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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我恨君生早(2.5k營養(yǎng)液加更)

    現(xiàn)在離朝會還有一個時辰多的時間。

    秦玄枵生怕如果他來來回回躺下又起身,會將秦鐸也驚醒,便沒上床睡。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悄聲離開床榻邊,走去了外殿。

    他的步子停在窗邊那處高的桌案上。

    他拉開了桌案的抽屜。

    里面原本還有其他屬于成烈帝的物品,很早之前,就被他鎖進了那處偏殿里。

    現(xiàn)在抽屜中空蕩的很,只放著一本傳記、一幅畫卷,還有一把純金的鑰匙。

    秦玄枵伸手拿起那本傳記。

    是《魏書.成烈圣皇帝傳》。

    這本書明顯被翻閱過許多次,紙張的邊角有微微的褶皺,書面陳舊,字跡有些褪色了。但又明顯可以看出,這本傳記被他的主人保管的很好,沒有絲毫的破損。

    秦玄枵輕輕撫摸過傳記的書脊。

    若是夜光流轉(zhuǎn),明月會照到十七年前的冬夜。

    時年五歲的小娃娃,在白雪中顫顫巍巍地走,小步子咿呀咿呀,衣著單薄,露在外面的手指頭凍得通紅。

    他不想回到屋內(nèi),那里有他的母親,會在白天給他吃飯,晚上卻用指甲死死攥住他胳膊上的肉,他本能想親近母親,又害怕夜里的瘋癲。他也不想去其他熱乎的地方,那些宮里人人都笑他,用東西扔他,對他說些奇怪的話。

    他聽不懂那些話,但小孩子卻本能地可以感受到不加掩飾的惡意。

    于是那時的他不愿意回偏殿去,他一步步向著宮內(nèi)最偏僻,最安靜的地方走。

    小路糾纏在夜里,無光,但月色映著雪色,讓小枵能看得清。

    后宮中有的是破敗的房屋,也不知住了多少冤魂,反正小枵覺得鬼沒有活著的人可怕。

    他鉆進個屋子避寒,屋子里已經(jīng)盈滿了一層灰塵,他餓急了,就去翻箱倒柜。

    嘎吱——

    有個架子搖搖晃晃,倒了下來,撲通一聲,還帶下來一本書,摔在地上,驚起層層的灰塵。

    那卷書隨著摔落在地,書頁散開來,露出了扉頁前夾著的那副畫。

    畫紙張開來,落在純白的月色中,小枵眨了眨眼,慢慢拂開眼前飛揚的灰塵,他保持著摔在地上的姿勢,慢慢爬到那張畫像前。

    那時的他才五歲,從小被養(yǎng)在偏殿里,而藺溪需要在宮里竭盡全力的生存,做些婢女灑掃的活才能換來吃食和衣物,一到深夜就會瘋癲,沒有條件和能力讓他識字讀書。

    那夜的月光很亮很亮,和著白雪的無暇之色,將天地宇內(nèi)照耀出一片純白亮色。

    而亮色就落在畫卷上,落在畫卷上的那張面容上。

    在月色和雪色的照映下,只一眼,就驚為天人。

    猶如仙人下凡。

    小時初見,明月滿窗。

    秦玄枵不認(rèn)識畫卷上的面孔,十七年前的他卻在一剎那間驚醒,他將書本和畫卷一把揣進懷中,細細地收藏起來。

    自那以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他偷偷溜進藏書閣去,偷偷識字,終于一年又一年,他讀懂了傳記中的文字。

    那是成烈帝,那是中興魏王朝的皇帝,卻也是歷史中的寥寥數(shù)語了,一抔塵土,葬下多少前生難平事。

    就算再絢爛,也均已死在百年之前的歲月中了。

    秦玄枵的恨繼承自藺溪,他恨一切秦家的人,連帶著恨屋及烏,每個姓秦的,他都不喜,但說來也奇怪,唯有秦鐸也,成了他在仇恨中保持清醒的唯一的月,他反而想要虔誠地跪下,將一顆真心捧上。

    大抵是因為,沒人會不為成烈帝的英姿折服。

    十七年前,五歲的秦玄枵在破舊的偏殿中,撿到了畫卷和傳記,那夜的月光皎潔,直入心中,成為了他一生中再也無可磨滅的印痕。

    十七年后,年二十二的秦玄枵站在含章殿的窗前,垂眸注視案上的畫卷和傳記,他回過頭去,屏風(fēng)之后,還殘余著他們溫存的溫度。

    他這一生,何其有幸。

    這么想著,秦玄枵翻開了傳記手中的傳記,傳記的每一頁,都密密麻麻注滿了他的感悟和詮釋,字跡從幼時到如今,一年一年,每一年都落上過新的墨痕。

    他最終將傳記翻回到扉頁。

    上書一行整齊的魏書字跡。

    [我恨君生早,愛別離,貪癡嗔,求不得。]1

    彼時的愛非情愛,而是全副身心的信服,是知己間的交心。

    所以恨,恨不相逢于同年同歲。

    所以每每讀過成烈帝的傳記,貪念、癡念、嗔念,縱橫叢生,自心間蔓延。

    但,無論他一人如何在后世中無能狂怒,都求不得。

    求不得命運的交錯。

    哎呀。

    那都是曾經(jīng)啦。

    秦玄枵哼哼著,滿眼愉悅地提起筆,蘸了墨,在那行字跡上輕輕一劃。

    然后笑著,彎下腰,在扉頁的正下方,落了新的字跡。

    [現(xiàn)在不恨了]

    現(xiàn)在他何其有幸,能夠?qū)砻髟氯霊选?br />
    秦玄枵將筆桿抵在下頜上,思索了一下,笑了笑,又落筆,在他方才寫的字后面,畫上了兩個圓圈,一個勾。

    成了個笑臉的形狀。

    [現(xiàn)在不恨了0v0]

    現(xiàn)在開心得很。

    天賜良緣,他定會牢牢把握。

    想了想,秦玄枵將這本傳記端端正正地擺在了桌案的正中央,又將桌案的抽屜大開著,將那副畫卷打開了,放在抽屜中。

    他回頭看著屏風(fēng),約莫了下方向,又重新調(diào)整了傳記的位置,用筆山將傳記支起來,做了些小巧思,確保秦鐸也只要一來到桌案邊,就能看見這本傳記。

    秦玄枵搓了搓手,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他穿好帝王的袞服,出了含章殿,叫勾弘揚來側(cè)殿替他收拾好早朝的儀容儀表。

    隨意吃了兩口早膳,差不多到了時辰。

    不過冬日的天亮的晚些,空氣中的寒意正濃,他走出側(cè)殿,呼吸帶著白霜。

    “溫好茶水和早膳備著,不要打擾他睡覺。”秦玄枵吩咐勾弘揚。

    勾弘揚連忙點頭哈腰,“是!”

    無極殿門訇然打開,秦玄枵坐在龍椅上,看向大殿的下方。

    文武百官分為兩列,從門外緩緩走入。

    看著就死氣沉沉的,臺下之人又各懷鬼胎,各個站在下面,能唱出好幾場戲來。

    秦玄枵以前煩得很,不過今天,他開心,他支著頭,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透過帝冕的玉珠,向下望去。

    他開心了,但臺下的百官心里卻揚起了軒然大波。

    什么!

    今日朝會,那位寵臣竟然根本就沒來上朝!

    這意味著什么?!

    從上次朝會,那位就失去了能夠坐在龍椅側(cè)的殊榮,只能跟他們一起站在百官的列隊中,甚至都沒有開口勸阻皇帝。

    而今日,這人甚至根本就沒來上朝。

    百官列隊之中,有人在暗中傳遞眼神。

    楊太尉不動聲色地哼了一聲。文丞依舊垂著眼,抄著手,面無表情站在前邊。第五言暗中緊了緊拳頭,既擔(dān)憂,又緊張。

    秦玄枵沒心情去管他們心里面的暗流涌動,直接讓禮官開始唱詞走上朝的流程。

    含章殿內(nèi),天光亮?xí)r,冬日里暖澄澄的光順著窗落入殿里,光線斜倚,一點點攀到床榻上。

    秦鐸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醒來,他就意識到了。

    啊。

    已過了朝會的時辰了。

    偉大的成烈帝兩輩子第一次因為這等荒唐的事錯過了早朝。

    秦鐸也緩緩眨了下眼睛,透過紙窗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大概有巳時了。

    秦鐸也的習(xí)慣讓他在該起來去朝會的時辰會醒來,他那時迷迷糊糊感覺到了秦玄枵輕輕推門出去的聲音。

    他本也想起身,但實在是全身的骨頭都軟著,癱在床榻上,動彈不得。只清醒了一瞬間,昏沉的睡意就壓倒過來,陷入沉眠中。

    再一時辰,就到了下朝放值的時候。

    現(xiàn)在起來去趕朝會,估計也來不及。

    思來想去,成烈帝抬起手,抓起身上蓋著的被褥,一把蒙到了眼睛上。

    這一抬手,連著全身的皮肉和筋骨都又酸又痛。

    秦鐸也:“”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2]

    他兩輩子也想不到,這樣淫.亂之事,竟然發(fā)生在他身上。

    不對,或者說,秦玄枵那小兔崽子沒有不早朝,二十幾歲的年紀(jì)體力足的很,折騰他一晚后睡都不睡,直接去上朝。

    真是真是

    一點也不憐惜一下他這一身老胳膊老腿的。

    氣得秦鐸也牙癢。

    他再不會心軟了!

    這家伙平日里聽話的很,一到了床上,也是瘋得很,根本控制不住。

    下次絕對不會再做了!

    秦玄枵再怎么向他撒嬌也不行!

    思緒在放空,秦鐸也忽然聽到了殿外的交談。

    是青玄和勾弘揚的聲音。

    “青玄大人留步,陛下特意囑咐過奴才,文大人還在睡,不許他人隨意進含章殿,打擾到文大人歇息。”

    “無妨,進來吧,我已醒了。”秦鐸也揚聲,甫一開口,就察覺到自己的嗓音沙啞得很。

    秦鐸也:“”

    昨夜做的太久,他竟然喊啞了嗓子。

    荒唐!

    秦鐸也強忍著腰間的酸軟,起身,攏了攏身上的寢衣,發(fā)現(xiàn)根本沒辦法遮住秦玄枵在他身上留的那遍布的印子。

    秦鐸也就隨手抓過秦玄枵落在床榻邊的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勾弘揚在門外聽到了,急忙走進來。

    “文大人,你醒啦?”老太監(jiān)歷經(jīng)一輩子了,哪能不懂昨晚發(fā)生了什么,就特別有眼力見地捧過來一盞溫?zé)岬牟杷f,“陛下特意吩咐奴才備的茶水。”

    秦鐸也接過,慢慢全部喝下去,才緩解了些許,但尾音卻仍帶著啞。

    “青玄,查到什么了?”他目光落在青玄的身上,他知道秦玄枵已派了青玄去查抄那處酒肆。

    青玄點頭,“酒肆背后的東家,是周氏的人。”

    第92章 第一步

    無極殿里,禮部的仕官正在上報來年開春在京城中舉辦會試的事宜。

    這件事原本應(yīng)該秋天就徹底定下,冬天開始籌備的,但因為今年秋天岐川水患,皇帝南下不在宮中,只來往運些要緊的公務(wù),會試的籌辦就暫且擱置了,今日才被重新提起。

    按大魏的禮制,會試的時間定在來年的二月初一,如今又快臨近年關(guān),他們得現(xiàn)將這事向皇帝過目,等年后直接開始籌備。

    說起來,會試在京城,還得須提前向各個郡縣有資格高考的舉子分發(fā)來往行車的車馬費和黃頁開城放行的標(biāo),時間已有些倉促了。

    為此今日朝會,除卻常規(guī)事宜,就是各方在商議會試。

    試卷已出好、主考都早已定下,閱卷者今年倒是換了,不再是文淵閣的大學(xué)士第五言,令周圍人都有些意外。第五言面色卻不變,仍然側(cè)耳細聽。

    該確定的都定下了,禮部的仕官也就退下,這時,赤玄從殿后悄無聲息地走到金臺上,單膝跪在秦玄枵的身側(cè)。

    在一旁侍候的禮官立刻為他讓開了地方。

    這位赤紋玄衣衛(wèi)首領(lǐng)很少當(dāng)眾出現(xiàn)在朝會上,但每次出現(xiàn),就定是有緊急的巨大發(fā)現(xiàn)。

    赤玄遞上一封密函,秦玄枵接過,拆了,垂眼一掃,讀過密函內(nèi)容,面色卻沒有變化,只是擺了擺手,讓赤玄退下。

    仿佛這個小插曲幾乎不存在一般。

    朝會上的正事差不多結(jié)束,正要退朝前,藺棲元忽然站出來。

    “陛下!末將還有一事上奏!”藺棲元站在大殿正中央,抱拳鞠躬,嚴(yán)肅道:“北疆仍不安寧,胡人仍然死性不改,屢屢擾邊。而士兵將領(lǐng)之體能,乃克敵制勝之基。末將斗膽陳情,望陛下深察軍伍之錘煉,勿以一時之安逸而忘戰(zhàn)危。”

    秦玄枵多看了藺棲元一眼。

    不止秦玄枵,其他的所有朝臣,都多看了藺棲元一眼。

    藺棲元平日里的遣詞造句,都慣來跟著北疆那邊的豪放簡譜走,絕不會這么文縐縐的,怎么今天跟吃錯了藥似的,像是徹夜提前背好的話術(shù),這會兒講出來。

    “你想說什么,直說就是。”秦玄枵隱隱知道他要什么了。

    “末將懇請陛下下旨,平日派教官教習(xí)軍隊,精益求精,無有懈怠。”

    果然,藺棲元也盯上他的阿也了,秦玄枵眉梢跳了一下,他扶額按住眉,耐下性子聽藺棲元文縐縐講話。

    “至于教官,末將已有人選,吏部給事中,文晴鶴文大人。”藺棲元留了一個心眼,沒將秦鐸也會長野軍軍術(shù)一事當(dāng)眾講出。

    此話一出,再次引起了軒然大波,倒抽涼氣的聲音在無極殿中此起彼伏。

    文晴鶴?那是誰啊?前幾月病病歪歪在無極殿上暈死過去,然后莫名其妙得了恩寵,但一整個還是一副病氣嬌弱的樣子,就憑他怎么能給駐邊的將士做教官?

    雖然有傳言說在秋狝時這人拉弓張弦射殺一只猛虎,但親眼所見之人極少,只是傳言如此,大多數(shù)都還是不信的。

    咋?文晴鶴不光給陛下灌了迷魂湯,又給這位遠在北疆的大將灌了什么迷魂湯?

    怎么?皇恩權(quán)臣還做不夠,還要伸手去要兵權(quán)?

    膽大包天!

    不明真相的朝臣們腹誹,陰謀論叢生。

    唯有什么都知道的秦玄枵,在龍椅上按著跳個不停的眉梢。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他的阿也只要稍稍展露出一點個人魅力,肯定就會被其他人惦記的!

    畢竟那可是成烈帝,那可是在百年前訓(xùn)練處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長野軍的帝王。成烈帝御駕親征,帶領(lǐng)眾長野軍士一路連破九城,將胡人打回草原深處老家。

    沒有人不會為他傾倒。

    那歷經(jīng)百戰(zhàn)傳承后世的長野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沒有一個人不心懷敬意。

    秦玄枵知道,長野軍的軍士對藺棲元有恩,秦玄枵也知道,二十多年前長野軍近乎全軍覆滅,幾乎要燃起,就算當(dāng)時的朝臣再如何有各自的心思,聽到這全軍殉城的消息后,心中都憋了一把火。

    現(xiàn)在這藺棲元的下屬,那一個個的,幾乎都狂熱崇拜長野軍士,這些年在民間各種搜羅長野軍術(shù)的滄海遺珠,殘存下來不全的記載,被拿來翻來覆去地研究,只盼望可以重鑄當(dāng)年長野軍的雄風(fēng)。

    秦玄枵都不敢想,只是長野軍術(shù)都能讓他們瘋狂,若是成烈帝秦鐸也他本尊去了,那幫老兵新兵得癲成個什么樣子。

    這么一想,全完了。

    秦玄枵忽然意識到,原來有這么多人都在覬覦他的阿也!

    他都不敢想,尤其是邊疆那種苦寒地方,契兄弟之風(fēng)盛行,秦鐸也一去,那身姿氣度,那一身的招式,定會一瞬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萬一有人向阿也告白,而阿也也答應(yīng)對方了怎么辦!萬一阿也覺著他討厭煩他了不要他了怎么辦!萬一有更對胃口的了怎么辦!

    秦玄枵的危機意識一下子就沖了上來。

    “呵,”秦玄枵強撐著冷笑,“想都別想!”

    藺棲元:“?”

    這位老將有點子懵,明明那日從護國寺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答應(yīng)的好好的了,甚至都去校場考察過了,怎么今日又變卦?

    藺棲元就又乞求:“陛下!文大人對我們真的很重要!”

    朕知道很重要!就是因為很重要才不敢放手的!

    “不要再讓朕說第二遍,”秦玄枵咬牙切齒,直接一甩衣袖,道,“退朝!都滾!”

    盡管秦玄枵萬分不想,也就只敢在殿上這么逞逞口舌,若是秦鐸也給他一個眼神,說要去,他定然是不敢吭聲的。

    只不過這會,秦鐸也不在他身邊,沒人看著他,能犟一會兒是一會兒。

    就嘴硬吧秦玄枵!

    他在心里這么罵自己。

    他心里怎么想,只有自己知道,而大殿之下,朝臣心中,又各有所思。

    ——文晴鶴,上次朝會,已失了殊榮,今日甚至未上朝,看來,已成皇帝棄子。風(fēng)光一陣,泯然眾人,沒了這位的干涉,主家的有些計劃,亦可以開始實行。

    往往退朝之時,眾人的神情最為放松,有些深沉的心思就也藏不住。

    秦玄枵高坐在龍椅之上,垂眸向下縱觀全局,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心中所想。

    看來阿也今日沒來上朝,反而恰恰好好能放松有些人的警惕之心,引出一些藏在陰暗里的小動作。

    秦玄枵鳳眸中的神思一點點平靜下來,面色隱藏在帝冕的陰影中,隱于無極殿的明滅光影里。

    正列隊退出無極殿的朝臣,沒人能看清他的面色。

    秦玄枵向后倚靠在龍椅中,看了看身側(cè)依舊擺放在那的座椅,淺笑了一下。

    阿也應(yīng)該是早已料到了這一層,昨夜才會任由他胡亂鬧了一整夜,畢竟那樣理智的、嚴(yán)于律己的一個人,怎么能耽溺于聲色犬馬的欲望中,疏于政事?

    不過,雖然不是完全為了他,但目光能在他身上停留,秦玄枵心中也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真是那種溫和的縱容,仿佛織成了一張瑰麗的落網(wǎng),將他一整個人纏進其中。

    只略微一回憶起昨夜的荒唐,秦玄枵的眼前就浮現(xiàn)起屬于他心愛之人的面容,那雙星眸里瀲滟著水波,合攏又張開,眼睫顫抖著將水汽暈染開,揉進眼尾的紅中,一雙眼中倒影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雙臂緊緊地將他纏住,那抑制不住的、變了調(diào)的喘息聲貼在他的耳旁。

    令他幾乎要失控。

    即使是后來,對方似乎是氣惱了,氣他不結(jié)束,雙眉一蹙,那雙染上了情.欲的眼開始指責(zé)地盯著他。

    估計那時候就料到第二天一早絕對起不來了,但也沒真的生氣,還是由著他一直做到了盡興。

    到底還得是阿也,走出的每一步,都早已料到了更遠的步子該如何落下。秦玄枵覺著自己還有許多需要學(xué)習(xí)的地方,他得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自己一個人將政事處理得明明白白,才能讓阿也放心,不費過多的心力。

    秦玄枵緊了緊手指,他立刻站起,快步從后殿步出無極殿。

    一整個朝會,大約有快三個時辰未見,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生想念秦鐸也,按耐不住一般,想要立刻回去,想要緊緊將人抱在懷中。

    也不知阿也起來了沒有,有沒有看到桌案上的傳記?

    或許仍在睡著?

    也是,怪他,昨夜第一次,還是有些沒數(shù)了,將人折騰的狠了,他一會回去一定會虛心認(rèn)錯,好好哄人。

    秦玄枵步履匆匆,立刻回到了含章殿的門前,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推開殿門。

    嘎吱——

    然后秦玄枵定在了門口。

    “”

    殿內(nèi)似乎是有些熱鬧了。

    秦鐸也站在殿內(nèi)中央,身上的衣服都穿的板板正正的,精神也不錯,除了眼尾還有些殘存的倦怠,秦鐸也正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抬手指揮玄衣衛(wèi)干活。

    前往汜水抄家的玄衣衛(wèi)回來了,這會兒正將一些賬簿和罪證搬到含章殿里,玄衣衛(wèi)來來回回搬著書箱,將書箱內(nèi)的賬簿分門別類按照秦鐸也的指揮擺放的相應(yīng)的位置上去。

    而秦玄枵精心布置過的桌案不知道被哪個玄衣衛(wèi)將抽屜一合,連同傳記被扔在了抽屜里,這會桌案上面擺滿著賬簿。

    整個含章殿內(nèi),一副眾志成城,非常有工作精神的樣子。

    根本尋覓不到一點昨夜旖旎的氣氛。

    秦玄枵:“”

    他還指望著能與秦鐸也溫存一會兒。

    但偉大的成烈帝好像根本不需要他一樣。

    秦玄枵有些碎了。

    他好沒用。

    第93章 第二步(3k營養(yǎng)液加更)

    惦念了一整個上午的秦玄枵到底也是沒能見到他心中所想的那一幕。

    那種他帶著冬日的寒意下朝歸來,在屏風(fēng)外卸去厚重的大氅,走到床榻前,俯身向仍在朦朧中的心愛之人落下一吻的場景要發(fā)生的話,確實是有點難為成烈帝了。

    不過秦玄枵不會埋怨。

    畢竟,他所愛之人,是一個獨立的不依附于他的個體,秦鐸也有自己的性子和思想,有自己要做的事。

    秦玄枵只是有一點點惋惜而已,對,只是一點點。

    但什么樣的阿也,他都喜歡。

    秦鐸也注意到了秦玄枵呆呆地站在殿門口,抬手招呼他進來。

    秦玄枵聽話地走了過去。

    “在門口愣著做什么?”秦鐸也挑眉看他,見秦玄枵似乎是有些委屈的樣子,覺得可愛,動了下站位,原本倚著殿內(nèi)的柱子,這會挪了挪,將著力點靠在了秦玄枵身上。

    “!”秦玄枵一下子就精神了,他立刻長臂一身,將秦鐸也整個人圈住。

    秦鐸也:“”

    蹬鼻子上臉。

    罷了,隨他吧,小孩子心性。

    秦鐸也就任由他摟著,聲線也放緩,隨口說:“最近有不少事要處理,前汜水州牧府中的賬簿運了過來,不能讓刑部和戶部的人對賬,不然有些賬對著對著,就石沉大海了。”

    “阿也說的是,那這段時日,我來核對。”秦玄枵回道。

    “沒讓你一個人查,我同你一起,叫著玄衣衛(wèi)也做些基礎(chǔ)的工作,不然要核對到猴年馬月去”

    大抵是因為身心都徹底相交,此時他們之間開始有了一種獨特的和睦的氣氛。

    若要勾弘揚來評價,雖然此前也特別般配,但現(xiàn)在,那種相配比以前更甚,那定是叫作廝守已久的老夫老妻。

    秦玄枵怕他站著累到,帶他坐上床榻,“青玄早晨去查抄了酒肆,回來了嗎?”

    “嗯,已向我匯報了,背后是周氏的人。”

    秦鐸也剛一沾到床榻,動作卻忽然一頓。

    那處紅腫的熱意忽然因為坐下的動作被觸碰,順著腰一路向上攀,整個腰間都是酸軟一片。

    忽然腰上覆上了一雙手,秦玄枵將他攬進懷中,手上的力道適中,緩緩地替他揉捏著腰部。

    倒是舒服。

    腰間的酸痛緩解了許多,秦鐸也愜意地瞇了瞇眼,覺著骨頭都連帶著被揉捏得軟下來,他又輕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著。

    秦玄枵覺著現(xiàn)在也算是難得的溫存,他輕輕按摩著,更加認(rèn)真,他道:“方才赤玄那邊也有了結(jié)果,散布童謠的,一層層向上查過去,竟然還是個熟人。”

    “嗯?”秦鐸也被他按揉著,又有點昏昏欲睡,眼眸合了合,他哼了一聲,算是個問句。

    秦玄枵聽著他帶著慵懶困意的尾音,垂眸,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一下,有點想親下去。

    “劉暄海。”

    “哦不過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被周氏收買了吧?”秦鐸也輕聲喃喃,雖然是問句,但卻用著陳述的語氣。

    “不愧是阿也,”秦玄枵一次又一次為他驚艷,他彎了下眉眼,說,“的確,查到了他與周氏的錢財交易,這幾日也經(jīng)常在暗中有互動。”

    “童謠是他們散布的,秋狝是他們嫁禍的,水患是他們縱容的,刺客是他們派出來的,無惡不作啊”秦鐸也懶懶地倚在秦玄枵的胸前,隨口說著,思緒飄遠了,忽然皺了皺眉,語氣中帶了些疑惑,“不過,今日都已二十六日了,再過幾日就要過元日,怎么宮里一點過年節(jié)的氛圍都無?”

    “啊。”

    身后的人動作一僵,秦鐸也回身去看他。

    “怎么了?”

    “我自幼就沒有元日的記憶,登基后也沒有過年節(jié)的習(xí)慣,”秦玄枵忽然有些心虛,他摸了摸鼻子,撇開眼,“剛登基那一年,宮里要準(zhǔn)備,我嫌麻煩,就讓他們都撤了,反正宮里也沒有別的人。至于宮人們,應(yīng)該是怕我,不敢明目張膽,只在自己的住處點上些紅燈籠,我也懶得去管他們”

    秦鐸也頓了頓,他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心里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針腳穿過,密匝的酸澀涌起來。也是,秦玄枵這一生,哪來的心情去好好過一個年節(jié)。

    秦鐸也眉眼間柔和了許多,他支起身子,輕輕去摘秦玄枵頭上的帝冕,珠玉聲清脆碰撞,秦玄枵順從地低下頭,任由秦鐸也的動作。

    帝冕被卸下來,頭上的重量輕了很多,下一秒,一只手溫柔地落在了頭頂,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一聲嘆息。

    “辛苦了。”

    秦玄枵怔怔抬頭,對上了那溫和的注視。

    他伸手握住了秦鐸也的手腕,將其溫柔地拉到唇側(cè),吻了吻手腕的內(nèi)側(cè)。

    “是值得的。”秦玄枵說,“沒關(guān)系。”

    今生能遇見你,前半生的辛苦,都不值一提。

    “那,今年的年節(jié),要與我一同過么?”秦鐸也歪了歪頭,向這個小可憐發(fā)出邀請,“你今年又不是孤身一人,我在你身邊呢。”

    一剎那間,秦玄枵一顆心幾乎雀躍得,直入云霄一般。

    他聽見了自己恍惚的,但卻毫不猶豫的回答:“要!”

    回應(yīng)過后,忽然想起來,一下子整個人都緊張了,“年節(jié)要籌備些什么?現(xiàn)在準(zhǔn)備還來得及嗎?就剩下五天了”

    “好了好了,不要急,就你我二人,不需準(zhǔn)備些什么今年可能的確有些倉促。”

    秦鐸也正安撫他,忽然眼神一轉(zhuǎn),漂亮的光從眼中映出來,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他不禁微微彎了彎眉眼,壓低了聲音,仿佛密謀一般,“誒,你說,我們今年除夕夜,玩點不一樣的抓賊怎么樣?”

    秦玄枵:“?”

    啥?

    饒是他再自詡了解秦鐸也,這時候一下子還是跟不上對方的思路。

    秦鐸也看他那個樣子,眉眼間露出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招了招手,示意秦玄枵附耳過來。

    兩個腦袋在屏風(fēng)后面碰到一起。

    “抓禍害大魏江山的亂臣賊子。”

    秦鐸也一字一頓地說。

    “現(xiàn)在我們手中關(guān)于周氏作惡的證據(jù)已有不少了,但卻不足以徹底將這周家徹底查抄。秋狝、水患、童謠,都能治罪,但治不到根本。百足之蟲,雖死不僵。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找到刺客源自于周氏的根本罪證。刺殺天子,謀逆大罪,誅九族,抄家,流放。”

    成烈帝仁政,但不愚善。

    他帶人寬和,但也不是沒有棱角。

    他政令溫和仁慈,令百姓們迅速休養(yǎng)生息,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為禍一方的惡勢力。

    “慎刑司那邊還沒撬開刺客的嘴嗎,范鈞能力不太行呀?”

    秦玄枵點頭,想了想,還是為這個人說了句公道話,“他審訊有一套的,很早就以酷吏出名,若他也卡住了,那就說明是真沒辦法,那刺客是特意豢養(yǎng)的死士,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了專門的訓(xùn)練,不能指望著從刺客口中得到罪證了。”

    “嘖,所以說,不能浪費我特意留下的活口。”秦鐸也彎了彎眉眼,“我們放個長線,演一出戲,透露假消息,然后找個機會,讓刺客逃脫,看看他會跑去哪。”

    “他如果逃脫后立刻尋死呢?”

    “不會,”秦鐸也眼中閃爍著灼灼的光,“若真是那種類型的任務(wù),在護國寺當(dāng)天,他們一見到藺棲元前來支援,就會立刻咬碎口中毒藥,而不是最后還有刺客在向林中逃跑。”

    他說這話時,眼里的光忽閃著,秦玄枵只是略一垂下頭,就看到了秦鐸也的神情。

    這一瞬間,仿佛他窺見了對方的靈魂底色,那是一片曠野的風(fēng),自由飛馳在天地之間。

    拋卻了一切的權(quán)利枷鎖,那種埋藏至深的少年意氣,閃爍在眼底。

    啊。

    好美。

    秦玄枵在這一刻終于意識到了,為什么接過秦鐸也帝位的那個皇帝,他胞弟秦澤之,會在回憶往事的自傳中,寫下說小時候經(jīng)常被兄長狠狠欺負(fù)的混賬言論。

    也終于明白,起居郎為什么時不時會記載出,皇帝于哪天哪天忽然拎著罐神仙引上房揭瓦,又或是悄無聲息溜出宮,給宮人們都嚇個半死。

    原來這就是真實的秦鐸也。

    歷史親自走來他的眼前,敲著他的腦袋告訴他——喂,看好了,你惦念的人,真真切切的人,就在你眼前,鮮活著,濃墨重彩。

    他好喜歡。

    ——

    慎刑司,地牢。

    死牢的一片黑暗中,被囚在枷鎖中,全身上下沒一處好皮肉的刺客忽然動了動耳朵。

    他聽到了牢獄的走廊中傳來了鎖鏈的聲音,他睜開眼,看到有火炬的微光透過死牢厚重的石門,從縫隙中掃了進來。

    隔壁似乎有兩個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刺客耳朵被訓(xùn)練的很敏銳,他立刻開始警覺地側(cè)耳細聽。

    “啊!秦玄枵!昏君!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聲音很耳熟,帶著怒意的罵聲中,還夾雜著破碎的、痛苦的呻.吟聲。

    但不太對,好像不是在用刑,倒像是在做些別的。

    “愛卿朕怎么可能舍得讓你死呢?”

    是另一道聲音,陰沉的,森寒的,猶如毒蛇一般冰涼的聲音。

    “朕當(dāng)初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要害朕那就別怪往后,你就待在這,只做個承歡的賤.奴。”

    “我本就是楊氏的人,你這個昏君,死不足惜!我是不會屈服的!”

    “哦?是么?很有骨氣啊愛卿,不知道一會兒,還有沒有力氣叫呢?”

    “等等!不要!啊!拿出去嗚!”

    刺客恍然大悟,竟然是這等辛秘,文晴鶴竟然是楊氏的人,楊氏竟然要向皇帝投毒,意圖取而代之!

    第94章 最后一步

    一墻之隔的地方,放著一張長木椅。

    死牢隔壁的這間牢房,燈火幽昏,秦鐸也坐在長椅上,秦玄枵站在他身前,雙手撐在他腰側(cè)。

    衣服均好好的穿在身上。

    秦鐸也面無表情地喊了一聲,順便伸手撥了一下掛在石壁上的鎖鏈,嘩啦一聲響。

    “阿也”秦玄枵用垂著頭,掛在墻上的火光剝落,陰影暈在鳳眸里,暈染得濃烈,他抿了抿唇,將頭輕輕抵在秦鐸也的肩上,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問,“我們就這樣無實物表演?”

    秦鐸也也用著氣音,小聲反問他:“不然呢?”

    秦玄枵抬起頭,目光幽怨,他拉過秦鐸也的手,落在身上,讓對方感受從那處源源不斷傳來的滾燙灼熱。

    “”秦鐸也垂眸看了一眼,抬眼睨他,低聲道,“若是真刀真槍的來一次,你在念臺本的時候,真的不會笑場嗎?”

    秦鐸也一邊說,一邊不忘他們?nèi)栽谘荩瑢㈡i鏈撥得嘩啦啦作響,然后揚起聲音,急促地喘,在喘息聲中咬牙切齒地罵了秦玄枵一句。

    秦玄枵:“”

    要瘋了。

    他落在秦鐸也身側(cè)的手一點點攀上了腰,手指緊了緊,壓低聲音,啞著嗓子,問:“若我不會笑,能真的開始嗎?”

    秦鐸也翻了個白眼,小聲送了他一句,“想得美。”

    秦玄枵:“”

    他剛想說些什么,秦鐸也忽然聽到了隔壁的動靜,一抬手,將食指輕輕點在秦玄枵的唇上,“噓。”

    秦玄枵一整個人就像是被施了法術(shù)一般定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只細細感受著落在他唇上的觸感,喉結(jié)微動。

    秦鐸也眼鋒一轉(zhuǎn),側(cè)過頭去,貼在石壁邊,側(cè)耳細聽。

    他聽見了隔壁悉悉索索的聲音,應(yīng)該是枷鎖在碰撞。

    他收回眼神,看著秦玄枵,輕輕點了點頭,用口型說,“他聽見了。”

    “再演一會兒就撤,來,輪到你說話了。”秦鐸也抬手圈住了秦玄枵的脖頸,湊在他耳邊輕輕道。

    秦玄枵深深平復(fù)了一下呼吸,他開口了,聲音陰惻惻地,獰笑。

    “怎么不說話了?嗯?方才罵朕罵得不是挺歡的么?這就受不住了?愛卿啊你后半輩子,就在這里當(dāng)一條乞尾搖憐的狗。”

    這么說著,秦玄枵頗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

    雖說他上次在床笫之間,也會貼在對方的耳畔說些渾話。

    但渾話里,卻絕對不包含這種人格上的侮辱。那也太不尊重他的愛人。

    這回這詞句,倒是出自秦鐸也之手,早些時候在含章殿按著他的腦袋讓他背下來的。

    不然,他哪里會這么有種,這種話都敢說的,在成烈帝面前如此放肆。

    秦鐸也倒是沒想這么多,他拍拍秦玄枵的腦袋,小聲夸獎了句:“演的不錯。”

    接著,秦鐸也一抬手,將一旁架子上的鐵鉸刀拿起來,扔到地上,發(fā)出了沉重的碰撞聲。

    他又挑挑揀揀了幾樣沉重的刑具,嘩啦啦一股腦掃到地上,連帶著一片叮鈴哐啷的響聲。

    待響聲散去后,秦鐸也最后故作虛弱地罵了句:“唔、啊狗皇帝,你不得好死!”

    然后輕輕拍了拍手,站起身,眨了眨眼,似乎是過足了演戲的癮,小聲道:“去叫范鈞來吧。”

    秦鐸也偽裝成被粗暴蠻橫的審訊做暈過去的樣子,但是秦玄枵的戲份還沒結(jié)束。

    范鈞早就接收到了命令,帶著一身鑰匙,嘩啦嘩啦走到牢房門口后,看著兩個人完好的、輕手輕腳地從牢中走出來,他立刻咬著牙將一張臉繃得僵硬,強忍著不笑出來。

    秦玄枵站在牢房門口與范鈞說話,保證聲音讓隔壁可以聽到。

    “好生照料著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拿你是問。”聲音很冷,恨意與貪念交織。

    范鈞回復(fù):“是,陛下。”

    他立刻招呼一個身形與秦鐸也相似的心腹,穿上一身臟污的囚服,帶上鐐銬,披頭散發(fā),偽裝的滿身斑駁血跡的樣子,走近牢中,躺在牢房最里側(cè)的稻草上,背對著牢門,臉面向石壁,又用頭發(fā)遮住面容。

    做好這一切后,范鈞又將牢房內(nèi)的火把浸入水中熄滅,黑暗立刻籠罩整個牢房,從牢外的走廊來看,就只能看出牢中有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

    秦鐸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地牢中。而只與刺客有一墻之隔,還需要有人偽裝成他,時不時在刺客的隔壁做出點動靜,來證明還有人被關(guān)在其中。

    畢竟聲音時不時響起,才會一點點加深刺客的心中認(rèn)定正確的那個假象。

    而且這戲不能只演一次。

    也不能立刻讓刺客跑了,不然太過刻意,應(yīng)該讓刺客自以為憑自己本事逃出地牢,需要找個不經(jīng)意地時間。

    比如,除夕夜。

    從地牢中出來后,這幾日秦鐸也就哪里都沒去,只悶在含章殿中,和秦玄枵一起核對汜水的賬務(wù)。

    州牧為一地長官,統(tǒng)管一州的各項事宜,汜水近十年的賬冊,城建、人俸、農(nóng)稅、水利、防疫全都堆在含章殿中。

    不僅如此,秦玄枵還從戶部中調(diào)出了對應(yīng)汜水上交稅務(wù)的那部分賬冊,需得一行一行來核對。

    畢竟他們要做一件大事,一件徹底鏟除世家積弊的大事,在徹底將亂臣賊子一網(wǎng)打盡之前,任何消息和風(fēng)聲,都不能走漏出去。

    年關(guān)將至,含章殿里的氛圍卻一點都不輕松。

    秦鐸也端坐在書案后,秦玄枵在另一張書案旁,他們二人對坐著,桌上均擺滿了厚厚的賬冊。

    上輩子長年累月處理政務(wù)的熟練程度就在此時有所顯現(xiàn),秦鐸也雙目如神,核對起來,一本一本,迅速在他眼前掃過。

    有問題的,無所遁形,立刻被他挑出,甩到一旁的箱篋中。

    他往往一開始工作,就會立刻沉浸其中,幾乎忘記周圍的一切環(huán)境。窗外天色一點點暗下去,燭火光影跳躍在他的眼睫。

    燭火明亮,也躍動在賬冊的蠅頭小字上,秦鐸也看了一天的賬冊,到了現(xiàn)在,就算再如何認(rèn)真,都頭昏眼花起來,他閉了閉眼,伸手抵在額角,用手指按了按眉心。

    忽然,肩膀被輕輕一攬住,秦鐸也這才恍然從沉浸的狀態(tài)中脫離出。

    一碟熱氣騰騰的栗子糕,還有一爐茶水,被秦玄枵放在了他的桌角。

    秦玄枵捻起一個栗子糕,送到他的嘴邊。

    秦鐸也順口叼住,含進口中。

    “阿也,休息片刻吧。”秦玄枵看他吃完,又給他遞來了他最喜的滇南白茶。

    秦鐸也接過茶盞,茶水的溫度已提前被秦玄枵感受過,溫度剛好,秦鐸也就慢慢一口一口喝著茶。

    秦玄枵在他身后,用兩只手分別按在他頭上的穴位上,緩緩地按揉。

    堵塞在腦中的不適,也隨著溫?zé)岬氖终疲蝗嗄黹_來,疲憊一點點散去了。

    時間靜靜流淌,忽然,殿外一縷純白掃過,片片的雪花從空中打著旋飄落。

    “阿也,你看。”秦玄枵貼在他的耳邊,聲音中帶了些喜悅,“下雪了。今年第二場雪。”

    秦鐸也在他懷中睜開眼,向著殿外掃了一眼。

    大雪紛紛揚揚在空中灑下,如鵝毛般輕盈飄落。

    秦鐸也莞爾,“屋外碎瓊瑤雪,屋內(nèi)紅泥小爐,這樣的生活倒也愜意。”

    尤其是身邊還有個很乖的家伙,這身段,健美漂亮,這面容也有模有樣的,看著就養(yǎng)眼。

    秦鐸也上輩子從來沒在宮中,體驗過這樣有人陪伴的生活。

    弟弟秦澤之在宮里呆不住,總往外頭跑,流連熱鬧的地方。后來弟弟成家了,來宮里找他玩的時間就更少。

    上輩子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秦鐸也一人沉浸于公務(wù)中,將政事處理完,已經(jīng)很晚,不遠處的圓桌上放著御膳房送來的,熱過一次又一次的晚飯,殿內(nèi)靜悄悄,他推門走出宮殿,才恍然發(fā)覺,殿外落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再抬頭,雪早已停了。

    他孑然于雪中,孤身而立,良久,笑一下,回身走回殿中,繼續(xù)提筆蘸墨,他還有許多事沒做完。

    怪不得上輩子御內(nèi)的總管太監(jiān)和其他老臣總勸他娶妻,他總以政務(wù)繁忙推脫,亦是不想耽擱了人家姑娘的年華。

    沒想到這輩子,竟然有這么個混蛋小子,猝不及防就闖到了他身邊。

    不過,原來有個體己人,感覺這樣好。

    秦鐸也這么想著,仰起頭,伸手勾了勾秦玄枵的下巴。

    見人乖乖的貼過來,任由他的動作,秦鐸也的眉眼不禁彎了彎。

    吶,真可愛。

    “好了,”秦鐸也舒展了一下筋骨,說,“繼續(xù)工作。”

    卻忽然被扣住了手腕,灼熱的吻覆了下來,舌尖撬開了他的唇齒,親吻變得纏綿。

    秦鐸也放松下來,他向后靠在秦玄枵的身上。

    一吻結(jié)束,秦鐸也緩了緩,就聽見秦玄枵說,“想都別想。”

    秦鐸也:“?”

    “先用晚膳,然后休息一段時間。”秦玄枵硬邦邦地說,“御醫(yī)早已講過不讓你勞神費力哼,自己不注意,那我來管。”

    秦鐸也:“”

    混蛋小子。

    二十九日,年節(jié)前的最后一個朝會,秦鐸也就依然沒去。

    既然做好了要徹底表現(xiàn)出他和秦玄枵決裂的樣子,就要演到底。

    這一年最后的一個朝會散朝,就是官員每年一度最長的沐休假期,一直放到正月十五日的元宵節(jié)。

    當(dāng)夜,他們又去了趟慎刑司。

    繼續(xù)演戲。

    第95章 收網(wǎng)(加更)

    二十九日的朝會下值,百官放假歸家過除夕。

    一日后,臘月三十,除夕夜當(dāng)晚。

    慎刑司地牢中,范鈞拖著一腰帶的鑰匙,叮叮當(dāng)當(dāng)打開了死牢的牢門。

    年輕人帶著一身的酒氣和不耐煩,他咣當(dāng)一聲將一疊鑰匙拍在桌上,卻沒注意,其中一把鑰匙的鏈子松了些許,被他這么一嗑,銀光一閃,落入了地上的泥水中,鑰匙鐵質(zhì)的光芒瞬間被淹沒在臟污的水中,消失不見。

    刺客身上的血痂還未干,從額頭流進眼睛中,他動了動眼皮。

    “媽的,最煩加班。”范鈞沒有沒看到鑰匙的異樣,他拖來個椅子,向后一靠,罵罵咧咧地將手中帶來的一托盤的泔水一樣的食物啪嗒一下扔在刺客身前。

    “你招不招?”年輕的酷吏撓撓頭,唾罵一句,“老天,爺除夕都不能在家陪媳婦兒,還得跟你面對面,服了。”

    刺客宛若死了一樣,除卻微弱起伏的呼吸聲,就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吭。

    范鈞踹了踹他,“喂,招了吧,爺敬你是塊硬骨頭,陛下說了,你若是說出幕后主使,留你一條命。”

    范鈞作為酷吏,人生第一次慘遭泥石流滑坡,就是這個家伙,他有些崩潰,道:“我們各自放過彼此,你好好活著,爺回家過年。”

    “”

    安靜。

    “啊啊啊!”范鈞抓狂,“要不是你會慘叫,我都懷疑你是個啞巴。得了您吶,自己呆著去吧,這東西足夠你餓不死了。爺要回家過年了,過兩天再跟你耗著。”

    年輕人將托盤向著刺客踹了踹,伸手拎起那一串鑰匙,咣當(dāng)一聲將牢門關(guān)上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

    “”

    刺客陷入黑暗中,卻依舊一動不動,宛如凝固成陰影了一般。

    整個地牢陷入一片死寂。

    過了良久,大概有一個時辰。

    終于,那團陰影動了一下。

    鎖鏈嘩啦啦作響,然后停住。

    沒有聲音。

    看來確實離開了。

    刺客開始了行動,鑰匙落入的污水灘離他有些距離,鎖鏈被抻得筆直,也還是差些。

    他回頭,將托盤中的泔水倒掉,用鮮血淋漓的手指拎起托盤,倒扣著,將鑰匙勾到了身邊。

    很好。

    鑰匙不是對應(yīng)的,但無所謂,刺客將鑰匙叼進嘴里,用牙齒狠狠地磨,然后插緊鐐銬的枷鎖中,咔嚓,鐐銬解開了。

    迅速脫身后,他又用鑰匙的另一面在石壁上摩擦,又迅速打開了牢門。

    刺客的身形在黑暗中,他腳步一頓,拐去了隔壁的監(jiān)牢。

    在微弱的火光中,他看見了隔壁的監(jiān)牢中,一個人影倒在稻草上,似乎在睡,身上還披著一件明顯不會在死牢中出現(xiàn)的厚實的大氅。

    應(yīng)該是前一日那皇帝留下的。

    刺客無聲地扯開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確認(rèn)了,文晴鶴已徹底失勢,淪為階下囚。

    他不再猶豫,立刻閃身,開始逃離慎刑司的地牢。

    他需要向主家匯報。

    黑夜里,慎刑司一旁的宮墻上,兩道黑影趴在磚瓦的遮掩中。

    二人均一身純黑的勁裝,將身形勾勒得雄姿英發(fā)。

    他們靜靜地蹲伏在房檐上,隱蔽身形,像黑夜中潛伏的豹,死死地盯著獵物。

    秦鐸也一眼就看到了慎刑司地牢門口閃出的那一抹影子。

    他沉下眉眼,立刻推了推身側(cè)的秦玄枵,簡言意賅,輕吐一詞,“來了。”

    “走,跟上。”秦鐸也輕輕一招手,率先點足而出。

    兩道身影立刻輕盈地在宮腔頂?shù)拇u瓦上一點而過。

    秦鐸也如今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上輩子的水平,房頂對他來說,算是如履平地。

    畢竟他猝死之前,身體素質(zhì)因為久坐和熬夜,已經(jīng)有所下滑了,不再像二十幾歲在戰(zhàn)場上一樣矯健,但夜間踏屋檐而行,還算是輕松。

    秦玄枵九歲出宮后,為了提升自身實力,亦是堅持習(xí)武,他跟在秦鐸也身后,腳步輕快,飛躍屋檐。

    始終不遠不近地咬在那名逃亡的刺客的身后,保持著足夠的距離,不會跟丟,也不會被他察覺。

    說起來,前幾日下了大雪,雪厚厚地落在地上、屋檐上,還未完全融化,腳印落在其上,雖然會被刺客非常警惕地抹去,但依舊有痕,有利于他們今夜追擊的行動。

    秦鐸也特別囑咐過今夜在宮內(nèi)值守的玄衣衛(wèi),若是碰見異常現(xiàn)象,且不用特別敏銳。

    今夜是除夕夜,玄衣衛(wèi)和宮人們大多都放了假,或是在宮里,聚集在燈火熱鬧的地方,飲酒聚餐,值守和巡邏的隊伍并不是很多,總會有死角,刺客東躲西藏,一路險些被發(fā)現(xiàn),藏于一處濃密的灌木中,在黑暗里學(xué)了幾聲貓叫,才糊弄過追查而來的玄衣衛(wèi)隊伍。

    在不遠處的一處回廊的拐角中,秦鐸也眼眸沉靜,夜中的雪色落在他眼中,皓亮的銀影閃爍,沉于眼底,他靜靜地注視著躲在灌木中的刺客。

    玄衣衛(wèi)走后,刺客從灌木中鉆出,繼續(xù)奔走,很快就翻越了宮墻,刺客逃出了宮。

    秦鐸也抓著秦玄枵一越,毫無緩沖,直接毫不猶豫地從宮墻上翻身躍下。

    那高度,直接往下蹦,將秦玄枵驚得很怕他摔倒。秦玄枵率先落在地上,來不及調(diào)整姿勢,就立刻回頭想要去接住秦鐸也。

    卻沒成想,下一秒,秦鐸也直接輕盈落地,落在雪中,幾乎無聲,他一顆懸著的心才緩緩落下。

    秦鐸也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顧好自己就行了,繼續(xù),看他去哪。”

    秦玄枵:“”

    好沒用,又是被阿也嫌棄的一天呢。

    有那么一瞬間,秦鐸也瞇著眼銳利地射向刺客離去的方向,讓秦玄枵的心跳漏了一拍。

    真的好帥。

    “別愣神,走了。”

    秦玄枵也立刻回神,他眼眸亦是凌厲起來,和秦鐸也的氣場融成了一體,“這邊,房舍多,好藏身,走!”

    夜行的身影無聲地融入到建筑的陰影中,緊緊跟在刺客的身后。

    “這邊。”

    “好。”

    在黑夜中從皇宮周圍那一段路奔出來,到城西,周圍已經(jīng)陸續(xù)有行人走過了。

    大魏只有除夕、元宵、上巳、中秋不設(shè)宵禁。

    雖說除夕沒有宵禁,但畢竟是,街上的行人也都是挑夫陸續(xù)走過各家各戶的門口,吆喝著飴糖買不買?

    其他人更多是團聚在家中,今夜京城的住戶都熱鬧,暖澄澄的光從窗紙中映出來,也飄出飯菜的濃濃香氣。

    畢竟是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守夜,也有小孩子在院子里跑來跑去,提著燈籠,光影搖搖晃晃的。

    一道身影從幽暗的小胡同中穿過,片刻后,又有兩道身影一閃而過。

    一路城西,刺客的行動軌跡完完整整被秦鐸也收入眼中。

    前方是一個高宅大院,奢靡的構(gòu)造,超格的規(guī)制,府邸內(nèi)又專門供著的熱氣和溫泉,雖是冬天,但花園里依舊草木葳蕤、花團錦簇,亮堂的紅燈籠和燭火光將整座府邸映得猶如白晝。

    朱紅的正門,上書——

    周府。

    呵。

    秦鐸也不動聲色地冷笑。

    不出他所料。

    很好,證據(jù)已送到眼前了。

    周府正宅中,周家眾人正圍聚在一起,舉行晚宴。

    絲竹聲悅耳,樂女在宅外的回廊里,衣著輕盈的薄紗,手中或持琵琶,或彈奏古琴,縹縹緲緲的聲音就從回廊傳入正宅中,不見奏樂者,卻聞管弦仙樂,正宅中的氣氛就更高雅。

    宅內(nèi)是宴席,周太傅位列首位,最近他的心情不是很好,被勒令在家中反應(yīng),不準(zhǔn)出戶,對他來說,是莫大的侮辱。

    雖說在家中,不照常上朝,不會耽誤他手下的布局,但他卻被撂了面子,肝火就淤積。

    好在到了除夕夜,四世同堂,周太傅看著宴席下,珍饈如流水,而他家中子侄和孫輩的孩子,都學(xué)有所成,大大方方地向他這個家主敬酒,位高權(quán)重又能享天倫之樂,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小四和小五很不錯啊,”周太傅滿意地點點頭,一揚手,甘醇的美酒滑入口中,笑道,“學(xué)識和氣度,都比上一年好多了,你們幾個兄弟,都向他二人學(xué)這些。”

    周小四和周小五很是沉著,若是換作幾個月前的他們,此刻得到夸獎,定會喜形于色,但這會兒,他們恭恭敬敬謝過祖父的夸贊,重新坐回坐位上。

    忽然,有下人從后堂匆匆奔來,附在周太傅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周太傅原是笑著,聽到下人的話后,于一瞬間,猛地變了臉色。

    “你說什么?!”周太傅面色猙獰,他沒有克制住神態(tài),怒吼,“還活著?!竟然還回來了!蠢貨!蠢貨!!!”

    這一聲怒吼,將宴席上的眾人都嚇了一跳,宴席上瞬間鴉雀無聲,絲竹聲卻不知宴席內(nèi)的一切,照常飄入宅中,此時顯得刺耳,所有人都膽戰(zhàn)心驚地望向周太傅的首座。

    周太傅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立刻起身,什么禮節(jié)都不顧了,迅速離席。

    周太傅的長子站起來叫了一聲父親,忽然間也意識到什么,起身跟上。

    后堂中,刺客滿身狼狽的,穿著血污的囚服,站在后堂中,見家主來了,立刻上前準(zhǔn)備匯報,卻忽然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刺客懵了。

    “蠢貨!誰讓你回來的!你應(yīng)該立刻在外面自戕!”

    他抬頭看見周太傅的臉氣成了豬肝色,他茫然上報:“主人,慎刑司的撫司一時不察,讓奴逮到機會逃了出來。今日回來,是在牢中聽到了極重要的情報。”

    “快講!”

    “文晴鶴已被皇帝厭棄,淪為只能承歡的階下囚,”刺客將在牢中聽到的對話絲毫不差地報告給周太傅,道,“主人可以不必再擔(dān)心文晴鶴在朝中作梗。”

    啪!

    又是一巴掌。

    “自作聰明!”周太傅怒吼。

    “皇帝那日在朝會上,明明白白說了遇到的刺客已經(jīng)盡數(shù)伏誅!你們在我的眼里是全死了懂嗎?你被秘密關(guān)押在慎刑司中,所聽到的、見到的一切,都是那兩個人刻意偽造出來的!這會兒逃出來,是個圈套!”周太傅覺得大事不妙,立刻道,“你現(xiàn)在,立刻出府,找個偏僻的地方,立刻去死,離周府越遠越好,不要讓刺殺這件事和周氏聯(lián)系上!”

    刺客這會也意識到,他心里一涼,忽然知道這幾日聽到的恐怕都是假的。

    他剛準(zhǔn)備動身,周府后堂的門卻忽然被一腳踹開。

    哐當(dāng)一聲巨響,門框碎裂,摔在地上。

    后堂內(nèi)的眾人猛地回頭。

    只見后堂門口,兩道身影立在門口,皆是一身玄衣勁裝,月光和雪色映襯出滿面的霜寒。

    凜冽的寒風(fēng)呼嘯穿堂,撲面而來,風(fēng)中夾帶著秦鐸也的冰冷的聲音。

    “晚了。”

    第96章 除夕夜

    門板被踹碎,冬日里的寒風(fēng)就呼嘯而入,轉(zhuǎn)瞬間,吹散了后堂內(nèi)暖融融的燭火光和火爐烘起來的暖意。

    周府正宅的后堂內(nèi),周太傅、周太傅的長子、刺客、周府的管家、一位下人,五個人頓時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窟,他們勉強控制住了神色,均轉(zhuǎn)向門口,看著門邊的兩個人。

    下一秒,周太傅長子忽然暴起,猛地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劍,劍鋒在空中劃過,銳利刺耳的破空聲響瞬間響徹在后堂內(nèi),劍光直沖刺客的脖頸而去。

    然而,有人的反應(yīng)比他更快,秦鐸也早在他剛有動作的一瞬間,就立刻出手,止戈的劍鞘脫手而出,在空中筆直飛過,猛然撞向?qū)Ψ绞掷锼鶊?zhí)之劍的劍身。

    兵戈在空中相撞,發(fā)出金屬錚錚鳴響,長劍從周太傅長子手中被擊落,在空中翻騰半周,橫著摔在地上,他也被這大力撞得虎口發(fā)麻,向后退卻了兩步。

    止戈的劍鞘因撞擊改變了方向,噌然一聲擊碎了一旁博古架上擺放的名貴瓷器,碎屑飛濺。

    周府管家亦是機警,立刻拾起濺到他眼前的碎瓷片,撲向不遠處的刺客。

    刺客也恍然大悟,立刻一頭沖向管家,周府的下人連忙去保護周太傅。

    一片混亂之際,秦鐸也眼鋒凌厲,立刻捉住了局面的關(guān)鍵之處,冷聲喝道:“秦玄枵!”

    心意相同,便不用過多的言語,秦玄枵立刻明白了秦鐸也的所思所想。

    秦玄枵從秦鐸也的身后閃身而出,習(xí)武之人的動作比年邁的管家動作更快,一把從后背揪住了管家的領(lǐng)子,連帶著身形一轉(zhuǎn),將管家扔到一邊,回身出手,手肘連帶著小臂劈向刺客的太陽穴。

    刺客受了多日的刑,帶著傷又奔逃了一整晚,此時反應(yīng)速度遠不及秦玄枵,只覺眼前玄衣之人身姿一轉(zhuǎn),下一秒就被擊暈過去。

    秦玄枵拖著癱倒在地的刺客,走回了秦鐸也的身邊。

    凌亂的場面漸漸平息下來,秦鐸也站在門口,冷眼看著周府周府眾人,冷笑一聲:“怎么?周府這是要殺人滅口,好換來一個死無對證?”

    “文大人誤會臣等了。”一時的慌亂過去,周太傅臉色幾經(jīng)變化,這時候也不得不厚著臉皮,向他們二人做了一揖,笑了一下,那假笑就在微胖的臉上擠了出來,臉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在此時屋內(nèi)慘白的燭火光的映襯下,更顯僵硬,再也沒了平日里悠閑著笑呵呵的慈祥樣子。

    “陛下,文大人。”周太傅將聲音盡可能控制得平靜,“怎么今夜突然親自前來?”

    “喏,明眼的事,刺客跑了,抓刺客。”秦鐸也聲音淡淡的,仿佛是在說飯后遛彎一樣輕松愜意,但目光卻冷,如刀鋒般,筆直地扎進周太傅的眼里。

    秦鐸也語氣悠然,輕飄飄地問道,“不過我很好奇,為何這刺客仿佛是有目的地一般,徑直逃入周府了呢?而且,周太傅又為何自作主張,要將人殺了呢?”

    周太傅從上次秋狝時,就知道了眼前這個人不好對付,言語的交鋒中,總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周太傅接連聽了兩句都質(zhì)問,額角冷汗津津,覺著寒冬臘月的風(fēng)實在是冷得緊,他選擇不與眼前這個人對話,直接略過他,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秦玄枵身上。

    “陛下,周府上下,絕無半分不臣之心。”周太傅向著秦玄枵的方向挪了一步,略有些胖的老人筆直地跪在天子腳邊,看起來倒是真有那么幾分傲骨,不卑不亢地說,“周氏全族,一心為大魏的江山盡自己的一份力。”

    說著,還斜睨了秦鐸也一眼,那其中的暗示意味不要太足,所說的話也是,雖是在勸說皇帝念舊情,但言語之間的優(yōu)越卻盡顯,“周家往上數(shù),自成烈帝時期起,家中曾祖就被委以重任,在朝廷中擔(dān)任要職,從此之后,兢兢業(yè)業(yè),周家傳于今日,一代一代均致力于斯。”

    “陛下,今日這名刺客忽然闖進周府中,臣等唯恐刺客暴起傷到陛下,倉促之間才來不及匯報,想要將刺客斬立決以絕后患,誰成想,卻被這等文大人污蔑殺人滅口,老臣實在是心寒。”

    周太傅似乎是越說越覺得自己占理,挺起背,“陛下,周氏一族為大魏鞠躬盡瘁,忠心可昭日月,萬望陛下不要輕信此等禍國殃民的佞臣之言論,文晴鶴此人突然出現(xiàn),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別有用心哄騙陛下,陛下圣明,老臣懇請陛下明辨是非!”

    秦玄枵:“”

    別看他啊!

    這話他能接嗎?

    這老滑頭知道自己在說誰是禍國殃民的妖孽嗎?

    魏王朝中興之主,成烈圣皇帝,秦鐸也。

    他敢應(yīng)和嗎?

    秦玄枵向后退了半步,退在秦鐸也的身后側(cè),偏頭低聲對秦鐸也告狀:“阿也,他罵你。”

    秦鐸也:“”

    幼稚鬼!

    這周太傅明顯就是轉(zhuǎn)移了話題,將斟酌的天平放在了皇帝的手中,言語之中多有暗示。

    你看,一邊是你寵幸的臣子,不過只身一人;另一邊是百年士族,居功甚偉。

    逼著秦玄枵做選擇罷了。

    秦鐸也不想再與這些人糾纏,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從袖中取出一沓密函,冷冷地將紙張摔在跪在不遠處的周太傅的頭上。

    紙張飄飄蕩蕩,在空中打著旋飄落在地上。

    一條一條,明晃晃的白紙黑字,昭示著周氏的不臣之心。

    秦鐸也向前輕輕踏了一步。

    “其一,在京中散布流言,蠱惑百姓。”

    黑色的夜行靴踩在白紙上。

    “其二,借職務(wù)之便,插手科舉,暗中排除異己。”

    秦鐸也停在周太傅的身前,俯身冰冷地注視他。

    “其三,縱容汜水州牧私吞公款,剝削百姓。”

    周太傅在看見皇帝向后退步的時候,一顆心就沉入了谷底,他聽見秦鐸也的聲音輕輕地落入耳中,卻重似千鈞。

    現(xiàn)在這些罪,還不夠。

    只要他不承認(rèn)。

    周太傅咬著牙,站起身,回視秦鐸也。

    只要他不承認(rèn)刺客是周氏派出的,前面的罪名,都不算什么。

    卻也正是這時,忽然一聲沉重的悶響。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被摔進了后堂中。

    眾人定睛一看。

    是司天監(jiān)新上任的監(jiān)正,正是那夜從宮中跑出去,去酒肆匯報皇帝護國寺行程的人。

    范鈞從被撞破的窗子中鉆進來。

    單膝跪地,“文大人,陛下,因為有上任監(jiān)正的供詞,他都招了。”

    “呵。”秦鐸也冷笑一聲,回頭指著秦玄枵手中拖著的刺客,最后道,“其四,行刺帝王,人證物證俱全,謀逆大罪。”

    后堂之中,冷風(fēng)穿堂而過,周太傅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是在是沒有料想到,百年世家根基,竟然在短短一個秋冬,就被連根拔起。

    周太傅抬頭,一雙眼瞇起,看了一眼秦鐸也。

    自從這個人出現(xiàn),好像一切陰謀都無所遁形一般,一條一條,被他從四面八方扒出來,撕開了一切的偽裝,從無數(shù)個方向,將周氏徹底網(wǎng)羅。

    雖然,從汜水州牧出事開始,周太傅就在警惕,加之酒肆被查抄,他亦是在警惕,但酒肆的東家卻沒有被玄衣衛(wèi)抓走,這也就意味著,沒有查到周氏頭上。

    他以為皇帝也就這本事了,但卻沒想到,真正最大的威脅,其實是站在皇帝身邊的這個人。

    這個人早就算計著,先按兵不動,然后演一出戲,尾隨這刺客一路追到周府里。

    怎么會如此呢?什么人能有這么深沉的心計,就好像這些勾心斗角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飯一般,明明縱橫串聯(lián),掩埋于灰暗之中,但卻仍被他一眼看穿。

    此時任何的辯解都沒有意義了。

    人贓俱獲。

    也確實是離譜,周太傅怎么也想不到,怎么會有人除夕夜不在家中團圓,反而大冷天的大晚上的在外面吹著寒風(fēng)蹲守啊!

    這可是除夕啊!

    離譜,太離譜!

    他輸?shù)牟辉?br />
    周太傅忽然重重嘆了一口氣,“唉是我周氏做的又如何呢?原本的想法是讓這些刺客找個機會重傷皇帝,然后讓你毫發(fā)無傷,你的嫌疑就再也洗不脫了沒想到,藺棲元竟然那么快就趕到了主家養(yǎng)他們這么久,竟然養(yǎng)了一群廢物。”

    “承認(rèn)了?”秦鐸也挑眉看他。

    “承認(rèn)又能如何呢文大人?今日誰笑到最后還不一定呢。”周太傅忽然勾起嘴角,“沒記錯的話,文大人早就不是文氏的主□□今日你就開開眼,見見累世公卿的大家族的底蘊。”

    周太傅話音剛落,刀斧手立刻從后堂周圍涌入,將整座后堂包圍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皆衣著輕甲,手持刀斧,虎視眈眈地盯著秦鐸也三人。

    “陛下啊,竟然敢只身闖進周府,那別怪老臣不客氣了。”周太傅笑了一下,面上的白肉抖了一下,很是得意,“等明日一早,大街小巷就會傳出消息,除夕當(dāng)夜,帝酣飲過甚,逸出游幸,耽于逸樂,失足墜湖,遂溺而亡真是國運不幸啊”

    刀斧手武器的寒光映進秦鐸也的眼中,他的神色卻絲毫未變。

    周太傅見他一副安然的樣子,絲毫沒有預(yù)想到的慌亂,心中一沉,對上了秦鐸也那雙沉靜的眼眸。

    眸中,運籌帷幄。

    秦鐸也輕笑一聲,抬起手,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

    清脆的一聲響,回蕩在安靜的后堂中。

    下一秒,無數(shù)玄衣衛(wèi)從黑夜中涌出,是和黑暗融為一體的玄色衣裝,就如同夜色浮動一般,卻唯有腰間軟刀雪亮。

    唰。

    無數(shù)火把在周府宅外擦亮,火光照亮長矛的鋒鏑,矛尖直指周府,藺棲元帶領(lǐng)著回京的親衛(wèi)軍,嚴(yán)甲以待,將整座周府包圍。

    秦鐸也抬起的手向下忽地一落。

    “拿下。”

    玄衣衛(wèi)與親衛(wèi)軍應(yīng)聲而動。

    刀斧手的抵抗就宛如兒戲,頃刻間就被按住,周太傅一眾人均被按壓著跪在地上,垂著頭,跪成一片。

    秦鐸也和秦玄枵緩步從其中走過,從后堂步入正宅,絲竹聲已戛然而止,周府的家眷一片混亂,有的在逃,有的抱成一團痛哭,很快,都被玄衣衛(wèi)和親衛(wèi)軍押下去。

    “青玄,來,”秦鐸也路過回廊,腳步一頓,招呼青玄到身邊,說,“去給那些在方才在回廊演奏的女孩子們披上厚衣物,再送些熱酒過去。數(shù)九寒冬,在竟然讓人在屋外穿那么少,周太傅真不是個東西。”

    “是。”

    剩下抄家的事,就不用秦鐸也和秦玄枵在場了,秦玄枵帶著人走出周氏的宅邸。

    緩步走入小巷中,已經(jīng)離周府很遠了。

    喧鬧的兵戈之聲被他們拋在身后,光影一轉(zhuǎn),一點點融進了尋常百姓的小胡同里。

    胡同里年味正濃,大紅的對聯(lián)貼在外墻上,橙色的暖光從紙窗中映出來,倒映著叢叢的身影,一墻之隔,屋內(nèi)有半大的孩童嬉笑,遙遙地聽見拐角處傳來熱氣騰騰的吆喝聲。

    “飴糖~賣飴糖咯!”

    轉(zhuǎn)過街角,看見嘎吱一聲,院子的木門被推開,三個小腦袋露出來。

    “飴糖買不買?”

    是孩童脆生生的聲音,“老伯!飴糖怎么賣!”

    “一塊兩文錢,若要買一兩,便宜嘞,二十文!”

    “哎呀,我沒有那么多。”

    “嗚嗚,我也沒有,只攢了五枚零錢欸。”

    “阿兄!阿兄~買一兩嘛,我們一定乖乖的,吃到開春嘛。求求你啦~”

    一個溫潤的青年從門中走出,遞出去銀錢,“老伯,稱二兩吧。”

    “好嘞!”

    “你們?nèi)齻,回去先拿給祖母和爹娘,不準(zhǔn)自己先吃。”

    “哇呼!知道啦!謝謝阿兄!阿兄最好啦!”

    秦玄枵忽然歪了歪身子,他歪在秦鐸也的肩上,低聲笑著問:“我的陛下,吃飴糖么?”

    “”秦鐸也沉默了一瞬,看到不遠處老伯從推車中取出白布包裹著的,熱氣騰騰的柔軟的飴糖,抿了下唇,“吃。”

    “那”秦玄枵聲音中笑意更甚,他貼在秦鐸也的耳邊,從口中呼出的熱氣帶著點白霧,柔軟地貼上秦鐸也的耳尖。

    秦鐸也閉著眼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伸手懟了一下秦玄枵的腰,硬邦邦地說:“嗯,求你了,快去。”

    秦玄枵就笑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一樣掛在秦鐸也的身上。

    那老伯找回了零碎的銀錢,繼續(xù)推著小推車,忽然撞見兩個幾乎隱藏在夜色中的身影,誒呦一聲,嚇了一跳。

    “老伯,來一兩飴糖,”秦玄枵直起身,從老伯手中接過白布的包裹,丟過去一塊銀元寶,“不用找了,回家過除夕去吧。”

    說完,不待那老伯反應(yīng),拉著秦鐸也就跑。

    “欸——!”老伯在他們身后喊。

    冬日的風(fēng)掃過落雪的屋檐,兩道身影在小巷中穿過,他們一翻身,翻上了圍墻,又在屋頂跑了一段路,并肩站在一處房檐上。

    除夕夜明月高懸,屋檐上還有未化的積雪,在月色的映襯下,一層層積雪猶如銀色的波濤。

    他們攀上了京城中最高的酒樓,站在重重樓閣之間,遙望京城萬家燈火正濃。

    “阿也,來,張嘴。”

    秦玄枵將飴糖遞到他嘴邊,熱氣在眼前氤氳,秦鐸也歪頭將飴糖嚼入口中。

    溫軟的甜味就在口腔中彌漫開。

    秦玄枵伸手?jǐn)堖^他的腰,略一低頭,也嘗到了屬于飴糖的溫?zé)岬奶鹨狻?br />
    下一秒,京城四角的鐘樓中,鐘鼓聲音相撞,在整座城中蕩開來。

    無數(shù)的煙火升空,在純凈如洗的夜空中綻放開來,在純白的月色前綻放開來。

    千光同照,紛紛燎燎,如星如幻,滿空落丹英。

    是天承四年的最后一刻,也是天承五年的第一刻。

    年歲在此時交接。

    第97章 二則

    天承五年,正月初一,大雪。

    瑞雪兆豐年。

    也有兩則消息,隨著從天而降的大雪落滿京城。

    其一,汜水周氏暗中籌劃謀反大罪,派出死士刺殺皇帝,危謀社稷。

    將周氏有違祖先教誨,遂褫奪周氏官爵,廢除其家主太傅一職,出元月后于城門問斬。

    其他與案件相關(guān)的人,還仍在剝繭抽絲的搜查之中。

    其二,是一條古怪的流言,據(jù)說司天監(jiān)觀測到一枚嶄新的帝星,正與原紫微星垣共繞北辰極位而轉(zhuǎn)。

    理應(yīng)月明星稀的夜空,卻有兩顆星辰明亮,于除夕夜當(dāng)晚熠熠生輝,只消一抬頭便可仰望到。

    坊間有瘋瘋癲癲的瞎眼道士說,那是成烈帝轉(zhuǎn)世。

    正月初一的清晨,正是家家戶戶推開院門,走親訪友拜年的熱鬧時候。

    有看熱鬧的,特意嘎吱嘎吱踩著積雪,頂著一頭的雪花,往城西周府的方向去溜達了一圈。

    嚯——!

    那看熱鬧的一回來,開始湊在一起了。

    “您猜怎么著!”

    “真被抄家了哇?”

    “是啊!我去的時候老遠就看見了官兵將整個周府圍的嚴(yán)嚴(yán)實實,一隊一隊的家眷仆從,被枷著,押送到宮里頭呢!”

    “大快人心!”

    “好哇好哇!”

    周氏在民間的名聲其實并不是特別好,很少有位高權(quán)重的大家族里的子侄能被教導(dǎo)的盡善盡美。

    總會有紈绔在民間欺男霸女,也總會有族中分支的官員,背靠著大家族作威作福,就連帶著整個家族的聲譽都敗壞了個精光。

    所以周氏一倒,百姓之間都是一片叫好之聲。

    雖說國運不利,但能定居在京城里的百姓,家境倒算是殷實,他們走街串巷,坐在親朋家的炕頭上,炕被燒得熱乎。

    在暖烘烘的炕上,大人們盤腿坐著,小孩們撿著枯草對折了相互扯。

    炕上的嘮嗑聲也扯遠了。

    “那可不嘛,我昨晚出門給幺兒放炮,一抬頭,一下就被那兩顆星星吸引了注意。”

    “真的假的啊?那么亮?”

    “真的,跟月亮差不多亮嘞。”

    “噓,不過啊,你們知道嗎?我老姑今早跟我講,隔壁那王二瞎說,那叫帝星重降,嘆天機慈悲浩蕩,佑大魏國定民康。”

    “真的假的?那瞎子之前不是還瘋喊說什么這兩年的日子比之前強上一些,是回光返照么?”

    “我哪知道,他講的又不是我講的,反正我是覺著啊,能稱得上國定民康,也就是從安平中年開始,到興鳳、嘉興這四十多年。”

    “要是成烈帝轉(zhuǎn)世,那就好了啊”

    “誰說不是呢”

    雪下了一整個清晨,爾后漸漸停歇,雪云盡散,冬日初陽在空中扯出一縷一縷的光,將白雪映襯的發(fā)亮。

    含章殿里,暖光一點點攀到面上,成烈帝睫毛微動,緩緩睜開了眼。

    接著面無表情地掀開了黏糊糊一整個趴在他身上的家伙。

    嘖,怎么睡著也像八爪魚一樣纏人。

    昨夜在京中最高的樓閣屋頂,吃著飴糖看著煙火,直到夜深了,才回到宮里。

    一進含章殿的門,秦玄枵就將他按在墻上,開始親他,一邊親,一邊手還不老實的解他的衣帶。

    然后被他一拳砸在頭上。

    老實了。

    委委屈屈地抱著腦袋看他。

    撒嬌也沒有用!

    秦鐸也現(xiàn)在一想起第一夜這家伙在床上的瘋勁,就開始覺得腰部幻痛。

    不行不行,可不能再縱著這個家伙胡來了。

    于是秦鐸也果斷地拒絕他,任憑小狗委屈撒嬌,都堅持不做。

    絕對不行。

    再說了,過年呢,除夕夜這么虔誠的團圓日子,怎么能用來做這等事?

    勾弘揚早已為他們準(zhǔn)備好了晚膳和沐浴的湯池。

    不是那種奢靡晚宴,而是只屬于兩個人溫馨的日常小菜。

    湯池沐浴沒能令秦玄枵冷靜下來,反而好像更熾熱了,大晚上的躺在床上,將秦鐸也連著被子裹在一起,緊緊地抱住他,一邊按耐不住地輕輕蹭著,一邊將唇落在他頸間呢喃。

    “嗚阿也,真的不行嗎?”

    細密的吻落在頸窩,落在肩胛,落在下頜。

    “求求你啦,阿也哥哥?”

    秦鐸也的心猛地一顫。

    這家伙甚至恬不知恥地學(xué)著今夜他們見到的,那幾個央求要飴糖的小孩子的口吻。

    含章殿里的燭火都被吹熄了,這會陷在柔軟溫暖的黑暗里,聽著身邊人黏糊糊的乞求,秦鐸也心頭軟成一片,險些就要松口答應(yīng)了。

    心中糾結(jié)萬分,但成烈帝的理智還是占了上風(fēng)。

    藺棲元上次說過,希望他可以在軍隊回北疆前,去校場教習(xí)軍士們長野軍術(shù)的訓(xùn)練和戰(zhàn)法,想要重現(xiàn)長野軍當(dāng)年所向披靡的榮光。

    這又何嘗不是他自己的愿望?

    那承載著他一生戎馬倥傯的時光,那替大魏守護國門的錚錚人杰、凜凜英魂。

    不該徹底被埋葬在一座孤城中。

    藺棲元二月就要離京,訓(xùn)練和戰(zhàn)術(shù)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促成的,一個月的時間,抓緊些,應(yīng)該可以。

    “好啦,我明日要去校場,”秦鐸也從被抱得緊緊的被褥里抽出手來,揉了揉秦玄枵的腦袋,低聲哄他,“今夜可不能胡鬧,快睡吧。”

    軍中休息的時日少,年前放了幾日的假,過完除夕就要重新集結(jié)。

    “喔。”

    秦玄枵在朝會上橫極了,接連兩次駁回了藺棲元的請求,但現(xiàn)在在秦鐸也眼前,不敢有反對的意見,只是小聲哼哼。

    最終還是安安靜靜地相擁而眠。

    秦鐸也思緒放空,回憶著,在暖融融的被窩中懶散了片刻,他偏頭,看到秦玄枵下半張臉埋在被中,顯得乖巧,眼皮動了動,應(yīng)該是要醒了。

    真是愜意,在冬日里這家伙同床共枕,暖和極了也安心極了。

    秦鐸也起身,披上衣物,忽然被攥住了手腕,重新拖回被褥中。

    “阿也”秦玄枵應(yīng)該是還沒有完全清醒,鳳眸中還帶著迷蒙的睡意,扣著他的手腕,將他按在床上,頭發(fā)披散,落在他身上,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包裹,喃喃,“別走,別離開我。”

    怎么像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狗。

    秦鐸也淺笑了一下,眼中閃著溫和的笑意。

    他動了動手臂,回握住秦玄枵的手,十指交叉,掌心貼在一起。

    “沒有要離開,就是出宮去校場,晚上就回來了。”他溫聲道。

    鳳眸眨了眨,似乎是在動用沒睡醒的腦袋思考,秦鐸也就耐心地等待。好一會后,秦玄枵才又逐漸合攏雙眼,放他走。

    秦鐸也起身穿好衣物,今日是去演武,他穿了一身冬日的騎裝,朱紅窄袖,腰間束帶,覆上了捍腰、披膊和護臂,半長的頭發(fā)被一根緞帶高高束起。

    他放輕了腳步走出殿門。

    秦玄枵這幾日忙著核對賬簿和抓捕的布局,比他還辛苦些。

    秦鐸也出門,與勾弘揚點頭示意,招呼來了飛馳而來的飛光,翻身上馬,出了宮,沿著官道,向校場奔去。

    校場的士兵和將領(lǐng)均已集結(jié)完畢,他們前后胸背著輕甲,一隊一隊整齊地站在校場中。

    看著他們的藺將軍幾乎是帶著顫抖的興奮,將來者迎進校場中。

    在得知秦鐸也是他們這段時日的訓(xùn)練官后,隊伍中發(fā)出來一陣不小的喧嘩聲。

    那語氣之中似是疑惑、震驚、不滿,甚至還帶有鄙薄。

    秦鐸也隨意向下一掃,就收回視線,沒什么表情,將飛光的韁繩遞給一旁的士卒,偏頭瞥了一眼藺棲元,“藺將軍帶的親衛(wèi)軍,軍紀(jì)這么差的?”

    藺棲元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兵都慕強,確實秦鐸也在軍隊這邊名不見經(jīng)傳,像是個突然空降來的。將士們五年來第一次回京,都想和家人多待些時日,任誰的年節(jié)沒過完就被以訓(xùn)練的理由召回軍中,都會有一點不滿,但卻知曉自己的使命,均聽令準(zhǔn)時歸來。

    但主要是,今日一見,給他們訓(xùn)練的竟然是個長的那么好看的吏部給事中——文官!文官看起來很是溫和,沒什么攻擊性。

    火氣一下就起來了。

    這不是浪費時間嘛。

    雖知曉緣由,但藺棲元很生氣。

    這紀(jì)律實在是差!兵士就是要聽從指揮和命令,在平日都這么散漫,到了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這么散漫的軍紀(jì),還怎么打仗!

    藺棲元立刻大吼:“都安靜!聽從指揮!”

    將士們安靜下來了,但能看得出,心里都不服。

    左虞候看看將軍,又看看士卒們,上前一步:“藺將軍,不怪將士們不滿,主要吧”

    左虞候沒參與當(dāng)初那日馳援護國寺的行動,但右虞候去過了,他幾乎要為秦鐸也當(dāng)時那一箭折服。

    右虞候那一瞬間,簡直都恍惚了,又聽到了藺將軍說這位文官身負(fù)長野軍訓(xùn)練法,登時就要撲過去抱住人的大腿。

    被藺將軍拎回去了。

    右虞候這幾天盼星星盼月亮,終于將這個新教頭盼來了,這會兒站在左虞候身邊,感覺到了他的敵意,趕緊拽了他一下,卻沒拽回來。

    就眼睜睜看著左虞候目光落在了秦鐸也身上,“當(dāng)然,下官早聽說過文大人射術(shù)精湛,但文大人畢竟沒上過戰(zhàn)場,平日的花架子,和戰(zhàn)場殺敵,實在是不同”

    秦鐸也非常溫和地笑了一下,等待他將話說完。

    “軍中不是給大人鍍金的地方還請文大人不要耽擱眾將士們的演武時間。”

    左虞候也是為軍士們考慮,秦鐸也當(dāng)然不會怪他。虞候這個位置,聽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有自己的思想,才能擔(dān)好將軍的左膀右臂。

    是個好家伙。

    秦鐸也鼓勵地拍拍左虞候的肩膀。

    送上門來的時候剛剛好,秦鐸也正不想耽擱時間,準(zhǔn)備快速立威然后開始訓(xùn)練。

    好伙計,那就拿你下手咯~

    秦鐸也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問:“左虞候大人,我們?nèi)ゴ蛞患埽俊?br />
    右虞候同情憐憫地閉上了眼睛。

    第98章 演武(加更)

    演武場正中央,將士們聚集成一片,里三層外三層圍繞著正中的一片圓形場地。

    中間站著兩個人,秦鐸也和左虞候。

    二人站在陳放兵器的木制蘭锜旁,左虞候率先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你先來選武器,到時候輸了別說我欺負(fù)人。”

    秦鐸也沒說什么,他隨手從蘭锜上摘出兩支長槍,在手中顛了顛,遞了過去。

    是木制的槍頭,不用擔(dān)心對方在對練時受傷。

    左虞候看見他挑出來木制長槍,哼了一聲,“怯懦。”

    右虞候站在他旁邊,一巴掌遮住自己的眼睛。

    周圍圍著的軍士,除了那日雖藺棲元行動剿滅刺客的,其他人都在火熱地吆喝著,讓左虞候?qū)⑼馊舜虻梗徽管娭行埏L(fēng)。

    確實,軍營中就是以實力說話,就是排外。

    但人群中,心知肚明的人緩緩向后退了半步,不參與他們的吆喝。

    隨著鼓皮一聲響,左虞候冷喝一聲,率先出手,長槍劃破空氣,帶著尖銳的響聲和久經(jīng)沙場的銳利意氣,直奔秦鐸也的面門。

    秦鐸也眼鋒一轉(zhuǎn),他也隨之出槍,用長槍槍桿柔軟地?fù)苓^對方的槍頭,向側(cè)方一撩,腳下的動作卻向后微撤半步。

    左虞候看見他的退卻,雙眼一睜,迅速上步出槍。

    然而下一秒,秦鐸也迅速收槍,在左虞候上前的動作中,半偏身躲過那一槍,握住槍桿的手卻微松,另一手抵住槍尾猛地向前一掌。

    長槍迅速在他手中飛出,左虞候只感覺眼前一花,對方的槍尖就向他飛速沖來。

    他的瞳孔猛縮,而身體的姿勢卻保持著向前,來不及后撤,久經(jīng)沙場的敏銳讓他瞬間警覺,只得堪堪抬頭,他心頭警鈴大作,直覺自己躲不過這一槍。

    然而,秦鐸也手掌卻恰在一瞬握緊,將槍桿牢牢攥在手中,槍頭因大力而微微震顫晃動,恰好停留在左虞候的脖頸前,不足一寸。

    左虞候幾乎無法呼吸。

    演武場周圍,隊伍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敗走勢招。”

    在一片靜中,秦鐸也淡淡地抬眸看向左虞候。

    左虞候此時的心跳一下子到達了頂峰,他能聽到砰砰的聲響,難以喘息。

    他緩緩后退一步,將自己的脖頸遠離了那桿木制的長槍。

    凝眉沉聲道:“方才是我輕敵,再來!”

    話雖是這么說,但左虞候心里卻一點底氣都沒有,他知道,方才那一式,若是在戰(zhàn)場上,敵人肯定不會心慈手軟,在攻擊時主動止住槍身,他現(xiàn)在的透露都已被長槍貫穿,還何來的輕敵再戰(zhàn)?

    左虞候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叫耍無賴,但他不服氣。

    “好啊,再來。”

    秦鐸也笑了一下,非常寬容,他隨手收回長槍,立在身側(cè)。

    這一次,左虞候沒有率先出手,只是靜靜地凝望著秦鐸也。

    秦鐸也就不等他出手,直接向前突步,長槍.刺出。左虞候這次有了準(zhǔn)備,立刻格擋,一來一回過招有十合,正欲換招,卻猛然見秦鐸也忽然近身。

    而兩人手中的槍卻均未收回,左虞候抓住機會,一抬槍身,正準(zhǔn)備向下砸去,卻忽然見秦鐸也手臂伸展開,一下子劃過槍桿,握住最前的槍身。

    下一秒,木槍的槍尖就已經(jīng)抵在了他頸側(cè)的皮膚上。

    秦鐸也身形離他很近,左虞候的手臂還未來得及砸下。

    “長槍短用式。”

    平靜的聲音在左虞候耳邊響起。

    左虞候僵住了,圍觀的將士們也都僵住了。

    一次是左虞候輕敵,兩次,是什么?

    “再來么?”秦鐸也收回槍,問他。

    左虞候這次沒說話了,他沉默地架起長槍橫欄在身前,點頭示意。

    這一次來回出招,點橫平刺縮,過了有三十合。

    連帶著秦鐸也的呼吸也重了些。

    不愧是虞候。

    秦鐸也對這些將領(lǐng)放心了不少。

    大魏有健兒,是好事。

    于是在挑開左虞候刺來的一桿后,忽然抬起另一只手臂,連帶著將整個槍身都高舉,下一秒,一轉(zhuǎn)槍身,槍尖也就跟著迅速纏繞,飛舞著,殘影令人眼花繚亂。

    左虞候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后就被木制的槍桿拍在了臉上。

    秦鐸也特意收了力道,只在對方的額頭上留下了一道紅痕,左虞候蹲在地上。

    “這是摘盔式。帶著頭盔的話,這會兒已經(jīng)被挑飛了。”

    秦鐸也看著對面好像有些沉默了,抿了抿唇,非常善良地多說了幾句,然后走上前,俯身拍了拍他的肩,伸出手。

    左虞候抬頭,見逆光的方向,束發(fā)的束帶垂在身前,他抬頭握住了那只手,微微借著里站起身。

    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五年,他心性堅韌,此時就算是三戰(zhàn)三敗,也并未氣餒。

    他抱拳向前一拱手,“受教了!”

    左虞候?qū)㈤L槍放回蘭锜上,回到藺棲元身邊,低聲問右虞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不拉著我點!”

    “我沒拉住啊!”右虞候喊冤,“你欻地一下就出去了!”

    “”

    “欻!”

    “好了別說了。”

    秦鐸也站在演武場中央,目光依次掃過周圍鴉雀無聲的人群。

    卻見士卒們眼中不是頹意,反而是見到了強者后的欽慕,一雙雙眼都亮晶晶的。

    秦鐸也莞爾。

    迎難而上,不虧是大魏的將士們。

    見威望立得差不多了,藺棲元輕咳一聲,道:“文大人今后做你們的教官,都有意見嗎?”

    “沒有!”整齊劃一的吼聲。

    “文大人將在未來的一月,教會你們長野軍術(shù)!如何?”

    隊伍中寂靜一瞬。

    大魏的將士,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不欽佩長野軍的。

    可惜,全軍殉一城,而烈骨換得敵軍肝膽震顫,退縮三年不出。

    忍冬旗裂、墻毀,軍術(shù)盡失,大魏此間再無此等神兵般的百戰(zhàn)之師。

    這會兒巨大的驚喜砸在他們頭頂,全都懵了。

    下一秒,驟然爆發(fā)出熱切的、不可思議的呼聲。

    一陣接著一陣,像是呼嘯的浪潮般,喊聲幾乎要將整個校場填滿。

    這下子,再沒人反抗、沒人不滿,所有將士們都帶著一腔熱情,都不用組織,一瞬間就列好了隊形,等待教官的教導(dǎo)。

    太陽漸漸西斜,光線逐漸變得金黃,灑在校場周圍未融化的雪堆上,雪堆泛著金光。

    秦玄枵帶著御膳房新出爐的熱氣騰騰的點心,來校場接秦鐸也回宮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落日的余暉灑在秦鐸也的輕甲上,熠熠生輝,他手中提著一根長棍,緩步走在行伍中。

    他身姿挺拔,宛如銀竹,也像冬日的冷松。

    他眉眼清鐫,一伸手,用長棍挑起一名兵士端架的長棍,淡聲命令道:“抬高。”

    那名士兵額角落下汗珠,咬著牙,忍著全身肌肉的酸痛,將架勢抬起來。

    “六點半棍,常用于訓(xùn)練腰馬,可鍛煉平衡,調(diào)整長兵器的發(fā)力。”秦鐸也收回棍,開口道,“常練此法,對增強臂力,有很大的幫助。練好了,在戰(zhàn)場上能對長槍的走勢,有更強的把控,殺敵時便可一擊制勝。”

    他方才與左虞候?qū)殨r,能發(fā)現(xiàn),左虞候槍術(shù)不錯,但在精準(zhǔn)程度上還有待加強。

    所以在出招收招時,總會慢他半步,而恰恰是這半步,就使靈活性遠不及他,在戰(zhàn)場上,一點的疏忽,都會被敵軍抓住。

    那名被他糾正的兵士雙目瞪圓,直視前方,大聲喊:“是!”

    秦鐸也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又開始糾正另一名兵的姿勢,這次直接上手去糾正,秦玄枵就眼睜睜看著秦鐸也抬手,掰起那名兵士的下巴,聽見了秦鐸也的聲音,“脖子斷了?抬頭!”

    接著,又側(cè)掌敲在那兵的胸前,“挺胸!”

    秦鐸也皺了皺眉,直接握住那人的手臂,向前一抻,冷聲,“手伸直了,抖什么!給我精神點!”

    那名兵士臉頰都因被當(dāng)眾批評而羞愧,臉都憋紅了,亦是大聲喝道:“是!”

    秦玄枵站在校場的不遠處,盯著,牙都快咬碎了。

    他的阿也跟別人貼那么近!教學(xué)而已,用棍子就行了啊!不要上手!

    這幫家伙,他們學(xué)得明白嗎!

    都該起開!讓他來!

    秦玄枵幽怨的視線宛如實質(zhì),仿佛直接透過校場,遙遠地落在了秦鐸也的身上。

    秦鐸也在行伍中,若有所感,他回頭,看見了不遠處站著的小狗皇帝。

    秦鐸也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下一秒視線轉(zhuǎn)回,面色又冷了下來,他盯著那個士兵調(diào)整好后,回身,站在行伍中,忽然挑眉喝道:“劈!”

    唰!

    一行行、一列列手持長棍的將士們聽令,毫不猶豫地猛地將手中握著的長棍向下方劈去!

    數(shù)千名將士整齊劃一,長棍劃破空氣,在空中嗡鳴。

    “挑!”

    唰!

    “戳!”

    唰!

    “攪!”

    唰!唰唰!

    “收!”

    唰!

    “很好。”秦鐸也看著,很滿意,朗聲道,“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能練到這個程度,足以證明你們的優(yōu)秀!”

    秦鐸也將長棍放回蘭锜中,走到行伍的正前方,看著刻苦訓(xùn)練、大汗淋漓的大魏健兒,笑了下,說:“可以將長棍放下了,明日我還會到,記得準(zhǔn)時集合。”

    將士們?nèi)缑纱笊猓粋個疲憊地癱倒在地上。

    秦鐸也向藺棲元道別,轉(zhuǎn)身向校場外走。

    他走到秦玄枵身邊,眉眼就緩和下來,帶這些笑意。

    秦玄枵板著臉,生硬地給他披上大氅,又將熱騰騰的糕點塞到他懷里。

    “給你帶的。”秦玄枵悶聲說。

    秦鐸也聽了,抿了抿唇,將笑意遮掩回去,他歪了歪頭,故作驚訝,“咦?好酸,誰把醋壇子打翻了?”

    秦玄枵:“”

    第99章 兩地似乎離愁(含加更)

    回到含章殿用過晚膳后,秦鐸也坐在桌案前,他抬手點燃了放在桌角的燭燈。

    嚓地一聲,一片暖亮的光落在桌案上。

    秦鐸也一旁的從木架上取下幾卷竹章,放在桌角,又展開了一張新紙,用鎮(zhèn)紙壓住邊緣,提筆蘸墨。

    剛寫下幾個字,忽然被人從身后籠住。

    將筆擱在筆山上,秦鐸也微微回頭,伸手覆上秦玄枵落在他腰間的手臂。

    “怎么了?”

    秦玄枵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一整個圈住他,悶悶地問:“今夜還要處理政事么?”

    “嗯,”秦鐸也點點頭,“我寫一下新的政令。”

    忽然整個身子騰空,秦玄枵將他攔腰抱起,向上一抬,翻了個身,讓他坐在桌案上,回身面向秦玄枵。

    “想你了。”秦玄枵俯身伸手撫上他的面頰,拇指恰好落在鼻梁處的紅痣上。

    秦玄枵用手?jǐn)堊∷难蚯百N上額頭,然后低聲問:“可以嗎?”

    “你指哪方面?”秦鐸也將他推離些許,點了點唇,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親吻,可以。但做那事,不行。”

    “我明日還要去校場,不便行房事。”

    忽然眼前一花,他被秦玄枵一把按在桌案上,他高束著的發(fā)帶被扯落,墨發(fā)披散下來,散在白紙上。

    下一秒,疾風(fēng)驟雨一樣的吻就撲面而來,秦玄枵像是憋久了,這個吻又急又兇,帶著十足的侵略意和占有意味,許久都未松開,直到他被親吻的連舌根都在發(fā)麻,頭腦因缺氧而暈乎乎的。

    “阿也”秦玄枵感受到了秦鐸也身體的變化,他松開這個吻,伸手隔著衣袍,握住秦鐸也的身體,貼在他耳邊,啞聲問,“你明明也很喜歡,為什么不?”

    秦鐸也被猝不及防地觸碰,他還未回神,不禁輕顫著眼睫喘息。

    秦玄枵見他似乎是舒服,開始伸手去解衣帶。

    忽然手腕被一把攥住,抬頭,見秦鐸也撐著桌案,支起身子,他道,“秦玄枵,我說——不行。”

    秦玄枵愣了愣,松開手。

    “阿也。”怔怔的一聲,似乎是被他的帶著點嚴(yán)厲的語氣嚇到了,“不喜歡我嗎?”

    秦鐸也緩了口氣,他在桌案上坐直了,他星眸沉靜,光影在其中緩慢地流淌,秦鐸也認(rèn)真地望著秦玄枵,說,“喜歡,但喜歡不能只是欲望。”

    “罪首剛剛伏誅,周氏一倒,許多骯臟都失了遮掩的保護傘,暴露在天光下,正是徹查朝廷,將勾結(jié)在一起的蛀蟲一個個揪出來的好時候。我們的時間不多,要趁新年百官還未上職前,徹查清了。”秦鐸也看著那雙鳳眸,道,“你答應(yīng)過我要做個好君主,如今大魏百廢待興,許多政令被下面的人陽奉陰違,我們?nèi)绾文艿⒛缬跉g愛之中?”

    秦玄枵怔怔地聽著。

    良久,他輕輕點了下頭。

    “我知道了。”秦玄枵盡力掩蓋聲音中的失落,聽話地站起身。

    手中掛著發(fā)帶,他輕柔地將秦鐸也散落下的半長發(fā)攏在腦后,用發(fā)帶束起。

    “我不打攪你了。”秦玄枵已經(jīng)冷靜下來,他想了想,說,“我去接著查賬簿,巳時過半我叫你來洗漱歇息?”

    “嗯,去吧,辛苦了。”

    秦鐸也伸手揉了揉秦玄枵的腦袋,眼中泛過溫和的笑意。

    好皇帝。孺子可教!

    當(dāng)夜秦玄枵再沒鬧他,他們相擁而眠。

    大年初二,秦鐸也仍一早就出發(fā)去了校場。

    初三、初四初八,亦是如此。

    軍中的棍術(shù)已訓(xùn)練有素,秦鐸也就給他們換了刀。

    胡人用刀,戰(zhàn)場上,若是一不小心失了武器,也不需坐以待斃,沖上去搶了胡人的刀,亦可以殺敵。

    基本的訓(xùn)練法掌握了,回到北疆,可以一樣地訓(xùn)練,再通過日復(fù)一日的磨練將基礎(chǔ)打牢。

    不怪他急,秦鐸也知道時間不多,他也不方便離京跟著藺棲元去北疆待上一陣時日。

    畢竟他這幾日忙著來往校場,那小狗皇帝都醋得不行,若是他離京,秦玄枵估計得瘋。

    所以就直接加大劑量,在藺棲元帶軍回北疆之前,他得把這些將士們都訓(xùn)練好了。

    邊疆若是安寧,也能省下秦玄枵不少的心思。

    這也就導(dǎo)致,在這種高壓的訓(xùn)練下,整個校場幾乎哀嚎聲一片。

    “恐怖!”在休息時,右虞候這么喊。

    不過秦鐸也眼神一瞥過來,淡聲喊集合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推脫抱怨,均是一竿子就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站得筆直。

    笑話!那可是文教官,那可是長野軍法!

    他們一個個的卯足了精神頭學(xué)還來不及!

    誰要是喊累,他們?nèi)娚舷露嫉脫渖先ニ毫怂淖臁?br />
    與此同時,含章殿里,秦玄枵垂著鳳眸,也漸入佳境一般,賬簿一本本從他手中流過,一條條抓捕令由他從宮中發(fā)出。

    周氏一族全部入獄待審,本著自己不好過也不讓別人好過的原則,秦玄枵在大年初二把范鈞從家里詔出來去慎刑司審犯人。

    周氏的府邸被掘地三尺,將所有庫房中的錢財和府邸中隱秘的角落搜查一空,更多的罪證被呈到了秦玄枵的桌案上。

    秦玄枵按了按眉心,破天荒地,第一次叫勾弘揚去給他煮了釅茶,嘗了一口,濃重的苦味直沖大腦,直接將他嗆得清醒起來。

    他難得走神了一會,不禁想,阿也那么喜甜怕苦的一個人,上輩子,竟然獨自一人在深夜中,為了蒼生天下事,將濃苦的釅茶一杯一杯往口中灌。

    這么想著,他又覺得時間更緊,他快些將這些政務(wù)都處理完,這樣阿也就能輕松一些,他再好生照料著,阿也就不會步入上輩子過勞而死的后塵。

    秦玄枵在下一封函令上蓋上印璽,下發(fā)出去,然后起身,勾弘揚遞來甜糕,秦玄枵接過,騎上早已備好的觀月,向校場騎馬而去。

    去接秦鐸也。

    ——

    初九,秦鐸也結(jié)束了基礎(chǔ)的槍、刀、棍法以及射藝的基本要領(lǐng)教學(xué)。

    確實有點緊,但沒關(guān)系,藺棲元已都學(xué)會了,可以帶將士們回北疆再繼續(xù)練。

    秦鐸也就準(zhǔn)備開始更有用的,比如,將隊伍劃分兩個陣營,進行實戰(zhàn)演練。

    于是他在下午時提前差人回宮告訴秦玄枵,今晚就不用來接他回宮,他直接在軍營中住下。

    徹底的實戰(zhàn),夜間更需要時刻警惕著。

    他需要統(tǒng)籌全場,不能離開。

    那名士卒將消息帶去宮里,勾弘揚聽了就眼前一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含章殿,一邊瞟著自家陛下的臉色,一邊小聲報,“文大人說他今夜在軍營中暫住,就先不回宮了。”

    “”

    秦玄枵垂著眼,良久,淡淡的一聲:“朕知道了。”

    勾弘揚汗流浹背退下了。

    誰來救救他!他家陛下好像又要碎了。

    ——

    正月十二。

    與此同時,正月年節(jié)里,京中官員幾乎完全過不好這個年,在家里,又緊張又焦慮,來來回回地踱步。

    在大魏這些年的朝廷里,誰的身上、手上沒沾上點灰色?

    若是不同流、或若是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有人能在這個朝廷中立足呢?

    朝臣們放年假在家,他們也不能去職位上看看自己究竟落下了哪些把柄,就只能焦急地在家等待審判一般,眼睜睜看著鄰里其他的同僚被玄衣衛(wèi)或是押走,或是直接被抄了家。

    這絕對是他們最煎熬的一個年節(jié),敢怒不敢言。

    當(dāng)今皇帝不是最煩上朝了嗎,不是最煩公務(wù)了嗎,怎么大過年的不讓人安生啊!

    今日又飄了點小雪,第五言回到家中,將傘支在門口,眉宇間籠罩著憂愁,看著余引墨搖搖頭:“文大人不在家中。”

    “這下壞了他應(yīng)該還活著吧?”余引墨歪著頭思索了一下,“已經(jīng)連著快半月沒見到他了,過幾日朱郡親王長子要來京中,他不是說要見一面?”

    “他連著兩次朝會都沒參與,”第五言嘆了口氣,“我怕是我們害了他,他原本在陛下那里的處境好像就不是很好,就怕我們拉他入伙后,被陛下察覺了,現(xiàn)在身陷囹圄。”

    “爹,娘?”第五仲熙路過,“你們在聊文兄嗎?他什么時候再來家里做客呀?”

    第五言收了聲,他只是輕聲與第五仲熙說:“沒大沒小的,要叫文大人。”

    “誒喲爹,不要這么死板,文兄不會在意啦,”第五仲熙嘿嘿一笑,又說,“阿姐說街巷里有傳言文兄是什么帝星轉(zhuǎn)世來著,阿姐在寫話本子,我去看看咯~”

    第五言聽了,心里一沉,他和余引墨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帝星”第五言輕聲,“我有些擔(dān)心文大人”

    “引了陛下的猜忌嗎?”余引墨說。

    “嗯。”第五言眉沉下來,立刻做出決斷,“明日我去宮中一趟,定要見到文大人。”

    “好。”

    正月十三正午,第五言入宮求見陛下。

    秦玄枵在這幾日已經(jīng)將周氏徹底查清,屋宇三十六間,地畝五百七十頃,店鋪四十五家,金一千三百四十一兩,銀六萬三千二百五十二兩,金器皿三百五十一件,銀器皿三千二百一十件,玉、水晶、瑪瑙、象牙、琥珀、琉璃共計九百八十七件,綾羅綢緞數(shù)不勝數(shù)。

    牽連有貪贓、草菅人命等大罪的其他朝臣共計三百四十六人,全部入獄。

    秦玄枵看著長長的一卷清單,緩緩呼出一口氣。

    幸虧阿也不在現(xiàn)場,不然他都無法想象阿也會有多生氣。

    只剩下些細枝末節(jié)以及與朝臣之間的牽扯還沒完成。

    這時候勾弘揚來報第五言求見時,秦玄枵就直接點頭。

    第五言走進含章殿,見到皇帝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勾弘揚,賜茶。”秦玄枵淡淡吩咐,然后看向第五言,“何事?”

    第五言接過茶,按禮制,帝王賜茶,他需先飲。

    于是第五言喝了一

    好苦啊!

    這皇帝怎么喝這么苦這么濃的茶!

    第五言強撐著面不改色地將釅茶咽了下去。

    他拱手,“陛下,臣來宮中,主要是想來請文大人去寒舍做客。”

    “哦,他沒空。”秦玄枵隨口回,便沒再抬頭,而是開始翻閱桌上的計簿。

    哼,阿也都沒時間陪我,你,更是想都別想。

    第五言手腳開始發(fā)涼。

    什么叫沒空?不是說文大人平日在宮里,就在含章殿和陛下一起處理公務(wù)么?

    但現(xiàn)在人不在,又說沒空,他究竟

    第五言一瞬間腦中閃過許多凄慘的畫面。

    他站在殿中,一時啞然。

    他知道,自古以來,盛極一時的權(quán)臣、寵臣的下場都不太好,文大人可千萬別

    勾弘揚見他仍在這兒傻乎乎杵著,就拂了下拂塵,走過去勸,“第五大人,您就別再同陛下提文大人啦”陛下他自己都四五日沒見到文大人了,就算要見,也輪不著你先呀。

    后面這半句,勾弘揚肯定不能說出口的。

    就見第五言的面色白了一霎。

    勾弘揚這句話甚至更加深了第五言的猜想,于是他猛地向前邁出一步,跪在地上,“陛下!請讓臣見文大人一面就好!”

    第五言想確認(rèn)他的安危,生怕是自己害了他,若是早些知道狀況,他還可以在宮外運作一番,即使現(xiàn)在京中風(fēng)起云涌,即使迎著偌大的壓力。

    至少要保他一命。

    秦玄枵略一掀眼皮,淡淡掃了一眼第五言,將手中的計簿放下。

    “第五言,朕以前對你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因為你沒舞到朕的眼前。”秦玄枵站起身,他負(fù)手走到跪著的第五言身邊,聲音中絲毫不含有一點感情,垂眼俯視他,“而現(xiàn)在,阿也說你還有用,那朕今日便仍放你一馬。”

    第五言垂眼跪著,一動不動。

    心中卻驚濤駭浪。

    阿也是誰?皇帝的新寵?那文大人是徹底被拋棄了嗎?

    罷了皇帝已清算了周家,朝中官員近乎少了五分之一,短時間內(nèi),皇帝應(yīng)該不會再對其他人下手。

    思及此,第五言忽然抬起頭,擲地有聲道:“臣懇請陛下高抬貴手,放過文大人!文大人一心為民,請陛下看在他拯救了岐川一整郡的百姓的功績上,就算文大人再如何惹得陛下不滿,也請陛下寬恕!”

    秦玄枵:“?”

    啥玩意?

    含章殿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第五言看見了秦玄枵迷茫的神色,自己也愣了。

    這時候,殿外有宮人來報:“陛下,文大人說他今夜仍在校場那邊住下,不回宮里了。”

    秦玄枵擺了擺手,“朕知道了。”

    第五言:“?”

    “第五言,你看見了吧,”秦玄枵僵硬地勾了勾嘴角,“他是真沒空,朕見他都得排隊。”

    第五言:“?”

    不知為何,第五言在一瞬間就感覺秦玄枵的眼神和聲音都變得極為幽怨,像是苦守在深宮的望夫石?

    不對勁,有十分甚至九分的不對勁。

    第五言搖著腦袋,莫名其妙地被送出了宮。

    含章殿內(nèi),秦玄枵一整個癱在桌案上。

    蔫巴了。

    五日他已經(jīng)整整五日沒看到阿也了!

    誰知道他這幾晚都是怎么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躺在空空蕩蕩的床榻上入睡的嗎!

    “陛下”勾弘揚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著。

    “勾弘揚,你說阿也是不是不喜歡我”秦玄枵趴著,喃喃問。

    從第一次到現(xiàn)在,一直都避著他,不愿再與他親密,已有足足半月了!

    勾弘揚第一次聽到自家陛下這種語氣,心道果然不愧是文大人。

    “陛下可是真龍?zhí)熳樱惫春霌P聲音諂媚了一點,“怎么會有人不喜陛下呢?”

    我跟成烈帝比,算什么真龍?zhí)熳印?br />
    秦玄枵不滿地“嘖”了一聲,不喜歡勾弘揚這個說辭。

    勾弘揚侍奉久了,人精兒一樣,立刻察覺到了秦玄枵的不滿,趕緊改口說:“誒喲陛下,奴才覺著文大人是心軟的人,不如您好好哄哄?說不定文大人就多留在宮中呢?”

    心軟。

    阿也確實是心軟,他的身世,也有足夠的可憐可以在阿也面前裝。

    只不過,阿也那種憐憫眾生的慈悲,恐怕對任何一個人都是如此。

    他,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占了先機而已。

    “滾。”秦玄枵道。

    “好嘞~”勾弘揚圓潤地滾了。

    第二日晚,勾弘揚鬼鬼祟祟地在含章殿門口探了頭。

    秦玄枵一手支著頭,正在查閱文書,沒抬頭,直接道:“何事?”

    “陛下。”勾弘揚小聲滾進來了,手里捧著一碗湯,拎著一張紙。

    “這是什么?”秦玄枵看他將湯和紙張放在了桌案一角,順手將那碗湯拿起來看了看。

    “是媚.藥哇。”勾弘揚道。

    秦玄枵:“?”

    是什么???

    他險些手一抖,將湯灑身上。

    “這邊是藥方,是奴才特意找太醫(yī)院的御醫(yī)開的方子,不會危害到身體,”勾弘揚討好地笑了笑,秦玄枵看著那表情,倒像是猥瑣,聽見這老太監(jiān)說,“陛下,沒什么事不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陛下要多與文大人溫存些。”

    秦玄枵聽了,臉色沉了下來,“勾弘揚!朕是不是這段時日給你好臉色了!”

    他一把將藥碗砸在桌上,站起身,“如此膽大包天、自作主張,還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秦玄枵這次是真氣到了,他是想和秦鐸也多貼貼,他也確實想與他行房事,但他卻不會卑劣到這等要下藥來得到的程度。

    他尊重秦鐸也的意愿,也分得清眼下時局的輕重緩急。

    秦玄枵緩緩按下了自己的憤怒,他冷冷道:“你這幾日都不用來御前侍候了,滾回去閉門思過。青玄,將他拖出去。”

    勾弘揚被拖走了。

    秦玄枵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坐在床榻邊。

    怔怔地放空片刻后,他伸手撈起放在枕邊的發(fā)帶。

    這是那日阿也落在床榻上的。

    秦玄枵鳳眸帶了些憂愁,他抬起手,將發(fā)帶貼在唇邊,閉上眼,輕吻了一下。

    忽然屏風(fēng)外傳來聲音,秦玄枵立刻就聽出來,那是秦鐸也的腳步聲。

    他猛地一驚,睜開眼,略帶慌亂地將發(fā)帶藏進枕下。

    再抬頭,果然看見秦鐸也一身戎裝,頭發(fā)利落地挽起,隨手撥了下屏風(fēng),向他走來,眼眸中是沉靜的光,挑眉看了秦玄枵一眼,笑道,“做什么呢?驚慌失措的。”

    “你、你回來了!”秦玄枵眨了眨眼,似乎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也”

    “對啊,今日不是沒差人與你說我不回嗎?”秦鐸也覺著秦玄枵呆呆的,就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袋。

    秦玄枵回過神來,忽然伸手一把將他抱住。

    “我好想你。”

    “知道啦。”秦鐸也亦是如此,所以演練一結(jié)束,就騎上飛光,馬不停蹄地飛奔回來,幾日不見,實在是思念得緊。

    這會兒口干舌燥的,秦鐸也就推了推這個黏糊糊的大型動物,說,“容我先喝口水。”

    說著,秦鐸也的視線落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那上面放著一碗湯,碗下還壓著張紙。

    他就走過去,伸手將湯碗拿了起來。

    秦玄枵隨著他的動作看過去,一看秦鐸也手里拿著那碗媚.藥,心跳幾乎都要嚇停了。

    “別喝!”秦玄枵急忙站起來,喊道。

    秦鐸也抬眼看他,見秦玄枵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了看手里的湯,又看了看秦玄枵緊張的神情,挑了下眉,勾唇,“你這樣子”

    秦玄枵迅速動手,開始搶他手里的碗。

    而秦鐸也卻早有準(zhǔn)備,動作比他更快,不僅迅速地向后撤了幾步,還順道撈起來桌案上那張紙。

    再抬頭看時,秦玄枵已經(jīng)僵在原地了。

    秦鐸也就慢條斯理地,單手一抖,展開了那張紙。

    讓他瞧瞧,紙上寫了些什么?讓小狗皇帝慌成了這個樣子。

    喔。

    呵。

    秦鐸也大致掃了一眼,然后抬眼看了眼僵硬的、要碎裂的秦玄枵。

    “媚.藥啊。”秦鐸也拖長了語調(diào)嘆了一句,然后收回眼神,開始一字一頓地讀那張藥方,一邊讀,一邊點評。

    “桃花五錢、瑰露兩滴、龍涎香一片、忘憂籽藥材還挺豐盛。專于歡愛之情,激發(fā).情.欲,促使交合,雙方皆得歡愉之極致嘖嘖。”

    秦玄枵煎熬地聽著,崩潰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置砂鍋于爐上,武火煮沸、文火慢煎,約一盞茶時服用后,一刻鐘生效。”

    秦鐸也念完,將那張紙一拋,似笑非笑地看著秦玄枵。

    “阿也,你聽我說,真不是我準(zhǔn)備的”秦玄枵覺得這時候所有的辯解都顯得蒼白極了,“我沒想要用藥”

    “那你?”秦鐸也反問。

    “我”

    秦鐸也看到秦玄枵的臉色都有點發(fā)白,顯然是嚇慘了。

    秦鐸也在心里又覺得好笑,又嘆了口氣。

    這事怪他。

    才剛互通了心意,這小狗沒有安全感,而自己這幾日顯然又因為忙于校場那邊的事,確實是忽略了對方的感受。

    在別人家中都是在團圓的年節(jié)里,他卻將秦玄枵一個人拋在殿中,孤苦伶仃,可憐見的。

    哎,是他之過錯。

    不過吧,主要是吧秦鐸也將目光從秦玄枵身上一掃而過。

    秦鐸也實在是不想承認(rèn),偉大的成烈帝竟然會怕,他是真有點怕秦玄枵在床上那種折騰勁。

    怎么平時乖乖的,一到床上就

    雖然不難受,也不痛,很舒服,也很有快感,秦玄枵將他伺候得很好,但太久了也太累了!

    他真有些受不住。

    所以一直在逃避。

    秦鐸也這么一邊想著,一邊上下打量秦玄枵。

    給秦玄枵看得都有點要嚇哭了。

    忽然,秦鐸也抬起手,將湯碗送到嘴邊,一仰頭,將碗中的湯劑一飲而盡。

    秦玄枵愣了一秒,下一瞬,雙眼猛地瞪大,他急忙去抓秦鐸也的胳膊。

    但晚了一步,秦鐸也已經(jīng)將那一碗媚.藥喝了個干凈。

    秦玄枵腦袋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恍惚中,他看見秦鐸也對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秦鐸也將手中已空了的藥碗放在桌案上,左右活動了一下脖頸,又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骨骼發(fā)出咔噠的一聲清響。

    喝不喝是一碼事,但這行為,該打。

    “離藥效發(fā)作還有一刻鐘,”秦鐸也上前揪住了秦玄枵的衣領(lǐng),將他按倒在床榻上,抬起了拳頭,“我還有一刻鐘的時間來揍你。”

    第100章 笨蛋

    秦鐸也剛從校場飛奔回來,戎裝上還帶有獨特的凜冽寒意,那種冬日披風(fēng)歷霜后獨有的寒冷氣息,就在拳風(fēng)之前率先撲面而來。

    秦玄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拳砸在了臉上。

    顯然,秦鐸也沒真的下死手。

    這一拳雖然足夠疼,但沒打破相,畢竟這張臉還是很好看的,秦鐸也有點不忍心給破壞了。

    秦鐸也抬起手,鉗起秦玄枵的下巴,手指用力鎖緊,他冷笑一聲,“長本事了?”

    “阿也咳,”秦玄枵被勒住喉,呼吸困難了點,他輕咳一聲,“真不是我。”

    “哦?那是誰?”秦鐸也松開手,拍拍他的臉,示意秦玄枵說話。

    秦玄枵本想支起身子,剛一動,就被秦鐸也用力一推,重新按倒在床榻上,只得仰面看著他,委屈地說,“勾弘揚沒問過我就直接端來的”

    “沒有我們尊貴的陛下默許或授意,御內(nèi)總管太監(jiān)怎么敢這么放肆”顯然秦鐸也并不準(zhǔn)備放過他,正說著,忽然聲音一頓,他低頭看了眼秦玄枵鼓起的衣袍,再抬眼時,古怪地笑了一下,“這也能起反應(yīng)?還說沒有預(yù)謀?”

    說著,又抬起了拳頭。

    秦玄枵急忙抬起胳膊擋住臉,冤枉道,“你離我這么近,它就自己起來了我喜歡你,身體控制不住。”

    “怪我了?”

    “我哪敢。”

    秦鐸也垂眸看了他兩秒,然后忽然放下手,秦玄枵以為逃過一劫,結(jié)果下一秒,秦鐸也的攻擊直接換了方向,徑直地落他的胸口。

    這次沒打臉,所以手勁也一點都沒收著。

    “唔咳!”

    力道震得秦玄枵猛地咳了兩聲,眉眼都緊緊地擰在一起。

    “知道疼了?”秦鐸也勾起唇。

    “唔喜歡”

    卻忽然聽到身下這家伙嘆了一聲,聲音纏纏綿綿,秦玄枵牽起了他的手,細細摩挲他的手指骨節(jié),又放在唇邊輕吻,“阿也,手打的痛不痛?”

    秦鐸也:“???”

    憋瘋啦?

    他唰地把手抽回來,一腳踹上去,踩在那上面。

    聽見了對方幾乎是帶著壓抑的愉悅的一聲悶哼。

    秦鐸也:“”

    腳底似乎是莫名其妙有點燙,他收回腳,徹底不忍了,長腿一跨,壓在秦玄枵身上,不再給他耍流氓的機會,按著他揍,一拳一拳,沒停歇。

    秦玄枵這回感覺全身的皮肉都在痛,老實了,他急忙乞求:“我真錯了!”

    “呵,晚了。”秦鐸也冷冷回他。

    悶著頭,被壓著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刻鐘的揍后,秦玄枵忽然感覺落在身上的拳頭綿了一瞬,他睜開眼,見秦鐸也面色染上了一片緋紅,映在眼底和面中。

    紅意還在一點點攀開來,秦鐸也覺得悶熱,他扯開了衣領(lǐng),張嘴呼了口氣,那緋紅的顏色就見縫插針一般瞬間蔓延至脖頸和露出的那一段鎖骨。

    秦鐸也眼前花了一瞬,連帶著一拳沒落穩(wěn),險些滑出去。

    他身體晃了一下,腦袋沉沉的,有點想一頭栽過去。

    秦玄枵雙眼睜大一瞬,他顧不得皮肉的疼痛,急忙起身,一把伸手?jǐn)堊×饲罔I也的腰,將他抱入懷中。

    “秦玄枵,你在殿內(nèi)燃了多少火爐?這么熱”秦鐸也發(fā)覺自己渾身無力后,就知道藥效開始發(fā)作了,他滾燙的面頰貼在秦玄枵身上,涼涼的,很舒服,他就開始閉著眼,喃喃罵他,但尾音卻又沙又軟。

    “沒多少。”秦玄枵眼底劃過擔(dān)憂,他一把將人抱起來,大步向外走,聲音沉沉的,“藥效的作用,堅持一下,我?guī)闳フ矣t(yī)開解藥。”

    秦鐸也腦子懵了一瞬,“?”

    他睜開眼,看見秦玄枵的神色又焦急又緊張,于是拽了一下秦玄枵的手臂,不可思議地問:“我喝的是媚.藥又不是毒藥,你帶我去開解藥做什么?”

    秦玄枵認(rèn)真道:“是藥三分毒,快些將藥性解了,不會對你身體造成傷害。”

    “?”秦鐸也見他眼底一片清明,知曉他不是裝的,而是真的擔(dān)心,不禁頭疼地按按腦袋,直接挑明了,“那你是擺設(shè)嗎?你不會來給我疏解?”

    秦玄枵身子猛地一僵,他定定地低頭看向秦鐸也。

    秦鐸也以為他理解了,便伸出手,將雙臂搭在秦玄枵的肩上。全身都在燃燒一般,好熱,好想貼得更近些。

    秦鐸也動了動身子,輕輕在秦玄枵的身上蹭了蹭。

    “快些。”他呢喃著輕聲催促。

    秦玄枵卻堅定地說:“去找御醫(yī)。我不會趁你之危做那種事。我喜歡你,我想要你清醒地愛我,而不是在藥物的作用下。”

    “”秦鐸也都有點快清醒了,“不是,它只有催情的作用,又不會讓我變成徹底失了智的傻子。我當(dāng)然分得清你是誰,也分的清我究竟想不想要。”

    秦玄枵的雙腿好像釘在了原地,他咬著牙,似乎是不敢相信,還在強忍著。

    秦鐸也覺得身上的灼燒感越來越重,越來越渴望得到,他一手攥著秦玄枵的衣領(lǐng),一手攀上他的臉,點在對方的唇上,目光迷離,啞聲請求,“唔,玄枵我難受,幫幫我”

    秦玄枵身體更僵硬,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回身,將秦鐸也放在床榻上,跪在對方身前,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又決絕又孤凄。

    “我?guī)湍恪0⒁残蚜撕螅懿荒懿灰尬遥俊?br />
    秦鐸也本已沉溺的申思又不得不重新歸攏起來,“”

    什么亂七八糟的。

    好磨蹭啊!哪來的腦補這么多戲啊?每次做前都要搞這么一出么?

    “不會。”

    秦鐸也拉著他一同倒在床榻上,向著秦玄枵的身前貼過去,輕聲道,“明日是正月十五。”

    “嗯。”秦玄枵順著他的意,點頭,手撫上了秦鐸也的腰。

    見這家伙沒懂他的意思,秦鐸也氣不起來,被渾身的燥熱磨平了,嘆了口氣,“是元宵節(jié),笨。”

    秦玄枵在將他徹底擁入懷中,唇已觸上了他的頸窩,輕輕噬咬著,喃喃,“我會克制,不會耽誤你明日的教習(xí)演練。”

    “唔”秦鐸也覺得燥熱散去了些,舒服地瞇了瞇眼。

    這笨蛋,還沒理解。

    “我是說,明日軍中放假,我不用去校場,有一整日的時間來陪你。”秦鐸也緩緩說,“所以我才會喝下那碗湯,在喝之前,就已決定今夜要與你一起了。今夜隨你鬧,怎么樣?”

    秦玄枵猛地瞪大了雙眼,偌大的欣喜籠罩過來,令他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

    而秦鐸也已經(jīng)伸手板著他的下巴,抬頭,灼熱的唇觸碰了上來。

    這是秦鐸也第一次主動親他。

    秦玄枵一整個愣住。

    “以后別胡思亂想。”秦鐸也又抬頭親他,秦玄枵覺得他也暈乎乎的了,聽見秦鐸也說,“我亦心悅于你。”

    我亦心悅于你。

    對于成烈帝來說,他很難開口講情愛。

    能說出心悅一詞,那就是極大的偏愛。

    秦玄枵現(xiàn)在覺得除夕夜那日的煙火現(xiàn)在在他的心頭綻放。

    就算他是因為無賴混球搶了先機占了秦鐸也的心,那又如何?

    阿也說喜歡他。

    他們兩情相悅。

    嘻。

    秦玄枵噌地一聲坐起來,“我去拿玉膏!”

    秦鐸也抓住他,“不用。”

    “你會受傷。”

    秦鐸也閉了閉眼,“這次不會。”

    他扯開了衣服,自暴自棄道,“你自己看,藥效多好啊。”

    入目一片旖旎之景,秦玄枵直接愣了,好半響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那我去熄燭火”

    秦鐸也:“”

    他伸手一把抓住秦玄枵的衣袖,盯著他,“你究竟行不行?不行我自己解決。”

    秦玄枵:“?”

    他行!

    “阿也我會讓你滿意的。”

    秦玄枵將他攬入懷中,維持著相擁著的姿勢,唇剛好落在秦鐸也的頸側(cè)。

    他張開嘴,一口咬在了秦鐸也的脖頸上。

    秦鐸也身子一僵,急促地喘息了一聲,“怎么又咬人,這印子在脖頸上,遮不住。”

    “就是要遮不住。”秦玄枵看著他,鳳眸沉沉,“我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愛我,任由我胡鬧。”

    也許是喝下了那藥的原因,今夜秦鐸也放開了許多,甚至也不遮掩口中的呻.吟,也不服輸,一口咬了回去,哼了一聲,覺得不滿意,伸手去一旁的桌案上,將印璽撈了過來。

    秦鐸也扯開秦玄枵的衣衫,將印璽刻在他精壯的鎖骨下,紅色的印記融進皮膚。

    “那你也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

    忽然手指一顫,秦鐸也匆忙抓住他的肩,印璽就被拋之腦后,方方正正的玉塊骨碌碌滾到了地上的毛毯中

    “藥效過了嗎?”秦玄枵見秦鐸也忽然捂住了臉。

    “嗯去了一次就好了。”秦鐸也回憶起自己的方才的舉動,臉上又開始發(fā)燒,恨不得立刻找地縫鉆進去。

    怎么這么荒淫無道啊成烈帝!

    蓋印璽也太丟人了!自己才是真昏君吧。

    “那,阿也滿意嗎?”秦玄枵俯身過來,貼在他耳邊,輕笑著問。

    秦鐸也滿意。

    但他覺得方才自己喘的有點厲害,若是再夸獎秦玄枵,豈不是讓他沾沾自喜?

    于是成烈帝矜持地皺了皺眉,“一般吧。”

    秦玄枵:“”

    他抿了抿唇:“那如何才能讓我的陛下滿意呢?”

    語氣中帶了點危險的意味,秦鐸也聽出來了,但他這會兒騎虎難下,不能退縮,挑釁這事兒,他會極了啊。

    于是秦鐸也懶懶地抬手,點了點秦玄枵的胸膛,挑剔著笑了一下,“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我的小男孩。”

    “”

    唰地一聲,秦玄枵攥著秦鐸也的腰,將他翻身面朝下,按在床上,從背后壓住他,隨手一撥,繡著忍冬云紋的帷幔就紛紛落下,遮掩住了床榻上的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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