個枕頭,面對面躺在夏油杰的床上。

    距離近到,我幾乎能看得清他每一根雪白的眼睫。

    就在這樣本身就有些曖昧不清的氣氛下,他如此直勾勾地盯著我,問出口的話也直白到讓人措手不及。

    我的大腦出現一片空白。

    見我沒給出反應,他朝我的方向又挪過來一點,距離更近了,近到我幾乎能感受到他濕熱的呼吸,和稍微有些快的心跳。

    他眨一下眼,忽然說了個與之前話題毫不相干的事:“我又聞到了哦。”

    見我呆呆傻傻的跟著他眨眼,他興致勃勃地又眨了下,一邊盯著我,一邊說:“你身上的香,我又聞到了。而且我也弄明白是你身上哪里的香味了。”

    “是脖子,還有手腕那里。”

    “剛才抱著你睡的時候聞到的,有點好奇,加上你睡著了沒反抗,所以我很輕松就找到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甚至帶了點軟綿綿的撒嬌味……

    我注意到他的視線正落在我的脖子上,以及手也有些躍躍欲試。他應該向來是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所以幾乎是在我察覺到他的手蠢蠢欲動的下一秒,他就直接伸手,戳上了我的脖子。

    力道很輕,就像被蚊子咬了一下。

    但我還是借此從宕機中解脫出來,大腦恢復了思考能力。考慮到悟少爺對大多數事情都是興趣來得快消失的也快,所以我稍稍松了一口氣,雖然香味這個話題也很令人僵硬,但比前一個話題要稍微不那么尷尬。

    正在我以為之前那個話題徹底過去了,思考要不要隨意撤出一抹笑來敷衍悟少爺時,他卻又出其不意的歪歪頭,問我:

    “你跟杰經常做那種事嗎?”

    我再次僵住。

    “你跟杰經常做那種事嗎?就是我之前說的那種事。那杰是不是也聞到過你身上的香味。”他又說一遍。與此同時,他戳我脖子的手上移,輕輕戳了戳我的唇。

    戳了一下后。

    他停頓。

    好奇到不行,于是,又戳了一下。

    然后眨巴著那雙濕漉漉的藍眼睛,看著我說:

    “……好軟啊。”

    我呼吸微微一滯。

    側開頭躲過,然后從床上下去。

    因為是住在夏油杰的寢室,所以這段時間我養成了穿著內衣睡覺的習慣。避免了早上起床的尷尬。

    這一點在此刻也很好的起到了作用。

    我穿上拖鞋,去浴室簡單洗漱了下,頭發也重新扎好,不妨礙做事后,就開始整理寢室。經歷了昨晚,夏油杰的寢室亂糟糟一片,他任務又來的匆忙,我昨晚也困到不行,所以也沒顧上整理。

    看著擺在茶幾上的三個碗,和隨意亂丟的游戲手柄,以及被弄亂的沙發墊。

    我安靜收拾。

    等沙發墊重新擺放好,游戲手柄也收進抽屜里。

    我端著三個碗,在進廚房之前,不著痕跡地看了下單人床的方向。

    他還趴在上面,雙手抱著枕頭,正噘著嘴、很是不滿地盯著我。見我朝他看去,他語氣幽幽怨怨:

    “為什么杰可以我不可以。”

    我朝他敷衍地露出一抹笑,收回視線。

    進了廚房。

    等我洗好碗,從廚房出去,就看到他已經從單人床上起來了,正熟門熟路地在夏油杰寢室的浴室里洗漱。

    他從洗漱臺下面取了新的牙刷,正在刷牙。眼睛半睜,雪白的長睫耷拉著,滿嘴泡沫。但在我看向他時,他就跟后背也長了眼睛般,很快就覺察到了我的視線,迅速轉頭過來,齜牙咧嘴地嚇唬我。

    “……”我收回視線。

    我進廚房準備晚餐。我睡了一整個白天,其實根本不餓,但夏油杰昨天說,如果順利的話,今天晚上就會回來。

    我將食材清洗干凈,正切著。

    原本洗漱完趴在沙發上翻來覆去打滾的悟少爺,就神不知鬼不覺跟進了廚房,貼著我的后背:“你在做飯啊。”

    我沒回應。

    過了會,他戳戳我的肩膀,探頭問:“是因為你沒住在我寢室,所以我才不可以嗎。那你要不要跟我走啊,住在我的寢室好不好?我的床比杰的床軟多了,而且有超多有意思的電影盤片和漫畫書,如果你喜歡少女漫的話,我也可以買少女漫給你看哦,總之,我肯定比杰對你更好啊,所以跟我走嘛。”

    他聲音又嬌又軟,像個小女生般在撒嬌。

    我不為所動,只是朝他笑。

    見我只是朝他笑,沒有點頭,他垮著張臉,怏怏不樂地拖著長腔:

    “為什么啊——”

    “不管怎么看,你住在這里的這段時間,都是我陪你更多吧?杰只回來那么幾趟,其他時候都是我在陪你啊。而且我肯定是比杰帥的吧!光是眼睛就比他大很多倍啊。”

    說著說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腦袋抬起來,看我:“話說,杰現在已經讓你睡床了嗎?上次和這次我來找你,你都是睡在床上的。那他睡在哪里?也是床上嗎?像剛才的我們那樣,抱在一起睡嗎?”

    我搖搖頭。

    然后指一下客廳的沙發。

    出乎意料的,我感覺到他似乎松了口氣,“那就好啊,我跟你說哦,杰可是超色的!你可千萬不要小看男高中生的骯臟,當然,我除外。”

    “還有還有,他真的超人渣的。你千萬不要光看他的表面,他可會裝好人了!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嗎?他之前寢室可是有很多任務口.漫的,因為你要住進來才全丟掉。”

    我逐漸無視掉他的話,專心做飯。

    等我做好晚飯,他依舊在喋喋不休:“夜蛾當時氣的頭發都蓬松了,這個主意也是他出的,所以杰真的超壞心眼的啊!”

    我始終是朝他笑笑的態度,從廚房出去,來到客廳。

    打量了下整間寢室,很干凈。實在是沒什么可以做的了,所以我坐在沙發上,玩手指發呆。

    悟少爺跟過來,坐在我旁邊,繼續嘟嘟囔囔:

    “話說你為什么只做了兩人的飯量啊,是只打算你和杰兩個人吃嗎?沒有我的份嗎?為什么啊——?很過分的啊!我的肚子也超餓的。”

    我看向陽臺,天色已經黑了。

    我醒來的時候是傍晚,差不多下午六點多。等整理好寢室,做好晚飯,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現在是八點二十幾分。

    夏油杰,

    應該快回來了吧?

    他說自己大概率是晚上回來……

    我輕呼一口氣,醞釀情緒,不多時,眼淚就掉了出來。

    一旁的悟少爺墨鏡都瞪掉了,嚷嚷:“啊??為什么啊?我又沒做什么?你為什么要哭啊,我又沒故意欺負你,也沒故意說過分的話啊!”

    我充耳不聞,繼續哭。

    “喂喂,你干嘛——?這完全不能算在我頭上的啊!”

    我埋著頭,眼淚掉得更狠了。

    身旁沉默了一會,當我以為他打算走了時,他卻忽然探頭,湊到我低垂著的視線里,那雙湛藍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與我對視:“我說啊,你好愛哭。為什么?”

    “你在杰面前也這樣嗎?還是說……”

    “因為發現了我對你哭這件事稍微有點沒辦法,為了攆我走,所以故意假哭?”

    “所以,是杰快回來了嗎?”

    寢室里沒開燈,寂靜晦暗下,他聲音很輕。但疑問句,所用的語氣卻是肯定式。

    我愣住,被他這番話震得一時間連哭都忘記了。

    就在我大腦快速運轉,思考該怎么應付眼前的場面時,他卻輕易地略過了這件事,腦袋下壓,輕輕枕在我的大腿上,抬著眸子看我。

    黑暗中,他輕眨了下那雙藍眼睛:“所以,真的不考慮跟我走嗎?我的眼睛比他大,身材也比他好。最重要的是,他一看就是壞心眼、還經驗豐富的壞男高啊。我可是超清純的笨蛋帥哥,很好騙的。不管怎么看,都是跟我走更劃算吧?”

    我的眼淚還在眼眶里,此時此刻,繼續哭肯定不是最優解。我垂垂眼,將眼淚擦掉,朝他笑笑,然后搖頭。

    “還是拒絕啊……”

    “為什么……?”

    他跟沒骨頭般抱住我的腰,腦袋壓在我的大腿上蹭啊蹭的,像白色的毛茸茸小動物在撒嬌。過了會,他轉頭,鼻尖朝著的,就是我的小腹。

    他用鼻尖輕輕蹭了一下。

    有點癢……

    “說起來杰肯定知道吧,女生不生小寶寶那里能不能吸出來東西這件事,杰肯定知道的吧……硝子也是,他們就是故意不告訴我,太過分了。”他不滿又低落地嘟囔著。

    我無所謂地聽著,沒怎么往心里去,正垂眼專心思考該怎么讓悟少爺離開。模糊間,我注意到他好似在盯著我的唇看,可等我仔細去關注時,他卻已經將臉重新埋回去,抱著我的大腿,用可憐得幾乎要死掉的語氣撒嬌:

    “啊——”

    “啊啊——”

    “好想試試啊,好——想——試試啊——”

    “真的好想試試看啊……”

    我想了很久,沒想到辦法,抬頭關注了下時鐘,已經快指向八點四十了。我不免更加急切了,所以干脆直接戳一戳悟少爺的后背。

    他焉了吧唧地抬起頭看我。

    我指指門,又指指他,最后指指陽臺。

    他看懂了。

    臉色肉眼可見的很不爽:“為什么杰回來了,我就要走。”

    我又比劃了一遍。

    他更不爽了,但沒說話,只是將臉重新埋回去,依舊抱著我的大腿不松手。像一只生悶氣的白色大貓。

    此時此刻,我聽見了寢室外面有腳步聲在靠近,沙發距離寢室門很近,所以我聽得很清楚。

    “!”

    我再次推推他。

    他不動彈,腦袋埋得更深了。

    眼看腳步聲在門口站定,情急之下,我竟大著膽子直接抓住他的手,沒有術式阻擋,我很輕易就抓住了。

    他被我抓住手之后,手指微微蜷縮了下,幅度很小,然后也沒什么掙扎,就臭著臉跟我站起來了。

    我想把他拉去陽臺,讓他離開。

    他明白了我的意圖,原本很順從的被我拉著走,突然就頓住了,臉色更臭了地站在那里,不管怎么拉都拉不動。

    我想把手抽回來,改為推他。

    結果連手也抽不回來,被他寬大的手掌抓得緊緊的。

    門外已經傳來鑰匙孔轉動的聲音了。

    我的眼淚都急得冒出來了,這次是真的眼淚,我急急忙忙地觀察寢室,最后選擇了距離最近的浴室。

    我帶著他一起鉆進浴室。

    浴室門關上的同時,寢室門也被打開了。

    似乎是沒看到我,夏油杰有些疑惑,浴室門外傳來他的聲音:“奈穗子?”

    浴室里。

    我后背貼著門站,站在我旁邊的悟少爺忽然彎腰,捂嘴湊到我耳邊,小聲:“原來你叫奈穗子啊。”

    “因為考慮到你是啞巴還不認識字,所以我都沒問你的名字。杰是怎么知道的?你難道其實會寫自己的名字?”

    注意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在不間斷地嘟囔著一堆話。

    我擔心被夏油杰發現,所以捂住了他的嘴。

    他眨巴了下眼,耳尖紅了紅。

    沒繼續說話了。

    之后,我指指浴室的窗戶,示意他從那里離開。

    他耳尖瞬間恢復了原本的顏色,剛才還有些濕潤的盯著我的藍眼睛也變得兇巴巴起來,被我堵住的嘴在含含糊糊地說:

    “老子不要。”

    “憑什么杰一回來,我就要走。一點都不公平好不好!除非……”他眨一眨眼睛,說話時噴出的熱熱呼吸全部灑在了我的手心,很癢很癢,他嗓音輕輕的,似是羞恥又似是期待地望著我,說,“除非你讓我試一試。”

    試一試……?

    我回想起他上次說試一試時提到的事,大腦神經只是稍稍掙扎了一瞬,就做出了決定。我快速將上衣扣子解開,衣領下拉,摟住他的腦袋按進懷里。

    “……”

    “……”

    空氣安靜一瞬。

    他大腦沒反應過來,但有兩行鼻血順著鼻子流了出來:“……?”

    他愣愣地抬頭看我:“……??”

    我也有點呆住了,看鼻血。

    他眼神呆滯,有些不確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低頭,看指尖的血。許久許久之后,他才呆呆地、很輕地、用帶著些自我懷疑的聲音問:“你……你是笨蛋嗎?……是笨蛋嗎?”

    “?”我眨巴一下眼,有點不理解地歪歪頭。

    “……”

    他一把將墨鏡推回去,把眼睛擋得嚴嚴實實,之后用極快的速度幫我將衣領扯回去,紐扣扣好,跳窗走了。

    我低頭,看著衣服上的屬于他的血手印。

    第35章 東京校

    夏油杰逐漸注意到了浴室里不同尋常的動靜,敲門,“奈穗子,你一個人在里面嗎?”

    好在悟少爺已經被打發走了。

    我將原本被悟少爺扣得嚴嚴實實的上衣紐扣重新解開,將衣服弄得很凌亂,頭發也散下來,淋上水。之后把浴室門打開一點點縫隙,只露出半張臉,右眼怯生生地往外望:“夏油……你回來了?”

    “嗯。”

    他簡單回應,起先并未注意到我身上的衣服很亂這件事,而是徑直用手背將浴室門推得更大些,往里看。——浴室很小,只一眼就能看清所有。

    沒看到人。

    他這才眉頭輕蹙著轉移視線,然后就看到了慌亂后退到角落、手足無措攏起衣服遮擋身體的我。

    他目光微頓,快速移開,將浴室門關上。

    但我知道他沒有離開。

    還站在浴室門口。

    果不其然,半晌后,門外傳來很輕的一句:“抱歉。”

    隔著門,我怯聲怯氣的:

    “沒事……”

    過了會,我補充:

    “夏油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衣服?我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身上的衣服也弄濕了,原本打算出去拿換用的衣服的……”說到這,我有點羞臊,“結果恰好你回來了,一時慌了神,就躲進來了。”

    如果是往常,他有時回來,我恰好在浴室洗澡,他也不會想著去第一時間確認我在不在。

    但這次,幾乎是我聽見他關上寢室門的那一刻,他就在喊我的名字。并且他開門時,有在寢室門口停頓幾秒。那時候正處于悟少爺在鬧別扭,怎么都弄不走的情況。所以只有一個可能,他應該是聽見了寢室里比較混亂的動靜。

    畢竟這所學校的寢室,隔音效果真的很差。

    我的這番話,算是間接解釋了下。

    “嗯,抱歉。我下次會注意一點的。”門外傳來他的聲音,過了會,腳步聲遠去,又折返回來,輕輕敲兩下門。

    我將浴室門打開一點。

    他遞過來一套干凈的裙子,是淺藍色的長裙,還有一套內衣。

    ——是他給我買的。

    悟少爺給我買的胸衣,除了尺寸合適的那件被我穿在身上外,其他的,連同衛生棉都被我塞進了床底下。

    也是因此,我才敢讓夏油杰幫我拿衣服。

    我將衣服接過來,朝他道謝。

    他沒有看我,依舊是很簡短的一句:“嗯。”——不管是目光還是肢體動作,相較于以往,都有些不自然。

    我換好衣服后,出去。

    寢室里沒開燈,只有電視機散出的微弱熒光。夏油杰坐在沙發上,在看電影,好像是探案題材的,我看到有個拿著放大鏡的角色在分析地上的血跡。

    茶幾上,放著我準備好的晚餐。

    他已經盛出來了。

    看到我從浴室出來,他側頭看來,注意到我濕漉漉貼著后背的長發,他問:“要我幫你吹嗎?”

    見我點頭。

    他就去浴室取來了吹風機。

    我坐在沙發上,他站在我身后,替我吹頭發。吹風機溫熱的風吹過來,他有些粗糲的五指抓起我的長發,又放下。

    寂靜無言的寢室,一時間只有電視機傳出的聲音。

    此刻已經進展到主角破案了。

    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我盯著看,過了會,頭發吹好了,夏油杰將吹風機關掉,我仰頭看他,問:“夏油,咒靈球你帶回來了嗎?”

    他拔掉電線,纏繞在電風吹上,聞言動作微頓,然后繼續纏繞:“帶回來了。你要這個做什么?”

    我沒立馬說,而是很期待的看他:“在哪里。”

    他做了個掏口袋的動作,然后攤開手心,露出一團空氣。

    見我無措地眨了好幾下眼,呆滯的表情。他笑一下,“因為奈穗子不是術師,所以連咒靈球也看不見,但是是可以摸到的吧。你試試看。”

    我聽話地伸出手。

    的確摸到了。

    是一個圓圓的、有乒乓球那么大的球體。

    我內心有些驚訝居然會這么大,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張開嘴,去吃那團我并不能看見的空氣。

    但很快我的臉頰就被捏住了,抬起來。

    我第一次在夏油杰臉上看到這副表情,無語和震驚,“你在做什么……?”

    我紅著臉,被捏住臉頰,說出口的話含糊不清:“我嘗不出來咒靈球的味道,所以由我吃掉的話,說不準會更好一些。這樣夏油就不用忍受那股難吃的味道了。畢竟夏油可是連醒酒湯都能面不改色喝掉的人,能被你認為超級難吃的東西,味道一定是世界上最恐怖的。”

    他停頓幾秒,哂笑起來,說了句毫不相關的話:“我第一次聽奈穗子沒打頓說這么多話。”

    “誒?”

    “不過奈穗子應該是誤會了什么,咒靈操術不是說必須要吃掉詛咒才能祓除詛咒,而是說吞掉詛咒變成的咒靈球之后,便可以驅使該詛咒。”他彎下腰來,跟我視線持平,眼神里的笑意很難得的帶了些真,“我吃掉的話,可以操控它,如果是奈穗子吃掉,估計就是它留在奈穗子的體內,操控奈穗子的身體了。”

    我有點窘迫:“是……這樣的啊。”

    “那你等一下!”我急急巴巴跑回廚房,開始做醒酒湯,醒酒湯除了豆芽、豆腐、海帶的食材外,還需要放蔥姜蒜之類很刺激性的調料,我這次將調料的比例放大了很多,即使我沒喝,光是聞著味道也有些刺鼻。

    我端出去,遞給夏油杰,緊張地看著他:“那你吃完咒靈球,立馬喝湯的話,應該可以有效果將咒靈球的味道變成稍微有些能忍耐的醒酒湯的味道吧?”

    他抬起手,蓋在眼睛上。

    但嘴角在拼命上揚。

    過了會。

    他問:“奈穗子為什么要那么糾結這件事?”

    聲音帶著濃濃的充斥著無奈的笑意。

    “因為我總感覺沒怎么幫助到你。”我有些沮喪。

    他放下蓋在眼睛上的手,那雙紫眸在黑暗中盯著我,很溫柔,就連他的語氣也不自覺低了下來:“我之前跟奈穗子說過的吧,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討好我。也不用非要在意有沒有幫助到我,我都會一直保護你的。”

    “我沒有在小心翼翼地討好你。”我立馬抬起頭,反駁。

    他微愣,好半晌:“……嗯?”

    我眼睛有些紅,很認真:“不管是那天想分享你嘴里的咒靈球的味道,還是昨天晚上在衣柜里的親吻,我都只是想讓你輕松一點。”

    他沉默。

    過了會,揚起嘴角,是我所熟悉的漫不經心的微笑,他不走心的調侃:“是嗎?奈穗子這么認真的說這種話,會讓我誤以為你對我有特殊感情的。”

    “我不可以對你有特殊感情嗎?還是說,夏油討厭我對你有這種感情。”

    他臉上的笑容再次出現僵硬。

    “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得到夏油總是很不開心,胃口很差,心情很差,雖然一直在笑,但就是沒在發自內心開心的笑。”我垂垂眼瞼,“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夏油是我活那么久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不求回報的幫助我,保護我,不會欺負我。明明已經那么累了,還把床讓給我睡自己擠在沙發上。我早就已經……把你當最重要的人了。”

    很安靜。

    寢室安靜到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大約過去三四分鐘吧,頭頂才傳來很輕的嗓音:“醒酒湯沒用的,咒靈球的味道很持久,大概能保持半個多小時吧。難道奈穗子要讓我一直喝醒酒湯喝半個小時嗎?那也太折騰我了。”

    我眼睫顫顫,抬起頭。

    便看到他臉上的笑,是很溫柔,很無奈的笑。他說:“廚房的櫥柜里有一個快遞箱,你幫我拿來吧。”

    我眼睛里有淚花,眨了下,眼淚就掉出來了,我擦掉,立馬露出很燦爛的笑容:“嗯!”

    廚房的櫥柜里有一個快遞箱,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不清楚是什么。

    我將它打開之后,才發現是好幾盒糖,糖的包裝上畫著薄荷葉。沒打開,我也能聞到很濃的薄荷味。

    我拿出要出去時,看到夏油杰在吞咒靈球。

    我并不能看到咒靈球。

    只是看到他將一團空氣塞進嘴里,喉嚨那里立馬鼓了起來,然后咽下去,他捂著嘴,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睜得很大,有一點眼淚冒出來。

    我過了會才出去,彼時夏油杰已經恢復了,正百無聊賴地仰著腦袋癱在沙發上,看天花板。

    我將薄荷糖遞給他。

    “謝謝。”他接過來,打開,剝開三四顆塞嘴里。

    我小聲:“這個有用嗎?”

    “要聽實話嗎?”他笑瞇瞇的。

    我毫不猶豫點頭。

    “沒用。”

    看到我立馬緊張起來的神色,他笑出聲,“騙你的,這東西我之前用了很久,說沒用是不可能的。”

    “那為什么后來不用了?”我好奇地歪頭看他。

    “任務太多了。”他神情平靜,好似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剛祓除完一個,嘴里的味道還沒消失,就要吞新的咒靈球。口袋里裝滿了薄荷糖也供應不上,再加上經常半個多月回不來,即使買了快遞也顧不上拆,慢慢的,就習慣不吃了。”

    “這樣啊。”

    我微垂下臉,看著自己的手指,嘴角微微上揚著。

    他探身看我,“怎么感覺你有點開心啊,我可是在說很悲傷的事。”

    我眼睛睜大,連忙擺手。

    “噗。”他說,“總感覺你有點蠢蠢的,逗起來很好玩。”

    他第一次說這么直白地說這種話。

    如果是過去,他大多時候都是更委婉一點的調侃,例如我將他的頭發扎得亂七八糟,他會狀若夸獎地說:“奈穗子的手很巧。”

    他沒再逗我,“所以,為什么開心?”

    我撓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你在向我分享煩心事,所以我很開心。”

    他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理由,望過來的眼睛半睜,里面透露著無奈和無語:“哈?”

    我笑起來,傻傻的:“因為夏油在跟我說真話,知道了你為什么不開心,我就有方向找辦法安慰你了。也有機會看到你露出發自內心的真心的笑。”

    “夏油之前說,會讓我沒有負面情緒,每天都過上很開心的生活。昨天晚上你問我想要什么,我想了下,發現我想要的也很簡單。”

    “我想讓夏油開心起來。”

    “如果我說,”黑暗中,他沉默了一會,嗓音很輕地說,“我討厭所有非術師呢?想要殺光他們,創造只有咒術師的世界。只有這么做,才能讓我發自內心的笑出來呢。”

    見我表情有些呆滯。

    他露出有些嘲諷的笑來,“這么極端的想法,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那個我背道而馳,所以我才說啊,你早晚會覺得我不是你所認為——”

    “我也討厭非術師,準確來說,我討厭除了夏油以外的所有人。所以……如果夏油真的決定要這么做,可不可以把我留到最后殺。”我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聲音同樣很輕,很慢,“我死掉的那一刻,夏油應該可以真心地笑出來了吧,讓我看一看吧。好嗎?”

    他怔怔地望著我,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沒有任何與笑意有關的情緒,有的只是錯愕。慢慢的,我注意到他的的臉逐漸紅了。但很快,他就捂住了下半張臉,視線轉移:“……忽然發現,你是直球系啊。”

    我眨巴了下眼,露出不解的表情。

    過了會,他才放下捂住下半張臉的手,語調平穩:

    “放心吧,剛才是嚇唬你的。雖然的確討厭非術師,但我目前還沒有那么瘋狂的想法。以及,”

    他總算將視線轉移回來,并將我發間的百合發卡取下來,丟進了垃圾桶。

    在我著急忙慌要去撿時,他扯住了我的胳膊。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插入了我的發間,我伸手摸了摸,是一個新的發卡,只能勉強摸出來是蝴蝶形狀。

    我有些錯愕的抬頭,與他平靜中帶著笑意的紫眸對上,他說:

    “奈穗子雖然也是非術師,但我并不討厭。”

    那晚過后,夏油杰又重新帶薄荷糖出門了。

    每次回來,也都會給我帶伴手禮,絕大多數是衣服發飾一類的。

    也許是那天晚上的交談起了作用,再加上他在我面前暴露了相對來說比較真實的自己(討厭非術師),所以面對我時,跟過去相比,他臉上不真心的笑容減少了。沒有值得開心的事情就不笑,除非有讓他提起興趣的事情,才會勾一勾嘴角。

    并且,他偶爾也會在睡不著的時候,跟我說一下任務途中遇到的比較煩心和讓他稍微感到有趣的事情。

    但大多讓他煩心的,都是非術師的事情。

    感到有趣的,是那個咒靈的術式多么多么奇特。

    每次他說煩心事時,我都絞盡腦汁很認真地開導他。實際上一段話我能很簡潔的說完,我卻非要顛三倒四、反反復復重復,直到在他的注視下臉越來越紅為止。這是因為每次見到我這幅樣子,夏油杰都會露出很好奇的表情,探著腦袋盯著我的臉看。

    對他來說。

    我的開導,并沒有我露出這幅姿態更令他感興趣。

    能更好地看透夏油杰,讓我度過了相對來說,很風平浪靜的一段日子。——不缺吃不缺喝,生命還能得到保障,也沒再提心吊膽擔心隨時會被夏油杰拋棄。

    但也是有一些麻煩的事,悟少爺來找我更勤了。基本上夏油杰不在,他沒任務,都會來找我。每次來,都會帶一些甜品,或者是糖果。

    這天晚上,我正用手指沾水,在切菜板上練字。

    忽然有一道狗狗祟祟的聲音:“你在干嘛?”

    我立馬將字擋住,轉過身。

    悟少爺正好奇探頭,但沒看到。他也沒在意,而是興致勃勃地眨著那雙藍眼睛,問我:“你想不想看少女漫,我今天買了好幾本少女漫哦。”

    我注意到他懷里真的抱著三本漫畫書。

    我指指漫畫書封面的字,搖搖頭。

    “沒關系的啦,我可以念給你聽啊。”他依舊興致勃勃,拉著我的手,將我帶離廚房,然后跟我一起坐在沙發上,將漫畫書攤開在他的腿上。

    然后就發現要一直低著頭好累。

    他環顧四周,盯上了夏油杰的床。

    眼睛一亮。

    拉著我到床上看漫畫書。

    寢室里開了空調,空調風對著床的位置吹,有點冷。所以我們蓋著被子趴在床上,漫畫書攤開在枕頭上,悟少爺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對準漫畫書。

    我們的距離很近,手肘抵著手肘,呼吸著對方吐出的呼吸。

    他翻開第一頁。

    是一個女生叼著面包跑出家的畫面。

    悟少爺指著字,讀旁白:“開學第一天,就遲到了。”

    然后又指向女生頭頂的氣泡:“哎呀好討厭,鬧鐘為什么要這個時候壞掉啊!”

    我側頭看向他。

    他眼睛亮亮的,似乎對給別人讀漫畫書這個新奇的體驗很感興趣。

    中途,他還遞給我一顆棒棒糖。

    是草莓口味。

    我將棒棒糖的外殼剝開,動作有些生疏,是模仿記憶中悟少爺的動作進行的。我剝開外殼之后,悟少爺朝我伸手。

    我試探性地將外殼放在他手里。

    他就很自然地裝進了制服上衣的口袋里,然后繼續讀漫畫書上的字。

    我品嘗著嘴里甜膩的草莓甜味,目光隨著他的指尖而移動,是抱著認字的態度去聽的。但很快,隨著他一行一行讀下去,我竟真的沉浸在了故事里。

    這個少女漫講述的是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少女,與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了一起,男生利落翻墻進學校,女生卡在墻上被教導主任抓到了,然后女生指向男生,說他也遲到翻墻了。

    自此兩人結下梁子。

    是歡喜冤家的故事,但……是發生在我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校園中的。

    “你待會不是還有比賽嗎?把自己摔成這樣你是蠢貨嗎?”

    劇情進展到體育祭,女生報名了長跑,但是開跑前半個小時,膝蓋受傷了。男生背著她去醫務室。

    悟少爺此刻的表情還有些樂呵呵的,他指著一旁的路人,煞風景的嘎嘎大笑:“這個這個,哈哈哈哈長得好像戴了假發的夜蛾!”

    然后再繼續讀女生的話:“你罵誰是蠢貨啊你才是蠢貨吧!討厭死啦!”

    女生錘了男生的肩膀一拳。

    然后兩人都臉紅了。

    悟少爺繼續吐槽:“哈?為什么會臉紅啊?”

    之后到了醫務室,校醫簡單地為女生處理傷口后,交代接下來的長跑不能參加了。女生很沮喪,哭了出來。男生原本打算走掉的,見女生哭了,便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留下來安慰她。

    男生去倒熱水,給女生喝。

    但由于腳下一滑。

    他撲了過去,臉埋進了女生的胸脯。

    不止是漫畫書里的男女主陷入了沉默,漫畫書外,悟少爺也忽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隨即,他一把將漫畫書合上,虛張聲勢般超大聲地吐槽:“這個漫畫也太爛了吧,好多劇情都不合理,而且居然還有個長得像夜蛾的老師,也太爛了吧!這是我今年看過最爛的漫畫沒有之一!”

    我有點好奇地側頭,看他。

    就注意到蒙過頭頂的黑漆漆被子里,悟少爺的臉有點紅,藍眼睛也有些潮濕。

    我看他的時候,他像是有所感應般,也側過頭來看我。

    我歪歪頭:“……?”

    他呼吸有些亂:“……”

    最終,他轉移了跟我之間的對視,一把掀開蒙過頭頂的被子,跟很熱般扯開制服上衣的第一顆扣子,揪著衣領扇風,自言自語般發牢騷:“果然還是應該給你買熱血漫看的,你肯定會喜歡的,下次還是帶熱血漫給你看好了。而且這個空調是怎么回事啊,一點都不涼快啊?”

    我垂著眼瞼聽著。

    嘴里的棒棒糖吃完了,我取出來棒棒糖白色的小棍子,朝他遞過去。

    我記得他有在收集這個。

    “……”他怔怔地看著我舉在他眼前的東西,發呆。

    我不解:“……?”

    他還是發呆:“……”

    我伸手,輕輕戳了一下他,他的腰腹立馬收緊了,臉色也更紅了。就在我也想跟著假裝發呆打發時間的時候,他低頭,含住了棒棒糖的棍子。

    我這下子徹底呆住了,都不需要假裝發呆。

    他抬眼,潮濕紅潤的藍色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異樣的情緒如潮水般朝我涌來,我急忙松開手。

    “……”他還叼著棒棒糖的棍子,轉換姿勢,雙手抱緊膝蓋,前后搖晃身體,但眼睛還在盯著我,“喂……”

    我沒回應,低頭玩手指。

    他在搖晃中把臉壓在了膝蓋上,只露出眼睛地問我:“如果你不想離開杰的寢室的話,但能不能也別一直住在這里啊。”

    “比如說,他回來的時候你就住在這里,他去做任務了,好幾天不回來,你就去我的寢室住好不好?我可以把床單和被套都換成你喜歡的款式,你喜歡什么東西我都可以幫你買回來,我們還可以偷偷溜出去玩,至于直哉那邊你完全不用擔心啊,有我在,你根本不用怕的。”

    說著說著,他一點點探頭過來,將腦袋伸進了我低垂的視線里,眨著那雙藍眼睛:

    “等杰回來了,我不會鬧脾氣不準你回杰這邊住的。我們可以過三人世界呀,這樣的話,你應該就也可以跟我做那種事了吧?”

    我有些愣怔,甚至有些沒聽明白。

    半晌,我快速搖搖頭。

    他頓時炸毛,眼睛里滿是委屈:“為什么啊?我都允許你回來杰這邊了啊!”

    我依舊搖頭,然后拿起矮凳上夏油杰今早離開時畫的紙條,指一指紙條上的黑發丸子頭小人的簡筆畫,再次搖搖頭。

    他看懂了:“杰那邊我可以去說哦,他肯定不會拒絕的!畢竟你都被我發現了啊,他不想分享出來也沒辦法了。”

    我繼續指指小人,再次搖頭。

    “為什么啊?”

    我堅持。

    反正,總而言之,我不想跟悟少爺有更多的牽扯。

    他不滿地嚷嚷起來,說了一大堆。但我始終只有一個回應:搖頭。

    他越來越氣,最后抱著漫畫書翻窗走了。

    我垂垂眼瞼。

    將空調關掉,睡覺了。

    教室里。

    五條悟嘴里叼著草莓味的棒棒糖,雙手撐臉坐在座位上,藏在墨鏡后面的眼睛,在盯著夜蛾的腦袋發呆。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臉越來越紅。

    下課了都不知道。

    直到嘴里的棒棒糖被一旁的家入硝子抽走,他下意識喃喃了句:“好、好軟……”

    “嗯?”家入硝子歪頭。

    五條悟這才回過神來,臉色立馬爆紅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他一把搶過棒棒糖塞嘴里:“你干什么啊硝子!”

    “看你一直在發呆啊。”

    待會還有一節課,五條悟像一團爛泥般癱在椅子上,吐魂,“硝子,我遇到了重大危機。”

    家入硝子露出洗耳恭聽的表情:“哦?”

    五條悟:“我有一個朋友,”

    經典開場。

    有點意思。

    家入硝子側著身坐,聽八卦。

    “他還有一個非常好的朋友,是摯友哦!兩人明明什么東西都互相分享的,但是摯友藏了一個女生在家里卻沒告訴他,想私吞。被他發現了之后,他也想跟女生接吻,但女生卻拒絕了,說她是住在摯友的家里,所以只跟摯友接吻。他就提議說摯友不在的時候,女生可以去他家里,并且非常大度的不計較摯友隱瞞的事情,也沒有私吞的打算,而是想過三人世界,結果卻被拒絕了,為什么啊!”

    “等等,打斷一下,”家入硝子說,“過三人世界,你確定不是變態嗎?”

    五條悟跳腳,“漫畫書里好多這種劇情的!”

    家入硝子點了根煙:“我覺得你朋友搞錯方向了吧。雖然是摯友,但連女朋友也共享也太變態了。”

    “才不是女朋友。”

    “都住到家里了啊。怎么可能不是女朋友。”

    “硝子你根本就不明白前因后果!”五條悟鬼叫,“而且就算是女朋友也應該分享出來的吧!他們是摯友啊!”

    家入硝子一副看透他本性的表情:“你確定你那個朋友不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大度?如果女生一開始就同意跟他接吻的話,他還會愿意過三人世界嗎?不會產生跟摯友一樣的私吞想法?”

    五條悟張了張嘴,卻有些說不出話來。好半晌,頂著家入硝子戲謔的表情,他活像一只受了刺激的貓想證明什么:“才不會!”

    “你確定?就這么相信他的人品?”

    “那當然,他才不會是那種小氣鬼。”五條悟氣急敗壞。

    恰巧此時,上課鈴響。

    做了很久的任務連寢室都沒回,就來上課的夏油杰走進教室。他走到中間的位置坐下,發現了五條悟跟家入硝子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他笑瞇瞇地轉頭,先看向家入硝子:“怎么了?”

    家入硝子轉著筆:“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你旁邊的白毛正在共情黃毛。”

    夏油杰:??

    他轉頭看向五條悟:“悟,怎么了?”

    五條悟背過身去,不搭理他。

    夏油杰:???

    恰好這時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路過他們教室門口,氣鼓鼓的五條悟像是找到了可以為自己證明的人,大聲:“七海海!你有女朋友的吧!所以你在這群單身狗里最有發言權,如果你的女朋友被灰原看上了,你一定會分享出去的吧?!”

    灰原雄:戰術后仰。

    灰原雄沖七海建人瘋狂擺手:“我沒看上你女友啊!我連你女友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啊!”

    七海建人:“……”

    先不說他什么時候有女朋友了,就是這個狗聽了都直搖頭的問題,他就實在沒欲望搭理。

    所以,他直接無視五條悟,走了。

    灰原雄撓著頭,滿頭大汗地沖教室說:“學長學姐,我們要去做任務了,好像是個什么土地神的任務,有點緊急,至于你們剛才說的……咳咳,我們就先走了!”

    忽然想起來編不讓我說這些,就先刪掉了(撓頭

    非常對不起這兩天等更新的寶貝們,許諾的補償不會消失的,就先更這些字,白天等我睡醒繼續碼字,還有更新的。

    真的不是故意當渣男的!(爆哭)希望老婆們原諒我一次,我真的長教訓了,以后不會再犯了(跪搓衣板)(空中旋轉土下座跪搓衣板)(倒立用腦袋跪搓衣板)

    第36章 溫柔好騙的漂亮女人

    “現在修養要緊,七海。”醫務室內,夏油杰將白布蓋上灰原雄布滿傷痕和血污的臉,“任務交給悟吧。”

    永無止境的任務、永無止境的祓除、永無止境的死亡。如果這就是咒術師的責任,那制造出這一切罪惡的源頭的非術師,他們的責任又是什么?

    他們就像無知的猴子,明明已經站上食物鏈頂端,卻又幻想出更高位的存在,并稱其為【神】。而他們所寄托希望的神明,卻又成為他們放大內心貪念的根源,最終,他們被自己幻想出的‘土地神’殺死,卻又要讓術師為了所謂的‘責任’去丟掉性命。

    真可笑。

    這次是灰原,下次又是誰呢?

    如果不夠強的話,早晚會死在這場術師的馬拉松里吧。如果足夠強,等待他的又一定會是同伴堆積如山的尸體吧。

    晚上九點。

    又祓除掉一個一級詛咒。

    夏油杰打開手機,翻看短信,看清楚地點后,機械且麻木地購買車票,前往下一個任務地點。

    坐在電車上。

    他仰著腦袋,看電車車頂。周圍,還有三三兩兩幾個非術師,正在肆意交談些什么,他們穿著學生制服,是高校生吧,看起來跟灰原差不多年齡。

    忽然想起來。

    他們上一次聚餐,還是在他的寢室吃快餐面。

    胸腔里沉甸甸的某種難以說清的情緒,幾乎要從喉嚨里鉆出來。是嘔吐的欲望,比吃咒靈球時嘔吐的欲望還要強烈。

    他強忍住,等到電車到站,隨著任務地點越來越近,周圍的行人越發稀少,呼吸著沒有非術師的空氣,他才總算感到輕松。

    任務還沒做完,就又來了新任務。

    等處理完全部,已經是隔天晚上十一點了。期間26個小時,他沒有做任何休息。

    他后背靠墻,低頭翻看手機短信。

    已經兩分鐘過去了。

    沒有新任務。

    他抽出一根煙,點燃,叼嘴里。靜靜等待,等待期間,他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直到周身都被嗆人的煙霧包裹。

    才有‘叮咚’一聲傳來。

    他打開手機,發現新簡訊是:

    【目前沒有新的任務,辛苦了,接下來七個小時,應該都不會打擾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沒有任務了嗎?

    他盯著前方纏繞著藤蔓的站牌發呆,一時間心臟有些空落落的。沒有了任務,也就沒了下一個要趕往的目的地。

    沒辦法借此麻痹自己了。

    也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能說服自己的‘意義’麻痹自己了。

    他待在煙霧里,此時此刻,那個想法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瘋狂在他心底滋生,以至于壓得他要喘不上來氣。

    嘴里的這根又吸完了。

    他伸手,想去掏下一根。但煙盒空了。他摸摸口袋,結果只掏出來一把薄荷糖。

    在此一刻,他忽然就有些想見她了。

    回到高專時,已經凌晨兩點了。整棟宿舍樓都很安靜。

    伊地知應該在照顧躺在醫務室的七海;

    硝子在解剖完灰原的尸體后,就又不得不去處理無數送到高專來的重傷術師;

    歌姬學姐、冥冥學姐也在外奔波;

    悟處理完土地神的后續任務后,將七海和灰原的任務全都攬下了,還沒做完,他自己就又來了十多個任務,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處理好。

    他上到二樓,推開那個熟悉的寢室門。

    寢室里很安靜。

    已經這個時間了,她早就睡了。她穿著他買的白色長裙,雙手枕在耳下、側身蜷縮著躺在床上,長到腰部的黑發鋪散在床上,她閉著雙眼,神情靜謐,睡得很熟。

    他盯著看了一會后,伸出手,緩慢貼近她的臉。

    她的臉很小。

    這件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

    臉小到比他的手還要小很多,輕輕捂上她的眼,都會不小心將她的鼻子捂住,靜靜看她憋到臉通紅,痛苦掉眼淚,還會有一種莫名且神經的快感。如果掐住她的脖子,用多大的力氣,她會掉眼淚?

    神經質般,原本貼近她臉頰的手下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很白,很纖細。

    一下子就掐住了。

    他歪著頭,睜大眼,有些好奇地盯著她的臉,一點點收緊力道。可在觀察到她眉頭微蹙、還遠遠夠不著掉眼淚的地步時,他的大腦卻突兀地響起少女幾乎可以稱得上天真到不諳世事的話:

    “夏油之前說,會讓我沒有負面情緒,每天都過上很開心的生活。昨天晚上你問我想要什么,我想了下,發現我想要的也很簡單。”

    “我想讓夏油開心起來。”

    “我討厭除了夏油以外的所有人。所以……如果夏油真的決定要這么做,可不可以把我留到最后殺。我死掉的那一刻,夏油應該可以真心地笑出來了吧,讓我看一看吧。好嗎?”

    她說這些時,剛吹干的長發沒扎,顯得有些亂亂的披散下來,臉上的笑傻兮兮的,眼睛彎得像月牙,看起來就很好騙。

    ……也的確很好騙。

    明明受到過那么多的傷害,卻還是被他根本不用心的謊話欺騙,甚至還說出那么多的蠢話。就像一只不清楚人類的惡意是無限的的小狗,因為從來沒被好好對待過,所以只要感受到一點點善意和愛,就會使勁沖對方搖尾巴。

    他收回了手。

    剛才用的力道很小。

    她的脖子依舊白皙,沒有留下任何紅印。

    他垂下臉,落在她脖子上的視線轉移到自己手上,在床邊靜靜站了會后,他將手收進口袋,轉身要走。

    衣角卻被扯住了。

    身后傳來驚喜的聲音:“夏油,你回來了?”

    他不得不停下來,轉身,盯著她那雙亮亮的、好似滿心滿眼都只裝得下他一個人的粉紫色眼眸,和她即使睡覺也戴在發間的蝴蝶發飾。

    他沉默了會,大概兩三秒后,簡短回復一聲語氣詞:“啊。”

    她原本欣喜、雀躍的神情,卻一點點轉變為擔憂:“你怎么了?是不開心嗎?”

    他垂眼看她:“嗯?為什么這么說。”

    “看出來的。”她說得煞有介事,十分緊張和焦心地拉著他坐到床邊,“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他無所謂:“沒發生什么事,畢竟,按照你上次的理論來看,我根本就沒有情緒好的時候,不是嗎?”

    “不一樣!”她立馬反駁,片刻,她好像是感覺到自己剛才的聲音有點大,頓時無措起來,眼睛微微睜大著,習慣性地咬住下唇,好似在想些什么,最后還是堅持地重復一遍,“就是……不一樣啊,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為什么這么肯定?”他神色平靜地注視她。

    寢室沒開燈,窗簾也半拉上了。

    黑暗中,她用那雙掛滿擔憂的粉紫色眼眸看著他,聲音很輕:

    “是表情啊。”

    “夏油即使在笑,我都能看得出來你不開心。更何況你現在沒在笑,還把壞情緒表現得那么明顯,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夏油杰呼吸微頓。

    良久,他扯出一抹笑:“是嗎?之前就感覺到了,奈穗子的觀察力很不錯。”

    他現在的確有些想看她露出那副結結巴巴、顛三倒四說安慰話的笨蛋樣子了,之前每一次,他都能獲得一種逗小動物般的有趣,希望這一次也可以,或許就能讓混亂到不清醒的大腦稍微提提神了吧。

    只有七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他莫名其妙花費三個小時的路程趕回來,應該就是為了欣賞這個吧。

    他如此想著,已經準備好欣賞少女露出那副一邊伸手比劃、一邊磕磕絆絆越說越臉紅的樣子了。

    卻不想她卻伸手,猝不及防下將他摟進了懷里。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表情有些錯愕。

    他腦袋埋在她頸窩,嗅著她身上那股跟他一模一樣的沐浴露清香,和衣服上相似的淡淡的洗衣皂的味道。以及頭頂,傳來的她很輕很慢的聲音:

    “所以,夏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與此同時,頭頂也緩緩落下很柔軟的觸碰,是她的手。在輕輕撫摸他的腦袋。——自從上小學、父母感情不和后,他就沒再被這樣對待過了。

    他忽然就感覺腦袋有些重,抬都抬不起來,不由得就更深地往她頸窩埋去,半晌,他嗓音低低的:“灰原……”

    “我的一位學弟死了,尸體都只剩下半個。”

    她將他抱緊了。

    明明是個沒有術式、咒力低危到估計只有生命垂危時才能看見詛咒的弱小非術師,明明五分鐘前,他還差點就掐斷她的脖子,她此刻卻像模仿大人照顧孩子般,以保護者的姿態將他摟在懷里。

    她的聲音水波般溫柔,沒有磕磕絆絆,有的只是很慢的、邊說邊思考的小心翼翼的安慰:

    “星星。”

    “死掉的人會變成星星。”

    “我母親去世前,就是這么對我說的。她說她會變成星星哦,會一直陪著我。所以那位對夏油來說很重要的學弟,一定也是這樣的。”

    這個安慰,實在是太爛俗了。

    十本漫畫書里,九本能看到與此類相關的話。

    但可能是撫摸他腦袋的手太溫柔了,她的聲音太平緩軟和了,她身上幾乎完全與他相同的氣味太熟悉了,寂靜黑暗的寢室里,耳邊屬于她的輕微的呼吸聲和心跳,就像暴雨天躲在被窩里睡覺般令人有種異樣的安心。

    所以他竟真覺得一直疲乏煩悶的大腦,得到了些許平靜。

    他閉著眼,也抬起手,環住她的腰。埋在她懷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嗯。”

    得到了他的響應,她像是松了口氣,繼續輕聲叨叨,說著安撫人的話。她聲音輕軟得像棉花、像空中飄著的一朵云絮,讓人不知不覺就放松下來疲憊卻又時刻緊繃的身體,大腦也逐漸被困意席卷。

    徹底在她懷里睡著之前,他聽見她依舊在念念叨叨著,最后聽到的一句話是:

    “夏油身邊還有我,不是嗎?”

    夏油杰睡著了。

    我沒再絮絮叨叨地說安慰人的話。

    他應該是很久沒睡覺了,他回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他比上次見面疲憊了不知道多少倍,黑眼圈很重很重,眼底幾乎被紅血絲布滿。

    再加上他上次留的簡筆畫,明明說是三天左右回來。

    可等他真的回來,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他仍舊保持著雙手摟著我的腰,腦袋埋我懷里的姿勢,睡得很沉。我也依舊撫摸著他的腦袋,像母親對待孩子般細心體貼地對待他。

    如此過去不知多久,黑暗里,聽著時鐘“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響,正當我困得直打瞌睡時,隨我腦袋猛地往下一點,我大腦慢吞吞反應過來,眼睛睜開了,但腦袋依舊迷迷糊糊。

    我抬眼,想看看幾點鐘了。

    結果,就隔著被半拉上的窗簾縫隙,與站在黑黢黢陽臺的白發少年沉寂的藍眼睛對上了。

    “……”

    “……”

    我徹底被嚇清醒。

    更啦老公們,困困我睡覺啦,再過幾個小時就要爬起來上班了

    第37章 溫柔好騙的漂亮女人

    我并不想理會。

    假裝沒看見站在陽臺的悟少爺,垂著眼睫繼續輕輕撫摸夏油杰的腦袋。

    他下意識般往我懷里更深地拱了下。

    但我知道他沒醒,睡得很沉很沉。只是興許對于被撫摸腦袋這件事很敏感吧,我想起直哉少爺來,他第一次被我撫摸腦袋時,也有像這樣拱一拱腦袋的動作,卻并非是感到不舒服,而是像貓咪狗狗一類的動物腦袋被撫摸后,所產生的被按摩之后的享受。

    只是人類畢竟不是貓狗,他們即使感到享受,也不會像貓狗那樣很快速適應,而是會先感到不自在。

    這源于他們打心底不會有臣服某人的想法,不會輕易對他人展示信任和順從。

    夏油杰只是拱了兩下,就沒有別的動作了。

    摟著我的腰,很罕見地展露出一副完全信任我的姿態,在我的懷抱中熟睡。

    我能感覺到陽臺外的悟少爺還在盯著我看,沒有離開。我在心底嘆一口氣,干脆閉上眼,假裝自己睡覺了。

    如此一來,他就會離開了吧?

    我在心底默默數著跳過欄桿的綿羊。

    可等第一千只白色的小綿羊跳過欄桿,我還是能感受到投射在我身上的灼熱視線。我被盯得逐漸有些頭皮發麻,不得不睜開眼,這次沒刻意忽略陽臺那邊,側頭看過去。

    悟少爺還站在之前的位置,他雙手插兜,歪著頭,沒戴墨鏡,那雙湛藍的眼眸大刺刺露出來,專注地凝視我。就跟好奇到天真的地步,不理解夏油杰那么大一只怎么能縮進我懷里,還任由我撫摸腦袋到睡覺般。

    可能是那雙眼睛是六眼,天生帶著震撼人心的威懾力,再加上他此刻專注得有些嚇人。

    所以我有一瞬間幾乎忘記了呼吸。

    我緩慢扒開夏油杰環在我腰上的手,好在他摟得并不緊,很輕松就弄開了。隨即把他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我輕手輕腳下床,推開陽臺門,又關上。

    應該是快要下雨了,空氣有些濕悶,一點風也沒有。我并不知道悟少爺什么時候起站在那里的,所以也不確定他有沒有聽見我輕松安慰夏油杰的話,從而知曉我并非啞巴,所以才會用那種眼神盯著我。

    如果被發現了這件事,我又要該怎么解釋呢?

    我正思考著,悟少爺就開口了:“杰聞到你身上的香了嗎?”

    我對于這個問題,有些愣怔。

    完全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我有些搞不清楚他是沒發現,還是說他在繼承以往的風格,不按常理出牌。

    但我還是不確定地搖了下頭,因為夏油杰并未說過我身上很香啊之類的話,準確來說,沒人說過,除了悟少爺。

    即使直哉少爺曾與我同床共枕那么多個夜晚,也從未說過我身上香。

    “不可能吧?”他湊過來一些,伸手戳一下我的脖頸,也就是夏油杰枕著的那邊,他睜大眼睛,“杰就枕在這里,這么近。不可能聞不見啊?我記得那個香味除了手腕,就是這里了。”

    我下意識后退兩步,避開,后背抵在了陽臺的欄桿上。

    見我如此動作,悟少爺情緒有些不佳,面無表情地靜靜盯著我。過了會,他卻又像什么事都沒發生般,歪頭問:“你上次不是說杰是睡在沙發的嗎?為什么你們會抱在一起啊。”

    我指指心臟的位置,然后擺擺手。

    他看懂了:“你在安慰他啊?”

    我點點頭。

    同時心底松了口氣,他沒聽見之前我安慰夏油杰的話。——老實說,我剛才故意像之前那樣用肢體動作比劃,是有些忐忑的,還存有些試一試的想法,以此探一探悟少爺有沒有發現。

    畢竟,普通人被欺騙,都會氣急敗壞,更何況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家少爺。

    如果是直哉少爺……

    不,即使不是直哉少爺這般身份高貴,只是禪院家的旁支少爺被欺騙,都會暴跳如雷到恨不得將對方抽筋拔骨。

    盡管這段時間能感覺到悟少爺跟禪院家的少爺們很不同,在他面前,我甚至膽敢明晃晃地耍一些小聰明,但我還是不太敢抱太多的僥幸。

    說到底,五條家和禪院家,應該沒什么區別吧。

    都在咒術界御三家之列。

    悟少爺跟著點一下頭,便十分平靜地說:“啊,這樣,那我心情也不好,你也來安慰安慰我吧。像安慰杰那樣摸摸我的腦袋。”

    我抬頭,看他。

    他的神情很平靜,甚至平靜過了頭,就連說那句話,也隨意無所謂到仿佛在說“啊,這樣,那我肚子也餓了,所以也跟著吃一點好了”。

    我回憶起夏油杰說的,他有一位姓灰原的學弟身亡了。夏油杰的學弟,應當也是悟少爺的學弟。

    但悟少爺所表現出的……卻完全不像有多傷心。

    因他那雙時刻盯著我的藍眼睛,我最終不得不抬起手。我的身高即使抬起手也很難夠得著他的腦袋,他明白,所以彎下了腰,拱著腦袋到我跟前,等待著。

    我看似認真實則很敷衍地輕輕碰了兩下他的腦袋。

    就想把手縮回來。

    卻被抓住了,悟少爺抬起頭,盯我:“你剛才不是這樣摸杰的吧?”

    “……”我一時間做不出反應。

    他抓著我的手放到他自己的頭頂,帶動我的手,在他毛茸茸的白色腦袋上上下撫摸了兩下,“明明是這樣的啊,你一點也不認真。”

    我僵硬笑笑,不得不像撫摸夏油杰那樣,去撫摸他的腦袋。

    他很自然而然地,就模仿著之前夏油杰將腦袋埋在我肩上的動作,朝我抱了過來。卻并未跟夏油杰一樣埋在我左肩,像是刻意般,他將下巴壓在了我的右肩,側頭,鼻尖輕輕觸碰到我的脖頸,他深深呼吸了下。

    同時,將我纏得更緊。

    雙手死死扒拉著我的腰,那么大的炙熱身軀壓下來,幾乎讓我在悶熱的夏季喘不上來氣。

    我思索他什么時候會離開。

    之前很多次的經歷讓我察覺到,悟少爺是個想法轉變很快的人,同時也會對令他感到好奇的事異常執著。

    他剛才在陽臺堅持站那么久,用那樣的眼神盯著我,一定是又有什么事情令他感到好奇和想要嘗試了吧。

    即使我現在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

    但只要神安氣定地等他目的達到,他自然會離開。

    就像上次他說想要試一試沒有懷小寶寶能不能吸出來東西一樣,之前怎么都無法令他離開,但順從他的意思之后,他就很快離開了。

    我撫摸他的腦袋,他沒像之前那樣喋喋不休,時刻保持著興致勃勃和滿滿的好奇心,亦或是動不動就拖著長腔撒嬌。

    只是靜靜地抱著我,學著夏油杰的姿勢將腦袋埋我懷里。

    外面逐漸下起雨。

    是陣雨。

    雨很大,空氣更加悶熱了。

    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這場雨就會停,大概只需要十分鐘左右吧。

    我將視線轉移到漆黑的夜幕里,盯著雨看,心神也放在了雨落地時發出的“嘩啦啦”聲音上。直到一陣偏低的嗓音自我懷里悶悶傳出:

    “伊地知好弱。”

    我的注意力被轉移,側低下頭,只能看到悟少爺埋在我肩頸的一小片毛茸茸白發,亂蓬蓬的,好像沒怎么打理。

    但手感很軟、很順滑。

    我撫摸著。

    聽他再次開口:

    “硝子不用出去做任務,杰跟我是最強,他們兩個我不是很擔心。但七海海也很不安全吧?他跟伊地知一樣,都隨時會死吧,好脆弱。”

    “我暫時還不是很想讓他們離開我。”

    “伊地知現在一年級,等他高專畢業,我打算讓他去考輔助監督的證,以后專門幫我跑腿。只是跑腿的話,應該不會輕易死掉了吧?七海海的話,他說自己畢業以后不想再做術師了,想去考大學。那也就沒必要繼續做任務積累經驗了。”

    “所以,我把他們所有的任務都接過來了。”

    “以后也是。”

    “我不會再讓他們出任務了。”

    我垂眼,盯著悟少爺翹起來的那一撮怎么都捋不下去的白發,靜靜聽著。

    同時心下有了思量。

    原來他并非是真的很平靜,平靜到讓我感覺不到他對于灰原這個學弟的死亡的在乎,只是他習慣性的在經歷一件糟糕的事后,去思考該怎么做,才能護住身邊對他有同等重要意義的人,而不是一直沉溺在悲傷之中。

    甚至,有可能都很難在他身上捕捉到【悲傷】這種情緒。

    是一個很理智的人,但對于其他人來說,可能會過度缺乏同理心吧。

    我分析著悟少爺,等回過神,就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起,悟少爺正側歪著腦袋,眨著眼睛盯我看。

    他好似恢復了以往高昂的情緒。

    “奈穗子。”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還有些新奇,又多叫了兩聲:“奈穗子,奈穗子?”

    我沒響應,甚至連點頭都沒有。

    他也不在意。

    在我耳邊小聲說著:“杰霸占了床誒,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寢室睡啊?我可以把床讓給你,我睡沙發的哦。”

    如此說完,不等我回復,他便又跟過去一樣將話題轉移的很快。

    “不過,杰抱著你睡著的樣子看起來好舒服。我已經半個多月沒睡覺了,雖然期間也有一兩個小時能休息,但我就是睡不著。所以,也想被你抱著,用摸腦袋的方法安慰到睡著。可以嗎?”

    見我狐疑地盯著他沒有留下任何黑眼圈的眼睛看,他伸出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有反轉術式,跟無下限相結合,大腦一直很清醒,不會留下黑眼圈。”

    “但其實我好困。”

    “杰都可以被你抱著,一直那樣摸腦袋摸到睡著。所以我也可以的吧?”

    他聲音放得很輕,藍眼睛一眨不眨,專注地盯著我。

    恰好此時,屋內傳來夏油杰像是坐起身的動靜,以及他含含糊糊還有些不清醒的:“……奈穗子?”

    他醒了。

    還好有窗簾擋著了,只要不拉開窗簾,看不到這邊。我沒再摸悟少爺腦袋了,并且想將他從懷里推開。

    但他堅持沒動,很慎重其事:“杰可以,我也可以的吧?”

    “原本只有我聞到的香味,杰也聞到了。原本只有我那樣跟你抱在床上睡過,杰也做到了。我能得到的待遇,杰都有。那么杰能對你做的事,我也可以的吧?比如把舌頭鉆進你嘴里,被你摸腦袋直到睡著。”

    “原本只有我能做的事,是杰主動越過那條線的。所以,也是時候用對待杰的方式更多對待我了吧?”

    我聽得微愣。

    直到屋內的夏油杰逐漸注意到陽臺的動靜,疑惑的聲音傳來:“奈穗子,你在陽臺嗎?”

    我的心臟提到嗓子眼,仿佛一張口就能吐出來。

    但他還用那副等待我回復的眼神盯著我,好似根本不擔心被夏油杰發現,或者是說不在意會不會被夏油杰發現,亦或是可以說,他巴不得被夏油杰發現,這樣就可以明目張膽地再次提出上次那個方案了。

    他認真到執拗,噘著嘴,用撒嬌的語氣重復:“我想在你這里得到跟杰一樣的待遇。”

    在此一刻,我隱隱覺察到他對我某些方面的感情,可能并非我之前想的那樣,只是單純的對我感到好奇和想逗弄我。

    確認這一點的瞬間。

    我想到了那天晚上,他指著漫畫書上的字,逐字逐句給我讀漫畫書的事,以及他歪頭看向我時,濕漉漉的藍眼睛。

    內心瞬間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充斥。

    不是對佐藤少爺那種一看到就會心動和雀躍的情緒,而是更為復雜的,甚至是厭惡居多的感情。

    但很快,就被理智的分析擊散了,甚至連那一瞬間占據腦袋的厭惡都消失了。

    因為我清楚明白。

    他對我的感情并沒有多深。

    興許的確有心動的時候,但更多的還是一種好奇。

    這種感情,甚至可以說是對身邊貓貓狗狗的,還是那種走丟了他都不會多在乎的一擊就碎的十分脆弱的感情。

    真好啊。

    既然當初沒想救我,就一直保持著對我漠不關心到逗小貓小狗程度的關注吧,不然,那些在禪院家被直哉少爺欺負、地獄一般的生活,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

    我深呼一口氣。

    抬起頭時,我原本被陰暗填充得滿滿當當的臉上綻放出十分燦爛的笑,我朝他溫柔地搖搖頭,然后十分堅定的將他纏在我腰上的手扒開。

    推開陽臺門,窗簾并未拉嚴實,留了一條很小的縫隙。

    夏油杰原本打算下床來找我,見我從陽臺進屋后,問:“這么晚了,去陽臺做什么。”

    我沒回答,只是回到床上,從后面摟住夏油杰的腰。

    姿態十分依賴。

    甚至腦袋都還往他后背的衣服拱了拱。

    我感覺到夏油杰的腰桿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松弛下去了,他側頭,問我:“怎么了?”

    我依舊沒回答。

    原本埋在他后背的腦袋輕抬,露出怯生生的眼睛跟他對視。

    我們沉默地對視了一會。

    隨即,我挺起上半身,主動吻上他的唇。撬開他的牙關,鉆進他的口腔。

    他沒拒絕。

    從我的角度,能看到陽臺。

    但夏油杰是背對著的。

    我看到陽臺,悟少爺正雙手插兜,透過沒被拉嚴實的窗簾縫隙盯著我。

    面無表情著。

    眼神很平靜。

    探查不出過多的情緒。

    過了會,他從制服口袋里掏出墨鏡,戴在眼睛上,跳窗離開了。

    “……”

    我這才將全部心思都放在面前的夏油杰身上,接完吻后,他的聲音又悶又啞:“所以,到底怎么了?”

    我這才說話:“……外面下雨了。”

    “嗯?”

    我垂下顫啊顫的眼睫,“在禪院家,我住的那個儲物間一到下雨就會漏雨、灌水,因為太潮濕了,很多蚯蚓和老鼠都會鉆出來。儲物間沒有窗戶,很黑,我甚至看不見它們在哪,就鉆進了我的被子里。所以……一到下雨天我都是睡在外面的,雖然有雨,但有一點亮光,感覺比儲物間要安全多了。”

    我聽見他嘆了口氣。

    下一刻,我就被抱住了,夏油杰的下巴抵在我的頭頂,他時不時輕拍一下我的后背,嗓音很輕地安撫:

    “這里不是禪院家,奈穗子也沒有睡在儲物間。雖然高專可能的確有些不太可愛的小動物,但有我在,奈穗子不用害怕,可以放心睡覺。”

    我的臉埋在他胸膛處的衣服里。

    能聞見灰塵和汗水融合的氣味,我拱了拱,“……嗯。”

    他又過多安撫了我一會,等到外面的雨停,就要下床,回到沙發上睡。卻被我緊緊扯住了袖口,我埋著臉,不是很敢看他表情,小心翼翼說:“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睡。我還是有點害怕。”

    他沉默了一會。

    最后,揚揚嘴角:“好哦。”

    他重新回到床上,抱著我。我縮在他懷里,嗅著他身上的氣息,黑夜沉靜靜的,我的聲音輕輕的:“夏油身上,好好聞。是很安心的味道。”

    “這句話,你之前說過。”

    我們相擁著一起睡覺。

    但我沒睡著,我也清楚他也沒睡著。

    直到他的手機連續響了很多聲,外面的天色還是灰蒙蒙的,我看見他拿起來看了會,然后沖我笑,“來任務了,這次大概四天回來。地點雖然是比較偏僻的小山村,但有路過大阪,奈穗子有什么想要的嗎?”

    我有些不舍得他離開的往他懷里拱了拱,像依賴主人的小動物,不答反問:“夏油,不會離開我的吧。”

    他回答得很干脆:“嗯。”

    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次,真的是四天回來嗎?”

    他笑笑:“上次是特殊情況,這次說是四天,肯定是四天回來。奈穗子已經不信任我了嗎?”

    我緊緊抱住他,“我只有你了。”

    他沉默。

    半晌,回抱住我,不自覺低下來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就像奈穗子上次說的,你想要的東西很簡單,想要我開心起來。那我想要的也很簡單,以后遇到煩心事,奈穗子都會不厭其煩地陪著我。”

    夏油杰離開了。

    去做任務了。

    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以及被關上的寢室門。

    我輕輕捂住心口的位置,低垂下眼瞼,不知為何,總有種不安縈繞在我心頭,甚至開始讓我懷疑,選擇夏油杰當保護傘,是否正確。

    但很快,我就又將這個疑慮拋開了。

    那天那樣的情況,如果沒有遇到夏油杰,亦或者是求救不成功。我早就被帶回禪院家了。并且,夏油杰教訓直哉少爺只需要三兩下,這樣的能力在咒術界很少存在吧?

    除了他。

    我別無選擇。

    第38章 溫柔好騙的漂亮女人

    深夜。

    我正睡得昏昏沉沉,感覺到一只冰涼的手正輕輕撫摸我的臉頰,與此同時,還有像粘稠的膠般的液體,隨他觸碰而粘在我臉上。

    我下意識瑟縮了下,從睡夢中醒來。

    一睜開眼。

    就在黑漆漆的環境下,與一雙沉寂的紫眸對上了。

    我本能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夏油杰正低垂著眼,在看我。他的臉上有很多血,衣服上、撫摸我臉頰的手上也都是,但我可以確定,這些血不是他自己的。

    我不由得便想起他許久之前與我說的話來。

    ——“如果我說,我討厭所有的非術師呢?想要殺光他們,創造只有咒術師的世界。只有這么做,才能讓我發自內心的笑出來呢?”

    以及,他上次說任務需要四天才能回來。而到今天為止,距離他離開才只過去兩天。

    不管任務完成的出奇的快,還是拖延了過久時間。

    都表示,有重大變故。

    我的心猛然跌入谷底,全身冒起寒意。

    他依舊在用手背輕輕撫摸我的臉頰,眼神隱在黑夜看不分明,但聲音很輕:“我剛殺了奈穗子的同類,112只,奈穗子會害怕我嗎?”

    我的同類……

    是非術師嗎?

    在此一刻,他已經將我與他之間的界限,非術師與他之間的界限,清清楚楚的劃分開了。

    我縮在被子里的手很緊張地握緊,但面上卻沒表露出一絲與恐懼有關的情緒,只是一如既往的全身心信賴他般搖搖頭,“我怎么會害怕夏油呢。”

    “噗。”他笑,“奈穗子是在說謊吧?”

    我內心越是慌亂,面上越是鎮定,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

    “我現在還可以抱夏油嗎?”

    他看著我。

    臉上的笑沒有絲毫變化,撫摸我臉頰的冰涼手指溫度也沒有變化,“我殺死奈穗子的時候,奈穗子不會像他們那樣,露出害怕我、恨我的表情的吧?畢竟當初可是你親口說的,想要看到我露出真心的笑。”

    我與他對視,執著問:“我現在還可以抱夏油嗎?”

    他疑惑地歪歪頭,片刻,故意用一副恐嚇的語氣沖我說:“我要殺奈穗子了哦,用掐斷脖子的方式,很恐怖吧?你的舌頭會伸出來,眼睛會翻到只剩下眼白,因為呼吸不上來而活活憋死。”

    我哆嗦著將手從被子里拿出來,主動抱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堅持:“殺死我之前……我可以抱夏油嗎?”

    他又歪了歪頭,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盯著我,似乎有點不理解我的腦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他露出我所熟悉的笑瞇瞇的表情:

    “當然可以,但不是現在。之前答應你的不是嗎?會把你留到最后殺。在那時候,我會露出最能飽含我真心的笑,抱住奈穗子你的。”

    “那我現在呢,我還可以抱夏油嗎?”

    黑暗中,他臉上與往常無異的微笑,慢慢恢復平靜。上揚的嘴角恢復面無表情時下垂的狀態。

    他帶著血污的冰涼的手還被我抱著,放在我的脖子上。

    他一言不發,只是看著我:“……”

    “夏油之前夸過我,說我的觀察能力很好。但其實不是,我一直是個不太聰明的人,察言觀色的本事一直做得不太好,導致在禪院家很輕易地就成為了被大家欺負的對象。我也不太清楚為什么總會注意到夏油的變化,夏油不開心,即使在笑,我還是確定你不開心。夏油在開心,即使只是微微上揚一下嘴角,我也能注意到。夏油明明經常抽煙,但我偏偏就是能感覺到你不喜歡抽煙。夏油的一切,包括你做下的決定,對我而言都是有意義的。”

    我用很平緩的語氣,在黑黢黢的寢室里,很輕的說,

    “如果殺死我這件事,是夏油決定好的。那我認為我的死亡一定是正確的,又怎么會恨夏油,和害怕夏油呢?”

    “所以……”

    我抱著他的手,從脖子的位置下移,輕輕貼在我的心口處。我心臟的跳動,貼著他冰涼帶血的掌心。

    “我的這里很難過。”

    “不是因為夏油最終做下了這個決定,而是因為我感覺得到夏油此刻不開心,很不開心,幾乎要窒息了。即使不能幫到你什么,但我希望自己起碼能讓你感到輕松些……那么,我可以抱住夏油嗎?”

    沉默之下,我被一把抱住了。

    很緊。

    很緊很緊……

    夏油杰的雙手緊緊摟著我,幾乎是要將我勒成兩段的力氣,導致我喘氣都有些費勁,他的腦袋也一如那天晚上很深地埋進我的頸窩。

    我沒在意被勒得生疼的腰,開始溫柔撫摸他的腦袋。

    他沒抗拒,甚至連第一次被我撫摸時拱一拱腦袋的那種反映不適的動作都沒做。

    他就這樣默不吭聲地用很緊的擁抱摟著我,沒有說自己為什么要殺112個人。

    但我依舊清楚。

    在跟他的第三段對話開始,我就明白了。

    他這次回來找我,打一開始抱著的目的,就是想從我這汲取溫暖和安慰吧。一切恐嚇我的話,都不過是他不樂于直接說出口。就像鬧別扭的孩子,大人買了糖回來,明明很想吃,卻偏偏要假裝不屑,等人主動將糖遞到他手上。但夏油杰又跟普通的鬧別扭的孩子有區別,我不僅需要主動將糖遞過去,還需要反復遞很多次,并且還要哄得到位,否則……

    我垂眼。

    盯著他半散的丸子頭,將發圈解下來,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否則——

    殺紅眼的他,估計會選擇直接忘記答應我的話。

    “奈穗子。”

    他嗓音干干的,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我沒有真的殺死他們,只是把他們都揍得半死而已。”

    “一開始,我的確是想殺光他們,但一想到他們死后,咒術界會立馬抓捕我的吧?就不能回學校接奈穗子了。畢竟奈穗子可是答應過我,不管我以后遇到什么煩心事,都會不厭其煩的陪著我。”

    “我可不能讓你有機會逃跑。”

    到這種時候了,他反倒多了開玩笑的心思,尾音也微微上揚,帶著很輕的笑意。

    其后,他話鋒一轉:

    “我不想再留在咒術界了,也不想再留在東京了。”

    “父母那里,我也不想回。”

    “我們一起離開吧,去一個偏遠的地方。不管是咒術界的誰,悟和硝子也好,還是禪院直哉,都找不到我們。”

    “你愿意一直陪著我嗎?”

    否則……

    否則否則——

    他應該會把我丟在東京校自生自滅,他自己一個人離開吧。

    我撫摸他被解開之后、長度到肩膀以下的黑發。眼睛卻盯著黑糊糊、變色、錯位的寢室門發呆,此刻,我的心就像被粘稠的膠水黏住的小鳥,之前不管怎么想要擺脫束縛,獲得自由,卻都是越陷越深。而現在,那只小鳥終于掙脫了一只翅膀。

    我回想起明媚的寢室燈光下,庵歌姬拉著我的手坐在沙發上,她說:

    “卡拉OK啊,你沒去過嗎?”

    “你也沒去過銀座嗎?”

    “游樂場,不應該是大家小時候都玩過的嗎……”

    “你都沒童年的嗎?!那豈不是也沒玩過什么玩具,看過動畫片……天啊,嗚嗚奈穗子快讓我抱一下,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帶你去見識各種你沒去過的地方!”

    我記得她的懷抱很香,很溫暖。她的頭發也好柔順,香噴噴的。

    我記得我那時有些靦腆的回復:

    “不過,我幼年也曾有過一個玩具,是小皮球,粉色的,很好看。拍一下,它能跳得跟喜江阿姨一樣高。”

    “我很喜歡它。”

    “很想……再摸摸它。”

    我臉上帶著面對夏油杰時從所未有的真心的笑:“我的全部都是夏油的。”

    第39章 溫柔好騙的漂亮女人

    夏油杰對任務村莊內發生的事閉口不談,但通過他帶出來的那兩個有咒力的女孩遍布全身的淤青紅腫來看,我隱隱能猜測出大概。

    這兩名女孩。

    黑發的是美美子,金發的是菜菜子。

    她們很膽小,看到我是普通人時,下意識露出防備姿態。

    直到夏油杰讓她們喊我奈穗子姐姐,她們臉上的戒備才逐漸變作疑惑,和小心翼翼的試探:“奈穗子姐姐?是好人嗎……”

    “是哦。”夏油杰摸摸她們的腦袋,很好脾氣地哄著,“奈穗子姐姐可是很溫柔的,完全可以相信她。”

    她們再看向我時,目光就變作了信任。

    沖我喊:“奈穗子姐姐。”

    她們對于夏油杰的話已經幾乎到了信奉的地步。只用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讓她們對我露出最柔軟的笑。

    我們起初是租住在旅館里,由于還未徹底遠離東京,為了避免被咒術界的人查到,所以是選的很破舊的、不需要登記身份的旅館。

    房間小到只塞得下一張單人床和桌椅。

    這種顛沛流離的沉重,由于多了三個人,讓我內心感到無比輕盈。狹小的單人床上睡了三個人,菜菜子、美美子和我。夏油每晚都是睡在椅子上的,睡前,他會給我們講故事。

    所講的故事中,我最喜歡的就是《白雪公主》了。

    在得到那樣殘酷的對待之后,王后終于決定要殺死白雪公主。但白雪公主卻被善良的獵人放走了,她逃啊逃,遇到了七個小矮人,從此以后,她就多了七個親人。

    雖然不久之后,就被王后發現了。

    但白雪公主在故事的最后,還是獲得了幸福的生活。

    夏油杰念完之后,他彎著眼睛看我們。

    破舊擁擠的旅館,一到下雨天,就會斷電。在黑暗中,我注意到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眼睛亮亮的,滿眼憧憬地望著夏油杰。

    我想,我此刻的眼睛也是如此吧。

    菜菜子性情相比較活潑些,開口:“可不可以再多念一個故事啊。”

    美美子眼神期待。

    夏油杰悠悠的:“不行,每天晚上都只能聽一個。”

    菜菜子和美美子發出沮喪的嘆息。

    我內心也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外面的風忽然變大,裹挾著暴雨,將窗戶吹打得發出支離破碎的嗚咽。夏油杰將窗簾拉上,就窩在屋內僅有的那把椅子上,閉眼休息。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閉上了眼,睡覺。

    我眨巴著眼看天花板,天花板上老舊的紋路,不斷膨脹,錯位、扭曲,最后變作白雪公主幸福的跟王子生活在一起,七個小矮人也進入王宮陪伴白雪公主的溫馨畫面。

    我輕輕側身,雙手枕在耳下。

    在黑暗中注視著夏油。

    他穿得很隨意,是黑色的休閑服,自從決定離開咒術界、離開東京后,他就再沒綁過丸子頭了。黑發披散著,窩在他肩頸。

    他垂著臉,眉眼很好看。

    我看著看著,逐漸,他的身影,就與另一道穿著淺灰色和服的黑色短發的少年人重合了。我們在那夜逃跑后,也是租住在如此破爛不堪的旅館內,他也如這般整夜整夜坐在椅子上休息,不停歇地觀察外面的情況。

    他說。

    要帶我去香川附近的村子,那是個與世隔絕的村子。

    只差一步。

    我們就到香川了。

    如果,

    如果說……

    如果說我們成功了……

    我閉上眼,翻身。不愿再看。

    隔天。

    夏油杰說擺脫了悟少爺,他用咒靈制造的咒力殘骸,成功將悟少爺引去了反方向。我們可以動身了,他問我想去哪里。

    我嘴巴快過大腦:“我想去香川。”

    他對于我如此快速的回答,有些許疑惑。

    我尷尬,雙手揪著袖口:“之前…有聽說過香川,據說每年的廟會都很有意思。所以……”

    他笑:“那就去這里吧。”

    這里到香川,只花費了兩天時間。

    夏油杰對村莊有心理陰影。所以我們最后落腳的是香川附近的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鎮子上有超市、有便利店,還有學校。

    比村子里繁華些,卻又比城市人煙蕭條點。

    很不起眼。

    他買下了一間房子。

    這個房子在鎮子上說不上大,也算不上小,同樣很不起眼。

    臥室有三間。

    菜菜子和美美子一間,夏油杰一間,我一間。

    我對于自己能夠擁有一個獨立的房間和床這件事,感觸并不深。因為在直哉少爺面前討得些好臉色后,我就在禪院家有了個僅次于直哉少爺臥室的房間。

    后來逃離禪院家,被夏油杰救下。

    他給我租的那間公寓里,也有一個軟軟的床。

    所以,相比較這些,我更喜歡的是冰箱里堆滿的食物,和每天晚上集體圍坐在沙發旁,聽夏油杰講睡前故事。

    我以前聽的睡前故事,只有母親翻來覆去講的桃太郎、百目妖、一寸法師、村雨丸的故事。

    后來跟了喜江阿姨。

    睡覺的地方從漏風漏雨的柴房,變成了二十多個人一起睡的傭人房。怕吵到別人休息,喜江阿姨只給我講過一次故事,是《輝夜公主》。

    所以,我對于夏油杰口中的公主王子呀、王宮巫婆,還有很神奇的關在瓶子里的魔鬼之類很感興趣。

    每次都聽得聚精會神。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過專注,有好幾次,夏油杰都忍不住將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努力壓嘴角。

    雖然他已經裝得很神色自若了,但我還是能明顯感覺到他在強忍笑意。

    每當這時,我都有些窘迫。

    不是故意裝出來的窘迫,而是真的內心感覺到尷尬。所以故意低頭玩袖子,強行讓自己看起來沒在認真聽故事,只是陪菜菜子和美美子聽而已。

    然而沒多久,我就又會被故事里的世界所吸引,在不知不覺中抬頭,用亮閃閃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夏油看。

    夏油杰沒再強忍笑意,揚著嘴角。

    故事落下尾聲:

    “從此,公主和王子就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他摸了摸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腦袋,其后,他的手十分自然地就轉移到了我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好了,很晚了,都該去睡覺了。”

    我有些呆呆地,摸著被他揉過的地方。下意識跟著菜菜子和美美子聲音,說:

    “好……”

    “噗。”夏油杰笑起來,“奈穗子聽故事的時候真的很像小朋友。”

    我的臉瞬間紅了,匆匆說一句“晚安”就鉆進了臥室。

    鎮子上有一所小學,夏油杰將適齡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送進去讀書了。

    他每天早上準時在七點起床,幫菜菜子和美美子扎頭發,我則準備早餐,偶爾也會換做他準備早餐,讓我笨手笨腳地給菜菜子和美美子扎頭發。

    看我扎得亂七八糟,他還會毫不遮掩地嘲笑一下。

    然后手把手教我。

    吃完早餐,夏油杰送她們去上學。然后在下午三點,將她們從學校接回來。

    有時候,菜菜子美美子不在的這段時間,夏油杰也會帶我出門散步。

    我對于出門這件事,很畏懼。

    每次都只敢踏出家門一百米左右,一旦看到人,就慌慌張張地抓夏油的袖子,跟他說想回去。

    他并沒有說反對的話,只是問:“奈穗子是還在擔心碰到禪院家的人嗎?”

    見我緘默著點頭。

    他也沒說話,只是牽著我的手往住處的方向走。等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放學的時間點,就去接她們回來。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心思很細膩。

    可能也跟她們過去遭受到的對待有關,她們很輕易地就發現了我對她們在學校發生的事很感興趣,所以每天放學回來,都故意多說給我聽。

    小學一年級,她們在學校最常做的便是做游戲,和學發音表。

    她們學會之后,會教我。

    對照著發音表,我跟著她們一起練習。夏油杰則在廚房準備晚餐。

    日子就這樣充實地過了下去。

    我聽到了《白雪公主》、《小紅帽》、《紅舞鞋》、《一只想飛的貓》等等很多童話故事。

    直到一日周五。

    菜菜子和美美子放學回來后,滿臉興奮地撲過來抱我,并將一個購物袋塞我手里,說:“奈穗子姐姐!夏油爸爸買了好漂亮的衣服回來!”

    我感到疑惑。

    搬來這邊后,夏油杰也給我買過不少衣服,但菜菜子和美美子從未像這樣激動過。

    我去看夏油杰。

    他正單手抄在褲子口袋里,低頭看手機。注意到我的視線,他偏頭看來,朝我揚一下嘴角,“去試試看吧。我沒給女孩子買過這種衣服,不清楚你喜不喜歡。”

    我眨一下眼,“好。”

    我回到房間,將購物袋里的衣服拿出來,我才知道為什么。

    原來是一件浴衣。

    淺綠和杏黃配色的,是很有盛夏感的浴衣。搭配的,還有木屐,和配色相近但樣式繁瑣的流蘇發飾。

    我看著浴衣,看了好一會。

    才換上。

    等我推開臥室門,菜菜子和美美子早已換上了屬于她們自己的浴衣,一件粉金色,一件紅白,很活潑可愛。

    但夏油依舊是那身很隨意的黑色休閑服。

    注意到我,菜菜子和美美子爆發出了欣賞的驚嘆,美美子還好些,她的性格較為靦腆,菜菜子直接撲過來,摟住我的腰,抬頭看我,眼睛亮亮地:“奈穗子姐姐好好看!”

    我眉眼彎彎的:“菜菜子也很好看。”

    其后,又看向美美子:“美美子也很好看。”

    “很適合你。”夏油杰下巴壓在沙發靠墊上,笑瞇瞇地沖我說。

    我有點臉紅,問:“怎么忽然要買這個?”

    “晚上有廟會!”菜菜子率先回答,“聽說還會放煙花呢。”

    我忽然想到之前,夏油問我想去哪里時,我當時好像是這樣回答的:“之前…有聽說過香川,據說每年的廟會都很有意思。所以……”

    原來……

    是因為我嗎?

    我抬頭,看向夏油杰的方向。

    他已經在幫美美子梳頭發了。他嘴里叼著發繩,兩手并用,幫美美子編了兩個很可愛的麻花辮,垂在肩膀上。又在她發間簪了一個很有節日氣息的紅扇子形狀的發飾。

    然后又輪到了菜菜子。

    是跟美美子一樣的發型,但發間的發飾是金色蝴蝶。

    最后,他看向我。

    沖我晃了晃手里的梳子。

    我走過去,在他前面的矮凳上坐下。

    看不見。

    但我能感受到粗糲的五指穿進我的發絲,抓起來,動作很輕柔地幫我編發,然后盤起來,別上發飾。

    照著鏡子。

    在我手里一向被打理得亂糟糟的長發,被很整潔俏麗地低低盤起來了,發間別著的毛茸茸的紅眼兔子發簪隨我擺動腦袋的動作,墜下來的稻穗流蘇晃啊晃的,很可愛。

    我的視線追隨著鏡子中,晃啊晃的稻穗流蘇。

    心下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歡欣。明明,夏油送過我那么多的發飾,那么多的衣服。在我心里卻都比不上這個兔子發飾,和這身浴衣。

    一切準備妥當之后,天也黑了。

    我們出門。

    菜菜子和美美子興奮地說著什么,我起先聽得很認真,但隨著越走越遠,我的腳步越來越慢,心上也沉重到不行,我十分恐懼周圍人的目光,忍不住將臉埋起來。

    害怕被發現……

    害怕被抓回禪院家。

    恰好這時,一道驚訝的聲音傳來:“這不是夏油先生嗎?還有菜菜子和美美子。但旁邊這位是……是朋友嗎?”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縮進夏油杰身后。

    瑟瑟發抖。

    菜菜子和美美子好像認識對方,喊了聲:“佐藤阿姨。”

    其后,比較細心的美美子仰頭沖我說:“佐藤阿姨住在我們隔壁,給過我和菜菜子好吃的玉米。”

    叫佐藤的穿著浴衣的中年女性好脾氣地沖菜菜子和美美子又打了聲招呼,并遞過去幾塊糖。

    之后看向夏油杰,又好奇地看看躲在夏油杰身后的我。

    夏油杰擋在我前面,很熟稔地與之交談:“不是朋友。”

    中年女性更加不解了。

    “是家人。”夏油杰的手伸向身后,握住我的,沖她笑瞇瞇地說,“她是夏油奈穗子,是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母親。”

    家人……?

    我猛然抬頭。

    只能看到夏油杰寬闊的后背。

    “誒?!”中年女性驚詫到不行,眼睛都睜大了,“夏油先生有妻子?我還以為您已經離婚了,所以才一個人……”

    她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立馬捂住嘴,滿臉歉意:“抱歉……”

    “沒事哦,畢竟奈穗子平時不怎么出門。”

    中年女性是個很健談的人,很快就從剛才的窘態中出來了,開始拉著我聊天。她很自來熟,問題也很多。

    通過她說的內容,我了解到。

    原來周圍的鄰居,因為看夏油杰長得很高,說話很圓滑,所以沒人懷疑他現在其實才十七歲,再加上他沒否認菜菜子和美美子是他的孩子,大家都誤以為夏油杰離婚了,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生活。

    中年女性甚至還有意幫夏油杰介紹相親對象。

    但還在思考要怎么跟夏油杰提這件事呢,結果就發現了夏油杰其實沒離婚。

    “還好還好,不然可就鬧大烏龍啦!”佐藤笑著說。

    我還有些尷尬,不太擅長應對自來熟的人,悄悄往夏油杰身后躲了下。

    夏油杰抓住我的手,沖佐藤說:“菜菜子和美美子很想吃炒面面包,我們先去那邊了。下次再聊——”

    佐藤笑意盈盈的:“好,再見啊~”

    佐藤離開后。

    我總算松了一口氣。

    夏油沒松開我的手,他左手牽著菜菜子,右手牽著我。而我的右手,又牽著美美子。

    就這樣,我們四個人往前走,穿過搭建在湖水兩岸的拱橋,融入了橋對岸的廟會人流之中。

    周圍很吵鬧,菜菜子在搓手手滿眼期待地望著攤販手里正在制作的炒面面包,美美子則對撈金魚很感興趣,從夏油這里得到伍佰元日幣后,就去玩了。

    夏油杰似乎還對非術師感到不適應,我注意到他自從來到這里后,就微微蹙起的眉。所以在他問我想先逛哪里時,我搖搖頭,指指遠離人群、卻又能將菜菜子和美美子看得一清二楚的長椅。

    “不逛嗎?”他問。

    我搖頭:“我聽周圍人說,煙花好像快開始了。看完煙花再逛吧?”

    “嗯。”

    我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我手里拿著夏油買的章魚小丸子,邊吃,邊看向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方向。

    菜菜子還在排隊。

    美美子已經成功撈到了一條小金魚,旁邊撈了好久都沒成功的男孩瞪大了眼。

    我看得入神。

    突然,一道如夏日清風般徐徐的聲音自我身側響起:

    “抱歉,剛才臨時幫你改了姓氏。住在這里的這段時間,可能都要麻煩你叫夏油奈穗子了。”

    我抬頭。

    看到他神情平淡、但帶著淺淺笑意的臉。

    我搖搖頭,輕聲:“我以后,可以都叫夏油奈穗子嗎?”

    他微愣。

    我看著他,問:“可以嗎?”

    他應該也是想到了什么,半晌后,朝我笑一下:“當然。”

    恰好此時,期待已久的煙花升騰,在空中炸開璀璨奪目的七彩。

    “畢竟,我們可是家人。”

    他的聲音,明明很輕,卻沒被煙花炸響的轟聲,和周圍人的驚呼聲淹沒,溫柔精確、一字不少地傳達進了我的耳朵。

    煙火的絢麗下,我與他四目相對。

    【砰砰砰……】

    這次不是其他人的,是我的。是我胸腔里的心臟,伴隨著接二連三升騰到空中炸開的煙花,追著我逐漸上揚的嘴角,而狂跳。

    自從佐藤少爺死后,我孤獨而放空的猶如上了銹的鎖的內心,在此一刻,被插.入了一把同樣上銹的鑰匙。

    晚上。

    回到家。

    跟往常一樣聽完童話故事后,我回到臥室,看著那張粉色的、放著毛茸茸兔子抱枕的柔軟的床,我緩慢躺上去。

    閉上眼。

    嘴角在控制不住的上揚。

    我翻身,把臉埋入枕頭。聞著熟悉的味道,我內心感到無比的安心。

    這是……獨屬于我一個人的床。

    這里,是我的家。

    第40章 溫柔好騙的漂亮女人

    我敢出門了。

    隔壁的佐藤太太五十多歲了,但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只有四十歲出頭,很熱心腸,知曉我膽怯孤僻,也不會嫌棄我,而是帶著我四下走動,熟悉周圍環境。也是由于那晚的廟會,我發現在這樣偏僻的小鎮根本不會出現禪院家的人,所以才會完全放下心來,即使夏油杰不在,也敢出門。

    夏油杰對于我跟佐藤太太交好這件事,并沒有特殊的表示。

    我也以為可以繼續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被邀請去佐藤太太家做客,她請我吃了很好吃的點心,跟我說了很多似是而非的周圍鄰居的八卦。

    等回去,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我才發現夏油杰做好了午飯,一直沒吃,在等我。

    我登時內心有很多愧疚,跟他道歉,說應該早點回來的。他表現得風輕云淡,說:“沒什么啊,奈穗子交到了朋友,這是好事。”

    我過去,想拉他的衣角。

    但他避開了。

    并且,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我還是注意到了他微微皺起一瞬的眉頭。

    我的心臟抽了下,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被嫌棄。不不,本來就是我做得不對,留在佐藤太太那里吃飯,應該提前跟夏油說的。

    可真的是這樣嗎?

    只是這樣就會被嫌棄嗎?

    好像不是。

    我抬起手腕,輕輕嗅了下。

    除了我自己的氣息,沒有沾染到佐藤太太身上和家里的任何味道。

    但夏油杰是個很有潔癖的人吧,這一點從當初住進他寢室,他將寢室收拾得很整潔就能看出來,之后搬到鎮子上,我做家務的次數其實很少,大多時候都是夏油杰做的,他好像很擅長收拾。

    更何況……

    他討厭非術師。

    而佐藤太太就是非術師。

    我回臥室,拿了干凈的衣物進浴室。等洗完澡。再去拉夏油杰的衣角,這次他沒拒絕。

    我順勢擠進他懷里。

    他依舊沒拒絕。

    我坐在他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腰,腦袋壓在他熱熱的胸膛上。他嘴里叼著沒點燃的煙,在修被菜菜子不小心摔壞的遙控器。

    我說:“我不會再去佐藤太太那邊了。”

    “為什么?”他嘴里叼煙,聲音含糊不清。

    我將腦袋往他懷里拱一拱,是十分依賴的姿態,嗅著他衣領處淡淡的煙味。

    可能是我之前去洗澡的時候,他抽的煙。

    我嗓音輕輕的:“因為我只喜歡夏油,和夏油喜歡的。之前是誤以為夏油喜歡佐藤太太,才會跟她交好。”

    他沒說話。

    我的臉也埋在他懷里,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能通過他逐漸放松下來的身體,分析得出他沒之前那么生氣了。過了會,遙控器修好了,他輕輕放在茶幾上。隨即,在我猝不及防下,重重抱住我,這個懷抱緊到我肋骨都發疼,之后他的腦袋也擠進了我懷里。

    幾秒之前,還是我將腦袋埋在他懷里,現在就已經完全反過來了。

    菜菜子美美子不在,家里只有我們兩個。安靜的,能聽見他胸腔里沉穩有力的心跳,過了會,他見我許久都沒什么表示,長嘆了口氣,主動抓住我的手放到他腦袋上。

    我微怔,繼而感到些許好笑。

    我輕輕撫摸起他的腦袋,聽見他埋我懷里,有些悶悶的聲音:

    “除了我和菜菜子美美子之外,奈穗子不能對任何人笑,也不能跟他們說話超過五分鐘。”

    “好。”我答應。

    低頭,看著夏油杰披散在后背的黑色長發,我輕輕用五指順著。

    反正……

    我也已經不需要其他人了。

    后來再碰到佐藤太太,我明顯表現出疏離,佐藤太太雖然熱情,但很聰明,她看出了我不想過多交流的意思,便再沒邀請過我。

    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就到此為止了。

    但每次夏油杰帶我出門,在路上碰到佐藤太太,她還是會笑意盈盈沖我們打招呼,跟我簡單寒暄一兩句。

    她人真好。

    像喜江阿姨那般的性格呢。

    但很可惜,我已經有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了。

    晚上,聽完故事后,回到房間。我正迷迷糊糊要睡著,聽見房門被輕敲幾下的響動。

    推開門。

    就看到了夏油杰。

    我正要開口詢問,他沖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指隔壁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房間。

    我聽話閉嘴了。

    夏油杰彎下腰,覆在我耳邊,問:“我可以進去嗎?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點頭。

    將臥室門關上,我和夏油杰坐在地板上。我后背抵著床,雙手抱膝地坐著。房間沒開燈,黑漆漆的,他盤腿坐在我對面,探身湊近我,在我耳邊輕聲:“明天是菜菜子美美子的生日,我們應該準備點什么吧。例如驚喜之類。”

    他說話時,吐息撲灑過來,癢癢的。

    他遠離我后,我下意識伸手揉了下耳朵,想問他有沒有什么主意。他再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指我的嘴,又指指他的耳朵。

    我看明白了,于是也學著他探身,湊到他耳邊。

    他十分配合地做出洗耳恭聽的動作。

    我壓小音量:“是需要準備鯛魚和紅豆糯米飯的吧?”

    “噗。”我聽見夏油杰在笑,也的確如此,他朝我看來時,紫眸彎彎的,里面笑意很濃。他跟我一樣,揉了揉耳朵,隨即就又湊過來,在我耳邊,“這算不上驚喜吧?應該還需要準備蛋糕、禮花筒,以及菜菜子上次就提過的很想要的那個裙子。至于美美子的話,送她玩偶吧?”

    我想起來,上次四個人一起去逛小鎮上的商業街時,菜菜子一眼就看中了一款裙子,但很可惜,最后一條已經被買走了。

    由于夏季快過去了,店主不打算再進夏季的服裝了。

    所以只能黯然離開。

    我眨巴一下眼,繼續跟他咬耳朵:“不是沒有了嗎?”

    他跟我咬耳朵:“我多付了十倍的錢,店主說再幫我進貨一件。明天早上就到了。”

    我們正要繼續說些什么,外面傳來開關門的動靜,是從菜菜子美美子的房間傳出來的。隨即還有腳步聲。

    我們連忙噤聲了。

    夏油杰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捂住他自己的。

    我很緊張地聽外邊的反應,聽腳步聲好像是菜菜子,她應該是口渴了,這個房子不隔音,我聽見她搬來板凳,踩在上面打開冰箱拿果汁的動靜,和咕咚咕咚喝果汁的響聲。過了會,大概半分鐘左右,她就又回去房間,關上門了。

    我這才松一口氣。

    轉頭,想問夏油杰剛才想說什么,結果就發現他正盯著我看。黑暗里,那雙紫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我。

    我緩慢眨了下眼睛,將他捂著我嘴巴的手扒下來,湊近過去,在他耳邊問:

    “所以,明天早上我們去買裙子和玩偶,還有蛋糕。下午的時候,你去學校接菜菜子和美美子回家,我躲在她們房間,你一開門,我就噴禮花筒嗎?”

    我說完這些,縮回身體,等他湊到我耳邊回應我。

    但我等了一會,始終不見他這么做。

    有點疑惑地抬頭。

    就看到,他還在看我。

    我們對視著。

    一秒……

    兩秒……

    三秒都過去了……

    我感到些許不自在,身上如同有螞蟻在爬一樣如坐針氈,就在我想再次湊過去問他怎么了時,他湊了過來,覆在我耳邊:“——”

    我沒聽清,正要問。

    唇上就落下了一個濕潤、柔軟的吻。一觸即離。

    我眼睛睜大,看他。

    他沖我笑一下,細長的眼睛微彎,笑得如同一只得逞的狐貍。他這次沒跟我咬耳朵,而是用口型,沖我說:

    “晚、安。”

    然后跟做賊般輕手輕腳離開我的房間,還幫我關上了門。

    徒留下我一個人呆呆坐在原地,伸手,輕輕觸碰著剛才被他親了一下的唇。

    隔天。

    我們按照計劃進行。

    早上,將裙子和玩偶買回來后,放進她們房間。我們還買回來很多氣球和彩帶,裝飾家里。

    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感到十分新奇。

    等到菜菜子美美子差不多放學的時間點,夏油杰出門了,我則抱著禮花筒躲在菜菜子美美子的房間,等待房門一被人從外面打開,我就按照夏油杰教我的那樣,拉動禮花筒的繩子,看著彩花如滿天飄下的彩色雪花般噴灑在菜菜子美美子的身上。

    我等啊等,因為緊張而過于用力地拿禮花筒,這只手拿酸了,就換另一只手。

    我看著時鐘“滴答滴答”從三點半,指向了晚上八點。

    外面的天色早已漆黑。

    明明平時接她們回來,只需要半個小時的。為什么這次四個半小時過去了,都沒回來……?

    我有些不安,可在聽見玄關處的門被打開的動靜后,這抹不安就消失了。隨即而來的就是心如鹿撞,七上八下地撲通跳個不停,我將禮花筒用兩只手抱著。心想,一定不能有失誤,這可是在這個家里過的第一個生日。

    以及蛋糕,聽夏油杰說,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此之前從沒吃過生日蛋糕。

    我也沒吃過。

    但我吃過不少甜品,甜品應該跟蛋糕的口感差不多?但我感覺甜品應該沒有生日蛋糕甜,因為甜品總是做一人份的,但蛋糕卻是好多個人一起吃。

    夏油杰還問了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在二月。

    他說,明年會陪我過生日。我很久沒過生日了,從小到大我只過過一次生日,是在六歲那年,喜江阿姨送了我一個粉色的小皮球當生日禮物。

    在聽到夏油杰說要陪我過生日,我總忍不住幻想我的生日蛋糕長什么樣子。

    腳步聲在靠近。

    三米、兩米、一米……最后在臥室門外站定。

    臥室的門把手被緩慢扭動,伴隨著門吱呀打開的動靜,我拉動禮花筒的繩子,按照夏油杰事先教我的臺詞,笑意盈盈地沖他們喊:

    “歡迎回家,生日快樂——!”

    禮花就像被彈簧彈出去一樣,“砰”地一聲噴灑而出,細細柔軟的彩帶打著卷兒地飛出去,金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藍色的細小碎花在臥室門口炸開,如夏日廟會的煙花,流光溢彩絢麗奪目,但剎那芳華到只有短短一秒,便飄散而下。

    它們紛紛墜落。

    黏在夏油杰籠罩在微微暗影中裹滿血漿的手上,黏在菜菜子美美子被濺上鮮血的頭發上。

    禮花筒從我手里脫落,掉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黎明前刺破天際的那縷光雖不能照亮整片天空,但依舊能使我看清道路在我腳下自由延伸,我沿著這條路追著那縷光一刻不停地往前跑,以為我跑得越快,與升起的太陽碰面的時間就會縮短。

    但在門開的那一刻,客廳的黑暗就侵蝕了我。

    象征黎明到來的那縷光,也不過是煙花劃破漆黑的夜,短暫易逝。

    我們離開了家。

    我也不知道是去的哪里,是哪個城市,只知曉我呆的這個很大很大、跟禪院家的府邸很接近的地方叫盤星教。

    夏油杰換上了五條袈裟,他成為了盤星教的教主。

    他開始跟很多人打交道,很多都是社會上的‘成功人士’,但也有些咒術師。那些咒術師與我之前見過的咒術師都不同,他們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案板上的魚肉。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沒再去學校上課,而是由夏油杰親自教導。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沒再喊過他夏油爸爸,而是喊夏油大人,每次這么喊,我能聽出來她們聲音里的崇拜。

    我向她們了解過那天發生了什么。

    菜菜子被同學冤枉偷鋼筆,那是很昂貴的一支鋼筆。那個同學的父親是鎮子上警所的所長,老師得罪不起,所以不問清楚事情緣由,便強硬讓菜菜子道歉,否則就請家長,她認為只是一年級的小孩子而已,都害怕家長和老師,只要強硬施壓,就可以解決事情。

    但菜菜子無論如何都不道歉。

    老師打了夏油杰的電話,夏油杰說菜菜子不會偷東西。老師便反駁,說每個家長都覺得自己的孩子不會干壞事,并拿夏油杰的年齡說事,說他才這個年紀就有了兩個這么大的孩子,自己私生活都如此混亂,教導出的孩子能上什么臺面。

    之后發生了什么,結合那天他們回來的狀態,我也不難猜出后續。

    住進盤星教后,除了菜菜子美美子一周來看我三次之外,夏油杰沒怎么出現過,每次來,都是喝了很多酒的時候,他拍著額頭、步伐不穩地拱進我懷里。

    他會抱著我說:“奈穗子,我只有你。”

    是指他此刻能真正敞開心扉的人只有我嗎?

    我摸著他的腦袋,想起上次我去找他,隔著拉門,我聽見他正用和藹可親的語氣問:“沒有辦法給兩千萬嗎?”

    另一道唯唯諾諾的聲音:“教主大人,我手頭最近有點緊。”

    夏油杰繼續問:“那一千萬呢?”

    “最近公司出了點財政狀況,所以……但是,但是五百萬可以!”

    “你沒錢了啊。”就像沒聽見般,夏油杰語氣有些苦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在對方誠惶誠恐中,他逐漸變得扭曲,“那你就完全沒有用處了,猴子。”

    “啪嘰。”

    肉.體被碾壓成泥的滑膩聲音。

    殷紅腥臭的鮮血濺上拉門,我的呼吸停滯住。我聽見門內夏油杰哼著歌走過來,拉開拉門,看到門外的我,他并不意外,雙臂交叉在胸前,悠悠地問:“奈穗子?有什么事嗎。”

    那時候,我們已經兩個月沒見了。

    我摸著夏油變得更長的頭發,垂著眼睫,說:“夏油,我有點想家了。我們回家吧。”

    他埋我懷里,醉醺醺說:“好。”

    可第二天,就又當做無事發生。

    我想家。

    我想念那晚沒吃上的蛋糕,想念獨屬于我一個人的粉色小床,想念只有四個人生活在一起的單調卻又格外充實的日子。

    所以,我又去找他了。

    我問了一個教徒,她說教主大人正跟其他幾位盤星教內很有聲望的人在開會,我去到那里,想等他們開會結束。

    我等了好久,他們才出來。

    彼時,我正坐在長廊上,將發間的兔子發簪拿下來,低頭玩上面的麥穗流蘇,聽見動靜,我扭頭去看。隔著假山,我看見他正跟那些術師們聊得很開心,他背對著我,抱著菜菜子和美美子,沖他們說:“你們是我的家人。”

    ……那我呢?

    這一刻,我心底的妄想被徹底擊碎。我無法再欺騙自己,事實被以一種惡劣到赤裸裸的方式橫陳在我面前,告訴我:

    回不去了。

    我的家,已經沒了。

    麻雀在枝頭上躥下跳,嘰嘰喳喳,池塘里的小金魚在撲騰跳躍,吐泡泡,都在嘲笑我。

    我將兔子發簪丟進池塘。

    目前的非術師在夏油杰眼里,都跟猴子差不多,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他會毫不猶豫地結束他們性命。他厭惡非術師已經到了不交談、只是被靠近半米都要陷入十除以三永無止境的厭煩中,要用掉半瓶除臭劑才能稍微舒坦。

    早晚有一天,我也會被他殺死吧。

    可他召集的這些術師里,卻并不都拿非術師當猴子看,更多的還是一種無所謂的冷漠態度,無所謂殺不殺,無所謂接觸或不接觸。只是覺得呆在有很多術師的地方,更有歸屬感。

    等假山后面的談話結束。

    我才從走廊上站起來,往回走。

    遠遠的,看到一個穿著黑色衛衣的男生正蹲在地上,搗鼓著什么,我走近一些,才看到他是在殺昆蟲。徒手殺,他蒼白沒多少肉的雙手上,已經布滿了昆蟲各色粘稠的血液。——他是夏油杰家人中的一員。叫什么,我不清楚。

    注意到我,他顯然認識我是誰。

    很社恐地一把將衛衣帽子戴上,壓得很低,幾乎只能看見他瘦尖蒼白的下巴。

    他垂著頭,要走。

    我喊他,“等一下。”

    他假裝沒聽見,將帽子拉得更低了,速度加快。

    我拎起裙擺,小跑攆他。好不容易將他攔下來后,我氣喘吁吁地將手帕遞過去。

    他有些呆呆的,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看著我,沒接手帕。

    見此,我便無視他手上臟兮兮的惡心黏液,主動抓住他的手,用手帕幫他擦拭。

    他手指蜷縮了下,沒躲。

    他的手很冷,仿佛沒有體溫。等擦拭完,這張手帕已經臟到不能看了,但我沒有嫌棄,而是迭好,收進自己的口袋。

    抬頭看他。

    他被帽子遮住大半的臉,只露出微張呆滯的唇,他的唇倒是紅的,當然,跟他蒼白到不行的臉一樣,紅得不正常。

    我朝他彎彎眼睛,笑一下:“你剛才跑得好快,我差點沒追上。”

    【砰、砰、砰、砰砰砰……】

    我清楚。

    他被我蠱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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