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咒殺
“吃面不要端著碗啦, 你看又灑——”
吉野順平垂眼,又抬手,無奈地遞過紙巾, 然而觸碰到的卻不是少年溫熱的手指,而是——
急急墜下的冷風, 燒焦的腥氣掠過鼻尖,吉野順平手一下僵住, 剛剛抬起的眼緊縮的瞳孔中掠過兩道殘影。
什、
“砰——”
什么?
“誒、”
摔到椅子上的粉發少年先抬起頭來。“痛痛痛——我們這是傳送到哪兒來了啊娜娜米——”
虎杖一下摔到椅背上又倒栽仰了過去,先護了下被重重磕地的后腦勺, 又揉著被椅子暴擊的腰,虎杖悠仁剛剛痛苦睜眼, 就對上了頭上陌生少年俯視而下的震驚目光。
“誒?”
七海建人從地上起身, 撿起咒具, 他一身狼狽, 剛剛從火場逃生而出西裝也變成了燒焦的碎布條掛在他燒傷的身軀上,焦肉味和地下水道和著的冷腥氣一道以他為中心慢慢散開。
七海建人悶緊了的胸膛深深喘了口氣, 血液靜默地從流過他手背的青筋,然后順著指尖一滴滴墜下,七海建人目光平靜地環顧四周, 一邊用西裝領帶繞著咒具滴血的刀尖,一邊看向對面那看起來像母子的二人。
“打擾了。”
七海建人先微一鞠躬。
雖然這位一級咒術師有些迷惑,但是還是冷靜開口。“不好意思,你們是來接應我們的——”
不對、
七海建人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在清晰裝入吉野凪的模樣時驟然縮緊。
這邊這個少年還算有咒術師氣息, 對面那位夫人就完全是普通人的樣子,上面不可能讓普通人來接應——
果然, 對面的短發女人一下拍桌站了起來,語氣冰冷。
“你們是誰。”
七海建人還在閃過諸多思考的瞳孔還未聚焦, 他垂下的手指痙攣了下,那順著流下的血滴就和他冷靜的聲音一道扭曲了一瞬。
“不對,虎杖君”
“不對”
“誒、”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虎杖聞聲就下意識迷惑一擰頭看向他。
“這不是傳送,”
“是——”
七海建人的目光望向被虎杖悠仁撞倒的椅子,那面前的餐桌上還放著揉皺的紙巾和冒著熱氣的水杯,明顯這里之前還有一個人。
然而卻消失了。
七海建人想到了臨走時面對的必死場景,語聲微顫。
“這不是傳送”
“是——”
————
【交換】
遠山曉突然出現在火焰沒燃的下水道。
“誒、”
剛剛【交換】過來的遠山曉還沒反應過來。
人在迷茫的時候,大腦會短暫地陷入空白,并且慣性地想要繼續著之前的行為。
就比如遠山曉現在,雖然大腦在遲鈍地感慨著“哇哦,好大的火直沖我來啊,看起來要被燒死了啊哈哈。”
但是手上卻還在猶豫是先放下右手端的拉面碗還是先放下左手握著的木筷——總不能直接扔下吧畢竟是別人家的餐具。
這個問題似乎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更加哲學,也好像比先邁左腿逃生還是先邁右腿逃生更為緊急——
遠山曉的手因為糾結而抽搐了下,不過很快他就不用猶豫了——
手中的碗筷瞬成飛灰。疼痛驟襲。
————
遠山曉先是被面碗破開瞬間淌出的湯汁一燙,然后胸前和手上都沾著湯汁油膩膩地讓他動作一頓,不過很快也不會有“好臟”這種想法了,被湯油膩著的衣服和皮膚都一瞬被火舌席卷。
好痛。
失神渙散的灰綠眼瞬間因為疼痛聚焦,遠山曉面上迷茫的神情終于褪去,他急急掠眼望了眼現在的情況,然后——傳送。
一切不過發生在一兩秒間。
在外界看來不過是如絨海一樣的火云包裹、又即將從少年頭上、身側掠過時,少年的身形瞬間消失了。
等到下意識傳送躲開遠山曉才發現了問題——
他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背下了東京幾乎全部的地面地圖——但絕不包括會有蟑螂臭蟲惡心又恐怖的地下管道地圖。
雖然在吉野順平那兒得知了真人一般出沒在這種地下水道的地方,但是遠山曉還是沒著急去熟悉這類地圖——
因為他剛剛做完了一份工作,這不是應該休息一會兒,然后下班,然后慢悠悠蹭一頓飯,然后再慢慢回去睡一覺嗎——
慢悠悠抬起拉面碗準備蹭飯的遠山曉剛剛一提筷子卷面——就被著急到點下班的社畜和著急熱血的dk少年傳送了過來。
遠山曉:
遠山曉找不到出去的路。
這是一個問題,另一個問題是這兒空間太過昏暗,看不清,讓他的空間感也有些模糊。
同時這兒又太過逼仄。
那不知道哪兒來的火焰幾乎充斥了整個地道,讓人無處可躲。
就是遠山曉要傳送到一個新地方,也總會被火焰淹沒——這里太封閉了。
遠山曉只能下意識在疼痛的刺激下迅速橫向傳送一段他看得清的路徑,又在現身的瞬間扯來那剛剛【傳送】拉扯制造出的空間擋在身前。
沖天的火焰便瞬間被空間格擋,急速分流為二從遠山曉兩側流開。
在臉被火光照亮的一瞬,遠山曉低頭。
這是唯一躲避那火焰的辦法了。因為——
遠山曉看向自己的左手,小臂一側已經被火燎出了一橫的血疤。
身上之前出車禍裸露在外的地方也各有不同程度的燒傷。
因為——遠山曉身體素質并不強。
他并不能硬抗這個看起來像咒力做出的火焰。
他似乎沒繼承到一般咒術師那樣超人的□□強度,曾經看過伏黑惠被揍得擊破了幾棟大樓墻壁的遠山曉很為驚嘆,因為他是下床伸個懶腰都會腿抽筋然后躺一天的人。
好像是有那種咒力強化身體的能力。
但遠山曉對自己咒力的處理能力沒到那種熟練的地步,在同時操控空間術式的同時,他的大腦對于身體咒力的流轉會處理不過來——至少,在現在他【正常】狀態下是這樣的。
【正常】。
是這樣的。
封印一部分大腦處理能力,用理智強壓直覺,降低恐懼感知能力,用強度來換取自己的穩定性,保證自己不會被隨意——
“哎呀。那是反轉術式嗎?”
嚇到。
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肩膀一聳瞬間閉眼蹲下的遠山曉:
遠山曉放在自己燒傷左手皮膚上的右手一頓。突然感覺這聲音有些耳熟。
于是他又抬頭。
看清楚了現在的情況。
昏暗的地下管道,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感謝,如果有水蟲現在應該也被燒死了吧——火焰消弭,然而濃烈的白煙還在空間內濃郁充斥。
遠山曉憑借咒力感知隱約能感知到濃煙里還站著個咒靈。
真人他已經看到了,在他左側,離他有些近的地方。
雖然很怕這家伙突然沖過來碰到他,但是——果然如順平所說完全是個人形真是太好了,雖然縫合線看著像縫尸體一樣,但是五官和四肢長得都在位置上真是太好了
遠山曉強壓下鼓動著的要悶聲要跳出來的心臟。
望向對面。
剛剛發出的聲音也很熟悉。
果然煙霧里慢慢隱約顯現的人形也很熟悉——
從袈裟換成了夜行服,也還是長的是人樣,笑瞇瞇的樣子雖然看不出來親和但至少是個人類的不恐怖谷的笑容。
遠山曉干澀地咽了口水,聽到羂索的聲音。
“誒——你這么短的時間就學會反轉術式了啊。果然,五條悟帶了個不得了的學生。”
“之前學的。”遠山曉還在壓抑自己不斷重跳的心跳,他的余光一直在四掃,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本就很模糊的方向感因為濃煙和被剛剛火災破壞的水道墻壁弄得更不清楚了。
只能——
遠山曉咽了口水,“因為想到有天斷手斷腳了不好逃跑就麻煩了——”
“誒。你的反轉術式已經到了可以修補肢體的程度了嗎?”黑色長發的男人關注點特殊又敏銳,他低低感慨著。“真是天才啊——”
然后聲音驟然鉆入遠山曉的耳道——從身后而來。低低的笑音。“對吧?”
男人不知何時閃至了遠山曉身后,手恰好抬起遠山曉的下顎,在少年瞳孔緊縮時——
“在想怎么逃跑嗎?”
遠山曉看見了,濃煙消散之后的。
黑色的、濃郁的、流淌的幕布。
恍若黑色的色彩在往下、四散流淌,但是,這分明是錯覺,因為這是已經完整形成的——
【帳】。
少年灰綠色的眼眸緊縮,像突然反應過來了什么,迅速左右一瞥,眼眸中掠過了好幾顆之前藏在暗處的咒釘。明顯是早就釘下了的。
早就設下的【帳】,只是在【帳】之上設置了偽裝的術法,這才沒被發現。
羂索見遠山曉發現了,這才心情不錯地開口。
“對哦,這是專門為遠山君準備的。以任何人都可以進入為交換的——【只有遠山曉無法出去】的【帳】。”
遠山曉緊縮的瞳眸顫了下。他原本的打算的確是,如果無法找到方向傳送逃走,就用之后【傳送】得到的【空間】徑直向上捅破這水道墻壁,重見天日然后直接出去——
但是——
【帳】的確克制他。五條悟之前為了讓他留下時也用過。
比起說是確定他的【空間】無法傳送離開【帳】。更多是——
他不知道怎么傳送離開。
四周都是黑的,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的點位和方向,就想象不到傳送另一端落點的模樣,也就完全想象不出傳送的路徑,有時候五條悟的那種【帳】他可以自己走出去,或者用空間捅破。但是,羂索這里又加了這樣的束縛。直接肉身出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
“噗嗤、”
隨著輕慢聲音落下的,是血肉破開的透氣聲音,像是氣球一下沒栓緊無意漏出的聲音一樣,讓人有些茫然。
手穿過了腹部。
遠山曉低頭就能看到一只男人的手從自己的腹腔穿肚而出——
他緊縮顫抖的眼眸映著那輕佻抖動的手指上的血漿和碎肉。
肉塊的脈絡,血漿黏膩緩慢低落的黏稠尾部。
清晰、又模糊,在輕佻地晃動。
淺色眼睫下的瞳孔渙散、又聚合,眸色沉下,又痛苦地想歸于清澈。
一瞬好像有無數黑暗的觸角要從他虹眸邊緣那些幽微的暗色中探出,又在整個瞳眸不斷的顫動中,被那蕩開的清澈灰綠一點點克制壓回。
果然羂索不會這樣好心地給他講解和反應的時間。
盡管在思考結束完的第一秒就準備傳送了,但是果然還是慢了一步。好痛。只來得及傳送躲開后順便用傳送拖曳出的空間瞬間覆壓而去。
“思考變慢了呢。遠山君。反應力似乎也是——”
討厭這種評判的語氣。
只是有一點點痛。
輕松躲開的羂索踏在深深插入墻壁透明的空間之上,如他所說,這次遠山曉利用空間的反應速度是慢了些——對比咒術師不算太慢,但比起之前的他就——羂索現在甚至還有閑情甩了甩血淋淋的左手,望著其下彎腰捂腹不斷咳血的少年。“這種程度你的反轉術式也能治好啊,學得真快啊。”
漏風的感覺好難受。好吧,是一點難受。
“哇啊、這就是夏油你說的一定要殺死的小鬼嗎?看起來還沒之前那個好玩啊。”
聽起來還不錯的聲音。是那個真人的吧,長得像人的。
不能說話,說話就只有呻吟的聲音,因為好像真有點痛。
“噗、噗、”
什么噴氣聲?哦,應該是之前那個噴火的咒靈吧。
吸氣、就會拉扯得好痛、不是,有點痛。看來我沒辦法像那樣吸氣又噴氣。
“看起來躲過我一次攻擊也不過是僥幸嘛,這小子。現在就要動手嗎?”
“真不明白你要我們兩個都過來是為什么——你一個人也完全可以解決啊。消遣我們嗎”
還好這也是人類的聲音,雖然聽著像大叔一樣難聽
遠山曉慢慢回攏了發散的思緒,當注意力全部回歸身體時,感知就會清晰得好可怕。
遠山曉捂著腹部,好痛。
真的好痛。
冷汗一直在流,流到眼睛里又澀得發痛一直掉下眼淚來,原本就痛得一直掉眼淚了現在更是一直在掉。
好惡心。正常人的世界會遇到這種事嗎?好想死,好想回去。
正常人的世界會遇到這種攻擊嗎?只有恐怖片才會有人手一下穿過人的腹部吧,都不敢想自己的臟器變成什么樣了,血肉破開的聲音也好惡心。
明明現在冷汗直流一直發抖流著眼淚還要同時運轉反轉術式也很惡心,感受著本來破空漏風痛感清晰的地方黏黏膩膩地合在一起也好惡心。
為什么他要承受這些,正常人本來就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為什么他還要保持理智,為什么——
遠山曉腦海里晃過一抹白發,又晃過羂索明目張膽懟到他眼前的陰謀。咬牙,舌尖抵到后牙槽一起咬下才忍住恨意和痛意。
“你們這什么塑料情,你們以為他是讓你們來圍殺我的嗎?”
少年抬起頭來,臉上還一直在落淚,視野也完全被淚水模糊了,一邊抽噎一邊恨聲開口。“他明明是把你們當棋子、”
模糊的淚霧后隱隱能看到三個身影。看來是真人和那個不知名的咒靈也走到羂索身邊了。
遠山曉抽噎了下,望著那邊,一下伸手抹了下眼睛上的淚花,然后憤然抬頭往那兒看去,“要讓你們送——”
遠山曉一下看清了站在羂索左邊的東西模樣。
啊?
兩個人模人樣的人旁邊,站著一個——
啊?
顫抖的眼眸根本不敢全部看清那個東西的模樣,好惡心,感覺比臉還要大的獨眼——眼球那么大不會惡心死自己嗎,那種眼球上面透明黏黏反光的薄膜也好惡心,這什么皮膚,好惡心,為什么這種身體還要長著人類的四肢,這是那什么歡樂谷效應嗎?什么東非大裂谷效應嗎——不這不重要,不要看了,咒靈這種長相是很常見的——
遠山曉目光遲滯地往一側的兩個人形男人望去,然后胃里就一瞬翻江倒海——又想起自己的胃還是剛剛治好的,少年瞳孔緊縮又彈脹的瞬間語聲也不受控制地吐出。
“我*不是為什么你就——我*好惡心為什么長這么丑——”
遠山曉的聲音因為喉嚨的嘶痛停滯了一瞬,他正想繼續開口。
【恐懼值,15%】
遠山曉:
忍耐了一個月的遠山曉:
“啊?”
第042章 恐懼開始
別怕。
遠山曉在心底安慰自己, 然后。
【恐懼值16%】
遠山曉:……
身上的傷已經全好了,這種非人的恢復速度也感覺很惡心。倒不如說自己一恐懼起來就很惡心,一想到這惡心的點又會更恐懼更惡心……
遠山曉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劉海, 把劉海上撩時抬頭望向對面的三個家伙。
在看到漏壺時。
【恐懼值17%】
遠山曉:……
遠山曉面無表情移開視線看向另外兩個人模人樣的家伙。
明明一直忍耐著的,不讓恐懼值的心聲響起。該死, 這個自己也不清楚具體運作規律的東西,一旦響起就——
遠山曉咬緊后牙, 手心攥緊他脖子上那只有他看得見的空間項鏈——異質空間無論經過車禍還是火災都是和它主人截然不同的毫發無損。
遠山曉用來放東西的隨身空間其實也是這條項鏈。
他慢慢松手,手指輕松拆開了空間卡扣, 取出了一顆空間環塊,然后從里面抽出了條白繃帶。
單手帶著繃帶繞到腦后, 原本想把壓在后腦勺的后發撩起來, 摸過去才發現頭發之前被火燎短了, 遠山曉想到了自己老師的后剃發, 頓了下,繃帶繼續前繞環住眼睛。
在繃帶下睫毛顫動時聽到——
“噗、噗——”
“噗——”
“你們!人類的樣子才是【真】惡心!!無比丑陋!低級!弱小!!我們咒靈才是真正的【人類】——”
遠山曉:
先別破防, 你先對著真人的樣子破防。
“口氣好大的小鬼——現在就讓你變成焦炭吧。”
性格倒挺像人類的,倒不如說加上這點更有那種歡樂谷效應的惡心了。
“真人要一起去玩嗎?”
是羂索的聲音。
“好哦,夏油不去嗎?”
……
“我先守著【帳】, 防止小老鼠逃走掃興吧。”
遠山曉【望著】三個咒靈和詛咒師的方向,在活躍的思考閃爍大腦的同時,嘴上毫不留情地吐槽。
“三個老登對付我一個小登,你們好意思——”
“你們打麻將不會一直三缺一吧——”
“哼哼、怎么可能, 我們還有——”
“哦,還有其他同伴。”
長的丑的咒靈就是好騙。
“誒——”真人笑音打斷了遠山曉對漏壺的進一步試探, 笑聲彎彎曲曲的,能夠想象到他玩著自己彎彎曲曲的頭發開口的樣子。“咒靈難道會有你們人類那種道德感嗎?”
“說起來——這么快就站起來了, 看來是很耐玩的玩具啊。希望你從漏壺手里活下來——然后,就輪到我啦。”
“哼哼。”
長得好看的咒靈聽起來也不太聰明。
遠山曉試探完了,沒【看】他們,蒙著繃帶的眼準確找到了羂索的方向。
“這兩個連你真名都不清楚的傻子不知道。”
“但你知道這兒會發生什么的。”
遠山曉聲音平靜,比起說平靜更像是飄忽,好像他聲音中的某種人類特質正在被慢慢抽離。他眉峰一抽,有些痛苦地捂住一側眼睛,感覺有一只眼黏黏膩膩的,摸了摸只感覺一點濕潤,分辨不出是什么。
“羂索。”
羂索看著那流著一邊血淚的少年抬起頭來。
“這算戰前宣言嗎?如果害怕那樣的結局的話,現在就死不是很好嗎?”
遠山曉現在不知為何耳鳴有些嚴重,沒聽清羂索在說什么不重要的話,但聽到了剛剛真人對羂索的稱呼。
【夏油】。
咒靈操縱使的資料很快從他腦海里晃過。那些沒想通的事,那些迷惑的身份,一瞬便串聯了起來。
“如果讓五條老師知道就好了。”
……還是說不要讓他知道更好?
這樣分岔的思考只是在遠山曉腦海里一閃而過,他沒有過多糾結。畢竟現在戰斗一觸即發,他沒有能夠聯絡五條悟的條件。
他只能抬頭。望著羂索的方向,血液潤濕了眼上帝繃帶又落到少年唇峰上,但是他毫無察覺,以為自己舔唇掠去的是之前嘔出的血跡。
他怕痛,也怕血,但此時嘴里澀然的血腥氣卻刺激得人有些精神興奮,他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
但也沒辦法了。堅守了很久的【正常】已經被打破。
而他不是克制自己的門鎖。
少年抿了下唇,干涸的血漬就一下被潤濕黏在舌尖又卷入,他的舌尖滑向上牙槽抵住笑開,眼自然地跟著笑弧瞇起,亮晶晶的。再次重復道,
“你知道會發生什么的。羂索。”
“來。”
要么是在他的【恐懼值】達到臨界值前被消耗殆盡。
要么是……
“殺了我吧,羂索。”
遠山曉扣好了繃帶,拉緊,抬頭,一字一頓。
“趕——快——”
“轟——”
少年飄忽的尾音還沒落下,就被爆裂破空的火浪聲吞沒。
他蒼白的臉被火光照亮。面前的溫度驟高,他被照亮的繃帶后只能略略感到明亮了些的光感,如此模糊,又如此——
緩慢。
遠山曉順手彈指把手上那顆空間塊彈指射出。
全然透明,毫不知色。
只小小的一塊,卻要面對轟然沖天、完全淹沒少年身影的巨大火海。
這樣隨意的應對,讓遠山曉松手時最末的火光離他指尖只有一厘米了。
還未至,那過燙的溫度就蒸騰向上好像要把人臉舔舐一片下來。火光映著少年微張的唇,掠過那沾血的牙尖。
燃燒不過瞬間的事,火焰八方四面猶如張牙舞爪的惡鬼伸著裸臂撲來——
而那顆投入火海的一粒空間就像冰塊一樣融化不見了。
火舌掠上遠山曉的側臉,覆壓而下——
遠山曉剛剛彈指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要被火光淹沒。
遠山曉便——
順手打了個響指。
破空聲急掠而過,勁風瞬旋。是比起剛才的爆炸聲更幽微刺人的聲音。
畢竟人看不見空間的軌跡。
只能聽見這樣箭矢破空時那讓人心驟緊又不知危險何處的聲音。
火焰在淹沒少年的瞬間就突然一轉被裹卷著直直朝漏壺而去,
“什、什么、”
響指聲音落下的時候也就是——火焰瞬間包裹漏壺的時候。
好快。
在漏壺的眼中只不過是它火浪馬上淹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時,這該死的小鬼一個響指火浪就逆轉了過來。
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
發生了——
漏壺試著控制自己的火焰,但是完全做不到,只能雙手交叉在胸前咒力強化然后被自己的火焰吞沒。
……什么。
直到被還未燃盡的火焰包裹漏壺才發現,這火焰并非是被什么反彈術式或者風吹過來的——
而是——
它下意識想逃開,卻一下撞到透明的【墻壁】上
什么?
哪兒來的【墻】。
似乎就是這樣一張透明的,像墻壁一樣的網裹著它的火焰壓了過來。
逃離失敗,只能被火焰覆壓而上。
不過還好,它自己的火焰對自己殺傷力不大,所以——
“死絞吧。”
……
漏壺抬頭,在火光中看見少年的臉,不知是什么時候到的,只能看到少年就橫身在自己一側,被血染得紅濕的唇一張,就又從嘴角落下黏血絲來。
漏壺瞳孔緊縮,震驚地看著少年白色的繃帶近在咫尺,他明明沒有五條悟那種無下限卻絲毫沒有被火焰燒到。無論是繃帶還是皮膚——
“空間隔開了啊”
羂索一邊閃開一邊感慨。他剛剛立身的、遠山曉之前深朝他射來深深插入墻壁的空間已經無聲無息迅速溜走了。
漏壺看不清楚,但見識過遠山曉術式的他猜出來了遠山曉在剛剛做了什么。
彈出了一顆空間,瞬間喚回其他他之前傳送留下的空間融入,像橡皮泥一樣融合為足夠的量后,任他變換驅使,包裹著火焰就折返,然后包裹漏壺,就正如他現在——
遠山曉腳上包裹了層空間薄膜再用附滿咒力的一腳將漏壺從墻壁上踹開,此時他的空間才竄到漏壺背后,左右融合,然后——
然后包裹漏壺【絞緊】。
“呃啊——”
硝煙、火浪、碎開的身體和逸散的咒力,像混入了拌肉機一樣模糊零碎,但是又被一視同仁地包裹在保鮮膜一樣的空間內。
混沌模糊,都——
“這樣碎開的話。”遠山曉在咒靈的哀嚎和飛濺的肉塊咒力之后恍惚笑了下,很快眉峰又壓下,眼睫的陰影讓眸色更為晦暗。
都,看起來不恐怖。
他指尖點了點空間縫隙里冒出來的一點點火焰,空間瞬間又合上這點粗心的小口。
“臟東西完全不會濺到我的身上……也不會怕了”遠山曉晃悠著身子回頭,恰好對上真人近在咫尺的臉。
藍發咒靈剛剛正瞅準時機,靜默地從背后掠空突襲而來想要帶走漏壺,手即將碰到少年的背脊——
少年身上包裹的空間剛剛全部流走去絞碎漏壺了。
然而現在又——
好快。
真人從羂索剛剛的話里猜到了遠山曉術式和空間利用有關,所以才在他全部空間用去對付漏壺時偷襲出手。
但是、好快……
真人緊縮的瞳孔微顫,斷指還在流血。
覆蓋上少年背脊的空間薄膜瞬間豎切而下,讓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為什么反應一下變得這么快……
他因為少年的語聲下意識抬眼,眼眸恰好映入少年轉過來的臉,
“你說對吧……?”
遠山曉眼珠一動,黑沉的瞳孔映入了豎切面規整流血的十指。不明顯地歪了下頭,似乎疑惑了一瞬。
然后也茫然跟著伸手,慢慢握住了真人僵持在空中的、被探出的空間卡著而無法收回的手。
少年十指緩慢地、帶著在二人手縫中寸寸匯集的空間扣下。
交握。
【刺入】
“啊……嘔——”
真人一瞬要嘔出什么來,但是口腔已經被看不見的空間撐開全然吻合形狀地卡住了。
這不是從他體外卡入的空間。
而是。
少年有些難以反光的墨綠眼眸映著逐漸松松垮垮落下去的人皮。空間的薄絲觸手在□□內攪動時反饋回的觸感有些特別。
“誒……雖然是人類的樣子,卻沒有人類的臟器啊。”
連在指尖的空間反饋回的、咒靈體內的知覺并不柔軟。遠山曉感慨了句,然后響指。
“哈……”
真人感受著體內鼓動的脈絡,一瞬想說什么,從喉嚨貫出撐開口腔的空間恰逢其時地紳士退出。
“呃……”
于是他體內攪碎的血肉碎塊都從他嘴里嘔出。
完整的表皮像戳破的氣球慢慢垮下。
“無論如何……都請保持【人類】的樣子吧……”
此時,
【恐懼值27%】
離遠山曉和羂索都在等待的那個臨界值。
還有23%。
第043章 領域展開——
解決了
遠山曉晃了下意識不清的腦袋, 手指下意識要撫平擰緊的眉頭時才接觸到了眼下的濕潤,抹了下放到鼻下
是血啊。
遠山曉聞到了血腥味,還在思考自己為什么眼睛下會有血, 就突然——
【恐懼值28%】
遠山曉:
怎么這都怕!怎么自己的血都怕!難道自己是什么xx文學城里不可言說的xx主角嗎敏感性全點恐懼——
遠山曉被自己弄得如鯁在喉,但還是回神, 趁著意識還算清醒。望向最后一個還沒清算的人——
“羂索,到你了, 你——”
“噗嗤、”?
什么破水而出的聲音。
遠山曉剛剛抬頭看向羂索,就因為這近在咫尺的怪音吸引回了目光又低頭。
遠山曉低下的眼全然斂去了光亮, 黑得純粹,清晰地反照著地上那松垮堆疊的人皮, 和被黑漆咒力包裹著的、惡心慘綠的一灘血肉。
就是咒靈內部血肉骨骼還有些像人的地方, 但是這樣攪碎成漿再嘔出來看著就不那么可怕了吧——
遠山曉還沒發現那個怪音從哪兒而來, 看著眼前的場景先這樣想著安慰自己, 然而一瞬——
“噗嗤。”
怪音再次響起。
他盯著的慘綠肉漿里像冒出水泡一樣冒出了一顆眼球。
遠山曉:……
是眼球啊他還以為是水泡呢——
“噗嗤、”
又一顆。
遠山曉:
【恐懼值30%】
在遠山曉大腦空白的這一秒,肉漿里又咕咚咕咚攪動——
冒出了好幾個眼球。
遠山曉:
【恐懼值32%】
不是這種惡心的東西到底是——
“噗嗤、”
“噗嗤、”
像增殖一樣, 無數眼球一瞬從黏膩的肉漿中脫出,好像一瞬水面冒出了無數水泡,水泡破開——就是如人一樣滴溜溜轉著的眼球。
然后眼球在冒出之后瞬間外展, 延展出了黏膩反光的惡心表皮,表皮像氣球一樣吹起鼓脹,浮尸一樣腫脹,從這腫脹肉塊四角伸出的卻又是截然不同的細細小小的惡心四肢, 細細小小的居然還是人的五指與腳趾。
就像蝌蚪瞬間長成了眼球鼓脹的怪詭青蛙,無數眼球霎時全部探出盯向他。
遠山曉:
遠山曉感覺喉頭發緊, 澀然得發痛,手臂上一下起滿了雞皮疙瘩, 生理性的寒意從皮膚一下刺入心臟。不能思考。
因為一思考就會——
【恐懼值百分之——】
等等、不要急。
遠山曉迅速按捺心神。
補藥怕。
這沒什么可怕的——
這只是真人的正常增殖而已,沒什么可怕的,沒有什么——
“噗——”
遠山曉看到那無數黏膩惡心的青蛙一樣的咒靈切片從肉泥里跳出然后一下四散奔逃。
遠山曉:
這沒有什么可怕的。
這只是像——
好幾只詭異的咒靈切片靈巧地一躍三丈高直沖他面門而來。
遠山曉:
遠山曉平靜地吸氣。
【恐懼值40%】
這只是像——這完全就是打蟑螂一棍下去蟑螂肚子破了里面露出了一堆小蟑螂到處飛到處跑直沖他而來啊——
沒逝。
————
羂索看著其下的場景。
被擊得潰散的真人分散成無數小個切片分散火力,雖然看著狼狽地到處奔逃又要轉換自己的本體,但是其實他才是羂索用來對付遠山曉的主要道具——
蟑螂雖然比人小,雖然可以輕松捏死。
但是如果是害怕蟑螂的人,不斷看著腳邊滿地奔逃的蟑螂,聽著蟑螂不斷振翅急掠擦過自己臉側的聲音,感受著蟑螂飛過的冷風擦過自己的鼻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撞上來,感受著蟑螂表面甲殼那種冰涼微黏的觸感,然后又被帶著刺刺硬毛的蟲足抱住指尖。
想要閉眼,又怕閉眼真給蹭到了蟑螂外殼。
總覺得下一秒要被突臉了,心臟也會驚了又驚,緊了又緊。
恐懼也會——
【恐懼值42%】
升得稍微有些太快了
遠山曉這次抿緊了唇,沒敢開口感慨。怕進嘴。
他是隱約知道真人有什么觸碰到了就會被改變□□的術式的,但是現在也不用特意去警惕這點了——
因為真人切片現在像滿地飛竄奔跑的青蛙蟑螂一樣他就是死也不想碰到一點點。
在又被獰笑突臉后——那么小一張臉長滿五官還配上細細小小的棍子四肢真的是很**離譜啊——遠山曉按捺住砰砰重跳的心臟,努力保持冷靜地側身躲過。
他一邊掐緊了指尖,一邊混沌著蕩開暗色的眼眸努力在渙散中聚焦。
要忍住恐懼。
還要努力運用大腦——
【恐懼值——】
等等、別怕——
遠山曉咬緊了抵在后牙的舌尖,新鮮溢出的血腥味和刺激的痛感讓他大腦清晰了些。
定位。
以自己為原點發射矢量。
數據載入
以自己為原點,當前方向為x軸進行三維建模
確定點位、距離數值、
估量現有速度加速度
確定起手時間,以時間為固定變量重新計算預測點位和距離
時間是——
“現在——”
遠山曉一下睜眼。
在眼眸全然被神采點亮時,緊緊擰住又一下松開開關的大腦還是溢出了聲。
【恐懼值45%】
隨著不受控制的恐懼同時蔓延而出的,是以灰綠眼少年為中心瞬間刺出的無數光線。
好像只是暗室乍亮了一瞬。
無數幽微的空間還沒看到是如何延伸就已抵達——
無數個真人切片,或動、或跑、或正在回頭。還在動態中。
一瞬就好像被定格成了靜態畫——
只有無數透穿的血肉飛濺,眼球如雨落下,四肢碎裂——
無比精準地定位,連線貫穿——異質空間無可不斷。
所有的【蟑螂】都同時被撕裂的話,就不會——
遠山曉的身體突然一頓,突然察覺了什么。
發射出的所有空間觸角的數據在回收大腦的過程中那一點點殘差讓他幾乎全部被染黑的眼眸如野獸一般一動,像嗅聞到了什么,瞬間后移——
羂索捂著自己炸開的左臂,咬牙笑道。
“就這樣還要克制自己嗎?我真小瞧了你。”
遠山曉略略瞇起的目光掠過羂索就看到了被羂索攔身救下的最后的真人切片——小了一圈的本體。
因為被羂索擋住又極限拉了一把才偏移了方向。
遠山曉把目光重新移向這個自己唯一沒考慮到的變量。
“天才都用窮舉法了么?”
遠山曉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放棄尋找本體直接貫穿所有切片的行為。但是他不在意這句嘲諷。也不在意——
“真險啊——夏油。”
也不在意現在還不知道羂索真名、完全被耍得團團轉的真人。
也不在意自己這樣束縛能力,讓真人覺得和自己實力差不多還沒有全然生出逃跑之心給現在的自己造成了多少麻煩。
遠山曉只在意,真人還活著。
因為這點會讓他剛剛又才克制的理智——
【恐懼值48%】
失敗了
事到如今,大腦的開關關了又開,開了又費盡心力狠狠擰緊。遠山曉也覺得有些疲憊,以及很有些不爽。
所以為什么要做這種麻煩的事啊。這里有什么他在意的東西嗎?為什么——
大腦已經不太能理智思考了。
遠山曉慢慢呼了口氣,又慢慢吸進一口氣。
充滿血腥味的濕冷空氣,讓他覺得清晰得要命。
好像能很輕松通過空氣的一點波動辨別出其他生命的所有方位、一點點的動態細節。
然后又根據這些很容易就能預測出他們的下一步動作、在腦海里復現動線,很輕松又能模擬出截斷殺死的空間路徑。
清晰得很惡心。
現在就是扯下眼罩,眼前大概也是看不清東西的吧,好像瞳色染黑遮擋了瞳孔一樣,像戴了那種遮瞳的美瞳,看不見——或者只是他現在還【理智】的這塊大腦看不見。
但是周遭的一切好像自動就全部在他大腦中的三維空間里復現完畢了——任何一點點動態的變動都會即時同步。貼心得好惡心。
遠山曉也是第一次在恐懼值抵達這個數值還保有還算比較清醒的意識,讓他能夠清晰的知道自己這些惡心的變化。
“所以,你想做什么,羂索?”
遠山曉大概知道,這個很有可能是他最后理智的幾個問題之一了。
“我啊。”羂索聞言沒有先回答,而是先按著小了一圈的少年真人的肩膀,把他推到了前面。遠山曉注意到羂索似乎把什么塞進了真人身體。看著真人那虛弱的、咒力薄弱的身體又慢慢抽條鼓脹。
遠山曉【看到】羂索慢慢低身附向真人耳邊輕聲開口。
“看到了吧,真人。”
“他怕你。”
“只要你碰到他。他就會——”
遠山曉聽著羂索這樣可笑的利用的話,覺得自己應該笑一笑的,但是實際上他此刻腦袋里什么都沒想,或許也只是他覺得他【什么都沒想】。他理智能反饋的知覺不多了。
少年平靜的黑沉沉的眼一直盯著這邊,看不出情緒,也沒有迷茫,只是單純地【看著】。
繃帶已經散落了,不知道丟到了哪里,看著現在的少年好像也不是很在意那個繃帶的樣子,他此刻的神情,比起說像是野獸,更像是什么無知無覺的東西。
羂索抬頭就對上了少年這樣的眼,羂索愣了下,又笑了笑。
“就會——”
“就會怎么樣呢?”
“我很期待啊。”
與此同時,羂索收手后退,結印。
百鬼驟出。
剛剛被羂索按入了更多人類儲存靈魂的真人也迅速身形暴漲,雙手抵開嘴唇。
手印從喉嚨里重重疊疊而出。
“原來五條老師之外的領域是這樣的啊”
遠山曉一邊按著太陽穴一邊抬眼就注意到了奔涌而來的大量咒靈,不由在真人領域結好之前目光掠向其后的羂索。
“你的領域呢?是夏油的領域嗎?”
“誰知道呢。”羂索似乎在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他身前,一雙雙手在真人張開的嘴里一個個合上——結印。
陌生的咒力的確瞬間包裹著這個空間,
“【自閉圓頓里】”
在領域展開的最后一刻——遠山曉又聽到了羂索的笑音。
“那你會領域嗎?大天才?”
領域結成。
如果不用領域對沖,那一定會——
遠山曉學著羂索的模樣聳了聳肩。
“誰知道呢。”
在【恐懼值49%】的聲音落下時,他聽自己的聲音也好清晰。
冷冷落下的、
“我不用領域也能殺。”
第044章 退場
真人的術式是改變人的肉.體形態——不過這可能不是他的本質術式。遠山曉之前幾乎全部搗碎了他的肉.體他都仍可以從自己的血肉灘中再生成諸多切片。
按理說這樣徹底地毀滅了身體, 不死也會失去戰斗能力,然而真人卻還這樣生龍活虎,生命力頑強如蟑螂, 這極有可能是作用于身體的傷害對他無用、或者用處不大,所以遠山曉之前的傷害才沒有徹底祓除他。
聯想到五條悟之前提過這個世界是有靈魂的, 所以有很大可能真人的實際術式是與靈魂有關的,是通過改變靈魂形態進一步導致□□形態改變這樣。
看真人也和他的同伴咒靈漏壺不同, 能夠如此自由地改變□□形態,有可能他的本體也是靈魂形態。所以一般的咒力攻擊才會對之效用不大。
而真人改變他人□□形態實驗出的那些改造人——也應該是觸碰靈魂發動某種轉變完成的吧。
媒介——
遠山曉回憶起真人的前幾次攻擊。
大概是和【觸碰】有關的東西。
而現在展開領域——領域是對術式的極化, 那會不會有可能把這個媒介優化了呢——
如果不用【觸碰】也可以觸摸到他的靈魂進一步改變他的肉.體,那他——
【恐懼值49%】
如此清晰又冰涼的聲音落下,
遠山曉抬眼, 白色的繃帶朦朦朧朧。
他清晰地【看見】墻角殘破水管口滴落了一顆水珠,
倒映著他倒逆的平靜面容, 碎開——
那他只要身處【領域】就必死的話。
就只能——
————
遠山曉消失了。
真人【無為轉變】必中的領域展開的瞬間——
少年一下原地消失。
像是躲進了空間里。
羂索站在領域之外,盯著剛剛遠山曉消失的地方擰了擰眉。
是【躲】還是別有計劃
當然遠山曉是有可能會一直躲在空間的, 畢竟在他自己的空間內也可以躲開真人領域的必中效果。如果能躲到他們離開或者拖到高專的救援抵達也是可能的。
這樣他的計劃大概也會落空,但是。
但是羂索覺得現在的遠山曉不會這樣做。
并非是覺得遠山曉沒猜出真人術式和此時領域的特性。
而是——
他刻意生生用手將少年穿腹逼他解鎖恐懼引起仇恨,又使用真人和咒靈驚嚇步步緊逼, 都是為了——
為了什么呢?
羂索想起那天,在劇痛和瀕死的恍惚中,看到的滴如沉墨的掠過的綠眸。
為了再看到那樣的光景。
像水墨滴在水中。
慢慢慢慢,遠山曉睜眼, 墨色慢慢在他眼中暈開。
虹膜邊緣的暗色觸手攫奪著細細碎碎的眸光,像是要把這雙眼朝深海沉去。
如果是這雙眼的主人的話。
要逃的絕不是他。
遠山曉的確不打算一直藏這兒。他是有可能這樣茍住——如果是【恐懼值】心聲響起之前的他。
而【恐懼值】的開關一旦打開, 他冰涼又冷漠的直覺只在訴說一件事。
遠山曉無意識舔了下牙。上面還有著些微的血腥氣,他又舔抿了下。
以牙還牙, 以眼還眼,
這里除他之外的存在,他都不允許——
他左眼一顫,先淌下大腦過載的血淚來
活著。
————
“喂,躲起來了嗎?”
真人的衣服已經在之前的戰斗中徹底碎爛,他敞胸瞇眼笑著,雖然這樣像上位方一樣張狂地挑釁著,但是他全身肌肉都暗自緊繃著,瞳孔也敏感地捕捉著周圍一切氣流的動靜——
“嘛嘛,拿出剛才的氣勢來啊。”
只要遠山曉一出現,只要一有他的蹤跡就——
“別害怕——咳、”
真人聲音一下截斷,手顫了下,摸向胸口洞穿的大口,咳了好幾口血。
“噗、”
“呃咳咳、咳。”
突然被一道空間從身后洞穿,真人一下被慣性帶得向前踉蹌幾步,手捂著破開巨洞的胸口修復的同時,眼也——
什么都沒捕捉到。
怎么回事。
“嘖、嘶——”
手臂又被一下擦過。像風刃無形掠過一下擦去了一塊肉。
真人一咬牙,很快敏銳的直覺又察覺到了什么,猛地側身,避開了一側瞬間傳送穿刺而來的直線空間。
真人一邊捂著手臂一邊退開輕快地浮空躲避,
在領域中,他的感知是平常的十倍。
因此現在盡管看不到此時在他空間中混亂四處穿刺的空間直線,但是也能通過氣流的動向進行躲避。
剛剛是沒反應過來才被偷襲了一下,此時他一邊修復著身體一邊調動全身的感知注意力拉滿地躲過這突然如同驟現蛛網一樣貫穿八方的軌跡空間。
在又一浮空旋身躲過斜刺空間時,真人垂下的眼沉沉思考。
不太對。
之前那個家伙可是會在他有無數分身的情況下都能精準辨認點位精準打擊的。
這種看起來無序混亂的穿刺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
真人抬頭。他的領域仍然暗沉一片,血色包裹里這片獨屬于他的空間。
在這里、空氣、氣味、溫度、地面,一切都歸他所有,為他察覺——
所以按道理這里每一寸都在他的【監控】之下,有如自己體內一樣清晰。
而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沒有找到我呢?”
輕輕的,像風一樣飄忽的聲音送到真人的耳中。一只手旋繞著下壓的空間,搭上了真人肩膀。
真人一下瞳孔緊縮。繃緊的身體因為極端的恐懼停滯了下才重新啟動,緩慢偏頭——
“無為——”
他縮緊側移的眼眸映入少年的模樣,臉上白色的繃帶松垮下了一邊,黑沉沉的眼流著血淚。
血色領域的外壁在這只黑潭一樣的眼中瞬間破碎、咒力飛濺。
少年舔了下積到上唇的血,眼眸一頓定向真人。
“什么你的空間?”
【這是我的。】
遠山曉在真人肩上下壓的手掌驟然落下。
————
原來如此
在遠處觀戰的羂索緊縮的瞳孔慢慢舒展開。
遠山曉不能出現,一出現就會被真人的領域察覺動向而被施展【無為轉變】。
他固然可以不【現身】地進行【傳送】,但正如真人感知到的,這是無序的、無向的。
遠山曉不現身就無法判斷自己的點位和方向來像之前一樣精細計算自己的傳送落點。
因此他就在真人領域中飛速傳送著,無論方向,沒有落點,看起來無所謂地傳送著。
羂索之前察覺了他詭異的咒力流向,雖然看不見他的空間軌跡但是能大致猜出他在做什么。他一直在無序傳送。
還想逃跑嗎難道。
原本羂索有些擔心這點。
有了一層領域和一層【帳】,領域和【帳】夾層中還有看守著的他與一群足夠讓他恐懼到失去理智的咒靈。遠山曉根本不可能——
然后羂索就看到遠山曉出現了。削去了藍發咒靈大半身軀。
領域破碎。
此時羂索才瞳孔緊縮,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又忍不住嘴角抽動的笑意。
他終于明白了。
傳送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
制造【空間】。
遠山曉的術式是,只要傳送留下的路徑空間都能被他使用。
所以——
“這是我的空間啊。”
遠山曉手摸上真人的脖子。
被異質空間從內部撐碎的領域碎片有如紅雨一樣灑落,此時從真人脖子飛濺開的血雨就不是那樣顯眼了。
遠山曉甩了下手上的血,才拎著真人的頭。
“我不太清楚你還不會不會再生。所以我這次會做得干凈一點。”
真人眼球一動,只能看見少年還在滴血的手指,沒有了發聲器官也無法說話,然而——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那熟悉的空間觸手在一點點從脖頸斷口中探入——
遠山曉抹了下眼睛,濕淋淋的血手抹過濕淋淋的左眼,他抬頭看向羂索。
羂索瞳孔緊顫著,被少年那影沉沉的左眼望來時,好像被什么觸手攥住了心臟一樣,莫名危險的直覺警報一直在后背狂響,讓他覺得不止如此——
水道內的空間幾乎是瞬間便被少年的傳送路徑填滿,領域脹碎,這也意味著——
“這里面的空間歸我所有。”
語落,遠山曉沒有立刻沖向羂索。
方才領域【內里】的空間不斷膨脹、迅速融匯凝聚有如無形浪潮朝著羂索奔涌而去——
連帶著羂索召喚出的咒靈。
遠山曉空間外擴逼得羂索那黑壓壓的咒靈浪潮也不斷外壓,在他與羂索之間像形成了一環咒靈外海,彼此隔絕。
這樣的計算和咒力消耗都不小。
遠山曉喘了口氣,胸腔起伏著,又慢慢壓下,在他再次吸氣時——
【恐懼值49%】
提示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是的,他只剩1%的理智余裕。不能將其浪費在穿越咒靈浪潮之中。所以不能直接以身穿過咒靈浪潮進攻羂索。
因此——
遠山曉抬頭望去。
經過之前一系列戰斗,他們不知何時已經從之前漏壺噴火那個逼仄的甬道轉至了個更為開闊——以及。
遠山曉抬頭看著高不見頂的水道穹頂。
更深不見底的地方。
遠山曉目光穿過了那黑壓壓一片被他往上壓迫的咒靈潮,
又好像穿過了因為距離看不清晰水道頂壁。
然后又穿過了他看不見的【帳】。
看到了
羂索一怔。跟著若有所覺的上望。
下水道厚重的水泥阻擋了地面之上的風景。
這是他特意找的地下水路。被譽為【地下神殿】的【首都圈外郭放水路】*。上面有近60米的土層。
這也是到現在多輪戰斗下,少年的空間聚集外擴的情況下,仍沒突破水道穹頂的原因。他的【帳】在地面之上60米,又往下包裹整個水路。
在水道之外、在【帳】之外的咒力感知也不明晰。但是、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羂索仰頭看著風平浪靜的管道墻壁,在這之上有種很糟糕的預感,
讓他覺得少年好像做的不止于此。
然而羂索抬手,摸著其上的墻體,厚重的墻壁看著還是平靜無波的模樣。
但是很糟糕的,尖銳的警報一直在腦內悶響。
像云層里的悶雷,滾動著并不明晰,但是只要等到——
“咔擦、”
羂索猛地抬頭,緊縮的瞳孔映著墻壁皸裂的蛛網,手心那一下刺裂的感覺讓那些悶悶朦朧的危險警報瞬間尖鳴——
這不是管道里的咒靈、和內部擠壓導致的裂痕——
無數思緒在羂索腦海中瞬間連接成線。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這不是內部導致的裂痕,
這一定是外部——因為墻壁外側一定已是薄薄一片,此時一裂,便——
腦內驚雷驟破重云。電閃掠過羂索仰著的臉。
他臉上恰好映著墻壁破開時漏入的一線天光,嘴角顫動。
“你居然——”
羂索瞳孔幾乎縮為豎點緊緊盯著那一線漏入的天光,墻壁被外部空間壓迫而皸裂破開的聲音如雨珠一樣噼里啪啦的響起,羂索卻像未有所覺一樣。
水道的外壁轟然要塌,碎石已經簌簌下落,砸在羂索肩頭上,但是他完全躲也不躲,實際上也無處可躲,等到下水道頂層徹底碎開,迎接他的會是天光,也會是從外部被少年逐漸精密聚攏形成的巨大透明空間。
終于明白少年所有布置的羂索眼慢慢望向遠山曉,嘴角抽動了下,嘴角的肌肉有如痙攣一樣抽動著,然后——
“外面的空間,也歸我所有。”
聽到了少年這樣的聲音。
羂索終于明白了遠山曉的布置,他抽動的嘴角連續成畸形的笑容,再次回憶起了遠山曉的術式。
只要傳送形成的路徑空間,都可以歸遠山曉所用,就算隱沒于世,也可以在哪天被召喚顯現。
所以曾經在外界傳送過無數次的少年,可以利用的空間量是——
遠山曉垂下的手指微動。他臉上兩只眼都在不斷流下血淚,繃帶浸透血淚的地方就下陷粘在眼窩上。過載導致眼睛和鼻子都在流血,這里擦了那里也會擦不干凈,所以遠山曉仍然垂首,大腦迅速運轉。
無數空間凝造、形成,又融合,彼此逼近的點位、選擇的方向與執行的距離諸多數據在他大腦中流過。
如果算在數據庫里大概是以單條屬性都需要以萬計的數據量。
這是只有他恐懼值解鎖到49%時大腦才能承擔的計算量。
那些曾經他傳送過的空間再次在回憶的數據庫里被打撈起,被召喚、計算——迅速聚攏凝聚而來。
“所以干凈一點吧。”
遠山曉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了,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模糊的信息流過他模糊的大腦。
“我不會讓你們進入我的空間。所以干干凈凈地死在我空間的夾縫里吧。”
內部外擴,外部下壓。
總之絕對要——
遠山曉丟下了手中真人的頭。
頓時,內外空間墻壁觸手驟生,在狂亂舞動的同時又互相粘著,兩層空間逐漸在少年的計算下逐步壓近——
如果在空間夾層里的活物沒有被觸手鞭殺刺穿,也最終會死在內外空間的黏合逼壓之中。
下水道終于徹底破開,天光大亮。
明亮得刺眼的日光照在少年身上,遠山曉感知不到。
如果他還看得清,或許現在能找到熟悉的逃跑的路線了。
但是現在。
遠山曉不斷計算的大腦里閃過了之前圍殺真人又被逃掉的幾次失敗。
“這次所有恐怖都干凈地消失在這兒吧。”
“誰都,別想逃。”
遠山曉扯下了繃帶甩開。
那流著血的的確是羂索想象中的眼睛。
血色的眼睫一眨,綠墨沉沉。
那是,只會讓別人逃跑的眼。
————
羂索之前召喚出的咒靈正在被極為高效地消滅著,有如天災一樣的無形空間像絞肉機一樣穿過咒靈潮中,滿天的咒靈血塊和溢散的咒力像屏風一樣模糊在他和遠山曉之間。
羂索嘴角抽動的弧度神經質地往上,緊縮的瞳孔似乎帶著興奮的戰栗。
“這個【帳】,可是所有人都能進入的哦。”
“你,不擔心被你空間卷來的普通人也死在你的覆壓中嗎?”
普通人?
像大腦數據庫沒有載入的詞一樣。
遠山曉頓住,歪了下頭。
他垂下的手指抽動了下,然后自己又好像有些不理解自己這種遲疑,手指蜷回收攏。
“我會在意其他人死活嗎?”
并不是嘲諷的話。
少年抬頭,神情平靜,又好像有些茫然。
像一道程序被詢問了一段不存在于其代碼里的設定,有些迷惑地想要反問。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一瞬的遲疑。
但恐懼值指針還在誠實地瘋狂顫抖,表盤上他理智的那一塊已經越縮越小,指針針尖無數次顫抖都重復地指向了本能。
他的本能不包含道德。
因此眉眼迷惑地少年又重復了遍,“你們不能活著。”
于是同時,少年蜷縮顫動的手重新平靜。在大腦中所有聚集空間的計算大致完成時,抬頭望向羂索的方向。
咒靈潮已經完全消弭。
只有一些沾染在他空間壁上有如懸空的惡心粘液與血塊。
此時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遠山曉的望向羂索。
羂索、
羂索他飛了起來——??
什么時候跑外面去的。
好奇怪,是重力相關的術式嗎?*
他不是只有夏油杰的咒靈操縱術嗎?
哦,應該還有加茂家的赤血操縱術。
這是什么術式——
奪取過很多人的身體所以還有很多沒有記載的術式嗎。
不過,要讓他逃掉嗎——
怎么可能。絕不饒恕的本能讓遠山曉不止會做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地步——
已經很多次了,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家伙——
“轟——”
新的空間被召喚而來,由于一瞬召喚量過多,計算粗糙,這邊的廢棄大樓一棟棟全然被掠過的空間穿破倒塌,飛塵弊日。無數新的扭曲的空間迅速追逐羂索而去,在他其上黏合又要瞬間覆壓而下。
這家伙死了也可能不會完全死掉,不清楚奪舍的方法,就這樣讓他在空間之中碾成流體吧。
不過瞬間,飛逃的身影掠過遠山曉微縮的瞳孔
逃得好快。
不過也沒關系,繼續融入空間,擴大空間范圍就好。
繼續——
飛塵喧然。
似乎有很多倒塌又卷起的聲音。還有些融入耳鳴聽不清的聲音。混混沌沌像一片冰涼模糊的電子音海。
遠山曉只有一個聲音聽得清楚。
【恐懼值百分之——】
的確有茫然的普通人的身影掠過遠山曉的眼眸,不過這是因為羂索那莫名提了一句他才【看】了進來,自然而然的,這些不重要的背景就從他黑沉沉的眼眸中濾過了。又歸于混沌的潛意識,像潮汐褪去就全然不在意曾經掠過的淺灘。
【恐懼值——】
又被羂索逃過了。
啊啊
這家伙好惡心的領域。
【恐懼值百分之——】
再大一點
空間再大一點
【恐懼值——】
再擴大一點,
不止要他領域碎裂,還要——
請都死在這里吧——
【恐懼值】
恐懼值的報數好像網絡卡頓一下抽遲了一瞬。
然而盡管沒聽到數字,遠山曉還是呼了口氣,心底那種不知哪兒來的奇怪枷鎖好像終于松開了,不再悶悶地壓著他的大腦了。
大腦過載的疼痛也瞬間消失了。
暢快,輕松——
遠山曉不由本能地笑了下。隨意地抬了抬手。
這下可以自由地——
“曉。”
遠山曉抬起的手一下僵住。
然后又不理解為什么僵住。
似乎是很遠傳來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這么遠的聲音會被自己捕捉到然后【聽到】。
只是聽到后,那種可惡的,好像什么壓抑的,又來限制自己的東西好像又顫抖著出現了。
被壓抑的感覺悶悶的。剛剛暢快輕松一點點的嘴角又壓下。眉眼痛苦。
不理解。
這是什么聲音,為什么覺得熟悉。為什么不理解。為什么聽到了就有種“啊要被管教了啊”的難受。說起來那是什么形容?
遠山曉抬頭,看到了白發的身影。
這個身影,怎么說呢,看起來好像很強,眼睛倒是可以解構他的數據傳到大腦——
嗯,眼睛可以【看到】東西了?
但是他是誰——
“曉——”
又被這樣喊了。
這是他的代號嗎?
遠山曉大腦在運轉對這人出手的必要性。
抬眼。這人在往這兒過來。
被外面的空間攔住了。
沒有他的允許,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入他的空間。
是為了里面要被壓死的生物出聲的嗎?
里面不就羂——
呃啊,還有好多人啊。螞蟻一樣。
遠山曉眉頭痛苦抽搐了下——
沒看到羂索的身影。但的確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羂索也在,所以——
遠山曉抬手。
“曉——”
又來了。遠山曉即將落下的手又一頓,那個喊著他名字的男人飛到了被空間隔開的、離他最近的地方。
飛得真快,下意識這樣感慨時,遠山曉也茫然地轉頭看去,然后——
驟然心口一痛,緊接著全身各處好像都痛了起來,果然很強嗎。明明隔著一段距離都能傷到他嗎?
只是雖然痛得想要蜷縮,但是好在現在感知痛覺的大腦感知也很模糊,所以只能反應過來【超痛啊】這個信息,讓他手指痙攣,但還不會影響數據計算和基礎行動。
所以在外界看起來,就只是少年有些疑惑地握住了脖子上的什么東西,
透明的,看不見的,世界上只有兩個人能夠看見的項鏈——
讓他心口驟痛的罪魁禍首。
遠山曉沒有猶豫地一下扯下——
“唰——”
項鏈晃過時,透明的空間恰好掠過他眼前五條悟的身影。
穿著高專制服,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因為領口像是被狂風卷進去了沒有抽出來,白發也亂亂的,沒有戴眼罩,藍眼——誒?為什么瞳孔緊縮的樣子,在看著他。神情好復雜,看不懂。好像在發抖?看不清楚,但是拳頭攥得一直在發抖誒。嘴唇在動,好像想要提起嘴角的樣子,是又想喊他的名字嗎?這是——
五條悟。
瞳孔終于反映入了白發男人的每一寸細節。遠山曉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幽微的黑色觸手慢慢從裹卷的灰綠虹眸中褪去。
少年終于認出來了。
“是老師啊。”
遠山曉忍不住下意識笑了下。
與此同時。
閃爍抽動的電子音也終于在大腦中落下尾音。
【恐懼值50%】
第045章 倒計時.3
【恐懼值50%】
破開束縛的本能迅速瘋長, 好像有某種冰涼的液體被壓泵著流竄到四肢百骸,指尖被涼得神經反射地一顫,知覺在慢慢從指尖往上迅速喪失, 與之替代的好像是別的什么、空落落的虛無在掌控身體。
遠山曉感受著自己異化的過程,恐懼帶著心臟一下一下難受地重跳著。
他看著五條悟的臉, 已經看不清楚了。
但是看不清又總覺得。
遠山曉下意識伸出手去,手穿過了他們之間的空間,
“在傷心嗎?”
“老師。”
有點迷惑,有點茫然。
只有殘存少年意識余韻的手還顫抖著伸向五條悟的臉。
五條悟抬手下意識在少年手要伸出時抓去——
“不怕。我不會做出讓你——”
遠山曉似乎朦朧地扯了下嘴角。
五條悟手驟然一收
抓空了。
指尖剛剛相碰的一瞬。
手指, 少年,蔓延數百米的空間。
都全然消失了。
2018年9月26日, 高專學生遠山曉在任務途中遇襲, 遭遇未記載的兩位特級咒靈。特級咒術師五條悟抵達現場祓除咒靈。遠山曉失蹤, 生死不明。
————
“所以, 你是說曉給你的咒具不是傳送,而是交換嗎?”
五條悟雙腿交疊, 眼罩全然拉下。皮鞋鞋尖抵著桌子,隨著他一下直腰交換交疊雙腿,鞋跟就在地板上清脆一敲, 然后锃亮的鞋尖又抵在透明的茶幾玻璃下。
“……是。”
七海建人的墨鏡給遠山曉了,而在遠山曉失蹤后他似乎也沒有再買一副墨鏡的樣子,金發有些卷亂,還帶著潮氣, 他彎腰有些痛苦地五指將濕潤的劉海上撩抵在額頭。纏滿繃帶的背脊有些頹喪。
然而聲音還在竭力冷靜地復盤。
“那邊是一個郊外的地下水井,約50米到60米的深度, 下有水道,除了任務中的咒靈真人, 還有一個實力在特級的火山咒靈,所以當時我才判斷——”
所以他才判斷【撤退】。
五條悟聽懂了七海建人顫抖尾音沒有講出的話。
然而沒有想到遠山曉給他的咒具實際是【交換身位】而非單純的傳送。
的確咒術界很少有沒有束縛就這樣單方面完成傳送的咒具,等價一比一交換的咒具要更好找到,五條悟也記得御三家里有收藏這樣的咒具,遠山曉大概是什么時候從高層薅來的吧。
五條悟手指平靜地敲著沙發扶手,一下一下,眼罩之下唇線平直向下。
七海建人不知道這點。
七海建人不知道的不止這點。
五條悟盯著自己學弟埋頭,已經是男人的肩膀肌肉鼓緊因為痛苦不甘而顫抖的模樣。他唇張了張,結果還是低頭合上。
七海建人不知道。
在場的不止兩個咒靈。
和那次遠山曉在高專腳下遭遇的一樣,又是那樣的咒靈潮,血跡斑駁的慘烈現場盡是混亂的咒力殘穢。
七海建人也不知道,那個【真人】咒靈的選址恰好克制遠山曉的術式,五條悟知道遠山曉之前雖然猶猶豫豫糾糾結結,但是都還是沒去探索過地下的地圖。所以到了地下便無法傳送逃跑。
七海建人不知道的還有很多,比如那里的咒釘、早有布置的【帳】。
七海建人他們都只是誘餌而已。
對方的目的,一直是遠山曉,還是遠山曉。
五條悟敲著沙發的手指一頓。
腦海里浮現出當時的情景。
當時他還在出任務,在中途就接到了七海建人的電話。七海建人還想向他匯報遠山曉的地址,但其實不用,他低頭就能看到少年在他gps定位上的點位,于是毫不猶豫,立刻動身,瞬間用【蒼】飛掠而去——
然而還是晚了。
他還沒抵達七海建人所說的水井,只是在外都是一片混亂的樣子。
還沒有到郊外水道的地方,只是靠郊外的居民區都是一片被天災沖擊了一樣的狼藉。
而且,天災還在降臨。
只有他看得見一切的罪魁禍首。
四面八方圍聚而來的、轟然聚向前方的諸多長條空間,急速掠過時有如洪水一樣摧枯拉朽,毫不留情地穿破一切路徑上的建筑。
于是道路崩裂,房屋倒塌。
茫然的普通人直面天災。
五條悟迅速閃身其中救下了數名因為建筑倒塌差點死在其中的普通人。
熟悉的咒力。熟悉的術式。
五條悟慢慢落地放下手中那還神情空白的普通人時,心底也有和那些普通人類似的茫然。
心底一片冰涼。
回憶中的語聲偏在這時,恰逢其時又落井下石般地被想起。
【您知道的吧,我很容易害怕——雖然害怕時往往會變得厲害一些】
【但是如果我太害怕了——可能也會失去理智。我能感覺得到,有時候我就在失去理智的邊緣。】
所以,現在就是那個時候了嗎?
所以,那時候他的回答是怎樣的?
【哈哈所以是那種嗎?怕到極致說不定會轉換物種,從人類變成咒靈——】
是下一句。
【會救的。】
五條悟一下扯下半邊眼罩,仿若陽光下的冰塊一般的藍眼瞬間掀開白色眼睫前望,他看著無數冷酷肆掠匯集而去的空間,看著自己學生熟悉的咒力——
清醒狀態下的遠山曉根本控制不了這種程度的咒力輸出和空間量。
所以——
好像真到遠山曉說的那種糟糕的情況了。
五條悟說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心情,只是冰冰涼涼一片,一瞬好像想了很多,去年自己那個混蛋摯友搞出的百鬼夜行,上層死刑的通緝令,自己殺死摯友的那個黃昏,然后又是在雪山少年問出的那個問題,后面少年無數次地捋直舌頭的保證。
【不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的。】
【不會去當滅世反派的。】
【不會不會做出五條老師不希望的事啦。】
而他的回答是什么。
五條悟身影如一道藍光急速竄流在正在四倒的建筑之中,手上掛滿了他一瞬救下來的普通人。
那樣急切的心情,驅使著他心臟好像都在劇烈鼓動,鼓動、又因為泵血不足而抽痛。
五條悟不斷救下一個個普通人放到安全處,身影有如殘影般在空中急速閃爍難以看清。
全部救下這些人的話,五條悟完全空白一片的大腦好像只剩冰涼的潛意識。
也能救下他吧。
五條悟的腦海還在掠過那些該死的回憶片段,那些回憶中糟糕的心情好像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充斥心臟,又從心臟泵向全身,像一直有什么所謂命運的聲音在叫囂著,“你也會救不下他的”“他也會死的”“而且是死在你手里”——這些可笑的話。
五條悟只是唇微微張開在飛速移動中吸氣喘息,身形飛掠的時候一側急流而過的異質空間蹭破了他眼罩的一角,黑色的眼罩便瞬間裂開在他的動影中消失在他身后。
完全露出的藍眼被天光照著仿若反光的透明冰塊,雪色的睫毛一顫,就繼續露出其下堅硬的眸光。
五條悟的眼微微縮緊著,然而毫無猶豫的神色。只是一直緊緊盯著一處。
盯著前方,不遠處少年存在的地方。
再快一點
六眼掠過周遭,還有13個人需要立刻救下
再快一點
六眼試圖在這樣的距離就看清遠處少年的情況。
還需要再快一點
————
31秒后。
五條悟抵達七海所說的地下排水水井處,只是,戰局好像已經結束了。
五條悟微微張唇,胸口因為喘氣微微起伏,他略略緊縮的藍眸全然睜開,迅速四顧。
幾十米深的地面塌陷,方圓百米拖曳如海的咒靈殘穢。還有爆炸的痕跡、疑似領域——多次領域的痕跡。
以及——諸多巨型空間顯世拖曳而過的深溝。
五條悟又迅速擰頭抬眼。
除了
他看向高處的遠山曉。
除了遠山曉,已經看不到活物了。
然而少年好像不知道這點,五條悟不知道他在看哪兒。只是看到,遠山曉還站在那樣的高處,無數空間在朝他匯攏——
轟然而過的聲音,摧枯拉朽的,如天災一樣漠視路徑上的一切——死物與活物。
按照這樣的架勢,五條悟剛剛救下的人肯定又會因為遠山曉這種地走龍蛇掠來的空間而傷亡。
而高處的少年無知無覺,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差點、以及即將造成多少人的死亡。
五條悟慢慢呼出一口氣,他并不知道怎么喚回遠山曉的理智,只是聽從本能地喊了聲。
“曉。”
少年聽到了他的聲音,隔得這樣遠,已經喪失了大半聽力的少年還是瞬間低頭看來。
五條悟的藍眼映入少年模樣時驟然一縮。瞳孔微微顫動著。
殘破的制服,一身的血跡和沾上的咒靈黏液肉塊。還有燒焦的痕跡
平時懶散得一個咒靈也不想祓除的少年。
五條悟不太想思考他是經過了多少咒靈才會被刺激到現在這樣的程度
只是喉頭干澀,瞳孔與手指一同顫動,仰起的藍眼一寸寸清晰映入少年的模樣。
然后是——
平靜的臉,垂下的看不清瞳色的眼,臉上都是干涸的血跡,然而垂頭時雙眼流下的血淚又很快覆過這些痕跡。
不是第一次看這家伙哭了,但是
五條悟垂下的手指抽動了下。
遠山曉只是看了他一眼,像沒認出他,又很快抬頭,繼續抬手——
五條悟注視著遠山曉,吸了口氣,穩住顫動的聲線,要再開口時——
他突然聽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聲音,驟然肌肉緊繃地回頭。
然后——便看到了他剛才救下的那些普通人,滿面茫然地跑了過來——
什、什么?
縮緊的藍眼一動,僵硬地后移。六眼映入那些狂亂奔流而來的異質空間。看起來就如一陣狂風一樣摧毀著路徑上的一切。
五條悟空白的大腦過了會才反應過來。大概這在這些普通人眼里就是不知怎么房屋就倒塌了,然后又有無形的風刃在地面與建筑上鞭出深痕。
因為這些普通人不知道怎么辦,被這樣的情景弄得大腦空白,就下意識追著剛剛救下他們的五條悟過來了。
想明白的五條悟瞳孔一顫,意識到了什么,迅速回頭。
空中,遠山曉抬起的手正在下壓,那些聚攏而來的空間即將覆壓而下,他黑沉的眼里好像完全沒看到這些普通人的身影。這些身影大概就像螞蟻的影子一樣在他黑沉的眼中融入陰影。
“曉——!!”
五條悟手指痙攣了下,然后毫不猶豫——
立刻攥緊成拳。他立刻用咒力設下結界包裹住這些普通人,與此同時在轉身的瞬間旋地彈射飛到少年身側。
遠山曉并沒有看向他。
該死。
五條悟看到遠山曉雖然因為他的聲音手又一頓,但是好像還沒恢復意識認出他。
他下意識伸手想把這人扯出來,結果手又被空間擋住了。
啊啊啊該死,這個混蛋小鬼現在都還沒允許他進入過空間。
五條悟咬緊了牙,拳頭死攥,無數思緒在六眼中飛流而過,他一瞬抬眼,正下定決心要做什么——
就看到少年在若有所覺回頭望向他時驟然身體一抖?!
五條悟瞳孔縮緊,伸出的手一下按在空間壁上,但是無法穿過空間拉起少年,
只能看到遠山曉像突然被什么劇痛襲擊一樣,身體一下下意識彎腰蜷縮下去,少年眉頭緊擰,唇色是和眸色截然不同的蒼白,顫抖著,然后——
像發現了什么,遠山曉一下直身,毫不留情地往脖子上一扯——
五條悟不知道自己在看到遠山曉一下扯下他脖子上的空間項鏈是什么心情——
如果這透明的空間環可以反照他的模樣,大概會在這仿若靜止的,項鏈破開、揚起的一瞬,反照出一雙緊縮顫抖的藍眸。
不可思議的,茫然的,像一只茫然的貓突然被打了一下。
他下意識握住自己脖子上一模一樣的空間項鏈,嘴角肌肉微動,像有什么話卡在喉嚨里,緊縮的眼眸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對面的少年并沒有如他所想的把手中的項鏈丟開。而是攥緊了項鏈,像在隱忍疼痛。少年垂下的嘴角抽動了下,一點點灰綠重新從黑沉的眸色里渲染而出。
遠山曉好像短暫地恢復了下意識。
意識回籠的剎那,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發生了什么,不清楚五條悟為什么在這兒。
只是目光在觸及五條悟時下意識笑了下,“是老師啊。”
是老師在這兒。
在這兒嗯?為什么。
在這之后,不過一秒后,失去意識時所有巨量的信息重新輸入意識。
由他掌控的空間流竄過的每一寸地方都遲來地將信息反饋入大腦。
摧毀的樓棟,破壞的路面,毫不在意揮向普通人的空間觸手,被大腦判定為背景耗材的普通人重新顯現在幕布上,被他忽視的普通人,被他差點殺死的——
遠山曉眼眸凝固的一瞬,一切損失的數據都已經在大腦中計算完全了。
遠山曉抬頭,在看清五條悟模樣的同時,聽清了自己大腦中的電子音。
【恐懼值50%】
是他站在老師的對面了啊。
意識重新被黑色的浪濤一個浪頭打下,而后又慢慢覆壓著要沉下,耳道好像慢慢被奇怪嗡鳴如潮水的聲音淹沒,這樣的聲音又通過耳道流入大腦,冰涼地滲入一點點升起水位。
遠山曉看不清,但是莫名感覺到了五條悟在向他伸手。
于是在最后跟著伸出手去。
“不怕。”
雖然他已經害怕得沒忍住恐懼的心情。
但是。
“我不會做出讓你——”
在意識徹底溶于黑海之時,遠山曉的尾音也斷絕。
殘存的意識只做出了最后一個指令。
五條悟一直被空間擋住的手一下因為慣性前撲,他愣了下,但是還是下意識去捉遠山曉的手——
于是就看到了他那被自己空間淹沒的學生。
空間在隱沒,他的學生也是——
一同瞬間消失。
一下抓空的手反饋出了一個被緊縮六眼看得清清楚楚的信息
【遠山曉自我封印了。】
————
五條悟空落的手慢慢收緊,然而在快要攥緊時,收攏的手指好像一下被電流竄過一樣一下痛苦痙攣起來。
幾乎握不住此時桌案上的圓珠筆。
五條悟回神,看著手下的報告,抿了抿唇。
2018年9月26日,首都圈外國放水路事件發生,9月26日晚,負責此事的五條悟上傳報告。
已知特級咒靈擴大領域導致琦玉縣倒塌、嚴重損壞和一般損壞房屋57棟,受傷安置居民162人,死亡人數0,大落古利根川第一立坑損毀嚴重,連接后序立坑處水道坍塌引發立坑邊緣地面塌陷約200平方米,同時受第一立坑儲水影響,后序水道中川、倉松川等在當日均出現不同程度汛情。受災戶數后續調查中
均系未登記特級咒靈和已登記詛咒師羂索所為。
咒術師傷亡——
僅一人,四級咒術師遠山曉。*
9月27日,早。
五條悟在高專辦公室里看著對面回來述職的七海建人,看著他這位一直不茍言笑的學弟按捺痛苦的模樣,神色平靜,甚至有點輕微的新奇,他看著七海建人這樣的模樣,好像就看到了一面鏡子,照著他平靜之下的模樣。
不過五條悟還是沒有讓自己這個學弟愧疚太久。
“遠山曉沒有死。”
五條悟透露了這個被他隱藏在報告之下的內容。
五條悟說完,便沒再看七海建人,他放下了交疊的腿,鞋跟清脆敲在地板上,他順勢插兜起身。
五條悟走到了門邊,在七海建人抬頭注視而來的目光中,扶著門框頓了會。
“我去去就回。”
他最后說。
2018年9月27日,五條悟自請前往國外任務。
實際是為暗中尋找可以消除一切術式的咒術師【天使】。準備用天使的術式解除遠山曉自我封印的封閉【空間】。
次日,總監部暗處接管了遠山曉任務發放權限的乙骨憂太批準。
再一日,京都姐妹交流會開始。
同日京都姐妹校交流會受襲,虎杖被未登記特級咒靈喂下十根宿儺手指,替師監學的乙骨憂太出手救場,突襲事件中,京都校與東京校受傷學生12人,教職工受傷3人,未有傷亡。
2018年9月,以高專忌庫九相圖失竊與虎杖再判死刑為結束。
此時離10月31日萬圣節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第046章 倒計時.2
【所以, 漏壺和真人都死了嗎?】
陀艮領域內。夏日海灘之上的日光烈得有點晃眼。
羂索剛剛想抬手擋一下眼睛,花御那有些惡心的嗡鳴聲音便入腦而來。
比起說聲音,更多是大腦感知到了某種頻率的顫動, 而后信息便自然得有些惡心地被接收到了。
羂索剛要抬起的手便又因此垂下,食指與拇指摩挲了下。
最有神智的兩個特級死了。在這兒剩下的都更好騙了。
“是的。”羂索肯定道。
“遇上了五條悟。然后不敵五條悟, 都被祓除了。”
他這樣簡潔地交代著,隱去了遠山曉的部分。
“原本要圍殺的虎杖悠仁用特殊咒具逃了出去, 而那個咒具有著交換身位的能力,所以——”
羂索拖了下聲音, 抬眼。雖然面前這兩只咒靈的長相讓人有些難以辨別神情,但是還是能夠從其緊繃到劇烈顫抖的身體, 和逐漸盛起、開始掀起氣旋的咒力察覺其怒火
咒靈也會有這種情緒啊。
羂索無所謂地垂眼, 繼續平靜地、眼也不眨地捏造著。
“所以后面五條悟被交換過來, 抵達了現場。”羂索說著又補充道, “看來他的確很在意宿儺這個容器。給了他這樣的咒具。”
花御和陀艮似乎完全沒聽進他的話,這兩個最通人情的特級咒靈還在沉浸在同伴之死的悲痛和憤怒中。羂索好像也沒在意這點, 繼續交代著。
“不過計劃大致完成了,五條悟已經被支開了。之后只需要盜出九相圖讓僅剩的特級乙骨憂太忙起來就好了。然后我們就可以布置完最后一步,開始我們的計劃——”
遠山曉的存在不能被透露。
羂索自然地隱去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正如任務前他和漏壺他們交代時一樣,只是騙他們說要去殺個咒術師而已。
咒靈總是好騙的。
他抬眼,對面的陀艮和花御都已經控制不住暴漲的咒力了。悲傷的、失去同伴的悲愴情緒讓它們飛漲的咒力掀起海浪的波濤,地面卷塵飛揚而上。
【五條悟!】
花御咬牙憎恨的聲音進入大腦旋蕩著, 溢散的咒力讓這晴空下的領域也生生冷如冰川。
冷意瞬間攀附皮膚,羂索摸上自己左臂斷面——他還沒有用反轉術式治療, 只是告訴了花御他們這是救下真人時受的傷——雖然真人也未能救下。
在注意到花御它們在因為他這個動作細節而咒力微微停頓時,羂索才跟著慢慢開口。
他聲音輕慢, 繼承了這幅身體的原主人,有副溫和的、讓人信服的嗓音。
他開口道,
“漏壺讓我為你們帶一句話。”
看著花御和陀艮都一瞬望來的目光,他才頷首繼續開口,
“【哪怕最后我們被全滅,反正在百年后的荒野上放聲大笑的又不需要是我,只要詛咒、你我之輩,能像人一樣立足于世上就夠了。】”*
全身緊繃還在攥拳的花御一下怔然,而陀艮——陀艮似乎并未能全然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從羂索的表情、身旁花御的顫抖中意識到了什么,同伴悲愴的心情也感染到了它,讓它也跟著顫抖著想要哭泣。
原本憤怒的咒力、卷起的波濤都慢慢壓下,逐漸歸于平靜。
羂索見此,看了兩個咒靈一會兒,便無所謂地交代了一些話便要轉身離開——他和這些咒靈,并不是那樣緊密的同伴關系,去安慰才會顯得怪異。
而花御在察覺羂索要離開時就抬頭,怔怔地看著羂索離開的背影,似乎在透過這個男人的身影望著自己已逝同伴的靈魂。
它怔愣許久才恍然過來,悵然開口。
【漏壺和真人尸體還有嗎?】
羂索背著身,腳步一下頓住,在聽到花御的話后,他摸著自己斷臂的手指摩挲了下,挑了下眉。
咒靈也會有入土為安的念頭嗎?
他背對著花御站定。
“漏壺沒有。”
“而真人——”
后背似乎能夠感受到那個天真咒靈因為他拖長的尾音而燃燒熱烈的目光。
羂索輕笑了下。身體的陰影擋住了身后咒靈的目光,只有他低頭能夠看見——看見指尖冒出的改造靈魂。
□□跟著靈魂的扭曲而膨脹變幻,最后有如小孩手中的橡皮泥一樣,過家家似的捏成了一個藍發縫合線小人的模樣,做著畸形怪異的鬼臉。
羂索掩藏了自己的笑音,聲音輕輕。
“大概也是沒有的吧。”
三日后,京都姐妹校交流會遭遇未登記特級咒靈突襲。
虎杖被偷襲被迫吞食十根宿儺手指。
兩秒后,宿儺蘇醒。無差別展開攻擊。
與此同時,乙骨憂太抵達戰場。
九月底,虎杖被判死刑,執行人乙骨憂太,立即執行。
————
“誒、虎杖同學”
京都姐妹校交流會事件最后以虎杖恢復意識、乙骨戰損為結局落幕。由于乙骨組織得當,在咒靈襲擊事件發生后的五分鐘中,可以進入囑托式【帳】的其他兩校教職員工和一級咒術師們及時救出【帳】內學生。
而乙骨憂太于眾人離開【帳】后的一分鐘,破開【除了乙骨憂太其他咒術師均可進入】的束縛,抵達戰場,恰好直面吞食完畢手指的宿儺。
宿儺和乙骨一共在【帳】內共存4分鐘。
戰況不明。
4分鐘后,咒力蕩平整個訓練后山,【帳】破除。
乙骨憂太帶出昏迷的虎杖悠仁。
在虎杖悠仁被送往家入硝子處的半小時后,高層向乙骨憂太下達了虎杖悠仁死刑指令。
此時正是死刑指令下達后的第四個小時。
虎杖悠仁剛剛走出醫務室,捂著纏滿繃帶的肩膀轉過轉角時,就看到了從臺階上慢慢走下的黑發前輩。
此時已日暮,暮色四合,殘陽如血抹在地平線上,輝光大盛,穿著白色豎領制服的乙骨憂太就慢慢從與地平線吻合的第一級階梯走下,一步一下,陰影就一抖一落,沉沉從他劉海落到肩頭,沉暗得像是夕陽的逆面。
“傷好了嗎?”
乙骨憂太抬頭,還是那樣清爽溫柔的笑,眉眼抬起都落滿陰影。
“吭——”
虎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乙骨憂太的右手看去。
他這個學長,正拖著過往一直藏在布袋里的長武士刀朝他走來。刀刃上都是血跡,一步一步,在階梯上蜿蜒下血流,又磕在石梯上發出脆響。
虎杖悠仁看著他武士刀刀鋒上滑落的血漬,在刀刃又清脆磕在階梯上時,那刀尖恰好墜下的血珠就從映在他的緊縮的瞳孔中落下。
“不要怕。”
乙骨憂太好像察覺了對面一瞬察覺危險、繃緊渾身肌肉,雞皮疙瘩起了滿身的少年的恐懼。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乙骨憂太迷惑了一秒,很快又好像明白了虎杖悠仁的恐懼,嘆了口氣。
“高層對虎杖同學下了死刑,逼得很緊,看起來是想趁五條老師不在讓虎杖同學就現在死掉。”
“遠山同學也不在,所以也沒辦法。”
“只能——”
虎杖悠仁咽了口水,在乙骨憂太抬手的瞬間已經繃緊了肌肉準備迎戰,他一直緊縮到顫抖的瞳孔映著乙骨一下抬起的武士刀。
然后——
然后——
刀鋒落下——
輝光晃過虎杖悠仁瞳孔緊縮的眼。
乙骨憂太把武士刀放到手心的布袋上擦了擦劍上的血漬。
“只能用遠山同學的那些布置讓【羂索】又殺死一些高層了。”
垂下眼的黑發少年眉眼平靜,微圓的眼顯出一點無辜氣的漠然來。他呼了口氣,慢慢走到虎杖身邊。
口中隨意地修改著高層交給他的任務。
“接下來的幾天。由我作為虎杖同學延遲死刑的監控官進行24小時陪伴。”
“另一位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馬上就回國了,她會接手過我手頭的任務。”
“那現在。”
乙骨憂太手放在虎杖肩膀上,微微彎了點腰,側目看向虎杖。
“虎杖君,你的下一個任務是什么?”
虎杖悠仁剛剛繃緊的肌肉還沒全然放松下來,一緊一泄,讓他肩膀微微顫抖著,有些失神的瞳孔在乙骨憂太平靜又包容的凝視中慢慢重新聚焦。
虎杖悠仁腦海中閃過他清醒后看到的慘狀,閃過他放出宿儺后同伴和學長學姐受傷躺在醫務室的模樣,諸多令他戰栗不止的恐慌慢慢在這個前輩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心下平復了下來。
虎杖悠仁憋緊的胸膛重新開始慢慢吸氣,他抬頭。目光重新變為堅定。
“八十八橋”
“調查鯉之口峽谷八十八橋靈異事件。”
“好。”
“呲——”
刀光晃過虎杖悠仁的視野,武士刀清冽地一轉擦過地面,乙骨收劍。
手從虎杖肩膀上掠過,乙骨一邊把放入武士刀的布袋背到身后,一邊走到虎杖身前。
“那一起吧,虎杖君。”
乙骨憂太徑直往前走去,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步子又一頓。
“不用擔心。”
“現在的【宿儺】,”
“還不用麻煩五條老師和遠山同學。”
————
遠山曉已經被封印,五條悟現在不在東京。
加茂家內,內宅深深。
在無人知曉的時候,那傳聞中只有家主坐堂的居室內正坐著一個穿著袈裟的長發青年,羂索挽袖,慢慢從竹罐里捻出了顆黑子。
特級咒靈目前只剩陀艮和花御,還有一批詛咒師可以雇傭。
要竊取高專內的九相圖和宿儺手指,讓花御等咒靈去襲擊京都姐妹校交流會來為竊取行動調虎離山的話,有特級咒術師乙骨憂太還在高專,只憑花御等咒靈多半會攔不住乙骨憂太,也可能會被當場祓除。
所以只能改變計劃,通過類似圍殺遠山曉時的囑托式的【帳】——結下【除乙骨憂太外其他咒術師都可進入】這樣的束縛先拖住乙骨憂太,然后趁這個時間差花御它們進入圍獵場內襲擊虎杖悠仁并喂下宿儺的手指。
讓蘇醒后的宿儺來給之后趕來的乙骨添麻煩。
然后再順利盜出九相圖以及高專內私藏的宿儺手指。
說起來,差點他沒湊夠這么多的宿儺手指,好在這副身體的原主人有兩個忠心的養女,不知怎么給搞到了他還沒找到的宿儺手指,方便他順手摘桃了。
而后續要支開乙骨這個特級咒術師的辦法也是虎杖了,體內宿儺的手指驟然增多。就是天生便是作為宿儺容器出身的虎杖,也需要有一段慢慢增強自己對身體的控制力的時間,最近放任他一個人,說不定宿儺又會因為各種原因出現。
所以乙骨憂太會去看著的。
也只能去看著——
現在遠山曉不在了,遠山曉這家伙在高層中的滲入勢力便如死水一樣不動了,他便可以在此時操控高層,用宿儺反復出現的理由對虎杖再下死刑,讓唯一還在東京的特級乙骨憂太立即執行——
當然,后續也出了些意外。
比如,羂索沒想到遠山曉給他還沒來得及清理、或者因為還沒找到替代傀儡而暫時放過的保守派高層都下了保險的引爆束縛。并把這個束縛開關交給了乙骨。
交代他——
回憶中的灰綠眼少年有些怠惰地抬起眼來,看向乙骨憂太。
【如果未來某個時候,這些人讓乙骨君不悅了的話,大概他們就只用活到那個時候吧。】
【乙骨君,】少年站在回憶的迷障里望來。【大膽揮去他們的命符吧。我設置好了替代他們的人,雖然不夠完備,但也夠用了。】
【大膽去——】
乙骨憂太從回憶中抬眼,眼前掠過無數在空中燃燒覆滅的咒符,大概是束縛結成的某種條件,揮破這些代表一人性命的符紙時,火光燒灼時也在他的刀鋒上留下了這些人的血跡。
遠山曉大致和他隱晦地提過,他在【加班】的時候把自己還沒處理過的高層都威脅過了一遍,用性命威脅他們留下了這道暗門一樣的束縛,又讓他們忘記了這道束縛。所以現在——
乙骨憂太站在滿目血腥的室內,微微喘息,他的臉被火光映得恍若身處無間地獄。
大概這些被他揮破命符的高層都在某處【意外死亡】了吧。
原來自由地脫開束縛是這種心情啊。
讓那些想要對他身邊人下手的高層承接他們想要的、要讓高專同伴承受的死亡,原來是這樣的心情啊。
黑發少年還喘著氣,看著不斷破滅的咒符。
火光在乙骨憂太的眼眸中明滅不清。
他在張嘴呼氣時開口道。
“遠山同學。”
“等你回來,就有新的保險金了。”
棋盤上的火光一瞬隨著白子落下在羂索的眼底掠過光彩。
又隨著棋子擲然落盤點聲音消弭。
不過,雖然如此——
羂索把剛剛已經落下的黑子往棋盤上推了一位。
下棋。不講規則的,也不止遠山曉一個。
雖然計劃有偏差。
但是——
10月。
乙骨憂太隨高專一年級等人前往仙臺,解決八十八橋靈異事件。
乙骨憂太離開東京。
————
“哈——?這么多任務?叫我回來就是干這個的?”
10月19日。總監部。
剛剛從機場騎機車回來的金發女人先看著手中的任務文件幾乎臉都貼到A4紙上了,眉頭皺得死緊,夸張地拉長了聲音。
過了會,九十九由基很快想通了,一把甩開了一大疊的任務文件,與其為難自己,不如為難別人。
于是她抓了抓額發,隨意地問道。
“五條悟呢?”
幢幢屏風后傳來蒼老的聲音。
“他前往國外出任務了。”
剛剛從國外回來的九十九由基一噎。
“那乙骨憂太呢?呃、是這個名字吧,我記得國內還有個特級——”
“跟著去監管宿儺的容器了。”
九十九由基又一噎,宿儺的容器似乎優先級是高一點。但是——
“啊?你們什么時候這么通情達理了,你們不是一般會直接判處那個容器小子死刑或者干脆把人關緊閉嗎還會把人放出去看管——?”
十多年前就是特級了的九十九由基沒有顧忌地開口。
原本就打算這樣做的高層:
九十九由基沒有在意高層的沉默。發現真沒人可干活只有自己能干這些雜活后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然后走了幾步想撿起任務文件,又看到甩出去幾乎能鋪滿大半個室內的文件量。
九十九由基:
“我記得,還有個追殺詛咒師【羂索】的任務對吧?”
“目前還沒有找到【羂索】的蹤跡。監控、咒力殘穢,都處理得很干凈,沒有痕跡。”
“啊啊這種事,去問天元不就知道了嗎?”
九十九由基說著,確實不太想看那一地的任務文件,抽了抽眼角迅速抱著頭盔轉身。
“我接這個任務。”
說著她的金發在空中瀟灑晃過,而后又罩入機車頭盔之下——
十分鐘后。薨星宮。
“什么鬼,你說讓我保護你?”
九十九由基眉頭抽搐,看著面前堪稱自己敵人的、模樣有如咒靈的天元。
她按著眉心先擺手道,“且不說為什么要我保護你——為什么是我?”
“特級咒術師三人,五條悟不在,而且他在要辦成想辦的事之前不會答應我的請求。”
“乙骨憂太不在東京。”
九十九由基:
真是熟悉的說辭。
“好吧那還是且說說為什么全知全能的你這個天元大人還要保護——”
天元抬起頭來,身上的數只眼對向九十九由基的方向,看不見瞳仁,卻莫名能從這眼里看出嚴肅的意味。
“你知道,羂索吧?”
————
羂索,這位藏身幕后,攪入諸多漩渦又不得身現,被各方關注想要找到的人。
此時卻在關注另一個——
在所有事件中都沒有他名字的家伙。
他在首都圈外郭放水路事件中只在死亡名單中一筆帶過,在京都姐妹校交流會虎杖悠仁死刑被駁回事件中毫無聲名,他羂索被總監部下的通緝令——更是看起來和那家伙毫無關聯。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
羂索站在琦玉縣,春日部市,首都圈外郭放水路事件的廢墟之上。
這兒看起來什么也沒有,只有廢墟而已。
但只有羂索知道,這兒藏著導致這片廢墟的罪魁禍首,所有事件串聯在后的真正的幕后主使。
讓他伏線千里一定要排除在外的——
羂索慢慢蹲下。
手掌放在廢墟碎石之上。這兒沒有讓他左臂驟然削開的那種鋒利空間了——畢竟那個家伙的空間可以隱沒。
“四級咒術師啊。”
羂索笑了下。
然后又驟然眉眼沉下,后牙咬緊。
“遠山曉!”
原本想要誅殺,卻在第一次差點反殺。原本想要試探,卻又在之后被設計得差點浮出水面,最后只想封印——不知道能封印多久,會封印多久,甚至要抱著同歸于盡、滿盤皆輸的決心,耗費兩個特級咒靈、將后面準備的手段都用在他身上,才——
羂索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左臂,那里已經治好了,畢竟花御他們已經相信了他的說辭,沒必要苦肉計了,只是當時面臨的窒息感仿佛還殘存在肢體之上。
使盡手段,才逼迫他自行封印。
但是——
羂索咬緊牙。
不知道這個小鬼什么時候會解除封印。
手心下的碎石慢慢被攥成碎末。
“這個世界,只有怪物和人的存身之所。”
“像你這種想當人的怪物,就,”
“別回來了。”
“遠山、曉。”
————
“”
“啊?誰在喊我?”
遠山曉使勁睜開眼,卻只看到黑沉沉的一片,此時他的理智似乎無比清醒,在【睜眼】的一瞬就下意識要【低頭】查看,然后——
【別看了,這是意識空間,你沒有身體的。】
“所以是你叫醒了我的清醒意識?”
聽到了陌生的聲音,遠山曉似乎并不是很驚訝,也如言收回了【目光】。
【對啊。】意識中的電子音似乎稍微有些疲憊,像那種夜班加了一個月的程序員。【你現在一離開這個意識空間回到身體里,就會繼續著之前的失控狀態,無法交流,所以我只能把你的意識提取出來,才能和你對話——】
明明看不到,這個聲音卻莫名讓遠山曉幻視了一個抓耳撓腮把頭發撓成爆炸頭的程序員。
【所以你把大腦設置得那么復雜做什么?!】
這是大腦又不是程序。
不過遠山曉似乎察覺了什么。
“你是誰?”
【哈,現在才知道問我了,我是你的系——】
“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系統的【統】字好像一下卡在喉嚨里。
遠山曉聽著意識空間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又響起系統的碎碎念。
【幸好之前沒有馬上綁定你的身體,我就知道你這家伙敏銳得要死。】
遠山曉察覺了他想隱瞞的意味,感覺如果自己追問說不定這個【系統】原本想告知自己的東西都不會告知然后直接離開了,就像他之前說的【幸好沒有馬上綁定你的身體】。看起來這個系統原本應該早就要綁定他的身體,但是因為不知為何了解他的敏銳,所以放棄了這點,直到現在才來到他身體中。
于是遠山曉自然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好的,我知道了,系統先生。”
“所以你知道這個意識空間之外——我封印我身體的空間之外——外面是什么情況了嗎?”
系統微妙地頓了會兒,遠山曉正有些迷惑,就又聽到系統的聲音。
【我以為,你會先問,“我為什么穿越”、“能不能回去”、“怎么回去”這種事呢。】
遠山曉怔住。
“我”
他思考和解釋的話都還沒有編出,就瞬間因為系統下一句話收回來心神。
【沒想到你這么在意這個世界。】
【外面的情況嘛——】
遠山曉暗自提高了注意。
卻又聽到系統無賴的聲音。
【當然只有當你恢復前世漫畫記憶才更清楚啦!】
什
什么漫畫??
遠山曉自我封印的空間之外。
異質空間時間并未同步。
2018年10月20日。
仙臺,八十八橋任務中,宿儺奪舍虎杖身體再吞食一根手指,與負責監管的乙骨交戰,二人負傷。
次日,京都校2年級生,姐妹校交流會中的叛徒,與幸吉遭遇姐妹校交流會事件中的特級咒靈襲擊,死亡。
同日,布置于澀谷的,羂索最后一份囑托式帳完成。
此時距離澀谷事變,還有四日。
第047章 倒計時.0
“好吧, 原來我是穿越了啊——
這居然是漫畫世界啊——
那我之前在的世界是沒有咒靈的啊——
請偉大的系統先生幫我恢復前世的記憶吧——”
系統:
【如果要裝出驚訝的樣子倒是就給我不要這么敷衍啊!!】
遠山曉沉默了會。
“因為這聽起來很老套啊,日本輕小說里十本里就有九本是主角從普通世界穿越到漫畫世界,剩下一本是從漫畫世界穿回普通世界。”
系統也沉默了會。
【所以?如果這是漫畫世界你覺得這是一本怎樣的漫畫?】
“呃, 看起來像那種背景有點暗黑的王道少年漫?虎杖君是主角然后五條老師是引路老師,伏黑君是冷臉男二, 加上釘崎小姐組成經典鐵三角那種?”
系統:
【啊啊啊知道你閱書不淺了、死宅收收味——】
“我、”
只是誠實地說了下自己看法就被打成死宅的遠山曉沉默。
【不過——你只猜對了一半。這本漫畫的后續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啊?”遠山曉迷惑【抬頭】。“難道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佳作嗎?”
系統聞言微妙地沉默了一會兒。
【】
然后、
【啪、】
似乎有一道響指的聲音在遠山曉腦海中清脆響起。
【自己看吧——】
隨著響指的暗示,意識空間中的迷障驟散。
重重掩映意識的圍裹迷霧散去后——
那有如瘋狂顫動的鬧鐘響鈴一般的【恐懼值50%】提示音也不斷地刺向大腦。遠山曉瞬間痛苦皺眉, 像一瞬裹了針衣一樣,無數細針四面八方朝著脆弱的大腦刺來——
【恐懼值50%】
【恐懼值50%】
【恐懼值——】
腦域開發。
50%。
那些封鎖的、不下沉刺探就絕無面世可的記憶, 終于隨著系統屏障的漸漸撤去
瞬間滔天巨浪般翻涌到意識的海灘之上。
沉睡在封印空間中的、痛苦擰眉的少年眉眼漸漸展開。
記憶修復50%。
————
“乙骨前輩要不你還是現在處決我吧。”
乙骨正在換下自己手臂上的繃帶,在血淋淋的繃帶拆下后, 他身側的里香就順勢接過然后扔進嘴里消化, “嗯?”
乙骨剛剛遞過繃帶, 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還看著自己之前對戰中斷開的手臂, 由于他反轉術式輸出還算可觀,現在看起來已經看不出切口了, 試了試也能正常運動,乙骨多檢查了兩眼就看向面前低著頭的虎杖。
“為什么這么說。”
他笑了笑,想要伸手按向自己這個學弟的肩膀, 但是虎杖在此時已經站了起來。
“宿儺現在已經吞下很多手指了伏黑、還有釘崎他們都是因為我——”
少年垂著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琥珀色的眼眸緊縮顫抖,不斷浮現著自己手上的血腥——同伴們染在他手上的黏稠鮮血。
伏黑和釘崎在血泊中雙眼緊閉的模樣在他眼前不斷回放, 有如雪花閃片的老舊電視機一樣,那些驚心動魄的、讓他心臟緊攥的血腥場景不斷在他眼前閃爍, 伏黑的、釘崎的、他們的——然后——
被站起來瞬間抓住他手的乙骨打斷了。乙骨憂太緊緊地握住虎杖悠仁顫抖的手。
還是那樣溫和的聲音。“伏黑君和釘崎同學不都沒事嗎?現在家入小姐也會治療好他們的。”
“但是——”
粉發少年一瞬抬起頭來,似乎還想爭辯什么。然后在看清乙骨眉眼間的神情時聲音又下意識哽在了喉頭。
乙骨等到虎杖安靜后才平靜輕緩地開口。“遠山君和五條老師都不希望虎杖君現在就死掉。”
“而且——”在粉發少年失神地低頭, 明顯又想岔了什么的時候,乙骨笑著拍了拍虎杖的肩膀。
“這次不也多虧虎杖君在關鍵時刻醒過來了嗎?”
說著,乙骨拿開了手,語氣輕松地感慨道,
“哇啊,當時好險。”
乙骨接過里香遞來的布袋背到背上。他的武士刀已經在和宿儺的戰斗中折斷了。
“差點就要面對宿儺的領域呢。”乙骨笑著,清爽地笑著拍了下虎杖的肩膀然后帶著虎杖往回走,不知道是安慰還是什么,他笑著開口道,
“我還不清楚我能不能打得過開領域的宿儺呢。所以,多虧虎杖君了。”
“乙骨前輩”虎杖是見證了這位特級學長的實力的,語聲里也不自覺帶上了些絕望的失神。“乙骨前輩也沒辦法對付宿儺的領域嗎?”
“唔嗯。”乙骨聞言倒是認真地沉吟了下。“也不是說沒有辦法吧,我大概也能展開領域,但是還沒試過。”
“不過——”
乙骨停步,轉頭望向虎杖笑道,
“如果是五條老師或者遠山君,應該可以做到吧。”
虎杖悠仁聞言有些怔然地抬頭看向乙骨。
五條老師
他是知道的。之前五條悟和他講解領域時,向他展示過他自己的領域。
而遠山前輩。
虎杖悠仁步子一下頓住。
“遠山前輩”
“不是已經死了嗎?”
————
前世的,已經死去的遠山曉
遠山曉睜開眼,浮現在他眼前的,是鏡子前一個灰綠眼的青少年?
“不是我都大學了為什么身高還是沒變啊!!”
系統聲音淡淡。【不是變了嗎?】
“哪里!過了青春期為什么完全沒長——”
【你大四□□測身高縮水了2厘米。】
遠山曉:
“那是因為我忘記踮腳——”無意透露出什么糟糕事實的遠山曉迅速閉嘴。
回憶長河中的少年轉而忿忿碎碎念道,“學校的體測就是很有問題啊,我大一測身高縮水一厘米,大二上又縮水一厘米,只能踮腳才能回到原本的身高,然后——”
那次給忘了身高直接比高中還低兩厘米。
遠山曉:
“好吧,讓我看看我前世上大學是什么樣的。”
遠山曉繼續掠過這些記憶長河中的片段。為了防止記憶紊亂,他先讓系統屏蔽模糊了這一世他在高專的記憶,然后再慢慢接受前世之事,無數記憶片段從他眼前晃過,前世之事也逐漸浮出水面。
前世的他——
清澈愚蠢大學生,平生最愛玩梗——
所以這個地方就不要單押了啊!
好吧,前世的他如他所料,是個父母雙亡的普通人,在華夏就讀大學。
原本的日子和大部分普通大學生一樣,有計劃地曠,適時地曠,簽到地曠,不是不來上課,是如來。
不過比起曠課在寢室打游戲遠山曉更喜歡宅著看漫畫。
于是,在他原本大四那年,遇到了改變他人生命運的一本漫畫。
原本遠山曉只看了《咒X回戰》第一季動漫化的一部分便以為是普通王道少年漫沒看了,跑去追同期更有梗的《電X人》了。
然后某天他的舍友玩著《咒X回戰》的梗經過他的面前。
遠山曉:?
什、
什么,難道這部漫畫更有梗??
于是,一切罪惡的開端便在這個暑假開始了。
“等等等等、一般穿越不都是出了什么意外死掉然后再穿越的嗎?我活得幾乎不出寢室門究竟是怎么遇上命運般的大貨車然后出車禍死掉穿越的啊。”
少年一下打斷回憶電影的播放,舉手提問道。
【大學生有大學生的死法,你落伍了。】
“”
【一個每天五點睡覺七點起床趕早八持續了五年了人如果還能活下去才真的是非科學事件吧。】
“”
“我相信我這一世應該健康作息了。”
穿越后的記憶暫時被模糊的遠山曉在意識中摸了摸鼻尖,重新點開回憶的播放。
在大四那年的暑假,他從漫畫最開始直接補到了澀谷事變、死滅洄游然后又跟著作者有計劃地、適時地、偶爾請假的休刊磨磨蹭蹭地——
看著宿儺打拳
看著宿儺打了一年拳。
沒人知道。
這一打,就是經年。
宿儺開始打拳時,遠山曉還沒考研。
宿儺還在打拳時,遠山曉已經保研。
那時大家都在玩梗,說著什么高專打完就輪到本科了。
已搖身一變成為高貴研究生的遠山曉樂呵呵地想著反正輪不上他這個保研的——
然后某晚他就收到了短信——
【同學你好:你已通過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選拔,請于 日晚上前攜帶護腰到高專校門口,統一前往戰場報道。在此我謹代表全體咒術師歡迎您的到來并感謝您的偉大付出!屆時你的名字將永遠載入史冊,那是你無上的榮光。再次提醒同學,前往東京作戰,后續會開具綜測證明,收到回復:姓名十學號】*
區區綜測——
不對、打什么、
遠山曉看到短信眼前一亮。
回復完短信發現還會被扣1,眼前又是一亮。
眼睛是亮了又亮,想著這真是天才的梗,然后——
【然后你整整一年365天每一天都回了我的招募短信。】
遠山曉:
系統繼續回憶道,
【甚至你后面讀研了,學號變了,你短信回復時也好好改了學號。】
遠山曉:
【當時在我群發的一百萬人中,
有人回復“誒、我打宿儺,真的假的?”
有人回復“TD退訂”
有人回復“區區學分——巴爾澤布我已保研——”
——哦,忘記你也是保研的了。
還有很多人扣1的。扣的1個數還不統一。
你是唯一一個——】
遠山曉沉默到不知如何繼續保持沉默。
而系統的聲音逐漸轉為肅穆。
【你是一百萬人中唯一一個365天自費話費每天都姓名+學號認真回復我短信并且在某天我日期打錯時還提醒我修改的人——】
遠山曉:
我**、
遠山曉正準備回頭扇自己一巴掌就感覺自己肩上一沉。好像系統的手無形壓在了他肩膀上深沉道,【所以,現在輪到你打宿儺了。】
完全回憶起后面漫畫劇情的遠山曉:
過了會遠山曉聲音艱澀道,“我都幫你刷了365天kpi,你不能恩將仇報”
【但問題就是真的只有你堅持一年開盒自己發來了自己的真實姓名和學號啊!】
“大家都是玩梗誰知道會混進來一個真的啊!”
遠山曉在沉默中爆發。
“我如果知道我要打宿儺我肯定選擇去死啊!”
【我就知道你如果知道了你要打宿儺就會選擇去死所以沒讓你知道啊!】
“”
“那我現在就去死。”
【不著急,萬一事情有轉機呢。】
“好吧,那你告訴我現在是漫畫的哪個節點了。”
【澀谷事變。】
“那我現在就去死。”
【不著急,萬一事情有轉機呢。】
“那我現在就去——”
遠山曉絕望道,“那你告訴我還有什么轉機?我追漫畫追到我保研都沒看到誰打下來宿儺,你要讓我現在掛一個【最強穿越者】的稱號然后喊著什么友情啊羈絆啊沖上去就走馬燈嗎?”
【你還蠻懂的嘛。】
“畢竟回了365天招募短信嘛。”
【不著急,我說的是,事情萬一有向下的轉機呢——比如,如果你死了,周目就會繼續重啟,你會變成其他“xx最強”的稱號,可能是“最強研究生”然后拿著高數線代就沖上去被腰斬,死了還會繼續輪回變成“最強博士”然后拿著實驗儀器就沖上去喊著——】
遠山曉被雷得雙目失神,靈魂虛弱蜷縮,“別玩梗了,這太地獄了”
系統似乎往下瞥來,遠山曉感受到了祂注視的目光,在意識空間中抬頭望去。
只有一片虛無。
【這不是玩梗。】
【遠山。】
系統的電子音聲音平靜。
只是在失去了擬人的音調波動后,讓人聽著便渾身驟然發涼。
【在你來之前,我上一任宿主輪回了365個周目。】
————
五條悟不知道該不該救出遠山曉。
少年在自我封印前明顯是快要失去自我意識的模樣,他最后的【自我封印】應該就是他殘存理智最后能做出的事了。
五條悟還沒有想到能讓恐懼到失控的少年恢復理智的辦法。
實際上在局勢逐漸晦暗不清的現在,放出一個能夠碾壓兩個特級咒靈的無意識的危險少年,并不是一個理智的行為。
因為五條悟也還沒有解決遠山曉【失控】狀態的辦法。
五條悟不知道該不該救出遠山曉。
但是——
五條悟其實并沒有思考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該不該,不知道能不能。
還是去做了。沒有猶豫。不明原因。
————
找到天使術式師復生的載體稍微費了點勁。看著面前那個少女又是翅膀又是光環的模樣,五條悟不由掏著耳朵吐槽道,“今晚你不用換裝就可以去參加今天的萬圣節游行了。”*
他沒認出對面的少女,但是這個天使少女好像很快就認出了他,并且看起來還認識惠的樣子,聽她一說他才想起來了,不知道多少年前似乎的確帶著惠救過這么一個女孩。
只是他救過的人實在太多,沒什么印象,也不太在意,于是五條悟一只手從兜里掏出來,很快伸向對面的天使。
“哦。那好辦了。”
五條悟一把拎起來棲華,“我帶你去見惠,你也幫我帶一個人出來唄。”
來棲華一時沒反應過來在空中被拎著撲騰,不過她看著還有些謹慎,一邊在白發青年手下掙扎著,一邊警惕地抬眼問道,“五條悟。我知道你,還有你救不出來的人嗎?”
白發青年提少女的手就驟然一僵,一頓,然后被來棲華抓住了空子一下溜開了。
來棲華這下躲遠了些,謹慎地開口。“我需要確認你讓我救的人不是什么危險的家伙,畢竟——”
短發少女臉頰上一下張開一道嘴來。
那是千年前的、棲居在來棲華體內的真正【天使】。
少女臉頰上的裂口一瞬張開,口吐人言。
“我需要確認你讓我們救的不是【墮天】那樣家伙——畢竟是六眼你都很難救出的存在,需要確認他不是什么邪惡——”
“他不是。”
五條悟立刻否認。
過了會他才反應過來,身體僵硬了瞬,不過很快又肩背松弛下去,換了個站姿,居高臨下地掀開一半眼罩。漏出的一只藍眼在眼罩的陰影中映著來棲華的模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白發青年這樣低目望來時總讓人覺得他的藍眼有如什么夜明珠一樣在陰影中泛著刺骨的冷光。
“你要怎么確認。”
【天使】似乎因為五條悟的氣勢噎了下,不過須臾又找回了聲音。
“你有他的術式信息嗎?或者、咒力殘穢一類的東西。”
五條悟支撐著眼罩一角的手指指節僵了下。
過了會才松開撐著眼罩的手,抿直唇走向來棲華。眼罩上的手指很快落到脖頸,白發青年一偏頭,繞過了脖子上的什么,然后把手遞到了少女面前。
來棲華看著五條悟空無一物的手正下意識皺眉迷惑,卻突然臉上裂口,感受著【天使】突然莫名驚恐的心情不由跟著渾身戰栗,被陌生情緒充斥身體讓她下意識伸手捂上了臉頰。
然而【天使】的嘴卻還是在她指縫間裂開,隨著激動的語聲唾沫幾乎濺到了五條悟的手掌上。
那里空無一物。
卻讓【天使】瞬間咒力暴漲——
【不能救!!!】
【天使】沒有再使用來棲華的聲音,而是類似于咒力瘋狂振動時帶出的詭異音流。
【那是異端之物!!!不能救!!!】
【他就該封印起來!!和墮天一樣!!不能——】
五條悟只在【天使】出口的第一句話時僵了下,然后就慢慢吸了口氣,身體后仰。
白氣慢慢隨著他胸膛起伏溢出他微張的唇。
他轉身。
【天使】在看到五條悟即將離開時在來棲華臉上的眼瞳孔驟然緊縮,暴漲的咒力擦過五條悟的無下限蹭出一道劇烈的咒力火花。
說是火花,實則是飛濺的劇烈咒力沖擊,只聽得轟然一聲,眨眼間二人身處的建筑四壁便瞬間被切割裂開,屋頂掀飛而去。
塵煙驟起,朦朦朧朧。
而被黃昏模糊的煙塵中,穿著黑色制服的白發青年頭也沒回,只是向后伸手。
【天使】射來的咒力沖擊波便被他攥著空間項鏈的手瞬間切割唯二向兩側橫向流去——
“都說了啊,我從來沒打算去想,”
皮鞋鞋跟落下,五條悟步子頓了一瞬。
“【該不該救】、【能不能救這種問題】。”
五條悟回頭,攥著項鏈的手在咒力沖擊消散后收回,手指指節重新抵開眼罩,然后——
晦暗中冷亮的藍眼全然睜開。
“既然學生這樣信守承諾了。老師守信不是應該的么。”
“你們這種千年前的老家伙不能理解的話,就——”
眼罩落下,藍色的咒力瞬間蕩開。
“滾開。”
————
【所以為什么現在就要讓千年前的術式師受肉復生。】
花御站在穿著袈裟的男人身邊。
此處正是澀谷sky觀景臺——澀谷區最高地標。
傍晚,高處的風總要更冷冽刺骨一些,刮著將羂索的袖袍將其鼓起,高挑青年的長發也跟著隨風揚起,露出額頭——和被燈光照亮的,額頭上的縫合線。
羂索正瞇眼看著其下市區逐漸降臨的夜景,暮色合下,暗色四攏,城市的燈光如星火漸次亮起,而街道上——因為今天萬圣節的緣故,現在已經人來人往,低頭望去只能看見有如彩色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一片。
倒是很熱鬧。
羂索瞇著的眼微睜,笑了笑。
“因為現在人手不夠嘛。”
花御怔然,那奇怪的嗡鳴聲再次流出。
【要封印五條悟居然需要所有的古代術式師受肉重生嗎?】
羂索頓了下,笑聲在露臺的狂風中模糊不清。
“要封印的,可能不止五條悟啊。”
黃昏。
夜色尚未全然降臨。
在此逢魔時刻,先在青年眼中落下的,是漆黑不清的流體。
仿佛是以云層中若隱若現的殘月為中心,暗色慢慢滾涌而下,流過羂索慢慢瞇起的眼。
“就像這【帳】一樣。準備來,不只是為了——”
青年剛剛拖長的聲音還沒落下就被不知誰放的禮炮聲瞬間淹沒。
羂索便無奈地笑了笑。不再開口。
2018年10月31日19:00
東急百貨店,以東急東橫店為中心,出現半徑為400米的、
不明束縛的“帳”。
同時,萬圣節游行開始。
第048章 澀谷事變.01
2018.10.31
20:11
澀谷站13號出口附近。
“所以呢?”
“那是怎樣的【帳】?”
七海建人推了下鼻梁上新的墨鏡, 看向對面的伊地知。
“普通人只能進不能出,咒術師和輔助監督可以隨意進出,【窗】要看個體差異——目前看上去是這樣的。”
伊地知抿了下唇, 有些干澀地開口。
“因為沒限制咒術師的進入,所以【帳】破壞起來很緩慢, 現在看起來,應該只有找到下【帳】的詛咒師才能解開。”
墨鏡擋住了七海建人大半的神情, 只能看到男人冷靜整肅的眉峰,“聯絡呢。”
“內部的聯絡完全被屏蔽, 大概可以通過我們輔助監督人肉送信。”
七海建人聞言沉默了會兒。
伏黑惠和后輩豬野琢真就跟在他身后,此時他那位不甚穩重的后輩正在給伏黑惠解釋著【帳】的成由。七海建人就在這樣嘈雜的背景音里抬眼。平靜地看向伊地知, 接著問
“五條先生呢——”
“噗呲、”
20:12
澀谷MarkCity餐廳大道出口。
輔助監督新田明因為頭頂突然電閃了下的燈泡瑟縮了下, 不過很快重整嚴肅的神情, 壓抑著面對大戰的緊張開口。
“五條悟——【帳】里面的普通人都大喊著【讓五條悟過來】、【要見到五條悟】之類的話。”
“唔。”新田明身前, 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直毘人捏了下白胡子,笑道, “普通人可不知道五條悟的存在啊。”
所以、這是針對五條悟的陷阱。
禪院直毘人身后的禪院真希和釘崎野薔薇都明白了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只是她們二人還未露出緊張的神情。
“所以,”禪院真希自然地抽出咒具,“吭”的清脆一響, 游龍一抻,繞緊雙腕。“現在我們就進去——”
“不。”輔助監督新田明打斷了她,看著有些緊張地咽了口水
“高層的意思是。”新田明頓了下。
“所有咒術師在外待命,只由五條悟一人進去——將損失降到最低。”
聞言禪院真希和釘崎野薔薇瞳孔同時緊縮。
“不過——”
20:13
JK澀谷站新南口。
“不過——憂太似乎提著刀就去讓高層收回成命了。”
咒骸熊貓走在一級咒術師日下部身側, 它撓著頭開口,在日下部點燃煙后又揮手拍散了煙霧。
“虎杖君也被他帶走了。畢竟憂太這幾天都一直看著體內宿儺不穩定的虎杖嘛。”
日下部只是靜靜地聽著, 等熊貓說完了話才抽出嘴里的煙,在褲側抖了抖煙灰, “你覺得高層會收回這個命令嗎?”
“嘛,我也不知道。”熊貓撓著頭,“不過這個月來高層的確變得好說話了也是真的。之前說要讓虎杖君立即死刑后面也撤回了的嘛。”
那不一樣。
日下部下意識想說,他看著在夜色里慢慢朦朧散開的白煙,腦海里想起了很久前不知道是誰和他說的一句話。
——【要讓五條悟一個人面對的事那就只有五條悟一個人能面對。】
因為五條悟是不一樣的。
那種斷層的怪物要面對的東西他們其他人根本沒人可以——
日下部指尖一燙,回神,發現是煙頭灼到了火星。便又耷拉下眉眼,無所謂地把煙扔開。腳尖碾下。
“那,”
“希望吧。”
落在地上的煙頭,火星垂死掙扎地閃爍了兩下,然后微不可聞地“噼啪”一聲。
滅在夜色里了。
————
“要讓五條老師一個人去?!”
總監部。
虎杖悠仁第一次見到自己這位溫和學長這樣生氣的模樣,一向疲憊溫和的眉眼幾乎是怒火倒豎,乙骨憂太扯下衣領,圓睜的眼緊緊盯著眼前的屏風,身后新的武士刀猛顫著,虎杖悠仁毫不懷疑下一秒乙骨憂太可能就會拔刀出來。
“怎么可以!”
“這明明是針對五條老師一個人的陰謀!所以怎么可能讓他一個人去奔赴這樣明顯的陷阱!怎么可能!!”
乙骨憂太連問三句,瞳孔隨著他擲地的語聲顫動。
“但你也知道,這是針對五條悟的陷阱。”
屏風后傳出了聲音,還是那樣該死的平靜的聲音,讓人想現在就拔刀斬碎這些屏風。
“其他咒術師前往只有送死的可能!”屏風后的聲音又強調了遍,“那是針對【五條悟】的布局。”
這樣的強調讓人很快就明白了其言下之意。
那是針對那個【五條悟】。
斷層一樣的,強大得好像和人類涇渭分明,跟怪物一樣的五條悟的陷阱。
如果是普通咒術師進去的話——
“那只是浪費戰力!”
屏風后鏗然的蒼老聲音打斷了乙骨憂太的聯想。
乙骨憂太垂下無力松開的手指像被這語聲化為的冰涼蛇信竄過,痙攣地抽動了下。
然后,須臾他重新攏回手指攥緊重新抬頭。
“那我進去。”
“我也是特級,我和五條老師一起進去。”
“那宿儺的容器呢——”里面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乙骨憂太的回答,很快地追問。“別忘了,你是怎么爭取駁回虎杖悠仁的死刑令變成監管的。你要讓現在根本不穩定,隨時可能出現宿儺的容器跟你一起進去嗎?!”
“萬一宿儺突然出現呢!你是還嫌里面不夠亂嗎——”
“我——”乙骨憂太話即將出口,又頓住。望向身側的虎杖。
粉發少年臉上一瞬出現無措的神情,又很快反應過來撓了撓頭,沖乙骨笑道,“沒關系的,學長你先進去,我可以在這里被總監部的大人們封印監管著的。”
乙骨憂太沉默地看著虎杖。
在這里封印可能就不只是【封印】了。
黑發少年的手慢慢攥緊,手指死死攪在一起。無力地發現好像真找不到合適的人手了。
九十九由基因為天元的命令在薨星宮不得離開,虎杖需要特級的實力監管,
而五條老師——
就、
只有五條老師了。
“該死!”乙骨忍不住垂頭罵了聲。轉頭看向虎杖,似乎一瞬下了什么決定,抓過虎杖的肩膀然后就要轉身——
“砰——”
在乙骨憂太轉頭的剎那,被踹開的門瞬間漏入屋外的月光,恰好照在乙骨憂太的臉上。他眼下意識瞇了下,過了會才舒展開。
便看到了那從門口走入的、熟悉的,逆光的身影。
高挑的身著黑色制服男人長腿邁入,無視了周遭一瞬緊張的倒吸冷氣的聲音,從容地慢慢走過來——
然后一下把手上的一個白色身影扔向了乙骨。
乙骨憂太下意識茫然地接過——
是個有著奇怪翅膀和光環的短發少女。
少女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臉上身上都是灰撲撲的,然而在剛剛被五條悟甩過來后,沉睡的少女臉上驟然裂開了一張嘴——對著虎杖的方向就莫名開始大喊,【墮天!!墮天在這個人身——】
乙骨憂太看也不看地就堵住了這不知道是什么的、但是知道它很不讀空氣的嘴。
嘴里驟然被塞入奇怪球體的【天使】:?
“哦,這個家伙,你幫我一起看著吧。”
五條悟原本已經轉身要走了,然后似乎想起來自己忘記交代了,于是側了點身對乙骨憂太開口。
“這個小鬼身上受肉了千年前的術式師,有著【術式無效化】之類的能力,總之天克宿儺。如果悠仁身上之后宿儺又冒出來了,就讓這個小鬼去處理吧,不過也可以等悠仁吞下剩余手指之后再一起處理宿儺。”
“看你了。”
五條悟目光落到翅膀耷拉著的來棲華身上,眼在掠過來棲華臉上裂口塞入的口塞時頓了下。“你們果然是朋友啊。”
交代完這些,白發男人就收回目光,繼續無所謂地插兜要離開。
乙骨憂太終于察覺了什么,下意識想追上去,又被手里的來棲華耽擱了下,好在里香瞬間出現幫他帶走了昏迷的來棲華,他便立刻小跑追上去。
“我和您一起去。”
“我一個人就夠了。”
乙骨憂太一邊跟著五條悟往外走一邊快速沉吟道,“我可以讓里香留在這里看管,如果有問題里香會告訴我我能夠立刻趕回來的,所以——”
五條悟頓步,看向乙骨憂太。
再次道,
“我一個人就夠了。”
乙骨憂太愕然,微怔的眼映入五條悟沉靜的模樣。
和白發男人身后悄然展開的、隔絕聲音的無形結界。
“我說,”
“要救他的話。我一個人就夠了。”
————
20:10
澀谷sky觀景臺。
【你怎么確定五條悟會一個人前往?】
【就是高層讓他一個人去,他也可以不遵守吧,上次來找你的人類(詛咒師)有提到“高層對五條悟的掌控力變弱了”之類的話,雖然我不太理解人類的掌控。但是這應該是五條悟可以不用太聽高層人類的話的意思吧。】
羂索忍不住咬牙笑著扶額,“怎么你都知道了啊。”
那都是某個該死的小鬼用他的名義搞出來的事。
羂索咬緊后牙槽,不過很快還是慢慢直起身,“當然五條悟有可能會帶著其他人一起進來。尤其乙骨憂太,他這個棘手的學生。不過——”
羂索笑了下。
“他會一個人來的。”
“因為我告訴了他,【羂索】在那兒。”
“讓某人封印、又能夠解除某人封印的【羂索】在那里。”
19:01
澀谷【帳】將將落下。
而【天使】這邊的戰斗剛剛結束。
五條悟并沒有真的想和【天使】決一死戰的心情。而棲居在來棲華身上的【天使】也不想在對上墮天和那個異端之前在中立的六眼身上消減自己的實力。
于是在被一發【蒼】被砸入廢墟里之后,【天使】便隱沒在了來棲華身體里,讓來棲華來談判。
“咳咳咳咳、”廢墟里的短發少女抬起頭來,不斷抵唇咳嗽著。她大腦迅速轉動思考著說服五條悟的話。
“你說的那個人,既然是因為那個什么名為【羂索】的千年詛咒師而封印的。”
“那即使你現在把他救出來,他也可能再被那個【羂索】封印回去咳咳、不是嗎?”
“所以,咳咳為什么不先去對付他,再從他手里得知解鎖封印的線索呢、咳咳——”
來棲華只想著用這個什么【羂索】來轉移走【天使】和五條悟對于要不要解除五條悟想救的那個人的封印的矛盾。
卻不知在她再三提到【羂索】這個名字時,潛身在她體內的【天使】和她身前的五條悟意識都顫了顫。
【羂索】。
這是五條悟通過遠山曉在之前一而再再而三暗示讀出來的信息。
在最開始那次高專腳下被圍殺后,他去問了關于嫌疑人的信息,少年卻什么都透露不出來,到后面他才慢慢反應過來這不是少年又在玩梗逗他,而是可能下了某種束縛。
之后少年在上層肆意行事,一邊鏟除著那些礙眼的老橘子一邊留下【羂索】的身份,用著一種更側寫隱晦的方式逃脫束縛向他描述著【羂索】的特征,并且直接把【追殺羂索】的任務交給他。
這固然是因為遠山曉自導自演假扮【羂索】犯罪,好讓五條悟調查一個并沒有結果的案件,讓他在那段時間里休息會兒不接任務,但是現在看來那也是在指示五條悟去追查【羂索】的信息。
五條家的書房里有著咒術界最全的古籍信息,找到【羂索】的名字并不難。
千年前和宿儺同期的詛咒師,似乎有著【奪舍】類型的術式。不清楚現在占用著誰的身體。
只能通過遠山曉之前留下的通緝令知道那是個長發的青年。
而【天使】意識一顫則是因為羂索就是她得以受肉重生的原因——但是因為千年前和羂索結下的束縛,她并不能透露這點。*
五條悟垂著眼,白色的眼睫在飛動的廢墟煙塵中看著霧蒙蒙的,來棲華以為是自己轉移矛盾的說法生效了,正抬頭要說什么準備乘勝追擊——
就看到五條悟衣兜里電話突然顫動。
有誰發來了短信。
很簡短、老套的一句話。
【我知道怎么解除他的封印。只有我能做到。】
【但需要你一個人前往澀谷。】
很老土的一句話,連個他能【解除封印】的證據也不附上。
但是,五條悟選擇了相信。
因為短信的署名是——
白色的睫毛顫了下垂下,其下的藍眼平靜地映入手機屏幕上的黑字。
【羂索。】
在咒術界對【羂索】通緝令下達的第三個月份。
在冒用羂索身份的某個人徹底消失后。
五條悟收到了這個他通緝對象發來的短信。
短信說。
【你知道的,只有你能救他。】
【五條悟。】
————
五條悟把來棲華甩給乙骨看著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如果他進入澀谷的【帳】內后,從羂索那兒拿到了解除遠山曉封印的東西后,來棲華身上的【天使】一定會阻止這一切。也可能會更糟糕,用【天使】那種麻煩的術式對付遠山曉。
畢竟【天使】覺得遠山曉是個怪物。
他告訴了乙骨短信的內容后,他這個學生瞳孔顫抖著,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還是很快攥緊了拳,答應了他的布置,只是等他撤去隔絕談話聲音的結界后。他這個笨蛋學生根本沒察覺到他想隱藏這場談話的意圖,在那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堅定開口。
“我相信五條老師和遠山君。”
然后果然,他就看到了虎杖一瞬怔愣,有些迷茫地望來的眼神。
那眼神里分明寫著【遠山前輩不是死了嗎?】
對,他向除了乙骨、七海以外的人隱瞞了遠山曉自我封印的事,其他所有人都以為遠山曉已經如他報告中所說地,陣亡了。
七海只知道遠山曉沒死,而整場事件具體的細節——遠山曉是如何崩潰失控、又如何危險差點釀成大禍——最終又是如何選擇自我封印沉睡消失——這些他也只不過告訴了乙骨一人。
因為之后乙骨要幫忙配合的地方還有很多。
也因為——
五條悟當時盯著【天使】嘴里被乙骨塞入的口枷。
心里想著,也因為遠山把他當做了朋友吧。
如果是乙骨的話,乙骨應該不會把曉當做怪物吧。
而其他人——
五條悟有些不想去思考
因為斷層的實力、絕對的天賦差異,他走在最前面的這些年好像其實也承接了很多那些目光。
有些陌生的、有些冰涼的,談笑間有些無所謂的——
沒有把他當做同類看待的目光。
因為他是最強嘛。
所以大概會覺得不算和他們是一樣的【人類】這種物種。
他倒是無所謂,但是之前看著那個灰綠眼的少年低著頭在他面前一直碎碎念著什么,如果他失控了怎么辦,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會做出糟糕的事怎么辦,如果他——
碎碎念那么多,其實也就是害怕被害怕被放棄吧。
他倒是無所謂。
只是曉那個家伙好像很害怕被當成【怪物】。
哦,忘了,這家伙他什么都怕。
所以——
20:21。
五條悟抵達澀谷。獨自進入【帳】。
白發男人抬眼,腳凌空踏在無數蜂擁的普通人頭頂。
那就只有他能救那個家伙了。
————
【所以——你已經知道自己的任務了,那就不要大意地上吧——】
“等等等等、”遠山曉在意識空間中熟練跪地拉住系統虛擬的衣角。“我可以——”
【不可以。】
系統冷酷無情,直接轉身——
不過祂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頓了下。
【哦,想起來了,在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恢復記憶的時候,我本來不想插入你的生活軌跡的,也不打算探看你的記憶——】
【只是之前來了個入侵者,所以我出來處理了下。】
遠山曉愣了會,腦海里很快依言想起了那個粉發預言家。怪不得那時候消失得那么奇怪,果然是穿越者嗎?
系統轉過身來,明明看不見,明明“轉身”這樣的信息也只是大腦下意識的信息補足而已,但是這一刻遠山曉好像確切地感知到了系統在“垂頭”,目光朝他頭頂凝來。
【你的任務只有打敗宿儺。】
【在完成任務后可以有獎勵,在打敗所有宿儺后甚至可以回到原世界。所以——】
系統聲音平靜。
【你是為宿儺而來的。每一周目,每一世界。】
遠山曉一怔,似乎意識到了系統應該看到了那天粉發預言家消失后,他追著五條悟上去保證的那些事了。
而現在系統似乎也探知到了他腦內的想法,便不再繞彎子了。
【這個世界除了宿儺對你應該無足輕重。】
【打宿儺時是只能你一個人上的,雖然你可以有著什么前期的計謀布置,但是最后你也只能一個人面對的。所以不存在什么可以徹底保護你的家伙。】
暗示性很明顯的話,已經慢慢融合兩世記憶的遠山曉笑了笑。大致猜到系統要講什么了。
不由抱怨道,“但是真的很可怕啊”
【唔。你利用一些人來做你的精神枷鎖,克制你那麻煩的恐懼值也行,只要不真的因為宿儺以外的人做出什么蠢事就好。】
【嘛,你看起來也不是這樣的人,算了,我還是了解你的,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的,你這樣的人就是因為太過在意自己所以才這樣膽小的,好吧,不談這個了,沒必要再說了——】
系統嘆了口氣,似乎準備掠過這個沒什么價值的話題,轉身,然后——
【*你在意五條悟么。*】
突然冰冷的聲音。
猝不及防的,什么冰涼的數據探入了遠山曉的大腦要挖掘他此刻、瞬時的、下意識的回答。
少年因為腦內一瞬冰涼的觸感,臉上笑意未褪瞳孔就驟然緊縮。
他頓了會。好一會,一瞬僵硬的嘴角才慢慢落下,最后落成一道淺淺的,無奈的笑。
“沒有。”
系統停留了會,遠山曉還感受著那種凝視的目光在打量他的神情。
須臾,似乎是沒發現他說謊的成分,系統才真正“轉身”離開,冰涼的數據觸手也抽離他的大腦。
而融合了前世記憶的【遠山曉】這時才慢慢下墜沉潛,閉上眼,慢慢——
瞬間睜眼。
遠山曉在一切歸于死寂黑暗的一瞬睜開了眼。笑容肆意。
七海教會他,回答要說【有】和【沒有】。
但是他即使會套用這兩個回答了,心底的回答永遠只有以前的那個——
遠山曉睜開眼笑了下,才又重新慢慢閉上了眼
【一點點吧。】
————
20:38
五條悟抵達澀谷ShinQs大廈地下一層。
20:40
地下五層副都心線站臺。
五條悟遭遇花御、陀艮圍攻。
被咒靈封鎖圍在其中的白發男人用一根手指甩著手上只有自己能看得見的透明空間項鏈,歪著腦袋笑著,“哎呀哎呀,這可真是麻煩。這樣惡心的咒靈被我學生看到的話,又要把他嚇壞了哦?”
20:48
五條悟祓除特級咒靈花御。
20:51
陀艮展開領域。
21:03
五條悟在救下51名普通人的基礎上瞬殺陀艮。
21:06
五條悟察覺其他強力詛咒師的氣息,在思考怎么把信息同步出去。
21:08
五條悟察覺沉睡的特級咒胎黑沐死的存在,隱約意識到了該咒靈存在一定的導入喚醒條件。
眼罩不知丟到何處的白發青年瞇起眼,朝著六眼所探知到的殘穢軌跡而去,皮鞋即將邁過站臺黃線的瞬間——
五條悟瞬間僵住。
“轟——”
以不正常的速度轟然沖來的列車凝滯了他即將踏下的腳步,白發青年怔然抬頭。
“快跑啊!別踩!啊啊啊!!”
“救命!!讓開、啊啊啊讓開——”
“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它在咬唔啊啊啊嗯——”
列車上瞬間涌下無數逃命的普通人。
以及。
其后的約1000個改造人類。
21:09
地鐵抵達五條悟所在站臺。
五條悟
五條悟展開0.2秒的領域。299秒解決約1千名改造人,并——
并在喘息回頭時遇到。
“呀。”
五條悟怔然回頭,脖頸肌肉僵硬地、凝滯地擰過。
還未得到一秒休憩的大腦只是對這熟悉的聲音閃爍著迷惑。
“悟。”
回過頭。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術式信息、熟悉的袈裟、熟悉的咒力和身體——
以及,五條悟看清了他腦袋上的縫合線。
那個兒戲一樣的通緝令上描述的、
長發、袈裟、縫合線、180+。
原本嘴角抽動著要吐出的那個名字便一瞬凝固在喉嚨里。
熟悉的回憶、下意識想熟稔揚起的嘴角,和心底冰涼的猜想與顫抖的眸光沖突著。
兩個沖突的身影迅速在五條悟腦海里重合。
無數的思緒瞬間恍然,又不受大腦控制地繼續往前奔涌。
高專山腳下無數的咒靈的殘穢、通緝令、多年前的一切和多年后被封印的少年——
在獄門疆沉沉落地的一瞬,五條悟緊縮的瞳孔還未完全回神。
紅色咒物上睜開的藍眼代他流下了血淚。
不過瞬間——
“你居然真的一個人過來了啊。”
“悟——”
五條悟徹底回神,瞬間、已經徹底被那奇怪的詭異咒物探出的咒力觸手裹縛雙手——
“羂、索。”
五條悟絲毫沒有認錯,緊縮的眼死死盯著這個用著他摯友身體的人——
“這不很有意思嗎?”
羂索慢慢走過來,那莫名抽動舉起的左手死死按下他打招呼的右手,不過也無所謂了。
羂索放下手走到五條悟跟前,居高臨下。
“你的摯友逼得你最看重的學生自我封印。”
“你不是杰!”
白發青年咬牙,眼罩落去后,在他狠狠搖頭時白色碎發就無所阻攔地晃過他的藍眼,看起來和十年前驕傲少年好像別無差別。
羂索沒在意五條悟的話,只是慢慢彎腰平視向他。
“而你想要解封的學生——”
“或許是有辦法讓他解封——不過五條悟,你還是不要期待他解封了。”
五條悟一瞬怔然。瞳孔緊縮。
“這不很有意思嗎?你來救他你就被封印。”
在五條悟視野逐漸沒入黑暗時,聽到羂索清晰的聲音。
“而他來救你。他就會死。”
看著慢慢被脹大的獄門疆包裹消弭在黑暗中的白發青年,羂索微微笑了下。
五條悟還死死盯著他,藍眼緊縮——
“你說什——”
“我在說啊。”
青年看著神情僵硬,慢慢消失在血色咒物中的最強。
平緩的聲音平靜,平靜又冰冷。像獄門疆紅色血肉上那藍眼落下的清淚。
冰涼地,
和千里之外,此世之外的另一道電子音重合。
“晚安,”
【早安。】
黑夜沉沉,灰綠色的眼破曉。
“五條悟”
【遠山曉。】
第049章 澀谷事變02
【所以, 我在意識空間里和你講解的那些你都明白了吧。】
遠山曉還在適應著自己的大腦,少年仰著頭,灰綠色的眼映入月光被照得更為朦朧不清。他流下鼻血來, 又無所謂地擦去。“嗯嗯。”
【恐懼值50%】
遠山曉從意識空間里睜眼后,先迎接他的就是大腦里熟悉的電子音。【恐懼值50%】
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里, 看起來他的【恐懼值】并沒有因為他的關機而恢復出廠設置。
遠山曉正因此略略沉吟著,就聽到了系統及時的解釋甩鍋。
【你這個所謂的恐懼值系統并不是我的設置, 它應該是你自己腦域開發的什么衡量標準吧。】
【我也不清楚如何消除你的恐懼值。】
是這樣的。
遠山曉低下頭,防止鼻血倒流。
而他垂頭, 因大腦過載而導致的血液就會一滴一滴濃稠地流下,然后砸在夜色朦朧的廢墟石塊上。他嘴里都是血腥氣, 而這血腥氣又這樣朦朧, 升騰, 像甜蜜腥澀的什么夢境, 與他大腦中那嗡鳴不斷的古怪音律共鳴,有如浪潮一樣, 混雜著通感的視覺、聽覺與味覺再傳到他的五感。
感覺大腦里嘈雜刺痛的聲音好像又是溫柔而輕快的,嘴里腥氣澀然的鐵銹味又好像莫名帶起了甜蜜,刺痛的、像是開水灼燙后的痛感。麻木不息的, 讓他是一直浸泡在溫柔的水波里一樣,讓人沉迷在咕咚咕咚冒泡開水一般的持續疼痛里。
“嗯嗯。”遠山曉敷衍地用力點頭回應系統。
【所以,你打算怎么解決呢。】
真是沒用的家伙啊,需要讓祂幫忙的做不到, 有事反而要來倒問他——如果是意識健康時的遠山曉應該會這樣吐槽。但他現在因為還在不斷播報恐懼值,裝入了瘋狂鬧鈴一樣的大腦沒有太多余裕針對系統, 只能乖乖【聽著】系統的聲音。
系統聲音平靜,【等你開始“單挑宿儺”任務后, 我是不能出現的,不能給你任何幫助。】
【也不能像這次一樣再喚醒你的意識、恢復你的記憶讓你趕上澀谷事變。】
按道理遠山曉現在應該是聽不清所有聲音的,只是系統的【聲音】比起說【聲音】更像是一種專橫的信息流,強硬地穿過那些詭譎攪動的腦內音潮刻印在他大腦上。
【聽到】了系統聲音的遠山曉就低頭笑了笑,他沒有揭露系統喚醒自己在這個時候恢復他的記憶只是為了讓他完成任務,而不是所謂的為他好這種事——系統這種語序調換就很像暗示【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哦】這樣。
低劣的操控手段。
但是遠山曉還是沒有吐槽,只是乖乖抹了把鼻下還在流的鮮血,笑著說著看起來無關的話題。
“喚醒我的不是你。”
【啊?是我——】
“是五條老師。”
系統:
系統的聲音截斷了一瞬,黑發少年很快就抬起頭來,他剛剛落下的手還在滴血,少年仰著的臉笑意被月光照得朦朧不清。看著溫柔又莫名因為其血跡斑斑的模樣,帶著種詭譎的非人感。
“五條老師現在被封印了吧。”
系統:!!
剛剛被喚醒,只知道現在應該是【澀谷事變】這個節點的少年沒有一個人告訴他他沉睡時發生的事,他連手表都沒看。但遠山曉還是確定地笑道,
“五條老師被封印了,所以你才敢喚醒我,傳達給我記憶和任務。”
“因為你的任務是讓我【一個人】去打宿儺。”
之前捕捉到系統關鍵詞的少年輕快地說出了自己隱藏的猜測。
“所以不能有【五條悟】的干擾。”
“【五條悟】也是要被你排除在外的吧。”
系統再次沉默,只有滋滋閃爍然后剎那間斷流的電流音。
這個人的敏銳是祂一直知道的,但是祂每一次遇到都仍會被震驚到。
祂不敢去想遠山曉是不是猜到了之前自己不去聯絡他、恢復他的記憶,也是想要他在信息差下敗落在羂索計劃中這件事——
因為的確如他所言,五條悟需要被排除在外,任務才能開啟。所以他才敢在這個時候——五條悟被封印、任務已經開啟后去喚醒他的記憶。從某種意義而言,遠山曉說是【五條悟】喚醒了他,是正確的。
因為只有五條悟離開,被排除在外,只有任務前置條件已經達成,任務開啟后——他才敢讓這個敏感的家伙恢復記憶,并且開始任務。
抹除他的記憶讓他干干凈凈地來到這個世界,是要他順著主線走而后面對宿儺的。
但是遠山曉卻總是、
卻總是——
“我要去救五條老師。”
卻總是破壞任務的開啟條件——
系統沉默了片刻,程序中迅速閃過那些關于五條悟的片段,如果類比人類,他的心情大概是咬牙憎惡的吧。
然而少年像已經整理完畢了大腦中的那些扭曲他神智的詭譎音浪,沒有關心系統的突然沉默,只是輕快地笑著站起身來。
系統電流音因為遠山曉那句話驟然震顫——
他要去救五條悟??他直接這樣對祂說——?
遠山曉明明知道祂不會允許他對五條悟過多在意的,現在卻直接表露他對五條悟的——
系統震愕、迷惑、計算的數據流還沒運算出結果——
就看到剛剛在月光中站起身的少年驟然躬身,然后——
“噗——咳咳、咳、”
血液瞬間飛濺掠過月色。
一瞬嘔血的少年蜷縮著彎腰,一邊抵唇咳嗽,一邊鮮血也不斷從指縫中溢出。
系統:
這和少年剛剛流下的鼻血不同。
前者是腦域運動超過人體極限過載導致的身體反應。
而這個是——
系統的數據分析即將得出結論——
在全身器官都在震痛、四肢百骸的神經都在因為疼痛顫動共鳴時,遠山曉終于忍不住自由地笑起來。
少年的臉因為瞬間的疼痛失血而慘白如紙,瞳孔也一瞬渙散,只有染著鮮血和黏稠血沫的嘴唇色彩鮮明地揚起。
而這個是。
系統因得出的結論而暫時宕機。
身體逐漸步入死亡導致的疼痛。
因為羂索之前的、
【如果我在你們對五條悟要做什么的那個節點去救五條悟,那我就——】
“死不入輪回咳咳、咳應該是做不到了咳、”
遠山曉一邊笑著開口一邊一字一頓地咳出血來,胃蜷縮著讓他在血腥氣里也想把那收癟緊痛的臟腑一起咳出來,喉嚨燒灼得厲害,他擰著眉卻還是忍不住笑。
“束縛有些漏洞,速死應該做不到了。”
“但是——”
疼痛漫山遍野地在他身體上開花結果,有如藤蔓一樣瘋漲拉回他的意識。
【恐懼值,】
【49%。】
聽到大腦里如自己所想的電子音,遠山曉不由捂著額頭低笑,雖然疼痛還是讓他下意識想要彎腰蜷縮,但是他還是克制住這個該死的本能,慢慢直起身來抬頭望向殘月,月光照亮了他并不干凈的、染血的笑臉。
“我就說”
“能消減我恐懼的,只有五條老師吧”
————
21:25
澀谷地鐵站。【帳】外。
五條悟被封印的事被輔助監督傳遞給了所有咒術師。
【帳】外全體咒術師準備營救五條悟。
與此同時,在得知信息的第一刻,乙骨憂太將虎杖帶離總監部,將虎杖帶至禪院真希小分隊處,留下里香監管虎杖情況。
21:29
乙骨憂太進入【帳】。
“對方明顯就是有備而來啊——”
那個【五條悟】都被封印了。
在場的所有人,不管立場如何都有些感慨。
禪院真希目光轉向報信的輔助監督,“【帳】內目前監測到的情況如何?”
“根據五條悟留下的信息,在地下五層副都心線站臺處有一個有著特殊導入條件的特級咒胎。”
只有一個特級咒胎啊
禪院真希面色不顯,但是還是呼了口氣。
然后——
抬起的眼就看到對面那個金發輔助監督莫名緊張得瞳孔震顫渙散的模樣。“但是”
但是?
禪院真希剛剛垂下的、握著游云的手一緊,抬頭就看到接到【窗】信息的輔助監督新田明手指抖得肉眼可見,冷汗直流。
“但是【窗】最新監測到。”
“【帳】內咒靈數量暴漲。”
“咒靈若干。”
新田明咽了口水
“特級咒靈若干。”
禪院真希和其身后的虎杖等人瞳孔驟然緊縮。
這是——
【這是你打算放棄這個周目嗎!!】
“誒?”
遠山曉一邊擦著鼻血,一邊還要在傳送過程中側頭嘔血,感覺在處理著大腦里嗡鳴的聲音以及□□疼痛時還要聽系統的聲音有些干擾了。
“不哦——”
不過少年面上還是沒有顯露出厭煩的模樣,而是很快用信息流在腦海里和系統快速解釋著。
【這不是很好嗎?疼痛可以喚回我的理智意識,我需要在打敗宿儺前保持不失控的清醒意識啊~】
【你現在的恐懼值也在升高吧!剛剛又回到了52%。】
【誒~好惡心,你在監控我的大腦嗎?】
【不過——沒有問題的啦,□□的疼痛足以喚回我的意識,現在即使恐懼值升高——我的腦域得到進一步開發,我也能保持清醒的意識啦~比如你看,我現在就很清醒啊~】
系統:
系統看著現在幾乎七竅流血,一邊擦血一邊笑容輕松明快的少年。
雖然祂不是人但是祂數據庫里查詢的資料也顯示這個家伙目前看上去很不像人啊!!
【你真的意識清醒嗎?】
【還要在這里廢話嗎?】
不知道是不是系統的錯覺,意識空間里少年的聲音好像冷了一瞬,不過很快又蛇信收回只有那樣迷蒙清爽的笑音了。
【你確定現在不趕緊去修你的程序bug嗎wwww】遠山曉在意識中笑著。
【我這超維的術式也得在咒術世界的規則下運行,你的那些任務規則也要在這個世界的咒術設定規則下運行吧。】
系統先是愣了下,【你什么時候發現——】
不過祂很快反應過來聲音頓住,轉而接收入遠山曉下半句話,程序有些迷惑地頓住。
遠山曉輕而易舉就從系統的沉默中察覺了祂的迷茫,于是好心笑著提醒道,
【羂索與我結下的束縛里有“我去救五條悟就會死不入輪回。”而如果我在這里死了,是一定會輪回重啟周目再次去做打宿儺的任務的吧?】
【你以為我為什么現在還沒因為這個束縛死掉?因為我之前留的那個小小的文字陷阱?那個可不能支撐我現在都趕在去救五條悟的路上了還能活著哦www】
少年的信息流還能溫和輕快地加著表情符。
說出的話卻足夠地獄到讓系統整個數據庫一涼。
【那當然是因為你的任務程序和這個束縛中含有的世界設定程序沖突了呀,小笨蛋。】
溫柔又殘忍的聲音。
【你程序bug了。】
系統終于反應過來了。無數震顫的信息流在祂的運行庫里亂竄振動。
如果祂有人形的話現在應該能夠看到他瞳孔緊縮顫抖的模樣。
【你難道那個時候就——】
【哎呀這種問題總是無解的,畢竟如果我說沒有我只為自己準備了個文字陷阱的后路你也會自己迪化我然后不相信吧——這是什么重要的問題嗎?】遠山曉語氣溫柔。【比你要修的屎山代碼還重要嗎?】
系統瞬間渾身一涼。加班修bug的絕望讓祂幾乎要實質化地流下茫然的淚水來。
而遠山曉便趁著系統因為這個巨大噩耗宕機在對統生茫然加載思考的時候,輕輕開口。
“你要修好這個bug要多長時間?”
實際上在遠山提醒后就一直在計算高速處理這個問題的系統下意識回復,
【按照這個世界的流速。】
【29分鐘。】
21:38
遠山曉正在趕往、他之前留下的gps定位器上五條悟最后顯示的位置方位傳送而去。
此時,距離他動身、【開始救五條悟】已經過去近2分鐘。
身形再次閃現在夜色中的少年凌空,淺色的眼睫在月光中眨了下眼,灰綠的眼就蕩開笑波。
“那我還有27分31秒啊——”
【恐懼值】升高帶來意識失控的副作用與□□逐步衰退步入死亡帶來的痛感,互相抵消平衡的時間,在少年聲音落下時。
還有27分01秒。
而距離少年□□徹底死亡的時間。
在遠山曉身形再次隱沒在夜色中時。
還剩,27分鐘。
————
21:38
澀谷地鐵站。
MarkCity餐廳大道入口。
在新田明剛剛的消息宣布后,在場的禪院真希幾人都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尤其是其中面對過特級咒靈的幾人。都明白【特級咒靈若干】意味著怎樣讓人身軀發涼的事實。
所有人都意識好像都在這一瞬懸浮,空落落地拋擲空中,只能感受到下墜時的冰涼。然后——
“如果遠山前輩在就好了”
在最后抵達該入口的、被乙骨憂太剛剛送來不久的粉發少年下意識喃喃道。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禪院真希。
這個和遠山曉同級的前輩下意識側過身來,“你說什么?”
她緊縮的瞳孔還未恢復原狀,就一推眼鏡,定定地看向虎杖。“遠山他已經死了啊。”
“不”虎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撓了撓頭,“不,我只是感覺,遠山前輩應該還在——呃,啊就是”
虎杖悠仁從乙骨的那些片言只語和奇怪的態度中察覺到了遠山曉其實可能還沒死,只是暫時離開了。
而且他也有那種直覺——那個看起來總是很膽小但是揍他時又恐怖得和五條老師一樣的人——總覺得不會輕易死掉。
但是虎杖下意識阻攔了自己把乙骨憂太作為這句話的理由供出來的做法。
不過好在,他還在猶豫應該怎么解釋自己這句話時,禪院真希就已經開口了。
“就是遠山還活著。他來能做什么呢?”
禪院真希終于回過神,轉回頭吐了口氣。
“那個膽小鬼。”
她重新繃緊游云,垂下眼看不清神情。
“不,”虎杖下意識反駁,“遠山前輩雖然看著膽小但是關鍵時刻還是很可靠——”
禪院真希聞言才又抬起頭來,眼鏡后的眼全然睜開。“可靠——?”
“虎杖你來得晚。”
“但是你和遠山也切磋過很多次吧,有多少次他讓你差點連家入小姐都救不回來。”
“那種【關鍵時刻】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怪物膽小鬼。”
禪院真希回過頭,垂下的眼神色復雜地朦朧在陰影里。
“就是還活著,過來的話也一定會被嚇得不成樣子吧。”
“這樣的氛圍他會害怕,打架他會害怕,咒靈他害怕死了,咒具他都害怕。”
禪院真希眼朦朧地抬起,望向地鐵口前的黑色帷幕。
眼前好像晃過了那個生死不明的同級幾個月前扯著她衣角說想躲一躲的模樣,
“就是還活著,也不要過來吧。”
朦朧的視野在她眼睛一眨時,恰好清晰落入眼前的【帳】,禪院真希似乎想起了什么經歷,于是笑著隨意補充了句,
“哦,他連【帳】都會怕的。”
“所以——”
21:40
遠山曉抵達澀谷地鐵站。
21:41:53
澀谷地鐵站前全部【帳】盡數祓除。
第050章 澀谷事變03
21:39
此時離五條悟被封印。恰好過去半個小時。
在離澀谷地鐵站地上15號地鐵口還有200米的地方。
某個無形的【帳】因為空中傳送閃現的少年驟然穿過而閃動了下, 薄弱的咒力信息迅速隨著著薄如蛛網的【帳】波動掠去,不知會傳向何處。
少年灰綠眼一動瞥去,空間還未來得及延伸覆滅這個氣息薄弱的【帳】時, 這個【帳】就自己覆滅了。
遠山曉稍微挑了下眉。看起來像是只為收集特定某人方向信息而設下的【帳】。
羂索也猜到他會出現了么。
那看來等他抵達地鐵口,就會出現迎接他的家伙吧。
真是心思縝密的
遠山曉腦海中的語聲還未全然落下, 就被系統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
【等等,不對、】
剛剛跑去加班修了一半bug的系統突然反應過來了一點。
【你說你救五條悟是為了讓羂索的束縛生效, 讓羂索的束縛和我任務程序沖突這段時間,利用你身體逐漸死亡還沒有死亡的痛感和你【恐懼值】系統腦域開發的失控副作用對沖——】
系統一口氣念完前情提要不由感覺自己代碼都喘不上氣了, 祂先深深緩了下代碼運行,不由咬牙。
這個家伙的謀劃算計得還能再多一點嗎?!
而遠山曉則是在夜色中傳送閃現時微微笑著, 并沒有太在意系統突然發問對于自己時間的打擾。
因為他現在緊迫的身體死亡的時間——實際上也就是系統處理對沖程序Bug的時間, 等系統修好了Bug, 羂索束縛的結果就會脫離條件沖突的卡滯落到他身上了。
所以現在系統和他對話, 系統沒去修Bug的時間和他被打擾的時間其實是抵消了的,當然, 他在意識空間里和系統信息流對話時也能輕松做到繼續傳送,畢竟腦內的時間和現實時間流速不同。
實際上,27分鐘這個嚴苛的時間也是取決于系統修bug的時間, 遠山曉的確可以去求求系統晚一點修好這個束縛Bug讓他時間充裕一些——
但是——
【但是你不會真的要救出五條悟吧??五條悟好不容易被排除在外,你如果放出了他,這不是又讓任務開啟的前置條件達成不了嗎?】
緩過來的系統的聲音歸于冷怒,【你別忘了, 你只能一個人去打宿儺,不能有五條悟的參與。】
有五條悟的參戰任務就會被判不成功。
【還是說, 你難道不打算完成這次任務?】
在后面,系統信息流模擬出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些隱約的壓迫。甚至閃爍的數據流如有實質地化為冰涼的感知流過他的大腦。
但是果然, 遠山曉沒在意系統的威脅,只是忍著喉嚨里的癢意把血咽回去。系統不會放過五條悟。
如果真的要去求助系統什么,祂絕對會在五條悟的事上提條件。
遠山曉在意識中輕笑了下——他現在提起嘴角有點容易自己咳出血來浪費時間。
系統祂巴不得他現在馬上去宿儺容器那兒,直接去虎杖在的明治神宮站,而不是去澀谷地鐵站地下——之所以允許他過去,大概是以為他去澀谷那里受受刺激提高恐懼值能夠更好地打宿儺吧。
遠山曉為這單純的想法笑了下,不過腦內還是輕快地安慰著系統。
【不用擔心哦~】
【我只有真的去“救”五條老師,羂索的束縛才能一直生效保證我不失去理智。】
【然后,我會用我的方式把五條老師排除在戰場外的哦。】遠山曉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嘴角,明快地笑開,只是笑意綻在血跡斑斑中也看起來不是很【明快】,露出的一口白牙也被血水染紅,又隨著他不斷的咳嗽,血越染越多,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少年明媚的笑意。【畢竟我說過了。】
少年笑得彎彎瞇起的眼睛慢慢睜開。
看著地鐵站標識。
黑夜中,白光閃爍的燈牌。
刺啦一聲。就照出其下的身影,陰影沉沉落在地面上。
咒力也同樣——
【讓五條老師不是最強的人。】
沉沉醞釀。
遠山曉看著眼前 ,第一層【帳】之前,朝他瞬間飛來的幾道身影。
在身體誠實地因為突現狂涌咒力而渾身冰涼時,遠山曉輕聲道,
“我都會殺的。”
————
千年前,在那個咒術鼎盛的時期,有著諸多天才的咒術師與詛咒師,然而不管人是如何驚才絕艷,身為人類,命終有盡時。因此——
便有一批實力堪比特級的強勁詛咒師不堪人生苦短、又或是其他理由,與羂索簽訂了契約。身體化為咒物在千年后受肉重生。
遠山曉一頓,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如畫布驟然被誰扯去,而就在這被扯去的剎那,他在風中移動的目光也掠過了面前幾人的模樣。
憑著那些獨特個性的外表,遠山曉很快與漫畫中的人物一一對應。
【石流 龍】
【杜魯夫.拉克達瓦拉】
【烏鷺亨子】
雖然他們那非主流到極致的造型是他認出來的主要原因,但是果然還有——
遠山曉的身體如畫布一樣被扯到烏鷺亨子身邊的瞬間石流龍那驚人的咒力沖擊炮便瞬間破空襲來,甚至完全不顧烏鷺亨子的死活,像是想把遠山曉所在之處全部泯滅在乍現的可怖白光中。
【恐懼值54%】
而白光將將還未消散,杜魯夫就已閃身至遠山曉身形泯滅前的最后之處,做拔刀勢,看起來是想做最后的收割。
不過剛剛抵達地鐵站口,遠山曉甚至才剛剛數清楚這里有幾人,就被烏鷺亨子的畫布卷走,然后——
這幾位千年前的強大咒術師便瞬間展開這不顧同伴死活的默契圍殺。
真可怕
不愧是千年前的咒術師
無論是速度還是戰斗意識都超強、烏鷺亨子把自己拉過去后瞬間裹挾咒力來的拳頭也好嚇人
完全不會體術,身體也很差,被打中的話就肯定會失去行動能力吧,根本想象不到那會多痛,肯定會痛得要死了
還好因為太怕了下意識閃過去了,結果剛剛閃過去眼前就乍現像要把眼睛刺瞎了的白光。
人類居然真的能有那么多咒力感覺像瓦數拉滿的燈泡在離自己眼睛只有一厘米的地方一下拉開燈——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覺到眼睛被燒得灼痛,然后聽到空氣都破開的刺耳尖鳴,地板好像也裂開了,簡直像炮彈一樣感覺馬上要被擊中了
想要往旁邊躲結果還有武士刀在那兒橫著,嗚啊,又是咒具、
那個能量感覺到就陰森森得手臂上一瞬起了雞皮疙瘩。
然后——
【恐懼值60%】
遠山曉在被圍殺的瞬間就停滯失神的灰綠眼眸像瞬間滴入了一滴黑墨。
也不像是回神了,但是的確、這雙無神的眼好像在瀕臨死亡的一瞬詭異地、點睛。
然后少年便一下迎著三面的斬殺笑開。
終于認出來了。
“沒有遇到乙骨君仙臺一穿四時的蟑螂咒靈啊——”
本就細弱的語聲淹沒在石流龍劇烈的咒力沖擊波中。
在少年身形即將被泯滅時。
少年消失了。
離得更近的烏鷺亨子和杜魯夫瞳孔驟然緊縮。
與之替代的,是兩秒內乍現的漫天飛線。
那只是光瞬間閃過留下的韻尾。
并不是會給人反應、感慨以及恐懼時間的斬殺。
那不是斬殺。
那只是。
黑發少年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夜色中,他剛剛摸了摸自己手臂上方才被嚇出來的雞皮疙瘩就一下被飛落的血塊砸中了手指。
不過本就渾身是血的少年就沒展開空間屏障了,而是任由漫天的殘肢血塊在夜色中如流星雨一樣不斷砸落。
一邊伸手捂著不斷被砸中的腦袋,一邊在腦袋被砸得一低一低的時候在腦海里和系統吐槽——順便拉慢系統修Bug的速度。
【這幾個是羂索那個**打我時把漏壺那些戰力消耗太多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讓原本在死滅洄游中才出場的千年詛咒師提前召喚出來吧。】
遠山曉一邊吐槽一邊輕快地向前,蹦到地里的咒釘上。
在少年躍開的瞬間。
咒釘——和咒釘所在的地面都驟然崩裂——
第一層【帳】驟碎。
【你剛剛是不是講了臟話?】
【沒有啊。】
遠山曉正露齒笑著,結果一口白牙剛剛咧開身后還沒落完的斷身飛濺的血就飆到他牙齒上。
遠山曉:
少年陽光明媚的眉眼驟然在血色中沉了一瞬。
【**】
系統:
就算你手動屏蔽了也感覺說得不是什么好詞啊!!
21:40:31
第一層束縛消失。
遠山曉落到地下一層。看到了第二層術式師無法入內的【帳】——
以及這次【帳】前守護的——
咒靈。
快兩米的身長,長得和前面那三位不說兩模兩樣只能說毫無關系,遠山曉目光平靜地收納入視覺反饋來的信息。
應該是蝗蟲這樣的節肢動物,乳白色的分節蠕動顫抖的腹部,像蟾蜍一樣惡心的墨綠外骨骼,往上是比他頭還大的外凸眼珠,漆黑一片,瞳仁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眼球非人地、球體一轉地看向他,然后,隨著它瞬間呼吸變得劇烈,那惡心的乳白腹部和尖尾就一起顫抖起來,一抖一抖地,抵到了天花板的觸須也在不斷發出糟糕的摩擦聲。
遠山曉:
【恐懼值75%】
原來是故意把他害怕的家伙設在后面,以免在上面他戰力就先隨著恐懼值的升高而提升了啊——
系統終于聽到了遠山曉平靜、沒打碼的聲音。
真是周全的——
“見人。”
————
“不過,”
地下。
澀谷,13號地鐵口。
“五條老師現在在哪一層我們都不清楚,里面詛咒師和咒靈肆掠,明顯情況兇險,輔助監督是怎么把【五條悟被封印】的消息傳出來的?又是怎么得知的?”
伏黑惠在看到手機短信上的通知后,很快摸著下顎抬頭,眉眼嚴肅地沉下。
七海建人也一下合上手機,抬頭。
“這不是和我們聯系的伊地知發來的信息,是直接通過【窗】那邊發來的,無法得知【窗】是怎么清楚地知道【帳】內的所有情報的。”
一旁的豬野琢真聽得一愣一愣的,只是撓頭道,
“你們是說這個消息可能是假的嗎?”
他撓著頭,剛剛才和伏黑惠解釋了【帳】特性的他也慢慢反應過來了,在【帳】之外的【窗】獲得這么多信息量有些不正常——
咒靈信息還好。
但是【五條悟被封印】這種信息又是怎么得到的。
“不。”七海建人否認了豬野琢真的說法,“也可能是真的。”
“只是——”
伏黑惠抬頭,恰好接著七海建人的話說下去,“只是無論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它都像一個陷阱。”
“【帳】內部不能通信。我們一旦進去也不能互相通訊,而地下明顯危險十分。一般的、像伊地知先生那樣的輔助監督他們根本不能在【帳】中停留太久,而還在【帳】外的冥冥小姐用烏鴉也試探過了,她剛剛短信反應來的情況也是地下情況復雜,她的烏鴉死在地下二層。在之上都沒有五條老師的信息。所以——”
“不知道是誰得到的信息。”伏黑惠總結道,“像是吸引我們下去的陷阱。”
豬野正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也糾結地不知作何抉擇反應,就又聽到了身側七海建人的聲音。
“不過——”
七海建人一推眼鏡,接過話。
“我們現在無法聯系上【帳】內的五條先生,不清楚他的情況,只要有一分他可能真的被封印的可能——這對于整個日本都是滅頂之災。所以就算是陷阱。”
21:41
離澀谷地鐵最近的七海建人、伏黑惠等人進入地鐵站——
“我們也只能踏入。”
15號口近B3。在七海等人迅速滑著樓梯扶手飛落地下三層的瞬間。
“轟——!!”
21:41:10
地下一層地面全部塌陷——
21:41:31
地下二層也很快被碎石砸破——
而地下三層。
在七海等人將將落地的瞬間,頭頂驟碎的天花板崩碎的巨石有如沉雨一樣落下。
在七海等人憑借咒術師良好的體術躲避之時。
地下三層的地面也——
“啊?七海先生?這就是你說的陷阱嗎?居然是物理意義的嗎?”
在被兩層轟碎的巨石砸中的幾秒后地下三層的地面就因承重過載而崩裂。
“等等等等、這個陷阱是不是有點深了啊啊啊!!我們怎么還在往下掉啊啊!!”
七海等人很快踏空落下,眼看著地下三層的地面瞬間有如冰山一樣轟然倒塌。還在墜落的七海建人隱約察覺了點不對之處。
就算是被巨石砸破、也應該還有鋼筋等架構,不會這么快就而且如果上兩層的地面也碎開了的話,碎石應該就足以砸死他們了,怎么會才——
21:41:05
第二層【帳】被祓除。
眼眸沉暗的少年好像意識又被虹眸中那些鼓掌的黑色觸手覆蓋一般。他的身形隨著地面的崩塌一起下墜。
然而——
沒有一塊碎石能夠接近他。
因為——
21:41:09
以遠山曉為中心的空間迅速如貪心倀鬼一般吸納著不斷從東京四方涌動而來的空間,這些無形的空間瞬間匯集聚攏——
聚攏入少年的掌下。
在少年失神的眼一眨時。
就瞬間,膨脹鼓涌流開。
不辨八方,不分敵友。
這異質空間只是如自然現象一樣奔涌匯集而來,又服從本能地在少年掌下聚攏,只是單純地伸展開空間的軀體就——
“轟——!!”
一秒后,被空間撐破的一層徹底碎裂,碎石、門閘、閃燈,原本存在于此、就在崩碎時下墜之物,都被沒有意識的空間平等地追逐著,然后平等地泯滅其中。
所有東西只是重復著、下墜,然后,被空間追上,賜予泯滅而已。
都只是平等的、無論是無生命的碎石,還是茫然回首的改造人類,在下墜落底之前都只是——
“等等、”
在地下三層也斷開,眼看著身下的地面也被砸碎,身下如同無底洞一樣張開黑洞洞的巨嘴,這樣的距離落下去肯定——
伏黑惠剛剛咬牙,用影子試圖黏住一塊飛墜的碎石而后借力往上。就驟然,眼前刀光一閃。
伏黑惠愕然回頭。
居然是七海的刀光,而金發的男人并沒有看他,而是眼緊緊盯著他身后、除了如流星雨一樣轟然飛落的碎石空無一物的空間。
在這位一級咒術師的眼中,那還被閃爍落燈映得明亮的空間,似乎比身下晦暗不見底的空洞更為可怕。
什么冰涼的、潮涌一樣凍住四肢百骸的、危險的直覺讓七海建人瞳孔緊縮。
“不要上去!”
他聲音嚴肅,幾乎是下意識吼著這位小輩。
“上面、有什么在追下來——”
完全看不見
但是在那幽微的、天花板驟然碎裂破開的瞬間,似乎可以通過破開時地板凹陷撕裂的動態看出——
那不是全然被落石砸碎的。
而被什么沖破的。
完全看不見。
但是——
的確是有什么東西,吞沒了碎石、地面上剛剛其他的改造人類,其他的售貨機,其他一切比他們落得慢還在他們頭頂的東西。都化為了飛灰。
七海建人緊縮的瞳孔映著頭上伏黑惠再之后的地方。他伸手直接把身側還在下墜的豬野往下甩去、
然后再伸手,接過伏黑惠射來的黏稠影子,用力一拉也把黑發少年往下扯來。
危險警報像瀕死一樣在狂響著,
可怖的咒力在頭頂如浪潮一樣沖下,讓人渾身冰冷。
而那看不見的什么東西,如無形的天災還在覆壓而下。
只能——
七海建人還在下墜,一瞥回頭,看到又被頭頂萬物墜落的空洞。
他們還在下墜。
只能——
期待天災在他們落地前提前消失。
21:41:53
地下四層全部塌陷。
所有【帳】全部祓除。
“哇啊、我以為這一層也會碎掉的。我們是落底了嗎?”
重重摔在地面上的豬野摸著自己的屁股,還好咒術師皮糙肉厚,他慢慢呼著痛站起身來,還有余力長出一口氣。“得救了。”
而七海建人也已慢慢站起身。
的確,這已是最后一層。
但是——
金發男人下意識仰頭上望。
墜落的,一分落底,九分消弭。
而那消弭一切的天災——
消失了?
————
21:42
澀谷地鐵站。
地下五層,副都心線站臺。
不斷膨脹下涌的空間隨著主人的現身停止了擴張。
此處已經是一片廢墟。轟然的余音還在搖搖欲墜地讓人心臟緊攥。
放眼望去血跡斑斑,斷石沉壘。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樣,
不過這一層的咒靈、詛咒師大概是不會被砸落的碎石砸壞的,還有——
被掩埋在碎石堆中,沉沉嵌入原本地面,讓地面都裂開蛛網完全無法帶走的獄門疆。
羂索怔然仰頭。
地鐵站變成上不見頂的天井,幾十米的縱深不見月,就如——
“我封印那天一樣。”
眼眸黑沉的少年瞬間出現在長發男人身后。
少年歪了下頭,淺色眼睫上墜的血珠就落下。
落下,又墜到他隔了一個身軀的、血淋淋的手掌上。
“對吧。”遠山曉看著羂索低頭。
男人縮緊的瞳孔里映入他腹部之上、穿過袈裟衣料的血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