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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代宗師

    浴室里霧氣潮濕, 曼妙的身體裹著浴袍從白瓷浴缸里起身,滴著水的頭發濕淋淋披在腦后,一只手推開玻璃門, 才發現外頭洗漱臺上的移動電話正在不斷震動。

    翻開手機蓋,是一串熟悉的號碼。

    盛嘉宜終于想起來, 近日里拍戲辛苦,某位送了她天價珠寶的大少爺就已經被她忘在腦后。

    江湖上都知道說收了錢,就得替人辦事, 她收了人家的東西, 轉頭就沒個音訊, 實在不厚道,就算對方發火也是應該的。但是這種愧疚的情緒還沒有出現, 盛嘉宜就已經把它按了下去,其實說起來也不能怪她,拍動作片實在太辛苦, 哪有精力和男人你來我往。

    徐明硯的世界離她畢竟很遙遠,抓住眼前能看見的機會才真的有用。

    盛嘉宜接起電話,難得軟聲道:“徐先生。”

    那邊一頓:“盛小姐?”

    竟然還不確定是不是她本人。

    盛嘉宜斜斜靠在臺上,輕笑起來:“你打電話來做咩?”聲音如灌了蜜一樣,甜的對方思緒恍惚。

    “想看看盛小姐到底有多忙, 忙到連一條信息都不愿意發。”

    “很忙很忙,別說給你發信息,我連睡覺都沒有空。”

    “那想問, 究竟什么時候可以約盛小姐?”他低沉的尾音上揚, 盛嘉宜在這頭小小翻了一個白眼。

    “你要同我拍拖就直說, 約來約去麻煩不麻煩?”

    “我是聽說盛小姐是出了名的難追,這才想迂回一些, 慢慢下功夫追以盛小姐的喜好,搞不好哪天我出局了,都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被淘汰掉,你說對不對?”徐明硯收斂了語氣里的笑意,但作為演員的盛嘉宜很容易就聽出來他臺詞感情上的變化——依然漫不經心,總覺得什么都能在他的把控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很喜新厭舊啰。”盛嘉宜于是把手機夾在耳朵下,隨口道。

    “我的意思是盛小姐炙手可熱。”

    “是燙手山芋。”盛嘉宜笑道。

    “接不住才會燙手。”徐明硯說。

    “還是徐少自信吶。”盛嘉宜淡淡道,“徐少有時候說話比唱的還好聽。”

    徐明硯聽她語氣冷冽了幾分,就知道盛小姐這多半是有些不開心了。

    “盛小姐有什么指示可以直說。”徐明硯嘆了一口氣,“我照著做就是。”

    他倒不是猜不到盛嘉宜想要什么,女人想要的無非就是那幾樣,財富、地位和安全感,盛小姐最缺的,錢是其次,地位倒也還好,唯獨安全感她沒有。

    盛小姐要的安全感也不是要求男人在身邊時時刻刻陪著,相反,和她黏得越近,她越不耐煩,最好這個男人就是又能給她新鮮感,又能替她辦成事,那就是完美無缺的另一半了。

    只是盛小姐的心思再往細一些,又很難琢磨,她不想跟自己的經紀公司解約,也不需要要他砸錢力捧她做電影女主角,說來說去盛小姐也就在宋元身上吃了點虧,但她畢竟還有些本事在,迄今為止宋家背后的勢力也沒能拿她怎么樣。

    她應當是想和他交換一些什么,具體是什么徐明硯不好說,他也不能直接問。他很清楚,直接說出口那就是他輸得徹底,從此就要從盛小姐的備選名單里被踢出去。

    盛嘉宜一聽他妥協的口吻,頓時語氣一變,輕松道:“指示嘛,倒是真的有一個,我最近在拍打戲,一身的傷,徐少要是不介意的話,來的時候給我帶瓶鱷魚油止痛膏就好。”

    輕飄飄就抹過去了她的意圖。

    徐明硯只能又嘆了口氣:“好。”

    有時候不說比說了還要難辦。

    盛小姐這是嫌他做得不夠好,沒有給足誠意,要他去猜。

    不過呢徐明硯笑了笑,他也不是非要去猜。

    掛了電話,想了想,叫站在外頭的蔡助理進來:“上次我去高棉,黃主席和你說了什么?”

    年輕的蔡助理修煉還不夠到位,并沒有養成老謀深算的大奸臣修為,一聽這話,冷汗頓時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神色緊張的不行。

    雖然說朝廷早就沒了,世界眼看著都要邁向新世紀了,可是這些海外的頂級華裔家族依然屹立著,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當一個家族有上千億的產業需要打理的時候,跟真的有王位要繼承也沒有什么區別,太子爺因為是獨子的原因,生下來就當上了太子,從羊水里帶來的權謀斗爭天賦沒地方用,就全部用在了打擊異己上。偏偏他父親看上去是個不管事的,熱愛藝術與環保,早早讓出了遠東的股權給這個兒子,而太子爺的母親,黃若儀黃主席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希羅集團集團就是她硬生生從自己那半身不遂的父親與頭腦簡單的兄弟手上硬生生扒下來的。

    徐少回到新加坡,明面上看是與父親關系不善,想要子承母業,可仔細算起來又好像并不是這么一回事,至少作為總助的蔡助理覺得,此棋走得,非同尋常。

    父親不問世事,母親鋒芒畢露,太子老謀深算,該叫他這位內務大臣如何是好!

    蔡助理眼睛一轉,就已經下定決心,把黃若儀的話十全十吐了出來:“黃主席聽了后沒說別的,就是和周圍人開玩笑說,兒子大了留不住,有自己的心思了。”

    “她不問?”

    “黃主席問不問,都不耽誤她知道。”蔡助理低聲道,“您和盛小姐的事,外頭還沒傳開,里頭不少人都已經知道了,您把從香江拍來的那顆鉆石送給了她,那可是價值八千萬的裸鉆。”

    “都知道了?”徐明硯不以為意,“這是好事啊。”

    “您怎么會覺得是好事?就算您喜歡盛小姐,這樣大張旗鼓,恐怕也會給您和她帶來不小壓力。若是黃主席不高興了,拿盛小姐撒氣”

    “你覺得黃主席會在意這些事?我恐怕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兒媳婦是誰。”徐明硯那雙略微細長的桃花眼里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別小看黃主席,也不要小看盛小姐,這兩個女人,都不是一般人。”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將一沓文件往前一推,敲了敲桌面。

    “蔡助理,既然都傳我喜歡盛小姐,那你說說,要是盛小姐忽然不開心了,卻又不說自己想要什么,我該怎么哄她?”

    蔡助理:?

    “您問我?”他指著自己,“又不是我跟盛小姐拍拖,我怎么知道盛小姐喜歡什么?”

    徐明硯不耐煩道:“蔡助理,你的百萬年薪里難道就不包括動一動你的腦子?”

    蔡助理:

    萬惡的資本家!

    蔡助理腰一挺,就準備硬氣反駁回去,要知道他jerry·cai可是畢業于劍橋大學的高學歷人才!來這里工作賺錢付出的是知識與技術,不是為了替老板解決個人風花雪月!

    緊接著他就聽到徐明硯說:“你要是能出主意讓盛小姐開心了,我給你放半月假,帶薪,報銷差旅費用。”

    蔡助理一頓,立刻含淚收下了徐少這份饋贈。

    “盛小姐和您在一起都還能不開心。”他諂媚道,“無非就是覺得您雖然送了鉆石,但是沒有替她解決真正的麻煩,畢竟人不能靠一顆鉆石吃飯吶,盛小姐知道您有錢,鉆石雖貴對您來說也不是什么大事,這份禮物有些重量但是誠意還不足,要知道盛小姐在香江,處處受到澳城宋家的挾制”

    “你說的很對,蔡助理。”徐明硯打斷他,“盛小姐就是不滿意我沒有幫她解決宋元這個麻煩。”

    蔡助理:“對,道理是這個道理。”

    “那這樣好了,既然是你提出來這個想法,那你就替我幫盛小姐解決這個麻煩。”

    “是,是什么?”蔡助理睜大眼睛。

    他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什么,要么是他瘋了,要么是徐明硯瘋了。

    替盛小姐解決什么?解決宋家?怎么解決?收購天元集團?派人暗殺宋元?!!!

    蔡助理只感到空氣都灼熱起來,直往上冒著蒸汽。

    盛小姐是漂亮,又優雅又漂亮又知性,但現實畢竟不是肥皂劇,對太子爺來說,他選了盛小姐這樣的女伴,本身就已經是自尋煩惱,還為了她公然與一家全亞洲有名有姓的大集團掌門人叫板,不是資深戀愛腦很難想象他會作出這樣的舉動。

    “我哪有這個能力。”蔡助理很為難,“我要是有,也也不會還是個總助。”

    徐明硯卻不管蔡助理怎么想,他冷漠地吩咐道:“我沒有要你自己去,你去跟我姑父通一個電話,就說是我說的,請他轉告澳督莫克萊,如果宋先生還要堅持跟盛小姐過不去,那么考慮到他作為投資人所帶來的后續問題,匯港集團,無論如何都不會支持由天元集團執掌賭牌。”

    除了本土的幾家集團外,另有美國、印尼、馬來、法國四國娛樂集團在賭牌競標之列,如果匯港銀行此時此刻站到了天元集團的對立面,與匯港向來同進退的渣甸自然也不會再向宋家提供低息大額貸款。

    匯港與渣甸是遠東最大兩家財團,這種級別的威脅,不可不謂嚴重。

    蔡助理目瞪口呆。

    能讓向來于各方勢力之中保持中立的徐家太子爺說出這樣的重話,這盛小姐真是不得了,堪比妲己褒姒,放在古代封建王朝高低能評上一個惑國妖妃的稱號,不過想想盛小姐那張臉,又覺得這個評價也不算稀奇,盛小姐那樣的漂亮,太子爺年紀輕輕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這電話涉及到您的家事,要不還是您自己打?”蔡助理為難道,“我如何能替您去匯港集團的主?我甚至都從未見過蓋里·勞德洛先生,股權在您手上,您才是大股東。”

    蓋里·勞德洛是徐明硯的姑父,也是匯港集團董事會主席,徐家的事蔡助理極少窺探,他也實在不敢替徐明硯插手徐家之事。

    不過頂著徐明硯的眼神,他明白過來:“是,這個電話,還是我來打更合適。”

    有些事情不能由老板出面,因為老板出面說這些話,就跌了名聲,合該由他這個助理站出去替他說,才更顯得意味深長,這是總助的職責,也是他百萬年薪的價值,如果他干不了,有的是人能頂替他的位置。

    蔡助理咬咬牙,再次確認太子爺的神色,見他仍是一副漫不經心,隨意松散的模樣,這才低下頭,轉身朝外退去。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房間里,徐明硯彎起的唇角才漸漸落了下來。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連成一條線的蔚藍的泳池,長條的棕櫚樹葉落在透明的玻璃欄桿后頭,廊下斗笠黃銅藤條燈被風吹得輕輕搖擺,深色摘亞木地板上落了些葉子。

    那靠窗的矮柜里放著一本收購計劃書。

    1991年3月,匯港集團董事局召開秘密會議,內部投票決議以十七億英鎊收購總部位于倫敦的卡爾特皇家銀行,為了控制這家英格蘭本土銀行,三年來匯港集團數次宣布重組計劃,拆解集團內部四家投資公司,其中兩家將遷往倫敦與法蘭克福,用來打理集團在全世界各地的巨額資產,以及實現集團內部與香江的分離。

    這也意味著這家因為殖民主義而崛起的巨型跨國集團將放棄它在殖民地所擁有的輝煌,時隔數百年,重返故鄉。

    一代宗師【影視】

    孟春庭再次見到尹玉鸞, 依然是在鴛鴦樓。

    連續兩位武學高手被殺,致命傷幾乎都是刀傷,這讓他很難不懷疑到尹玉鸞身上。

    孟春庭此次來到香江, 還為匯聚各大宗師籌建中華國術館,教授武學功夫, 強國利民。可他的成算還未曾落地,南北拳派頂級高手就已經故去,孟春庭來赴約的時候, 心中是帶著極大的怨氣的。

    尹玉鸞虛著雕花欄, 自上而下斜睨著她那對眸子, 看著一步一步踏進中庭的孟春庭。

    昏暗金黃的燈光柔和了尹小姐雕塑般的五官,卻無法融化她冰霜一樣的眸子。

    孟春庭仰頭看著她, 看她手上帶著一串翡翠十八子手串,濃郁到極致的綠色,是最好水種的翡翠。尹家祖上歷代都在宮廷做官, 尹玉鸞的祖父曾是晚清八大名臣之一,曾受任兩廣總督、云貴總督及四川總督,英軍占領港島之時,便是他在廈門迎擊英軍,事后兵敗, 被革職流放新疆,至死都未回到南方。

    也就是在他去世的那一年,尹家舉家遷至九龍。

    孟春庭其實見過尹玉鸞一次, 那是在天津開往上海的船上, 尹小姐在一等艙甲板上畫油畫, 畫上是金色的,半沉于大海的落日, 絢爛的顏色沖擊力十足,那雙畫畫的手更是骨節分明,好看至極。

    那個時候孟春庭還不知道她就是尹玉鸞,他只是默默將那個人記了許多年。

    誰能想到,這樣好看的一雙手,竟然是雙握刀的手。

    “尹小姐。”孟春庭緩緩開口,“在下敬佩尹老的為人,祖上也受過他的余蔭,你既然是他的孫女,也應該知道如今是家國存亡的危急關頭,懂武術的人少,愿意將功夫傳承下去的人就更少,你在此時公然截殺南北拳派人士,實在是違背了江湖規矩,也置國家安危于不顧。”

    尹玉鸞聽到他慷慨激昂的言論,笑了笑,輕聲細語道:“孟先生,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規矩,殺幾個走狗,更談不上違背家國,你話里話外把我架得太高,我恐怕自己擔不起這么大的責任。”

    孟春庭一愣:“走狗?”

    “你竟然不知道?”尹玉鸞有些驚奇,“馮林替日本人辦事,他殺了我的人,我要他一條命,不算過分。”

    “那葛湟呢?”

    “他?你不是和他相熟嗎?”尹玉鸞歪頭看了看孟春庭,“他想要九龍碼頭,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

    孟春庭沉默了下來。

    “你要給他們報仇嗎?”尹玉鸞問。

    “不。”孟春庭說,“他們已經死了,死人沒有意義。”

    尹玉鸞又笑了起來。

    她就知道,孟春庭骨子里也是個冷血的人,他裝得像個好人,有時候將自己都騙了過去。

    “說說你的籌碼吧,孟先生。”尹玉鸞道,“我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能又怎么樣,不能又怎么樣?”

    “能的話,皆大歡喜,不能的話,你可以試試自己能不能走出鴛鴦樓。”尹玉鸞似笑非笑。

    人影出現在屏風后。

    “國術館還在其次,我只對你提出一個條件。”孟春庭掃視一圈,并不見驚慌,“成立香江罷工委員會,領導香江勞工罷工,此乃要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想要我們做什么?”尹玉鸞問。

    “國民中央政府想要成立工人糾察隊,數量多達千人,目的在于封鎖香江,截斷糧食與貨物的出入口,尹家在華人商會與勞工工會中一呼百應,能配合,那就再好不過了。”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尹玉鸞冷笑道,“勞工罷工,你們封鎖海路要道,那香江該怎么辦?既然國難當頭,何苦叫普通人跟著你們顛沛流離。”

    “工人要罷工,是要同帝國主義對抗,香江勞工備受欺凌,而洋人政府靠貨物貿易,抽取關稅而賺得盆滿缽滿,尹小姐,一時之計,為的是長久的利益,你眼里只有城沒有國,就不會知道,國破那日,也是城傾之時。縱然你一力勸阻,但是現在民心所向,便是為民族的生存與尊嚴,放手一搏,與帝國主義決一死戰。”

    “都說螳臂當車,可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尹小姐,你再怎么阻擋,也擋不住洪流。”

    尹玉鸞沉默了一瞬:“孟先生,你把一切想得太簡單,太理所當然,不知當年沒有國的時候,這一城人如何奮力求生,但我和你說了,你也不會懂。你我說來都出生比旁人幸運一些,吃過求生苦卻沒吃過生活的苦。我放他們走,行至新界,都是英軍駐軍,你又能保證他們安然離開?”

    她迅速嘆了一口氣:“也罷,尹家從無敗績,孟先生,你若是能贏我,我就答應你。若是你輸了,你便留一條命在這里。”

    “如果我輸了,能做尹小姐的刀下亡魂,也死而無憾。”

    “好。”尹玉鸞點點頭,“你要比刀,還是比拳。”

    “都來好了。”孟春庭笑道,“對你而言,沒有限制的殺戮,才有意思,對不對?”

    “好。”尹玉鸞說。

    一交手,孟春庭就是知道尹玉鸞是個狠角色。她沒有現在學武之人那些冗雜的毛病,要就不出掌,出掌都是奔著要害。

    單換掌、雙換掌、游龍掌、穿心掌。

    八卦的陰柔被她使出了一股韌勁,水一樣落下又似游龍走蛇一樣綿長。

    孟春庭的詠春一時半會竟然貼不了她的身,孟春庭咬牙,等尹玉鸞再攻上來時,順勢就想捏住她的右手腕關節。

    擒拿手,分36路小擒拿與72路大擒拿,專打人身上108個穴道。

    尹玉鸞一頓,毫不猶豫一個反手卸去他手上的力氣,轉而手肘往下,頂住他的胳膊,也是擒拿。

    孟春庭一驚,沒想到她會反擒拿,就要后退,尹玉鸞已經抬膝往他腹部頂去。

    葉底藏花。

    孟春庭用這一招對付別人,尹玉鸞就用同樣的招數對付他。

    如果孟春庭伸掌下壓,尹玉鸞很快就會接上一招白猿托桃,打他下頜。

    孟春庭別無選擇,他一手格擋在胸前,一手擋住頸側,硬生生接了尹玉鸞這一踢,隨后他一掌打在尹玉鸞肩上,兩人都迅速往后退去。

    大廳四個角落都放著武器架,顯然是為他準備的。孟春庭嘆了一聲:“好精妙的功夫。”,順手從旁邊撈起一根長槍。

    尹玉鸞面色不變,反手拔出了一把長刀。

    刀鋒所至,鋒芒畢現。

    孟春庭并不懼怕她,武諺云:槍為百兵之王。

    長兵器對短兵器有絕對的壓制效果,長槍比起重棍,更加難以近身,但一旦被近身,也就發揮不出自己應有的效果。孟春庭深諳這一點,所以始終與尹玉鸞保持著距離,他槍法靈活,格擋之后立刻挑刺,逼得尹玉鸞向后退,使她不敢前行進攻。

    尹玉鸞見孟春庭使出了和葛湟一樣的方式,以攻為守,將自己擋得嚴嚴實實,念頭一閃,握刀的手一轉,反刃上劈。

    這其實是尹玉鸞研究出來專門對付日本劍道的一招。

    日本刀術作戰,主要進攻敵人的手腕、喉嚨、心臟三個要害,倭人喜歡劈砍,如陰流更喜歡通過跳躍,來一擊斃命。尹玉鸞琢磨了許久,終于悟出來,若是持刀時,將刀鋒指向自己,迎向對方的則是刀脊。

    而在對拼中,用刀脊卡住敵方的刀刃。接著通過雙臂的扭轉,刀鋒就會順勢轉向對方。加入這種旋轉動作,使得刀法的威力更加兇猛。

    日本劍術斬擊需要雙臂共同發力壓下,使得每一斬都包含多重力量,當旋轉的力遇到雙臂的壓力,勢必會導致一方的武器被擊飛。

    槍太重,無法擊飛,但尹玉鸞手中的刀,是八卦門中世代傳承的銳氣,其鍛造之精煉,并不亞于最頂級的日本刀。

    只聽一聲嗡鳴與脆響,孟春庭手中的槍被攔腰斬斷,槍頭落地。

    孟春庭想了她大抵會用出許多種招式,卻沒想過她會直接判斷出這項武器的脆弱之處,砍斷對手的長槍。

    他大驚失色,手中槍頭一擰,直直往地上扎去。

    也就是這一變,尹玉鸞已經到了他的身邊。

    長刀橫在孟春庭的喉管前,短刀頂在他心臟前,稍許往前一寸,孟春庭都將一命嗚呼。

    尹玉鸞卻沒有動手。

    這也是鴛鴦刀第一次雙刀并現,卻沒有見血。

    尹玉鸞收了刀。

    萬籟俱寂中,她緩緩開口,對孟春庭道:“孟先生,你知道你輸在哪里嗎?”

    不等孟春庭開口,她又繼續道:“葛湟只看得到腳下的路,卻看不到遠處的山,你看得到遠處的山,卻看不清腳下的路。”

    “我輸了。”孟春庭說,“你為什么不殺我。”

    “殺人是要犯法的,孟先生。”尹玉鸞淡笑。

    “尹大小姐也害怕嗎?我聽說別人稱你為九龍皇帝,既然是皇帝,那就不叫殺人放火,那是審判。”

    “皇帝也有掉腦袋的那天,清朝都已經亡了,孟先生,如今是民國。”尹玉鸞把刀收回刀鞘,“孟先生,你走吧,你想要做的事,你可以放心去做,我不會阻攔。”

    歷史所趨,人心所向,她想攔也攔不住。

    孟春庭沉默良久,隨后點點頭,緩聲道:“多謝,保重。”

    “保重。”尹玉鸞說。

    孟春庭拱手,向她鞠了一躬。

    武學的最高要義在于心境。

    在孟春庭看來,尹玉鸞雖然年輕,卻是這中原南北,鴛鴦樓內,真正的一代宗師。

    1918年,尹玉鸞孤身一人赴東京大學留學。

    在日本,她拜古劍道宗師川古健雄為師,學習日本刀術。一開始,尹玉鸞并看不上日本刀,和八卦刀相比,日本刀術毫無美感,直來直往,一共就那么幾招,無非是劈擋橫刺,看上去并不難對付。

    川古健雄喜歡研究古籍,他試圖復原已經失傳的陰流術與北辰一刀流,這兩樣都是陰邪狠戾的刀術,追求極致的殺敵,并不符合武士道的正義精神。川古健雄告訴自己這個中國學生,在戰場上,無論光明黑暗與否,不管極晝還是極夜,刀鋒刺入喉管的那一刻,正義已有定論,贏下戰爭,就能贏下正義,這是他的武士道,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

    日本有最好的鍛刀工藝,將鋼料加熱,直到呈現出赤紅的顏色,再經過數次捶打,洗練出來的刀具刃口硬度遠勝尋常刀劍,復雜的韃鞴冶煉法使得兵器很容易在鍛造過程中失敗,這樣曲折的鍛刀方式使得日本武士對于刀術有崇高的信念,尹玉鸞和川古健雄對陣過,幾乎沒有勝過,川古健雄認為她的八卦刀太柔,就像她的信仰一樣,不夠堅定,所以很難在對決中勝出。

    川古健雄說她沒有自己的道,就算學盡了這世上最頂級的刀法,也只是學會了招式,除此之外,她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日本的古劍道在明治維新之后就已經遺失,中國的武術還沒有,但傳承之艱難,亦是趨同。

    尹玉鸞勝川古健雄是在她離開日本的前一天。

    那時她兄長被刺,母親被牽連身死,父親病重,尹家宗老催促她回港執掌大局,臨走前,尹玉鸞提出和川古健雄再對陣一局。

    為了安全,日本刀術比試用得都是竹刀,但那天尹玉鸞堅持要用八卦刀對日本刀,她說如果輸了,她的命就留在這里,而那份對于家族的責任她也可以理所應當放下,要是贏了,她就登上那艘歸家的郵輪,這是上天安排的命運,也是她的道。

    在那場無人可知的對戰中,尹玉鸞第一次用了她參悟后的招式,她反手斜刃向上,劈斷了川古健雄的日本刀,用她的八卦刀抵住了川古健雄的喉嚨。

    也就是在那一天,尹玉鸞學會了真正的北辰一刀流。

    【公/眾/號:o泡奶推文】

    天若有情

    她是我帶來的, 有什么事,我來背好了。

    ——《天若有情》

    “殺青快樂。”

    李孟華把一大把鮮嫩欲滴的玫瑰遞給盛嘉宜,整個劇組的演員都圍在她身邊, 起哄道:“妹妹,請大家一起食飯啦!”

    "等何生都殺青咗, 一齊請啦。\"盛嘉宜笑道。

    半個月拍攝下來,盛嘉宜已經成功跟劇組打成一片。

    她本來就好看,任是誰對于好看的人容忍心總會大一些, 再加上盛嘉宜文戲武戲又是肉眼可見的好, 訓練也吃苦, 這半個月被折騰得渾身上下小傷無數,卻沒有抱怨過一句, 哪怕是從前對她成見頗大的古書玉也從不滿到欣賞。

    香江影壇青黃不接是事實,力捧盛嘉宜也是事實,沒有誰天生就想與萬眾矚目的后生作對, 意識到盛嘉宜又能演又能打后,古書玉就更不想和她因為此前的不快結梁子。

    他便接著盛嘉宜的話替她解圍:“等哂大家都殺青,我請大家食飯,唔使妹妹請客。”

    “我嚟請好喇(我來請好了),多謝導演, 多謝古Sir,多謝師兄,都多謝何生, 仲有lynn哥。”盛嘉宜笑道。

    “過幾天劇組一起去錄訪談, 妹妹去不去?”

    盛嘉宜想了想她的檔期, 和徐明硯是約在那天之前,便點點頭:“去。”

    尹玉鸞這個角色比起陳曼儀, 要更受她的喜歡,為了這個角色她也愿意去上她極少上的采訪欄目。

    她抱著花往劇組外頭走,阿香在車里等她,正好是黃昏的時候,南方小城有著獨屬于這片地域的煙火氣,相隔不到五米,擺著賣炸串的小吃攤,狗仔蹲在旁邊問她:“嘉宜你殺青了。”

    “是呀。”

    “什么時候回香江?”

    “今晚就回去。”

    “今晚呀!是不是后面還有片約。”狗仔咋舌,拿出手里的相機,“擺個pose啦妹妹,回去我好發版面,你的照片很值錢啦。”

    不知道什么時候,圈內人人都喜歡學著程良西叫她妹妹。

    “好啊。”盛嘉宜報花比了個耶的手勢。

    “你真系點拍都好睇。”狗仔嘟囔,“祝票房大賣啦!”

    “好呀,謝謝。”盛嘉宜笑瞇瞇回他。

    回到香江的時候,夜色暗沉。

    “嘉宜。”阿香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你這樣拍下去身體能不能熬住?”

    “今年比去年好太多了,至少中間休息了幾個月。”盛嘉宜笑了笑,“沒關系,演員不就是拿青春換錢。”

    “你也可以不拍電影,之前那個徐少我看就很好,你要是能嫁給他,這輩子什么也不用愁了。”

    “笨啊。”盛嘉宜虛點她,“人家家里頭當了多少年的有錢人了,又有多少漂亮女人想著嫁進去當豪門太太,這錢豈是這樣的好賺?他們這種家族,不會想要找一個花瓶太太,徐少這個人更不會,他算計多著呢,你到時候只管看著就好了,我看他目的不純,恐怕要坑害不少人,這種事要是都想不明白,未來總是要吃大苦頭的。”

    “萬一徐少就是單純的喜歡你呢?”阿香不服氣,“你長得這樣漂亮,放在全香江都數一數二,他喜歡你很正常。”

    “他就是喜歡我啊。”盛嘉宜說,“可是喜歡有什么用,喜歡又不能當飯吃,我的粉絲都喜歡我,我也喜歡很多人,喜歡對我而言是最沒有用的東西。這張臉再漂亮,總有一天會老的,但是年輕的女人層出不窮,有人因為我這張臉要娶我,他也會因為更年輕美貌的臉娶別人,如果我的婚姻最終將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我寧愿不結婚。”

    “啊”阿香被她超前的言論狠狠震撼了一番。

    香江女星無論地位如何,都想嫁豪門,演藝圈吃青春飯,大* 多數明星并不懂理財投資,過了巔峰期再想要保持從前極盛時期的奢靡生活,只能靠嫁一個好丈夫來維持。

    過去從未聽聞過哪個明星嫁入老牌豪門,但這二十年來新出頭的華商眾多,沒有那些忌諱,就有層出不窮的美貌女星上位成功。

    不過說來說去,始終沒有哪一個女星能做到嫁給頂級豪門做當家的太太,有錢人不傻,有錢人之所以有錢就在于他們精明且擅長算計,女明星段位再高在他們看來也不夠看,誰都知道女明星嫁豪門是為了錢,只不過有的男人心甘情愿被騙,有的男人不想受騙,所以只是玩玩。

    在阿香看來,盛嘉宜能釣到徐少,實屬女星中頂頂厲害的那一個,徐少不止有錢,他還愿意給盛嘉宜提供情緒價值,這樣的男人都未必要嫁給他,只要給他生一個兒子,這輩子就有用不盡的錢和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何必要這么辛苦拍戲,拍戲的盡頭不還是得嫁人。

    可盛嘉宜好像不這樣想,她也樂意和徐少曖昧,卻并不上心。

    那耳邊的碎鉆耳墜在夜色下搖晃出一條白色的流光,

    轎車繞回酒店的時候,就看到三輛勞斯萊斯停在地庫門口,嚴嚴實實守著過道,盛嘉宜心下頓覺有些不妙。

    車門打開,宋元坐到后座,他渾身散發著陰鷙的氣息,面色陰沉如水,一看就是來找麻煩的。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盛小姐,我給你電影拍,你斷我財路,這事恐怕做得不厚道吧?”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宋元這次來勢洶洶,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

    “我斷你什么財路了?”盛嘉宜嘴上說著,心里卻忽然想到,那天她對徐明硯的一番暗示。

    該不會

    “盛小姐好大的本事,能叫徐家人一個電話打給澳督,威脅澳府稱如果我執掌賭牌,匯港集團與渣甸集團要放棄對澳城地區十三項大型基礎建設的資金支持。他們這樣大動干戈,理由竟然就是我給盛小姐找了不快,盛小姐,你說說,除了來找你說理,我還應該找誰去?”

    盛嘉宜:果然如此。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盛嘉宜揚頭,擺出一副聽不明白的模樣。

    “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宋元氣極反笑,“現在外頭可是到處傳說盛小姐得了徐少青眼,你在高棉拍戲期間他送了你一顆八千萬的鉆石,為了你,他不惜得罪他母親黃若儀,盛小姐還要再裝下去嗎?”

    盛嘉宜手心已經滲出冷汗。

    她強裝鎮定:“誰這樣傳?”

    “還能是誰?徐明硯的助理都親自出面了。”宋元說,“他父親多年不曾管事,大部分股權早就交到他手里,如今匯港集團董事會主席翁家瑞又是他堂姑父,也只有他才能影響匯港的決策。”

    “盛小姐,我一直不愿意和你撕破臉皮,就是覺得我們兩個說到底有些淵源在,我不想把你逼到絕境,可是這一次是你先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不義。”他的臉沉得能往下滴水,仿佛驟雨即至,風雨欲來,這樣肉眼可見的煩躁,極少會出現在他這樣的人身上,看來徐明硯的威脅,終究是讓他覺得恐慌了。

    盛嘉宜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當初宋元在西餐廳威脅他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原來他也有被權勢震懾到的那天

    但是宋元并沒有在盛嘉宜面前示弱,在他眼里,盛嘉宜依然是弱者,即便有徐明硯站在背后,那也是依附于他的菟絲花而已,他拿捏她,從來只需要一種辦法。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徐家,我還讓他三分,如今他們都躲到北美去了,還想指手畫腳澳城的事,真當自己還是從前?”宋元說,“盛小姐,我真好奇,如果徐明硯知道你的身世,還會不會對你那樣的上心?”

    他又說:“我也想知道,如果我查不到你的過去,那希羅集團的主席黃若儀,能不能查到?”

    他摔門而去。

    勞斯萊斯的車燈逐漸消失,阿香回過頭,擔憂地看著盛嘉宜。

    “嘉宜”

    才剛說出口的話就已經被盛嘉宜打斷:“他真是厲害。”

    “什么?”阿香驚異。

    盛嘉宜冷笑不已:“我說,徐明硯真是好樣的,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處理這場鬧劇,可是他偏偏要用最不合時宜的手段。”

    在高棉,徐明硯送了她一顆價值八千萬的藍鉆,倘若是普通一些的珠寶,沒有人會在意,可是達到這個價格的鉆石,在任何拍賣場都是壓軸的拍品,放在動亂時期,搶奪這樣的稀世珍寶都是要流血的,而這顆裸鉆如今在她這里,她不說,那就只能是徐明硯自己向外透露了鉆石的去向。

    他把這消息漏出去,總不會是為了證明他有多愛她。

    “我還是不明白。”阿香說,“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徐少為了嘉宜你威脅了宋少,這才讓宋少今晚尋了過來,徐少想要幫你”

    “他有的是辦法在不激怒宋元的前提下幫我。”盛嘉宜抬高了聲音,重重道,“多好啊,我都能想到到時候新聞會怎么寫,說他徐明硯為了我發瘋,竟然敢拿澳城基建工程作為威脅打壓宋家,只可惜我經不起這樣大的謠言,人言可畏,流言能殺人,他但凡為我想一點點,何至于把我推到這樣的境地,他是在逼我,逼我和他站在一起,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和宋元雷霆手段相比,這位徐少真是玩得好一手軟刀子。

    他事事順著她來,可是又要事事都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盛嘉宜推門下車,怒氣沖沖朝酒店里走去。

    阿香追在她身后,焦急道:“嘉宜,嘉宜我不懂,他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們又可以給他什么呢,這會不會是一場誤會?”

    盛嘉宜站住,深吸一口氣。

    “誤會?”

    “如果是別人,有可能,如果是他,絕對不可能。”

    聰明人最了解聰明人的思維和做法。

    盛嘉宜第一次見到徐明硯,就在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區別只在于盛嘉宜永遠只有一個選擇,而徐明硯可以有很多選擇。

    而有很多種選擇的他,這一次沒有選最優解。

    她回到房間的時候,依然余怒未消,想要打電話質問徐明硯是什么意思,卻在坐到沙發上的那一刻冷靜下來。

    謀定而后動,知止而有得。

    現在和他就此事了結一二沒有任何好處,徐家在香江的地位極其特殊,好不容易遇到他,不應該在中途就放棄。

    “我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盛嘉宜說,“或者,我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不如他的意,他不會罷手的,我不能,也不可以,再得罪一個我得罪不起的人了。”

    天若有情

    在寒潮到來之前, 徐明硯也從舊金山回到香江。

    如無意外,他極少會回香江,即便有私事不得不來, 也是低調出行,十年來從未公開在任何大型社交場合露過面。

    自1983年《中英聯合聲明》簽訂后, 內外震動,十年不到的時間里,百萬人口移民海外, 本土企業蠢蠢欲動, 人人都在觀望亞太殖民地第一大財團匯港集團的動向, 試圖從其謀劃布局中判斷這家英資財團是否會改組產業,搬離香江。和本土的業務損失相比, 最需要擔憂的是匯港與渣甸兩家財團的資金去留,兩所銀行霸占本地九成零售儲蓄存款與七成對公業務貸款,一旦全面撤退, 在這風雨飄搖的當下恒生指數是否會一瀉千里乃至于引發較幾年前規模更大的金融危機誰都不敢打這個包票。

    當年匯港創立時期,股份分散,由英國、荷蘭、法國、德國、印度等地巨富把持,時過境遷,非英籍商人相繼退出, 猶太商人壟斷并擴張了集團權勢,晚清時期中原大地并未建立成熟金融體系,于是匯港銀行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發鈔行、政府出納行與全中國銀行的結算行, 全國海關征稅收入盡數存于從香江總部地下金庫中, 再由董事會根據關稅收入決定提供給中央政府貸款的數額大小。

    清朝末年, 東南沿海兩省總督自匯港借款五百多萬白銀鎮壓農民起義,并在戰爭勝利后促使朝廷通過匯港銀行發行國家債券, 此后這位大人與集團建立了良好的關系,他將自己的第六個女兒嫁給了自北美華埠回來的巨富之子徐潤寶,徐潤寶也因此得到了匯港集團的大力支持,成為集團第一任大班。

    徐潤寶出生于夏威夷群島,但在舊金山長大,他的父親是北美淘金熱下第一代靠掘金發家的華人,在他十八歲那年,他的父親命令他離開美利堅,重返故鄉。

    徐潤寶接受過同洋人一模一樣的教育,但他卻有著洋人沒有的優勢,那就是他更加了解這個民族的心理與習慣,懂得他們需要什么,更懂得如果在權貴間施展他八面玲瓏的手段。他在結識猶太人之前就已經靠著家族從美國挖掘到的黃金,在上海建立起自己的地產王國,成為名副其實的買辦之王,與匯港銀行達成合作協議后,年輕的徐潤寶順勢成為董事局在華的代理,替他們處理殖民地的瑣碎事物,一時之間權傾南北,上到朝廷下到商人,達官貴人爭相與他結交。

    歷代巨富皆源于戰爭,但戰爭的偉大之處就在于,戰爭永遠在進中時,而暴力之下,任何秩序都可以推導重建。

    財富同樣如此。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歐洲猶太家族衰弱,英屬殖民地先后爆發獨立運動,東印度公司再也無力控制南太平洋上零散的島嶼與印度廣袤的罌粟園,猶太人已經萌生了退意,身處香江的大班徐潤寶也不得不開始思考家族轉型的問題。

    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這個問題,這位花心又多情的首富大班就已經被槍殺于香江街頭,徐家為爭奪他遺留下來的巨額財富,數十位家族成員展開長達十五年之久的殘酷的爭奪,家族產業四分五裂,接連十二位家族成員死于非命。

    最終勝利的果實被徐潤寶的幼子徐令川摘得,徐令川他比他父親有過之無不及,也就是在他的手上,徐家擴張到史無前例的巔峰,匯港集團的董事會席位也由其順勢繼承。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匯港上海分公司也被關閉,集團所有業務遷至香江,枝干深入東南亞各國,徐令川大權在握,威風更勝其父。

    有人說徐令川之所以能贏,是因為徐潤寶諸子中唯有他看清楚了紛繁復雜的形式。相比起他那個一心效忠于洋商的父親,徐令川的圓滑要勝出百倍,他和兩岸三地各方都交好,誰也不得罪,人人都說他是個大度心善的紳士,是個為華人爭取利益的好人。在他手中,匯港集團完成第二次轉型,集團雖名義上為英格蘭企業,但早已經不受英國本土管轄。他還勸說港督為集團保留了發鈔這樣不講道理的權力,源源不斷的現金流叫他能夠在之后大力扶持華商取締英資,又支持英資對抗華商,自己穩坐釣魚臺,坐收漁利。

    如今的香江首富李克杰就受此恩惠,當年以極低的價格吞并遠東貿易集團,得到了香江貿易泊口的壟斷權。

    香江雖是英國的殖民地,但掌握香江經濟命脈的洋人始終是少數,華人才是多數,徐令川的行為,一度令本土英資財團感到極度緊張,這種焦慮與不安,在渣甸的大筆股份也被徐令川收購后達到頂峰。

    1976年,時任港督邁克爾·奇奧向女王遞送密信,稱徐家在香江之權勢更甚于港英政府,請求盡快干預渣甸與匯港董事會構架,將核心業務自香江本部剝離。

    在那之后,這個威名赫赫的家族終于出現衰弱的勢頭。

    徐令川的兒子徐世霖沒有他那樣的大本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他勝在有自知之明,有了前兩代的教訓在前,其父親去世后,八十年代初徐世霖主動拋售了大量股票,將財產轉移回華埠。

    只是人走了,不重要的股份賣了,匯港和渣甸的股權卻依然牢牢把控在手中。

    如今香江回歸在即,匯港銀行發鈔權被取締,集團去留存疑,徐明硯不在香江長大,成年后明面上多替母族辦事,香江諸人摸不清他是什么什么路數,更不清楚他態度如何,立場偏向何方。

    越是這樣焦灼的情形下,他的一舉一動就越叫人防備和擔憂。

    倘若匯港集團真的要放棄在香江的一切特權返回英國,本土這批由其扶持起來的財團與滯留在此猶豫不決的英資集團也將面臨最后的生死抉擇。

    是走,還是留下。

    徐少似乎也并沒有將這樣的大事放在心上。

    他答應了請盛小姐去中環一家私人會所吃意大利菜,盛小姐是香江最紅的女明星之一,也是最漂亮的那一個,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公開承認的戀情,香江豪門子弟不是不喜歡她,而是礙于她極其難約,都沒有找到下手的時機。

    在追求她這一事上,徐少的進度目前遙遙領先。

    盛嘉宜今年接的商業廣告比前兩年要少了許多,何希月有意叫她轉型,減少一些沒有必要的曝光度,以增加自身的含金量。

    正因為如此,她便有空來和徐明硯玩你推我拒的游戲。

    徐少今日還是要比上次低調了許多,沒有開他那輛全港唯一一臺,就好比身份認證一般的超級跑車,而是簡簡單單駕駛著一輛奔馳600SEL,頗有些刻意營造出來的泯然于眾人之間的沉穩。

    盛嘉宜拍《風云》的時候為了更貼近武術宗師的形象,將一頭微卷的頭發盡數拉直,她近來十分喜愛盤發,本身頭骨也及其優越,將頭發梳在腦后,露出挺立的額頭與鼻梁,戴著一串鮮紅色瑪瑙耳墜,更加襯托得皮膚雪白。

    十一月的香江不至于寒冷,但也絕不算得上多溫暖,她便在黑色小禮裙外頭套了一件寬松的同色大衣,衣擺直至小腿,露出筆直白皙的腳踝,踩著細長的高跟,整個人高挑又優雅。

    “盛小姐,許久不見。”徐明硯為她拉開車門,笑盈盈看著她。

    他今天竟然也穿著黑色大衣,兩個人站在一起就跟穿了情侶套裝一樣。

    盛嘉宜根本懶得理他,徑直坐進車里。

    徐明硯吃了個冷臉,垂眸無聲地笑了笑。

    盛嘉宜每次見到他,都未見到他身邊帶了什么人,說是約會,開車都是徐明硯自己親力親為,他當然不會沒有司機,想來就是不喜歡處理私事時有旁人在,邊界感極強。

    盛嘉宜也喜歡這一點,叫她使起性格來也毫無顧忌,沉著臉一聲不吭,就差沒有將不開心三個大字寫在臉上,直到進了餐廳,也仍舊沒有陰云轉晴。

    徐明硯嘆了口氣,明知故問:“我又有哪里惹盛小姐生氣了?”

    “沒有人惹我生氣。”盛嘉宜冷冷道,“我更不敢生徐少的氣,我是怕委屈了徐少,跟我一起炒作緋聞,平白無故拉低了自己的身價。”

    她說完,從口袋里拿出那個裝了鉆石的首飾盒,推過去一寸:“現在上流社會都傳我收了您一顆天價鉆石,是名副其實的掘金女郎,這名聲我恐怕自己擔不起,在這里把鉆石還給您,您愛送誰就送誰。”

    徐明硯看都不看那個盒子,笑道:“送給盛小姐的東西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別人愛怎么說就怎么說,要是一顆價值平平的鉆石就講盛小姐的諸多不是,那未免太不將我放在眼里。”

    好一個價值平平。

    盛嘉宜似笑非笑:“那您說,這流言蜚語該如何?”

    “哪有什么流言蜚語,都是不爭的事實。”他竟然如此這般大言不慚道,“我喜歡盛小姐是真,追求盛小姐也是真,送你東西更是真心實意,天地可鑒。”

    盛嘉宜微瞇她那雙貓一樣的眼睛:“跑去威脅宋先生也是真?”

    他愣了一下,不似作偽。

    “他來找你了?”徐明硯反問。

    盛嘉宜冷冷地看著他。

    “他不敢來找我,倒是敢來找你,不用理會他說什么,裝腔作勢而已,他沒那個膽子。”徐明硯輕描淡寫,“這片地界上再怎么排,也輪不到他來說話。”

    “自然不比您位高權重,張口閉口就是要停了港口建設的資金支持,可惜人家覺得您說的不算,認為是我在后頭煽風點火,叫您看清了我的真面目,自然不會再與他作對。”盛嘉宜譏諷道,“徐少好大的威風,只是不知道這威風,如今到底還管不管用。”

    “停了又怎么樣,不停又怎么樣。”徐明硯說,他那雙漫不經心的眸子在這一刻沉了下來,盛嘉宜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可以稱是陰鷙的表情,“雖然手段是不那么合適,但我是真心想要替盛小姐解決麻煩,大抵是徐家太久沒有在香江發聲,講出去的東西竟然少了幾分可信度。別說這塊賭牌本來就輪不到他宋家執掌,就算有這個機會,我說了不讓他拿,他就碰都別想碰。”

    徐明硯承認他的確有拉著盛小姐的大旗做虎皮的意思,也是覺得盛嘉宜實在聰明,于他有許多助益,卻對通往權勢的道路不甚熱絡,不逼一逼,想來是不會下定決心。

    但他也是沒有料到宋元竟然真敢去威脅盛嘉宜,盛小姐的話,五分真五分假,但說到底,宋元去找她此事為真,否則她不會這樣大的反應。

    如果說他原本插手此事只存了三分認真,現在也漲到了九分。

    若是連宋家都壓制不住,徐家又如何再在香江立足?不如趁早收拾包袱跟著匯港一起滾回倫敦好了,何必還要在這里謀劃將來。

    他頓時有了決斷。

    盛嘉宜忖度著他的神色與想法,臉上的怒氣也淡了一些。

    “我給您出個主意好了。”盛嘉宜聲音清淡,綿而悠長,“徐少,你知不知道中國人有一句古話——”

    “愿聞其詳。”

    “老話說得好啊,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一刀”

    她微微揚眉,語氣極輕:“您要是不斬在根上,對你我而言,那可都是,麻煩無窮吶。”

    天若有情

    她那雙眼睛極盡幽深, 紅色的瑪瑙石在臉側輕輕晃動。

    長著一張精致如雕塑一樣的臉,用最柔和的語氣說著最蠱惑煽動的話。

    這一瞬間,徐明硯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做, 借刀殺人,拿刀的人卻甘之如飴。

    其實商界有時候和戰場沒有什么區別。

    季風帶以下, 臺風帶以上,從前的英屬南太平洋殖民地,無一不是由寥寥幾個家族壟斷國家經濟命脈, 與其說他們是商人, 不如說他們是野心家,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這潭水深,一般人不敢踩,踩進來就要萬劫不復。

    香江是亞洲商業模式最成熟的地區之一, 也是最早脫離殖民化的地區之一,但它直到現在,仍然是殖民地,本土商人發家致富的途徑依然是壟斷。

    如今風雨欲來,波濤洶涌, 人心攢動,有人看得清形式,有人看不清, 總以為自己能仿照從前一樣成功上位, 卻不知道外頭早就已經要變天了, 全球貿易的浪潮下,再高再厚的墻也擋不住滔天巨浪, 所謂的區域行業壟斷脆弱的像一張薄紙,一碰就碎。

    這些事盛小姐都明白,但她向來不動聲色,揣著明白裝糊涂。明星是最容易獲取群眾資本的職業,香江不少明星喜歡借助自身名氣和上流社會攪和到一起乃至涉政,但盛嘉宜向來很注意這一方面,她站的不是不夠高,又和財政司的人私下關系極好,即便明白一些道理也從來不會講出來,明哲保身四個字于她的狀態而言就是最好的寫照。

    可她實在是太聰明了,聰明到看出這一點的男人見了她,就不可避免想擁有她。對男人而言,有這樣一個盟友在身邊,簡直是做任何事都可以如魚得水,而無后顧之憂。

    徐明硯的身份很敏感,可是只要盛小姐愿意配合他,許多事情都不需要他自己出面,一樣能達成目的。

    問題的關鍵只在于盛小姐自己的意愿。

    她一開始就猶豫不決,并不想接他拋來的橄欖枝,她處境艱難,卻又不到絕境,再次回港后宋元態度軟化,盛嘉宜更加躊躇不定。

    即便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惹盛小姐生氣,徐明硯也只能給她加了一把火,逼她盡快做下決定。

    盛小姐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絲急迫。

    宋元這個人,有點本事,但又不算特別有本事,走的都是歪路子,給人做白手套撈取資本。他一定是真的掌握了盛嘉宜什么把柄,才讓她焦慮乃至恐慌到恨不得讓他立刻就去死。

    盛嘉宜和徐明硯對視了幾秒,就已經從他的眸子里讀出了想法。

    那是雙琥珀一樣的眼睛,和他本人完全不一樣。

    徐明硯的偽裝,那甚至都不能說是一種偽裝,而是他天生的天賦——他擁有權力,同時也擁有財富,他無師自通學會了如果用權力去攫取財富,再用財富來提升權力,四兩撥千斤一樣彈撥資源,所有人都要乖順向他誠服。

    盛嘉宜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態度一表明,在這場賭局中就已經落了下乘,但她的的確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和這些人斗。

    她對徐明硯的做法固然有所不滿,但更讓她在乎的是宋元始終以她的過去作為要挾,就像一個不定時的炸彈,永遠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就被引爆。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不喜歡有人拿刀頂在她的脖子上,更不喜歡被步步緊逼。

    “還有什么比這更好下手呢?”她輕聲道,“他那樣的身份,無論怎么投誠,也不會得到北方的支持,你借我的名義把這個人情做給賀家,不是正如你的意?”

    徐明硯仔仔細細打量著盛嘉宜的神色,試圖從她平靜的雙眼中看出些什么。

    但徒勞無功。

    “借我的刀,殺你的人,給賀家這個人情,盛小姐”徐明硯笑了笑,慢條斯理靠在椅背上,“那我能得到什么?”

    “信任。”盛嘉宜說,“我能給你很多信任,有香江上百萬普羅大眾的信任,還有,財政司的信任。”

    徐明硯眸色一沉,他細碎的短發遮住前額,卻遮不住那驟然暗下來的神色。

    “你認為你可以影響財政司?”

    “我可以影響梁振松。”盛嘉宜說,“他即將上任金管局局長的位置,就是他提出來撤換匯港銀行發鈔權,這對你來說,難道不重要嗎?”

    和徐氏家族齊名的羅寶成家族曾于1953至1956年間雄踞香江首富的位置,羅氏家族擁有亞洲最大的船隊,巔峰時期商船排水量高居世界之首,但從八十年代開始,短短十年間羅氏拋售了價值237億元的股票,賣掉了家族位于旺角、油麻地、銅鑼灣近60處物業與商鋪,關閉三所報刊公司,舉家遷往紐約。

    羅氏離開的這樣果斷,就是因為他們深知自己永遠無法獲取信任。

    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都說徐明硯的父親徐世霖才智平平,很少干涉家族事務,可是就是這位各方面表現都平凡守成的人,在他的父親去世后幾年內,成功撤走所有投資于香江老牌制造業與傳媒業的實際資產,將數千億資金轉移到北美的科技、能源與地產行業中。

    有人退,就要有人進,有人當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

    徐明硯未接手徐家本家集團業務,卻從他父親那里接過來匯港的董事會席位,長留新加坡,表面上看和母親關系親密,卻并不涉足希羅集團的任何核心事宜。

    他有錢,有地,有資源,也有人脈,這個時候回香江,恐怕是想以中間人的身份,來談條件的。

    走,還是不走,不是別人說了算,是他說了算。

    要走,也要體體面面的走,即便匯港集團撤資香江,也不代表徐家就要離開。

    金發碧眼的仆歐敲門進來,端上一盤Vitello Tonnato——薄切的熟牛肉佐以金槍魚醬汁,常作為經典的意大利餐前菜。

    盛嘉宜卻沒有什么心情吃,她只嘗了一口牛肉,又喝了兩口葡萄酒,就不再動刀叉。

    百米高的天幕餐廳,從落地玻璃處可以將整個維多利亞港收入眼內,紙醉金迷的風光,燈光既有從一根根霓虹燈管里散射出來的,也有從玻璃幕墻后一個個狹窄的格子間里內透而成的。

    寬敞的房間里只坐著他們兩個人。

    徐明硯看盛嘉宜心情不佳,也不勉強,叫人進來給她換了一杯白水。

    等人都出去,房間再次恢復寂靜,過了許久,徐明硯才將首飾盒推回去些,重新放在盛嘉宜手邊:“盛小姐,鉆石易得,名鉆難尋,在我看來,就是俄國女王的翡翠,法國皇帝的冠冕,送給盛小姐也只是錦上添花,區區一顆普通鉆石,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要是有人因為這一顆鉆石說三道四,那是因為他們見識太短。”他說,“這不是盛小姐的錯,是我送的還不夠多。”

    這句話并不是平白無故說出來的,他是發自內心這樣想。盛小姐就像只慵懶的貓咪,貓咪喜歡玩亮晶晶的東西,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有本事的男人就應該給她堆一座寶石山,任她隨便挑選,而不是指責她不應該有如此偏好。

    他按響桌上的鈴鐺,這一次進來的卻不是仆歐,而一位身穿黑衣的G4(警隊保護要人組)保鏢,恭恭敬敬低頭道:“徐少。”

    “把我送給盛小姐的禮物拿過來給她看看。”徐明硯吩咐他。

    “是。”

    盛嘉宜見保鏢消失在門口,這才不動聲色將頭轉回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外頭已經由專業的安保團隊接管。

    長條盒子被捧到桌上,盒蓋掀開,寶石鑲嵌在典雅的鉑金鏈上,中央垂飾是一塊梨形的哥倫比亞祖母綠鉆石,幾乎有半個巴掌大,估計克重已經到了20克拉上下,被精心打磨成階梯形的切割面。就在它的四周,還有18顆同樣切面的小型祖母綠,每一顆鉆石都在燈下倒映著璀璨的光芒,如瀑布一樣垂落,又好似藤蔓一樣纏繞盤旋,湖光山色皆閃爍于其中。

    “盛小姐很適合祖母綠。”徐明硯說,“這是從寶格麗的地下金庫里取出來的項鏈,以愛神維納斯為名,我看了一眼,覺得很適合盛小姐,就給你帶來了。”

    盛嘉宜微微睜大眼睛。

    項鏈價值多少他沒有說,她猜得到這不會是一個小數字。

    送包太俗氣,送錢太直白,送樓過于親密,送禮物的關鍵在于能不能送到對方心坎上。

    徐明硯的審美很好,他不喜夸張繁復的裝飾,即便送珠寶,也以典雅的風格為主,盛嘉宜也一樣。

    珠寶最襯美人,這世上哪有絕世的美人不配最名貴的珠寶?

    她垂眸看了幾眼,也不推拒,只是淡淡道:“總是送這么珍貴的東西,我收之有愧。”

    “下周賽馬會有一場賽馬。”徐明硯卻忽然道,“香江四大家族成員均會列席,你之前見過的長河集團的沈少,沈家俊,他是我在哈佛念書時候的大學同學,他這個人也愛到處攛掇* ,我難卻他的盛情,只好去露個面。和他們這些人玩起來沒有意思,如果盛小姐能陪我一起去,那就再好不過了。”

    盛嘉宜眼波流轉:“我只用陪同?”

    “只用陪同。”徐明硯笑得毫無破綻。

    盛嘉宜眼角微挑:“徐少該不會將我拉下水后,自己一走了之了吧?”

    “我看起來像是這么不顧情誼的人嗎?”徐明硯戲謔問她。

    盛嘉宜不想說他看起來就像是這種人。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句臺詞——

    “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唔會同我一齊走。”

    “我知道你好有野心嘅啦。”盛嘉宜垂眸低聲道。

    不過她就無野心,她只想有自己的人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離開這里,找個無人認識她嘅地方,有一些錢,夠她過完一世。

    有些人奮斗一生是為了萬丈雄心,還有些人走過很遠的路,只是想要走出最初的地方。

    她把垂落下來的一絲頭發撩到耳后:“這根項鏈,你直接叫人送到我的住處就好了。”

    這便是妥協的意思了。

    “但你也要記得我今晚在這里和你說過的話。”盛嘉宜目光灼灼。

    徐明硯和她對視,他極少這樣認真的注視著什么,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好認真嘅啦!”盛嘉宜重重地補充。

    她這樣子認真又可愛,徐明硯沒忍住,笑出聲。

    盛嘉宜就有些惱怒:“沒有和你開玩笑。”

    “盛小姐的指示我怎敢不聽。”徐明硯噙著笑道,“你不喜歡的人,就是我不喜歡的人,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哪里需要我的地方,盛小姐直接和我說,我一定為盛小姐效犬馬之勞”

    盛嘉宜:

    “您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就不知道做起來是怎么一回事。”盛嘉宜偏了偏腦袋,冷嘲道,“我借我這個人給你用,徐少,可是你也得知道,我是個相當記仇的人,你要是敢騙我,大不了大家一起吃不了兜著走,我也再也不會理你。”

    說完她又忍不住想要嘆氣。

    對付徐明硯,她竟然只能說一句不要理你這樣的“重”,簡直幼稚的令她自己都發笑。

    天若有情

    晚風清涼。

    狠話都是留在飯桌上說的, 出了門,說過的話都當沒說過。

    徐明硯替盛嘉宜披上大衣。

    遠處忽而亮過白色的燈光,盛嘉宜頭也不抬:“也不知道是哪個報紙能搶了咱們的頭條。”

    “說實話跟盛小姐上頭條壓力很大。”徐明硯摟住她的肩膀, 他身高腿長,很容易就將盛嘉宜攏在懷里。

    “去哪里?”盛嘉宜抬頭望著他, “你送我回家嗎?”

    她臉小而精致,睫毛很長,眨起眼睛來撲閃撲閃。

    徐明硯鬼使神差道:“家中魚缸近來新引進了兩條鯊魚, 你想不想去看?”

    盛嘉宜:

    把邀請回家說得如此清醒脫俗, 徐少也是第一個。

    偏偏盛嘉宜真的有些心動, 她是真的很想去看看家養的鯊魚唉!

    “你家里還有什么人?”她踮起腳尖和對方咬耳朵。

    “除了傭人,沒有別人。”

    盛嘉宜聽完后更加心動, 那雙眼睛眨得更快了一些,徐明硯看著忍不住喉嚨一緊。

    “那你要記得送我回家。”盛嘉宜說。

    “有的是空房間。”徐明硯壓低了聲音道。

    盛嘉宜低頭想了想:“好吧。”她點了點頭。

    兩人刻意站在路邊叫人拍了個夠,才轉身上車。

    “我都還沒有跟我的經紀人通氣, 等會借你的電話打給她。”

    已經攤牌,大家都坦誠相見,又新收了對方至少上千萬的鉆石,盛嘉宜就懶再得跟徐明硯客氣來客氣去,也不裝了, 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玩著耳邊墜下來的珠寶。

    “何老板管著這樣大一個電影公司和藝人,還有時間顧得上你?”

    “顧不上。”盛嘉宜說, “她只會把所有的劇本扔給我, 讓我自己挑, 換做以前,我也沒有什么需要她來操心的。”

    說白了就是覺得盛嘉宜足夠懂事, 不會像有些藝人那樣搞出來什么收拾不了的攤子,因此以放養為主。

    “現在呢?”他好笑道。

    “現在也一樣。”盛嘉宜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被他拉下水,自己也不至于要緊急公關。

    盛嘉宜看著他,越發狐疑:“徐先生,你家中真的有鯊魚?該不會是故意騙我的吧?”

    徐明硯臉不紅心不跳:“真的。”

    為了哄盛小姐,來香江之前他就吩咐了將石澳別墅中的魚缸全部清理了一遍,進了些罕見稀有的東西,為的就是勾起盛小姐的好奇心。

    私下里了解到盛嘉宜喜歡奇奇怪怪的動物,他甚至叫人從中非弄了兩條樹蝰來養在家中,這種劇毒蛇外形狀似龍,鱗片極其華美,全球尚未針對它的毒液研發特質的血清,為此家中不得不請來三四個海洋生物學家與爬行生物學家,負責養護這些動物。

    不過這些心思,倒也不用刻意和盛小姐說。

    她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太感動。

    石澳大浪灣沿岸僅有寥寥幾座別墅,過去這片區域也被稱作大班屋,即英資財團大班門居住的地方,七十年代開始陸續有華商搬入,都是些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徐家物業多,哪里都不缺,但是石澳這邊算得上徐明硯常住的房產,到他手里后重新修繕,請了國際頂級建筑設計師Mailson畫圖紙,完全是現代化的裝飾。而據他自己一路上所說,他父親徐世霖喜好住在深水灣別墅,他母親則偏愛半山豪宅。

    平日里就算不約而同回到香江,也不會見面,一家三口,一人一處,倒是互不打擾。

    盛嘉宜聞言就笑道:“說到底還是樓太多了。”

    但凡只有那么一廳一室,一家人擠作一團,關系這不就親密起來了。

    徐明硯被她說得也笑起來:“也許吧。”

    轎車沿著精心修剪的灌木叢和絢爛花卉邊緣的石質小徑行駛,從庭院穿過,燈光透過鏨刻精細的窗欞,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紅瓦白墻,這座西班牙建筑外觀融合了傳統和現代設計元素,高聳的白色柱子與精細的石雕門框掩映在各種地中海植物后——一整叢紫色的薰衣草和深綠的橄欖樹郁郁蔥蔥。

    從茂密繁盛的花叢里走過,偶爾可以聽到噴泉水聲潺潺,處依稀可以聞見海浪潮濕的氣息。

    很難想象這樣一座繁華的城市里會有如此靜謐的住所。

    香江的豪宅區與民房一向沒有嚴格的邊界,就如加多利山上天價別墅云集,但往下不到五分鐘車程就是煙火氣濃重的旺角街區,半山雖然有山林掩映,然而舉目之下便是中環璀璨的燈火,怎么也跟靜之一字沒有關系。

    石澳不一樣,樹林環繞二十余棟別墅,山坡下就是香江最大的高爾夫球場,坐山觀海的位置,背靠密林,面朝一望無際的南太平洋。

    盛嘉宜深吸一口氣,停在庭院中間的維納斯噴泉前,細碎的水珠在燈光的照耀下如同夜空中熠熠生輝的星辰,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道水流,有些冷。

    “這里很漂亮。”盛嘉宜說。

    她指的是這棟別墅及其庭院,香江很少見到這樣兼具現代化與古典主義的私人建筑,要么是歐式浮夸風格偏多,要么就是厚重的中式風格,家中堆滿紅木、黃花梨木的家具,太老氣,也不受她喜歡。

    “我也覺得你會喜歡。”徐明硯說。

    他安安靜靜站在盛嘉宜身邊,看她帶著一絲稚氣去撥弄噴泉。

    “我發現你審美還不錯,徐先生。”盛嘉宜真心實意贊賞道。

    有錢人盛嘉宜見過許多,但在徐明硯身上,她的的確確是感受到了矜貴這兩個字怎么寫。

    這種氣質大部分時候也跟身價財富沒什么絕對的關系,只跟人有關,要矜持高傲,但不能過于自恃身分以至于目中無人,要有貴氣,又不能擺出一副貴族大人的姿態心比天高,性格上既要謙虛和煦,又要懂得距離和分寸,疏離而不無禮,冷淡但不冷漠。大學的時候,學校里的女生都愛看《傲慢與偏見》,原文里有一句“虛榮和驕傲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這兩個字常常混用”,徐明硯是極少數沒有將這兩個詞混淆在一起的男人。

    大方,多金,品味好,拿出來的東西無一不是上得了臺面,曖昧期間便愿意豪擲千億珠寶哄女人開心,也能主動放低身段,他的確是個完美的拍拖對象。

    盛嘉宜也不是不心動。

    她只是天然不信任太過美好的表象。

    “徐先生。”她小聲道,“我覺得你一天到晚都很悠閑的樣子。”

    這不是她第一次表露出這個意思了:“你這樣無聊,是不是會有很多時間哄女孩子?”

    徐明硯:

    他客氣道:“在盛小姐看不到的地方,我已經夠忙了。”

    在商界,他的年紀畢竟過分年輕了一些,手底下的高層幾乎都比他年長,要壓住這些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年輕人想要坐穩位置,就必須得拿出雷厲風行的手段來,還不能是面上敲鑼打鼓,得是真正的一錘定音才行。

    “只有赴約盛小姐的時候,我才會把重要的事情一推再推。”他道。

    盛嘉宜好笑的睨了他一眼,這一眼帶著無盡深意,眼波流轉間,寫盡這世間最好的風光。

    “你不要總是這么講。”盛嘉宜說,

    多講幾次,她怕她就信了。

    她跟著他從拱門下進入別墅。

    巨大的水族館豎立在別墅中間,約莫兩層樓高,一整面墻那樣長,顏色各異的珊瑚排布在銀色沙石之上,拖著長須的魚群緩緩游動,卻又在一個瞬間轟然四散——有一條小型鯨鯊從魚缸頂部巡邏般地盤旋而下。

    巨大的魔鬼魚拍著翼趴在幽藍色的水中。

    “都是活水,別墅有一整套水力系統來維持這些觀賞性海景設施,庭院里還有一個魚池,同樣養的是深水魚類,我們會從世界各地尋找一些罕見的珊瑚、貝類、珍惜魚種,最好有一定的科研價值,投放到這里。”應該是管家一樣的角色站在魚缸旁,喋喋不休地介紹道,“小姐,這棟別墅運用了當前世界最先進的科技,你會發現一切幾乎都是全自動化的,玻璃、家具、還有盆栽的種植,其實那也不能算盆栽我們把喬木栽種在室內,這樣會讓你有生活在雨林里的感覺”

    徐明硯:

    他竟不知道這位管家還有如此高明的推銷技巧,來日轉型做個房產經理人也一定大有可為。

    “張叔,你先出去吧。”他吩咐道,“我陪盛小姐就好。”

    張管家帶著豐富的表情離開。

    “這就是你說的鯊魚?”盛嘉宜靠在玻璃邊往上看。

    她的臉被水族箱柔和的燈光照亮,皮膚透出如珍珠般的細膩光澤,鴉羽般的睫毛低垂,精致立體眉骨無一不稱完美,這一瞬間也不知道不知道是夢還是虛影,他仿佛透過這片玻璃看到了真實的那個她。

    一個冷到極致,卻善于偽裝,裝到后來連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徐明硯沒說話。

    盛嘉宜轉過頭,定定的看著他:“它們會長大嗎?”

    “會。”他說。

    “一直長?”

    “一直長,或許會長到幾米長。”

    “那要是有一天它們長到那么大該怎么辦?你這里容不下它們,再豪華的水族館,終究不是大海。”

    “那就放回海里好了。”

    “可是你把它養在這里,仍由它肆意吃掉魚缸里其它的魚,它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回到大海,又該怎么生存。”

    他沉默了許久,仰頭輕聲道:“那就不是我們能考慮的事了,叢林法則,適者生存。”

    他太高,仰頭的時候盛嘉宜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她忽然很好奇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

    他們都很喜歡揣摩彼此,從只言片語中去試探另一半的情緒。

    徐先生和她最大的區別,就是在掀開外表的面具露出冷漠內核之余,他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的家庭給了他巨大的支撐,他的成長環境教會他理性,說到底他是一個強大、堅定、鋒利的人,迷茫這種情緒在他身上是從來不會被感知到的。

    而盛嘉宜總是很迷茫,或許是因為她身不由己,或許是因為她還不夠堅強,她對于未來永遠是悲觀的、焦慮的。

    如果說他看她如在看深不見底的海洋,那她視他如永遠懸掛高空的烈陽。

    她對他的了解很深,遠比他能想到的還想的要深。

    徐明硯可能不知道的是,從他回到新加坡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盛嘉宜研究的對象,盡管沒有多久她去拍了電影,可這種觀察也不曾中斷。

    大馬這幾年經濟發展得不錯,石油與礦產所得收入被大量投入到基礎建設中,他們想要修一座世界上最高的樓,并將其取名為雙子塔,與之相伴的是財政還想鋪設一條數字傳媒通道連接國土南北,溝通吉隆坡和行政中心普特拉賈亞,這傳遞了一種信息——

    移動電話才剛出現不久,通訊產業已經為一部分高層虎視眈眈。

    在香江新任港督宣布撤除英國家族對本地的通訊壟斷后,徐明硯力排眾議,聯合北美兩家資產管理公司收購了大馬通訊集團,一部分股權沒有向監管進行任何披露便被他母親的希羅集團收入囊內,三個月后他用同樣的手段吞并了香江的大洋電訊,并將這家屬于英國麥斯卡恩家族的集團私有化。

    大馬當局指控他有聯盟華爾街的對沖基金,打破區域貿易協定,惡意收購的嫌疑。

    但這已經無關緊要。

    坐在他們這個位置上,成王敗寇,沒有人在乎輸了的那一方說什么,這兩件事情甚至沒有濺起哪怕一點點水花,就好像幾十億美金都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即便是香江商界對此也沒有太大反應,除了外匯管理局的梁局長跟盛嘉宜聊起這件事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這位小徐少,真是個狠角色吶。”

    “怎么這么說?”那時盛嘉宜在電話里問他。

    “他用不屬于他的流動資金對付自己的敵人,擊潰競爭對手后再反過來填滿自己的口袋,嘉宜,光是這一點就和別人不太一樣,殖民地的商業模式繼承了從前東印度公司的作風,都是靠行業壟斷來掙錢的,他玩的那套惡意杠桿收購,只有真正的國際資本家才喜歡采取這種做法。”

    “如果國際投資者那一套見效,亞洲的證券市場就不會這樣毫無水花了,您完全可以從制度上修補這一塊的漏洞,現在香江的外匯儲備足夠應付他這種人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國際游資,的確如此,他們未必能理解我們的商業模式,我們也已經為此做了最充足的準備,可他是嗎?你別忘了”梁懷松笑道,“他的背后,站著從前殖民地時期,最輝煌的家族。”

    天若有情

    別墅依著山坡而建, 繞過水族館,穿過曲折的回廊與一間寬敞的會客廳,再往下一層, 竟然是一間穹頂私人圖書館,天頂玻璃據說會因為光線的變化而改變色彩, 遮擋強烈的紫外線。

    三米高的拱形窗戶正對大海,窗臺寬敞到可以坐上去,海風吹拂起白色的紗簾, 掀起沙沙浪聲。

    “徐先生, 你真是比我想的還要”后半句沒有說出口, 盛嘉宜點到為止。

    果然勾起了徐明硯的好奇心:“什么?”

    “沒什么?”她搖搖頭。

    隨意漫步在書架旁,欣賞他的藏品。

    “大部分都是我母親的東西, 她喜歡收集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徐明硯解釋道,他看盛嘉宜隔著玻璃在看一張破損的素描畫像,“達芬奇的手稿。”他說, “右邊是14世紀的《杜伯維爾格手稿》、古騰堡圣經以及拿破侖寫給約瑟芬皇后的信件,都是她放在這間私人圖書館里,石澳別墅的安保更好,占地面積更大,比起我父親, 她可能更相信我這個兒子幫她保管寶貝。”

    希羅地產主席黃若儀偏好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藏品,在整個華人圈子里都不是秘密,從天而降的隕石、考古挖掘出來的恐龍骨骼、稀罕的金屬與原石、古董書稿卷軸她的私人藏品每一件拿出來都是可以作為拍賣場壓軸拍品的程度。

    “兒子畢竟是親的。”盛嘉宜笑道, “老公就不一定了。”

    這么說又好像有些冒犯, 她捂住嘴:“我和你開玩笑的, 請不要介意。”

    徐明硯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兒子也是半信半疑,最好的東西都留在自己那里。”

    聽這話, 他一家三口關系可能的確一般。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盛嘉宜假惺惺替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女首富說話,“黃女士也是天之驕女,能記著你這個兒子就不錯了!”

    黃若儀出身星洲頂級名門,家中政商通吃,姻親關系能扯出一整部馬華近代史,她自小就在總督大班的陪伴贊美下長大,外公是亞洲最早的銀行家之一,一手打造了島國的金融體系,母親是新加坡數一數二大學的教授,如今的星國銀行的第一大股東便是她親舅舅。她自己畢業于牛津商學院,高學識兼之有巨大的野心,這樣的媳婦怎么可能安心在家侍奉丈夫?

    徐黃兩家的聯姻能支撐到今天,純粹是因為利益使然,徐明硯父母又都互相不把對方放在眼里,這些年下來,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眼不見為凈,也還算得上互相給了對方體面。

    盛嘉宜的目光從一塊五彩六色玉璧上略過,旁邊用銅牌雕刻著:五色沁古玉,西漢。

    “你家里看起來跟當年跟在八國聯軍后頭搶了圓明園一樣。”盛嘉宜無不帶著些諷刺戲謔道,“這些東西拿出來都是能進博物館的,怎么不想著捐出來一些?”

    “不是沒捐過。”徐明硯說,“如果拿出來幾個值錢的文物就有用,當年也不會走,別說這里這些不那么值錢的,從前花了大價格從位紐約商人那里換來《四庫全書》文溯閣殘抄本,轉頭就給了京城。”

    “留在這里的都是能拿在手上玩的,倒不會引起那么大的反響,你要是喜歡,你也可以挑一些走。”

    “我不挑。”盛嘉宜立刻道,“我沒有G4安保,我怕賊惦記。”

    “真惦記,送你的珠寶也夠偷了。”徐明硯故意逗她。

    又被盛嘉宜瞪了一眼。

    “我怕你挨黃女士的批評。”

    “她東西太多,記不住的。”徐明硯說,“她呢,也不會和我計較這種事情。”

    好好好,這話說得倒是真的瀟灑隨意,看來是真的誰也不怕,太子爺自成一派,翅膀硬到早已經獨立門戶,威風的不行。

    “那我要這個。盛嘉宜她隨手一指,指了擺在墻角的一副油畫,“不會是真跡吧?”

    層次分明的光線,交織的明與暗,細膩的人物質感,以及那標志性的絢爛的色彩。

    如果是在外頭看見,盛嘉宜會毫不猶豫認為這是仿品,但因為是在徐少家中,故而多問一句。她也算是明白了,永遠不要去懷疑這樣富裕了幾百年的大家族到底有多少藏品,皇帝都掉了腦袋,他們卻還好好地在這里站著,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果不其然,徐少煞有其事點頭:“是真的,你喜歡明天叫人給你送過去。”

    “提香的真跡。”盛嘉宜都忍不住蹲下去,托著臉左看右看,“有錢真好。”

    什么都有了,衣食無憂不必多說,吃穿住行都已經窮極人類科技的極限,實在不知道錢怎么花也可以學徐明硯父親那樣自己組建一支科考船去研究南極冰川融化的速度,萬一研究出什么來也算是拯救人類社會的大功德一件,說不定下輩子又可以投一個同樣好的胎,于是又開始周而復始的富貴人生。

    這樣想想,生活真是

    “乏味。”盛嘉宜眨了眨眼睛,“如果每天只能這樣度過,的確很無聊。”

    難怪徐明硯把全部的精力用在琢磨著如何攪動商界風云上,索然無味的生活就需要一些刺激的東西來調劑。

    “盛小姐的生活并不沉悶,但是你看起來對生活也興致缺缺。”他暗沉的眸子在陰暗的光下竟然比尋常要銳利的多,或許是在自己家中的緣故,又或許是在暗光下,沉郁的氣質在這一刻終于不再遮掩,如暗潮一般席卷而來,“好像什么都沒辦法讓盛小姐發自內心開心。”

    “盛小姐為什么不開心?”

    盛嘉宜被他問的一頓。

    她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翻動書架上的書本,也許是心不在焉,又也許是急于掩飾些什么,她隨手抽出一本來,埋下頭。

    卻是一本海涅的詩集。

    “Death is the cool night; life is the sultry day.”她輕聲念著扉頁上的詩詞。

    (死亡是涼爽而寧靜的夜晚,生命則是撩人卻壓抑的白天。)

    也就那么幾秒過后,她仰起面孔,那是張精致到無以復加的容顏,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有的人把全世界攪動得天翻地覆來滿足自己的欲望,有的人窮極一生往上走,只想知道自己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我覺得這幾年我長大了許多,成長的速度比過去十多年里都要快,又覺得這一年里我也變了很多,變得比過去更懂得珍惜。”

    “每次我覺得日子特別難過下去的時候,我就會對自己說。”她聳聳肩,“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好好活著,人也可以去死的嘛,如果有一天真的活不下去了,死也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時期,這樣想想,就覺得許多事情也能再堅持一下。”

    “以前我總是會問自己人生的意義是什么,因為覺得我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痛苦的感覺就會更加明顯,但現在我很少會這么問自己,我已經學會放棄去追尋這個問題。”她輕聲道,“我想有一天我會學會和自己和解。”

    “徐明硯。”盛嘉一臉認真,“我答應和你一起,不是因為我有多貪圖你能給我的榮華富貴,是因為我總覺得自己還需要去做一些可以冒險嘗試的事情,和你不一樣的是我是一個很不愛冒險的人,可是從高棉回來后,我總覺得的人生好像從來沒有開始過。我們兩個之間的私事是一回事,公事又是一回事,我想問你,如果我幫你完成了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去幫我做一件事。”

    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徐明硯才說:“你和我第一次見到你,已經有了變化。”

    就仿佛腐朽而絕倫的古老神像終于掃去滿身塵埃,再現榮光。

    “你想要我做什么?”即便在這種時候,他的理智依然占據上風,并未直接允諾她什么。

    “一件對你來說,不難做到的事。”盛嘉宜搖搖頭,“不是現在。”

    一個需要提前預支的承諾,沒有任何法律效應,完全依靠兩人之間的彼此信賴所達成的合作,都不會輕易交付信任的兩個人在一起,竟然選擇了這樣一條最需要信任的道路,來達成自己的目標。

    徐明硯光是想想,都有些啼笑皆非。那雙冷清的眼眸垂下去,想了許久,卻見眉眼舒展,露出清淺的笑意,他說:“好,我答應你。”

    “在此之前,我不需要你插手任何事。“盛嘉宜又忽然改口,她黑色的裙擺如盛放又腐朽的花一樣攤開在窗臺上,“我之前說的話都是哄你的,你對澳城的生意興趣不大,所以也不會真的去打壓宋家,在你看來這是毫無必要,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對不對?”

    徐明硯淡笑不語,只是微微俯身,手撐在窗沿上,靠近盛嘉宜的耳邊:“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盛嘉宜眼底的變化:“沒有興趣,可以培養,如果嘉宜你真的很不喜歡他,我也可以自己笑納那塊賭牌。”

    盛嘉宜:

    他還真會打蛇隨棍上,親親密密叫起嘉宜來了。

    “你?”盛嘉宜才不信他,她微微仰起頭,把徐明硯往外推了推,“無論是葡澳還是京城,賭牌給誰都不會給你,你少拿這種話哄我。不想幫忙就不幫,人家也是一代風云人物,你還未必能拿捏他。”

    這激將法用得好,明知道她故意這樣說,徐明硯還是認真了。

    “哄你什么了?”他道,“他一直沒有正經的經營牌照,就靠公海上那兩艘船,根本不夠填集團的資金空缺,斷了他的現金流來源,很快就資金池見底,就沒有辦法了。”

    盛嘉宜嘆了口氣,這就是他看不清楚的地方了,徐少這么釜底抽薪是玩慣了的,他也不怕人報復,動手的是資本,是那些指哪里打哪里的對沖基金,關他徐明硯什么事?

    可盛嘉宜不一樣,宋元奈何不了徐明硯還奈何不了她么?

    他們兩個既然要捆綁到一起,對外裝成你儂我儂的情侶,那盛嘉宜就是個行走的活靶子,如果到了大家互捅軟肋的時候,盛嘉宜就是徐明硯的軟肋。

    盛嘉宜又不像徐明硯一樣身份貴重,旁人不敢輕易動他,常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被逼到極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盛嘉宜冷淡道,“我的名聲借你,你的借我,不到關鍵的時候,我們互相不要管對方的閑事。”

    天若有情

    晚風吹過流云, 天空時有輕微轟鳴。香江上空航線忙碌不停,飛機來往不停,成為這片寂靜的海灣處最能喚醒城市記憶的符號。

    徐明硯垂眸, 遮住眼底的神色,黯然道:“我還以為我們之間的信任, 不需要這樣刻意去區分彼此。”

    盛嘉宜差點被他這句話說得冷笑出聲,但她到底也是很會裝的人,便沒有說什么, 只是主動伸手摟過對方, 兩人以極近的距離靠在一起, 呼吸交纏,清淡的風混淆著淡淡的山茶花香, 絲絲縷縷蔓延開來,那比尋常亞洲人更加白一些的皮膚在暗淡的白光下幾乎是觸目驚心般的耀眼。

    “我們不需要嗎?”盛嘉宜偏過頭去,貼在他臉側輕聲道, 語氣里三分疑惑,七分調笑,“我們,好像也沒有多親密?”

    徐明硯被她撩撥的呼吸都亂了,眼底的墨色也越來越濃, 腦子里僅剩下最后一根弦拉著他,使他不對盛小姐作出太過冒犯的舉動。

    有些事情,別看兩人之間已經曖昧至極, 但作為一位自持禮貌的紳士, 他認為還是應當交主動權要交給女士。

    強迫對方沒有任何意義, 他身邊不會缺主動上前的女人,更不需要盛小姐的服從來證明自己的權與力。

    盛嘉宜也在盤算著現在的局面。

    男女之間, 如果只能談感情與□□,那就太俗了一些,但要是連這兩者都談不了,又有些太功利。

    徐少年富力強,有一張同樣英俊的臉,睡了他,也是件值得拿出來炫耀好久的事情。

    她已經能從薄薄一層襯衫下感知到那緊繃的肌肉,光線越暗,感知就愈發被放大,就好像肌膚的紋理都寫進了自己的每一次觸摸中。

    而徐明硯低下頭,恰好能看到盛小姐如畫的眉眼,稱得上是濃墨重彩的五官,比起提香和卡拉瓦喬的筆觸更加細膩與生動,那雙被保險公司開出天價保單的眼睛相較于世界上任何一顆鉆石都要深邃與璀璨。

    世人從未吝嗇過對她容貌的夸贊,卻鮮少有人覺得她是性感的。

    《山下周刊》曾經發表過一篇著名文章評價盛小姐,* 說她像懸掛于天空中的明月,是皎潔的,也是冷清的,是舉頭就能望見的,也是伸手卻觸不可及的。

    “覺得她可親可愛,是因為粉絲之中沒有人和真正的她相處過,筆者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在一家私人會客室里,盛小姐那個時候剛剛出演了賀歲年冠電影,紅得發紫,她進來之后像一些以美貌而聞名的女星那樣耍任何大牌,但也沒有十分親切地與我交談,她就是溫柔而優雅地坐下來,向我問了個好,之后我們的一切對話,都在我事前列好的提綱內,她不會講錯任何一句話,也不會將話題扯到自己的私人生活上,我很驚訝于她與我溝通時候的邏輯。”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她當年是以多么驚人的成就考上了大學這種疏離的冷漠讓我很驚詫,明明她一直在笑,可是坐在她對面的我就是覺得她的氣質是冷清的,她對每個人都這樣笑,也不知道誰能得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我霎那間想到中國一句古詩,‘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我想如果有一天,這份月華只會獨獨照在一個人身上,誰都無法拒絕這份殊榮吧。”

    那張報紙一直被徐明硯收在他的書柜里,偶爾他想起文章里的話,都不禁從腦海中翻出來,拿到盛嘉宜身上好好比照。

    他不能跟盛小姐去談感情,因為盛小姐厭煩一切開口就和她聊感情的人,她的挑剔和冷漠可能自己都無法察覺,最讓人棘手的是這世上許多男人都在思索怎么才能得到她,如果他們這樣盤算了,那也就輸了。

    盛小姐喜歡自己做選擇。

    現在,這月光,終于有一束落到他的身上。

    盛嘉宜抬頭吻住了他。

    這個吻起初是冰涼的,淺嘗輒止的,像蜻蜓點水一樣一碰便要離開,但是被徐明硯扣住她的頭,加深了灼熱的糾纏,到了這個時候,主導權已經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的了,盛嘉宜閉上眼睛前想的是,就算有些感情就算是短暫的,但是在這一秒里,它是的的確確是真實的。

    她不介意擁有一段真實可感的經歷。

    **

    香江的媒體編輯社從來沒有哪一天這樣忙碌過。

    是,盛嘉宜從出道以來就是娛樂新聞頭版頭條的常客,拍一部電影傳一次緋聞,還鬧出過假扮情侶故意炒作的黑料,久而久之就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她的感情經歷在眾人看來都帶了點虛假的色彩。

    可這一次卻不太對勁。

    狗仔給到的照片簡直真的不能再真!!!

    盛嘉宜在中環密會某不知名年輕男性,兩人飯后在街邊親密擁抱,隨后該男子攜美人前往石澳別墅,那一晚上盛大美人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驚天大料!

    比當紅女星拍拖更爆炸的新聞還在后面,記者立刻開始探究此男子究竟是何人,年輕英俊就不說了,能泡到向來以難搞而聞名盛大美人,定然不是尋常人等。

    石澳大浪灣一共就那么幾棟別墅,每一棟的主人在這香江商業史上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找出業主的來頭也不困難,凌晨時分,關于這對新晉情侶(疑似?)的全部信息已經送到各大報刊與傳媒公司公關部案頭,接下來緊鑼密鼓的幾個小時內,各公司燈火通明,工作人員忙得熱火朝天,所有報紙都試圖搶占這一注定要震動全港的大新聞。

    “徐世霖和黃若儀的獨子,現在根本公關不了,這妮子昨晚才告我這事,此前我也聽說過一些傳聞,鄭安容透露說徐明硯曾去高棉找過她,但是兩人在那之后并沒有進一步發展,直到昨天。”何希月把報紙甩在辦公桌上,對趙士榮道,“你總說她厲害,她有的是你都不清楚的厲害手段。”

    “她有這個造化,就隨她去好了。”對于盛嘉宜的戀情,趙士榮是不服氣也得服氣,“怎么公關?是辟謠還是不辟謠?這事得看她自己怎么說,我們怎么替她做主?總不能跟她鬧起來,最后我跟徐家翻臉吧。”

    “你不敢?”

    “我不敢?”趙士榮高聲道,“這哪里輪到我敢還是不敢,人家家里頭光是銀行都好幾家,還不是小型的,是全世界排得上號的,就跟在花旗銀行后頭沒幾位,還有航空集團、電力集團、能源集團、地產集團,你知道英文里管他們這叫什么嗎?Cartel(即壟斷利益集團)!”他拿捏著倫敦腔發音,重重道。

    “我就開了家電影公司,何必去跟這種勢力斗,算了,算了,也不是第一天管不到嘉宜,這事我們兩個裝聾作啞,就當不知道好了。”

    “好啊,這是你說的。”何希月作為最早暗示盛嘉宜去追求徐明硯的人倒是挺開心,“那就不管她,她這戀愛無論結果如何,提起這件事,都夠她紅上許多年了。”

    位于輿論風波中心的盛嘉宜正在電視臺的化妝間里做造型。

    阿香偷偷摸摸從門口進來,給她塞了一份報紙,小聲道:“外面傳的很兇。”

    盛嘉宜斜著眼睛往上瞥,化妝師眼觀鼻鼻觀心,立刻抬起頭,仿若未知。

    “不用管媒體怎么說。”盛嘉宜把報紙對折,按在桌上。

    “就怕等下采訪的時候——”阿香的話止在喉嚨里,她一拍腦袋,哦了一聲。

    無線電的第二大股東名叫徐世延,便是那位小徐少的堂叔,雖然隔了一層,不是親叔叔,但到底還算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

    想必在無線的節目上,無線自己培養出來的主持人,也不敢對自己的老東家窺探太多。

    盛嘉宜倒是沒有什么反應,她也不能有太大反應,身上穿的Chanel高定黑裙是春夏時裝周上的最新款,這條僅僅到大腿的緊身黑裙才剛下了T臺,就乘坐波音飛機從巴黎來到香江,由最頂級美人穿上它,在全亞洲收視率最火爆的夜間訪談欄目上進行展示。

    品牌方千叮嚀萬囑咐,要盛嘉宜務必穿上成套送來的黑色綁帶高跟鞋,帶上山茶花造型的綠水晶項鏈以及珍珠耳飾,而作為交換,他們允諾盛嘉宜之后將成為這款國際知名奢侈品牌的座上賓,享受著購買與租借他們的高定禮服的優先權。

    何希月也認為盛嘉宜有必要在這一年里完成轉型,為了報送戛納電影節,《夏夜濃情》在拍攝制作完成后并沒有上線影院,但制片方已經都看過成片,毫不客氣的說,這部電影就算拿不到國際獎項,在兩岸三地也足以形成碾壓之勢了。

    何希月自信為盛嘉宜再運作一樽金像或金馬影后獎杯沒有什么難度,運氣好的話兩者兼得也不是不可能。這兩年年輕貌美的女星日漸凋敝,不知道是不是受移民潮影響,連港姐都一屆不如一屆,現在大一些的電影公司都開始籌謀著北上的計劃,名氣大一些的影星則紛紛想去好萊塢電影里撈一個角色,不捧盛嘉宜,又能捧誰呢?

    受1990年全球奢侈品升溫與中國經濟迅速發展的影響,越來越多國際奢侈品牌想要進入內地,聞名兩岸的港星就成了首選的宣傳招牌,而比起那些只會說白話的影星,盛嘉宜就很受內地影迷的喜歡,她國語講的很好,接受內地采訪用的都是國語,也唱過國語歌,合作過內地導演,現在圈內都傳聞她很有可能靠電影走向國際,自然就有無數大牌向她拋來橄欖枝。

    她也欣然接受,從眾多花樣復雜的禮裙中挑中這件簡單利落的黑色短裙,還因為總穿黑裙被經紀人說了幾句。她不太愛穿花色太復雜的衣服,覺得那樣有些晃眼睛,純色居多,黑白灰褐這樣的深色調最常穿,竟然也不顯老,有熟悉的時尚設計師開玩笑稱她這樣是經典的“老錢”搭配。

    盛嘉宜就懂了,老錢其實也沒有那么嚴格的界限——一張漂亮且干凈的臉、清爽的穿衣風格、良好的形體,就已經足夠拼湊成所謂的貴氣感。

    再想想徐少,其實也符合這幾個要素,但那主要是因為他長得也很不錯,換一個長得磕磣一點的,就不會有人說他身上有貴族氣質了。

    盛嘉宜這樣飄忽不定地想著,直到被執行導演叫了一聲,才恍然意識到,她竟然將大部分時間用來琢磨徐明硯了。

    天若有情

    大半個電影劇組上訪談節目, 還是清一色的一線大牌,就相當很考驗主持人的功底。

    傅瑞才和趙明明搭檔主持這檔《香江夜談》欄目已經有十一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豪華的陣容, 兩位功夫巨星給兩名后生做配,天王鄭柏辰在電影里打了兩個小時醬油, 還有李麗霞、紀佳敏等一眾大牌露面客串,群星璀璨,卻擋不住中間那顆亮得刺眼的紫薇星。

    “妹妹。”身材微胖的, 留著一頭紅色卷發的趙明明第一個就找上盛嘉宜, 她一臉壞笑, “你是第一次上我們節目,他們都已經來過了, 所以我們先來聊聊你的事情,你覺得是跟程先生合作好,還是跟何先生合作好?”

    這就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誰不知道盛嘉宜跟程良西關系很好,甚至可以說是程良西一手力保的后生,跟何季韓卻實實在在鬧過矛盾,還疑似因為他的緣故被澳城大佬宋元糾纏?

    何季韓在旁邊有些尷尬,他一向拒絕回應任何和此事相關的問題, 盛嘉宜也不管他,嘴角掛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程先生和何先生都很好,我和他們兩個合作都學到了許多東西。”

    “一定要選一個呢?”趙明明不依不饒。”一定要選”盛嘉宜慢吞吞道, “那就何先生好了。”

    趙明明露出驚訝的神色, 轉而大笑起來:“為什么不是程先生?”

    “因為你非要我選一個。”盛嘉宜很是遺憾, “我是和何先生一起來宣傳電影,我當然要選他。”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程先生在你旁邊, 你就選程先生?”

    “你們很八卦唉。”盛嘉宜便主動繞開話題,“這樣問大家都不會感興趣我們的電影內容了。”

    她這句話的暗示意味已經很重,趙明明依然佯裝聽不懂,想從她嘴巴里挖出一句猛料:“我不是要你在他們兩個里挑男友啦,因為我今天早上看到新聞,說嘉宜你拍拖了嘛,大家都很好奇你的感情生活,想知道是什么樣的男人能獲得你的芳心,畢竟何先生和程先生都很好,你和他們也當過熒幕情侶對不對?但顯然你如今心里另有所屬,你覺得你選男友的標準是什么?”

    這話要是接著她的說,問題就更大了。

    不否認,那就相當于承認了戀情,而且趙明明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她既沒有看上程先生,也沒有看上何先生,這兩個都是香江影壇的頂級巨星,她卻都不感冒,而和她大傳緋聞的徐先生比起這兩個最大的優勢自然就是有錢,那她盛嘉宜說到底就是拜金而已。

    趙明明到底膽子大一些,問得也出格一些。反觀傅瑞才就保守謹慎的多,在一旁捏著話筒,并不參與討論。

    盛嘉宜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動,她依然笑盈盈,沒有聽到趙明明的話一般:“他們兩個就是很好呀,程先生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而何先生是我事業上的好搭檔,我都很尊敬他們兩個。這一次來這里也是想宣傳電影,再不講電影,我怕他們都有意見了。”她邊說著邊向一邊偏頭,略帶些羞澀地抿唇。

    被她看過去的一眾人頭皮一緊,那眼神好像在說:你們這多人站在臺上就是為了礙眼嗎?

    謝海華先出來幫她解圍:“我師妹在這部電影里沒有什么愛情戲,你們這些人不要圍繞感情生活問來問去了。”

    “沒有感情戲?”傅瑞才做出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那女主角是?”

    話題就被他這樣順勢轉移到了宣傳上。

    “她在里面就是最厲害的角色。”謝海華樂呵呵道,“我們都打不過她。”

    “這么厲害?妹妹第一次拍純動作戲吧,跟這些功夫巨星一起拍電影,會不會說打起來很吃力,或者不適應這種高強度電影?”

    “她不會。”鄭柏辰立刻站出來吹捧盛嘉宜,他是歌星出道,原來走的是流行文化路線,給人的印象也以奶油小生為主,近來被丟進《風云》劇組折磨了三個月后,身上肌肉倒是明顯了許多,下頜線也更加清晰骨感,陰柔的氣息一掃而光,變man了許多。

    “妹妹真的很厲害,你們到時候看就知道了,反正我打不過她。”

    他不僅打不過她,他甚至很怕被她打死。

    盛嘉宜跟鄭柏辰是一個小圈子里的人,鄭柏辰捧她不奇怪,趙明明不太相信。

    “妹妹真的看不出來哎。”趙明明說,“我一直覺得你是那種很溫柔,很甜美的女孩子,你太漂亮了,拍動作戲會不會擔心影響你的美感和大眾對你的感覺。”

    “還好吧。”盛嘉宜說話依然軟綿綿的,帶著些拖沓,“我覺得這個角色不是要用蠻力往上拼的那種。”她伸手比劃了下,“她是很有智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那種人,對敵人也比較狠心。”

    “她算是一個惡女的角色嗎?”

    “我認為,不算。”盛嘉宜搖頭,“因為故事的背景設定在一個混亂的時代,秩序崩塌,國家動蕩,武力成為保持穩定的重要手段,她又是家族的頂梁柱,所以在關鍵的時期,必須要站出來主持大局,包括去和電影里的男性角色對抗。”

    “也就是說她的立場不一定是正義的?”趙明明問。

    盛嘉宜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一定要給電影里的人物定義正義還是不正義嗎?”

    這話問得兩個主持人都愣住。

    當下香江電影英雄片中的個人英雄主義情結還很濃厚,“兄弟情義”大過天,“善”是終極的追求和審判尺度,即便是反派,她也有她被逼著變壞變強的理由,像尹玉鸞這種拔刀就殺人,殺完若無其事離開,最后差點一刀了結男主角,甚至不是因為愛情才與他和解的角色的確很稀有。

    盛嘉宜掃了一眼在場的幾位功夫巨星,一個個站在那里唯恐被問到的樣子,想必是不準備出來說點什么了。

    她只能自己說:“孟華導演沒有給角色作出這樣的限制,因為正義本來就是相對的,我們不能跳出歷史,來審判他們做的對還是不對。”

    “我聽說一個傳聞,妹妹。”傅瑞才說,“我聽說你跟古先生交手,你直接給他放倒了,是不是有這回事。”

    盛嘉宜都不用回頭,就知道古書玉的臉色不會太好看。

    “古先生讓著我。”盛嘉宜笑道,“我占了便宜。”

    “哇,那就是真的有這回事,那你會不會擔心別人覺得你太暴力,影響以后的拍拖。”

    話題彎彎繞繞又回到了這件事上,盛嘉宜實在是不想再應付他們:“為什么一直問我問題?”她彎著眼睛,“好像我的專訪一樣。”

    傅瑞才心說那還不是因為你身上的噱頭多,和你比起來,剩下這些巨星都像是一張白紙一樣,女友、妻子、子女,什么私事都已經在鏡頭前曝光了,唯有你盛嘉宜在輿論的中心風雨不動,越是這樣,媒體就越想扒,越扒不出什么,就越有深究的意圖。

    如果不是因為緋聞對象是小徐少,盛嘉宜面對的盤問會比這激烈一百倍,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涂,只敢旁敲側擊幾句。

    就是看她到底是和徐少是正牌情侶,還是那種見不得光的關系。

    再這么回避,外頭就傳的不好聽了。

    “坦誠一點啦妹妹。”傅瑞才小心翼翼提醒她,“我們問你幾個問題你都沒有正面回答,這樣好不好,你正面回答一個,我們就放過你往下聊。”

    盛嘉宜也不是不懂,她就是故意的,節目錄了這么久,鏡頭一直在她一個人這里,就連男主角在她旁邊都黯然失色。

    “那說好只能一個。”盛嘉宜把長發撩到腦后,露出脖子上的項鏈,綠色的水晶細碎閃耀,漂亮的山茶花暴露在聚光燈下。

    只有大美人才能壓住奢華的珠寶。

    不知道《香江娛樂報》從哪里得到的消息,稱盛嘉宜和徐家太子爺的戀情實際早有端倪,兩人相識與亞影娛樂老板賀若琳的生日宴會上,當天晚上盛嘉宜和賀少跳了一晚上的舞,到頭來卻跟來賀家做客的徐少一走了之。

    隨后盛嘉宜前往高棉拍攝鄭安容新片,徐少緊跟著趕去高棉為其送了一顆價值八千萬的鉆石“未來之星“,在香江諸位豪門太子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舉得到盛小姐的芳心。

    消息詳實到這個地步,假是不可能假了,盛嘉宜總要面對媒體的,如今她人就站在這里,這還能讓她躲了,傅瑞才和趙明明這么多年也是白混了,不敢得罪盛嘉宜是真,但與其讓別人拿到這個頭條,還不如在無線自己當面回應,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說一個就一個。”傅瑞才立刻直截了當道,“你回答一下今天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緋聞啦,大家真的好好奇,那是你的新男友嗎?要說是還是不是,不能說別的。”

    盛嘉宜這一次終于露出了少女懷春該有的表情,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垂眸看著光亮的地板,再抬眼的時候里頭流淌著一絲輕微的媚意,她說:“是。”

    空氣里靜了兩秒,隨后全場轟動。

    節目雖是錄制,但無線也不會刻意篩選現場的觀眾,聽到這話,嗡鳴聲已經充滿整個演播廳,場記不得不從臺后跑出來維持現場秩序。

    兩個王牌主持人難掩臉上的笑容。

    今天這檔節目的收視率已經是完全不用愁了,電影拍了什么不重要,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宣傳方式——

    《巨星爾虞我詐,咖位大戰烽煙起》

    《書中自有顏如玉?非也!新晉女星一技勝老將》

    《打破常規!女強人逆襲稱霸榜首》

    《驚世告白!盛嘉宜公然揭示戀情》

    《何季韓求愛不成,失戀之痛難掩》

    《愛情不設防!盛嘉宜公開戀情震驚四座》

    《愛情場戰敗,何季韓情路坎坷,淚水難掩心碎痕》

    看到這一沓報紙的時候,盛嘉宜差點沒有把嘴里的咖啡全都噴出去。

    天若有情

    “我發誓。”盛嘉宜把報紙翻動的嘩嘩直響, “現場絕對不是這樣的,我們幾個人站在臺上都特別尷尬,大家都不想說話, 我師哥簡直想把頭埋到地下,他年紀大了, 見不得這樣的場面。”

    此刻正在前往片場路上的謝海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徐明硯的關注點卻在別的地方:“愛情場戰敗,何季韓情路坎坷,淚水難掩心碎痕?”他讀到最后一句的時候, 語調已經不可避免揚起一個度。

    “盛小姐”他似笑非笑, “請問你是選程先生呢?還是何先生呢?”

    盛嘉宜的手僵硬在空中, 她瞪大眼睛:“說什么呢?”

    清晨陽光正好,碧藍色港灣間已經停滿貨輪與游艇, 酒店頂樓行政走廊提供自助餐食,徐明硯一大早便大搖大擺過來,聲稱要陪盛嘉宜一起用早餐。

    或許是因為起床不久的緣故, 被漏過玻璃的日光一曬,盛嘉宜還犯著困,整個人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即便露出兇狠的表情也沒有什么威懾力,她本來也不是艷麗的長相, 不上妝更顯得年紀偏小,這樣氣勢洶洶的質問,倒顯出得色歷內荏。

    “盛小姐合作得的男星雖不多, 但每一個都不是一般人, 從四大天王到影壇三巨頭, 從當紅奶油小生到大牌歌星,可以說, 整個香江最帥的男演員,都直接或間接和盛小姐拍過感情線。有句話說得好,檢驗一個男明星咖位是否到達超一線的標準,就是看他能否有資格能在盛嘉宜主演的電影里飾演男一號”徐明硯慢條斯理念著報紙上的內容,語調矯揉造作,帶著海外華裔那種獨特的拗口聲調,“不過盛小姐,最后還是沒有選擇美色,而是選擇了,金錢。”

    “這可不能怪我。”盛嘉宜翻了個白眼,重新開始攪動她那杯意大利泡沫咖啡,“誰讓你從小到大沒有被媒體拍到過幾次,上次也只是拍了一個模糊的虛影,資料不夠多,自然有人覺得你是那種肥頭大耳的富商。”

    “肥頭大耳?”徐明硯話里話外已經有了危險的氣息,三七分黑發下,高挺的鼻梁恰到好處地分割了他的面部,讓整個臉部線條顯得更加有型也更加有距離感。他的嘴唇略顯薄,但線條分明,說起話來帶著譏誚,“我想只要眼睛不瞎的人,也能從那張照片上看出來我跟這四個字沒什么關系。”

    這個形容詞多少帶了盛嘉宜的個人主觀色彩,她擺明了就是要故意刺激徐明硯的。

    “太靚仔了也不好嘅,好多人以為你系小白面,想要像個成熟穩重的商業大亨,至少要留一個地中海造型。”盛嘉宜向他拋了一個媚眼,“你這樣的,似個男模特兒。”

    剛走到她身后的何希月差點一頭栽倒在盛嘉宜身上。

    男模?虧她也敢說。

    何希月睨了一眼徐明硯的表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還很優雅地折起桌上的手帕,遞給盛嘉宜,讓她擦拭不小心濺在手上的咖啡。

    “想找男模,可是要給錢的。”徐明硯說。

    何希月:

    明白了,難怪這兩人能拍拖,原來思維在一個水平線上。

    “徐少。”她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在旁邊椅子上坐下。

    “我的經紀人,橙禾娛樂的CEO,何希月。”盛嘉宜介紹,“這是”

    “不用介紹了。”何希月止住她,“香江市民茶余飯后的閑談內容里雖不一定會聊起,但我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匯港集團新一任華裔掌門人,徐少,久仰大名。這種要錢該求誰的門路我都沒摸清的話,這些年也是白混了。”

    “現在好了,你的門路送到門口來了。”盛嘉宜懶散地吃了一口燕麥,“徐少,我們公司的資金也緊張得很,不如請你授意批點低息貸款來給三叔用。”

    “我沒這么大的權力。”徐明硯頂著何希月震驚的神色,不急不慢道,“大家股份都只有那么一點,我也只是個小股東,說話可不算。”

    “你怎么這么和徐少講話?”何希月忍不住教訓盛嘉宜,“有些事不該你說的就不要亂說。”

    盛嘉宜猜何希月是生怕自己弄丟了到手的ATM機,娛樂圈美人個個都有通天的手腕,徐明硯能找盛嘉宜,自然也能找別的明星或者模特,只不過以盛嘉宜對這位徐少的了解,他對于養一個貌美如花的金絲雀在身邊這事沒有任何興趣。

    或許年紀大了才會喜歡小女人,盛嘉宜這樣惡劣地想著,畢竟白紙一樣的女人好掌控。

    “也不算亂說,嘉宜安排我的事情,肯定要放在心上。”徐明硯說。

    何希月就不說話了。

    還有什么好說的?人家自己都緊趕慢趕上來解圍,她再說盛嘉宜,不就成了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看了眼靠一張臉走天下的盛嘉宜,深感這妮子是真的厲害,下手穩準狠,一個月的功夫,就拿下了徐家太子爺。

    這說明什么?說明那些和她搞過曖昧的男星,她不是不懂,就是裝糊涂!

    “跟各大媒體報刊已經溝通好了,你也不要自己在外面隨便回答記者的問題,戀情這種事情講一次就夠了,講多了對你們兩個都不好,徐少那邊”

    “已經安排妥當。”徐明硯說。

    之前有報紙八卦過首富李克杰的三段婚姻以及他和女星之間的露水情緣,結果那家報社不出半個月,便被李家的中成實業收購,原班人馬全部被解聘。

    這事一出,再對上這些強勢的豪門,媒體就有些敬而遠之,那些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也只敢在街邊無良小報上寫一寫,不敢拿到臺面上來說。

    何希月長舒一口氣:“我說這一次怎么都這么好講話。”

    “我們要出去了。”盛嘉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Andy姐,這兩天就不要給我排通告了。”

    “那你那部電影”何希月狀若無意地提起,還小心覷著徐明硯的臉色,“還拍不拍?”

    明星如她一般釣到鉆石王老五,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工作,全心全意抓住對方的心,聚少離多,如何一舉嫁入豪門?

    何希月都做好了盛嘉宜要放棄片約的準備,沒想到她說:“拍啊,為什么不拍?”

    “那你們”

    “新加坡過來也很近,你會常常來香江陪我的,對吧。”盛嘉宜笑瞇瞇挽住徐明硯。

    徐明硯便一臉寵溺看著她:“當然。”

    何希月喝了一大口咖啡,用來壓住被酸得一陣疼的牙。

    **

    跑馬地的賽馬場原是一片沼澤,后來填平建了這座場地,就成了全球極少數建在市中心的賽馬場,每到夜晚,燈光璀璨,場上亮起的大燈照的周邊如同白晝,馬匹奔馳而過人群的呼喊響徹云霄。

    香江首富李克杰的大公子李明輝很喜歡賽馬,他在倫敦有一個馬場,專門飼養純正的英國純血馬,每年花費百萬英鎊聘請專業的騎師和訓練師訓練馬匹參賽,其中一匹名為“璨星”的馬贏下13次國際賽事金牌,在賽馬一事上為他帶來至少四千萬港幣的利潤。

    這一次賽馬,“璨星”赫然在列,與它同樣具有爭奪冠軍實力的另一匹英國純血馬——美亞置地董事會賀主席的孫子賀建廷自法國馬匹公司拍賣下來的“火光”,這匹馬花費了賀少七百多萬港幣,是兩匹冠軍馬配種生下來的頂級純血賽馬,速度快得出奇。

    今日賽馬會,對外就是李少與賀少想要比一比誰的馬跑得更快,所設下的賭局。

    或許是嫌場面還不夠熱鬧,賀建廷喊來長河集團的少當家沈家俊一同觀看賽馬,李明輝見他叫人,便也請來自己的姐夫,船王鐘家的大公子鐘汝成陪同,誰知道同為四大家族之列的榮家太子爺榮志浩聽到消息竟然也蠢蠢欲動,主動和賀建廷與李明輝提出來要和幾位好兄弟小聚。

    雖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成了好兄弟,但是榮志浩好歹是寰宇集團董事,他硬要湊進來,諸人也不好打他的臉,便由他叫著中電煤業的小謝公子謝楷一起過來。

    以及沈家俊口口聲聲說能叫來徐少,這一場賽馬竟然湊出了一屋子近五千億的身家的人聚在一起,當天場館下面便有安保戒嚴,一輛又一輛豪車開入VIP入場區域,相比起比賽本身更加聲勢浩大。

    盛嘉宜一頭長發披在身后,內穿燕麥色針織衫,一整排金色山茶花紐扣松散解開最上面兩顆,慵懶露出鎖骨,頸間系了根贊比亞祖母綠鉆石項鏈,外頭披一件SAINT LAURENT褐木棕色毛呢長款大衣,灰色長褲在腰間收攏,印有鎏金色H標識的女士皮帶成為唯一可以從她身上直接認出來的奢侈品。

    她挽著徐明硯從一輛蘭博基尼Diablo上下來,超級跑車被負責泊車的侍從接手,開往車庫。

    這兩人就站在入口前,那個傳聞中的小徐少比穿著高跟鞋的盛小姐還要高出大半個頭,五官標志到乍一看好像是黃金時代電影里走出來的公子哥,眉目深邃,卻又不會過于凌厲,周身氣質斐然,一仿佛林間一抹閑敘的陽光,慵懶之中帶著三分疏離,七分隨性。

    狗仔收好相機,滿足地翻動著底片,喃喃自語:“這兩人。”他砸砸嘴,“跟拍電影一樣。”

    如今這批富豪都是六七* 十年代發的家,香江有錢但未婚的適齡少公子還是有那么一些,可是長得不錯的,卻寥寥無幾,至于長成徐少這樣的,的確是打著燈籠也再難找出第二個,或許將韓國、日本在內整個東亞的權貴算進來,他在樣貌上也是最出眾的那一個。

    “怎么被盛嘉宜給釣上手了。”狗仔嘆道,不過幾秒后,他一拍大腿,“怎么把盛嘉宜泡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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