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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廚房里, 青年游刃有余地翻炒著鍋里的食材。

    茶幾?上擺著幾?碟已?經完成的菜品,只等最后一道菜起?鍋。辣椒的香氣漂浮在整個屋里,連做飯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分泌了點唾液。

    新房客來得?正巧, 簡霧剛盛起?干煸四?季豆,敲門聲?就響了。

    他來不及解圍裙,關掉火、把鍋鏟往水池里一丟,便小跑著去開門,順帶熱絡地對門口的人打了聲?招呼,“你好,歡迎——”

    話沒說完,簡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宋疏辭提著個大行李箱站在門口, 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眼?面前家居服外套圍裙的男人:“你是在玩什么cosplay嗎?”

    簡霧猛地關上門, 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鍋。

    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做菌子,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但很快, 事?實就證明了這并非幻覺。

    “啪”得?一聲?, 宋疏辭的手?壓在另一側的門板上,硬生生擋住了關門的軌跡。

    “怎么?”宋疏辭借著門縫探了探頭, “你要把我?拒之門外?”

    雖然得?知那天晚上宋疏辭是來給他送禮物的之后, 簡霧已?經短暫地原諒了他一會兒, 但這不代表他想這么快就和宋疏辭見面。

    簡霧皮笑肉不笑地也貼在門縫前跟他對話:“你怎么來了?”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不速之客似的!

    簡霧咬牙切齒道:“你不是嗎?”

    宋疏辭挑了下眉,“你沒看合同?”

    簡霧警覺道:“什么合同?”

    “這個房子, ”宋疏辭指了指屋里, “我?剛租了!

    簡霧:“?”

    面對簡霧的質疑, 宋疏辭從包里拿出一份紙質合同,翻到最后的簽名頁給簡霧看了一眼?, “一式兩份,你那應該也有一份!

    簡霧湊上去看,合同上白紙黑字,簽著他和宋疏辭的名字。

    簽著他的名字這很好理解,畢竟他是把簽好的合同直接給了婁溪的,但是宋疏辭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去拿合同,宋疏辭卻一把收了回去,“不好意思,怕你撕了。”

    “……”簡霧:“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當然!彼涯_抵在門縫間,繼續扒著門問,“所以我?現?在可以進來了嗎?”

    簡霧看了眼?他踩在自己地毯上的黑色皮鞋,黑著臉道:“你已?經進來了!

    他松開抵門的手?,把宋疏辭放了進來,轉身?去餐桌上拿合同。

    ——婁溪走之前把屬于他的那份合同放在了他客廳的茶幾?上,簡霧沒細看,剛正好菜做好了有點燙,他怕燙壞自己的茶幾?,順手?拿來墊了桌子。

    這會兒,他從熱騰騰的毛血旺下面抽出那幾?張紙,終于翻到了最后的簽字頁。

    “怎么樣,我?沒騙你吧!彼问柁o關了門站在門口,倒也沒往里面走。

    “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簡霧拿著那份合同問他。

    “緣分!彼问柁o說。

    “我?信你個鬼。”簡霧猜測道,“你是不是去找婁溪了?”

    宋疏辭沒解釋他只是碰巧遇到了婁溪,只是輕描淡寫地調侃道:“一個學校里這么多人,我?能找到他不也是種緣分嗎?”

    簡霧原本想問他不是要回M國嗎,但這話在嘴里含了一會兒,還是讓他咽了回去。畢竟他們也只是簽了三個月的合同而已?,宋疏辭給自己休三個月的假,再返回M國,再正常不過了。

    他收回詢問的心思,向宋疏辭提議道,“這附近別的好小區也很多,我?把錢退給你,你換個地方住吧!

    “可以,”宋疏辭看起?來頗為通情達理地開口,“那按照合同你得?賠我?一個月的房租。”

    “宋疏辭……你不要得?寸進尺!

    講道理來說,簡霧其實不算很摳門的人,但是他就是非常受不了各種明火執仗的搶錢,譬如酒店突然抬高的房價……還有宋疏辭的坐地起?價。

    “按照合同行事?而已?,怎么就是得?寸進尺了?”宋疏辭說,“怎么,準你突然消失,就不準我?突然出現??”

    簡霧知道他內涵的是四?年前自己留了封分手?信就離家出走的事?兒。

    簡霧深吸了一口氣,“反正不管怎么說,這房子我?肯定不會讓你住!

    “你會讓我?住的!彼问柁o的語氣很篤定。

    他莫名其妙的自信讓簡霧覺得?有些好笑,“為什么?”

    宋疏辭說:“我可以加房租。”

    簡霧不屑道:“我是那種會為五斗米折腰的人嗎?”

    “一個月加兩千。”

    簡霧握著合同的手?頓了頓,“有錢了不起?啊!

    宋疏辭繼續加碼:“五千。”

    簡霧抿了下唇,“也就我一個月工資。”

    “那就兩萬吧!彼问柁o痛快道,“你考慮考慮?”

    “……”簡霧第一次覺得?他可能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一身?正氣。

    “五萬,”他向宋疏辭比了個“五”,打算用高價讓他知難而退,“少一分都不行。”

    宋疏辭看了他一眼?:“可以,成交。”

    簡霧目瞪口呆地盯著宋疏辭那張說“成交”的嘴,茫然地喃喃道:“美刀這么好賺的嗎?我?是不是價喊虧了。”

    宋疏辭頗為“通情達理”道:“沒關系,你也可以再加!

    不能再加了,再加簡霧怕自己因為哄抬房價、擾亂市場被抓起?來。

    他直接問宋疏辭:“你這是傾家蕩產也要膈應我?的意思嗎?”

    “嗯。”宋疏辭彎了彎嘴角,也看不出來是認真的還是故意逗他。

    “行,”前男友的錢不賺白不賺,簡霧心里梗了梗,很重地點了下頭,“這么想住你就住吧,反正三個月,到期不續了。”

    宋疏辭禮貌笑道:“謝謝簡老師,請問我?的拖鞋是那一雙?”

    “自己找!”

    簡霧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陽臺門,這一聲?嗓門有點大,驚動了正在陽臺上高歌的鸚鵡,那鳥兒氣鼓鼓地飛過來,想在簡霧面前耀武揚威對罵一番,卻驀地看見來了新人。

    它踩在簡霧肩上,后退幾?步,歪頭謹慎打量著正在穿拖鞋的宋疏辭。

    一人一鳥大眼?對小眼?片刻,就在新客人打算友好地跟它打個招呼時,眼?前甭管軟硬無差別掃射的小雞率先喊出了它的經典臺詞:“傻逼,傻逼——”

    宋疏辭:“?”

    瞥見宋疏辭滿腦門兒官司,計謀得?逞的簡霧低頭掩了掩嘴,還是沒憋住笑。他第一次覺得?自家鸚鵡罵人的聲?音是如此的動聽,令人如聞仙樂,神清氣爽。

    眼?瞅著宋疏辭臉越來越黑,他終于善良地溫馨提示道:“它認生,建議你和它自我?介紹一下。”

    宋疏辭沒多想地說了聲?自己的名字,很快,小鸚鵡也跟著改口道:“宋疏辭傻逼!宋疏辭傻逼——”

    宋疏辭的表情終于裂開了,他看向笑得?彎下腰的簡霧,指著鳥問:“你教他的?”

    “我?可沒這本事?,人家是自學成才?,誰讓你要膈應我?的。”簡霧緩了兩口氣,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伸出食指,讓鸚鵡立在他手?指上,“介紹下,這我?新養的鸚鵡,大名……簡文明!

    宋疏辭抽了抽嘴角,“你管它叫文明?”

    “名字是用來表達美好祝愿的嘛。”簡霧話里還帶著笑音,“怎么,婁溪之前帶你來看房的時候,你沒見著它?”

    “見到了,”宋疏辭說,“不過在陽臺上,沒聽見它說話。”他微笑著看了一眼?連眼?神都變得?兇惡起?來的簡文明,內涵道:“它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嗯,”簡霧陪他內涵,“和你一樣。”

    宋疏辭沉默了。

    簡霧通體?舒暢地笑了兩聲?,又問他:“哎,你見到萬歲了嗎?”

    “見到了,”宋疏辭把行李箱靠邊放著,往他客廳這邊走過來,“不過還想再看看。”

    “行。”簡霧往前走了幾?步,電視柜旁邊的水缸落進了兩人的視線里。

    “萬歲——”

    簡霧叫了聲?正在里面游水的烏龜,萬歲立刻爬了出來。

    “這是你搭的?”宋疏辭看著水缸的布景和通往水缸外面的格子爬梯。

    簡霧夾出一片小蟲干,遞到萬歲嘴邊:“嗯,我?試驗了好多次,就這個坡度他爬上爬下都不會太費勁!

    宋疏辭走近了幾?步,也蹲下來?匆娧?前又大了一圈的烏龜,他的神色明顯有些動容。片刻后,他忍不住也叫了聲?:“萬歲,還記得?爸爸嗎?”

    大烏龜默默偏開了頭。

    宋疏辭:“……”

    “看來是一點兒也不認識你了。”簡霧幸災樂禍地往他心里捅刀。

    宋疏辭說:“要不是你把它帶走了,它也不至于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彼黠@有些不爽:“當時還是我?把它從花鳥市場接回來的!

    “行了宋疏辭,”簡霧忍不住笑了兩聲?,“你這話說得?怎么這么酸呢!

    他半是指責道:“那會兒你忙成那樣,根本就顧不上它,我?不把它帶走,它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一定!

    “你別顛倒黑白,”宋疏辭不服,“要是我?來養,說不定比現?在長得?還好呢!

    他倆宛如爭奪孩子撫養權的一雙怨偶,在這兒還煞有其事?地拌上嘴了,簡霧索性祭出問孩子大法,對萬歲道:“那你自己選,你選誰?”

    萬歲二話不說就往他這邊爬。

    看到宋疏辭臉上道心破碎的神色,簡霧心情大好,他笑著把萬歲抱到腿上,在宋疏辭的視角盲區悄咪咪地把手?里用來誘惑它的小蟲干喂到了萬歲嘴里。指了下簡文明,又指了指萬歲,對兩只小動物道:“你們倆今天可真給我?面子啊!

    宋疏辭轉身?就要走。

    “你別走!”簡霧叫住他,“你還沒給錢呢!”

    宋疏辭一臉幽怨地扭回頭:“……”

    懟舒暢了,簡霧看宋疏辭也沒那么不順眼?了,他收回開玩笑的模樣,把萬歲放回水里,站起?身?拍了拍手?,端回房東的正經模樣:“婁溪給你介紹房子了嗎?”

    像是終于接受了自己作為宋疏辭房東的身?份。

    宋疏辭半真半假道:“沒怎么多說!

    “你們倆真是……”

    簡霧從電視柜下面的抽屜里翻出一串鑰匙,又引著他介紹道:

    “這是客廳,那邊是廚房,家里小,沒餐廳,我?一般就在茶幾?上吃,還能順便看電視!

    他說著走到浴室前。

    “家里就一個衛生間,得?我?們倆一起?用,別的都好說,”他警告道,“但周一到周五早上七點四?十到五十之間這十分鐘你絕對不能跟我?搶廁所,不然我?遲到了扣工資你賠!

    “行。”宋疏辭說。

    “至于清潔衛生,我?們以前都是兩個人都覺得?要做一下了就挑個良辰吉日?一塊兒做個全屋清掃,你……有意見嗎?”

    “沒有!

    簡霧被抬杠多了都有點兒不習慣了,頗為意外道:“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好說話了?”

    “嗯,”宋疏辭似笑非笑道,“那天你罵完我?之后,我?就想通了一些事?!

    簡霧不信,“罵幾?句就想通了?”

    “好學生都是很聽老師的話的!

    “哦,”簡霧故意拱他的火,“早知道我?早點罵你了。”

    宋疏辭還真就很好脾氣地接了句:“現?在也不晚!

    簡霧看了他一眼?,心情忽然有些微妙。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他突然道。

    “問!

    “這兒房子這么多……你干嘛非租我?的房子?就算是為了膈應我?也不至于吧,花這么多錢?還是你真的做實驗把腦子做壞了?”

    “你覺得?呢?”宋疏辭問。

    “又來了,”簡霧翻了個白眼?,“誰要跟你玩猜來猜去的反問游戲!

    “那你再問一次,”宋疏辭承諾道,“我?這回肯定不反問了!

    簡霧抿了下唇,晃著手?里的鑰匙。

    “我?記得?當時在機場,有個人打電話威脅我?,說如果我?敢上飛機,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我?。”

    “宋教授,”他換回讓兩人保持距離的稱呼,“團建那次是為了了解B醫大,上回我?生日?你是為了你爸媽來送禮物,你能告訴我?,這次是為什么嗎?”

    宋疏辭聽完簡霧的問題,忽然垂眼?看向他,簡霧也沒躲,迎著他的目光看了回去。

    簡文明偷偷瞄著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安靜下來的兩人,大概是有些戒備,扯著嗓子荒腔走板地唱了幾?句聽不出調子的情歌。

    宋疏辭偏頭掃了眼?聒噪的小雞,就在簡霧以為他要轉移話題的時候,男人忽然又笑著看回來,在他眼?前猝不及防道:

    “這次為你。”

    第 32 章

    事實證明, 很?多時?候,人的性格可能會隨著歲月的流逝發?生一些細微的改變,但是在重要的時?間?節點上?, 反應卻往往是相似的。

    高一下學?期某個平平無奇的周末, 簡霧如往常一樣和宋疏辭一塊兒寫作業的時?候,宋疏辭忽然停下來,對他說了?句:“我有?喜歡的人了?!

    當時?簡霧瞬間?丟開作業,把自己認識的所有?和宋疏辭有?接觸的女孩猜了?個遍,眼看全都不對,郁悶地擺手說不猜了?的時?候,宋疏辭就哄他:“你再問一遍,這次我直接說!

    于是簡霧將信將疑地問他:“你喜歡誰?”

    宋疏辭就笑著對他說:“喜歡你。”

    那時?候的簡霧震驚地一蹦三尺高, 最后抓著宋疏辭去摸他的喉結:“哥, 沒記錯的話?……我是男的!

    就像現在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了?半分鐘,又莫名其妙地掏出手機刷了?一會兒, 頭腦風暴了?至少五分鐘, 最后還?是神色微妙地說了?句:“宋疏辭,沒記錯的話?……我們分手了?。”

    “嗯, 我知道!

    十二年前宋疏辭這樣回答, 十二年后他還?是這樣回答。

    十二年前簡霧直接當場石化?, 十二年后簡霧看著宋疏辭張了?張嘴,選擇轉移話?題。

    “要不我們還?是先說房子吧!彼嶙h道。

    “好!彼问柁o從善如流陪他假裝無事發?生,“隨你!

    簡霧表面平靜地清了?清嗓子, 介紹著眼前兩個對著的房間?:“這是臥室, 左邊這個是我的, 右邊是你的。”

    宋疏辭推開門看了?一眼,臥室里就是普通的床加衣柜和書桌的組合。

    “兩個臥室都沒有?陽臺, 我這房子小,就一個陽臺,”簡霧指了?指客廳旁邊,“晾衣服在那邊就行?!

    “冰箱洗衣機這些都是公用的,我定?期都會清洗,冰箱上?下都是一人兩層,婁溪已經把他的東西收走了?,你去看空著的就是你的位置,那邊的零食架也是,不過這個我們基本都混著吃的,沒分得特別?清。”

    “水電燃氣我們之前是平攤,但你如果長期不在這里住,我們也可以重新再商量!

    “另外,”他把鑰匙串遞給宋疏辭,公事公辦道:“大的這把是大門鑰匙,小的是你屋的,你房間?的鑰匙我也有?,不過不涉及到安全問題我不會進去,客廳有?監控,你不放心可以查監控。”

    “當然你如果不能接受,想毀約也來得及,”簡霧說,“我不像你那么黑心,看在前任的面子上?,你也不用給我違約金了?。”

    “我接受!

    簡霧的一堆話?讓宋疏辭一聲斬釘截鐵的“接受”噎了?回去,他愣了?下,很?輕地點了?下頭,沒話?說道:“行?!

    宋疏辭笑了?笑,跟著他走了?兩步。半晌,他似是想起什?么,微皺了?下眉。

    簡霧一看他表情?就反應過來他想說什?么,趕在他開口前立馬道:“你等等——”

    他走到玄關旁的柜子前,敲了?敲柜子的木板,見宋疏辭望過來,他打開柜子從里面拎出一個滅火器,“滅火毯、滅火器、防火面罩家里都有?,隨便檢查,這次可不能說我沒有?消防意識了?啊。”

    宋疏辭睨著他一副有?點小得意的神色,忍不住也跟著笑了?下,“行?,不說!

    從前他倆在A市租房子的時?候,宋疏辭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做攻略買消防用品,那會兒簡霧就覺得他特龜毛,結果宋疏辭直接對他進行?了?長達三小時?的消防教育。

    “這回怎么這么自覺?”宋疏辭問。

    “這不是受不了?你嘮叨嘛?”簡霧隨口就答了?一句,話?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這話?相當不對勁。

    果然,宋疏辭馬上?抓住了?他話?里的漏洞,挑眉道:“怎么,你早預著我會來這兒?”

    簡霧噎了?噎,想解釋下他的本意是以前因為這事被宋疏辭嘮叨得太狠了?,導致他買了?房下意識就添置了?這些東西,每添置的時?候更?是PTSD到仿佛天天都能聽到宋疏辭在他耳邊念經。

    但還?好這次他腦子比嘴快,沒說出來。

    他都能猜到他要是真這么說了?,宋疏辭鐵定?要說他舊情?難忘,一天天地還?能念著自己。

    索性保持了?沉默。

    見簡霧好一會兒都沒答話?,宋疏辭倒是沒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并不算寬敞,卻足夠溫馨的屋子,忽然問了?句:“這是你的房子?”

    “你合同不是和我簽的嗎?”簡霧說,“婁溪沒給你看我的購房合同復印件?”

    “沒有?!

    簡霧突然覺得把租房這件事交給婁溪幫忙真的是一個非常離譜的決定?。

    “你要看的話我可以找給你看,”簡霧說,“總之這個問題不用擔心。”

    但宋疏辭心里想的顯然不是產權問題,而是:“你哪兒來這么多錢?”

    聽到宋疏辭又用這種審視而不信任的口吻和他說話?,簡霧因著那句“為你”而飄忽了?好一會兒的心一下就沉下來了。

    他語氣不善道:“你管我呢?”

    “你這幾年去哪兒了?,”宋疏辭顯然還?沒有?察覺到,還?在繼續追問,“一直在B市嗎?”

    簡霧停頓了?下,才道:“不是!

    “你這房子多少錢?”宋疏辭的表情?略有?些嚴肅,“你沒被騙去做什?么違法犯罪……或者損害身體的事吧!

    簡霧沒想到他居然會往這個方向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割了?一個腎,挖了?半邊肺,剖了?半顆心,你滿意了?嗎?”

    宋疏辭微蹙眉道:“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簡霧冷哼了?一聲:“你不就這意思嗎?”

    B醫大的附中附小只對校內教職工招生,故而附近的房子沒有?學?區房的增值buff。加上?他買的是二手房,房子也不大,所以其實也不算很?貴。

    他回B市前工資不錯,三年攢出了?二十幾萬,足夠付首付了?。

    可宋疏辭永遠覺得他是小孩,不相信他自己能做成任何事。

    簡霧有?些斗氣似的開口:“實不相瞞,我確實剛從賣器官的地方回來,你現在看到的這個簡霧身?體里已經沒心沒肝空空如也只剩下當年看上?你的時?候腦子里進的水了?。”

    “簡霧!”

    簡霧沒理他,他說完轉回廚房,把剛剛沒來得及放到茶幾上?的菜拿過去,又給自己盛了?碗飯,拽了?個座墊放到沙發?和茶幾中間?——他家茶幾矮了?點,坐沙發?上?不舒服,他索性就坐地上?。

    又拿遙控器打開電視,調出集綜藝,往后一靠端起了?碗。

    “我吃飯了?,你自便吧!

    “哦對了?,”他扒拉了?兩口,看向宋疏辭,又道,“沒給你準備飯,你自己想辦法找東西吃吧。”

    宋疏辭看著滿滿一大桌菜,問:“這么多菜你吃得完嗎?”

    簡霧看也沒看他:“吃不完我放冰箱明天繼續吃!

    宋疏辭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兩人賭氣般地僵持片刻后,終究還?是宋疏辭先開口緩和氛圍道:“你叫的外賣回來加熱的嗎?”

    ——這緩和還?不如不緩和。

    “你是看不見廚房水池里的鍋碗瓢盆嗎?”簡霧面無表情?道。

    宋疏辭現在還?是不信:“你會做飯?”

    簡霧跟他徹底沒話?說了?。

    在宋疏辭的眼里,他大概永遠是那個從三歲起就追在他屁股后面沒有?任何自理能力的小尾巴。

    或許剛剛他還?有?那么一秒自責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是不是應該邀請宋疏辭一起吃,畢竟他做的反正是兩人份,一個人吃不完。

    但這一秒,他已經完全沒有?了?自責的念頭。

    真是為他來的又怎么樣?他這兒早就對這段感情?畫叉了?。

    他在這邊吃著飯看著電視,聽著宋疏辭在另一邊收拾鍋碗瓢盆,然后打開了?他的冰箱:“你這兒有?菜嗎,我隨便做點。”

    “可以,收費!

    “……”宋疏辭問,“多少錢?”

    “西紅柿一個兩塊,黃瓜一根一塊,雞蛋一個一塊二,小蔥生姜大蒜辣椒這些我送你了?,冰凍那層還?有?點肉,算你二十吧,不過解凍估計得要一會兒,我建議你就炒個西紅柿炒蛋、切盤黃瓜算了?!

    宋疏辭聽著他雖然說得很?快,但每個價給得都算合理,加上?敘述得這么流暢,似乎確實很?熟。

    他打量了?簡霧一眼:“你真會做飯?”

    簡霧撤回了?一個眼神。

    隨著廚房的叮叮當當,約莫半刻鐘后,宋疏辭也端著自己的兩個菜來到了?客廳。

    “你的飯我打了?一碗,等會兒一起給你結賬!

    “行?!焙嗢F瞟了?眼宋疏辭采納意見做出來的西紅柿炒蛋和涼拌黃瓜。

    “多少年了?,”他忍不住道,“你做飯沒一點兒長進的嗎?”

    莫名被攻擊的宋疏辭不服氣道:“你都沒嘗!

    “不用嘗就知道,你這和以前咱倆在A市租房那會兒做得成色一模一樣,宋疏辭,”他好奇道,“你在M國這些年就吃你自己做的這些東西不難受嗎?”

    如果什?么時?候營養膏這類東西開發?出來了?,那一定?是宋疏辭這類人的首選。

    宋疏辭的認知受到了?沖擊:“我做飯很?難吃嗎?”

    簡霧抿了?下唇:“不然呢?”

    “你以前不是說我做的挺好吃的嗎?”

    “以前是以前。”簡霧說,“以前我們是情?侶,我怕我說了?打擊你,現在都分手了?,誰還?管你那么多!

    宋疏辭被他氣著,半天沒說出話?來,好一會兒才聽不出褒貶地說了?句:“你現在真實多了?!

    簡霧瞥了?他一眼,起身?把自己沒吃完的菜收拾了?一下,又去洗了?自己的碗,擦了?擦手上?的水,坐回茶幾前打開手機道:“轉錢。”

    “直接加你微信吧!彼问柁o說,“掃碼怪麻煩的,以后說不定?轉錢的次數還?多。”

    “我不嫌麻煩!

    宋疏辭看了?他一會兒,似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道歉。”他忽然道。

    簡霧愣了?下,就聽宋疏辭道:“我不應該質疑你沒有?買房子或者做飯的能力,我只是擔心你。我現在知道我這么說你會不高興了?,以后我不說了?!

    “你……”簡霧“你”了?半天,卻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簡霧,”宋疏辭揉了?揉鼻梁,“你這四年真的變化?很?大,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再用過去的眼光去看待你,我只是有?時?候習慣了?,控制不住,我沒有?惡意,如果你不舒服,就像你其實不喜歡我做的菜一樣,說出來就好!

    眾所周知,高攻低防的人最受不了?對手突然的善解人意。簡霧一下啞了?火,怔在那兒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了?。

    “所以可以加一下我了?嗎?”宋疏辭看著他,露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如果說簡霧的眼睛是那種又大又亮、仿佛在發?光的類型,那宋疏辭明顯就是長著雙把光往里吸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黑得深不見底,以至于自己的倒影會在這樣的黑色里顯得尤為清晰。

    簡霧看著他眼睛里的自己,就好像他已經被吸進那雙瞳孔里,還?沒反應過來,就掏出了?手機。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宋疏辭已經在他最新的好友列表之中了?。

    艸。

    他偏開臉,避開宋疏辭的目光,拒絕和他眼神接觸。并且泄憤般地換了?和宋疏辭的聊天背景——一張宋疏辭小時?候穿著粉色小裙子的照片。

    這張照片拍攝于兩個人都在小學?低年級的時?候。

    當時?兩個小孩起了?點爭執,具體是什?么已經沒人能記得清了?,只是聽大人們說起,當時?簡霧哭得昏天黑地說“討厭哥哥”、“不要哥哥,要妹妹”。

    然而哥哥顯然是不能消失的,簡玉也沒有?給簡霧再生個妹妹的打算,就算真要生,等生下來也趕不上?趟了?。

    于是最后兩家人一合計,連哄帶騙地買了?條粉色小裙子,讓宋疏辭穿上?了?去給簡霧道歉。

    最后就是宋疏辭相當別?捏地扯著裙擺的荷葉邊,下巴抬得老?高,一邊不好意思一邊賭氣地給簡霧說了?聲對不起。

    幾個大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也哄著,說妹妹來了?別?哭了?。結果小簡霧也很?給面子,一見著宋疏辭就笑開了?,彎彎的眼睫毛上?還?掛著水珠。

    這一幕也被宋疏辭的媽媽拍了?下來,洗成了?照片,放在了?兩家人的相冊里。

    宋疏辭看著他給自己設置的手機背景,溫和平靜的臉上?多了?幾分咬牙切齒:“你手機上?怎么會有?這張照片?”

    終于報了?開襠褲照片之仇的簡霧身?心舒爽,聞言道:“翻開相冊,拿出手機,點擊拍攝,就可以了?!

    宋疏辭:“……換了?!彼逯樀馈

    “做夢。”

    簡霧盤腿坐在地墊上?,優哉游哉地靠著背后的沙發?剝瓜子。他平時?不喜歡一粒一粒地嗑瓜子,喜歡剝一大碗了?一口悶。

    “你換不換?”宋疏辭發?來最后通牒。

    簡霧不理他:“說了?不換!

    宋疏辭扭回頭去,惡狠狠地吃著自己做的涼拌黃瓜。不知道為什?么,從來沒覺得自己做飯不好吃的宋疏辭居然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手藝好像確實一般。

    簡霧剝好了?一小碗瓜子,正要一口吃下去,手機上?突然收到了?宋疏辭的轉賬。

    他對這人的投降表現得非常滿意,拍拍手拿起手機來點收款。

    不料他的手剛從碗上?拿下來,身?旁的宋疏辭突然拿過他的碗,一口悶掉了?他的瓜子。

    “宋疏辭!”目瞪口呆的簡霧一下都沒反應過來。

    等他好不容易解開盤著的腿站起來的時?候,宋疏辭已經率先站起來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簡霧忍著腿麻趔趄地追過去拍他的門,宋疏辭在里面飛速地反鎖了?。

    “誰讓你不換的!彼问柁o還?在里面挑釁。

    簡霧擰了?半天門也沒擰開,想錘一下門泄憤,又想起這是自己家的門,最后收回手惡狠狠地隔著門板罵了?聲:“宋疏辭你混蛋!”

    第 33 章

    B醫大的校園文印室里, 鋪開著各類白皮書?黃皮書?,還沒?走?進去,一股濃厚的油墨味道便撲面而來。

    簡霧轉著U盤走?進去, 文印室的杜姐看見他, 笑著招呼道:“簡老師,來印卷子?”

    “杜姐好!焙嗢F沖她笑了笑,把U盤遞過去,“這次印復習資料,剛開會整出來的!

    附中學生?不多,初二生?物組總共就?三個人,一個馬上?六十即將光榮退休的老教師,一個身懷六甲的重點保護對象, 所以平時?印卷子搬資料的活兒都是簡霧跑, 他也因此和杜姐混得很熟。

    “還是三百份?”杜姐問?。

    “嗯!焙嗢F點點頭,自來熟地給自己倒了杯水, 等著打印完成。

    附中初二一共兩百八十多個學生?, 老師們各自得拿一份,再余一點兒做備用?, 畢竟每個班總有那么幾個迷糊同學會弄丟。

    杜姐調試好了儀器, 也坐過來, 給他拿了碟瓜子。

    這瓜子一嗑上?,嘮嗑的氛圍也就?來了。

    杜姐吐出瓜子皮,笑瞇瞇地八卦道:“小簡, 你知不知道大學部好像來了個新?老師!

    簡霧沒?在意?, “大學部不是經?常來新?老師?”

    不同于他們附中這邊定時?的統一招考, 大學部的招聘基本是全年持續進行的,所以隔段時?間都會有新?面孔。

    杜姐見他似乎沒?被挑起吃瓜的情緒, 忙道:“這個不一樣,這個特別帥!”

    簡霧心里突然有種不妙的想?法,果不其然,杜姐下一秒便道:“我聽說好像姓宋,是凌院長看上?的人!

    簡霧沉默了一會兒,問?:“他……確定入職了嗎?”

    “那我還真不清楚,”杜姐說,“只看見凌院長上?午帶他四處走?了走?,我正好那會兒去動物房那邊送實驗講義,就?碰見了!

    簡霧“哦”了一聲,杜姐把瓜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吃啊,別光聽我說都忘了吃了,這是我新?買的五香瓜子,可好吃了!

    “……好!

    杜姐繼續滔滔不絕道:“我聽動物房的人說那帥哥科研做的特別好,凌院長估計是想?給他要鼠房,問?他們現在還有多少空籠位來著,后來離開動物房,他們又?去參觀了幾個在做動物實驗的課題組,我反正沒?什么事?,就?跟過去了!

    她頓了頓,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架勢,湊近他說悄悄話道:“這個宋老師長得確實挺俊的,尤其是白大褂一穿,跟電視里似的!”

    簡霧:“……”

    經?過了昨晚的搶瓜子事?件,他現在聽不得一點兒夸宋疏辭的話,更何況夸得居然還是宋疏辭穿白大褂帥。他質疑道:“白大褂新?買的?”

    杜姐回憶道:“好像是拿的那個課題組公用?的!

    簡霧面無表情道:“那上?面沾過小鼠屎!

    “啊?”

    杜姐主要是做文職的,沒?進過實驗室,對實驗室的生?態并?不了解。而且很顯然,她也沒?見過宋疏辭往白大褂專用?洗衣機里狂倒84消毒液,以及指著白大褂給他吐槽每一塊痕跡來源的樣子。

    簡霧“嗯”了一聲,補刀道:“可能?還有血、尿或者什么亂七八糟的試劑。”畢竟白大褂只有剛買來的第一天是干凈的,更何況那還是一件公用?的白大褂。

    看著杜姐濾鏡破碎,簡霧語重心長地勸告道:“不要對白大褂抱有什么濾鏡!

    ——更不要對穿著白大褂的宋疏辭抱太多濾鏡。

    他永遠記得他倆在A市同居的時?候,有一次宋疏辭做行為學實驗一周沒?回家。

    因為實驗鼠對氣味敏感,在一段長時?間的持續實驗過程中,頻繁地清潔更換衣物會讓它們處于警惕應激的狀態,導致實驗結果不準確。所以宋疏辭和小鼠們一塊兒沉浸式地泡了一周,除了吃飯沒?出去過。

    簡霧惦記著人一周沒?好好休息過,這個實驗結束的時?候還特意?去了學校接他。

    實驗臺前穿著白大褂進行操作的男人戴著眼鏡,脊背挺直,眉目分明,宛如偶像劇拍攝現場。結果隔著三米遠就?他就?聞到宋疏辭身上?那夾雜著小鼠食物、排泄物和體味的濃郁鼠味,讓他認真地懷疑了一秒宋疏辭是不是其實本身就?是只大老鼠。

    愛情在這一刻顯得岌岌可危,饒是簡霧這種不怎么潔癖的人都受不了了,監督著宋疏辭洗了三遍澡,差點把自己身上?洗破皮了才把味道洗掉。這樣的日?子一直到后來學校規范了動物房的管理,推出了防護服取代白大褂,才開始逐漸好轉。

    所以別人眼里,宋疏辭或許是英俊帥氣的,但是在簡霧眼里,宋疏辭可能?這輩子都和“英俊帥氣”這四個字沾不上?邊。

    他們這邊正說著,又?有個人過來了,估計是在進門前聽了兩句,來人張口便道:“你們在聊宋教授嗎?”

    簡霧一腦門官司:“你們怎么都知道他?他在咱們學校已經?火成這樣了嗎?”

    “帥哥當然不一樣了!闭f話的是大學部那邊的一個行政老師,姓秦。

    秦老師攏了攏頭發,繼續道:“欣賞好看的臉是每個地球人與生?俱來無法抗拒的愛好,你當時?剛來的時?候不也這個待遇?”

    “是啊,”杜姐跟著調侃道,“你前腳剛辦入職,我們大學這邊就?都聽說了附中招進來了個大帥哥!

    “不過這個宋教授人真的還不錯,”秦老師說,“凌院長讓我加他微信,給他發一些我們學校的人才引進方面的文件,讓他看看,我原本還怕他這種級別的大佬不會理我,結果他一點兒沒?架子,辦事?效率也高,回消息可快了!

    秦老師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無論是在高校還是醫院,行政人員和技術骨干之間永遠是一種非常微妙的關系。

    很少有技術骨干不討厭動輒就?來“外行指導內行”的行政,但基層行政往往也是傳達指示,沒?太多話語權,最后就?時?常會出現基層行政被晾著的情況。

    但簡霧沒?給她感動的機會,他冷笑一聲:“以后你就?知道了,他罵人的時?候發消息更快!

    他是親眼見過宋疏辭怎么在手機上?炮轟自己老板的,包括且不限于“不懂就?不要瞎指揮”、“您都不在一線多久了,是你會做實驗還是我會做實驗”……

    那用?語、那措辭,簡直是分不清誰才是導師。

    所以撇開他倆的關系不談,盧禮諸喜歡找宋疏辭的茬兒也不是全無道理的。

    秦老師半信半疑道:“不至于吧!

    “哎,”杜姐也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罵人發消息更快,你們以前認識?”

    “……”簡霧想?起來自己還得維持兩人素不相識的人設,默默改口道,“看面相猜的!

    “那你這面相看得也太不準了,”杜姐樂道,“宋教授看著文質彬彬的,怎么也不像是會罵人的。對了,聽說他還是單身呢,”她嗑著瓜子感慨道,“這長得好,學歷又?高,脾氣也好,誰跟他談戀愛真是有福氣。”

    簡霧十分不理解,為什么打印個資料,莫名其妙就?成了宋疏辭的夸夸群現場團建,他翻了個白眼道:“這福氣誰要誰傻逼!

    這不是他針對宋疏辭。

    他和宋疏辭談戀愛七年,不異地的時?候勝似異地,異地的時?候約等于單身,他想?象不出來什么樣的人能?忍受和這樣的男朋友談戀愛。

    杜姐不高興地反駁道:“小簡,我說你怎么對宋教授這么大意?見,跟解剖系那個老古板一樣!

    簡霧的吐槽突然止住了:“還有誰對他有意?見?”

    杜姐聽著文印室里的機器印刷聲停下來,又?“滴”了一聲,暫時?顧不上?八卦了,忙站起身來:“哎喲,印好了,得趕緊給你騰出來好幫秦老師印,平日?里一天來不了幾個人,今天倒是都撞一起了!

    她在那邊裝訂,簡霧搬了個紙箱過去裝。

    見杜姐忙著沒?回答,他又?問?了遍:“解剖系的誰對他有意?見?”

    杜姐麻利地裝訂著,聞言手也沒?停:“還能?有誰,跟你釣過魚的那個老胡唄!

    她回憶道:“今天原本凌院長還要帶他去解剖系看看來著,事?先說是和老胡講了讓他通知其他人,都來見個面,結果今天一去,一個人都沒?有,直接把宋老師晾在那兒了,凌院長都氣壞了!

    老胡大名胡敬華,是解剖系目前的副主任,也是位資深的老教師,酷愛釣魚,可惜裝備齊全,但技藝不精。

    “他這是想?搞孤立呢,”杜姐一副看破的語氣,“去年年末原來的老主任退了,老胡可能?以為輪到自己了,誰能?想?到凌院長從外面招了個人來,還這么年輕,老頭子心里就?不痛快了唄!

    簡霧從她手里接過一摞書?,聞言搭了句話:“哦,這樣啊。”

    “可不是,他這人就?這樣,心眼小著呢,哎不說了,沒?勁!

    兩人飛快地把活干完,杜姐把最后一摞資料碼進紙箱里,貼心地問?簡霧道:“怎么著,簡老師,要給你搞個推車不?”

    “不用?了,”簡霧抱起紙箱,“我搬回去就?行!彼沤愫颓乩蠋煾媪藙e,抱著個巨大的紙箱往辦公室走?。剛下樓走?了幾步,簡霧又?把紙箱放了下來。

    大學校園的午后日?光正盛,太陽有些刺眼。簡霧環視四周沒?找到陰涼處,索性?在原地撥通了一個電話。

    聽到電話被接起來,簡霧揉了揉臉,揉出一個笑。

    “喂,胡老師,我小簡!”

    剛剛還在杜姐的口中被提到的老頑固聽到是他,語氣當即變得親切起來,“小簡啊,怎么啦?”

    簡霧低頭看著地上?螞蟻搬家,凹出客套的熱情道:“我最近新?調了種窩料,您什么時?候有空,咱倆再釣魚去?”

    “好好好,哎呀,你終于有空了!”老胡聽起來格外開心,說話間就?要和他約時?間。

    等兩人商討完畢掛了電話,簡霧盯著手機,突然嘆了一口氣。

    他把手機塞回口袋里,拿膝蓋頂了下,重新?把紙箱子抱起來。在太陽底下熱的這一會兒,已經?讓他額間沁出了汗。

    他一邊往學校走?,一邊做了個深呼吸,最后還是沒?忍住后悔地暗罵了自己一句。

    簡小霧,你真是閑的。

    第 34 章

    假期后復工第一天, 熱愛下班的簡霧頭一回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強行加了一個小時班才回家。

    宋疏辭今天回來得很?早,簡霧進門的時候他正坐在客廳上, 拿著筆記本, 不知道在看什么。簡霧在和他打招呼與?不打招呼之間猶豫,宋疏辭倒像是正等著他回來似地給他問好?道:“回來了?”

    十分?新鮮。

    從前只有他在家等著宋疏辭回來,這還是頭一回宋疏辭先在家。

    “嗯,”他低頭換鞋,藏掉了那?一刻的表情,“回來了!

    按理?說他平時應該把包隨手往沙發?上一丟,然后不管后面還有什么事要忙,也得先開瓶汽水癱在沙發?上刷會兒手機自我恢復。

    但他今天卻莫名覺得有點拘束, 在家也不知道干嘛似的。

    簡霧把這歸咎于沙發?上多出來的男人占了他的位置, 于是他把人往邊上趕了趕,“過去點兒!

    宋疏辭很?好?說話地挪了兩步, 給他騰出一個恰好?躺下的空間?傻人?躺下了, 卻好?像更不對勁了。

    家里的沙發?不算大,他枕著個靠枕仰躺著, 手里舉著手機, 眼?皮稍微往上抬一點, 就能?撞上宋疏辭垂下來的目光。

    宋疏辭的鍵盤幾乎是貼在他耳邊,男人修長的十指如飛,每一下的敲擊聲都格外清晰。

    簡霧左躺躺, 右躺躺, 又換回平臥, 那?聲音始終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這手機突然就刷得不太得勁了。

    “不舒服嗎,一直動??”宋疏辭問他。

    簡霧扯了個半真?不假的謊:“腰疼,頸椎也疼。”

    “那?就別墊枕頭。”宋疏辭說著又敲了兩下鍵盤。

    “你干嘛呢?”他問宋疏辭。

    宋疏辭揉了揉頸椎:“做匯報PPT!

    簡霧往后仰了仰頭,看向宋疏辭,發?出了咸魚對卷王的抗議:“我說……學霸,你學習能?不能?去屋里?你這樣卷我,我很?難受。”

    宋疏辭低著頭望向他:“這不是公共區域嗎?”

    簡霧說:“那?從現在開始增加一條家規,公共區域不能?學習。”

    宋疏辭忍不住笑了下:“你是地主嗎?”

    簡霧:“你也可以退租!

    宋疏辭看著他額頭那?幾根因為?仰頭而搖晃的碎發?,落在鍵盤上的手突然就有點癢。主要是簡霧的頭離他太近了,稍微伸一下手就可以碰得到。

    很?久以前,在他還沒有那?么忙的時候,他們也經常這樣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在沙發?上度過許多個午后和傍晚。

    那?個時候簡霧喜歡拿他的腿當?枕頭,他就只能?用另一條腿支撐電腦。

    有時候電腦不太穩,不小心?磕到簡霧的頭了,簡霧就會瞪他一眼?,然后他再伸手去幫他揉頭,聽著他在講自己又看了什么書,或者又在哪個游戲里大殺四方。

    他會停下手里的工作,聽他講完,再穿插著答一兩句,等簡霧講累了,或者玩累了,他就把手伸過去,簡霧就會牽著他的一只手在沙發?上小睡一會兒。

    可再后來,他就只能?告訴簡霧,他現在必須先把某個工作做完,沒有時間聽他聊天。

    “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

    一陣嘹亮的手機鈴聲傳來,打斷了宋疏辭的思緒,也讓他收回了那?點想摸頭的心?思。他看著簡霧接起電話,從沙發?上坐起來,聊了兩句,突然偷感很?重地看了他一眼?。

    他還沒來得及問,簡霧就拿著手機出門了。

    門外,簡霧宛如特務接頭似的,壓低聲音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下來了,你先站在原地別動?!

    給他打電話的是程仙,這位大哥終于結束了他的出差調研,回來找簡霧負荊請罪了。他電話里說帶了一大堆做火鍋的食材和啤酒,要給他道歉。

    他問程仙:“調料包呢?”

    程仙:“這不是等你自制嘛,你配的比買的好?吃!

    簡霧不解:“請問現代人道歉的方式就是讓我給你做飯嗎?”

    “我花錢買食材了呀!再說每次不都是我給你打下手嗎,你就調個料嘛!背滔烧f,“而且這次還有別的禮物,包你滿意!

    “你要是敢再拿那?些東西——”

    “你放心?你放心?,”程仙搶白道,“這次絕對不是!”

    “哎呀,簡小霧,我知道你人最好?了,”程仙哄道,“我這兩天在外面吃得舌頭都沒味兒了,就想吃口你做的,我先掛了哈,手上都是東西,打電話不方便。”

    “哎——”簡霧想和他說宋疏辭在這里,但程仙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一下樓,就看見提著大包小包的程仙站在那?兒,還是一頭紅毛,樂呵呵地沖他笑,“好?兄弟,在這兒!”

    簡霧走過去,看見他明顯氣色紅潤的臉,問:“談出結果了?”

    “嗯,”程仙用力?地點頭道,“我拿到了好?幾個品牌在B市的代理?權!

    “恭喜啊,”簡霧幫他分擔了一部分手里的食材,欲言又止道,“要不咱們還是出去吃吧。”

    程仙聞言,喜悅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慌張:“你不會是還沒原諒我吧?”

    “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他急切道,“要不我給你磕一個吧哥!

    眼?瞅著程仙要給他行大禮,簡霧忙把人攔下來,“不是——”他正要說宋疏辭的事兒,程仙突然打斷道:“等等,我剛想起件特別重要的事兒,一定?得跟你說了!”

    “……宋疏辭回來了你知道嗎!”

    簡霧:“……”

    程仙道:“我媽剛跟我說的,就剛剛,我站樓下等你的時候,還好?我想起來了,你媽沒跟你說嗎?”

    三個人的家長都住在同一棟樓里,互通有無的速度一般都很?快,這段時間估計是因為?程仙的母親股票虧了一直沒去打牌,所以得到消息略微延遲了些。

    簡霧想,要是他媽的通風報信速度能?和程仙一樣,可能?現在就不會這么尷尬了。

    “你還愣這兒干嘛,不會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得不會走路了吧,”程仙戳了戳他,“趕緊上去吧,上去再聊!

    簡霧提著半箱啤酒和幾袋食材綴在程仙身后,看著他輕車熟路地按電梯走向自己家,順便吐槽宋疏辭:“你說他怎么回來了呢?是不是在國外混得不好?啊。說實話我其實不太想讓他回來,他一回來,我媽見著他,又要嘮叨說我不爭氣了!

    他們仨雖然是住在一棟樓,但他對簡霧和宋疏辭的感情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剛搬進來的時候,正值初一青春期的宋疏辭還不像后來那?么有人味兒,那?時候宋疏辭幾乎從來不和他說話,就連家長們在場的時候,他也總是一副很?冷淡的樣子,一個眼?神都不多給他。

    而且那?時候宋疏辭是初中生,他和簡霧都是小學生。雖然只有一歲之差,但是對于小學生來說,初中生就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哥大姐,加上宋疏辭身上成績好?的光環,簡直就是程仙最怕的那?類人。

    但簡霧就不一樣了,簡霧是第一次見到他就熱情跟他分?享玩具的人,他轉校過來和簡霧一個班,也是簡霧帶著他飛快融入了班級環境。

    后來長大了些,宋疏辭至少會裝一裝了,但是小時候的印象太深刻,程仙還是沒辦法和宋疏辭成為?像簡霧這么親近的朋友。更別提宋疏辭因為?看不慣他的一些行為?,不止一次地單獨找到他讓他遠離簡霧的那?些舊時恩怨了。

    “我勸你先別說他了!焙嗢F默默提醒道。

    “不至于吧簡小霧,我說他兩句你就心?疼了?你就這么愛嗎?”程仙臉上頗有幾分?被背叛的傷痛。

    “不是……”

    簡霧想插句話,奈何程仙嘴里一直不停。他踏出電梯,還在繼續叨叨:“宋疏辭到底有什么好?啊,一天到晚拽得二五八萬跟人欠他錢似的,又喜歡裝逼,這去了趟M國回來估計更裝了……哎?簡小霧你家門怎么開了,你家有人嗎,你不是說你家那?個大學生不租了嗎?你是不是剛出來忘記關門——”

    他話沒說完,先聽見了兩個聲音。

    一個是來自他背后的簡霧:“我關了。”

    另一個是來自身前的宋疏辭:“好?久不見,程仙!

    男人微笑著看向面前驚弓之鳥般的紅發?青年,伸出手道:“要我幫你提嗎?”

    程仙先是僵硬了兩秒,指著宋疏辭道:“你你你——”

    然后又指向簡霧,重復了一遍:“你你你——”

    簡霧把他的手指推回去:“我剛就是想跟你說,他租了我的房子,你一直搶我的話,不讓我說!

    程仙裂開了。

    程仙直到穿上拖鞋坐上簡霧家的沙發?,整個人還是懵的。

    “我都讓你別說他了!焙嗢F有些不忍心?地給他倒了杯熱水。

    宋疏辭又把他手里的熱水拿走:“原來你平時都是這么在簡霧面前說我的。”

    程仙望向簡霧,仿佛游魂一般呆滯道:“我只是給你送了個跳.蛋,我罪不至此吧?”

    簡霧懷疑程仙的大腦已經宕機了,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

    果然,下一秒,當?宋疏辭重復了一句“跳.蛋”的時候,光速反應過來的程仙一下就跳起來了:“不是不是,我是說會跳的雞蛋,哈哈哈哈我給簡霧送了幾個雞蛋,孵出來的小雞會跳……哈哈哈哈好?玩吧……哈哈哈哈……”

    簡霧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

    “哦,”宋疏辭突然語氣不明地笑了一聲,“原來那?東西是你送的。俊

    程仙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挺好?。”宋疏辭說。

    他挑挑揀揀地看了眼?程仙帶來的食材,拍拍手,拎起來一袋排骨,拍了拍手道:“你們聊,我先備菜了!

    下一秒,兩人都聽到了廚房里傳來的重擊聲——

    “咚——咚——”

    每“咚”一聲,程仙就整個人抖一下。

    排骨在菜刀下慘烈地斷成了幾節,而后是拎著菜刀和碎肉出來的宋疏辭。

    “程仙,”他把碎肉往前遞了遞,“切成這樣可以嗎?”

    簡霧替程仙回答道:“……可以!

    宋疏辭點了點頭,又拿了塊牛肉進去。

    這次沒有骨頭了,所以菜刀每一下都能?直接剁在砧板上,發?出“篤、篤”的扎實聲響。

    程仙選擇捂上耳朵,在沙發?上默默縮成了個鵪鶉。

    第 35 章

    安靜的客廳里, 電磁爐上燒著?熱湯滾滾的火鍋。帶著?辣椒的霧氣飄起來,縈繞在三個人的鼻尖。

    但熱燙燙的火鍋,似乎并不能緩解降至冰點的空氣。

    程仙看著?給自己盛飯的宋疏辭, 訕笑?著?接過?碗:“謝謝小宋哥!

    其實他小的時候, 他爸媽是讓他跟著?簡霧喊“疏辭哥哥”的,但他覺得實在是太膩歪了,所以一般叫“小宋哥哥”,F在大家二十多奔三的人了,“小宋哥哥”似乎也叫不出來了,只好改口成了“小宋哥”。

    結果宋疏辭說:“不用?那么客氣!彼噶酥负嗢F:“反正他現在也不叫我哥哥了!

    程仙艱難地笑?了兩聲:“那怎么能行呢,我還是很尊敬你的。”

    宋疏辭拿了桶泡面,也坐到茶幾前,聞言淡笑?了下, 沒說話?。

    程仙看著?他拆泡面, 小心翼翼道:“小宋哥不和我們一起吃嗎?”

    宋疏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簡霧, 對?程仙道:“他說不讓我吃他做的飯!

    “這……不好吧?”程仙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戳了一下簡霧。

    簡霧:“……”他把?尚未動過?的飯遞到宋疏辭面前,又拿走了他手里的泡面, 去廚房順手給自己重新打了碗飯回來。

    宋疏辭捧著?碗酸了句:“程仙一勸你就聽啊。”

    簡霧伸手去奪宋疏辭手里的飯:“不吃你就還給我!

    “吃, ”宋疏辭緊緊握著?碗, 睨著?簡霧笑?,“謝謝簡老師!

    茶幾上擺滿了各色下火鍋用?的食材,宋疏辭把?剁碎的排骨下進火鍋, 又從里面夾了幾片已經燙好的肥牛。有點燙, 辣辣的, 還沒吃進嘴里就能聞見?香,一口咬下去, 更?是整個味蕾都?被浸透了。

    宋疏辭垂著?眼,眸色微動。

    這確實很出乎他的意料,簡霧居然真的會做飯。

    他今天親眼見?著?簡霧現調出來的鍋底,沒用?量筒,沒用?燒杯,全憑借手感,做出來的味道卻不輸給外面生意紅火的火鍋店。

    他不由得看了簡霧一眼。

    青年正吃著?一塊毛肚,嘴唇上還沾著?紅油,鼻尖已經沁出了汗。他沉浸在美食里,沒察覺到他的視線,正在相?當快樂地自夸道:“真香啊,還是我手藝好。”

    程仙也吃得很上頭,張口便附和道,“那可不,找遍全國,找不出你這個味兒來,我在外面都?想死這口了,所以我這不是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就跑來找你了!

    簡霧本來聽著?夸挺高興,都?快哼上小曲兒了,直到聽見?最后一句,他嘴角抽了抽:“你不是說來給我道歉的嗎?”

    程仙選擇轉移話?題:“小宋哥,你最近忙什么呢?”

    “沒忙什么!彼问柁o相?當敷衍地答完他的話?,又看向簡霧,“他給你道什么歉?”

    簡霧沒好氣道:“你說呢?”

    宋疏辭的目光在他倆之間逡巡一圈,落在了程仙臉上。

    “哦,我知道了。”

    “哎呀——這件事是這樣的,”眼見?著?還是逃不過?這個話?題,程仙終于一咬牙向宋疏辭坦白道,“我之所以給簡小霧送那個……那個什么,是因?為我最近這不是KTV生意不好嘛,我就想拓寬一下賽道,我就想賣……賣……”

    見?他欲言又止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宋疏辭冷淡地幫他接上話?:“賣情?.趣用?品?”

    “對?,”程仙瞄著?宋疏辭的臉色,猶猶豫豫道,“我知道小宋哥你,你可能不太了解,其實我們這個也不是什么很變態的事情?……大家都?有欲望嘛,很、很正常的啦,我這真不是什么不正經生意!

    宋疏辭點了下頭。

    “沒事,”程仙忙又接著?道,“我知道你不理解,沒關系的,這個反正,賣給有需要的人嘛……”

    簡霧:“呵呵!

    程仙:“你笑?什么?”

    笑?某個人裝純。

    簡霧心道。

    這反應,裝得跟宋疏辭他不知道什么是情?.趣用?品,也從來沒了解過?沒買過?似的。那他們家以前的那些眼罩跳.蛋小夾子?哪兒來的,自己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嗎?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戳破宋疏辭。

    沒想到他這頭大發善心,那頭宋疏辭突然偏頭看了他一眼,而后對?程仙道:“所以簡霧是有需要的人?”

    簡霧一口酸梅湯噴了出來。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程仙說,“是我強買強賣送給他的,主?要是想請他幫我測試產品!

    “哦!彼问柁o一邊應著?,一邊給簡霧遞了兩張紙巾,還順手幫他拍了拍背。

    簡霧的咳嗽瞬間止住了。

    “我再幫你倒一點吧。”宋疏辭拿起他的杯子?往廚房走。

    客廳茶幾的面積太小,實在是不夠放了,所以裝著?酸梅湯的壺被放在廚房。程仙瞥見?宋疏辭進了廚房,湊在簡霧耳邊小小聲道:“從小一起長?大的就是不一樣哈,分手了都?不尷尬的。”

    簡霧把?紙巾團成團丟進垃圾桶:“你哪里看出來不尷尬的?”

    “你尷尬還讓他住你家來?”

    “我不是自愿的好嗎?”簡霧反駁道。

    “可這房子?不是你的嗎,你不租給他難道還有人拿槍架在你頭上逼你租給他?”

    “這事兒說來話長……”簡霧公正地反思道,“主?要是我沒認真看合同!

    精明商人程大仙突然激動起來:“你又不好好看合同!上次被坑得還不夠慘嗎,簡小霧,我都?不想說你,真是懶死你得了!”

    “什么合同?”端著?酸梅湯從里面出來的宋疏辭正好聽見這一句,“誰被坑了!

    程仙瞬間發揮出好兄弟的中堅作用?,飛快地坐正認領道:“當然是我被坑了,我們做生意的,經常被合同坑的!

    簡霧默默吃菜,假裝不存在。

    宋疏辭略帶審視地看向程仙,目光帶了點壓迫感,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誰被坑了?”

    程仙飛快改口,指著?簡霧道:“好吧是他!

    果然是硬不過?三秒鐘的兄弟情?。

    不過?簡霧也不怪程仙,他知道程仙特別怕宋疏辭,見?到他不亞于老鼠見?到貓。

    至于為什么,簡霧其實也不是特別明白,只能理解為是青春期的宋疏辭實在是過?于高冷,給程仙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小的時候,因?為都?住一棟樓里,他和程仙又是一個年級一個班的。程仙沒有搬來前,簡霧的課后作業和寒暑假作業都?是宋疏辭輔導,程仙搬來之后,就成了宋疏辭給他倆一塊兒輔導。程仙每次都?說宋疏辭氣場太強,看他的每個眼神都?仿佛帶著?嫌棄,從此就留下了深深的陰影,更?是死活都?不肯跟著?簡霧蹭學了。

    “你被什么合同坑了?”宋疏辭轉而去問?簡霧。

    簡霧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吃你的,管那么多干嘛。”

    宋疏辭說:“我非要管呢?”

    簡霧橫了他一眼:“割.器官的合同,滿意了嗎?”

    程仙登時在心里比了個大拇指。

    這個世界上,和宋疏辭一起長?大的小孩里,可能只有簡霧能壓住他的氣場。果然,宋疏辭動了動嘴,最后還是偃旗息鼓,不再問?了。

    一頓鴻門宴似的火鍋吃到九點才堪堪收手,吃飽喝足的簡霧往后一癱,大廚的派頭就擺出來了:“你倆收啊,我不管了!

    宋疏辭和程仙對?視了一眼,前者率先自覺地端著?空盤子?進了廚房。

    程仙杵在原地像個冰錐子?,等宋疏辭背影消失了,才抓著?簡霧的袖子?壓低聲音道:“你真要讓我一個人去廚房和他待一塊兒嗎?”

    “這不正好讓你們緩和一下關系!焙嗢F低頭削著?蘋果。

    程仙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宋疏辭改不了吃醋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理雖不糙,但話?還是太糙了點兒。簡霧安撫道:“沒事,仙兒,他也不會把?你怎么樣。”

    程仙顫抖著?聲音道:“可是廚房有刀!

    簡霧把?一條削得特別漂亮完整的蘋果皮丟進垃圾桶,聞言啃了一大口蘋果,亮出手里的水果刀:“我這兒也有!

    程仙:“……”

    他就知道這對?記仇的前·臭情?侶不會放過?他。

    “至于嗎,我不就讓你幫我測試個產品嗎?”程仙還想討價還價,“簡小霧你的心怎么能這么狠!

    廚房里的宋疏辭已經開始叫人了:“程仙——”

    簡霧叫他“仙兒”,宋疏辭叫他“程仙”,一聽就知道,后面叫大名的那個不好惹。

    上一秒還在努力憋眼淚的程仙麻利地站起來,端著?臟碟子?小跑到廚房:“小宋哥,有什么吩咐?”

    “先把?臟碟子?都?拿過?來吧,一起洗!彼问柁o說。

    程仙:“好嘞!”

    兩人把?所有的盤子?都?收拾到廚房后,宋疏辭看了眼程仙的紅發,忽然對?他笑?了一下。

    程仙:“?”

    他膽戰心驚地看了眼距離兩人不遠處的菜刀,心里盤算著?最近的逃生路線,就在他大腦里的發令槍即將炸響的時候,宋疏辭把?襯衫袖子?往上卷了卷,關上了廚房門。

    ……堵住了他最后一線生機。

    “小宋哥!彼曛?手嘿嘿笑?,“你這是……?”

    宋疏辭也陪著?他笑?,就是更?像皮笑?肉不笑?。

    “我不在這兒,”他說,“你就又敢欺負他了是吧?”

    第 36 章

    動物總有趨利避害的天?性?, 人類也?不能免俗。

    程仙想,這就是他一直以來都本能地不喜歡宋疏辭的原因。

    不同于?簡霧的直白,他從?小就覺得, 宋疏辭這人雖然不愛說話, 但其實腦子里頭彎彎繞繞很多,心思特別深。

    農村有句俗語,叫“會咬人的狗不叫”,程仙眼里,宋疏辭就是這樣一條不叫,但能悄默聲把人咬死的狗。

    在他高?中前?,這樣的印象多半只是來源于?他體內的動物本能給他的直覺,直到高?中, 他的預言才一語成讖。

    程仙讀書的時候成績一般, 隨著?中考的分流,和簡霧的聯系也?因為距離和學業壓力, 而變得越來越少, 偶爾才會聚那么一兩次。

    某次聚會完,他在社交平臺發了張和簡霧的合照, 沒想到他們班居然有好些同學問他要簡霧的聯系方式。程仙從?小就喜歡搗鼓各種賺錢的小心思, 當即意識到了這是個商機。

    他一開始只是賣聯系方式, 到后面就開始賣照片。為了拍更多的照片,他就總拉著?簡霧聚會。

    簡霧也?不傻,沒多久就反應了過?來。

    十?幾歲的男孩子們解決問題的手段大多很簡單, 簡霧給他揍了一頓, 又警告了幾句, 這事也?就算是完了。

    沒想到的是,他媽因為這事覺得不好意思, 上門給簡霧父母道歉的時候,宋家母親也?在,于?是這事又被傳到了宋疏辭的耳朵里。

    其實一開始程仙也?沒覺得特別嚴重,直到某天?晚上,他在翹課出來在網吧打游戲打得正嗨,耳機突然就被人扯下來了。

    他一臉煩躁地回頭,宋疏辭就站在他身后,面無表情地垂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時候“氣場”這個詞用的還不多,程仙只是本能地覺得有些怵。

    他在跑與不跑之?間猶豫了半秒,宋疏辭一袋照片直接丟到了他臉上。他一邊捂著?臉,一邊去看那些照片,越看手越抖。

    信封里面全是他翹課、翻學校墻、偷偷在網吧打游戲或者充值的照片,最恐怖的是,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拍了這么久。

    “喜歡拍照是吧。”宋疏辭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明明也?沒有疾言厲色,但就是讓人心里瘆得慌。

    宋疏辭跟他商量似的問他:“你是比較想讓我寄給你們學校,還是寄給你媽?”

    程仙當場就滑跪了,一疊聲“我錯了小宋哥哥”,只差給人磕頭了。

    他的腦回路很簡單:學校最多把他開除,他媽最多結合他爸給他一頓混合雙打,大家表達憤怒的方式都很直接,但宋疏辭能因為他賣了幾張簡霧的照片,就頂著?高?中學業的壓力,瞞著?所有人,跑到這么遠的地方找機會找時間拍他這么久,這人一定有點瘋病。

    人可以和人對著?看,但人不能和變態對著?干。

    所以從?那之?后他是真的怕了宋疏辭,能繞著?走就繞著?走,甚至迫于?宋疏辭的威懾力,這么多年,他都不敢跟簡霧聊起這件陳年舊事。

    雖然宋疏辭什么也?沒說,但他總覺得他如果把這些告訴簡霧了肯定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萬萬沒想到,他這次又撞宋疏辭手里了。

    他現在只想穿越回去,把當初給簡霧寄東西的那只手剁了。

    怎么就非要省這點錢呢。

    他這次也?沒有什么走流程的前?搖環節了,張口就道:“我錯了小宋哥,我真的錯了。

    其實高?中那回鬧了之?后,宋疏辭就說過?讓簡霧不要再和他聯系,他知道宋疏辭看自己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加上照片這檔子事東窗事發之?后,他確實也?有點沒臉再去找簡霧。

    簡霧一開始還是會背著?宋疏辭給他發消息,但他因為害怕宋疏辭,加上自己心里愧疚,都裝作?沒看見,慢慢的,簡霧就不怎么找他了,直到簡霧回B市第二次備考研究生。

    當時他已經開了KTV,簡霧喜歡唱歌,所以壓力大的時候就會去照顧他的生意,兩人又恢復了偶爾一起打打游戲閑聊幾句的關?系。

    再后來簡霧第二次考研翻車,查完成績那天?,他倆裹著?個大棉襖在KTV里聊了一夜,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小學初中無話不談的時候,把過?往的矛盾、現在的焦慮和未來的迷茫都聊了個透徹,才算是重修舊好。

    說心里話,程仙還是很喜歡和簡霧當朋友的,簡霧人很好,但是他承認自己就是一個膽小怯懦的人,如果宋疏辭又找他的麻煩,他一定會選擇妥協。

    所以當宋疏辭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他把你當朋友”的時候,程仙本能就接話道:“是我不配,我的問題,我馬上遠離!

    宋疏辭沉默了好一會兒,沉默到程仙都開始想要不要給他磕個頭的時候,終于?說了句:“誰讓你遠離了?”

    程仙一下就愣了:“你不是這個意思嗎?”

    “你就這么怕我?”宋疏辭的眉心微微擰起。

    程仙偷偷瞟他,口是心非道:“沒、沒有。”

    “隨便你吧,”宋疏辭不怎么在意地收回目光,淡聲道,“另外,他是他,他交什么朋友,不用經過我的同意!

    “你這話是真心的嗎?”程仙下意識質疑了句,眼見著?宋疏辭用水柱沖刷著?菜刀,他忙又捂住自己的嘴道:“沒事沒事不重要!

    宋疏辭拿起菜刀看了他一眼,程仙立即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吧哥,我、我……”

    宋疏辭當著?他的面把菜刀插進刀具架里,拿紙巾擦了擦手,掏出手機道:“你微信號多少,我加你一下!

    程仙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他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掏出手機翻出自己的二維碼,遞到宋疏辭面前?,欲言又止道:“那個……那個,你最好屏蔽一下我的朋友圈哈!

    宋疏辭的手本來已經準備點退出了,聽到這句又切回來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程老板將他的朋友圈包裝得非常專業,每天?不低于?五條的情.趣用品推送,比網紅還敬業。

    程仙原本以為宋疏辭看一眼就會退出來,沒想到他居然蹙著?眉一條一條閱讀了起來,讓程仙很難分辨他是單純的求知欲強,還是準備看完了再一起罵他一頓。

    廚房外,簡霧一個人獨霸沙發玩了半天?手機,突然打了個噴嚏。

    就在他懷疑是不是最近天?氣冷熱變動太劇烈,準備去臥室拿條毯子出來蓋上的時候,余光忽然瞟見宋疏辭和程仙各自捧著?個手機,像是在交換什么信息。

    他家廚房是透明的推拉門,雖然隔音,但是不隔視線,程仙鬼鬼祟祟的表情被他看得分外清晰。簡霧略帶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把腳從?拖鞋里抽出來,光腳踩在地上悄咪咪地走了過?去,一把推開廚房的滑門:“你倆干嘛呢!”

    嚇得程仙手機直接掉到了地上。

    宋疏辭倒是淡定許多,臉不紅心不跳地把手機收了起來,對他道:“程仙想給你買一個洗碗機,我在幫他參考!

    正在撿手機的程仙:“。俊

    宋疏辭看了他一眼。

    試圖質疑的程仙默默把脖子縮了回去,一邊為自己的錢包流淚,一邊硬著?頭皮道:“對,我想給你買個洗碗機!

    “真的假的,”簡霧不太信,“你能這么大方?”

    “真的,”宋疏辭看向簡霧,“明天?就送來,抽油煙機也?該換了,一起都送來,哦,程仙還說,要給你買個按摩椅,你看電視的時候躺著?比躺沙發舒服。”

    “啪”得一聲,程仙的手機又掉了。

    “哈哈,”他干笑著?撿起手機道,“你說我這個手,怎么跟帕金森似的呢,我是不是得去檢查一下啊,這個檢查費也?挺高?的,要不這個按摩椅……”

    “按摩椅肯定是要有的,”宋疏辭接過?話茬,“我剛好認識個人是賣按摩椅的,可以推薦給程仙!

    “這……還是算了吧,”簡霧體貼程仙道,“按摩椅就不用了,油煙機也?不需要,你又沒賺多少錢!

    “還得是我親兄弟啊!”程仙就差熱淚盈眶了。他眼瞅著?激動得就要去抓簡霧的手,身后突然一涼。

    他當即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禮貌地和自己握了握手。

    “你在干嘛?”簡霧對他怪異的舉動感?到非常疑惑。

    “手太抖了,”程仙用力揉搓著?虎口道,“我按一按!

    簡霧看了看宋疏辭,又看了看程仙,也?沒再看出什么來,只好道,“行?了,你倆好好洗碗,別開小差。”

    “你怎么在家里也?這么像個老師?”宋疏辭睨著?他笑。

    程仙低著?頭小聲嘀咕道:“他都當了那么多年老師了能不像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宋疏辭揪著?他話里的細節,重復了一遍:“那么多年?”

    他今天?從?凌院長那里得知,簡霧是去年來這里入職的,按理說至今不到一年。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程仙在簡霧的充滿警告的目光下飛快改口道:“一年,一年——”

    宋疏辭總覺得這話里暗含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東西,按他往常的性?格,威逼也?好,利誘也?罷,他是一定會繼續追問下去的,但這次他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問,只是拿出手機,給程仙分別發了洗碗機、抽油煙機和按摩椅的鏈接。

    程仙隔著?玻璃門偷偷瞟了眼走向臥室的簡霧,壓低聲音道:“小宋哥……我真沒這么多錢啊,我這正周轉期呢,錢全都投資了,還沒回本呢!”

    “我知道!

    “那——”

    宋疏辭給他轉了一筆錢:“用我的。”

    “?”程仙問,“你干嘛不自己送。俊

    “我送他不會要的,”宋疏辭解釋道,“至少現在不會!

    松了一大口氣的程仙目光猶疑了會兒,語氣微妙道:“你不會是想把他追回來吧?”

    “不明顯嗎?”宋疏辭反問他。

    “小宋哥,不是我給你潑冷水!背滔娠w快收了轉賬,立馬切換成一副情感?導師的樣子。

    “……挺難的!

    他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而且說實話,你們倆也?不合適!

    宋疏辭明顯聽不得諫言,“錢還我!

    程仙先?是非常沒有骨氣地護了護手機,半晌,還是重新把錢給宋疏辭轉了回去:“就算是錢轉回給你,我也?要說,你們真的不合適!

    “小宋哥,你不懂他!

    在“雙標”這個詞還沒有被發明出來的時候,程仙就對宋疏辭有兩副面孔這一點深有體會。宋疏辭以前?很不愛說話,尤其是青春期的時候,但他的那種不愛說話又不像是內向,更多的是一種懶得搭理人,而從?小一起長大的簡霧是他心里唯一的例外。

    在這種情況下,宋疏辭的內心會滋生出對簡霧的占有欲,簡直是太水到渠成了?扇绻U述的方式錯誤,過?于?濃烈的占有欲,就會成為砍向愛人的利刃。

    不過?這些話,程仙就不敢當著?宋疏辭的面說了。

    他偷偷瞟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宋疏辭,做著?自己可能會被請出去的準備。

    但宋疏辭只是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宋疏辭似乎是調整好了情緒,拿毛巾擦了擦手,把他又轉過?來的錢點了退回,“先?把那些東西買給他吧。”

    “另外,”他看向程仙,“多出來的五千塊錢是給你的,對他好一點,以后那種占便宜的事兒,別再找他了!

    第 37 章

    簡霧披著條小毯子?第二次推開?門的時?候, 廚房里安靜得出乎他的想象。

    他有些意外道:“這?么?聽話??”

    兩個心里帶著秘密的男人同時?轉過來,誰也沒第一個說話?。

    簡霧正要問他們是不?是洗好了,宋疏辭忽然抬手幫他理了理因為?披毯子?而豎起來的領口?。

    程仙:“要不?我還是走吧。”

    簡霧剛想拍開?他的手, 宋疏辭就把手收回去了, 鬧得他最后只能對程仙說了句:“哦!

    聽到這?聲“哦”的宋疏辭宛如聽見了剛下?達正熱著的圣旨,拿著雞毛當令箭就對程仙道:“我送你出去!

    程仙:“……不?用客氣了!

    “那好,”宋疏辭從善如流地對他揮了揮手,“慢走不?送,垃圾記得幫忙帶出去一下?。”

    簡霧想著程仙今天一天奔波辛苦,從外省回來又馬不?停蹄地來找他,這?會兒應該很?累了,思索片刻, 也沒留人, 只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于是程仙終于提著垃圾,悲憤地走了。

    走之前, 他還是對簡霧吆喝了一聲:“記得看我補送的生日禮——”

    “物”字還沒來得及傳進來, 宋疏辭就關上了門。

    “他送了什么??”

    宋疏辭把廚房最后一點兒殘局收拾好走過來時?,看見簡霧正在拆程仙送的禮物包裝。

    “拼圖!辈鸪鲂膬x禮物的簡霧明顯很?開?心, 他把示意圖丟到一邊, 拿了個盒子?過來, 把拼圖碎片全部倒了進去,一邊點著頭點評道:“算他有心!

    “你很?喜歡這?個?”宋疏辭的眼神有些微妙,他回憶道, “我記得你小時?候總是拼不?了多大會兒就睡著了!

    “不?矛盾啊。”簡霧吐槽他, “不?是誰都給你一樣著急得恨不?得當天開?包裝當天就拼完的, 我是享受過程好不?好!彼f著把框架放在了茶幾上,儼然一副準備開?工的樣子?。

    “要幫忙嗎?”宋疏辭問。

    “不?!焙嗢F一手推開?他遞過來的參考圖, 拒絕得相?當果斷。

    小時?候他最討厭的就是和宋疏辭一起玩拼圖。

    簡霧其?實對拼好的拼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也沒有一定要完成什么?任務的必要,只是喜歡這?個慢慢摸索和放空的過程。

    但宋疏辭則是從打開?包裝起,就會根據拼圖的難度指數和復雜程度,制定好每天的完成比例目標,拿著參考圖跟做題一樣完成拼圖的人。如果實際沒有按照他的預期實現,那么?他哪怕是熬夜擠時?間都會弄完了再睡覺。

    簡霧很?難理解,于是選擇自娛自樂。

    見簡霧拒絕,宋疏辭也沒再說什么?,只是把電腦拿了過來,坐在簡霧旁邊辦公。

    茶幾下?的地毯毛茸茸的,坐墊也很?軟。客廳的音箱放著簡霧整理的純音樂歌單,勉強保持著互不?打攪的和平。

    宋疏辭時?不?時?會趁著喝水的空隙瞥一眼簡霧,讓他意外的是,簡霧真的不?看參考圖,只是懶懶地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在無?數的碎片中,從外到內一層一層尋找著。有時?候實在是卡住了,他也不?著急,就閉著眼睛冥想一會兒了再繼續。

    大概拼了一個多小時?,宋疏辭再一次看向簡霧的時?候,發現他果然又睡著了。

    青年往后仰躺著,枕著沙發的座椅,左手垂在身側,右手搭著拼圖,是個思考的手勢,食指和中指之間還夾著一片拼圖。他的腿蜷在茶幾前,這?個姿勢并不?算放松,小憩一會兒還好,如果睡一夜,腿大概率就不?能要了。

    宋疏辭原想拍醒他,讓他洗個澡回床上去睡,可斟酌片刻,他又收回了手。

    他想起以前兩個人還在一起的時?候,某天晚上他回家發現簡霧穿著外衣在沙發上睡著了,他也是這?樣叫醒他,非要他洗澡之后再睡。然后被迫蘇醒的簡霧困倦而疲憊地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皺著眉,既煩躁又委屈地問他:“你能不?能讓我順著我的心意睡一次?”

    算了,一會兒再叫他吧,宋疏辭想。

    他拿出簡霧指尖的拼圖,把簡霧半搭在拼圖上的手放回了他腿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了他的身上。

    許是感覺到了溫暖,簡霧無?意識地把衣服往身上裹了裹,又睡熟了。

    宋疏辭有些黏著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落向簡霧的拼圖。讓他意外的是,雖然簡霧拼的時?候似乎并沒有特別專注,也不?樂意看參考圖,但他其?實已經完成了相?當可觀的一部分。

    按照從前的習慣,他本來是要幫著簡霧接手把后面的拼完的,但他拼著拼著,腦海里又浮現出了程仙的那句“你不?懂他”。

    從前每一次兩人一起拼圖,他都會和簡霧說應該怎么參考示意圖,時?速大概控制在多少,他們才能做到在睡覺前完成拼圖,而簡霧總是隨手拼幾塊之后就會打盹,以至于宋疏辭一直以為?他嫌累,或者根本?就不?喜歡拼圖,沒想到,原來簡霧在不看參考圖的情況下?,也可以拼這?么?快。

    不?過也對,宋疏辭想起來,簡霧上學的時?候,就在平面幾何一類的圖形題上表現出過明顯的天賦,或許也這?算是一種異曲同工吧。

    于是他指尖頓了頓,把他剛剛幫簡霧補拼的部分全部拆掉了,目光落回了自己的電腦。

    他處理了一些工作,快十?點的時?候,因為?有個會議要參加,他又看了眼簡霧蜷著的腿。簡霧似乎自己也覺得有些不?舒服了,稍微掙了掙,但睡夢中的人很?難精確地為?自己調節姿勢,故而他只是迷迷糊糊地嘗試了兩下?,又不?動?了。

    宋疏辭抿了下?唇,一只手穿到簡霧腋下?,一只手放進他膝彎,把人抱了起來。

    他在浴室和臥室之間猶豫片刻,最后還是沒把人抱到浴室強迫他洗澡,而是把他抱進了臥室。

    簡霧的覺很?沉,一般徹底睡熟之后,只要不?是刻意地去叫,他都不?會真的蘇醒。宋疏辭很?輕地把他放到床上,剛抽開?膝彎的那只手,簡霧就蹭了蹭枕頭,把自己卷了起來。

    宋疏辭另一只手還在簡霧的頸后,他怕硌著簡霧,小心翼翼地往外抽著胳膊。眼看著就差手掌了,睡夢中的簡霧突然扯了他一把。宋疏辭這?個姿勢使不?上力,被簡霧扯得坐到了床上,沒等他反應,簡霧又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宋疏辭身體僵了僵,簡霧的嘴里還在無?意識地嘀咕,宋疏辭俯下?身,聽到他說的是“不?要走”。

    他心里忽然酸軟了一片。

    簡霧父親走時?,簡霧才讀初三,過早地失去父親這?件事一度給他造成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陰影,導致他那段時?間只要睡著就會做噩夢。

    當時?簡霧已經到了青春期,簡霧的母親也不?好再陪著他睡覺,得知?了此事的宋家父母一合計,就打算把簡霧接到自己家來,讓宋家父親陪著睡。結果和簡霧說的時?候,他卻說不?愿意離開?自己家。

    那會兒大人們都勸簡霧,說反正兩家挨著,住哪邊也沒什么?區別,只有宋疏辭出來說,他可以搬過去陪簡霧睡覺。

    于是理所當然的,簡霧采納了他的方案。

    最開?始是很?難熬的,簡霧半夜總是睡不?安穩,要么?在夢里流淚,要么?被嚇醒,醒了再睡著,又做新的噩夢,噩夢實在太多了,簡霧就不?睡了,抱著膝蓋盯著床單發呆。

    宋疏辭想,他的性格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生了急劇的改變的。

    從不?愛說話?,到每天逼著自己背《笑話?大全》、聽相?聲。簡霧睡不?著或者被噩夢嚇醒的時?候,他就學著他媽小時?候對他那樣,抱著簡霧給他講故事。

    頭一個月的時?候,宋疏辭常常覺得自己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實在是不?想說話?了,一想到夜晚的到來就焦慮,只能純靠著對簡霧的心疼強撐。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自己漸漸開?始變得喜歡和簡霧說話?,他不?再需要去刻意地記什么?故事,好像就能自然而然地逗簡霧開?心了,而他自己也是樂在其?中的。

    簡霧成了他唯一有傾訴欲的人。

    后來簡霧好轉了,他也還是抱著他睡,似乎只有這?樣,他心里的某一塊才是滿的。簡霧沒對此提出過什么?異議,于是他就這?樣抱著簡霧睡了很?多年,直到成了兩人刻入骨血的習慣。

    他們在A市同居的那段日子?,就算他回來得晚,簡霧已經睡了,只要潛意識里感覺到他在,睡著之后的簡霧還是會下?意識地往他懷里鉆。他早上需要去打實驗室八點鐘的門禁卡,因此總是起得很?早。失去懷抱的簡霧就會依著慣性抱住他,閉著眼睛說夢話?,叫他不?要走。

    每當這?個時?候,宋疏辭就會一邊覺得自己那個破博士真的讀不?了一點,一邊憑著給他倆建設美好未來的堅強意志力,依依不?舍地把簡霧的胳膊從他身上拿下?來。

    他本?以為?,自己博士畢業之后就不?會再有這?么?兩難的境地,直到這?一刻,宋疏辭看著表上距離會議越來越近的時?間,再次生出了請假的沖動?。

    可還沒等他做出抉擇,簡霧自己醒了。

    他像是在半夢半醒間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抱著的是什么?,以至于瞬間驚醒,蹭地一下?坐了起來。

    宋疏辭先是低頭看了看空下?來的腰間,又掃了眼簡霧凌亂的頭發和略有些慌亂的神色,方才收回臉上泛濫的情緒,平靜道:“怎么?了?”

    “艸……”簡霧腦子?懵懵的,感覺心臟好像在腦子?里跳,響得仿佛有回聲。

    人在睡夢中驚醒的時?候,心臟往往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這?時?候它也會手忙腳亂,跳得很?快。

    他勉強抓回一點理智清明,為?剛才的動?作辯解著,“我……我睡懵了,不?是故意的,你別誤會!

    人在尷尬的時?候往往會裝作自己很?忙,簡霧一邊說著,一邊折著被子?角,又把它抹平,好一會兒之后,他才察覺到自己在床上。

    “你剛睡著了!彼问柁o睨著他的視線道。

    他雖然沒明著提“是我把你抱過來的”,但簡霧已經聽懂了。

    畢竟他沒有夢游的毛病。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聲。

    好在宋疏辭也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什么?,只道:“你再睡會兒吧,我去開?個會!

    “……”簡霧看了眼表,小聲吐槽道,“雖然我知?道可能你也有點尷尬,但你也不?用扯這?么?假的謊,F在都這?個點兒了還有什么?會要開?,你以前那個變態導師都不?這?么?晚開?會!

    宋疏辭頓了下?,對他說:“M國現在是白天!

    簡霧突然沉默了。

    他差點忘了,宋疏辭還沒決定回來。

    “不?好意思,”他匆忙改口?,雙手指向門口?,“那你請便。”

    宋疏辭順著他的聲音站起來,走到門口?。

    回頭時?,他看見簡霧坐在床上,胸口?裹著被子?,被子?上是他的外套,頭頂的發絲翹了起來。

    見他望過來,簡霧也抬了頭。

    大概是還困著,他的眼神還是有些朦朧游離,像暈著一層霧,霧的深處,藏著點小小的情緒。

    宋疏辭忽然很?好奇,明明平時?都是高高的一個人,怎么?蜷坐在床上的時?候,就顯得那么?小。

    他把這?一切的原因歸結為?是簡霧臉上太瘦了,他的下?巴尖尖的,一點肉也看不?見。

    于是他從兜里摸出根棒棒糖,三兩下?拆了包裝喂進了簡霧嘴里。

    “我聽程仙說,你有點介意香水和薄荷糖的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用介意。”

    青年腮幫子?鼓鼓的,含著根棒棒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繼續道:“還有,我和B醫大簽了,六年。”

    他說:“……我不?去M國了!

    簡霧神色微怔地張了張嘴,口?腔里蘋果味的棒棒糖,突然沁出了甜味。

    第 38 章

    宋疏辭在?臥室擺弄了會兒電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網絡不好,遲遲連不上會議。他正搗鼓著,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簡霧站在?他的臥室門口, 對他說:“你去客廳吧, 路由器在?客廳!

    宋疏辭有些意外:“你怎么起來了?”

    簡霧披著條毯子,打了個哈欠往客廳走:“不困了。”

    宋疏辭抱著電腦跟出去,看見簡霧站在?茶幾前,手里拿著根棒棒糖,滿臉的驚訝,見他過來,簡霧指著拼圖回頭對他道:“你居然沒有動我?的拼圖!”

    這不怪簡霧對宋疏辭有刻板印象,以前每次他只要稍微打會兒盹, 宋疏辭就把他的拼圖拼完了, 他知道這人急性?子,也懶得和他掰扯。

    宋疏辭看著他問:“你不喜歡我?拼你的拼圖?”

    說不喜歡好像顯得小氣, 但是說喜歡又明顯是撒謊, 簡霧斟酌了一下用詞道,最后在?“yes or no”中選擇了“or”, 照貓畫虎地借鑒了宋疏辭的反問大法:“你覺得呢?”

    宋疏辭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 調試了一下戴在?左耳的耳機, 聽?見他學自己反問,宋疏辭笑了笑,才正色下來道:“你每次拼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以為你是沒耐心?, 不喜歡, 但你有段時間又總愛買,我?就覺得你應該是喜歡成品, 但是不喜歡自己動手……所以才幫你拼的!

    他頓了頓,幫簡霧說了那句他不好意思說的話:“原來你一直都不高興!

    簡霧聽?著宋疏辭偏低的音調,以為他在?委屈,下意識就道:“我?也沒有不高興……”可?或許是這句話并?不那么真心?,他說著說著,語速就慢了下來,讓人一聽?就能聽?出其中的勉強。

    “簡霧,”宋疏辭看著他,“以后如果有什么是你不喜歡的,可?以直接說!

    “可?是說了你又不會改!焙嗢F小聲牢騷道,“以前我?說過我?不喜歡用參考圖拼,可?是你非說這樣才是效率最高的玩法,還有其實我?也和你說過炒菜別那么淡,可?以稍微多加點鹽,可?你說平時吃的外賣鹽都很?重了,好不容易在?家吃就要少放鹽,避免高血壓。”

    宋疏辭總是自以為對他好地忽視著他的需求。

    簡霧本來也沒指望自己說的這些話能有什么用,可?沒想到宋疏辭盯著電腦屏幕沉默了一會兒,居然說了句:“以前錯了,以后會聽?。”

    “宋疏辭……”簡霧驚悚地看了看他電腦屏幕上的外國老?頭,又看了看他,“你在?國外是不是被人植入了什么芯片?不然怎么突然能聽?懂人話了?”

    “……”以為至少能得到一句感?動夸獎的宋疏辭偏過頭,無語地把簡霧手上的棒棒糖塞回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少看點科幻電影。”

    簡霧撇了撇嘴,扭頭去搗鼓他的拼圖。

    “我?的耳機好像壞了。”調試了一會兒,宋疏辭把耳機摘下來,蹙著眉看了看,把莫名抽風的耳機丟到了一邊。

    “你介意我?外放嗎?”他問簡霧。

    簡霧聽?著從?宋疏辭電腦里偶爾傳出的聲音,抿了下唇道:“隨便!

    “行,”宋疏辭把電腦音量調大了點,“那我?外放了!

    他應該是這次會議的主?角,進會后互相打了招呼沒多久,他就開始了匯報。

    客廳的純音樂在?簡霧剛剛睡著的時候就被關掉了,這會兒整個客廳里只有宋疏辭的聲音。

    他匯報用的是英文,英語這種東西,只要不作為聽?力考試的文本,當?作背景音來聽?還是很?合適的,既不會像聽?歌那樣讓人跟唱的欲望太強以至于忘記了手里的事,也不會像白噪音那樣因為完全沒有內容而讓人昏昏欲睡。

    況且宋疏辭講英文一直很?好聽?,以前在?他在?A醫大的時候組會匯報也是被要求用英文講的,如果恰好是在?家開線上會議,簡霧就會拿著自己的書,湊到他旁邊聽?。

    大概有了出國這幾年的磨煉,他現在?說得又比當?時更好了。

    娓娓道來的,發音流暢又舒服。

    聽?口音,宋疏辭在?M國的課題組里,應該大部?分都是同胞。聽?他們話里行間的意思,剛剛那個外國老?頭并?非宋疏辭的直接導師,宋疏辭真正的導師的聲音聽?起來年輕許多,或許是出于對宋疏辭的關心?,他還略帶調侃地了宋疏辭的現狀。

    大概是因為組里有外國人,他們聊天也是說的英語,語速太快,簡霧聽?不太清,只聽?見了那人提了個叫“Wu Zhang”的名字,似乎是他說了什么,宋疏辭的導師想和他確認。

    宋疏辭“嗯”了一聲,會議里突然傳來了此起彼伏起哄似的笑。

    簡霧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宋疏辭,沒想到后者正好也在?看他,他忙收回目光,佯裝無事發生。

    宋疏辭這場會議開了很久,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簡霧的拼圖也初見雛形,完成了一多半。

    宋疏辭扣上電腦,松快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又往沙發后靠了靠,一只小臂搭在?眼睛上,閉眼休息著。

    簡霧放下拼圖,也向后靠了靠。

    他坐在?地上,宋疏辭坐在?沙發上,他這么斜著望過去,得稍微仰著頭。

    “你老?板是Z國人?”他問,“那聲‘Wu Zhang’聽起來挺字正腔圓的’!

    “是,”宋疏辭說,“他很?厲害,出去讀博之后就留下來了,一直到現在?。”

    簡霧又問:“‘Wu Zhang’呢?”

    “他也是,”宋疏辭說,“他和我?是同一期入職的博后,也是A醫大畢業的,后來才知道,讀博那會兒我?們就在?一層樓,只是以前不怎么認識,后來才熟悉起來。”

    “他……沒回來?”

    “沒有,他投入最多的那篇文章還沒發出來,預計今年年末應該能發,不過我?不太清楚他是想留M國還是回來。”

    聽?到這一句“不太清楚”,簡霧捏著拼圖碎片的手松了松,有些泛白的指尖重新獲得血供,立刻充血成了深紅色。

    他揉了揉指尖,宋疏辭忽然放下小臂往前探了探身,靠近了他不少,嘮家常般對他說:“哎,我?給你講個特別好玩的事情,關于我?老?板的!

    很?多認識宋疏辭的人都覺得他不愛說話,簡霧覺得,這絕對是對他最大的誤解。宋疏辭這人其實很?愛說話,愛說到雖然簡霧小他一個年級,卻依然對宋疏辭這一屆有趣的老?師和精彩的八卦了如指掌。

    聽?到宋疏辭的話,他下意識就好奇道:“什么?”

    宋疏辭手撐著下巴,剛剛結束了匯報,他這會兒臉上的神色顯得很?悠閑。

    “我?們老?板父母是做生意的,家里稍微信點風水,每次我?們課題組有文章準備投的時候,他就會在?家里拜神。”

    “難怪你也那么迷信!焙嗢F說。

    “跟他比我?可?差遠了,”宋疏辭一邊比劃一邊道,“你是沒見到他家那神龕,關公底下壓本《圣經》,脖子上一串十?字架一串朱砂!

    簡霧讓他逗笑了:“中西合璧啊,那他到底信什么?”

    “他家里人是信關公的,但這不是入鄉隨俗嗎,他說誰能讓他發頂刊,他就信誰!彼问柁o說著翻出張照片,拍的就是他那位導師家的神龕。

    簡霧雙指貼在?屏幕上放大著看了看,還真跟宋疏辭說得一樣。

    “他還和我?說,這是他測試多年之后發現最好發文章的拜神組合,讓我?拍下來照著這樣子在?自己家弄一個!

    簡霧警告他:“你可?別在?我?家安這種東西啊,宗.教信仰什么的不說,就這燭臺一直點著就怪危險的,要是咱倆都不在?,把家燒了就慘了。”

    “想什么呢,”宋疏辭收回手機,“我?不要這些也能發高分期刊。”

    “……”比起裝逼的宋疏辭,還是他老?板比較可?愛。

    簡霧在?心?里認真評價道。

    宋疏辭說完玩笑,又正色下來:“不過我?老?板確實挺厲害的。他很?有能力,對我?們的指導也很?一針見血。”

    宋疏辭一向很?恃才傲物,簡霧很?少聽?見他夸誰,對他博士期間的導師,宋疏辭也是吐槽比夸更多。

    簡霧頓了頓,說了句:“哦,那很?好啊!陛p飄飄的,聽?不出語氣。

    宋疏辭睨著他的眉眼笑了下,忽然提議道:“周末陪我?去買車吧。”

    “我?為什么要陪你去買車!焙嗢F咬中的是“你”字。

    “你不是都回來大半年了,”宋疏辭說,“我?人生地不熟的,怕被騙!

    “程仙挺懂車的!焙嗢F說。

    宋疏辭回憶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那么怕他的程仙,說:“你覺得我?叫他,他會愿意跟我?去嗎?”

    “所以是他不愿意跟你去,你才找我??”簡霧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宋疏辭讓他逗樂了,他抱著沙發上的抱枕自顧自地笑了好一會,才道:“簡小霧,你就說你去不去嘛!

    “不去。”簡霧拒絕道,“很?忙,沒空!

    “忙什么?”宋疏辭問。

    簡霧說:“約了人釣魚。”

    宋疏辭的笑突然止住了。

    “誰?”他冷淡著聲音問。

    “你是太平洋警察嗎?”簡霧說。

    宋疏辭臉不紅心?不跳:“我?是你前男友。”

    “……”簡霧不確定他能不能搞定解剖系那個脾氣挺倔的老?頭,暫時還不太想提前說,于是搪塞道:“你不認識!

    “哦,”宋疏辭面無表情抱著電腦站起來,“那我?睡覺去了,”他走之前又瞥了眼簡霧,半涼不涼地說了句,“玩得開心?!

    簡霧對他這樣的反應見怪不怪,也沒放在?心?上。

    他周五下了班就開始搗鼓窩料,中途還不停地來回跑著給鸚鵡和烏龜聞味道,當?明顯勾起了它倆的饞蟲之后,簡霧滿意地收工封裝,并?把小鳥一連串的辱罵拋到了身后。

    見他提著一堆裝備準備出門,從?他調窩料起就在?旁邊敲電腦的宋疏辭終于停下鍵盤,看了眼表盤上指向“8”的時針,問他:“你這個點兒去?”

    簡霧強忍住臉上的痛苦,面無表情道:“嗯!

    夜晚安靜,光線更弱,魚一般會更活躍,上魚量也會高。

    解剖系的老?胡是個夜釣的狂熱愛好者,本質是因為老?胡釣魚的第一要義就是魚的數量、種類還有個頭。

    但簡霧是個相當?佛系的釣魚佬,很?多時候他只是想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聽?歌加放空,對能釣上來多少魚其實并?沒有特別的追求,所以他一向是不喜歡夜釣的,這也是老?胡約了他好多次他都推辭了的原因。

    眼見著對這一切內情一無所知的宋疏辭聞言眉頭又擰了起來,簡霧趕在?他開口之前關上了門。

    雖然大晚上和人一起出去釣魚這事兒聽?起來是有些曖昧,但他真的不想聽?到宋疏辭又吃醋或者懷疑他這個點出去是去搞什么艷遇。

    結果他剛關上門,宋疏辭又把門打開了。

    簡霧正要捂住耳朵,宋疏辭猝不及防地往他的衣服口袋里塞了一把蘋果味的硬糖。塞完沒等他說話,又把門給帶上了。

    簡霧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愣了會兒,才把手揣進兜里。

    夜色的樓道里很?安靜,糖紙在?手心?摩擦著發出簌簌的聲響,簡霧手頓了頓,忽然低頭笑了一聲。

    第 39 章

    夜釣的地點是老胡選的, 他?對?整個B市的釣魚點都了如指掌,如果是一般人,他?是不會輕易把自己好不容易研究出來的風水寶地告訴別人的。

    但?簡霧不是別人。

    簡霧是能調出黃金魚餌的人。

    他?之前偶然?有一次釣魚碰到過簡霧, 那會兒他?還?不認識簡霧, 只?是看著這個人年輕,皮膚又白,一看就不是經驗豐富的釣魚佬。結果青年在他?旁邊上魚一會兒一條,一會兒又一條,看得老胡眼睛都紅了。

    他?自認為他?找的釣點沒問題,技法更?沒有什么問題,至于運氣這種玄學因素,他?向來是不相信的。

    那就只?有窩料和餌料了。

    他?嘗試著去找簡霧要了點餌料, 本來沒指望這個年輕后生能慷慨地分給他?, 沒想到簡霧直接把自己剩下來的窩料全遞給了他?,餌料也分了他?一半。

    老胡當即感動得心頭一熱, 重?新?打?窩后, 他?的魚量一下就上來了,他?在這邊眉開眼笑地收獲了一堆魚, 自然?也就熱情了許多, 還?大方地要請簡霧吃飯, 這一聊就發現,兩人還?算是半個同事。

    他?曾經也找簡霧要過配料表,但?是簡霧一直比較隨性, 沒有特意?記過數據, 最多弄好了給自家的龜和鳥聞一聞, 再依據它們的反應做微調。

    老胡的家人不接受在家里養寵物,于是老胡沒辦法學他?這秘方, 只?好把簡霧當成了他?的秘方,沒事就哄著約簡霧釣魚。

    這會兒他?剛瞅見騎著黑色摩托的青年,隔著老遠就跟他?招呼道:“小簡,在這兒!”

    簡霧摘掉頭盔稍微甩了下頭發,從摩托車的側邊箱里拿出一堆裝備,聞聲拿著個小馬扎,也沖老胡揮了揮手?。

    老胡今年五十四,按醫學上的分類來說其實已經算是中?老年的行列了,但?他?愛運動又注意?飲食,不僅沒有啤酒肚和三高,精神勁頭也格外好,遠看就仿佛是個大小伙子。

    簡霧走過去,見老胡已經把家伙什都支好了。

    “胡老師晚上好啊。”他?熱絡地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老胡幫著他?在七八米遠的位置拾掇好東西,然?后非常虔誠地從簡霧手?里接過了他?弄了一個傍晚的窩料,一邊打?窩一邊躊躇滿志道:“今晚有你的魚餌,我可是準備大干一場了!

    “肯定?沒問題。”簡霧一邊嫻熟地裝魚線浮漂,一邊挪得離他?近了點。

    打?窩需要半個小時左右,他?想借著這個時間和老胡聊一聊,可他?剛靠過去,老胡這個資深釣魚佬便警覺地看了他?一眼:“你離我這么近干嘛?”

    兩個人離太近釣魚,容易對?給彼此造成影響,出現一方頻頻上魚,一方毫無動靜的情況。

    老胡很在意?釣魚的結果,又有點兒喜歡比較,簡霧見狀找了個借口搪塞了句:“我把餌料給你!倍笥峙不亓嗽弧

    老胡這才笑瞇瞇地說了聲謝謝。

    老胡是最會找釣位的了,簡霧對?自己的餌料也很自信,果不其然?,老胡開釣沒多久,就收獲了一條大鯽魚,快速的開門紅讓他?一下子高興起?來。

    “還?得是有你啊,”老胡夸道,“明晚還?來?”

    簡霧默默把那句“來不了”咽了回去,笑著哄他?道:“和我沒什么關系,是胡老師技術好!

    老胡嘿嘿笑著,迷失在他?的夸獎和連續的大魚沖擊里,整個人比往常興奮多了,激動完,他?發現簡霧還?遲遲沒有收獲,問他?:“你今天怎么回事?”

    簡霧把水里一直空著鉤的魚竿收回來,這會兒才掛上魚餌。聽見老胡的關心,他?彎了彎嘴角,撒了個謊:“太久沒釣了,手?生唄!

    他?后面始終維持著能釣一些,但?始終比老胡少?的水平,讓老胡不至于對?他?產生懷疑,又能因為這點小小的“競爭勝利”反映出來的技術高超感到格外高興。

    沒多久,自我感覺良好的老胡便開始好為人師地自己打?開了話匣子,還?主動坐得離簡霧近了些,說是要指導他?。

    簡霧從善如流地靠過去,由著他?侃侃而談,老胡當了一輩子的老師,對?簡霧這種表現得格外虛心好學的學生顯然?十分欣賞,到了后面他?連自己的桿都不想管了,索性收了桿,坐在簡霧旁邊,專注輔導他?釣魚,看見簡霧釣起?來,又聽簡霧夸他?教得好,整個人都樂得合不攏嘴。

    計謀得逞的簡霧偏頭笑了下,終于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狀似無意?地提到:“胡老師,我上回聽杜姐說,你們解剖系今年招了個新?老師?”

    老胡本來臉上正開心著,一聽到這個,嘴角當即撇了撇。但他這會兒心情不錯,只?是從鼻子里哼出來了一聲“嗯”。

    簡霧努力扮演著一個有點情商但不高的八卦人士,追問道:“這人什么來頭啊,看樣子是剛來就把咱們胡老師得罪了?”

    “得罪不得罪的也稱不上,就是覺得一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能來當主任了!崩虾脑u價相當沒有情面。

    簡霧沒跟他?辯駁這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已經成年很多年了,只?道:“我聽說免疫和生理那邊,不是也有海外引進回來直接聘主任的嘛!

    “免疫和生理要怎么折騰是他們的事兒,”老胡梗著脖子道,“解剖系我在這兒,我就不能由著凌成飛這么鬧!

    他?話里的凌成飛就是B醫大基礎醫學院的凌院長。

    “小簡,”他?忽然?問,“你是不是也和別人一樣,覺得我是嫉妒新?來的那個年輕人空降搶了我的位置?”

    “怎么會呢。”簡霧順著他?說。

    “我最近都聽到好多人這么說了!

    老胡說到這兒,似乎也覺得有些委屈,他?少?見地露出了幾分落寞的神色,嘆了口氣道:“你本科不是醫學的,你不了解,我們解剖系,年年都是醫學院課最多、臟活累活最多的系。一屆學生,也就上一兩年解剖課,吸一兩年的甲醛,我可是在甲醛里泡了二三十年了,從以前那會兒沒有什么空氣凈化設備的時候,我就在這兒干了,我如果真那么功利,我一開始就不會來這個系!

    “我也理解,現在什么學校都要搞科研,不搞科研就評不了級,晉不了升,凌成飛也是這么想的,才到處招攬人,還?拿這種頭銜來吸引人?墒谴髮W的老師不是只?要做科研的,我們這是醫學院,我們學校里頭大部分畢業生還?是要上臨床的,是要給人動刀子的,不學好解剖怎么能行?”

    “我們學校高低也是所幾十年的老校了,以前的主任誰不是熬了十幾年才能當的,雖然?是沒什么科研水平,但?你讓那些老主任去教解剖,不用備課,不用看書,再小的血管、神經都能給你找到,給你講明白,”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我不是吹牛,但?這些東西都是刻在我們腦子里的!

    老胡回憶完往昔,又質疑道:“可是小宋他?懂什么呢?他?甚至都不是學臨床的。再說了,就算他?是學臨床的,他?也吃不了這個苦,不可能愿意?親自給學生上解剖課。”

    他?擺擺手?:“你剛說的什么生理系免疫系,我也打?聽了,人家海外歸來的大教授根本不上專業課,就講講導論,也不按照課本上講,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的研究方向,學生根本聽不懂,這就算了,還?逼著下面的老師們卷科研,又不肯幫一點兒忙。”

    “我確實有怨氣,大家都是老師,這幾年看著其他?系的老師們發文章的發文章,評職稱的評職稱,可我們系老師根本忙不過來,上課都累死了,干的活最多,可是工資職級最低。我知道有人說,我帶頭讓整個解剖系孤立小宋,可是如果大家都沒有怨氣,我一個人又怎么孤立得了呢?”

    “我們也是怕這個宋教授來了,沒有我們的好日子過,現在雖說我們忙點累點,但?至少?沒人老找我們的麻煩,學校出臺了績效考評發文章的數量,解剖系年年倒數,都是從前的系主任給頂著,沒真讓學校罰我們。我原本想著,他?走了,我這個副主任也會頂上,跟學校好好說清楚我們的難處,現在好了,直接空降過來一個靠著科研直聘正教授的,我能指望他?理解我們嗎?”

    “科研做得好了,名?聲是他?的,榮譽是他?的,可我們這些真正踏踏實實給學生上課的老師什么都沒有。現在倒還?有幾個愿意?好好備課的,等時間再久些,大家都去一門心思做科研了,誰還?愿意?認真教學生!

    “我可能是老了,我不懂科研,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做科研了,但?我真的覺得……培養學生的基本功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我們以后的醫生只?會做科研,不會做手?術。”

    簡霧知道他?需要一個發泄的空間,始終沒有說話,只?是聽著他?講,直到他?終于停下來,簡霧才說了句:“或許宋教授能把兩者結合好呢?”

    但?老胡顯然?不認同:“小簡,你也工作好多年了,你應該明白,立場決定?選擇,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做事情不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先呢?”

    簡霧望著水面上的浮標,似是陷入了沉思,許久都沒有說話。

    *

    清晨的天霧蒙蒙的,簡霧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小區樓下的時候,天際才浮出一個咸蛋黃似的太陽。

    簡霧釣上來的魚大部分給了老胡,小部分被他?拿去喂了早起?的野貓,剩下的和小區門口專門賣小魚的大爺換了一斤指頭長的小魚。

    熬了一整宿,頭疼得厲害,簡霧怕吵著人,沒去點亮樓道的聲控燈,他?把額頭靠在門上,借著清晨漏進來的一點兒光,在包里翻著鑰匙。

    鑰匙還?沒翻到,門自己開了。

    他?的頭一下失去了支撐,往前趔趄了一步,差點兒沒摔宋疏辭懷里。

    簡霧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目光呆滯地看向一把扶住他?的宋疏辭:“你起?這么早?”

    宋疏辭見他?站穩了才松開手?,他?沒回答簡霧的問題,而是幽幽地盯著他?,說了句:“你還?知道回來?”

    簡霧略有些心虛地偏開臉往里走,正換著鞋,腦子里突然?冒出個念頭。

    “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他?脫口而出。

    宋疏辭低頭掃了眼他?手?里提著的小魚,岔開話題道:“在外面晃蕩了一晚上,就釣了這么點?”

    簡霧把裝著魚的塑料袋遞給他?,打?了個哈欠往里走,“釣上來的都送人了,只?留了點換了小魚。”

    宋疏辭接過袋子,忍了忍還?是沒忍。骸澳氵@是去釣魚了還?是釣人了?”

    簡霧洗了個手?,拿掛在旁邊的擦手?巾擦了擦手?,聞言偏頭認真道:“你要是少?說兩句,我這兒還?有幾條小魚可以做給你吃。你要是非要多說,它們就是文明和萬歲的了!

    宋疏辭閉麥了。

    見他?消停下來,困到昏迷的簡霧直接拉開臥室門,一頭扎進了床上。

    宋疏辭又在他?身?后問:“吃早飯了嗎?”

    “沒。”

    “我買了早飯,給你拿來?”

    “不要!

    “那你想吃炸小魚嗎,我給你把魚做了?”

    簡霧急得警告了句:“你別動我的魚啊,我要親自做!

    “那你總得吃點東西吧!

    “宋疏辭,”簡霧整張臉都壓在枕頭上,聲音悶悶的,“我現在不吃一頓早飯不會死,但?是再不睡覺我真的會死!

    宋疏辭看了會兒他?后腦勺上的發旋,嘆了口氣,轉身?把給他?買的早餐放進了冰箱里。

    聽到身?后沒動靜了,簡霧顯然?非常意?外。

    這還?是頭一次,宋疏辭在他?身?邊的時候,沒有強硬地逼他?吃早飯。

    他?心里本能的有那么點觸動,但?這點觸動還?沒來得及發芽,他?就困暈了過去。

    簡霧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也沒察覺到中?途宋疏辭來看過他?幾次,還?給他?蓋了被子,一直到下午兩三點,太陽都被烏云干趴下了,他?才微微轉醒。

    暗下來的天色格外好眠,他?揉了揉眼睛,在床上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爬了起?來。

    他?頂著一頭雞窩頭走出臥室的時候,宋疏辭正坐在沙發上。

    窗外的光透過純白色的紗簾落在他?的身?上,顯得干凈而柔和。許是因為周末,宋疏辭穿著得也相對?隨意?,他?的手?搭在鍵盤上,不知道在寫什么,見他?出來了,便抬眼望向他?。

    簡霧心里一動。

    這其實是他?幻想過無數次的、和宋疏辭同居應該有的瞬間。

    他?們可以坐在客廳里,沒有其他?人打?擾。

    可說來也是挺倒霉的,他?和宋疏辭認識這么多年,這樣的時光卻幾乎沒有過。從前在家里總是避不開父母,后來在A市同居的時候沒錢只?能合租,所以有其他?房間的室友。

    客廳的空間從來都不止屬于他?們兩個人。

    宋疏辭看他?一直盯著自己,一副睡懵了的樣子,問他?:“怎么一直看我?”

    “你的臉收費嗎,看一下都不行?”

    宋疏辭唇邊銜著點笑意?逗了句:“你這樣會讓我懷疑你是不是又愛上我了!

    簡霧瞬間從思緒里抽離出來,“少?自作多情!

    宋疏辭被懟了也沒生氣,就是繼續看著他?笑。

    簡霧吐槽完,頓了頓,像是想到什么,又問他?,“吃了嗎?”

    “還?沒,在等你。”

    “一直沒吃?”簡霧似是不相信,精確到細節重?新?問了一遍,“早飯中?飯都沒吃?”

    “早上喝了杯咖啡!彼问柁o說。

    “……”簡霧說,“那你先把飯煮上,再把魚給處理了,我去洗漱一下就來。”

    “怎么處理?”宋疏辭問他?。

    “你不是解剖系的嗎?”簡霧說,“解剖魚你不會?”

    宋疏辭被他?懟得好笑又沒話說,只?好點點頭道:“行,我會!

    簡霧走進廚房的時候,宋疏辭正在按照他?在網上搜到的教程處理小魚的內臟,見他?來了,他?拿眼神點了下茶幾上的粥:“早上買的粥,剛熱了,你先喝一碗墊墊胃,要不一會兒不舒服!

    “哦……”簡霧抱著碗喝了兩口,宋疏辭調得溫度剛好,不會太燙,也不至于難吃。

    他?剩了半碗,問宋疏辭,“你的胃不需要墊嗎?”

    “不用,”宋疏辭說,“咖啡挺能抑制食欲的,而且事情一多我就不想吃飯!

    “……還?真把自己當牛馬了,牛馬還?得吃草呢。”簡霧站起?來拿了個勺,走到他?身?邊,“宋疏辭,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好雙標,我必須一日三餐按時吃,你忙起?來就可以不吃?”

    “我今天不是也沒逼你吃早飯嘛!彼问柁o給自己辯白。

    簡霧哼哼了兩句,沒搭他?的話,轉而問他?:“工作不順利?”

    “也談不上順利不順利的,”宋疏辭說,“科研嘛,本來就是失望比希望多!

    “也是!焙嗢F原本是想把那半碗粥直接給宋疏辭的,可看到他?手?上黏糊糊的小魚,他?還?是好脾氣地拿勺子舀了一勺喂過去,“來,吃草料了!

    “你不吃了?”宋疏辭瞥了眼碗里,還?剩了一半。

    簡霧把勺子往他?嘴唇又靠了靠:“不吃,我要留著肚子吃小魚!

    宋疏辭往后退了下,去躲他?的勺子,故意?說:“我不想吃。”

    “不行,”簡霧直接探身?一步,把勺子懟到了他?嘴唇上,“今天就讓你感受一下被逼著吃飯的感覺!

    宋疏辭彎著眼睛看他?近在咫尺的臉,這次從善如流地張開了嘴。

    簡霧一勺一勺的喂完,把碗和勺子丟進水槽里,把掛在一邊的圍裙穿上,準備來開工,想了想,他?又從櫥柜里拿出一個新?的圍裙。

    “穿一下?”他?問宋疏辭。

    “好!

    簡霧睨了著他?處理小魚的手?,“你怎么這么慢,還?沒弄完。”

    “嗯,”宋疏辭悠悠地理直氣壯,“就是慢。”

    簡霧橫了他?一眼,還?是繞到他?身?后,雙手?拿著圍裙頭部掛繩的位置舉到宋疏辭胸口:“伸頭!

    宋疏辭低了低頭,沒能把頭鉆進去,簡霧還?一點兒都不幫忙,他?無奈道:“你就不能幫我戴一下,你這是想讓我在這兒自己拿頭套圈嗎?”

    “你怎么那么多事兒啊!焙嗢F說著直接把整個圈套過了宋疏辭的腦袋,圈繩口有點小,加上簡霧在背后看不清,這一套,直接把宋疏辭的頭發全刮亂了。

    “你要我套的!焙嗢F發表免責聲明道,“不能怪我!

    宋疏辭弄著小魚的內臟,聞言偏頭看了他?一下,笑著問:“很丑嗎?”

    簡霧看了眼他?凌亂蓬松的頭發,“說實話,還?行!

    “那就無所謂了,”宋疏辭收回目光,重?新?去看手?里的小魚,“你覺得行就行。”

    簡霧給他?系著身?后的系帶,他?原本是打?算打?個單結,聽到這句話,他?又扯開,換了個蝴蝶結。

    第 40 章

    宋疏辭感覺到身后的繩子緊了又松, 松了又緊,好奇道:“怎么,打個結還?把你難住了?”

    簡霧扯了扯繩子威脅似的勒了他一把, “哪兒那么多話。”

    他在水池里洗了個手, 拿出個碗調了下腌制用的料,從宋疏辭的盤子里抓過處理好的小魚混進去,揉抓著讓兩?者?的滋味混合,盡可能地去腥,又吩咐宋疏辭:“再多切點姜蒜和辣椒。”

    “好。”宋疏辭拿著菜刀,在他身邊切菜。菜刀落在結實的砧板上,切出了有節奏的篤篤聲響。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做飯。

    以前宋疏辭是從來不讓他進廚房的,一個理由是怕他把自己弄傷, 另一個理由是希望他把多一點的時間放在復習上。

    ——非常中式家長的思維。

    半鍋的熱油燒得滾燙, 裹好配料的小魚一下下去,香味就?急不可耐地溢了出來。

    簡霧拿鏟子熟練地翻炸了一會兒, 見差不多都炸得金黃了, 拿筷子夾了一條起來,一邊吹著一邊嘗了嘗, 然后點著頭點評道:“嗯, 挺香, 你去盛飯吧,我這邊可以起鍋了!

    兩?人?端著飯菜在茶幾后坐下,宋疏辭嫻熟地把遙控器遞給簡霧。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 他已經?發現了, 簡霧每次吃飯都要配電視劇。

    小的時候, 簡霧的父母從來不允許他邊吃飯邊看電視,而?后來兩?人?同居時租的那套房子也沒有電視機。他現在才了解, 原來簡霧還?有這么個愛好。

    簡霧打開電視,放了個下飯視頻,節目里的喜劇演員不遺余力地逗著大家,樂得簡霧前仰后合,宋疏辭看他笑得那么開心,也跟著他一塊兒笑。

    沒想到簡霧笑著笑著,突然偏頭看了他一眼:“吃飽了?”

    簡霧承認,他的話題開啟得有點突兀,不過他總覺得他和宋疏辭之?間,實在是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鋪墊。

    果然,宋疏辭也很懂地回答道:“你想說什么直說。”

    簡霧很欣慰于他的默契,開口道:“解剖系的課是全?院最?多的……你知道嗎?”

    宋疏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知道。”

    簡霧在記憶里搜尋著和老胡的聊天碎片,努力總結著他話里的中心思想,“學校對各個系都有科研考核任務,解剖系的老師沒時間做,又不想績效太難看,從前是系主?任在前頭給他們頂著,跟學校爭取著利益,現在系主?任走了,大家心里都有點兒打鼓,怕被你逼著做科研!

    他一口咬了半條小魚,看著電視機,“而?且他們覺得你不會上解剖系的課,”他補充道,“兩?種?意?義上的‘不會’!

    沒有能力教,也不會愿意?學著教。

    宋疏辭低頭看著桌上金黃的小魚,思考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下,“我知道你和誰釣魚去了!

    “不要因為這個說謝謝啊,”簡霧提前警告道,“我只是想去釣魚!

    宋疏辭勾了勾嘴角,放下筷子,偏頭看向簡霧,“魚很好吃,謝謝。”

    簡霧的目光始終看著電視,他扒拉了兩?口飯,又輕哼了兩?句歌,然后漫不經?心地拋出來一句:“嗯,我也覺得!

    宋疏辭往后靠了靠,從略后方的角度看著簡霧的側臉:“簡小霧,我發現你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我從來都是這樣的,”簡霧握著筷子的指尖頓了下,回頭看向宋疏辭,用一種?很微妙的語氣說,“只是你以為你了解我!

    這是兩?人?第二次就?了解與不了解這個問題進行討論了,出乎意?料的,這次宋疏辭居然沒有反駁他,只是帶著點笑意?,一直望著他。

    眼神?繾綣而?復雜。

    這讓他想起前兩?天,他終于拼完了那副拼圖的時候。

    當時宋疏辭巡視著家里,問他準備掛在哪面墻上,但他只是把拼好的拼圖連帶著固定用的框架拾掇在一起,丟進了陽臺的雜物柜里。

    宋疏辭看到他那里面還?裝著不少已經?拼好的拼圖時,顯然十分意?外。

    他告訴宋疏辭,他完成的拼圖一部分作為獎勵給了學校里的學生,一部分拆了被他作為益智玩具捐到了一些孩子們手里,剩的這一部分是他特別喜歡的,想玩就?會就?拆了重拼。

    宋疏辭看起來有些不能理解,于是他問了宋疏辭一個問題:“你覺得過程和結果哪個更重要?”

    宋卷王的答案理所應當地是“結果”,簡霧卻說:“我覺得是過程!

    那個時候,宋疏辭看他的眼神?也是這樣的。

    宋疏辭的眼睛很會表達情緒。

    如?果說簡霧在這雙眼睛里看到的最?多的情感是寵溺與疼愛,那這一刻,他看到的卻更多是宋疏辭意?外之?下的欣賞。

    并非悉心照顧的小芽終于開花的欣慰,而?是一種?完全?平等,或者?說略帶仰視的欣賞,就?像努力翻過荒山的人?,抬眼看見了一叢比他更早在此處扎根的野玫瑰。

    這樣的眼神?很唬人?,讓簡霧一時都有些心神?恍惚。

    他選擇偏開頭,打斷了這個對視,轉移話題道:“所以你打算怎么辦?”

    宋疏辭這才緩緩收回目光。

    “總是有辦法的!彼f,“我讀書那會兒系解100,局解98,教個大課還?是沒什么問題的,至于實驗課,我多跟他們幾節課也就?熟了,只要愿意?花時間,這都不是事情!

    “科研這塊兒棘手一點兒,我來確實是要出成績的,不過……主?任不就?是頂壓力的嗎,我也不會逼他們做什么,如?果有愿意?做的,我提供機會,不愿意?做也不勉強,凌院長有意?見我去和他說,他剛把我挖來,不會馬上就?和我對著干吧?”

    “這么快心里就?有數了?”簡霧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我還?以為你要被嚇跑呢?”

    “跑不了!彼问柁o笑了一聲,“不過我確實得想想,具體怎么辦。”他揶揄了句,“還?得拜托簡老師多在胡老師面前替我美言!

    “我昨晚倒是想替你美言來著……”簡霧抿了下唇,沒繼續說。

    宋疏辭一下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但你其實也對我沒什么信心?覺得我會為了自己的利益,逼著他們做科研?”

    簡霧沒吭聲。

    “簡霧,”宋疏辭忽然放下碗筷,往后靠了靠,“你知道我為什么博后轉去腫瘤了嗎?”

    簡霧端著碗,沒回頭看他。

    他想起宋疏辭上一次和他聊夢想,是在某個下著暴雨的傍晚。

    那年他初三,宋疏辭高一。

    他站在醫院的走廊里,看到宋疏辭穿著校服氣喘吁吁地沖到他面前,因為沒來得及打傘,淋了一身的雨。

    他握著宋疏辭的手說:“我爸治不好了!

    宋疏辭一邊篤定地說“不可能”,一邊拉著他就?要去找醫生。見到醫生車轱轆似的問“不能手術嗎?”“不是有靶向藥嗎?”“放化療呢?”“我聽說不是有什么γ刀嗎?”

    主?管他父親的醫生很溫柔,沒有責怪兩?個中學生的唐突與莽撞,而?是詳細地跟他們說明了簡霧父親的情況。可說了那么多,他最?終還?是只能搖著頭,告訴兩?個少年:“多發腦轉移了,我們也沒有辦法!

    宋疏辭小時候的夢想一直是成為一名醫生,為此簡霧曾在無數次過家家游戲里被迫給宋疏辭扮演患者?。

    因為大家都不愿意?演患者?,而?是想演醫生給人?打針,所?以永遠自帶患者?的宋疏辭簡直是圈子里所?有小孩最?羨慕的對象。并且宋疏辭還?頗為吝嗇,誰來借簡霧他都不許,就?連簡霧自己都好脾氣地答應了,他也攔著不讓,不知道惹了多少小朋友羨慕嫉妒,哭著回去求爹媽給自己生個弟弟妹妹。

    可是那天之?后,宋疏辭卻對他說:“簡霧,我不想做醫生了!

    他說:“我不想有一天在你面前對你搖頭,對你說‘我沒有辦法’。”

    醫生也只能按照指南治病,醫生不是萬能的。

    于是從那一天開始,宋疏辭的夢想變成了做科研,攻克癌癥。

    他為這個夢想考了最?頂尖的醫學院,報了專攻科研的基礎醫學專業,從大一起就?抽空在一位胃癌方向的大牛組里打白工、刷臉、學習,以期在選博導的時候,能夠獲得青睞。

    但很多時候,人?生都是事與愿違的。

    該說不說,宋疏辭這人?確實有點倒霉。

    他們八年制選博導和普通碩博招考是分開的,每個老師只有一個名額,但這位老師手底下有幾個小導,加起來其實也有兩?三個名額了,可巧就?巧在恰好那年報他的人?特別多,其中不乏大領導和大教授的孩子。

    A醫大這樣的學校,從來都不缺天才,不缺努力的學生,但是能夠對自身有助力的人?脈關系,永遠都是稀缺品。

    宋疏辭在成年之?后學會的第一課就?是:專業第一的成績,在人?情世故面前,是不夠看的。

    所?以這位老師在給了他許諾之?后,又在系統臨近關閉前鴿掉了他。

    定導師的時候是場雙向選擇,宋疏辭沒想到這位老師會出爾反爾,在這之?前還?婉拒了不少老師給他拋來的橄欖枝,等被鴿了再去找人?的時候,那些被拒絕過的老師自然也不會再選擇他了。

    他只好在剩下的老師里選了各方面還?過得去,又保證他不會延畢的盧禮諸,跟著他轉到了神?經?方向。

    這一轉就?轉了很多年,久到簡霧都快忘了,宋疏辭一開始就?是想做腫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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