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林昭!!”門外闖進來了一道聲音,勉強擠進了林昭空鳴的耳朵里。
是陸思琪焦急的音,林昭抬頭看去,就和門外跑進來的,滿頭大汗的陸思琪對視上了。
陸思琪倒吸了一口涼氣,林昭此刻整個人都是白的,連唇都失了血色,整個人像是死了三天一樣,看像自己的那雙眼眸透著幾分漠涼。
陸思琪沖上前扶住了林昭,“你沒事吧……”
林昭緩緩搖頭,開門見山問:“是季宥齊?”
“你聽說了?”陸思琪就是害怕林昭知道了這件事,才會在自己知道這件事后的第一時間跑來找林昭。
雖說紙包不住火,但好歹在這種時候自己能夠陪在林昭身邊。
林昭點頭,努力平復著呼吸:“他怎么樣了?”
陸思琪:“送去醫院了,說是流了很多血,大概率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林昭點點頭,腦子里卻將這幾日季宥齊的狀態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再結合今天早上季宥齊發給他的消息,怎么看也不像是會輕生的人。
怎么會……
“是自殺嗎?或者說其他原因?”林昭的聲音有些虛浮發抖。
陸思琪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警方已經封鎖消息了,不管是不是自殺,你作為他的男朋友,是一定會被叫去問話的。”陸思琪說。
林昭當然知道,但他現在要去見季宥齊。
“我先去醫院。”林昭說著就拿手機開始打車。
陸思琪按住了他的手,語氣沉重:“可你們最近不是在鬧分手嗎?警方沒叫你去,你就先不要把自己送到他們面前去,畢竟你還要讀書,搞不好外面還傳言說些亂七八糟的話,這些事鬧大了對你不好……”
……
——
月亮攀上了高空,醫院走廊空蕩又安靜,月亮的冷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安全標識燈泛著綠色的幽光,透著一股詭譎的味道,vip病房的門被打開,一位滿臉滄桑的女人走去樓道邊接電話了。
此刻病房的門又被輕輕打開了,一個矯健纖瘦的身影擠了進去,病床上躺著的人在今天早上還給自己發了短信。
林昭站在病床邊,低頭看著昏迷不醒的季宥齊。
呼吸微弱得幾乎沒有,臉色慘白,消瘦了很多,臉上還帶著跳樓留下來的傷口,額頭纏著厚厚的繃帶,額角還滲出了些許血絲。
前幾日還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分手的人,如今卻意識全無地躺在了這冰冷的病床上。
林昭彎腰將季宥齊的手腕握住,感受著微弱跳動的脈搏,林昭從認識季宥齊的第一天就覺得他的手一直很冰,現在仍舊冰得像是在冰窟凍過了似的,林昭溫熱的手掌瞬間涼了起來。
醫生已經下了通知,季宥齊醒不過來了,不止醒不過來了,大概率是活不成的。
“阿齊。”林昭低低地喊了他一聲,沙啞中摻雜著幾分怪異的感覺。
第一次沒有得到回應的呼喚。
林昭竟然有些不習慣。
“我要是沒騙你就好了。”林昭拿開了手,低頭看著季宥齊的手腕,而后突然自言自語,“所以是誰呢?”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病房里安靜得只有床頭醫療儀器發出的聲音和輸液水傳來的滴答聲。
房間里很快只剩下了季宥齊一個人,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手背上殘留著一滴晶瑩的水珠,在床頭微弱燈光之下,泛著異樣的冷光。
第二天林昭又生了一場重病,比之前那一次嚴重得多,連床都下不來,他在寢室躺了一天才好點。
這天陸思琪下課回來給林昭買了熱粥和橘子,他問了一下林昭的情況,林昭說好多了。
陸思琪就疑惑:“不過你前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一夜未歸就算了,回來還高燒成這樣,差點就燒傻了吧?”
林昭聽完只笑了一聲,也沒有什么解釋。
陸思琪坐在自己的床上,一邊給林昭剝橘子一邊說著今天上課發生的事,“我聽說季宥齊是從三樓跳下去的,學校調了監控,沒有發現什么第三人,監控也顯示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不過事情應該沒那么簡單。”陸思琪將剝好的橘子遞給了林昭,林昭伸手接過來塞進了嘴里,聽著陸思琪繼續說:“我姑是靈異監察局的人,聽說這件案子被撥給了他們分局,所以這事蹊蹺。”
“你是說……有鬼?”林昭擰眉問。
陸思琪不確信地點了一下頭,然后說:“大概率是吧,否則警察不是早該來找你談話……”
他之前其實并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這種非自然的東西,就算他姑姑本人在監察局工作他也持懷疑態度,但自從那次生病,也不知道是做夢還是幻覺,陸思琪恍惚間看見的那些東西開始讓他相信了這些東西的存在。
話還沒說完,林昭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林昭接下電話,就聽到對面自稱是警察,大致就是說會對林昭進行傳話,因為在學校影響不好,就讓林昭在外面找個地方。
林昭隨便說了一個咖啡館。
林昭的病還沒有好透,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陸思琪害怕他沒到咖啡館就先暈倒了,說要陪著林昭一起去見警察,林昭拒絕了,說是不想讓更多的人摻和進來。
所以陸思琪只把林昭送到了那條街上。
林昭到的時候那里已經等著兩個警察了,林昭面無表情地坐到了他們對面,兩人也不磨嘰,拿出證件先后介紹了自己的身份,自稱是靈異監察局的人,一個姓杜,一個姓莫。
一胖一瘦。
“我們調查到二人是戀人關系。”杜警官說。
林昭并不否認,“對。”
“但他出事到現在,你好像一次也沒有去醫院看過他……”杜警官表示疑惑。
林昭解釋道:“因為我們在鬧分手。”
“能問問大概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嗎?”杜警官繼續問,而一邊的莫警官在負責記錄。
林昭微微抬眸想了想,“一個月了吧。”
杜莫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后莫警官從隨身的包里遞出了一份打印好的一沓文件張給林昭。
林昭雙手接過,目光一下就被文件的名字吸引了,保險——
他翻開了文件,杜警官就在一邊說:“這是我們調查到的,一周之前季先生突然給自己買了各種保險,而所有保險的受益人,都是林先生您的名字,相信過不了兩日保險公司就會開始聯系您了。”
林昭看得很慢,翻頁的動作也很慢,兩位警察卻很有耐心,等林昭看完以后杜警官才接著說:“雖然這起案子被靈異監察局接手了,卻不代表沒有人為的操縱。”
“據季先生的母親季湘芩女士提供的錄音,您……咳,您與季先生戀愛也是因為……咳咳。”杜警官并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畢竟只是看長相,林昭這張單純又溫柔的臉怎么都和錄音里的那個人聯系不起來,更無法想象林昭是貪圖錢財的人。
林昭倒是一臉無所謂,他點頭承認:“對,我是為了錢才和季宥齊在一起的。”
杜警官被噎了一下,莫警官記錄的手抖了一下。
林昭說:“所以你們懷疑我是為了保險的錢把他害死的?”
兩人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接著說:“我們這邊只是對您進行了傳喚,但是您放心,在沒有證據之前,我們對您也僅僅只是問話而已。”
“嗯。”林昭頷首,“既然是靈異監察局的人來管理的這件事,所以他不是自殺?”
兩人都沒有回話,杜警官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張照片遞出去,一張季宥齊手腕的照片。
林昭雙手接過來,杜警官就問:“你看見了什么?”
“手腕和黑色的……手。”林昭看見了這只纖細的手腕上有一只黑色的手印,痕跡特別深。
杜警官驚訝:“你看得見?”
林昭將照片還了回去,“這張照片是這樣的。”
“這只黑手不是普通人的手,你怎么看見的?”杜警官的聲音明顯嚴肅了一個度。
林昭面不改色,“照片里本就有的東西我為什么看不見?你現在隨便問一個路人,他一定也看得見吧?”
他說著就打算叫住身邊端著咖啡路過的服務員。
莫警官拉住了他的衣袖,干咳一聲后說:“是我們搞錯了,這張照片被特殊處理過了的,上面的東西普通人也能看見。”
“我們結合監控判斷季先生應該是被這只手拽下去的,所以也是來問您有沒有注意到紀先生最近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杜警官非常自然地岔開了話題。
但林昭似乎并不想給他們面子,他直言道:“你們無非就是想拿這張照片試探我罷了,試探我到底會不會見鬼的辦法或者是其他的,恕我直言,我要是會的話,我現在就會把他的魂叫回來問他到底為什么要給我買這些保險,害我被無緣無故牽扯進了這樣的案件里面。”
就這樣被林昭戳穿了心思,兩位臉上的確有些掛不住,但畢竟也辦了這么年的案子了,兩人心態上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林昭雖是生了病,但腦子卻仍舊清醒,他像是突然被自己的話點醒了,“不過我好像也沒說錯,你們靈異監察局不能把他的魂招出來問問情況?他是自殺還是被殺他自己總清楚吧?”
林昭看起來似乎對于戀人的生死并沒有那么關心,明明有一張溫和的臉,在同學之間也有很好的評價,可談及季宥齊的任何事情,他似乎都沒有那么好的臉色。
杜警官解釋:“這也是我們現在遇到的問題。”
“季先生的魂魄不見了,只剩一具還能呼吸的空殼在那里。”莫警官接著補充。
林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冒出來的騰騰熱氣蒸得他的眉睫濕潤,眼圈也微微泛紅,“不見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找不到了。”杜警官說。
林昭手頓了一下,杜警官繼續說:“這種情況我們也是第一次見。”
“所以我們這邊也提醒您一句,如果季先生的魂魄離了體,他也許會來找您,到那時也請您不要害怕,打電話聯系我們就行了。”杜警官說完就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林昭接過看了一眼就裝進了口袋,“我知道了,警官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杜警官看向了莫警官,見莫警官收筆搖了搖頭他才道:“暫時就到這里了,打擾林先生了。”
林昭點頭后就起身離開了。
兩人看著林昭漸遠的背影,那是一副纖瘦的背影,風吹得他的衣角鼓起,碎發張揚,瘦弱得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似的。
杜警官壓低了聲音對同伴道:“我會跟著他的,你繼續和他們調查。”
“你也覺得奇怪是吧?”
“普通人聽到靈異事件都不會像是他那樣的反應,而且照片上的東西,他看見的第一時間的表情也太平靜了,我覺得他有問題。”
莫警官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再回案發地點勘察一遍,希望能有新的發現。”
——
林昭當晚請假去醫院看了母親,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林昭住的地方是那種典型的居民樓,破舊老小,樓道里臟兮兮的,角落里還有新掉落的白色墻皮,他家還是在頂樓,要爬整整七樓。
月光冷冽,從窗外透進來,照亮了狹窄的樓道,勉強還能看清腳下的臺階。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雖說他家是在七樓頂樓,但平時也爬不了這么長的時間,林昭只記得自己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力氣被消磨殆盡,抬頭還是沒有看到頂。
他打開手機手電筒照向了墻上的樓層數,四樓。
絕對不可能還在四樓!
林昭停下來往上爬的腳步,樓道安靜得落針可聞,五樓那個每到晚上十點就會哭的小孩今夜也沒有發出哭聲,三樓那對夜夜吵架的夫婦今晚也安靜沒有吵架……
一切都太反常了。
林昭徘徊在四樓,沒有出路的樓道,反常的鄰居……這一切就和書中說的鬼打墻無異!
安靜如斯的樓道開始出現了樓梯被踩踏的聲音,伴隨著滴答滴答的水聲,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有“人”在往樓上走。
“誰在樓下?”林昭壯著膽子扶著欄桿往樓下喊了一聲,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不盡的回音和依舊穩健的腳步聲。
越來越近。
林昭扶著欄桿又往樓上跑了一圈,他將手電筒照到了墻上,還是一成不變的四樓。
林昭軟了雙腿,扶住了手邊的扶梯才沒有摔倒在地,心跳如鼓聲,力度大得快要從胸腔跳出來了,汗水汩汩,順著鼻梁淌下來,樓下的人離他越來越近了,因為太恐懼,林昭覺得自己的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他大著膽子往樓下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空蕩蕩的一片,什么也沒有。
但是腳步聲似乎變得急促了起來。
林昭抓緊了欄桿,定睛看向了樓下的樓梯扶手,一只慘白的手突然出現抓住了扶手,那只手的手指修長,手掌寬大有力,青色的血管暴起,打眼看去就和死了三天沒什么區別。
林昭嚇得發出了一聲尖叫,雙腿控制不住地打軟,直接摔跪在了地面,膝蓋撞上了臺階的邊沿,疼得林昭又發出一聲悶哼,眼淚一下就濺了出來。
樓下的腳步聲好似頓了一下,但緊接著又繼續向上走近了來。
林昭急忙從口袋里摸出了杜警官的名片準備給對方撥去電話,但他這才注意到手機顯示沒有信號。
他逼迫自己冷靜了下來,那些書里怎么說的來著?說遇到鬼打墻是心智被迷惑了,要么就咬破舌尖喚醒自己;要么就劃破手指指腹,因為十指連心,鉆心之痛可以讓人從虛幻的空間里面醒過來……
林昭試著咬了一下舌尖,確實沒有咬破它的勇氣,他左右望了望,然后手忙腳亂地從角落里撿了一塊碎玻璃起來,咬緊牙關,對準食指指腹就準備扎下去,千鈞一發之際,樓下傳來了一道瓷器被摔碎在地的聲音,緊接著爭吵聲響了起來——
“過不下去就離婚啊!就這樣耗著老娘是什么意思?”
“當初不是你求著結婚嗎?我現在就不想離婚!你要是敢出去找男人,我就砍死那個男的!”
“我要永遠纏著你!做鬼也要纏著你!”男人的聲音幾近癲狂。
……
那對夫妻又吵了起來。
林昭聽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玻璃碎片脫落到了地上,碎片落地發出了輕微的聲音,與此同時樓上也傳來了小孩的哭聲。
“哇哇哇——”
一陣雞飛狗跳。
林昭疑惑:不用劃破手指見血也可以打破鬼打墻嗎?
他抱著試探的態度慢慢往樓下看了去,這時候整個樓道的感應燈都亮了起來,那只手也消失不見了。
他不敢久留,扶著被撞得生疼的膝蓋向上走了一層樓,這次樓層數終于變成了五樓,林昭松了一口氣。
林昭覺得自己在鬼打墻那里耽誤了起碼半個小時,但是回到家門口再看時間也才過去四分鐘。
他從口袋里摸出鑰匙打開了門,房門關上后門外就起了一陣風,鄰居出來扔垃圾發現是走廊的窗戶沒有關嚴實,他習慣性抬頭看了對門一眼,發現對門的門前似乎少了什么東西。
鄰居疑惑了一下,沒想起來到底少了什么就把門重新關上了。
林昭回家后還是驚魂未定,也不知道是不是杜警官說的那樣,季宥齊的魂魄找不到了以后就來找自己了,他沒敢多想,很快就洗完澡給膝蓋上完藥就上床睡覺了。
大概是白天太累了,林昭沾床就睡。夜半床頭的臺燈忽閃過后突然就熄滅了,整間臥室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安靜得只有林昭平穩的呼吸。
迷迷糊糊之際,林昭感受到自己膝蓋受傷的地方突然傳來了一股濕冷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