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你是我的人, 不用在乎李明輝他們做什么,他們到時候肯定是要組局來玩的,如果帶上你一起, 也不要有心理壓力,他們是玩得起, 也玩得大,流水往往不是一點半點,我事先和你打預防針, 我不在乎贏還是不贏, 就算輸了也無所謂, 真出了什么事,我會替你解決的。”徐明硯在盛嘉宜身邊小聲道。
盛嘉宜挽著他進入VIP專用電梯, 賽馬場貴賓室在頂層,有單獨的包廂,提供定制餐食, 聽他難得婆婆媽媽講了一大堆,盛嘉宜都忍不住笑出聲,“你得告訴我你到底要什么。”盛嘉宜暗地里戳了戳他小臂緊實得肌肉,“不然我怎么知道如何給你打掩護?”
徐明硯似笑非笑:“倒也不需要嘉宜你拿出諜戰的氣勢。”
“你怎么能這么說!”反而是盛嘉宜躍躍欲試,“這可是商業戰爭, 徐先生。”
現在離賽馬開始還有兩個鐘,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不可能只為了看幾匹馬。
有些生意,不在臺面上, 而在臺下。
聲勢浩大, 不過是另一種掩人耳目。
徐明硯看盛小姐興致勃勃, 不依不饒,即便知道她會把自己的判斷扒到底, 也只能告訴她:“現在南區有一塊地,準備用作核電站項目開發,我當然也是愿意拿出去給他們開發,我好收這地租的錢,但是李、榮、賀三家都想要,鐘謝兩家跟在后面喝湯吃肉,沈家作為中間人從中協調,給誰都得罪另外兩家。”
“你的意思呢?”盛嘉宜貼他更近了一些。
“我其實無所謂。”徐明硯說,“每個人都有中標的理由,反正都會得罪其他人。”
盛嘉宜:
這話也說得不無道理。
賀家背后有京城的鼎力支持,否則沈家俊也不會和賀建廷走得這樣近,李家穩坐香江首富位置六年,和英資財團關系緊密,當年便是在匯港銀行的扶持下接連吞并三家外資集團形成壟斷之勢,中成實業集團壟斷全港水力、電力系統與重要碼頭泊口,近些年來也開始愛上了炒作房產,和榮賀兩家常常互打擂臺。榮家是老香江人,和徐家一樣發家極早,只不過當年沒有那樣大的排場,一直熬到老牌富豪紛紛退出江湖,才靠著地產、珠寶兩座大山登頂巔峰富豪榜,榮氏家族有六人擔任議員、司長等要職,平日里拿地并不在話下。
都是些輕易不能招惹的角色,這塊地給誰都會得罪另外兩家,再加上徐家身份特殊,和他們相比,不同的不是身價高低,而是立場左右,徐明硯的一舉一動都容易引起旁人揣測,這樣想想,這事的確難辦。
盛嘉宜是何其聰明的人?外匯管理局,也就是未來的金融管理局局長梁懷松是出了名精明能干的人,這一生專門和香江諸位商業大亨打擂臺,卻選中她在身邊,這些富商背后的勢力與彎彎繞繞梁懷松早就教過她了。她只在腦子里轉了兩圈,便明白了。
恐怕京城那邊的意思是,這塊地必須要拿出來用作核電開發,這事不能犟,也犟不過,而且不能是別人,徐明硯母親坐擁希羅集團,有著不亞于中成實業的地產開發能力,卻連競標的資格都沒有,就因為那是家純粹的外資集團。這種事情,當然是留給華人自己,最好是給賀家,然而美亞置地開發能力遜于中成實業與寰宇集團,很難中標不說,徐明硯自己也不是那么想給賀建廷這個好處——他也許嫌賀家開發不到位他白白丟了這塊黃金地皮的利潤,還被迫做了惡人得罪更加有權有勢的榮李兩家。
這種時候,他也只能把她盛嘉宜拉出來擋這個槍口。
要是地皮最終落到了賀家手上,對外至少還能敷衍稱徐少愛美人不愛江山,為和賀少爭奪香江第一美人盛小姐,拱手讓出黃金地皮的桃色新聞。沒有落到賀家手里,只要盛嘉宜人在這里,總有辦法把原因歸咎到她身上來,畢竟自古紅顏多禍水,盛嘉宜當這個禍水,從各方面來講,都能稱得上一句名副其實。
這就是那一個多億珠寶的代價。
而徐明硯從中獲利又豈止一個億?
他主動且積極地折價交出這么大一塊地用作核電開發,這份情這份禮,自然會被牢牢記住。有了搪塞的理由,沒有拿到地的兩家也不好意思他臉色看,也看不懂他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兼有沈家俊和他是同窗,私交暫時不清楚,但看徐明硯提到他的口氣,兩人恐怕關系不一般。
原本是再下一子就要暴露出整盤棋局走向的棋,他這樣落子,把一切套路都攪和得亂七八糟,再接過棋局時,被動的地位就成了主動。
如果他拉出來的人不是她的話,盛嘉宜都想要給他鼓掌了。
可惜這個人是她,還是自己點頭送上門來的,盛嘉宜扯了扯嘴角:“我要一套半山的物業,別墅或者平層。”
徐明硯:
她還真不客氣。
“淺水灣怎么樣?”他好言好語打著商量,“那邊如今有個新盤,住起來比半山舒服。”
“那就淺水灣。”盛嘉宜立刻答應下來。
電梯門打開,在一群侍從的夾道迎接下,兩人穿過弧形的走廊,停在一間白色的金屬門前,自然有人殷勤上來:“徐少。”是個光頭中年男人,微微彎腰,笑得懇切,“我們總經理說了,您能來看這場賽馬,真是讓他蓬蓽生輝。”
徐明硯和顏悅色道:“李少沒有上任總經理時,我們還在倫敦一起打過高爾夫玩過馬球,來捧好兄弟的場應該的,其他人都到了?”
“都在等您和。”他頓了頓,“盛小姐。”
說完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只有您帶女伴來了。”
李少、鐘少都是結過婚的,還是姻親關系,榮少有未婚妻,謝少有女友,但是這一次都沒有帶過來。
大家都心知肚明此行目的不純,根本沒想過還要帶女人來參加這個局,哪知道徐明硯剛泡到大美人盛嘉宜,就眼巴巴把她帶到了身邊。
“盛小姐說想看賽馬。”徐明硯淡淡道,“我想著機會正好,就請她一起來了,不礙事。”
盛嘉宜聞言便柔柔往他身邊靠了一些,一臉愛慕地看著他,甜甜道:“你真好。”
有人說過盛嘉宜的影后獎杯有評委會偏心的嫌疑,但從沒有人說過盛嘉宜演愛情戲的演技不夠好,她那雙眼睛拋開冷意,看人的時候很是勾魂,就像人盯著深海時總會忍不住要跳下去一樣,她的眸子同樣讓人深陷其中。
“咳咳。”光頭咳嗽兩聲,相當尷尬地拉開大門。
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又一位富少拜倒在女明星的石榴裙下!
進門是一間會客廳,照舊是一整面落地玻璃,三座沙發擺在寬敞的屋內。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有六七人圍在一起,卻只有三人坐在沙發上,前頭兩張黑色大理石巖茶幾并做一起,一張茶幾上攤開四只保險箱,里面堆滿了綠油油的鈔票——成捆美金像山一樣,壘在箱子上。
照箱子大小來看,一只應當是兩百萬美金,四只就是八百多萬美金。
見到他們進來,所有人不約而同起身。
“Izan。”沈家俊一手插在口袋里迎上來,拍了拍徐明硯的肩膀,“你怎么這么晚才到。”
“順路接了嘉宜。”
沈家俊也沒想明白從石澳繞路去接盛小姐究竟是順了哪個路。
“盛小姐,又見面了。”沈家俊目光銳利,說出來的話也意味深長,“記得上次見,我還是和賀少在一起。”
“沈先生。”盛嘉宜垂眸,羞澀一笑,“難為你還記得。”
“早知道Izan帶女友來玩,我們也叫幾個模特女星來陪盛小姐一起玩。”后面有聲音道,“兄弟幾個聚會,盛小姐一個人在這里,多不自在?”
盛嘉宜微微偏偏頭朝后頭看去,這幾個人無一香江頭部大集團的太子爺,長相最出眾的是沈家俊和中電煤業的小謝少謝楷,兩人都是標準的亞裔精英男的長相,清瘦卻不贏弱,銳利藏在儒雅風流的外表下,不說五官多么好看,但氣質是超群的。
剩下幾個都是尋常長相,甚至于李明輝和榮志浩還隱隱約約有脫發的趨勢。
這樣一比較,盛嘉宜覺得還是徐明硯不錯,他口口聲聲講自己祖上應當沒有混過血,盛嘉宜看他輪廓也的確不像許多海外華裔那樣扁平粗曠,秀氣之余骨骼挺立,恐怕還是代代篩選后,他那位江浙出身的有民國第一美人之稱的祖母及京城出身的外祖母留下來的的好基因。
“我沒關系。”盛嘉宜軟聲道,“大家不要介意我在這里才好。”
“誰會介意盛小姐?”小謝少忽然開口,攜著一抹淺笑,“香江第一美人光彩照人,名不虛傳,徐少,你艷福不淺。”
如果不是因為他身邊站著臉黑得如煤炭的賀建廷,盛嘉宜也就當他是真心在夸了。
賀家雖然如日中天,幾位太子爺還是不約而同排擠賀建廷,由此可見他如今的地位很是尷尬,這倒是也能解釋徐明硯為什么那么不情愿將地皮的開發權給賀建廷,一定要分個親疏遠近的話,以徐明硯的地位,恐怕也是跟李明輝走得更近。
李家有源源不斷的流動資金,跟匯港銀行的支持可分不開。
“你少說幾句。”徐明硯竟然直接開口堵謝楷,“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女朋友被你嚇走了,還得我自己哄。”
“得,少爺,你要是這么說,那些被你婉拒過的女生要傷心了。”謝楷過來,伸出手,“盛小姐,我是謝楷,叫我Ace就可以。我跟明硯還有家俊都畢業于哈佛,只不過他們兩個在商學院,我在理學院。”他眨了眨眼睛,“Izan在哈佛念書的時候,整個北美的華裔女孩都想嫁給他,不止是華裔,聽說熱情奔放的美國女生也有幾個,那時候商學院的選修課只要有他的,總是搶不到名額。”
徐明硯:
不倒也不必這么報復他。
“謝楷。”徐明硯唇角小幅度扯了扯,似笑非笑,“科倫坡港口城一期市政供電項目”
謝楷:
“喂,喂,你這就不講道理了!”謝楷瞪大眼睛,“我開個玩笑,我證明,你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還不行嗎!”
“你惹他干什么。”沈家俊一把勾住謝楷的肩膀,“謝少,快把你女友叫來。”
謝楷的女朋友易欣怡是位鋼琴演奏家,出身于音樂世家,也就讀于哈佛,和謝楷兩人從大學時就開始戀愛,談到今天也遲遲沒有結婚,據謝楷說,是那位易小姐堅持不婚主義,不愿意結婚,謝楷便只能同她耗著。
“她就在銅鑼灣逛街。”謝楷應下來,“我叫她過來。”
真叫盛嘉宜一個人呆在這里的確不太好。
“把cilia也喊來。”他朝著榮志浩說,“她們女孩子也可以湊在一起講話。”
榮志浩的未婚妻是望華實業陶家的四小姐,陶家最出名的產品是醬油,港媒曾火辣點評陶家幾位小姐恐怕都是從小喝醬油長大的,才一個個生得皮膚黝黑。
榮志浩不耐煩說:“叫她來做什么,不如喊幾個模特過來算了。”
這話謝楷就不往下接了。
他覷了眼徐明硯和盛嘉宜,這兩人都面色如常,跟什么都沒聽到一樣。
“我叫我姐過來吧。”還是賀建廷緩緩開口,他今天自從盛嘉宜來了以后就眉頭禁皺,都快能夾死蒼蠅了,話也不說,雙唇緊抿站在一邊,謝楷一度覺得他是想跟徐明硯掀桌子,還捏了把冷汗,這個時候突然說話,竟然是為了給盛嘉宜解圍。
他看看盛嘉宜,再看看徐明硯,最后看了看賀建廷,暗地里嘆了一口氣。
美色誤人!
天若有情
“港督發布新的施政報告后, 渣甸集團將集團總部遷至英屬維爾京群島,造成恒生指數暴跌超過一百點,百億資產憑空蒸發, 直到上個月財政注入外匯資金,股市才恢復了一點元氣。蘭斯·威爾遜(注:文中渣甸集團主席, 非真實人物,非真實集團)這招釜底抽薪雖然說對市場極其不負責任,卻的的確確造成了巨大的、惡劣的影響。京城對此很不滿, 認為威爾遜這是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看, 以香江經濟為要挾, 試探外匯資金底細。Izon,你同樣是渣甸的股東, 改組公司這種大事,不可能不經歷董事會決議,遠東最大兩家英資財團, 無非是渣甸和匯港,你現在不給我們一點信息讓大家有所準備,鬧到后面,恒指一瀉千里,場面只怕更不好看。”
房間內雪茄味濃厚, 云一樣的白色霧氣飄飄繞繞,蔓延在空氣里。
賽馬還沒有開始,李明輝習慣叫人送了雪茄進來抽, 配飾巨頭Arturo Fuente Cigar 公司于1990年代中期生產的Arturo Fuente Opus X雪茄, 配方由多米尼加富恩特莊園種出的Corojo古巴種子茄衣煙葉全手工煙葉組成, 一支價格也達到了五千多美金。這種吞云吐霧的時候,女人不適合呆在旁邊, 由賀若琳提議,三人全都移步到前面的小開間休息室里,不過依然能將后頭的男聲聽在耳朵里。
盛嘉宜就聽見徐明硯滿不在意淡聲道:“我才剛接手股東沒有幾年,一向不喜歡參與這些重大決策,可能看我年紀太輕,董事會也不把我說的話太當一回事,有什么票跟著投就對了蘭斯·威爾遜獨攬大權又不是一天兩天,他又是威爾遜家族的人,威爾遜是渣甸集團最原始的股東,同樣持有大額股份,他要做決定,難不成有事還會先派人告知我?”
三言兩語就將自己推得干干凈凈。
“話雖然這么說。”這是賀建廷的聲音,“徐少你不可能不知道實情我就想知道,繼渣甸搬遷總部地址后,集團會不會將主要業務也剝離出香江?徐少,這不是小事,這是大事,再往大一點說,是國事,威爾遜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選在回歸在即,經濟復蘇時候來這么一下,倘若市場再次震蕩,你我可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盛嘉宜把玩著手里的鉆石彩蛋,那是易欣怡shopping時候買下來的,來自俄羅斯的珠寶品牌Fabergé,第一任設計師Peter Carl Fabergé曾為羅曼諾夫王朝的皇帝設計了舉世聞名的沙皇彩蛋,易欣怡看起來也很喜歡這個小東西,毫不吝嗇地拿出來和盛嘉宜分享。
“嘉宜看起來很喜歡這些珠寶。”賀若琳看盛嘉宜一直在玩賞那顆彩蛋,忽然開口,“他們說話是不是很無趣,都是些生意上的事。”
這個他們自然就是指的后面那群男人。
盛嘉宜一頓,慢慢把彩蛋放回到盒子里,點了點頭,細聲細語道:“我最喜歡鉆石,至于他們講的這些,我根本沒興趣,也聽不懂,要不是徐先生要我陪他過來,我寧愿出去逛街。”
“你愛逛什么呢?”賀若琳看起來很感興趣。
“shopping,包、珠寶還有衣服,只要是漂亮的我都喜歡。”盛嘉宜說。
“我們兩個的興趣倒是差不多。”易欣怡親親熱熱湊近盛嘉宜,“過幾天要不要去東京銀座,我在那里預定了不少東西,順便準備我的新年演奏會。”
“我怕是要進組拍電影了。”盛嘉宜遺憾道。”那也沒有關系,等你拍完戲我們再一起出去,阿楷跟Izan關系也很好呢,我念書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幾個常常在一起飛去拉斯維加斯玩,那個時候Izan還不像現在。”易欣怡捂住嘴,咯咯笑了起來,“他二十歲出頭的時候也是相當年少輕狂,在拉斯維加一夜贏了四千萬美金,七年前的四千萬,還是美金,我們都說啊,他才是真正的賭神。”
“那時他什么都玩,畢竟是北美華埠的地頭蛇,比我們這些人高調多了,賽車、游艇、直升機,什么都有,樣樣都叫人羨慕,總覺得他那樣才是真正過出了豪門的日子,這幾年不一樣了,老成了許多。”
“是嗎?”盛嘉宜仔仔細細聽著,“他從沒有和我見過他以前的事。”
易欣怡看盛嘉宜的眼神就多了幾分同情:“想必是覺得那些事情和你說了怕你笑話他。”
有什么好說的呢?盛小姐也就是有頂級的美貌,再加上現在做了明星,才有機會見到徐少,在此之前他們能有什么交集呢?說是兩個世界的人,絲毫不夸張。就算是易欣怡,和謝楷戀愛的時候,偶爾也會因為他們的大手大腳而驚異。
盛嘉宜又能和徐少聊什么?總不可能聊電影,易欣怡真的不覺得徐明硯能擠出多少時間來看電影,那就只能談感情了,在年輕和美貌上盛嘉宜還是有旁人無可匹敵的優勢的,徐明硯肯定很喜歡她,才會把她帶到這里來。
“蘭斯·威爾遜執意發行B股(注:B股相比A股即常規股票面值更小,但投票權相同),減持A股,一方面拋售股票撤走本土資金,導致股市下跌經濟動蕩,另一方面依然想要把持渣甸的控制權,你說說這叫什么事,也不怕和你們直說,證監會主席前陣子與我父親見面,聊到此事當場摔了一個茶杯。蘭斯·威爾遜這種行為是赤裸裸要和財政及證監會撕破臉皮,仗著集團勢力龐大根深蒂固,威脅著要給他承諾與好處,真讓他這么做了,那么華人的臉皮等于被踩在地上。”
“恐怕不到新年,新的政策就會下來,叫停渣甸增發新股。”這是榮志浩在說話,“我擔心,證監會火上澆油,和蘭斯·威爾遜徹底翻臉,到時候渣甸全盤撤資,那可就玩大了。”
“蘭斯·威爾遜這個人,也是年輕氣盛,總想要干出點成績來向家族證明自己,威爾遜家族把他被派到遠東,就是為了讓他做那個惡人。”徐明硯依然是淡淡,完全不受幾人恐嚇威脅,“他平日里做什么事從不會提前告知董事會,他的想法,我們這些股東也是很難琢磨吶。”
說來說去還是在繞圈子,想從他口中問出一句實情真是比登天還難。
“也就是說渣甸的下一步計劃,你的確不知情?事關重大利益,你可別藏私啊。”
“渣甸在香江有太多利益牽扯,怎么可能說走就走,你看他折騰,無非是想談條件而已。”徐明硯說,“要我說呢,榮少,聯交所和證監會未免將人逼得太緊了些,退一步,又何妨?”
“還退一步?”聽到他這樣不講理的話,榮志浩氣得都笑了起來,“怎么退?渣甸是遠東規模最大的綜合集團,名下產業囊括航空航運、地產、能源、零售、電燈、電話、通訊、港鐵,就因為公司遷址到英屬維爾京群島,從此就想不受香江任何收購條款制約?那香江干脆做租界好了,把治外法權也給他,干脆了當。”
“哪有說得這樣嚴重。”李明輝連忙打圓場,“你這就太上升高度了。”
那頭氣氛僵持,這邊盛嘉宜還和易欣怡親親密密地聊天。
“嘉宜,徐少平日里和不和你聊他的朋友?”賀若琳狀若無意般問道,“他跟那幾個英國家族的小公子關系都挺不錯的,其實就說蘭斯·威爾遜吧,和他也是稱兄道弟的”
如今倒是撇的一干二凈,威爾遜家族的人比四大家族加在一起還要多,蘭斯·威爾遜能在三十五歲的年紀當上董事會主席,沒有其余大董事的力捧,沒有華人董事的支持,能在距離倫敦千山萬水的遠東坐穩這個核心位置?就他那個一條直的白人性格,沒有徐家在背后保駕護航,恐怕早就被本土的華資大亨吃干榨凈了。
賀若琳和賀建廷不一樣,她是個女總裁,女人對細枝末節的敏銳度總是要超過男人許多,她尤其信任自己對人際關系的判斷。
七十年代華資大肆搶奪收購英資產業還歷歷在目,現在這些英資財團急著跑路,還不就是怕到時候他們的產業一個都保不住,盡數給這些港城大亨做嫁衣?
這也就體現出徐家的獨到之處了。
當年撤資撤得干凈利落不說,一手力捧李家吞并遠東貿易集團,成就香江一代首富,另一手又扶持威爾遜家族坐上渣甸頭號寶座,保住了自己在香江繼續呼風喚雨的地位。
小徐少頗有他祖父的遺風,也是個打太極的好手,他說的話,賀若琳是不信的。
“我此前還沒有見過他任何朋友。”盛嘉宜心下暗跳,立刻委屈垂眸,楚楚可憐,“這是今天來了這里,我才第一見到他的朋友,不怕和您說,我都不知道謝少和他相熟。”
“那怎么行,你得叫他多帶你去見識一下才對。”賀若琳哄她,“男人啊,愿意讓你見他兄弟,那才是真的想要娶你。嘉宜你雖然是個女明星,但的確很乖巧,也討人喜歡,我之前是想撮合你和建廷,如今你有更好的去處,我是真心為你高興,只是你也要抓住機會才是,這徐家可不比我們賀家。”
“他們家啊,最看重門第。”
“徐少的母親,徐太太,是新加坡最大的地產與基礎建設集團的掌門人,黃家在新加坡說是一手遮天都不為過,她想必更愿意自己唯一的兒子在新加坡尋一個頂級名門千金聯姻。”
“我現在都不想這些啦。”盛嘉宜柔聲道,“結婚是以后的事,我還年輕,沒有想到那上面來,現在兩個人在一起很快樂,不就可以了嗎?為什么一定要追求婚姻呢?”
賀若琳震驚到難掩失色的表情,微微張開雙唇。
易欣怡則激動地摟住盛嘉宜:“我也是這樣想的,與其擔心結婚后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不如就一直戀愛好了,我可不圖他的錢,如果有一天我和謝楷相看兩厭,那就干脆一拍兩散。”
“還是年輕人。”只是一瞬間的失態,賀若琳又恢復了典雅的形象,她淡淡一笑,“等過了三十歲,你們就不會這樣想了,獨立自強當然是好的,可是謝少和徐少也不是一般的丈夫,錯過了可就再難找到更好的了。”
“錯過不錯過的,也不是我說了算,想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盛嘉宜幫易欣怡收好桌上雜亂無章的禮盒,她總是不疾不徐,禮儀得體的,這一點倒是跟徐明硯很像他們兩個都好像永遠蒙著一層霧氣,“是你的就是你,不是你的自然不是你的,Mandy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天若有情
“是我的自然屬于我, 不是我的也強求不來。”賀若琳喃喃道,“你也是個難得通透的人,那要是本來屬于我們的東西, 卻被別人覬覦乃至爭搶,又該怎么辦?”
“要是什么東西靠搶就能搶來, 那這個世界不是早亂了套了。”盛嘉宜笑瞇瞇地吃了一口桌上果盤里的水果。
“那要是對手要強出我許多呢?”賀若琳挑眉。
“不然怎么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守得住, 也是一種本事, 是不是?”盛嘉宜遞了一根叉子給賀若琳, “吃點水果吧Mandy姐。”
“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塊,把話題搞得這么僵做什么?這些年有幾個大集團不往外遷?不過是去海外注冊一個地址, 業務原封不動留在本地,這也很能理解嘛。我家老爺子都沒說什么,你們急什么?”沈家俊插了進來, “都對香江有點信心好不好?”
最后這句話,顯然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沈家俊的父親人在京城,委派自己兒子駐守香江,于是很多時候沈家俊說的話,就有了一定的代表性。
“來玩點有意思的, 光聊天多無聊,二十一點打不打?”
“打二十一點誰打得過Izan?”李明輝高聲道,“上次在新加坡被哄著玩這個, 我輸了他九千多萬。”
“你們玩這么大干什么?”
“這算什么大?榮少之前在澳門跟人開轉盤, 一晚上五個億的流水, 那才叫豪氣。”
“總之我不跟他打,他玩這個我們沒得贏了。”
“怎么還成我的錯了?”徐明硯玩味道, “我一不出千,二不賴賬,在你們口里跟個惡霸一樣,沈家俊和謝楷當年在拉斯維加斯打二十一點也沒少贏”
“你少拿我給你擋槍。”沈家俊罵他,“我留學那點錢全被你贏了,說得也對,你不許打。”
“那我走?”
“你也別走,好不容易逮到你回港,你怎么也要拿點東西出來給兄弟們玩一玩。”
“你們玩,我出錢?”徐明硯差點被氣笑。
“我們一人拿出一樣東西做籌碼好了,這一次玩大點,五個億算什么?在座有誰輸不起五個億?輸不起的現在站起來,出門右轉。”沈家俊吊兒郎當的聲音很欠,聽得盛嘉宜都為他捏一把汗。但凡換個人來講這句話,出去恐怕都查無此人了。
“七輪,贏牌最多的那個拿最少那個的籌碼,賭不賭?”
這玩法新穎,李明輝起了興趣:“來,怎么不來?你們要我押什么?”
易欣怡已經開始神偷張望起來:“唉,男人,聚在一起就會這樣也不知道他們要玩多大。”
“去看看不就好了。”賀若琳直接施施然站起來,往里走去,“你們打二十一點,我們幾位女士想旁觀,諸位不介意吧?”
易欣怡連忙拉著盛嘉宜跟了上去。
“唉,徐少。”船王之子鐘汝成道,“盛小姐都過來了,你可不能小氣。”
徐明硯抬頭看見盛嘉宜過來,手上拿雪茄的動作一頓,把那支Opus X擱置在煙灰缸里,招手示意盛嘉宜:“嘉宜,過來。”
盛嘉宜乖乖過去,靠著他坐下。
“會玩二十一點嗎?”徐明硯偏頭問她。
盛嘉宜不知道他這又是想玩哪一出,搖頭又點頭:“只會一點點,知道規則。”
“想不想玩?”
盛嘉宜一頓:“想。”
“想玩就行。”徐明硯轉過臉,“喏,不讓我玩無所謂,我女朋友替我。”
“別開玩笑了,徐少。”榮志浩笑出聲,“都說你一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怎么,來真的?”
他直到這個時候這才好好打量盛嘉宜。
漂亮是漂亮,就是年齡太小了一點,不帶風塵的美,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有人喜歡這一款,有的人卻不感冒,榮志浩就是不感冒的那種人。他喜歡風情萬種的,冰冰冷冷,傲氣凌人的他身邊已經有一位了,再也不能消受得起第二位了。
“這有什么真不真的?”徐明硯說,“南區那塊地的開發權——”他輕飄飄落下一記重錘,“就是我的砝碼。”
屋內倏然安靜了片刻。
李明輝和鐘汝成對視一眼,互相從對方眼里看到一絲驚異。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把價值數十億上百億的生意這么輕易丟出來,丟到一個女明星的手里,由她笨拙地來決定誰可以拿到最后的標權?
這簡直是商界從未鬧出來的笑話。
“怎么?”徐明硯環視一圈,“都不說話?玩不起?”
“你敢出,我們有什么不敢玩?”謝楷把雪茄摁在煙灰缸里,“越南北部山區一座大型煤礦的開采權,誰贏了我給他分一半,都是兄弟,有錢一起掙也不是不行。”
賀建廷還低著頭沒有說話的時候,賀若琳已經幫他做了決定:“明年墨西哥航線,四成利。”
“Mandy姐,豪氣啊。”沈* 家俊都想給她鼓掌,這種決斷,賀建廷身上是看不到的,“都玩這么大,到時候可別輸了翻臉不認人。”
“大家都是體面人,說得出,自然就做得到。”榮志浩冷笑著擺出自己的籌碼,“新界的地拿來對標南區的地是虧了些,不過徐少你也別介意,畢竟整個香江,就屬你手上的地皮最優質,真就這么給了我,我不會虧待你。”
竟然默認盛嘉宜肯定是那個要輸的人了。
這樣不奇怪,在這群人看來,這就是沈家俊和徐明硯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明擺著要通過這樣荒謬的方式把這塊地送出去。
既然怎么樣做決定都會得罪人,那就干脆不做決定就好了。
眾目睽睽之下,難不成幾個大男人還能跟盛嘉宜翻臉?
連易欣怡都看明白了局勢,再看盛嘉宜已經不能說是同情了。可憐的盛小姐那么溫柔可愛,卻被利用至此,謝楷和沈家俊這種過來湊熱鬧的還好,李明輝和賀建廷也算是個體面人,要是如榮志浩這般沒有拿到地,肯定要記恨上盛小姐,萬一徐少有一天拋棄了她,就不知道她未來,能不能靠自己頂得住這波譎云詭的紛爭
而身處整個棋局中心盛嘉宜還沒有想自己要是得罪了人該怎么辦,她只是覺得有些荒謬。
此前郭老板在高爾夫球場上見到黃司長控訴之語還歷歷在目,這些人,寥寥幾句話就把這些商業資源拿出來私下里分配得干干凈凈,也不怪黃司長和梁局長提到他們的時候耿耿于懷。
至于會不會得罪什么人,這是徐明硯該考慮的事情,不是她該想的事。認識至今,盛嘉宜對徐明硯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起源于法國賭場的二十一點,法語稱作“Vingt-et-un”,規則簡單,上手容易,極度考驗玩家的運氣與膽量。
所有參與牌局之人,手中牌的點數相加超過二十一個點就會爆牌,爆牌也視為立刻輸掉賭局。
莊家在手中牌的點數要到十七點之后便不能再要牌,與之相反的是玩家可以一直要牌,因此這項游戲也以莊家優勢低而聞名——莊家贏面不大,意味著游戲更加公平,出千的可能性比玩骰子要小得多。
贏的人第二輪坐莊,這樣不斷流轉直到七輪打滿。
價值均超過十億港幣的籌碼將在終局兌現。
在此基礎上,每局結束后單獨算一千萬輸贏。
這恐怕是全球迄今為止最大的一盤賭局,只差沒有請一個吉尼斯紀錄員過來見證這盤驚天賭局的結局。
“女士優先。”沈家俊示意盛嘉宜先坐莊。
“你來給我洗牌。”盛嘉宜招呼徐明硯。多少是帶了些怨氣,要指揮他一下,讓他不要看起來那樣囂張。
徐明硯聽話地將那四散的撲克攏到手中,在眾人吃驚的神色中層層碼好,兩邊一分,各做一半,又慢條斯理開始洗牌,他那雙手真是好看極了,骨節分明,青色血管若隱若現。
“你發,還是我替你發?”
“我自己來好了。”盛嘉宜接過他手里的撲克。
“別緊張。”看盛嘉宜并不自在,他還好意思出聲安慰她一句,“我輸得起。”
“嘉宜,你可不要替他心疼錢。”沈家俊接話道,“我們徐少富可敵國,就算你要十個億的現金,他也能叫全港銀行開足馬力印鈔給你印出來。”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徐明硯目視著盛嘉宜發出了第一輪牌。
玩二十一點,運氣很重要,徐明硯并不覺得盛嘉宜一定會輸。如果她沒有輸,也不會影響結局,這塊地皮的歸屬將順延到下一輪賭局上,也就是即將在樓下賽馬場上舉行的跑馬比賽。
這也是李明輝最想看到的局面,以他對馬術協會的控制,冠軍可以輕易收入囊中。
然而盛嘉宜忖度著徐明硯的心思,他雖然嫌棄賀家實力不足,但應當還是想將這塊地給賀家而非李家來開發的,不然也不會繞這么大一個圈子,來撇清自己在多方勢力中站隊的嫌疑。他要的是中立,絕對的中立,就像他祖父當權以來一直堅守的理念那樣,游走于各方之間,靠資本壟斷來操縱天平上下,在保證自身的權威同時攫取足夠的利益。
他要適當的示好,又不能把架子擺的太低,要合理的后退,又要光榮的回歸,要名,也要利,要成為長青不倒的風向標,其實是他自己把最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既要又要還要,所以有了這一盤棋局,還有了下棋的人。
他把輸掛在嘴邊,盛嘉宜當然也能完美滿足他的要求。
可是問題是,盛嘉宜輸很簡單,賀建廷能贏嗎?要是賀建廷贏不了,她輸得再徹底,也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那么徐明硯考慮的無非是三種結果。
盛嘉宜輸了,賀建廷贏了,皆大歡喜。
盛嘉宜輸了,賀建廷沒有贏,鐘沈謝三家本來就是被拉進來湊數與見證的,榮家或李家拿走土地,徐明硯討好不成,含淚賺走百億利潤。
盛嘉宜不輸不贏,這塊地誰也別想在這一輪拿,便留給下一輪,交由牲畜來決定,如果賽馬賽不過李明輝,那賀建廷只能回去自己好好反省自己,反思賀家在勢力分布上是不是差了首富太遠,這么多年下來只剩一個吃老本的空殼。
而如何保證賀建廷贏的可能性最大,說到底,依然還在這七輪二十一點中。和賀建廷一起來的是沈家俊,作為下家,沈家俊會給賀建廷喂牌,而榮志浩的好幫手謝楷說不定早就已經倒邊了。
這就是變數,也是算計。
盛嘉宜揭開手中的第一張牌。
一張黑桃A。
在二十一點中,A這張牌既可以算1點,也可以算11點。
這是一張完全服務于玩家本身的牌。
天若有情
在徐明硯這個位置, 能清清楚楚看到盛嘉宜的牌和她一切動作,她看起來有些緊張,抿著唇, 膚色比平時更加白了幾分,暴露出一種可見的驚惶的神色。對于一個頂級的演員而言, 這樣的表情常常出現在那些獲獎片段中,而在此時此刻,她生動的演繹出來, 她沒有說話, 只是用手指輕輕捏起撲克牌, 垂眸望過去,睫毛都在微微顫抖。
徐明硯就見到她只是迅速瞟了一眼手中的數字, 然后將那張黑桃A背面朝上按在桌上,轉而攤開了另外一張黑桃5。
這是莊家的權力,坐莊者可以選擇一張牌作為明牌, 一張牌作為暗牌。
A是一個很特殊的數字,不僅僅是因為它可以計作一點,也可以計作十一點,更重要的是這張牌被成為black jack,在規則里, 一旦出現了A,賭約翻倍。
盛嘉宜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徐明硯微微挑眉,如果是他的話, 他會選擇攤開那張A, 不因為什么, 這與他為人處事的風格有關,這種搖擺不定的牌最容易給在場的人制造足夠大的心理壓力, 讓他們猜測自己手中另外一張牌究竟有多大,會不會已經處于一個臨界值上,甚至于下一張牌,他是否就能直接湊出二十一點,接管整盤賭局。
這就是心理博弈戰,每一個玩二十一點的高手都精通此道。
看起來,盛小姐的確如她自己所說,是個只懂一些規則的新手。
不過他沒有說什么,只是給盛嘉宜杯子里倒滿一整杯檸檬水,加四塊冰,不放糖。
盛嘉宜極少吃甜食,也不愛喝太冰的水。
她看起來很笨拙,笨拙到慌里慌張拿牌,再稀里糊涂要牌,最后可想而知的爆牌,第一輪就輸得徹徹底底。
徐明硯看盛小姐懊惱地嘆氣,忍不住無聲地笑了笑。
盛嘉宜玩得很糟糕,她手上牌局只有輸和不贏兩種結果,從第一輪坐莊后,盛嘉宜就再也沒有當過一次莊家。
六輪下來,她成功幫助徐明硯輸掉三千萬。
如今最貴的電影投資都沒有超過三千萬,號稱史上最豪華制作的《風云》也才兩千六百萬,其中有一千五百萬費還是用給了明星付片酬。三千萬足夠鄭安容拍十部電影還不止,夠最紅的女星盛嘉宜馬不停蹄工作一整年。
香江最賺錢的電影票房記錄四千八百萬,只要盛嘉宜再輸個兩局,她就輸掉了一個春節檔。
有時候,能每一步都錯得恰到好處,也是一種能力。
房間里沒有掛鐘,空氣中濃郁的煙草酒精的味道仿佛致幻劑,水晶吊燈的光線太過強烈,清醒到沉淪只在一個瞬間。盛嘉宜這么玩下來,平生第一次第一次有一種錢其實也不算錢的不真實感。
貨幣在這里已經變成一個虛擬數字,在場所有人都不會因為它的變動而出現任何反應。
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聊天中也知道,這不是這些人第一次這樣了,一兩個億的確不會對他們產生什么影響,這并不夸張,資金密集型產業會帶來大量的現金流,也需要大量現金流,在他們這些人的家族企業擴張的過程中,眾多的子公司被掛牌上市募集資金,這些公司往往在股價達到一個巔峰后,迅速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隨后被私有化,以折半甚至更低的價格被他們收入囊中。這一部分的收入不會體現在任何富豪排行榜上,但確會體現在這些太子爺大手大腳的花銷上。
曾經有智庫估算過李明輝父子的財富,猜測他們有四百多億個人存款藏在世界各處私人銀行的地下金庫中,而最讓人擔憂的是,他們的吸金能力仍然處于一個上升的階段,而非陷入靜止,這張桌子前坐著的幾人和李明輝都沒有顯而易見的差別,他們的大手大腳也就不難理解了。
“你就不應該再要牌了!”在盛嘉宜輸掉第三次后,沈家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都已經十八點了,怎么還敢要牌?你就停牌等著就好了!”
“我不知道。”盛嘉宜無辜地看著他,“我以為我能抽個3什么的”她白皙細長的手指夾著那張9,輕輕放在桌面上。
即便是輸了這么多錢,盛嘉宜也沒有什么過于羞愧的神色,她短暫學過的幾年芭蕾為她帶來良好的形體,在任何時候都挺立著頸柱,優雅的弧線從肩頸一直向下蔓延到交疊的長腿上,即便是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到那筆直流暢的線條。
在室內她脫掉了大衣,腰肢也是盈盈一握。
柔順的長發被她隨手扎起來,垂在腦后,額前幾縷碎發落在眼前,那雙眼睛真誠地看著沈家俊,如霧似水,幾乎要沁出露來。
“盛小姐你”沈家俊嘆了口氣,“算了,看得出來你確實不太會玩,你既然都不會,你就保守一點嘛,不要這么激進,這和你看上去的樣子可不太一樣。”
“沈家俊。”徐明硯在一旁冷冷開口,“又不是花你的錢,你這么多話做什么?”
沈家俊迅速變了表情,他呦了一聲:““這就護上了?”他起初還有些不敢置信,不過很快,他反應過來,換上了玩味的笑容,“是,反正花的是你的錢,你不在乎,那就無所謂。”
別的人可能不是那樣了解徐明硯,他和謝楷可了解,從這位徐大太子爺身上搜刮下來的錢,只會乘以數倍被他重新搜刮回去。
他其實不算是一個多么大方友善的人,大多數時候看起來謙虛和善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把對方放在眼里。他是高傲的,傲慢的,他接受過的精英教育很好掩蓋了這一點,使他大部分時候看上去還算溫和,偶爾流露出來的疏離也被認為是矜貴,而非冷漠。
人和人的智力區別有時候比人和狗還大,沈家俊懷疑徐明硯很多時候看蠢人就跟看狗沒有什么區別,對著一條只知道叫喚的狗,他怎么可能不顯得和顏悅色呢?再加上他有一個那樣強悍的母親,珠玉在前,太子爺很少能打從心里喜歡什么女人。
但是他顯然把盛嘉宜放在了心上。
說這是愛情也好,好感也罷,總歸他對她跟對別人是不一樣的。
盛小姐給人的初印象是乖巧、溫柔、脾氣好,說話細聲細語,臉上雖然掛笑但有著顯而易見的疏離感,大明星身上的風情萬種、艷麗逼人的特征她身上很少見到。
美雖美已,但除了美也沒有更多的滋味了。
直到這一刻,沈家俊才敏銳意識到盛嘉宜應該是和別人不太一樣的。
這種不同被她藏得太好,只會展現給極少數人看見。
“還最后一把。”沈家俊歸攏牌,遞給李明輝,“賀少、李少、榮少,你們可得打起精神了。”
他是挺開心,可是剩下的人,人人都不開心,在三位湊數人員的刻意避戰與喂牌下,賀建廷幸得沈家俊這個好幫手贏了三局、李明輝贏了兩局、榮志浩贏了兩局,最后這一局,如果賀建廷贏不了,那么出現兩個同分,南區地皮的歸屬就真的要看誰的馬跑得快來做決定了。
李明輝和榮志浩這兩個人額頭上都已經冒出細汗。
盛嘉宜向徐明硯投去目光,僅僅得到對方安撫的一笑。
盛嘉宜不懂他這個笑是什么意思。
是告訴她,隨便玩不要放在心上還是說想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起到了擋箭牌的作用,完美完成了任務,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就交給天意好了。
這一把李明輝坐莊,他是莊家,他贏牌的可能性天生就要大一些。
倘若徐李兩家依然同過去那樣深深綁定在一起,除了對李明輝而言是個不錯的信號之外,對在場任何人,都不會是一個好消息。
盛嘉宜跑去那些紛亂錯雜的想法,垂眸去抽牌。
好消息是這一把她運氣不錯,手上已經拿滿五張牌還沒有爆牌。
壞消息是賀建廷、沈家俊、榮志浩已經全部爆牌出局,鐘汝成和謝楷已經停牌。
李明輝臉上的笑容幾乎已經遮掩不住。
他手上是個二十點,這已經是僅次于二十一點的數字,怎么玩都不太可能輸,只要和賀建廷平局,他們便誰都別想在這牌桌上拿到地。
至于到了賽馬場上,那可就不由這幾個人說了算了,身為香江賽馬會副主席,這里就是他的地盤,哪匹馬該跑第一,哪匹馬不該跑第一,這點信息,他還是有的。
徐明硯既然承諾了今天在這塊地界上交出南區的地皮,他就不可能帶著這塊地又出去,如論如何今天都會塵埃落定。
“還要不要牌?”李明輝問盛嘉宜,“你都五張牌了,再要大概率爆牌了,還不如停牌。
盛嘉宜在等徐明硯。
如果是她自己,她肯定停牌,她手中拿著19個點,有98%的可能性要爆牌。
她在遲疑,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是因為她非常清楚且確切地知道,剩下的寥寥幾張牌中,有一張梅花2。
是的,她大腦里的算術結果告訴她,仍有20%的翻盤幾率。
她知道,徐明硯肯定也算出來了。
盡管兩人從未就此事溝通過,盛嘉宜在此時此刻依然有這樣的預感。
這種不得而知的默契。
二十一點是可以算牌的。
是計算,而不是出千,只不過三千種策略,五千多萬種組合,以人腦的算力,根本沒有辦法求得最優解。但它的的確確是可以計算的,只要大腦像一架精密的計算儀器,就可以根據場上已經出現的牌面和組合,準確得知莊家和對手手里究竟有哪些牌。
二十一點最早的算牌方法由一名麻省理工大學的學生求得,那位物理系高材生在七十年代進入華爾街,建立了自己的對沖基金,并開創了期權套利模型,他被稱為世界量化交易之父,也被稱作寬客鼻祖。
但最重要的是,他是盛嘉宜的老師Jackson·wu的恩師。
每年給她帶來數百萬利潤的渦輪,就是建立在她自己設計的復雜的期權模型交易上。
根本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造假手段,世界就是無數組精密運行的數據,密密麻麻的數字織就一張大網,將一切軌跡籠入其中。
盛嘉宜撒了謊,她不僅熟悉這個賭局的玩法,她最擅長的,就是算二十一點和□□。
賀建廷贏的那三把,是她和沈家俊喂出來的。
現在她有20%的概率抽出那張2,也有80%的概率輸掉這盤賭局,她在等,在等徐明硯最終的決定。
過了幾秒,徐明硯終于緩緩開口,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再抽一張。”
盛嘉宜卻沒有立刻照著他說的做,她停下來,注視著徐明硯的眼睛:“我其實有些害怕我怕輸。”
“有我在,你怕什么?”對方語氣平靜,聲音清朗,如靜水一樣,經不起半點波瀾,卻正因為這樣,格外安撫人心,“你不會輸。”
就像歷經滄桑的漂泊游子終是落葉歸根,盛嘉宜惴惴不安的心終于落回原處。
價值數十上百億的地皮很重要,但又不是那樣的重要,無論最后結果如何,他都不會輸,他不會,那她就不會。
李明輝極不情愿地遞給她一張撲克牌,還沒等盛嘉宜伸手,徐明硯已經先她一步接過來。
他逆著光看了一眼。
“Lady luck comes。”徐明硯附在盛嘉宜耳邊輕聲道,他從盛嘉宜手中抽出那五張牌,并攏攤開。
梅花2.
“二十一點。”
20%的的概率。
這是今晚第一次出現二十一點。
天若有情
李明輝的臉色差到仿佛吞了一只臭雞蛋, 他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卻什么也抓不住,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盛怒之下,他根本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就快要贏了, 而徐明硯一伸手,他就輸了。
“Fxxk off”他把牌摔到桌上,滿身戾氣再也無法掩飾, “你出千啊徐明硯?”
徐明硯的臉色也陰沉下來。
他是什么人?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 從來都只有他給別人臉色, 沒有人能給他臉色。李明輝同樣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經學會了喜怒而不形于色, 李明輝卻沒有。
但他的陰鷙到底被一直以來的修養壓制,他緩緩轉動手腕上的羅杰杜彼腕表,機械表盤反射淡淡冷光。他的沉默讓在場諸人心里都沉了沉, 這場牌局過后,香江兩個最強勢的家族牢不可破的聯盟,很有可能已經轟然坍塌。
不用徐明硯自己說話,已經有人替他發言。
“李少,大家都眼睜睜看著呢, 誰出千?沒有人出千。”謝楷忖度著徐明硯不善的臉色,相當痛快地往李明輝頭上再揮一棒子,“愿賭服輸, 輸不起的, 一開始就不要賭, 你不能因為自己沒有贏,就隨便污蔑人吧。”
“她本來都不準備要牌了。”李明輝指著盛嘉宜怒道, 嚇得盛嘉宜往徐明硯身后躲了躲,“徐明硯,是你要她再拿一張!你一直不曾插手,唯獨這一張牌,就出來二十一點,不是你還能是誰?你就是想把地給賀建廷,讓賀家來做核電開發,畢竟這門生意不同于別的對不對?你也是眼看著形勢要變了,急著投誠了是不是?”
“明輝!”鐘汝成驚到直接起身,也不顧兩人身份差異,直接開口斥責他,“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呢?”
“我”李明輝被自己的姐夫一罵,怒火中燒的情緒一滯,這才清醒過來,意識到的時候,后背已經浮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再看徐明硯,他一貫維持的慵懶溫和已經消失殆盡,他慢慢抬眼,那雙琥珀一樣的眼睛里陰霾密布,兩人對視,冷峻的氣息幾乎是在瞬間將李明輝席卷。
銳利逼人。
李明輝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里了。
匯港集團這些年來一直試圖轉型國際市場,對于在香江的控制權,集團表現得也不如從前那樣關注。倒不是因為在本地業務受挫,相反,正是因為匯港集團控制了香江本土六成以上的零售儲蓄與八成的外匯交易,壟斷過度,導致在亞太地區無發展潛力,甚至因此被打上地區殖民集團標簽,影響到了出海業務。
十年來,匯港歷任董事會主席都試圖掙脫這個標簽,但其根植于香江土地實在是太久太久,久到如今所有活著的人從出生開始就已經習慣這家集團,某種程度上它代表著香江,它也的確能夠代表香江。像中央銀行一樣發行鈔票、控制市場上流動的貨幣、掌握外匯資金、匯港銀行早已經無法輕易從這片土地上脫身而出,就像一株底部盤根錯節的巨木一樣,它的根莖早已經成為這里的一部分,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果說渣甸的重組導致恒生指數暴跌,那匯港集團高層的動向將直接決定香江地區的商業格局是否將全盤重洗。比起急不可耐蘭斯·威爾遜,匯港集團主席翁家瑞一直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沉默。
而翁家瑞,是徐明硯的姑父。
如果他注意到這一點,他早就應該明白,這塊地,從一開始,就是不準備給他的!什么競爭,什么賭注,這份昂貴的商品,早就在一開始,就標定好了價格和去處。而戲臺下,唯有他,被撕掉和善的偽裝,成為那個眾目睽睽下出丑的小丑!
李家因匯港的支持而崛起,但如果匯港集團的董事會已經有了默契與決議,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匯港自然也有足夠的理由,放棄這個堅實的盟友。
他不該,不該在此刻,暴露出自己的焦躁與不安,以及擺明,自己的立場。
“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說這么難聽的話?徐少雖然說是在新加坡長大,但要是往上數兩代,他家里也算是真正的民族企業家,就說當年民國時期在滬上,那也是名聲響徹半邊天的存在。我家老爺子就說了,那時候外灘整個一片地都是徐少家里頭拿下來開發的,這都是多少年的根基了,當時李少你家祖父恐怕還在廣東哪個地方做個地主吧說投誠兩個字,李少,你這是根本不把徐家放在眼里啊。”沈家俊慢悠悠在旁邊開口,“我覺得李少說得不好,讓我算算,徐家離開香江多少年了?”
他仰頭,佯裝思考片刻:“十年了。”
“十年,正是落葉歸根,游子歸鄉的時候”沈家俊拍了拍徐明硯的肩膀,無視他的低氣壓,“哥們兒,你也是時候該回來了。”
這時候,就連看戲看得正起勁的盛嘉宜不得不感嘆沈家俊情商之高,用語之精妙。
古有蘇秦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縱橫六國,沈家俊這個說客,不說比得上蘇秦和張儀,但仗著跟徐明硯還算有些交情的關系,硬生生把天平往他那邊拉拽了半寸。
輿論對于渣甸的叛離行徑早就議論紛紛,股市動蕩后更是人心惶惶,而匯港銀行多年來擔任央行的角色,享受著至高無上的權力,無論是在京城看來還是港府看來,本就應該承擔更多責任,在這樣一個時期穩定經濟穩定大局,李明輝一句投誠已經把他的心跡表露無疑,徐明硯對李家這個繼承人也未必滿意,上一代的同盟傳遞到后人手中,牢不可破的同盟關系已經岌岌可危,這個時候沈家俊主動遞上臺階,徐明硯順著下來,皆大歡喜。
盛嘉宜樂見徐明硯最后把矛盾引到他自己身上,她往后又躲了躲,整個人都快藏到陰影中。神仙打架,小鬼最容易遭殃,這種時候牢牢閉緊嘴巴就好。
徐明硯卻沒有接沈家俊的話,他盯了李明輝幾秒,直盯得李明輝滿頭大汗,這才移開目光,再開口的時候,就恢復了往常的和煦:“一塊地而已,李少,就為了這點小事失和氣,我怎么好意思跟李伯父和父親交代?好運氣不是次次都能有,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你說是不是?”
“是。”李明輝坐下,扯出一絲勉強的笑,啞著嗓子道,“是我失態了。”
“要賽馬了。”徐明硯看向窗外,寬大的電子屏幕上出現騎隊的身影,今天的主題在這個時候姍姍來遲,倒顯得像飽飯后的甜品一樣,光是看看就令人食之無味。
“嘉宜喜歡騎馬嗎?”他偏過頭,饒有興致地詢問盛嘉宜。
“我沒有騎過馬。”盛嘉宜說。
“下次帶你去英國伯克郡的阿斯科特賽馬場玩。”
“之前求你帶我去你可沒有那么好說話。”沈家俊也并不因徐明硯不作回應的態度而生氣,他向盛嘉宜解釋道,“阿斯科特賽馬場是英國皇家專用賽馬場,想去那里跑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為什么要帶你去跑馬?”徐明硯毫不留情道,“你可以去內蒙騎。”
沈家俊:
他正要開口駁斥,外頭已經響起槍響。
是賽馬開始的信號。
“走了,出去看看。”他們一行人都站起來往看臺上走,謝楷摟著。
“走。”徐明硯向盛嘉宜伸手。
盛嘉宜斂眸看了幾秒,微微一笑,將手放到了他的手中。
兩人相伴著踏入看臺。
躁動的喧鬧瞬間如潮水席卷而來,馬匹只剩下一道道殘影,從跑道上疾馳而過。
一場賽馬比賽不過轉瞬即逝,也就是那幾秒后,電子屏幕上已經出現結果。
“TOP1 Brilliant Nebula”
“恭喜啊,李少。”摟著女友的謝楷先開口,“奪得桂冠,贏下獎池里四千萬資金,也不枉你這么多年來到處搜尋頂級賽馬。”
李明輝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咬牙切齒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多謝你吉言了,謝少。”說完他頭也不回就要走,“你們聚,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呆了一天,我也累了。”榮志浩陪跑一天,此刻也興致缺缺,“先走了。”
“徐少。”賀建廷見那兩人都離開,朝徐明硯微微拱手,“這一次多謝了。”
“運氣上的事情,談什么謝?”徐明硯淡淡一笑,“賀少運氣好,嘉宜的運氣也好。”三言兩語就把好處推給了盛嘉宜。
賀建廷就看向盛嘉宜:“盛小姐。”他隱忍著自己的感情,心中有些酸澀,“多謝。”
賀若琳在旁邊差點沒有翻白眼,她這個弟弟實在是不聰明,和其他幾個人比起來,是那種被算計得精光恐怕還要倒過來給人數錢的蠢貨,人家徐少人就站在前面,而且剛才送了賀家一份大禮,他轉頭就去跟人家女友來這一出,這算什么?
“我們賀家會承你情的,盛小姐。”賀若琳微笑著插了進來,“在娛樂圈,有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
“多謝你了Mandy姐。”盛嘉宜含著笑點了點頭。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先走了。”賀若琳看賀建廷那黏黏糊糊的眼神就害怕,拉著賀建廷急著離開,“下次聚。”
這幾個人一走,剩下的這三個,互相對視了一眼,謝楷先松了口氣。
“我先說啊。”謝楷做投降狀,“我是被榮志浩強行拉過來的,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堂親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他,我又不要什么搞什么核電項目”
“你才是最適合接這個開發項目的吧?”沈家俊不解,“這不是正好跟謝家的電力產業互補?”
“老爺子說了,不搞電力了,要轉型,做汽車進口與出海。”
沈家俊:
“祝你好運。”他拍拍謝楷的肩,“做汽車最靠流動資金,要錢跟他說,他有錢。”他指著徐明硯,“徐少,謝少這個項目你投還是不投?你要是吃肉,分我也在后面喝點湯。”
沈家的長河集團和徐家控股的財團相比,體量還是太小了一些,出海業務目前才只做到香江,汽車如今是個熱門產業,只不過這行業太過燒錢,全球能做大汽車公司都背靠超級大樹,如北美的通用電氣,日本的豐田汽車。謝家要是打定主意玩這么大,放眼望去也真的只能找徐家來融資才靠譜一些。
徐明硯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具體要看你們怎么部署戰略。”
“再看吧,有需要我肯定找你們。”謝楷搖頭,“這么大的事情,一時半會急不來。”
“好不容易見面,一直說什么生意打了一天的牌,晚上喝酒嗎?”沈家俊問徐明硯,“我家老爺* 子前陣子去法國買了個酒莊,說是要喝自家院子里的葡萄酒。”
“我晚上八點的飛機到紐約,你自己喝去吧。”
“你女朋友在這里都不多呆幾天?”沈家俊吃驚道,“你可是泡到了我們香江第一美人,把你的事業心放一放,好嗎?要知道我家老爺子天天對我指指點點,說我不思進取,哪哪都不如你。”
“不是不想留,是有事要辦。”
“那嘉宜跟我們一起出去喝酒。”沈家俊直接選擇繞過他,“哥哥帶你見識些你沒見過的場面,你再叫幾個明星出來,我們去開游艇party,從維多利亞港起航,到公海繞一圈,明早再回來,包你覺得有意思。”
“沈家俊。”徐明硯氣壓低了下來,冷聲道,“你很閑是不是?”又難得對盛嘉宜發了一點點脾氣,“你不許跟他一起去。”
“我不閑。”沈家俊瞇起眼睛,“倒是你,擺臉色給誰看?你管嘉宜管的那么嚴做什么?她去哪里玩要你管?
天若有情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又怎么了?她想去哪里要跟你報備?”沈家俊嗤笑了一聲, “嘉宜,你自己想不想去?”
盛嘉宜笑盈盈道:“改天吧沈少,我明天就要進組拍新電影了。”
“這樣啊”沈家俊拉長調子, 對她委婉的拒絕不以為意,“那改天請你, 到時候你可不能說不來。”
盛嘉宜輕飄飄掃了一眼身邊某位極其不爽的太子爺,愉快答應了下來:“好啊,那你記得挑我空的時候約我。”
沈家和徐家早在民國年間就有了交情, 后來徐家到了香江, 沈家在滬上, 這么多年感情也未曾斷過,沈家俊被自己那位老父親拿來和徐明硯比較, 比了許多年,從來都被他死死壓制,這還是史無前例第一次, 沈家俊從徐明硯臉上看到如此難看的表情,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重要的是向來不受任何氣,對著首富之子李明輝都沒有好臉色的徐少竟然隱忍不發,不敢再開口指使自己女友第二句。
稀奇, 實在是稀奇,沈家俊從來沒想到徐明硯也有今天。
沈家俊笑得風流:“沒問題。”
“走了。”徐明硯看他實在礙眼,開口催盛嘉宜。
“知道了。”盛嘉宜點點頭, 情緒極其穩定, “沈少、謝少、欣怡姐, 下次再見。”
沈家俊懷疑她簡直是個假人,任憑別人在旁邊說些什么, 她都只會有微笑、點頭、垂眸幾個動作。
“有空我們兩個一起去shopping啊。”易欣怡招呼她。
“一定。”盛嘉宜笑著回道。”你什么時候和她關系這么好了?”直到進了電梯,徐明硯才冷不丁出聲。
“誰?”盛嘉宜還沒有反應過來。
“易欣怡。”
“哦,她挺有意思的,對人也很和善,沒有惡意。”盛嘉宜低頭看自己的指甲,裸色指甲油在燈光下泛著晶瑩的色彩,“你們是同學?”
“一個大學的,不過她跟謝楷很早就在一起了。”
盛嘉宜撲哧笑出聲:“喂,徐先生。”她碰了碰徐明硯手肘,“你急著解釋做什么,我又沒有別的意思。”
“盛小姐,這很重要。”徐明硯一臉認真,“我不是會亂來的人。”
“哦。”
“哦。”徐明硯頓了頓,“是什么意思?”
“就是沒有意思。”電梯門打開,盛嘉宜率先走了出去。
“你真的今晚飛美國?”坐進車里,盛嘉宜才問徐明硯。
“要去紐約見一家對沖基金的老板。”徐明硯探身過來替她系上安全帶,“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跟你一起。”盛嘉宜白了他一眼,“我是真的要拍戲。”
“拍什么戲?”
“鄭導的新戲啊。”盛嘉宜說到這部戲就忍不住唇角的笑容——鄭安容難以抵抗她的死纏爛打,將橄欖枝遞給了有香江第一公子之稱的謝嘉誠,這也是四大天王中盛嘉宜唯一沒有合作過的對象。
謝嘉誠身高一米八五,儒雅謙和,風度翩翩,優雅得體,貴氣十足。他出道很早,是盛嘉宜從前最喜歡的明星,她甚至還收藏過他的海報,貼在自己的床頭,怎么看怎么好。
“我以為你是搪塞沈家俊的。”
“什么啊?”盛嘉宜回頭,對上他略帶委屈的眸子,“我為什么要搪塞他?我也很想開游艇party。”
豪華郵輪、豪車美酒,誰不喜歡?
“我還沒有說什么呢!”盛嘉宜見他先委屈上了,只覺得莫名其妙,“你吼我。”
徐明硯:
“我什么時候吼你?”
“在沈家俊面前,你很大聲兇我,我是給你面子,才什么都沒有說。”盛嘉宜把頭發撩到耳后,沒好氣道。
徐明硯:
過了許久,他才冷不丁開口:“我也有游艇,等我從美國回來,我陪你開party,你可以約你朋友來玩。”
要是沈家俊在現場聽到這句話,真是會驚掉下巴。
灣區的豪門少爺沒有誰不愛玩游艇,徐明硯這種壕無人性的公子哥更是如此,他十八歲那年,由他的母親——亞洲最大地產商董事局主席黃若儀送了他一艘七十米長的超級豪華游艇,德國專業游艇公司Lurssen建造,造價七億美金,航速三十節,在全球都算數一數二,游艇配備兩個停機坪、露天泳池、水療室、電影院和十六個客艙。據說船上收藏了一架完整的蒙古伶盜龍骨骼,放置在一整面由隕石制造的裝飾地臺上,那是1979年考古學家亞凡·斯圖爾特在蒙古戈壁灘上的發現,這具恐龍尸骨被運到黃若儀的私人博物館里,再由她轉送給自己的獨生子。
那艘游艇大部分時候都停在新加坡的私人港口內,沈家俊一直很想攛掇徐明硯把游艇借給他泡妞,但從未成功過。
盛嘉宜不知道這些淵源,她也不奇怪徐明硯有游艇,在她看來,他們這些人都有這些東西,所以她嗯了一聲,就不想再說話。
打牌也是很費腦子的,尤其是跟賀建廷這么一個豬隊友打。
他不僅不會算場上的點數,還猶猶豫豫,每次拿到四張牌就再也不敢要牌,只知道停牌等待,看別人是否會先他一步爆牌,不排除賀少應該是一個還不錯的人,性格溫和,為人和煦,也沒有少爺架子,但他這樣的繼承人,很容易被那些精于算計,又自小耳濡目染權術斗爭的陰謀家吃得一干二凈。
不過這種人通常命好,盛嘉宜這樣想著。
賀家現在可是有徐家和沈家兩大金融巨頭在背后扶持,費這樣大的力氣,就算是頭豬,也該起飛了。
她想事情的時候半垂著眸子,睫毛微翹,蓋住眼底的神色,臉上淡淡的,總是給人疏離冷清的感覺。
徐明硯摸不清她是不是還在生氣,又或者她不會合作完就甩了他吧!
徐明硯面上不變,心里已經開始惴惴不安,這簡直是堪比世界難題,他面對華爾街那些千年老狐貍都沒有這樣忐忑過,最終,太子爺決定,把握不住的事情就靠錢來搞定,如果錢沒有搞定,那就是給的錢,還不夠多。
“要不要卡?”他問。
“什么卡?”盛嘉宜抬起頭。
“銀行卡、信用卡,我看你說要跟易欣怡去購物,她都是刷謝楷的卡,經常一花就是幾百萬。”
“我有錢。”盛嘉宜覺得他今天也實在是太奇怪了一些,“我不缺幾百萬。”
“拍戲掙錢很辛苦。”徐明硯認真道,“你拿我的卡刷好了,不要和我客氣,用多少都沒有關系。”
他都這么說了,盛嘉宜也不跟他客氣了:“好啊。”她伸手,“給我。”
玩個二十一點都能玩上千萬,盛嘉宜才不要給他省錢。
“你會算牌。”徐明硯終于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卻不是疑問句,“怎么算的?”
盛嘉宜好笑地用手指撐住太陽穴,懶洋洋朝著太子爺看過去。早說了他今天奇奇怪怪,對她忽然上心了許多,其實說到底還是好奇心作祟,又或者覺得她超出了他的一些認知范圍,展現出更大的價值。
這種價值,在美人身上,還是依附于這個男人的美人,事實往往會讓任何人都狂喜。
“你怎么知道我會算牌?”盛嘉宜語調散漫地道,“我一直輸。”
“因為每次點數臨近邊緣,你就開始思考。”徐明硯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騰出來點了太陽穴,“哪怕離二十一點還相差七八個點,但在你的腦子里,因為知道小數已經被拿得差不多,所以也會躊躇,看自己是否應該在此時此刻輸掉賭局,你會刻意給賀建廷喂牌,其實很明顯,只不過他們幾個人下意識認為那只是巧合,沒有細想。”
“李明輝其實很精明,他也是玩撲克的好手,他只不是被輸贏沖昏了頭,一旦他清醒過來,他也會想明白你在幫賀建廷。”徐明硯沉聲道。
盛嘉宜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未必不知道自己可能表現得太拙劣,但是當時的環境就是如此,房間里仿佛注射了氧氣,煙草和酒精的味道讓每個人都高度亢奮,她不自覺就漏出了一些痕跡。這樣的漏洞,事后被李明輝這樣的人察覺到,很可能會害死她自己。
所以在最后,徐明硯出聲,叫盛嘉宜去拿那張決定結局的牌。
“我說了,輸贏都沒有關系。”徐明硯說,“對我們而言,沒有什么事不可以挽回的,我有這個資本去承擔一切損失,如果這塊地賀家拿不到,那還有下一塊地,下下塊地,乃至于航線和泊口,碼頭的運營權,這些都可以拿出來當一門生意來談。對于李明輝同樣如此,我不可能和他從此斷絕關系,給不了他核電站,自然有別的東西頂上來,渣甸一心想要撤離香江,蘭斯·威爾遜已經打定主意要走,那么九龍碼頭,未嘗不可以分一部分給李明輝,以保證他在本土絕對的港口壟斷。”
“這就是制衡,嘉宜,你大可不必要將自己置于險地,不會有人對你沒有那樣高的要求,也不會有人把你推出去做犧牲品,你可不是瑪麗蓮·夢露。”他半是玩笑,半是調侃地講了句真心話。
天邊太陽將深藍色的天空灼燒成熱烈的紅色,玻璃高樓如籠罩在金光之中,在奪目的光輝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視線內起伏的山巒與蔚藍色的海灣交叉重疊,車流如織,尾燈亮起一個又一個色彩的光圈,從低矮的霓虹燈牌下穿過。
“不要這么防著我。”他又說,“你可以相信我一些,我也希望你的信任,其中有一份,是留給我的。”
“Omega II 。”盛嘉宜卻忽然說,“我用Omega II 來算二十一點。”
Omega II。
復雜的多層次計數系統,常常被頂尖高手用來計算□□和二十一點。
2、3、7記做+1
4、5和6記為+2
8為0
9為-1
10、J、Q、K和A為-2
52張牌全部計算一遍,數值將全部歸零。
這個計數系統運行的邏輯就是場上所抽取的每一張牌都將納入算數程式中,不需要任何出千的手段,算牌人通過明牌上的多項數加減,結合游戲設定的規則,得出概率上的最優結論。
這也意味著人腦要像一臺電子計算器一樣實時處理數組變動,才能判斷最優解。
Alpha and Omega,在基督教中,是上帝的開始與終結,是神的第一與最后,也是永恒的起點與終點。
重慶森林
在1994年的5月1號, 有一個女人跟我講了一聲“生日快樂”,因為這一句話,我會一直記住這個女人。如果記憶也是一個罐頭的話, 我希望這罐罐頭不會過期;如果一定要加一個日子的話,我希望她是一萬年。——王家衛《重慶森林》
“我月底就會回來, 也會陪你過生日。”徐明硯把一張黑金色信用卡遞給盛嘉宜,“不限額,隨便用, 淺水灣的房子會有人來幫你做房屋物業登記, 你喜歡什么布置裝飾都可以和他說。”
“這樣聽上去很像被包養唉。”盛嘉宜矜持了一會, “這不太好吧。”還沒有說完,眼睛已經去瞟那張卡面, 她自己也是匯港銀行的私人銀行客戶,偶爾也享受一些高凈值人群的特權,還是第一次見到匯港會發行這種樣式的卡片, 看來徐少身為大權在握的大股東,他在匯港銀行應該有區別于旁人獨一份的待遇。
“你是我公開的女友,我是你公開的男友,戀愛期間給女朋友花錢有什么問題?”徐明硯好笑地看著她,“真不要?不要我就收回去了。”
“你說的也很有道理。”盛嘉宜從他手指間抽走銀行卡, “我要是不花你的錢,別人都會嘲笑我的,還會說你摳門, 為了你的名聲著想, 我就勉強幫你消費一下好了。”
心里已經開始盤算, 是趕緊叫sales把她看中了許久卻一直沒有買的那些高定禮裙全都送過來,一次性全部全款買下, 還是矜持一些不花他的錢,總擔心花了他的錢,自己又要再做一些事情,沒有哪一分錢是可以白白掙來的。這種財富上的差距,表面上看起來不夠明顯,男人給女人錢花似乎也是天經地義,但真要好好算算賬,其中的鴻溝都不知道該拿什么來填補。
盛嘉宜還是把卡收到包里。
徐明硯:
“我是不是還要謝謝盛小姐?”
“倒不用這么客氣。”盛嘉宜面不改色道。
“有事隨時給我電話,要是我沒有接,你可以給打這個號碼——”他報出八位數字,“這是我留在香江的人,他會幫你解決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盛嘉宜把他給的卡片塞進自己的錢包里,“隨便做什么都可以幫我解決嗎?徐家現在說話還跟從前一樣管用嗎?我要是殺了人呢?你能讓我不坐牢嗎?”
“也可以找他。”徐明硯說得一本正經,他看起來像是真的在思考盛嘉宜說的這個問題,“而且越快越好,最好趕在你被警方帶走之前,他會安排你離開到無法被引渡的地方。”
“這樣不好吧。”盛嘉宜笑起來,“也太無法無天了,我不是這樣的人。”
“我也相信你不會這么沖動。”他如是道,“我還是之前那句話。”
車庫里的光線暗淡,他的面孔被陰影籠罩,盛嘉宜只能看到一個輪廓,清爽的三七分短發下,是一張十分標正的剪影。盛嘉宜忽然想到了什么可以用來形容他——
豹,優雅而殘酷的獵手。
“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沒有必要臟了自己的手。”他淡淡道,“你現在是我的女友,嘉宜,我的面子就是你的面子,為了不值一提的人丟了面子,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聯系我的助理,也可以找謝楷,他是今天這幾個人里最靠得住的,謝家也是老香江了,上到上流社會下到三教九流都給他們面子,他這幾年也明里暗里從我這里拿了不少好處,幫個忙還是不成問題。”他緩了緩,“沈家俊不是香江人,他說話不管用,你少和他一起。”
“喂,你沒有在香江的時候我也活得好好的。”盛嘉宜看他話里話外有些醋味,伸手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
他們兩個現在的關系很奇怪,說是男女朋友也沒問題,說是情人也有一定道理,但又好像不是那么純粹的感情關系,比情情愛愛衍生出來的信任要更多一些,彼此之間也更加肆無忌憚一些。
盛嘉宜腦子里不合時宜浮出一個想法。
他們很像那種面和心不和,在外各玩各的,對內保持利益一致性的豪門夫妻,徐明硯就算在美國找了一個兩個小情人,大概率也不耽誤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總是會回來找她,由她陪在他身邊
她趕緊搖搖頭,把這個想法打散拋掉。
如果他真的在外面亂玩,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甩掉他啦!
“盛小姐。”徐明硯見她親完就想抽身離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到她都有些。
“你做什么”
未來得及說完,他已經吻了過來。
這個吻十分霸道,不同于此前的疏離淡漠,淺嘗輒止,他吻得很深,無視她的退后,將她禁錮在狹窄的空間里。
空氣里浮起淡淡的玫瑰花香,她雪白的頸側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在昏暗的燈光下越發朦朧,細細品來,又比上好的波爾多葡萄酒都要香醇。
比利益合作更加食髓知味的,是情感上的合拍。
光線仿佛在旋轉,一圈又一圈光影輪回,氣溫一寸更比一寸灼熱,盛嘉宜摸到他緊繃的手臂,他常年練習網球和高爾夫,乃至于賽艇與帆船,有著相當優美的肌肉和線條,并不過分,恰到好處,她被吻的幾乎要不能呼吸。
“你要上樓嗎?”一個綿長的吻結束,盛嘉宜終于得到短暫的喘息機會,她胸脯劇烈起伏著,啞著嗓子問他。
“走。”他回答的簡短干脆。
盛嘉宜輕笑出聲:“八點的飛機,嗯?”最后那一聲語調拉得長長的,像羽毛一樣掃過,徐明硯被她說得神色暗了幾分。
“飛機不是一定要八點起飛。”他輕輕觸碰著她果凍一樣的嘴唇,含糊道。
“那對沖基金的老板怎么辦?”
“讓他等著好了。”
“可是”
“不要在這個時候提什么該死的對沖基金,盛小姐。”
華爾街有上百億的生意可以談,那里的有全世界最精明的白人,匯集全球最多的資產,如果能得到那些人的支持,他可以輕而易舉用杠桿撬動整個亞洲的經濟天平。如果梁振松要取締匯港集團的發鈔權,那就讓他這么做好了,他永遠不明白他此刻的想法有多么單純和理想,因為很快他就會發現,所謂的全球金融中心只是建立在殖民貿易上的紙盒,只需要一簇細微的火焰,就能將這具軀殼焚燒殆盡。
徐明硯生在一個令人聞之驚嘆的家庭,他童年時有一個印尼來的富商,試圖在希羅集團投資的Nassim Road上購買一套價值2.6億美金的超級豪宅,因為新加坡的頂奢地皮比之香港更加有價無市,所以他并不掩飾自己對黃若儀的討好與對這位女性掌門人獨子的溢美之詞,他是位佛教徒,他說,徐明硯這樣的人,一定是上一輩子積攢了無量的功德,才會投身于這樣的家庭。
“Kamu akan menjadi orang yang hebat, tidak hanya sebagai pewaris grup bisnis di suatu daerah.”他十分認真地講到。(印尼語:你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不僅僅是一個地區的商業集團的繼承者)
“他啊。”希羅集團主席黃若儀在一旁捂嘴輕笑,“我對Izan沒有那樣高的要求,他父親是已經指望不上了,徐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再過個十年二十年,如果沒有意外,恐怕也只能淡出權力的中心。不過好在我還在這里,至少Izan不會吃太多苦,到他這一代,保證生活是不用擔心的,至于他自己,這是命數,未來他不把家業敗掉,就算好了,如果他沒有能力,我希望他不要進入集團董事會,拿信托生活,其實也不錯。”
徐明硯很少見過他的父母,他的父親常年沉迷于科考和藝術,在加州的別墅中,家里二十三位傭人會負責他的一切起居,而在新加坡,黃若儀有空來見他的時間屈指可數,她跟自己兩位哥哥爭奪家族企業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官司至今仍未打完,但是她那位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已經不得不將家族的權柄交給自己的女兒。
諾大的商業帝國,一定需要一位手腕強硬的掌門人,才能長久地在疾風暴雨中生存。
感情上再怎么偏愛兒子,到了垂垂老矣的時候,理性終究占據了上風。
其實黃主席未必是那樣強悍的人,但她也只能堅強。
在這樣的家庭,平凡就是一種罪過,但是想取得過去那樣的成就,似乎也不可能,他似乎很幸運,生下來就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但他又不是那么的幸運,從他出生那一刻起,過去的輝煌已經逐漸成為記憶中遺失的幻影,父親執著于回到北美,如果不是強勢的母親坐鎮南洋,他都未必能那么順利從父親手中接過匯港董事會的席位。
如果他足夠理性,就應該在這個時候義無反顧離開,在約定的時間內參加幾家對沖基金與世界級投行的掌門人的晚宴,在雞尾酒party的過程中,會有穿著白色芭蕾舞裙的金發白人女孩成群結隊在舞池中跳舞,他們幾個就著數十萬美金一瓶的威士忌,敲定之后半年的外匯投資計劃。
這個計劃也許關乎香江未來十年的經濟走勢。
“明天再走也一樣。”他說,“也該讓華爾街意識到我們亞洲人,也會有不按時赴約的那一天,他們應該為此做足心理準備,不是人人都要求著他們辦事。”
“你說的對。”盛嘉宜哄他。
“你應該搬一個地方住。”他低聲在她耳邊說,“淺水灣那套別墅很不錯。”
盛嘉宜臉上有些發燙,她還是推拒道:“算了,我在這里也挺好的。”
“我覺得你會喜歡。”他并不逼迫她,“等你去看了再說。”
盛嘉宜也不知道跟他談感情,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不想把人想得太壞,提前去預支未來可能發生的一些問題,但是徐明硯拋過來的糖衣炮彈太多,她不敢想如果任由自己享受他的饋贈,未來她該怎么適應沒有他的時間,即便是從物質上,她也會產生一些依賴性,而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重慶森林
盛嘉宜直到開機那一天才看到新電影的劇本。
這是她第四次和鄭安容合作電影, 出于對導演本人的信任和兩人之間亦師亦友的關系,理論上不管鄭安容寫出什么東西,盛嘉宜都會來演他的女主角。
在電影拍攝上鄭安容的水平天生要比香江其他導演高一個段位, 這指的是他不僅接受過相當全面的電影制作上的教育,對影視文化的理解要更加全面, 也更加深刻,如果一定要分個類別的話,鄭安容被認為是先驅電影人的代表, 他對電影藝術的把控也是整個香江影壇最接近歐洲導演水平的存在。
但是盛嘉宜和他聊起這部新電影的時候, 還是大吃一驚。
“一定要這么拍嗎?”盛嘉宜問他, “我覺得你想傳遞的東西比高棉更多,有時候感情太混亂了對電影本身并不是一件好事, 到時候影迷根本看不懂,不是說大家都看不懂的電影就是好電影。”
“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鄭安容反過來問她,“我們過去一直都還在拍愛情的主題, 現在我們也拍愛情,但是重點變了。”
“你有跟謝嘉誠聊過這一點嗎?”盛嘉宜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隔著一扇玻璃,樓下是車水馬龍的旺角街道。
“我們談了一些,他很喜歡這部電影。”
“可是他這個角色很難演。”盛嘉宜說, “雖然我很喜歡他,但是我必須說,他不一定能演好, 他過去就是一個”她想了許久, 才勉勉強強道, “不功不過的偶像派。”
“所以他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鄭安容倒不覺得請謝嘉誠會有什么問題,“你之前也是偶像派。”
“我從出道就不是偶像派。”盛嘉宜不客氣地反駁道, “我一直是實力派。”
“我們先不討論你是偶像派還是實力派的問題,這不重要。”鄭安容止住這個毫無價值的話題,“其實我不擔心他,我擔心你,你現在公開了戀情我擔心這個角色,可能會對你造成一些影響,你男友那樣的家庭,應該不會愿意你在電影里演一個”
“站街女?跟人亂睡覺私生活放蕩的拜金女?”
鄭安容難得有些尷尬:“其實我并不是這么寫的,對吧,只是一個底層女孩。”
盛嘉宜攪動勺子,沒說什么。
“你有和他說這件事嗎?”
“沒有,我們之間不討論這些,他對我的事業不是很感興趣,在他眼里電影行業恐怕不值得一提。”
“"Dispensable entertainment industry."(可有可無的娛樂業)鄭安容聞言給出了一個尖銳的評價,“事實上電影還是比較掙錢的,不是嗎?”
“如果我們這里的電影算得上——industry。”盛嘉宜笑道,“他覺得三叔那樣的娛樂公司老板,最多像個體經營戶,而不是迪士尼、華納或者環球那樣的娛樂業集團的Chief Executive,這是不正規的,沒有體系的產業。”
“聽起來真傲慢啊。”鄭安容感慨,“可是他看起來很低調謙和的樣子。”
“我男朋友嘛,他修養是很好,但那不代表他從內心里會認同我們這種”盛嘉宜手指打著圈,試圖去跟鄭安容描述徐明硯,“你能明白嗎?他是看不上香江這些不需要什么技術,只需要低廉的薪酬、大量的勞動力以及行業壟斷的經營牌照,就能掙錢的產業,我發現他的邏輯思維很美國化,他已經搞明白華爾街那套玩法了,比如杠桿、套利、量化、做空而像三叔這樣的商人,可能還在想,如果要競爭過亞影,那我們最重要的是培養出一個很有名的明星,比如我。”
盛嘉宜攤手,她的手指修長,指甲蓋上永遠涂著晶瑩的裸色指甲油,指甲不會留得過深,恰到好處的長度,有時候比劃起來,甚至會讓人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這雙過分好看的手上。
“你和他怎么交流?”鄭安容蹙眉問道。
“我會和他探討他的問題,而不是我的。”盛嘉宜說,“我總不能和他聊《星球大戰》。”
“越看不上,越不會允許你演這種角色。”
“誰管他許不許呢?”盛嘉宜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而且還好吧,又沒有暴露的戲份,演一下而已,他要是介意的話,那就和我分手好了,我不在乎。”
“對別人來說,和他戀愛的機會多么難得?你難道不想嫁給他?”
“我不想考慮婚姻的事情,我總覺得我這輩子不會嫁給任何人。”盛嘉宜說,“讓我們繼續聊電影好了。”
“你知道嗎嘉宜,第一次我對電影之外的事有了這么大的興趣,比起聊電影我更想和你聊你的感情,畢竟這也是一種創作靈感。”鄭安容說這話的樣子十分欠,盛嘉宜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
“你不如參照我來拍一部電影好了。”盛嘉宜道,“掘金女郎傍上超級富豪,最后卻一無所有,被逐出豪門,名聲掃地。”
“relax,你不要這么激動,你沒注意到自己提到他的時候總會顯得不那么冷靜嗎。”鄭安容壓了壓手掌,“不要總是把事情想得這樣壞,搞不好他被你拿捏的死死的,你說往東他不敢往西,越是這樣心思深沉的男人,在感情上越是容易被套牢,他們一生只會有兩種情感,一是游戲人間,二是至死不渝。”
“你說的對,沒錯,他們就是這樣蠢。”盛嘉宜敷衍地點頭。@無限好文,盡在晉* 江文學城
“你進過重慶大廈嗎?”鄭安容問道。
“沒有,誰會沒事跑到那個里面去?你沒聽說過那些都市傳聞嗎?”盛嘉宜懶洋洋掃了他一眼,“據說當年有個女人在樓里被捅了七十多刀,從此之后那層樓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女人的哭泣和尖叫,墻上會忽然出現血痕”
“人多的地方都有亂七八糟的傳聞。”鄭安容不以為意,“我會把這座大廈作為這部電影一個重要的取景地。”
“我們非要每次都去這種不安全的地方取景嗎?”
“重慶大廈在香江,就在尖沙咀,我的大明星。”鄭安容說,“我不明白你覺得是哪里不夠安全,我說了,那些都市傳聞都是以訛傳訛,那棟樓無非是住的非洲裔和南亞裔多了一點,治安的確存在一些問題。”
“那九龍城寨呢?你也要進去嗎?”盛嘉宜冷冷道。
“政府很快就要拆除城寨了,嘉宜。”鄭安容把一份文件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抽出來,向盛嘉宜推過去,“我好不容易才獲得入內拍攝的許可權,這樣的機會很難得,我知道對整個香江的人來說,城寨和重慶大廈都是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是在我看來,這才是真正的香江。”
那是一份十年前的雜志,是某位還算知名的美國導演來到香江后,拍攝了城寨和大廈的照片,并在后頭配上巨大的文字——“The center of the world.”。
“隨便你好了。”盛嘉宜把雜志遞回去給他,“我沒意見。”
她正說著,桌上的移動電話已經滴滴響起來,盛嘉宜翻開手機蓋,掃了一眼。
“你男朋友?”
“嗯。”盛嘉宜接起電話,“你到美國了?”
那邊不知道和她說了什么,逗得她咯咯笑了起來,鄭安容就見到這笑容比晨起最鮮嫩欲滴的玫瑰還要璀璨奪目,艷光四射,銳不可擋。
“什么叫做我都不問你?”她沖著電話那邊說,“我也不想知道你這一天到晚要去哪里百老匯的音樂劇,我不愛聽,我不喜歡聽音樂劇門迪·塞瓦爾是我老師的老師,他是摩根大通的首席經濟顧問,你要把他挖到新加坡來嗎?比起紐約,我當然更喜歡加州,我去過加州隨便你給我買什么好了,你買的東西都不差。”
鄭安容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覺得那些八卦小報這一次都錯得很徹底。
人人說到盛嘉宜都要說她漂亮,說她有石破天驚的美貌,并下意識覺得這樣的美貌一定會攀附豪門。鄭安容一開始知道盛嘉宜和徐少戀愛的消息的時候,也難免這樣覺得,他們兩個之間曝光的轟轟烈烈,掛在頭條上的新聞熱度怎么都下不來,但也沒有幾個人看好這段戀情,都認為盛嘉宜最多一兩年,最短半年,恐怕就要和她那位千億資產的男友分道揚鑣。
媳婦進門最重要在于婆婆的意見,恰好徐少有一位強勢的母親,沒有人覺得出身新加坡頂級豪門的黃若儀會看得上盛嘉宜一個女明星。
但鄭安容有一種預感,這種感覺來源于這么多年來,他旅居世界各地,所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看過的數不清的悲歡離合和愛恨情仇——盛嘉宜和小徐少的感情,不是建立在純粹的美色上。
“圣誕節一定要記得回來陪我,因為我是平安夜那一天生日,如果你不來,我會很生氣的。”盛嘉宜認真道。
“說什么都會回來陪你一起過生日。”徐明硯低聲哄她,“或者你要是覺得香江很無聊,我們也可以出去”
“那到時候再說好了,我跟鄭導在一起,先不跟你聊了,拜。”
她放下手機。
“進城寨拍可以。”盛嘉宜猝不及防將話題轉移回電影,“但是我對內容還有些疑義,導演,如果你信我,我覺得劇本還有可以調整的地方。”
演員跟名導說要改劇本,這是業內大忌。
通常這也被看作演員耍大牌的一種表現。
鄭安容不是一個溫和的導演,他對其余人可沒有對盛嘉宜那樣的耐心,可即便是盛嘉宜,對他講出這句話的時候,鄭安容也不可避免因為心里介懷,而微微沉下了臉。
“你說說你要該劇本的理由?”他沉聲道。
盛嘉宜并不怕他,她反問道:“你進過城寨嗎?”
這句話給鄭安容問得一愣。
重慶大廈好進,那無非就是一棟樓,在市中心最繁華的街道上,內部住著兩萬多米外籍人士,有數不清的印度、南非、巴基斯坦、印尼商店,賣全香江最正宗的咖喱飯。但城寨不一樣,城寨的居民早在五年前就已經逐漸搬出來,那里被港府管控,已經成為一座即將消失的遺址——港府將在明年拆掉這座大名鼎鼎的建筑群。
相比大廈,城寨要更加復雜,也更加危險。
在鄭安容的劇本里,城寨也如他想象的一般,是罪惡滋生的地方。
他沒有進過城寨。
“可是我去過。”盛嘉宜說。
重慶森林
“鴻運當頭, 萬事順利。”
三炷香插在香爐上,悠悠向上冒著青煙。
高宛妮站在盛嘉宜身邊,小聲對她說:“謝嘉誠真的很靚仔唉。”
盛嘉宜就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
謝嘉誠其實不是五官英俊到毫無瑕疵的男人, 但是他很有魅力,氣質清雅, 鼻梁挺拔,下巴線條分明,身材高大, 更像一個優雅的藝術家, 而非一個在娛樂圈大染缸里起起伏伏的大明星。
感受到盛嘉宜的目光, 他偏過頭來,微微一笑。
霎那間如春風拂過, 一山花開。
盛嘉宜不動聲色回過頭,用極低的聲音道:“你說的對。”
香江人民票選出來的第一帥哥,果然是名不虛傳。
“你覺得他和你男友誰更帥。”高宛妮不懷好意笑道。
“謝嘉誠帥。”盛嘉宜毫不猶豫回答。
徐明硯除了有一副好皮囊, 從里到外都是黑的,心黑手更黑,光是在這種清雅出塵的氣質上,就已經遜色謝嘉誠許多。
“哇,不是吧Ana, 你沒搞錯吧?”高宛妮驚訝的吐了吐舌頭,“可是我覺得你男友更帥唉,他看起來冷冷的, 很不好接近的樣子, 男人這樣真的超級有魅力。”
盛嘉宜:你是覺得他有錢才有魅力吧。
“高冷?”她想了想, 勉強道,“他高冷嗎?”
真是不知道高宛妮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錯覺, 她甚至都不認識徐明硯。
“很高冷啊,看照片就不好接近的樣子。”
“你們兩個。”鄭安容看她們嘰嘰喳喳,忍不住瞪了盛嘉宜一眼,“那么多媒體在拍,還敢在旁邊講小話。”
“好了,我們不說了導演。”高宛妮瞬間立正,老老實實站好。
開機的新電影名為《傾城之戀》,由盛嘉宜擔任女主角,謝嘉誠擔任男主角,香江歌壇小天后和高宛妮和鄭安容御用男配角李澤陽分別擔任女二號和男二號。
電影講述了復雜的四角戀故事:身兼數職的底層女阿may喜歡每天來她的雪糕車前買甜筒的阿sir阿平,而阿平喜歡在涼茶店賣茶的露露,露露喜歡常常路過涼茶鋪子的菲律賓華僑阿星,而阿星喜歡驚鴻一瞥就再也忘不掉的阿may。
鄭安容在開機發布會上談起了他拍過的幾部電影的關系:“《霓虹》是我的第一部作品,那時我想拍的是全世界最好的相遇,是在懵懂無知的年紀,在最好的時候遇到了最好的人,這種愛轉瞬即逝,但是它注定會成為我們人生中最好的回憶。”
“而《風月》拍的是離別,是相愛后的乏味,生活中的瑣碎,帶來太多的煩躁和破碎,我們都說七年之癢,所以在第一部電影的靈感下,我叫良西和嘉宜再拍了一部差不多的電影,只不過把她們的角色反過來,把一些美好的東西打碎,不管怎么樣,我的前兩部電影都是講愛情,翻來覆去說感情。”
“到了《夏夜》,我試圖去挖掘一些電影里可以展現出來的更復雜的情感,關于宗教、人文、個人、理性、愛欲雖然這部電影還沒有在香江正式上映,但我相信它會帶了一些全新的東西,不同于我之前一直探討的愛情主題。”
“那這部電影呢?”有記者問,“您覺得它不是在講愛情?”
“它有愛情的成分。”鄭安容說,“但是愛情不是全部。”
“那您對《傾城之戀》的定義是什么?”
“歸來。”鄭安容毫不猶豫吐出這兩個字,“如果說《霓虹》和《風月》是姊妹篇,那《夏夜》和《傾城》也是姊妹篇,這部電影如果不出意外,將在明年《夏夜》上映之后,緊接著上線影院,我想談一談我對當下香江的感受,我拍過的幾部電影其實或多或少都有涉及這個問題,但是在《傾城之戀》中,我的理解會接近我自身的觸感。”
“您在選角上有什么考量嗎?”
鄭安容拿著話筒,低頭想了幾秒:“嘉宜一直是個觸感很敏銳的演員,她對于劇本,對生活,包括對一些抽象的情感有著非常強悍的理解能力,我從來不擔心她的演繹,我們之間有著絕對的信任,她知道我給她的角色一定是足夠她發揮出自身最大特質,而我也相信她會呈現給我最好的表演。”
“那Joshua(謝嘉誠)呢?”
“我是第一次和嘉誠合作,在此之前我看過他的電影,他身上有很多迷人的地方,實話實說我覺得嘉誠還可以表現的比他過去更好,他還有許多等待挖掘的特質,所以我給他的經紀人遞了邀請函。”鄭安容笑道,“他二話不說接下了這部電影。”
“Joshua怎么想到要接這部電影呢?”記者語鋒一轉,將矛頭對準謝嘉誠和盛嘉宜,“這還是你第一次接文藝片來演吧?我聽說是嘉宜推薦你擔任男主角,你覺得嘉宜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全香江沒有男星能拒絕鄭導遞來的橄欖枝吧。”謝嘉誠好脾氣地笑道,“至于嘉宜,都說沒有和她一起合作過的明星,算不上真正的A咖,我想,她推薦我,也是對我能力的一種認可?”
他一句玩笑話說得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嘉宜是這樣想的嗎?”話筒被遞給了盛嘉宜。
“選人的話,我只給導演提供一些建議和參考,決定權在他手上啦。”盛嘉宜輕飄飄一句又把責任推到了鄭安容頭上。
“你不想和程良西再合作一次嗎?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矛盾?”盛嘉宜故作驚訝捂住嘴,“你怎么會這么想?他出去度假了,檔期空不出來,而且我和他在一起,影迷恐怕都已經看膩了,大家也想看一點新鮮的內容對不對?”
“okok,Ana,我們都知道你找了一個很厲害的男友,這會對你的演藝生涯有什么影響嗎?我的意思是,你之后會退出演藝圈嗎?”
“他很尊重我的事業,之后的事情誰知道呢?”盛嘉宜延續自己愛打太極的風格,什么都回應,卻又什么都不回應。
“你覺得他的家人會介意你演員的身份嗎?”
“我沒有和他討論過這個問題,或許下次你們可以去問問他。”盛嘉宜微笑道。
“是沒有談,還是沒辦法談”
“我們要開始拍電影了,不談這些和電影沒有關系的問題。”鄭安容攔住喋喋不休的記者,“我發現你們真的很愛問嘉宜她的私人問題,麻煩給她一點隱私好嗎?你們這樣問來問去,別人還怎么談戀愛?拆人姻緣是要遭雷劈的,知不知道?”
“也只有鄭導敢這么和媒體說話了。”高宛妮在盛嘉宜身后小聲道。
“畢竟有才華嘛。”
“他是有才華。”高宛妮嘟囔道,“有才華的人都行事詭異,正常人誰能想到拍這樣的劇情。”
“什么劇情?”
“拍重慶大廈啊,那有什么好拍的,住的都是外籍人。”
“你知道還要拍城寨嗎?哦,你不知道。”盛嘉宜自問自答,幫高宛妮解決了疑問,“因為你的劇本里沒有那一部分的內容。”
她從媒體面前回到保姆車內,打開手機的時候,正好看到一條從大洋彼岸發過來的信息:Guggenheim Museum,you would definitely love it.(古根海姆博物館,你一定會很喜歡。)
盛嘉宜接過阿香遞過來的毛毯,喝了一口熱水,敲字回應他:“What kind of business needs to be discussed at a museum”(什么生意要去博物館談?)
過了幾秒鐘,一個電話打過來。
盛嘉宜把手機拿在手里,停了許久,直到那通電話持續不斷,沒有停止的勢頭,這才緩緩接起:“怎么了?”
“是為了替我母親收集一些藝術藏品。”徐明硯直截了當告訴盛嘉宜,“當然也有為你挑一些禮物。”
“哦。”盛嘉宜拉長調子,慢吞吞道,“我新電影剛剛開機,但是有件事之前沒有告訴你。”
“嗯?”
“我在電影里演一個可能不那么好的角色,就是那種私生活混亂一點的。”
“”
“你會覺得不舒服或者丟臉嗎?”盛嘉宜問他。
她猜測徐明硯應該在電話那頭欲言又止了許多遍,甚至在腹內反反復復修改了數次即將要說出口的話,最終才小心翼翼,忖度著盛嘉宜無法被窺視的表情道:“如果你覺得,這個角色對于你的事業而言,是有幫助的,我不會有任何意見。”
“但是你會不喜歡?”
“是。”徐明硯承認,“不過我不是因為你要演什么樣的角色而不舒服,我很清楚那只是演戲,但是我會因為你在拍攝過程中可能要和別的男人發生一些超出友誼范疇的親密動作而感到不快,這是因為我喜歡你,嘉宜,我不會想看到別的男人和你牽手、擁抱、接吻。可是我也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喜歡這個職業,你享受作為明星或者演員的所帶來的快樂,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這還是他第一次說我喜歡你這樣的話,而這番話也被他說得無可挑剔,喜歡兩個字,自然到脫口而出。
盛嘉宜安靜了許久,也只能說:“好吧,我之后可能會考慮換職業的事,但不是現在。”
車窗外,正是一座大型商場,巨大的廣告欄位被換下,五六個工人正踩著樓梯,給外墻掛上彩燈。綠色的圣誕樹已經由卡車運過來,橫在車后,金色紅色的泡沫禮盒堆滿了廣場。圣誕將至,街頭巷尾已經熱鬧著迎接節日——香江圣誕會放長假,這幾乎是冬日最好的饋贈,稍許有些資產的市民都會選擇在這幾天前往更溫暖的地方度假,假期的輕松氛圍已經籠罩在這座城市的上空。
盛嘉宜的生日就在圣誕前一天,她是在平安夜那一日出生的。
盛婉為她取名叫做嘉宜。
嘉,意味著美好,宜,意味著安適,如果說有什么可以證明盛婉對她是存在愛這種感情的,那這個名字,或許是最好的證明。
“你會回來陪我過生日吧?”盛嘉宜輕聲道,“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陪我過生日。”
“我會。”徐明硯說,“我向你保證。”
他從一片展架前路過。
在這家著名的私人博物館中,負責人湯米親自接見了這位來自亞洲的超級富豪,據說他是從前亞洲首富的孫子,如今新加坡女首富的兒子,他的父親在紐約和加州投資了許多地產,參與了長島一大片別墅區的開發,還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為灣區兩家新興的生物科技公司及航天公司買單,給了他們上億美金的贊助,并憑借此行動獲取了聯邦政府極高的贊賞與認可。
亞洲人和中東人總是大方的買主,他們豪爽且大方,愿意為任何事情掏錢買單。
這位Izon·xu,同樣如此。
他在一幅羅伊·利希滕斯坦的流行藝術漫畫前停了許久,然后對自己的助理點了點頭:“Snap this up。”(快點買下這個)
“How much is this”他的助理指著這幅畫問湯米。
“"Sixty-seven million。”(六千七百萬美金)湯米小心翼翼道。
羅伊·利希滕斯坦的另一副作品剛剛在紐約蘇富比秋拍上賣出天價,這讓他其余的繪畫也水漲船高,身為流行藝術的開創者,他的畫作在收藏價值上已經不亞于畢加索。
“we buy it.”那位馬來助理說,“"We need you to assign a professional security team to deliver this painting to (我需要你指派專業安保團隊把這幅畫送到)”他頓了頓,“HK."
重慶森林
盛嘉宜從來沒有想過會拍一個這樣接近自己的角色, 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參與了劇本的改編和創作,但是最重要的是,鄭安容宣稱阿may這個人物是專門為她而寫的, 這讓盛嘉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有什么東西指引著她,緩緩朝著固定的軌道運行。
“你為什么覺得阿may很像我?”盛嘉宜問站在她身邊的導演。
鄭安容聞言把相機中剛剛拍到的照片遞過來給她看:“感覺,我都是看感覺, 你給我的感覺從一開始就很復雜的, 只不過那個時候一直騰不出時間來創作更加適合你的劇本。”
他們兩個站在油麻地的天橋上, 那張照片恰好拍出了密密麻麻的樓宇,與重疊交錯的廣告牌,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線穿插在交織的車流上空,繁體字和英文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店鋪門前,每隔幾米就有一個money exchange 的貨幣兌換商店, 可以輕而易舉換到美金、英鎊、馬克、法郎等常見貨幣。
天邊漸暗,攝影組在這里呆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捕捉到天氣由明轉暗的那一刻,白色的云與紫色的天幕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像一桶混淆著各種各樣的色彩的油漆被打翻在空中, 油彩從天而降,潑在狹窄的空間里,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
“perfect!”鄭安容打了個響指, “可以去拍阿may的劇情了。”
一群人烏泱泱涌去街頭, 等著盛嘉宜去保姆車里補妝, 橋下的雪糕車已經等候多時。
這部電影預算低到不超過兩千萬港幣,盛嘉宜要價僅僅八十萬, 謝嘉誠破天荒降價到一百萬片酬來擔任男主角,鄭安容相當硬氣地拒絕了眾多電影公司對他的投資,聲稱自己要在四十歲這一年,用最原始的方式拍出他對這座城市過去的記憶。
“他越是這樣,那些投資商就越覺得他是個有個性的天才,哪怕電影不賺錢,也愿意給他花錢。”謝嘉誠此前是這樣評價的。
盛嘉宜想到這句話,唇角忍不住彎了彎。
她已經站在雪糕車里,透過綠色的玻璃去看窗外天橋下站著的男人,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她看起來不像是在演戲。
李澤陽飾演的阿平穿著警察服,佩戴警徽,一身頹廢靠在橋柱上抽煙。他本來就是凌厲的長相,用別人話來說就是超級man,最適合演這種警察一類的角色,再穿制服,簡直要迷死一大街的人。
阿may就是那個被他迷住的人。
每天下午六點整,阿平會來到天橋,六點十五分他會乘上745號巴士離開。
阿may在這輛雪糕車里兼職,每天下午四點三十分到達,然后她會在六點三十分離開,她從來沒有和阿平說過話,但她已經是這座城市里和阿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她甚至連他的每一個小動作都可以記得清清楚楚。
日本作家村上村樹在自己的小說《遇見100%完美女孩》里寫:“四月的一個美麗清晨,在東京時尚的原宿區的狹窄小路上,我和我的100%完美女孩擦肩而過。”
鄭安容在最早的最早,就是看了這一句話,有了拍攝這部電影的沖動。
盛嘉宜在窺探的時候,還沒有忘記用手扣弄餐臺上的抹布,這種小細節被鄭安容指給謝嘉誠看:“你看,嘉宜就很會設計這種無意識的動作,她很清楚人在發呆走神的時候,不會完全靜止。”
“她有上過表演課嗎?”謝嘉誠摸了摸鼻子,破天荒有了壓力,“我是說,嘉宜出道也沒有接觸過系統的表演訓練吧。”
香江大部分以演技好而聞名的影星都呆過話劇社或者訓練班,而據謝嘉誠所知,盛嘉宜沒有經歷過這種培訓。
“她啊,一開始也不是這樣。”鄭安容說,“還是因為悟性比較高,除我之外不少導演都手把手教過她怎么演戲。”
“您為什么想過找我來演阿星呢?您不擔心我演不了這么復雜的人物?”謝嘉誠輕聲問道,他眼睛還專注地注視著屏幕中的盛嘉宜,她根本就不像在演戲,這場戲沒有一句臺詞,也沒有人來叫停,她就在雪糕車里無所事事地把玩著一些小物品,然后在空暇時間故作無意般地去看街上的人流與遠處的阿平。
鄭安容的御用男主角公認是金像影帝程良西,
“沒聽到記者說嗎?是嘉宜推薦的你。”鄭安容把手放到軌道攝影機上,“我尊重她的選擇,她從來沒有看錯人。”
謝嘉誠覺得鄭安容對盛嘉宜有種謎一樣的信任,如果是這樣,那盛嘉宜在鄭安容的影視項目中能起到的作用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阿may把窗戶擦得干干凈凈,泡沫在玻璃上留下彩虹般的炫光,又在下一個瞬間被她手中的抹布抹去。
紅色雙層巴士飛馳而過,她再去看天橋下,已經空空如也。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準備一下Joshua。”鄭安容拍拍謝嘉誠的肩膀,“我們去重慶大廈拍攝你的戲份。”
重慶大廈在尖沙咀最繁華的一條道路上,17層高樓里住滿來自全球各地的背包客、勞工和商人,因為樓內單元眾多,路線復雜,人員身份混亂,不知道有多少沒有拿到居留權的人藏身于此,所以此地也被認為是魚龍混雜,黑暗危險的場所。
鄭安容幾乎是花掉了他能用上的所有關系,才從業主委員會那里協調來拍攝的許可權。
盛嘉宜對于他這種本事已經不奇怪了,先是在從未有影視團隊進入的吳哥窟取景,然后又在沒有任何影像記錄的重慶大廈里拍攝,鄭安容總是能用他的辦法,去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別人,我們不會同意他們進入大廈來拍攝,您知道的,這里住了許多國家不同民族不同膚色的人,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聽不懂中文,也沒有辦法理解中國的文化,你用相機對著他們,尤其是女人,他們會認為這是一種冒犯,這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紛爭,這棟樓里的南亞人和非洲人前幾天剛剛火拼過一次,四個月前供電房還發生了爆炸,讓整幢大廈停水停電整整十個晝夜,您不敢想象當時居住在樓里的滋味,我們和九龍的官員探討過這個問題,或許是時候對樓內進行整頓了,就像他們對城寨做的那樣,重新改造電路、安裝攝像頭、派駐安保、清理衛生,總不能讓這里繼續成為法外之地”
閃爍的燈光下,重慶大廈業主委員會主席Maria帶他們一行人坐上向上的電梯。
從一樓入口進來,沿途都是滿目琳瑯的商鋪,膚色各異的穿著紗麗、黑袍、白袍的男男女女穿梭在狹窄的過道間,一部分外裔對他們的進入很警覺,目光敏銳地盯著他們,鄭安容不得不叫隨性的攝影師收起相機,以免引發什么誤會。
在這棟樓里,負責管理秩序的不是這一片區的阿sir,也不是想象中黑暗場所一定會出現的黑/幫,一路問過來,九龍的官員給鄭安容引薦了這片混亂領域真正的管理者——由樓內原始居民自發形成的“業主委員會”。
Maria中文名叫李麗,今年三十五歲,她從小就生活在這棟樓里,父親是個商人,也重慶大廈最早的業主之一,在十四層有七套物業,這些房間如今都被她陸續租出去,給阿爾及利亞人還有印度人開辦酒店,七套房被隔成四十六套小單間,每個月給她帶來豐厚的租金收入,所以Maira也對重慶大廈未來的發展非常關注。
“你們在我的旅館拍攝,一定會讓租金翻倍。”她說到這里的時候,靦腆地笑了起來,枯燥的卷發披散在腦后,一雙丹鳳眼角上挑,帶著雀斑的臉上浮現出熠熠神采,“我是您二位的粉絲,可以給我簽個名嗎?”她問的是盛嘉宜和謝嘉誠。
“不敢想象你們有合作的一天,還是在我的眼前,真是像做夢一樣。”
“為什么會期待我們兩個一起?”盛嘉宜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
“因為你們是票選出來的香江第一美人和第一帥哥。”Maria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說,“超級配,不是嗎?哦抱歉我忘了嘉宜你已經有了男友了。”
盛嘉宜可沒有從自己這位“粉絲”口中聽出任何愧疚。
謝嘉誠和她對視一眼,聳聳肩,作出無奈的神情。
“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嘉宜。”尋了一個機會,謝嘉誠靠近盛嘉宜,溫聲道。
他的紳士承襲英倫風范,是發自內心的,不會叫人有任何不適的感覺,說話時總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據說謝嘉誠在倫敦長大,直到十六歲才因為父母工作原因回到香江,一回國就被廣告公司看上,請他去拍攝了橙汁飲料廣告,之后便一炮而紅,這一紅就紅到現在。他已經三十一歲,沒有拿過什么獎項,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代表作,但熱度就是居高不下,唱歌也只能算是一般般,卻就是能做到演唱會場場爆滿,每年光是商業收入就近億。
盛嘉宜被他說得心中一暖,便也含蓄笑著搖頭:“怎么會呢?”
“我還是第一次接這樣的電影,飾演一個菲律賓華裔混混,對我來說突破很大。”他秀氣的眉毛微擰,好看的鳳眼垂下來,那張骨感不足,卻濃淡適宜的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嘉宜,是你向鄭導引薦了我,到我這個年紀,也到了要轉型的時候了。”
走道里的燈又閃了幾下,發出噼里啪啦的電流聲,僅容許兩人并排行走的窄道兩旁是斑駁的墻面,數不清的門一路延伸,拐過一個彎又是一長條走廊,如果不是劇組人數多,烏泱泱一大片走在這里,還算熱鬧,這一幕簡直堪稱恐怖片再現。
盛嘉宜做不到在這種場合說太溫情的話,她勉強點點頭,承了這個情:“不用這樣講,能和你一起拍電影,是我的榮幸。”
畢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偶像,出道早就是這點好,大紅大紫十四年,歸來仍只是三十歲出頭,就是不知道她自己十四年后,還是什么光景,盛嘉宜對自己要求不高,但愿不要窮困潦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