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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121章

    “去學堂!

    聽到舒徊斬釘截鐵的三個字, 桂小山無語道:“你真的沒和我娘親商量好,一起來騙我?”

    舒徊說道:“當然不是!

    桂小山遲疑片刻:“可是……”他說道,“可是, 蝴蝶破繭, 和我去學堂有什么關系呢?我以為你要說一番破繭之前必經風雨歷練的大道理, 你卻是勸我去學堂!

    舒徊想了想, 說道:“因為我也想去!

    桂小山:“。俊

    “只要你去學堂,看在桂家資助府學事業多年的份上, 學堂一定會為了你進行一次擴招。”舒徊說道, “而我, 我滿足了我的愿望,說不定心情一好……我就告訴你怎么讓蝴蝶破繭了!

    桂小山:“……”

    拳頭捏緊了!

    舒徊不以為意,提醒道道:“蝶繭是由我的術指引從你夢中顯化而來!

    “我知道。”桂小山自己答應的。

    桂小山思索片刻,“不對啊,你想去府學, 我可以跟爹娘說, 你治好了我,他們一定會愿意幫忙的!”

    舒徊卻說道:“你的病, 沒有完全治好!

    桂小山失語,困惑道:“可是我不做夢了!

    “因為你已經從夢中醒來。”

    而夢中的核心——那一對蝴蝶,也有了現實中的形態。

    舒徊淡淡道,“可是,誰知道現在是不是一場新的夢境?”

    桂小山悚然一驚,“一點都不好笑。”

    舒徊面色未改,亦不曾改口。

    桂小山意識到他并沒有開玩笑。

    “你需要讓你的蝴蝶醒來!笔婊舱f道, “只有我知道方法!

    其實他不知道。

    但是也無所謂了。

    桂小山會自動把一切都合理化的。

    桂小山明白了。

    自己去學堂,舒徊跟著一起去, 會讓舒徊高興,舒徊高興了,就會把最終的藥方告訴自己。最終的藥方就是讓自己的蝴蝶破繭的辦法……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告訴阿娘!惫鹦∩秸f道,“盡快入學,對不對?”

    “當然!

    得到舒徊肯定的答案,桂小山打足精神快步離開——一點都不像因為離魂夢游癥成天昏睡在床上的人。

    他把舒徊獨自留下來了。

    枕頭邊上的蝶繭盒子也沒有收。

    他很放心舒徊……

    好吧,其實是桂小山明白,在舒徊面前,他藏起來與否都沒區別。

    至于房間……

    桂小山的房間里,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嗯,蝶繭除外。

    可蝶繭本就是舒徊幫他制作出來的。

    望著隨風搖曳的花窗門,舒徊若有所思。

    比自己預計得順利。

    但是,在這里,他能夠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么?

    他輕輕彈指,盛著蝶繭的盒子被重新關上。

    舒徊并未說謊,這對蝶繭確實是從桂小山的夢境中提煉出來的。這是桂小山心里的欲望,是虛幻夢境中唯一的真實化身。

    ——那自己呢?

    舒徊靜靜想到。

    那我心里的欲望,究竟在哪里?

    此世若琉璃泡影,一戳即破。

    人人心中都有欲望,戳破了能看見。

    偏偏他的心是空的。

    可是……

    他的心里,應該有東西才對啊。

    舒徊凝眉,十分不滿。

    【你——】

    腦海中響起了非常沒有眼色的神秘聲音。

    舒徊手動消音,不滿道:“你太吵了!

    【你心里明明就有欲望。】

    “那是你賦予的,不是我自己的!笔婊脖簧衩芈曇籼嵝蚜耍f道,“鳩占鵲巢的把戲,不要拿來賣弄了。”

    【……】

    神秘聲音又一次被哽住,偏偏舒徊還要說:“奇怪,我應該能夠把你趕出去的……算了,雖然現在動不了你,但是賬我記下了!

    【………】

    神秘聲音不存在的嘴角抽動,三分好笑七分無語,不由得開始懷疑人生:【是你們自己來找我的!

    你們……

    果然!自己還有同伴!

    舒徊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肯定:這個世界是假的,他、還有他的同伴,抱著某個目的來到此地,并且丟失了記憶……

    至于在自己腦海里說話的奇怪東西?

    舒徊猜測應當是此方天地規則顯化的靈識之類的事物,雖然失去了進來前的記憶,但是他隱約記得自己似乎和類似的東西打過交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即使忘記大多數記憶,也對它有印象。

    他醒來的地方,其實不在定南道。

    腦海里的神秘聲音,則是自他醒來之時就存在了,一直在鼓動自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

    不過舒徊沒上當。

    甚至從神秘聲音那里套來了自己同伴們可能在的地方。

    于是,他就來定南道的豐都了。

    桂小山沉迷夢境,靈蝶是他的欲望,其實……其實舒徊覺得桂小山可能是自己的同伴。

    但是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也就不急著相認了。

    學堂,同樣是舒徊套出來的信息。

    那里……會有更多的同伴么?

    舒徊有些期待.

    豐都城內,大伯跟著老主顧去拜訪了有府學關系的人物,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收獲滿滿的回了大溪村。

    當天就在餐桌上和少年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阿明,半個月后府城學堂會發布招生的通知!”他高興道,“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小福羨慕:“阿明還能玩半個月!

    少年知道,小福后天就會被大伯送去隔壁村的村學——村學的規矩沒有府城多,隨時都可以新添學生。

    大伯瞅他一眼,說道:“阿明什么時候玩過?”

    小福眨了眨眼,“阿明天天上山……”

    爹爹不允許他跟著阿明一起上山玩。

    其實少年不是天天都去,但是對小福來說,少年十天有八天會上山,算得上是天天上山了。

    大伯將目光投向少年,少年意會,“我上山是去做正事。”

    “正事?”

    “養家!

    大伯:“……咳。阿明,到了學堂里,就不要想這些事了。安心讀書,學本事!

    還有半個月才是府城學堂擴招的日子,這對少年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他還有時間和大溪村附近的朋友告別。

    ——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有山林深處的兔姐被他放進了這個范圍里。

    時間充裕,半個月里,少年進山時特意尋找兔姐,同她撞上了兩三次。

    帶著兔姐復習了幾遍拳法,又對著兔姐念了三遍三十六兵法的書,少年的心勉強放下了。

    是啦,他懟神秘聲音的時候說得十分篤定,但是又怎么能對兔姐的安全真的全然不在意呢?

    極通人性的兔姐,一定能夠理解三十六兵法,在莽莽深山中安全活下來。

    少年起身,拍了拍褲腿上沾上的草末,“這次真的走了,要保重啊!

    兔姐像人一般站直,兩條前肢碰在一起,看著也是在對他告別。

    少年唇角泛起微笑。

    這回是真的要走了。

    冰藍色的眼珠漸漸水潤,兔子明白,這個人類要離開大溪村了,一人一兔互相幫助過,緣分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大家活著便會認識新的朋友……

    她正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靈敏的耳朵卻捕捉到了不一般的聲音!

    “!”

    兔子猛撲!

    咬住少年的衣角。

    “嗯?”

    猝不及防被她留住的少年愣了愣,蹲下來同她說道:“怎么了?”

    兔子直著身體比劃。

    眨巴眨巴冰藍色眼睛,和少年對視。

    少年遲疑:“嗯……你有新的發現么?”

    新的發現。

    兔子思索了會,點頭。

    確實在山里很少見呢!

    少年抬頭看一眼天色,說道:“那你帶路,我跟你過去!

    兔子點點頭,扭身往山林更深處跑。

    少年認識現在走的路,“兔姐,這不是去年采藥的路么?”

    去年兔姐帶他走過,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條路最終是通向一處極為幽深的峽谷。他在峽谷里找到了一株特別罕見的藥草。

    兔子蹦蹦跳跳肯定。

    沒錯的呀,就是那條路。

    少年心下疑惑:一年的時間,恐怕長不出新的藥草,要留出足夠的生長時間才能夠可持續發展。

    他跟著兔姐的腳步一直走。

    與他預料的一樣,兔姐帶他來的地方,就是去年的幽深峽谷。

    只是……

    少年面色一變。

    他聞到了風中飄來的血腥味。

    他停住腳步。

    兔子扭頭看他。

    少年嚴肅道:“兔姐,里面是人?”

    兔子點頭,眼里閃著光。

    怎么樣,是不是在山里很稀有?

    作為離別禮物,夠不夠勁?

    少年無語片刻:“……”

    他追問道:“還活著么?”

    兔子動了動耳朵,微弱的呼吸聲。

    肯定點頭。

    少年臉色凝重。

    此處深山野林,哪家的好人會往這里來?

    莫非是朝廷的通緝犯?

    只有傷者嗎?后面有沒有追兵?

    他提起十萬分的警惕,彎腰把兔姐拎起,壓低聲音:“我們小心過去!

    兔姐:“……”我可比你悄無聲息多了!

    她瞪了瞪腿。

    少年安撫道:“兔姐,別怕!

    他屏住呼吸,就地取材撿起一根樹枝,往唯一通向峽谷的小路走去。

    小路很少有人走,布滿枯枝雜草。

    生怕不小心踩到雜草驚動了人,少年每次落腳都小心翼翼。

    短短一段路,走了平時正常速度三倍的時間。

    伸出樹枝,剝開遮住峽谷入口的藤蔓。

    峽谷里的景象映入他的眼簾。

    第122章 第122章

    起初沒有見到傷者, 但是血腥味更濃郁了。

    幽深峽谷只有最頂端投射下來的一線光,少年瞇眼,但見目之所及的最遠處似是有血跡, 遂繼續往前走。

    峽谷里很安靜。

    沒有追兵, 至少暫時沒有追兵。

    少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往血跡蔓延過來的方向找過去。兔姐還在蹦腿, 試圖從他手中掙脫出去。

    “……”少年哎了聲,“兔姐, 你給我找了好大的麻煩。”

    他已經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傷者。

    只有一個人。

    身上的穿著看似很普通, 但是……少年上手摸了摸, 入手絲滑,不是尋常人家穿得起的布料。

    手上沒有練武留下的繭,身形適中。

    不是練家子。

    傷在左半邊身軀,有一道劍傷,血跡是這一處傷口留下來的。唇色蒼白, 額頭有冷汗, 想來是一路奔逃脫力了。

    少年站起身,望向峽谷的更遠處。

    地上有這位傷者奔逃時灑下的血跡。此處峽谷很難尋, 憑借一個不是練家子的人,大概率不可能一個人甩開追兵來到這里,或許,那邊有人給他斷后。

    自己聽不到聲音,要么是斷后的地方離這里很遠,要么就是斷后的人失敗了,但如果失敗了, 追兵應當追過來才是……

    少年傾向于是前者。

    他把兔姐放了下來。

    兔姐靈活地落到地上,歡快的嗚嗚聲, 可算是把兔放下來了。

    不知道另一人離自己的距離,倒在地上的此人又快堅持不下去了……少年拿定主意,還是先給眼前這人處理傷口吧。

    若是自己不處理傷口,去找他的同伴,恐怕等自己回來的時候,他也沒了。

    少年一邊想著,一邊從腰間掏出自制的金瘡藥,干凈利落的把地上那人的衣服撕開,直接把藥粉倒上去——

    條件簡陋,只能將就著來了。

    自己沒有收著力道,這個傷者或許會被疼醒。

    若是他好說話,便去問一問他的同伴在哪里。若是他不好說話……

    少年空著的手落到了腰間短刃旁邊,隨時可以握住短刃拔出來。

    這個距離,瞬息之間就可以割斷傷者的脖子。

    他有百分百的自信。

    就憑借他打獵百分百的成功率!

    郁衍是被疼醒的。

    眼皮黏得很緊,他感覺到了傷口處的疼痛,比起純粹的疼痛,似乎又……又有一點草藥的感覺?

    郁衍不大肯定。

    他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一個勁往人煙少的地方跑,記憶中的自己似乎是跑到了一處山谷……似乎、好像,他沒辦法肯定。因為跑到最后,已經神志恍惚,只有肌肉記憶了。

    仔細聽一聽,是不是還有人在說話?

    “兔……草……”

    郁衍試圖聽清楚,卻突然眼皮一沉——

    有什么東西按在了他的眼皮上!

    重重的,像是……

    “兔姐。”

    少年拎著兔姐的后頸,“你不要對傷者進行二次傷害啊!

    兔姐無辜歪頭。我哪有?

    她發出磨牙聲,示意少年關注傷者:這個人要醒了。

    少年的注意力挪走。

    那一爪子把郁衍徹底拍清醒了——比傷口的疼痛刺激來得更快。他費力睜開眼睛,只能看到朦朧的暗影。

    這處峽谷里沒有光。

    峽谷灑落的一線天光,在郁衍的身后,他看不到。

    少年半蹲著身體,短刃出鞘,抵在他的頸側:“你的名字!

    “……郁衍!庇粞苷A苏Q劬Γ谥饾u適應峽谷里的黑暗,再過一會,他就能看清楚眼前朦朧的景象了,“是你救了我么,謝謝!

    先道過謝,他方才急切請求道,“我還有一位同伴……他為我斷后,可否請你去找一找他?”

    郁衍說道:“我會給你報酬。”

    他明明應當是虛弱的,說到會給報酬時卻十分篤定,似乎沒有他給不起的加碼。

    短刃依然抵在他的頸側,他聽見這位不知名姓的少年問道:“你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你的身份?”

    郁衍心中飛速思考:聽著聲音很年輕,或許是山林附近村落里的人。自己可以把身份告訴他么?

    當他想到這個問題時,他先是想了自己把身份告訴少年的結果。心中沒有預警。

    郁衍便直言道:“我來自帝都,是奉圣上旨意來定南道完成任務的。我腰間的令牌,出自官造,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少年審視著他。

    “我可以把你殺了,拿走你的令牌!

    “……”郁衍說道,“首先,令牌上有我的印記,你用不了。其次,我覺得……你不會做這種事!

    少年收起了短刃,“你我才剛剛見面!

    傷口仍然在疼,但這是傷口正在藥粉作用下緩緩愈合的疼痛,郁衍忍耐著疼痛,說道:“你救了我,于我有救命之恩。”

    少年想了想,“你的同伴離這里遠嗎?”

    郁衍聞言有些尷尬:“我不知道!

    他一個人奔逃,跑到后來,早就不知道來路了。

    少年:“……?”

    就在他要說話的前一秒,郁衍趕忙補充道,“但是我身上有可以追蹤到他的東西。”

    他指揮少年找到自己緊緊貼身藏著的物件:“這是子母印中的母印,可以追蹤到服用過對應子引的人。”郁衍又教了少年驅使法門,“若是,若是他還活著,請你救他。我會一起支付報酬!

    說到這里,他依然沒說報酬是什么。

    不過少年并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天光一線,他抬頭看了看,輕聲道:“希望他離得不遠。”

    少年起身,看向對談話不感興趣、已經跑到峽谷山壁邊揮拳的兔姐,“兔姐,你看著他!

    兔姐扭頭,點了點。

    少年方才離開。

    用郁衍教授的法門驅使母印,母印中很快飄散出一絲淡淡的煙霧,指引在少年的身前,蔓延出去。

    郁衍仍舊躺在地上,他只能聽見少年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竟然,只用一遍就學會了驅使的法門。

    他心下震驚,只是這震驚很快又被無語取代。

    兔子跑到了他的臉邊上,蹲下來,牢牢盯著他。

    “……”郁衍嘗試喊道,“兔姐?”

    兔姐冷呵。

    沒有分寸的人類!

    剛剛認識就喊自己兔姐,難道他喊了自己就會罩著他?

    ……兔姐猶豫。

    郁衍自顧自說道,“希望他一切順利!

    希望蕭戈還活著。

    雖然他知道這希望有些渺茫。

    事情是如何發生到這一步的呢?

    在等待少年回來的時間里,郁衍開始回顧這一路的情況:

    他說出有一條更快到達定南道的路后,他和蕭戈便離開了大部隊單獨行動。其實在那之前,也有兩支小隊離開了大部隊。

    他們是第三支離開的隊伍,按理來說并不起眼。

    依照著記憶中的路線疾行了三天三夜后,郁衍發覺有人開始跟蹤他們了。

    利用學來的風水玄門道術,郁衍帶著蕭戈,試圖把身后跟蹤的人甩開,但是身后的人,似乎很熟悉欽天監的道術……

    郁衍沒能堅持多久。

    好不容易抵達定南道邊緣地帶后,他們就和跟蹤的人正面碰上了。

    一出手就是殺招。

    蕭戈的刀很快,第一波跟蹤的人被他殺光了。

    然后就是第二波。

    為了和追兵周旋,他們兩開始逐漸遠離正常的官道。小路,往山林里走。有郁衍在,他們在山林中也能找到方向,并不害怕在山林中迷路。

    但是……

    追兵也來了。

    一次、兩次、三次……一天、兩天、三天……

    總有撐不住的時候。

    這一次追兵到來,蕭戈就讓他先跑,自己留下來斷后了。

    郁衍臉色沉沉。

    追著他們的人,究竟是誰?

    其他的小隊,會不會也被追殺?

    但他們來定南道的任務很隱秘…….

    少年走累了。

    母印依然在散發著霧氣引路。

    ……兔姐真的,給我送了個大麻煩。

    偏偏他已經救了一個人了。

    總不能對另一個人見死不救。

    太陽往西走,他往霧氣指引的方向走,約莫走了一個半時辰,總算嗅聞到了隱約的血腥味。

    快到目的地了。

    少年加快速度。

    [來人了……]

    [能走在山里的人類,肯定是大王的那個朋友!]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他肯定會救人吧!]

    [萬一不會……我們等一等?]

    [——!你想被他抓住嗎!]

    [不想不想不想!我們還是走吧!大王說過,吃人是不好的!]

    偷窺的鳥雀走獸驚跑,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漫長的行走后,少年終于見到了倒在樹后的傷者——郁衍的同伴。

    他身上的傷比郁衍厲害多了,幾乎遍布整個身軀。

    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寬大的刀,即使昏迷失去意識也不曾放開。

    而他鼻尖還有微弱的呼吸。

    生命力真頑強啊……

    少年暗自感嘆。

    當然,除了本身的生命力頑強以外,這人選擇的昏迷地點也非常講究——他倒在樹后,挨著樹倒下來。

    那棵樹是這座山林里的特產,少年只見過一次。

    見到這棵樹引誘來一只野獸,把野獸牢牢捆住,漫漫消磨野獸的生命力。

    此刻,捆住野獸的藤蔓也捆在這位傷者的身上,變相的為他續命了。

    少年走近,本還在思索該如何解決他身上的藤蔓……

    藤蔓自己松開了。

    “……”

    少年神色微妙。

    兔姐到底是什么地位了。

    難道真的當了山大王嗎!

    甩開腦子里莫名的思緒,少年動作利索給他來了一套金瘡藥粉淋身套餐。他帶出來的金瘡藥不夠用,不過他早有預料,在過來的路上就地取材隨便弄了一些有療傷功效的藥草。

    湊合用用吧,保住命就行。

    把傷口灑了一遍藥粉,他再度就地取材,從旁邊的其他樹上選取了幾根粗一點的樹枝,弄成了簡易擔架推車,把人挪了上去——

    推車,啟動!.

    山林之外,有一隊已經遠離山林的黑衣人。

    看不清面容。

    “頭兒,我們就這么離開么?”隊伍里有人問道,“這算完成任務了還是算沒完成。俊

    “廢話,當然是算完成了。”被他稱作頭兒的人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們逃到哪里去了么?!”

    “不知道啊!笔窒乱荒樏H,“不就是山嗎?我老家的山老多了,比這多多了!

    頭兒:“……”

    他翻了個白眼,無語道:“那是一只大妖的地盤。我們打不過它……沒有人能夠進入那片山林。它很討厭人類!

    頭兒篤定道:“他們兩個毛頭小子跑進去,肯定是死路一條。況且,他們跑進去的時候已經是身受重傷!

    手下懂了:“那就是說完成任務了。”

    “對啊!鳖^兒說道,“給多少錢,做多少事。我們收到的報酬可不值得和大妖對上……”

    第123章 第123章

    蕭戈覺得自己很倒霉。

    被選拔為錦衣衛十三人之一, 要去定南道尋劍時,他是躊躇滿志的。和自己的隊友見面后,他就更有自信了——

    那可是郁衍誒!國師的關門弟子!

    郁衍沒讓他失望, 提出來有一條近路可以去定南道。十三組小隊, 爭分奪秒的任務, 這無疑是一件好事。

    蕭戈不曾多想就答應了陪郁衍走近路。

    倒霉就倒霉在有人追殺。

    ……老實說, 蕭戈知道,這怪不了郁衍。

    對方絕對是有備而來。

    郁衍帶著自己周旋了數天, 已經很好了!

    而在他們山窮水盡的時候, 自己比郁衍能打一點, 當然要留下來斷后了。

    奔跑進山林,感知到追殺者沒有再追過來時,蕭戈就明白有哪里不對勁——

    這山林里,一定有危險!

    而追殺他們的人明白危險來自何處,謹慎的不再前進, 他和郁衍卻懵懵懂懂一頭撞了進來。

    傷勢太重昏迷時, 蕭戈心中仍然懸著一口氣。

    ……直到他醒過來,這口氣依然在他的胸口空懸。

    我好像還活著。

    蕭戈下意識動了動握著刀柄的手。

    嗯, 沒有抽動。

    “你醒了?”

    勻速前進的推車停了下來。

    蕭戈方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放在推車上,推著前進……說話的人好年輕。他輕輕的,分了好幾次說完一整句話,“小兄弟,是你,救了我嗎?”

    在他以為自己死翹翹的時候!

    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蕭戈感覺自己的任督二脈被打通了,一時文思泉涌都會說文縐縐的詩句了……

    少年繼續開始推車, 淡淡道:“差不多吧。我先遇見了郁衍,他請求我來找你。”

    “……呼!笔捀攴畔滦, 他沒看錯郁衍。“小兄弟,多謝你,我會……”

    “你會報答我的。”少年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了,郁衍也說過這句話。你現在還是閉嘴吧!

    他說道:“你要休息!

    自己提供的自制金瘡藥只是止住了傷口的血流,少年看著蕭戈說話時起伏的胸膛,挺擔心的:萬一一個不慎,傷口崩裂,這個人死了……自己豈不是白跑一趟。

    頭頂的太陽仍然在往西邊落。

    少年無聲嘆氣。

    自己恐怕是趕不上在天黑之前回家了。

    但至少還是要堅持不在外面過夜吧…….

    峽谷中。

    郁衍和兔姐仍然在大眼對小眼。

    郁衍:“兔姐,能不能別這么看著我了?”

    他說道:“讓我挺緊張的!

    兔子歪頭:緊張什么?

    嘖嘖,心理素質果然不得行。

    兔姐搖了搖頭,這些人類啊……

    兔姐依然盯著他,郁衍只能催眠自己不要在意,一邊試圖提出新的話題轉移兔姐的注意力:“不知道恩人找到蕭兄了么?”

    這是個好問題。

    兔姐動動耳朵,表示:快了。

    “快了?”郁衍追問道,“快了是多快?”

    兔姐已經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看向了峽谷天光蔓延的深處,剛剛少年正是從那個方向離開的。

    不用兔姐再廢話,郁衍也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聲音。

    他猛然坐起來:“蕭兄!恩人!”

    少年:“……看起來你休息好了!

    郁衍誠懇道:“你給我用的金瘡藥很有效,不知道是哪一家藥堂的作品?”

    “自制的!鄙倌甑f道,“這位就是你的同伴吧?”

    郁衍愣了愣。

    他在昏暗峽谷里待了一段時間,已經能夠適應這種昏暗并看清峽谷里的景象。如今他坐起來了,才發覺這位救命恩人實在是過分年輕了!

    見郁衍不回答,少年眼神疑惑,催促他。

    郁衍回神:“對,是的,他就是我的同伴!

    蕭戈傷得很重。

    少年貼心地把推車推到了郁衍身邊,讓郁衍可以不費勁的看清楚同伴的情況。郁衍神色糾結,似乎是有點難以啟齒。

    “要說什么?”少年看出來了。

    “……”郁衍輕咳一聲,“我的傷勢不重,主要是脫力昏迷。但是我這位同伴……”他沉吟道,“他的傷勢,恐怕短期內無法移動。”

    嗯。

    毫不意外。

    少年見到郁衍同伴的時候,就更加肯定了這是個棘手的麻煩。

    但是他救了人。

    肯定是有想法的。

    少年不假思索道:“我可以嘗試給你們找一個養傷的地方。”

    那就最好不過了!

    郁衍欣喜道:“費用都好說!”

    少年掃了他一眼,“不急。”

    大伯家肯定是沒辦法藏下兩個人的。

    自己肯定要回家。

    大溪村里……

    還有哪一家合適?

    村中百姓的名單在少年心中過了一遍,他拿定主意。

    就去那里吧。

    郁衍一直在觀察他的神色,適時出聲道:“多謝。只是如何移動他呢?”

    用推車,或許太顯眼了。

    少年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選擇看向兔姐。

    郁衍遲疑著跟隨他,轉移了目光。

    “兔姐,麻煩一人一半。”少年認真和她商量,“你想辦法把郁衍的同伴弄出去。”

    “對了,他叫什么?”

    少年是在問郁衍。

    推車上的郁衍同伴早在不久前就再度陷入了昏迷。

    “蕭戈!庇粞艽鏌o法開口說話的蕭戈回答。

    少年點了點頭,“兔姐,想辦法把郁衍、蕭戈弄出去!

    兔姐嗚嗚問他:去哪里?

    “我帶路。”

    少年知道一條小路,在傍晚的時間點,能夠避開大溪村的大部分人目光,若是再謹慎一點,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把他們偷渡進大溪村。

    嗯……

    至于進村之后去哪里嘛……

    少年已經想到了這位冤大頭人選。

    不不不——

    怎么能說是冤大頭呢?

    分明是給對方找了一份能夠輕松賺錢的差使。

    兔姐權衡片刻,慷慨點頭,旋即仰著頭、豎著耳朵,擺著姿勢不動了。

    郁衍看著這幅難以理解的景象:“……?”

    兔、呃,兔姐這是做什么?

    少年心中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說道:“兔姐在召喚小弟!

    “?”

    小弟來得速度很快。

    迎風飄揚一看就很好摸很柔軟的火紅毛發,郁衍的手有一點癢,但是在他看清楚小弟的體型后,蠢蠢欲動的心歇了下來——

    這位小弟過于壯碩了。

    似乎能夠一爪子把自己踹倒呢。

    少年倒是不管這些,好奇摸了摸柔軟蓬松的紅毛,驚嘆道:“兔姐,你竟然收了一只大狐貍當小弟!”

    兔姐得意挺起胸脯,小碎步走到小弟面前,用少年聽不到的頻率給小弟布置任務。

    小弟懂了。

    尾巴一卷,把站著的郁衍和躺在推車上的蕭戈卷到了背上,尾巴尖兒輕柔掃過少年的手背,催促他帶路。

    兔姐留在原地沒動。

    少年回頭看了她一眼。

    兔姐揮了揮手。

    把離別禮物帶走,有緣再見。

    灑脫。

    少年會意一笑,同樣揮了揮手。

    熟稔地帶著一狐兩人在山林間穿梭,離開山林又走上了隱秘的小路,絲毫沒有驚動大溪村的其他人。

    少年聽到了一處獨立門戶的院落前。

    大狐貍把背上的兩個傷員放下來,揮了揮尾巴,踏著月色回山林去了。

    少年敲門——

    沒應。

    少年直接推門進去,順帶著把兩個傷員拉進門。

    聽到響動從房里走出來的木無花:“……你給我帶了什么麻煩!

    “禮物!鄙倌晟裆匀。

    “禮物?你不要欺負我年紀大了不懂事——”提高的音調在大溪村的月色中過于顯眼了,木無花不得不把聲音放低,“這分明是兩個傷員!而且……是朝廷的人。”

    少年:“你怕了?”

    木無花震驚:“你說什么!我當然不怕。”

    “那就讓他們在你這里養傷吧!鄙倌隂]有心理負擔的幫著介紹,“這是郁衍,拿刀的是他的同伴,蕭戈。他們受傷了,需要地方養傷——對了,他們會支付報酬!

    “報酬,我又不缺報酬……”木無花一邊嘟囔一邊讓他們進屋,不要留在院中,“什么情況,你在哪里發現他們的?”

    他合上房門,果斷抽了兩件新衣服出來,指著屏風后面的空地,“你們兩個,去把衣服換了!

    郁衍:“……”

    蕭戈還在昏迷。只能自己代勞了。

    他和蕭戈到了屏風后面,木無花把少年拉到一邊,“你在哪里發現他們的?”

    “我今天進山的時候發現的!鄙倌暾f道,“郁衍說他們是奉旨來定南道完成任務!

    木無花臉色凝重:“他腰間的令牌,是欽天監的款式。”

    “先生好眼力!睋Q好衣服的郁衍搭著蕭戈一起從屏風后出來,“郁某確實出身欽天監!

    木無花沒有看他,兀自抬手一揮,袖風挪開了屏風,他們換下來的帶血的衣物正在屏風后放著。木無風又是一彈指,屋內燈燭上的火花蹦到了衣服上,瞬間將衣服燒毀得一干二凈。

    一點灰都不曾留下。

    少年輕輕“哇”了聲。

    木先生還藏著這么一手呢!

    木無花瞪他。

    我是想藏,但是是誰不讓我藏了?

    郁衍先是一怔,旋即立刻拱手拜謝:“多謝先生!”

    木無花擺擺手,輕描淡寫道:“小事!

    他看向少年,“你還不走?”

    少年說道:“是該走了!

    他還要找個借口應付大伯的盤問。

    木無花說道:“喝杯茶再走!

    “好!鄙倌耆缟茝牧鞔饝,喝了一杯茶壺里的冷茶才離開。

    屋內只剩下三個人。

    蕭戈依然沒醒。

    清醒的人只有木先生和郁衍。

    郁衍說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日后郁某回報也好有個去處!

    木先生道:“木無花。”

    “木無花!庇粞苤貜土艘槐,淡笑道,“此木本來一花無。您該是木先生,還是林先生?”

    第124章 第124章

    “大溪村里, 只有木先生!

    木無花坐下來,淡淡說道,“這里不是帝都。”

    郁衍臉色仍有些蒼白, 他跟去桌邊坐下, “帝都如何, 大溪村又如何, 先生真的不姓林了?”

    木無花笑了笑,“我說過了, 只有木先生。你是欽天監的人, 為什么來定南道?”

    “林家當年為何而死, 我就是為何而來!庇粞苷f道。

    木無花臉色微變:“你有消息?”

    郁衍想了想,說道:“國師測算出了預言寶劍現世的具體地點,就在定南道。就算先生你現在殺了我和蕭戈也無濟于事——不止來了我們兩個人!

    木無花:“……林家當年獻上去的寶劍,就是定南道挖出來的。”

    郁衍精神一振:“真的是定南道挖出來的?”

    木無花輕呵:“我知道,許多人覺得林家是在作假。但那柄劍, 確實是林家從定南道挖出來的……”時過經年, 他依然記得銹劍出世時的景象。

    聽了他的話,郁衍實在有些疑惑:“可是在林相獻劍以前, 先生已經離開林家了!

    “是。因為誰知道那柄劍是不是真的?”木無花淡淡道,“我勸過他,讓他不要獻。但是他沒有聽。”

    郁衍沉默了一會,“先生還在,至少林家的血脈未絕!

    “世人總以血脈論。”木無花再次重復,“可我現在姓木!

    他不想再提自己的事情,主動問道:“既然是來定南道尋劍的, 怎么會遭到追殺,身受重傷?”

    郁衍沉聲道:“我不知道!

    他將自己和蕭戈遭人追殺的事情如實說來, 又扭頭朝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屏風后面看:“先生燒了我們的衣物,可是衣物上有不妥?”

    “或許吧。”木無花沒有直接給出肯定的答復,“看著晦氣!

    郁衍沉默一會,“等蕭戈的傷勢養到可以下地活動,我和他便會離開!

    木無花說道:“我們沒有見過!

    “……對!庇粞苄ζ饋恚拔覀儧]有見過!

    木無花卻說道:“報酬怎么算?”

    郁衍:“……”

    他想了想,從自己腰間摸出錢袋,“郁某身上暫時只有這么多錢了。”

    木無花拿過來,掂量分量,滿意道:“不錯!

    郁衍:“這就夠了?”

    木無花瞥他一眼:“在大溪村能夠用很久!

    郁衍哦了聲,“救了我們的那位少年,也是大溪村的人嗎?”

    “他已經走了。自然是不想收你們的報酬。”

    “那便是了!庇粞苷f道,“他用在我和蕭戈身上的金瘡藥,見效很快……比帝都的藥都要好。”

    木無花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他警告地看了眼郁衍:“你們兩個在我這里養傷,可以,但是不能出去。”

    郁衍微微一怔,旋即揚起笑容,說道,“自然不會給先生添麻煩。”

    至于那位救了他們的少年……

    有緣還會再見.

    少年不清楚在木無花家中的郁衍的想法。

    他踩著夜色回了家,大伯果然在家中等他。

    “……哎!

    兔姐送來的這個離別禮物,真是棘手。

    希望不會再有后續了。

    雖然是如此希望,但是少年心中隱隱約約有預感,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

    晚回來的事情并沒有被輕易糊弄過去,哪怕少年說自己并沒有在山林中過夜,大伯仍然同他促膝長談了好一陣。

    最終決定明天臨時去借騾車,明天就出發去府城。

    少年:“……是不是太趕了?”

    原本說的是后日再去。

    大伯瞪了他一眼:“后天去,你明天又跑到山上去怎么辦?”

    少年訕訕:“我明天沒打算上山……”

    大伯是不太信的,“就一兩天的差距,明天去吧,正好多熟悉府城的的情況。上回打聽消息的時候,只和我說了學堂大概的時間,早一點去,萬一去晚了,錯過了怎么搞?”

    看起來大伯心意已決。

    少年只能答應下來,回房收拾行囊。

    需要帶的東西不多,一個小包裹足以裝下。

    第二日清晨,大伯借來了騾車,少年輕便行囊背在身上,騾車里堆了騾車主任、還有大溪村里三四家要拉去府城賣的貨物,都是鄰里,大伯會幫著把這些貨物售賣了……嗯,中間的費用就不收了,畢竟這趟去府城,大伯肯定不會當天往返。

    他計劃是找好住處,看著學堂的事情落地來著——去府城的時間不能太早,太早了在府城每住一天都是浪費錢,也不能太晚,太晚了會錯過學堂的擴招。

    木先生照舊在村口湊熱鬧。

    自己給他帶去的兩個人,看起來沒有給他帶來麻煩。

    少年和木先生不經意對視了一眼又錯開。

    今日天氣好,大石頭旁邊圍了不少孩童。小福不在里面,小福已經被送去隔壁村的村學了。

    一路上無風無波,騾車噠噠順利抵達了府城城門口。

    堅硬寬闊的城墻,城門上大氣恢弘的匾額寫著“豐都城”三個字。

    少年跳下騾車,看著眼前的城門,忽然覺得心跳有些快。

    城門守衛簡單檢查過騾車,少年跟在大伯身后進了城,暫時找了家價格便宜的客棧安頓下來后,大伯出去說是要打聽學堂的消息。

    少年把賣貨和買東西的活攬下來。

    這也是村里約定俗成的事情,有人要進府城,村里各家總會看看自家有沒有需要在府城才能買的東西,如果有的話就告訴進城的,讓進城的人幫著捎帶。

    大伯猶豫了一會,給他交代了貨物的最低價格和常交易的店家,又叮囑道:“不行就等我回來!

    大伯對少年的能力是很放心的,只是他畢竟年紀小,帶著這么多貨物去賣,恐怕會被壓價。

    見少年點頭,大伯才略微放心,臨走時把貨物里的獸皮帶走了,“正好我要去拜訪的客人收獸皮,我直接帶過去處理掉!

    上一次來府城時,少年五歲。

    如今他十二歲。

    已經過了七年了。

    五歲時見過的府城印象早已朦朧,但少年一點兒都不怯場,大大方方拿著貨物去講價。村里的貨物通常是有一批固定合作的收購商的,看在從前合作過許多次的份上,沒有對少年一個人來提出異議。

    把要出手的貨物都賣掉后,就要對照著村里人列的清單買東西了。

    在輾轉各處店家出手貨物的時候,他對豐都城的布局情況熟悉了不少,行走其間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凝滯感。

    長長的清單上,大多都是很容易采買到的東西,唯有最后一項——

    要□□水樓的新品胭脂。

    是村里一戶人家中要成親的女郎想買。

    春水樓開在豐都城里最繁華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多數是女郎。

    少年站在春水樓前,頗覺自己有幾分格格不入。

    但這是此行最后一樣需要買的東西了……

    他想了想大伯過來的景象,默然無語,抬腳往春水樓里走。

    “您要買什么呢?”春水樓一樓的侍者迎上來,溫和介紹著春水樓的特色胭脂。

    頂著周圍若有若無的打量視線,少年聽著侍者介紹了大致的種類,直接道:“春水樓的新品胭脂是哪一種?家里有女郎要成婚!

    “樓里新上的系列……十二花系列是一個月前新上的,若是成婚的女郎,我推薦這一款牡丹。”引著少年走到十二花系列的柜臺前,侍者打開一盒樣品,在手上試色給他看,“是正紅色,很適合!

    食指點了點盒里的胭脂,少年收回手揉搓,指腹上的胭脂暈染開顏色。

    少年說道,“就這個吧,買一盒!

    侍者笑:“好!”

    他取了盒新的,去到了結賬的柜臺前包裝,少年跟著走過去。

    安靜的二樓傳來腳步聲。

    等待侍者包裝無所事事的少年不禁抬頭往上看了看。

    樓上下來了三個人,最左邊的一看就是春水樓里的,剩下兩人,瞧著與他的年歲差不多大,正中間的那人衣著華貴,另一人穿著一件素色的廣袖圓領袍,烏發如瀑。

    “那是桂府的小公子。”

    將胭脂包裝完的侍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桂府。

    少年聽大伯說過。

    學堂擴招就是因為桂家小少爺的病治好了。

    “……他身邊那個人呢?”

    侍者一怔,“這,我就不大清楚了;蛟S是治病的神醫……”

    “神醫?”

    “對,聽說這次揭榜的神醫和桂府小公子差不多大,我看著像!笔陶咝Φ溃翱凸,您的胭脂已經裝好了!

    考慮到使用胭脂的女郎要結親,特意用了紅艷艷的喜慶色。

    少年回神,收回視線:“哦,多謝!

    樓梯上,桂小山稀奇道:“舒徊,竟然有和我們一樣的少年來春水樓買胭脂!”

    他給娘親定制的胭脂做好了,他是來取貨的——其實春水樓可以送貨上門,但是桂小山想自己出來走一走。

    “他肯定和我有共同語言!”桂小山遺憾道,“可惜他要走了。”

    他見著少年從侍者手中接過了胭脂盒。

    舒徊看過去,腳步頓住。

    他的視線是很好的。

    少年接胭脂盒時,露出了食指指腹上的胭脂色。

    舒徊看得一清二楚。

    第125章 第125章

    少年回到落腳客棧時, 大伯已經在了。

    “阿明,做得不錯!”大伯先是夸了他,然后說出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我們來的時間正好, 學堂擴招的時間定在了后天, 只持續一天的時間!

    少年若有所思, 問道:“需要測試么?”

    “府學學堂,是與村學有些區別!贝蟛f道, “據說, 府學里的先生會要對每個人單獨進行談話, 再決定是否能夠加入學堂。”

    “只是談話?”

    大伯有些遲疑:“……應當是吧,我問過了,那人肯定不會這次學堂考經卷詩文。”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明日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后日一早我們就去學堂。”

    他神色凝重:“聽說這次擴招的限制少……要來參與的人很多。我們早起, 去占位置。”.

    桂府。

    舒徊問道:“你什么時候去學堂?”

    桂小山捧著甜瓜的手一頓:“后天啊,說好了后天!彼璧, “你不會想要催我明天就去吧?”

    他猛地搖頭,“這可不行,學堂都說好了,后天開擴招……我是無所謂,城里。欸,對了,我們也要去啊, 你別忘了!

    舒徊漫不經心,“嗯, 我記得。”

    “那你會去吧?”桂小山追問道,“搞特例不好!”

    他看到舒徊莫名笑了笑,摸不著頭腦。

    舒徊眼帶笑意,“當然會去。”

    春水樓見過的那個少年……

    他可以在學堂遇見,并且知道他的名字了。

    至于怎么知道的……

    當然是用了一點小手段。

    舒徊心中毫無愧疚,他只是略用手段,弄清楚了少年來豐都的目的,對于他的姓名背景一概不知。

    但他應當會有個好名字。

    舒徊想起春水樓初見時,心緒潮涌。

    他覺得那個少年,一定是自己的同伴!

    而且……他們的關系應當頂好頂好!

    舒徊唇角微揚,整個人溫和極了,桂小山捧著甜瓜愣了片刻,一溜煙拔腿跑了。

    舒徊的狀態真奇怪。

    桂小山慫慫的.

    第二日少年沒有出門,待在客棧里。后日清早,到了學堂擴招的那一天,大伯帶著他去了府學學堂,門口處有一位先生指引登記——

    登記過后,才算掛上了號,可以等待先生談話了,談話的先生與登記的先生也并非同一個人,少年看到有來得更早的學生,被帶著往學堂里走,想來面談的地方在學堂之內。

    大伯只能送他到學堂門外。

    先生五人一組發放著登記的紙卷,輪到少年的時候,少年握著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出自己的大名:

    君既明。

    大溪村里,用到大名的地方很少。

    名字的寫法是他同木無花學來的。

    從前沒什么感覺,如今明白自己要學劍后,君既明方才認為這個名字很不錯。

    自古君子多配劍。

    而他恰好姓君。

    填完記錄基本信息的紙卷,將紙卷交給學堂先生,君既明同這一組的其余四人一道,進入學堂,取到了等候談話的房間。

    房間里已經有一組人在等候了。

    正中間那位,前天他在春水樓見到過,正是桂家的小少爺,他不知道這位小少爺的名字,但知不知道似乎沒有區別。

    這組人中,大部分人都擁簇在小少爺身邊,最邊上孤零零坐了一個人,在慢悠悠的倒茶。

    君既明見到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是在春水樓中,和桂家小少爺同行的那人!

    這可真是……

    有緣分啊。

    與君既明同組的四人走向了桂小山,試圖同桂小山搭話。唯獨君既明另辟蹊徑,在獨自倒茶的少年身邊坐下,“我是君既明,請問這位兄臺怎么稱呼?”

    “舒徊!

    好看的墨眉微揚,舒徊溫聲道:“你也是來參加學堂考試的么?”

    這是一句廢話。

    但君既明認真回答道:“對。”

    舒徊將沒動過的茶杯朝著他的方向推了推,另外還有一小碟已經剝好的干果,“是學堂準備給等候的考生的。”

    他借花獻佛。

    君既明笑了笑:“謝謝!

    說罷,兩人好一陣互相對視,相顧無言。

    君既明主動說道:“稱呼舒兄有些疏遠了……”

    他話音未落,舒徊立刻道:“你可以稱呼我為阿徊,你的生辰在什么時候?”

    “十月初七!本让髡f道,“我今年十二歲。”

    舒徊笑道:“我也是十二歲!只不過,我的生辰在十月末尾了!

    君既明有些驚訝:“我竟然比你大!”

    “沒錯!笔婊矎澭,“既明哥哥,請多指教了!

    聽到舒徊的話,君既明瞬時恍惚,“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自從前日春水樓匆匆一瞥,君既明心中連綿不絕的空落感、總想覺得自己有東西丟了的感覺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有過一般。

    舒徊道:“許是我們前世有緣分!

    此處人多耳雜,等有機會單獨相處時再說神秘聲音的事……

    舒徊推了推干果碟。

    君既明若有所思。

    【你要小心!

    煩人的神秘聲音又出現了,君既明沒有理他,但是這聲音自顧自說道:【這人莫名其妙和你搭訕,說不定醞釀著陰謀詭計!

    君既明好笑:【是我先和他搭話的。】

    神秘聲音反駁道:【他太熱情了!

    【沒聽到么?】君既明淡淡道,【我和他前世有緣分!

    神秘聲音:【……?】

    那不是說的或許嗎!

    雖然他們是一起組隊進來的,確實說得上前世有緣分就是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身上可是有寶貝的!可衩芈曇粢粫r理屈,閉口不言了一小會,又找到了說法。

    【寶貝?】

    【沒錯!】神秘聲音說道,【你在山洞里撿到的吊墜可不一般——你知不知道它的來歷!】

    應該是不知道吧。

    神秘聲音正在暢想君既明求自己告訴他的情形,卻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知道。】

    【?】

    君既明淡淡說道:【他就是預言中的劍吧。】

    分明說著石破天驚的消息,他的臉色卻一點都沒變,甚至能一心二用聽舒徊介紹學堂的情形,并朝他含笑點頭。

    除了舒徊,沒人發現他的不對勁。

    ……他還在和別人聊天。

    舒徊暗自想到。

    是誰?

    此處沒有別人了……

    君既明也聽得見神秘聲音的可能性上漲了許多。

    【你知道?!】神秘聲音拔高音調,【你怎么會知道!】

    它口不擇言:【那只是個破爛吊墜啊!】

    君既明否認,【那是我的劍。】

    不是什么破爛吊墜。

    他亦不關心預言。

    他的劍只能是他自己的。

    神秘聲音沉默了一會,說道:【很多人都想要這柄劍!

    【所以呢?】君既明道,【我不會給的。】

    神秘聲音說道:【那么你和所有想要這柄劍的人都站在了對立面,而你的身份,你如今有什么身份?】

    君既明奇怪:【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不影響我拔劍。想要奪劍,我隨時奉陪。】

    神秘聲音:【……】

    它又消失匿跡了。

    “既明哥哥!

    君既明回神:“嗯?”

    舒徊已經起身了,“我要去先生那里參加考核了,我們學堂見。”

    君既明愉快道:“學堂見!

    他看著舒徊起身離開,那位不知道姓名的桂家小少爺緊跟舒徊的步伐離開,連帶著他們組的其余三個人一起走了。

    送走一組人,等候的房間內又迎來了下一組候場的考生。

    君既明吃著果碟內的干果,心緒恢復平靜,沒有主動去同其他人寒暄,除非他們主動找過來,君既明才會禮節性的回復。

    所謂學堂先生的面談,比想象中的輕松簡單許多。先生們并沒有提問晦澀難懂的問題,基本上都是大家能夠回答上來的,比起學識,重在修養。

    在每一組結束面談后,先生們當場就宣布了這一組的過關情況。

    君既明這一組有兩位學生過了。

    聽舒徊說,在學堂入學后半個月,會有一次分班的考試,將學生們分去甲乙丙丁四個班……

    不知道舒徊過了沒有?

    肯定是過了。

    畢竟舒徊是同桂家小少爺一起來的。

    心中正想著舒徊,拐角處就出現了舒徊的衣角影子。

    君既明抬眸看去,舒徊正在等他。

    噢,不是一個人。

    舒徊朝他招手:“既明哥哥,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桂小山。”

    君既明看向桂小山,頷首示意,“君既明!

    “君兄好!”

    桂小山像是在打探稀奇寶貝一般打探他。

    方才在等待房間內,他就覺得君既明眼熟了,只是舒徊同他相談甚歡,自己又被其他人絆住了腳步——

    這不就是前天春水樓的少年嗎!

    當時他還可惜,沒能去認識一番。

    果然有緣的人,在哪都能遇見!

    他一股腦把春水樓的事說出來,君既明意外于他們也見到了自己,說道,“我是幫村里的一位姐姐過來買胭脂……對于定制胭脂等雅事,實在一竅不通。”

    雅事。

    舒徊忍笑,“既明哥哥,你通過考核了么?肯定通過了吧?”

    “通過了!本让餍老驳,“先生說明日就能來學堂入學。”

    “對!

    三人一起往外走,“那既明哥哥是準備住學堂宿舍了?”

    君既明說道:“交的費用里算上了學堂宿舍吧?不必再花錢住在外面!

    舒徊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桂小山聽懂了,君既明不是豐都本城人。

    他眼珠轉了轉,偷偷瞥了眼舒徊,提議道:“不如我和舒徊也來學堂宿舍住吧!我讓先生把我們安排到一間去!

    待在家里,家人都把他當成易碎的寶貝,看得緊。

    不如……

    出來住。

    學堂宿舍,可不正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好理由么?

    第126章 第126章

    桂小山決定自封為豐都第一計劃通——

    和他事先預想的一模一樣, 舒徊不僅沒阻止,更是幫著他說服了桂家人,讓他住到學堂宿舍去。

    “舒兄……”

    舒徊:“?”

    桂小山尬笑兩聲:“沒事, 沒事。多謝舒兄幫我說話了!”

    舒徊微笑:“你的行李多, 你慢慢收拾!

    說罷, 他似是要走。桂小山喊住他:“舒兄, 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我先去宿舍踩點。”舒徊一本正經道。

    桂小山感動:“好好好!我爭取盡快來!”

    “慢慢收拾!笔婊舱f道,“不要落了東西。”

    學堂宿舍是四人一間, 已經分好了, 桂小山、舒徊以及君既明分在同一間。

    因為學生人數的關系, 他們的宿舍還有一個空著的床位,暫時沒有人住。

    舒徊丟下桂小山,拎著輕便的行囊,施施然先來了宿舍。

    君既明比他到得更早。

    舒徊站在門口,聽到屋內細微的收拾聲音, 忍不住彎了眉眼, 滿是笑意,伸手輕敲門, 推門而入。

    “阿徊?”

    君既明聞聲看去,欣喜道,“你來得好早!”

    學堂宿舍的床位是分配好的,上邊寫著學員的名字,君既明今日一早過來,便知道自己的舍友是舒徊和桂小山了,早有心理準備。

    但在看到來人時, 依然忍不住高興。

    他看向舒徊身后——沒有人了,“桂小山呢?”

    “他要晚一點!笔婊舱f道, “他的東西多!

    君既明落到舒徊背著的行囊上。

    竟然比自己的東西還少!

    君既明不由得擔心道:“夠不夠用?我聽說學堂有專門置辦東西的地方……”

    舒徊伸手,食指豎起放在唇間,示意君既明不要說話。

    君既明雖不解,但照做。

    見著舒徊走近自己,從袖中拿出了一小盒……

    胭脂?

    上面刻著春水樓的標志。

    “舒……”

    話未說完,舒徊已經打開了胭脂,指腹點過胭脂又點上君既明的眉心正中。

    微微涼的指腹,在驟然相觸的肌膚中添了幾分熱意。

    舒徊后退一步,端詳著他,滿意道:“好看!

    春水樓初見時,他就想這么做了。

    君既明快速回敬他——借著舒徊手中的胭脂,在舒徊的眉心也來了一筆。

    舒徊任由他動作。

    見到眉心點過胭脂的舒徊后,君既明能理解舒徊的做法了。

    君既明說道:“哪兒來的胭脂?”

    “春水樓買的!笔婊蔡拐\道,“桂府的診金很大方。我買了一盒和你一樣的胭脂!

    “牡丹。”君既明低頭看自己的指腹,上面的胭脂紅色同當時在春水樓的一模一樣。

    “對!笔婊舱f道,“很好看!

    君既明笑了一聲,問道:“你的醫術,是同誰學的?”

    舒徊的年齡分明與桂小山在伯仲之間,根據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桂家的尋醫告示張貼了數年,遍尋天下名醫都治不好的病……

    舒徊卻治好了。

    舒徊呼吸一頓,敏銳意識到了眼下是個說事情的好時候!笆亲詫W成才,不曾有人教過我!彼吐暤溃捌鋵崳让鞲绺纾抑魏霉鹦∩降牟 玫牟皇轻t術!

    他聲音輕輕的:“桂家人不知道,既明哥哥,你會幫我保守秘密的吧?”

    君既明通情達理:“雖然不是醫術,但桂小山的病確實好了。”

    “沒錯!笔婊颤c頭肯定,“說來奇怪,那仿佛是我天生就有的能力本領,我無師自通了!

    君既明意識到了二人的共同點:“我也有無師自通的功夫。”

    四目相對,無聲的默契。

    舒徊又說道:“還有件奇怪的事。我心中時常會有‘另一個自己’說話,雖然聲音與我的一樣,但我知道——那不是我。”

    君既明眼睛亮起來:“我也是!”

    兩人就地在床鋪邊坐下說話。

    “你出生的時候在哪里呢?”君既明問他。應當是不在豐都的,不然不至于如今才去治桂小山的病。

    “不在豐都!

    果然,舒徊的回答印證了他的猜測。

    “也不在定南道……”舒徊回憶道,“是在山里,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山里,我也不清楚我在哪,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當時只有‘心中的聲音’跟我說話,我就和他對話,推測定南道豐都很重要,就過來了。”

    舒徊輕描淡寫,君既明卻清楚其中的不易:一個失去了所有記憶的人,要和明顯不懷好意的神秘聲音周旋。舒徊成功了,所以他見到了舒徊,可是如果舒徊沒成功呢?

    他不由得后怕起來。

    “我出生在豐都下邊的大溪村,家中父母早逝,是在伯父家長大的!本让魈拐\自己記得的身世,“只是自我有記憶以來,始終覺得我在山林里落了東西……見到你之后,這感覺便沒有了!

    舒徊怔住,旋即心滿意足微笑:“既明哥哥,我說過,我們前世有緣分。你看,我醒來的地方恰好就是山林里!”

    君既明正是如此想的:“可惜我們相隔得太遠了。我時常去大溪村附近的山林找尋,一無所獲。”

    舒徊說道:“或許,是有人不希望我們見面!

    定南道豐都城,是他套話套出來的,在此之前,神秘聲音一直讓他不要來這里。

    舒徊握住君既明的手:“失禮了,既明哥哥,但這樣我們才能正常說話。你認為這個世界是真的嗎?”

    來不及錯愕,舒徊的話勾起君既明的回憶,他沉吟片刻:“似真亦幻。十二年時光非虛,但各中細節確有蹊蹺!

    舒徊依然握著他的手:“……對。就說我,一個活生生的人,出現在山林里,忘記了前塵往事,而我下山之后,亦沒有見著找我的家里人……”

    君既明說道:“這不正常。”

    舒徊點了點頭:“仿佛我從前不存在這世上,直到我醒來的那一刻才有姓名——對了,舒徊,這個名字也是我醒來時就記得的,我就把他當做自己的名字了。”

    舒徊。

    君既明坦誠道:“我聽到這個名字時,心中不勝歡喜……我們認識!

    只是他失去了那段記憶。

    “嗯!我們認識!笔婊灿终f道,“既明哥哥看過話本、聽過說書嗎?里面時常有主角機緣巧合誤入另一番天地,忘記進入前的記憶……我猜測或許是我們的現狀!

    暗中窺探的神秘聲音:【……你說得太多了吧!

    【你沒制止我。】舒徊理直氣壯。

    【……】

    神秘聲音默然無語,我也想知道為什么你能夠分析出來、為什么你能夠說出去啊!!

    是他不想制止舒徊說出去嗎?!

    分明是他制止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舒徊和君既明兩人互通款曲。

    分明和舒徊只是第三次見面,但君既明覺得他們認識很久很久了……面對這個人,仿佛是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他朝舒徊展示被他系在頸間的木劍吊墜:“‘心里的聲音’告訴我,這就是預言中的那柄神兵寶劍!

    “得劍者為天下主!笔婊舱f出預言內容中最最引人矚目、廣為人知的一句,“既明哥哥,你不應該說出來的,我們才見過三面!

    至于其他的猜測……也只是猜測而已。

    在這等能夠動人心弦的寶貝前,舒徊認為還是君既明的安全更重要。

    當然,他能保證自己不會對外說?墒恰绻麚Q了別人呢?

    君既明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彼f道,“我不會對別人說了!

    舒徊同他對視,認真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是我們的秘密!

    君既明又笑起來,“嗯,我知道。”他將吊墜收回衣領里面,“但我有一種預感。”

    舒徊:“預感?”

    “即使我們不說出去,也會有人發現這柄劍在我手上!本让鲗⒌诙我娒鏁r神秘聲音的提示告訴了舒徊,“阿徊,你覺得呢?”

    舒徊若有所思點頭:“這個推測很可信。”

    他好奇道:“那哥哥會用劍嗎?”

    君既明沉穩回應:“我覺得我會!

    雖然他還不曾親自握劍揮舞,但他覺得自己是會劍術的。

    “如果有人來搶劍,我們一起打!”舒徊慨然承諾,“我會一點小本事,可以幫你!

    君既明又笑了。

    舒徊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眉心點上去的胭脂依然在。

    “前些時候,我在大溪村附近的山林里救了兩個人,他們身受重傷,是從帝都過來定南道做任務的……”

    君既明輕聲和他說著自己的猜測。

    舒徊也慢慢的講述自己在沒遇見君既明之前的生活情況。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就送到這里吧!我不用書童。我和舒徊先生一起,能照顧好我自己!

    門外傳來了好大的聲音。

    門內,還在竊竊私語的兩人對視一眼,舒徊道:“是桂小山來了!

    君既明問道:“他喊你先生?”

    “……因為我救了他,他家中人讓他對我尊敬點!笔婊材忉,“平時他不這么喊的!

    舒徊低頭,意識到他和君既明的手還沒有松開。

    君既明輕笑,松開手,“他也是嗎?”

    舒徊說道:“我不確定!

    他們方才已經商量好了,暗中觀察,但是不告訴更多人真相——如果舒徊推測的情況是真的,他們來到這里是為了尋找什么東西,或許失憶就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君既明和他看清楚世界的真相就夠了,其他失憶的同伴還有歷練并取得東西的機會……如果過程中真出了事情,他們兩還可以兜底。

    君既明了然:“那便是有可能!

    舒徊點了點頭,“嗯,有可能!

    “我知道了。”君既明伸手,擦了擦舒徊額頭上的胭脂紅點,“……啊,去不掉!

    舒徊輕咳,“哥哥,你眉心也有!

    他們一樣的,誰也別說誰。

    君既明起身,坦蕩道:“不管了!

    兩人說話間,門口傳來遠去的腳步聲和喘氣聲,桂小山背著滿當當的行囊,撞開了宿舍門:

    “舒兄!君兄!我來了!”

    房舍內的窗戶緊閉著,陽光從窗紙透過來,印下好看的窗格花樣。

    桂小山瞇了瞇眼,“我把家里的書童趕走了……誒,舒兄,君兄,你們的額頭怎么紅了!”

    他震驚道:“舒兄,你出門前額頭還好好的!”

    舒徊和君既明對視一眼,看向桂小山,坦蕩道:“這是狀元點痣的習俗,我和君兄覺得有趣,試了試。”

    “狀元點痣?”桂小山稀奇道,“這是什么新奇玩意,我久在家中,竟然未曾聽聞過——我也要玩!不過舒兄、君兄,你們二位看著顏色當是探花啊!”

    舒徊早猜到他會這么說了,不等他話音落地,便將手中的胭脂盒遞了出去。

    “在這里,你自己點。”

    第127章 第127章

    桂小山接過胭脂, “春水樓的胭脂……舒兄,這不是你那天買的么?”

    君既明看過去。

    舒徊說道:“對!彼麑让髡f道,“是在春水樓見到你的那一天買的。”

    君既明若有所思點頭。原來心血來潮的人不止是自己啊。

    桂小山自己動手, 給他自己點了一顆眉心痣, 找到鏡子端詳片刻, 滿意道:“雖然不必上舒兄、君兄, 但我很滿意了!”

    舒徊問道:“你真要考功名么?”

    桂小山愣住,好半響才說道:“我沒想好呢, 不知道做什么!

    他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一句很合適的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總之, 他是不必發愁別的事情的……就算不考功名, 也能在桂家生活得無憂無慮。

    桂小山誠實地說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舒徊只說道:“你爹娘很關心!

    “……”桂小山也知道,爹娘把自己托付給舒徊的時候,他就在現場,“舒兄,不要管他們。說來奇怪, 我總覺得我的爹娘對我不應該如此關懷……哎, 我待在家中時,總是會不自覺的思考這一點!

    從前越想越不明白, 只覺得不如沉湎于幻夢中來得自在。

    可是如今舒徊點醒了他的夢,他只能直面令他不自在的情形,時常陷入思索:我的爹娘,是這樣么?他心中的聲音告訴他就是這樣,沒有錯。但桂小山總覺得……不是這樣的。

    君既明聞言,微微挑眉,與舒徊交換視線。

    又對上了。

    君既明保持著謹慎心態, 觀察了一段時間。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既明哥哥,桂小山發現不了的。”舒徊晃蕩在他身邊, 慢悠悠說道,“你可以更大膽一點!”

    君既明睨他一眼,“他喊你先生。”

    “他好久沒喊過啦。”舒徊說道,“都是舒兄、舒兄的,如果不是我攔著,他還想喊你既明兄!

    君既明笑一聲。“也是,對拉著學生去戲園子聽曲的先生,確實不需要多尊重。”

    舒徊急了:“既明哥哥!”

    “開玩笑的。”君既明說道,“不過他確實很遲鈍!

    舒徊拉著桂小山去聽的戲曲,講述的正是主角誤入一片天地,失去記憶,在秘境天地中度過一生,醒來后發覺歲月倥傯,外邊的世界甚至連朝代都換了的故事。

    誰料桂小山壓根就沒聽出來戲曲的言外之意,聽完后像模像樣地點評了戲曲的設計,還親自去后臺和戲班子提了意見……

    君既明搖搖頭。

    桂小山正在前方的路口等他們兩,遠遠望見君既明搖頭的動作,等他們走到近前來,狐疑道:“你們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君既明迷茫:“沒有啊!

    “喔……”桂小山瞬間就信了,“放心,我心里還是君兄和舒兄最重要。其他人都是呃……酒肉朋友,對,酒肉朋友!

    舒徊說道:“這話一聽就不真誠。”

    他是對著君既明說的。

    桂小山不服:“哪兒不真誠了?我心里清白著呢!別人和我搭訕,是因為我是桂家的小少爺,不是因為我是桂小山。桂小山這個名字,去掉桂字,就平平無奇啦!

    君既明點點頭,同舒徊說道:“看,挺有自知之明的!

    桂小山:“……”冷哼一聲,“分班考的成績出來了。”他挺胸,“你們兩在宿舍墨跡的功夫,我已經把榜單看完了!”

    與他料想的不同,君既明和舒徊并沒有問他自己的成績怎么樣,而是徑自往前走,大有想要親自去看榜單的意味。桂小山頓時急著追上去,“別啊,我說,我說還不行嘛——不賣關子了!

    君既明這才拉著舒徊停住腳步,“怎么樣?我和阿徊對過答案,乙字班應當沒問題。”

    選擇哪一個班,也是他們事先商量過的。

    府學中的甲字班,都是一門心思奔著科考去的學生——并且他們在學堂的成績名列前茅,先生們對甲字班學生的關注度是最高的。

    剩下三個班,就差不多了。丁字班在末尾,先生們抓丁字班的紀律抓得最嚴格。

    乙字班不上不下,不突出不顯眼,恰好符合中庸之道。

    除了對自己的成績心中早有把握外,君既明和舒徊這段時間都在帶著桂小山一起學習……不出意外的話,桂小山也會是乙字班。

    “哼哼!沒錯,君兄猜對了!”桂小山的話在他們意料之內,“你們是乙字班,我也是!我們三沒分開!”

    眉舞飛揚,肉眼可見的興高采烈。

    對于這完全在意料之中的結果,君既明和舒徊的鼓掌非常敷衍:……畢竟早就有準備了,也是沒辦法的事。

    糊弄桂小山是夠了。

    “同窗中有人提議乙字班的一起出去吃個飯,我幫你們拒絕了啊,我也不去!惫鹦∩秸f道,“和他們吃飯什么時候不能吃?走唄,我在豐都城最最好的酒樓定了位置了!”

    舒徊問道:“你今天不是要回家么?”

    君既明昨日也聽桂小山說起過這件事,說是桂家來了身份高貴的客人,今天會設宴款待貴客,要桂小山回去露臉。

    “哎,宴會安排在晚上!惫鹦∩秸f道,“我估計今晚就不回學堂了,明天一早再來。走吧,晚上我要回桂家,還有什么……帝都的貴客,我看晚上是沒辦法好好吃飯了,今天中午可得多吃一點!

    他揮揮袖表示:“我買單,別客氣。”

    聽他這么說,舒徊當即說道:“行,不用點菜了,直接讓酒樓按照最貴最好的菜單上一輪。”

    “……”桂小山震驚,“舒兄,你真不客氣——但是我喜歡,是兄弟就不要客氣!

    舒徊是講道理的:“你喊我一句先生,沒錯吧?我和既明哥哥這半個月輔導你的學業,沒錯吧?是不是該請我們吃飯啊。”

    “對對對,是是是!惫鹦∩焦笆肿饕,說道,“接下來還要仰仗兩位多多指教!”

    君既明笑出聲,“嗯,行。”

    快要走到學堂門口的時候,桂小山停住腳步,輕咦了一聲。君既明和舒徊循聲看去。

    “它怎么沒去聽課?”

    桂小山的目光落在學堂院墻上。

    院墻雪白,上面臥著一只身帶白色斑點的黑貓——是桂小山在學堂里的老熟人了。

    君既明和舒徊也很熟悉。

    桂小山沉思道:“今日上午甲字班似是有課程安排的啊!

    他們三人與這只黑貓的初見,也是在課堂上。桂小山走神,目光溜哨往窗外看的時候,看見這只黑貓趴在最靠近窗戶的樹枝上——

    嚇了一大跳。

    整個人從凳子上掉了下去。

    嗯,然后桂小山就被先生拎到最前面罰站了。

    那是他在學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罰站,不得不說印象深刻。

    那堂課結束后,桂小山指著窗外給君既明和舒徊解釋,他掉凳是因為被黑貓嚇到了,可是窗外卻沒了黑貓的身影。

    迎著兩人狐疑的目光,桂小山和這只黑貓杠上了!

    一人一貓開展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游擊戰……黑貓在各個課堂外面神出鬼沒,偷師學藝,桂小山則每堂課都鼓足精神打量窗外,想要抓住黑貓的現行。

    最后是君既明看不下去了,給桂小山出了主意,讓他把黑貓引誘出來。

    有錢總是好辦事的,還真讓桂小山買到了據說是能夠讓貍奴如癡如狂的草藥?紤]到黑貓性子野,桂小山特意加大了劑量。

    黑貓果然沒能抵擋住這種草藥的誘惑,主動跑到了他們的宿舍里,出現在君既明和舒徊的面前。

    它一心奔著草藥去,桂小山牙癢癢。

    君既明說了句公道話:“它經常出現的地方都是課堂外,想必是來學堂聽講的。既是來聽講的,便無論身份了!

    桂小山語氣飄忽:“難道我還要和他當同窗……”

    舒徊說道:“有教無類!

    黑貓從草藥的誘惑中掙脫抽出來,就聽到了君既明和舒徊的公道話,眼淚汪汪點頭晃腦。

    桂小山:“……行吧!

    在君既明和舒徊的主持下,兩位同窗握手和好了。

    后來,黑貓偶爾也會來他們的宿舍,桂小山偶爾也會給它準備些吃的食物。

    但更多的時候,黑貓出沒的地點還是學堂的課堂外,常見于郁郁青蔥的樹冠里。

    雪白院墻上,黑貓晃了晃尾巴。

    舒徊沉吟片刻:“今日,你是不是要給它準備吃的?”

    桂小山怔住,“好像是……”

    他有幾分心虛,“昨天苦惱入學考成績和今晚宴會的事,忘記了……”

    桂小山慢騰騰挪步到院墻邊,和黑貓開始了對話。

    【見到這一幕,你心里沒有沖動?】

    消失許久的神秘聲音又出現了。

    君既明看著桂小山的背影,嗯,黑貓又上爪了,桂小山也上手了。

    他心情不錯:【什么沖動?】

    【養一只寵物的沖動啊。】神秘聲音說道,【但再有沖動也不要養,這只貓太聰明了!

    ……嚯,變聰明了?

    君既明笑一聲,順著它的話說:【你說得對,我當然不會養!

    神秘聲音:【…………】

    自己的意思不是這個……

    怎么回事!

    以前不都是和自己對著干的嗎?

    現在我勸他不要養,他難道不該繼續和我對著干,去收養這只貓?

    察覺到他走神,舒徊看過來,眼神疑問。

    君既明小聲把對話內容告訴了舒徊,舒徊臉色不愉,“不要養。”

    “嗯,我不養。”

    雖然現在沒有養東西,但君既明覺得自己或許,嗯,或許前世養過?總之,他感覺答應下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再說了——

    那只黑貓野性難馴,未必會答應被人馴養。

    第128章 第128章

    桂小山手腳并用的和黑貓商量完, 小跑回來找君既明兩人,“好了,我給它說好, 明天給它帶吃的!

    君既明會意:“從你家順?”

    “當然。”桂小山如是說道, “招待貴客的晚宴, 肯定有平時不會用的好東西, 放在家里多浪費。我們要物盡其用嘛。”

    “你養貓么?”舒徊突然問道。

    “……?”桂小山迷茫,“不養啊。舒兄, 你知道的, 我想養的是……咳咳, 總之,沒有養貓的想法!

    桂小山只想把那對蝶繭孵出來,可惜舒徊說還沒有到時候——至于何時才算到了時候,舒徊很坦誠的說他也不知道。桂小山想生氣,兩人的關系又比從前簡單的醫師、病人要親近許多, 生氣亦無從談起。

    桂小山說道:“怎么了?你們要養貓?”

    舒徊說道:“不養。我只是問問!

    這只黑貓是甩不掉了。

    桂小山茫然, 君既明說道:“我方才與阿徊說起學堂的黑貓,野性難馴, 恐怕亦不愿意被人馴養。”

    桂小山了然,“我知道了。你們和同窗來往少,我聽他們說過,先前學堂里有位先生想要把它帶回家去養,它很不情愿,拒絕了。”

    “看來我猜對了。”君既明說道。

    神秘聲音再次消失,君既明看舒徊展顏, 桂小山閑不住嘴,在邊上嘰嘰喳喳。

    桂小山出手豪闊, 定的是酒樓最上層的觀景包廂,能將大半個豐都城盡收眼底,待他們三人到達包廂后,美味珍饈如流水般入席。

    定南道久居內陸,桂小山今天點的這一桌席面的用料卻是正兒八經地地道道的深海海鮮,鮮香清美,佐以三蒸九釀后的稻香酒,堪稱至味。

    桂小山埋頭吃得有七分飽了,抬頭一看,君兄和舒兄還沒有停筷,一個剝蝦一個拆蟹。

    “……”雖然君既明與舒徊沒有針對這桌海鮮席面點評,但桂小山懂了:今天這桌全海鮮的午宴安排得不錯,沒有提出意見就是最好的意見了。

    只可惜……

    桂小山哎了聲,“可惜這海鮮宴不是日日都有的!彼f道,“我預定了小半個月呢!”

    每一道菜肴的海鮮都是新鮮現殺的,將它們從沿;畋膩y跳運送來定南道就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縱然是豐都城最好的酒樓,亦不常見。

    舒徊算了算時間:“早就想好了!

    桂小山嘿嘿一笑,“可不是么,我那會就定的包廂,想著咱們三一起來!

    說來奇怪,他與君兄一見如故啊。

    呃……或許與舒兄也是一見如故,只不過那會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蝶繭上?扇缃裣雭,當時他能夠相信舒徊的辦法,或許就是在信任舒兄這個人了。

    桂小山搖搖頭,把心里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感慨甩開,悠悠品酒?旌韧暌徽麎氐臅r候,君既明喊住他:“夠了,你晚上還要飲酒吧。”

    “……理論上,應該是的。”桂小山沉思,“沒喝完呢!

    舒徊端詳片刻,肯定道:“既明哥哥,他喝醉了!

    說話的同時,他把桂小山邊上的稻香酒拿到了他和君既明這邊,殘忍地否決了桂小山的喝酒權:“你不能喝了!

    桂小山:“?”

    他拍桌子:“我請客!我出錢!”

    舒徊沒回應,把剩下的稻香酒同君既明一人分了一半,展示空蕩蕩的玉壺給桂小山看,“沒了。”

    桂小山:“……”

    過分,真過分。

    沒關系,桂小山懂得曲線救國。

    離開酒樓的時候,他打包了一壺稻香酒走,美其名曰:“讓帝都來的貴客嘗一嘗我們定南道的特產酒!”

    君既明疑惑說道:“帝都來的貴客,喝得慣定南道的酒么?”

    桂小山腦子緩慢轉動,片刻后說道:“十有八九喝不慣。”

    那正好——他自己獨享了,哈哈!

    君既明想起自己在大溪村救下來的郁衍、蕭戈,不置可否。自己離開大溪村的時候,他們兩人還在木無花的家中養傷,轉眼過了半月有余……這次來桂家拜訪的人,會是他們么?如果不是他們,又會是誰?

    等桂小山拎著稻香酒走遠,君既明同舒徊說起自己的猜測。

    舒徊分析道:“半個月,那位蕭戈是武修,我猜他的身體素質不錯,算時間的話傷口差不多是可以恢復的,而且……是誰追殺他們?”

    君既明說道:“他們也不知道,但根據郁衍的描述,對方對他的躲避手段很熟悉,我推測指使追殺者的人,也來自帝都!

    舒徊沉吟,微微凝眉,“是因為他們的任務,還是因為他們的身份?或者,二者兼有之?”

    說起這個話題,君既明有幾分后悔:“當時要問清楚的!

    問清楚就能早做準備了。

    舒徊頗為認同:“既明哥哥,你連報酬都沒有收!

    君既明輕咳一聲,“這意味著,他們依然各自欠我一條命。”他微笑道,“比起他們當時能給出來的報酬,還是現在的更好。”

    舒徊恍然大悟:“對啊!我沒想到誒,還是哥哥厲害。”

    “……”聽到舒徊不假思索的話,君既明通體舒暢,臉頰微紅。

    也許是他也喝多了稻香酒。

    桂小山回家去了,君既明同舒徊在豐都城街坊里四處逛了逛,打聽著城里的最新消息。沒有人談論帝都的貴客,倒是有議論哪處商鋪正在處理臨期貨品,價格相當便宜的,他們便見著呼啦啦一大堆人往那處商鋪涌去了。

    君既明看著烏泱泱的背影,問舒徊:“歸一草,是不是桂小山買給黑貓的玩意?”

    方才來這邊宣傳的男人提到了許多種藥材,歸一草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味。

    舒徊點頭肯定,“對,當時桂小山就是用歸一草把黑貓引誘出來的。說起來,他后面似乎又買了幾次……”

    “嗯!边@就是君既明知道的事了,“他說是黑貓要求他買的,想來那只黑貓在學堂里不愁吃喝,只有精神上缺少慰藉了。”

    桂小山給它的食物,在已經不愁吃喝的黑貓眼中,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學堂里弄不到的歸一草才稀罕。

    舒徊明白君既明的意思了,主動開口問道:“我們去看看?如果有便宜的歸一草,給桂小山弄一點!

    君既明就是這么想的。

    兩人一拍即合,銜在烏泱泱的背影身后,往那處聽說很便宜的百貨商鋪走去。

    “既明哥哥,你從前山上采摘到的草藥,就是賣給城里的商鋪么?”舒徊好奇道。

    “不一定。”君既明想了想,輕聲說道,“有些看著實在稀有的,我會直接自己吃掉。拿出去讓大伯賣的,都是縱然顯眼也不會令人覺得異常的草藥!

    說罷,他遺憾道:“可惜當時不認識你,不然我就和你一起分享了。”

    君既明不清楚自己吃了多少天生草藥,他自己找到的草藥多半是能夠拿出去售賣的,但是兔姐帶著他找的草藥,則是大部分都不敢拿出去賣,只能自己就地解決。

    “有些草藥,我也叫不出名字,只能看出來是頂好的補藥。”君既明說道,“就那么胡亂吃了!

    舒徊了然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既明哥哥的經絡血肉中蘊藏著好多氣!

    蓄勢待發。

    君既明低頭打量自己:“氣?”

    “哥哥看不出來!笔婊舱f道,“霧蒙蒙的精粹氣息,是我憑感覺看出來的。”

    君既明怔住,抬頭環顧隨處可見的人,問道:“難道每個人的氣息都能看見嗎?這太累了。”

    聽到他這么說,舒徊微微睜大眼睛,旋即笑起來,“大部分人都沒有這種氣息……也有人有其他顏色的氣息!

    多數人是沒有的。

    就像沿著既定程序運作的陣法,不受外物干擾。

    君既明眉毛擰起,扭頭同他對視,“那更累了!

    他憂心忡忡的,倒顯得舒徊對自己的事情不上心了。

    “我習慣啦!笔婊草p松道,“會產生這個世界或許并不真實的想法,我的眼睛也有功勞。”

    君既明面上失笑,卻愁緒滿腹:為什么舒徊是例外?他和舒徊肌膚相觸時,可以無阻礙的把神秘聲音的事情說出來。舒徊能夠看見人們身上無形的氣息……像是勘破了籠罩著幻境的迷霧。

    君既明意識到了舒徊是破局的關鍵之一,可是他不清楚關鍵到了何種地步。

    會傷害到舒徊嗎?

    ……他不想傷害到自己的同伴。

    舒徊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們到地方了。”

    因為折價銷售的原因,這家百貨商鋪面前排著長隊。

    君既明同舒徊站到了隊伍的末尾,沒過多久,他們身后又來了人排隊,夾在前后豐都本地人中間,聽到了不少消息:

    譬如,這間百貨商鋪時常折價銷售貨物的,聽說是主家規定了貨物的有效時間,一旦超過這個時間了,縱然貨物品相還在也要折價賣出去。

    再譬如,這里售賣的東西種類也是不定的,要看主家當月進到了什么。總之,到了要折價銷售的那天,這間商鋪里的伙計便會去豐都城人流量大的街坊里喊一聲,大伙兒就知道有些什么能買了。

    君既明聽過這些小道消息,神色微妙,沒說話。

    舒徊挑眉,神色亦有幾分微妙,與君既明對視,輕聲說道:“每半月或一月就折價售賣一次,平時還有人來買么?”

    “當然是沒有!被卮饐栴}的是在他們身后排隊的中年婦人,她笑著說道,“你們看樣子不是本城的人,平日里這間百貨商鋪沒什么人來的,都等著折價的天數呢!”

    “我猜也是這樣。”舒徊若有所思。

    隨即,他湊到君既明耳邊,小聲說道:“人總不能做虧本買賣吧?”

    君既明頷首同意他的觀點。

    如果沒有利潤,這間百貨商鋪的主家應該要考慮關門大吉了。

    漫長的排隊后,總算輪到了他兩。

    商鋪里歸一草的分量不多,但百姓們對歸一草的需求少,輪到君既明和舒徊時,商鋪里的歸一草還沒有買完。

    看過品相,問過價格,君既明直接把剩下的歸一草都買了。

    走出商鋪,舒徊才開口說話,“這批歸一草的質量不錯!

    君既明常年和草藥打交道,與他一般判斷,“對,按理說完全不必要折價銷售的……”

    他扭頭看了眼商鋪的名字。

    浩然堂。

    “……這店名亦與商鋪相去甚遠!

    舒徊怔了怔,體會清楚他話中的意思,不由得點頭肯定,“是哦,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這是一間百貨商鋪,光看浩然堂的名字,會聯想到書坊或是讀書人的地方!

    “不說這個了。”君既明晃了晃手里裝著歸一草的藥包,“回學堂?”

    舒徊:“這些歸一草……”

    “當然是給桂小山了!本让髯匀坏馈

    第129章 第129章

    回到學堂時, 君既明卻是被人喊住了——

    他頷首示意,喚道:“先生!

    來人是這段時日教他們讀書的一位先生,據桂小山打探的消息, 這位先生是乙字班的授課先生——也就是他們三人未來一段時間的老師。

    先生微笑, 他對君既明頗有印象, 不是豐都本地人, 天資不錯,這次分班考可惜了些, 沒發揮到最好的成績, 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升入甲字班, 去科考中搏一搏。

    “嗯,今日門房的曉先生送了封信過來,信上寫著你的名字!毕壬鷮⒚芊獾臅湃〕,交給君既明,“說是大溪村寄來的, 是不是你家里人寄信了?”

    君既明雙手接過, “多謝先生!

    “小事。”先生又勉勵了幾句,飄然拂袖。

    舒徊湊過來:“是大伯?”

    君既明前陣子寄了封信回去, 他知道的。

    “這信封上的字跡,是我和你說過的,那位木先生的筆跡。”君既明說道,“回去再拆信!

    舒徊說道:“聽起來沒有問題。”

    君既明點頭,“嗯,村中木先生讀書識字多,大家都喜歡找他代寫書信!

    但是……

    君既明憂心的問題, 舒徊也想到了:“可是木先生給大伯代筆的時候,帝都的那兩個人很有可能還沒走!

    “……你怎么跟著喊大伯了?”君既明偏移重點, 問道。

    舒徊遲疑:“不行么?”

    “沒有不行!本让鞒聊凰蚕,果斷回答道。

    “那就好!

    回到宿舍,君既明當著舒徊的面拆開了信封,里面飄落出三四張信紙。

    最上頭的是大伯口述、木先生代筆的家書,大伯講了講家里的事,又問他留給他的銀錢夠不夠用,不夠的話他捎來。

    最后單獨的一頁信紙,被舒徊捏在手里。

    “阿徊?”

    得到君既明注目,舒徊將信紙攤開在他面前:“果然,既明哥哥,我們猜對了,最后一頁紙是帝都那兩個人寫的。”

    信紙上的字數不多,簡單說明了他們已養好傷,準備起身前往豐都城,聽說他也在豐都城,或許還有再見的時候,若有機會,他們二人定要再次當面拜謝他的救命之恩。

    君既明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他們來豐都城了!

    “算一算時間,桂小山家里的貴客,有九成的概率是他們!笔婊舶櫭,“既明哥哥,我感覺……他們是沖你來的?”

    “嗯,一半一半吧!本让鼽c燃燈燭,將最后一頁信紙燒掉了,“或許,確實有半分真心,想要同我當面道謝,亦有半分假意,想要試探我。阿徊,你覺得他們是來做什么的?”

    “聽哥哥的描述,他們在帝都中的身份不一般。”舒徊說道,“我猜測他們的任務是來尋找預言中的那柄劍!闭f到此處,他蹙起眉,“百年前預言剛出世的時候,四野震蕩不安,確實掀起了好一陣波瀾。但過去百年,預言中的寶劍仍然沒有被人找到,朝廷對找到這柄劍的熱情并沒有百年前高了。”

    君既明頷首,肯定道:“因此,更顯得突然出現在豐都城的郁衍、蕭戈不一般,甚至于,還有許多組同他們一般身份的人也接下了尋劍的任務!

    舒徊想到了一句貼切的形容:“像是餓久了,突然見到肉骨頭影子的狗,一路狂奔,迫不及待!

    “……”君既明失笑,“嗯,有幾分像!

    舒徊托腮沉思,“可惜我們離帝都太遠,不清楚帝都的情況……他們得到了寶劍確切的消息?”

    他的目光落在了君既明的頸間,木劍吊墜就在那兒。

    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人。

    君既明將吊墜取下來,神情嚴肅:“近日來,我感覺這個吊墜在長大。”

    像是曾經被人封印住了,如今在慢慢的、一點點的解封。

    離開君既明身體,從他周身朦朧的精粹氣息中剝離而出,舒徊震驚道:“哥哥,這柄劍的氣息……”

    君既明:“嗯?”

    舒徊收回了原本打算丈量劍身長度的手,此刻,不需要丈量他就能得出答案,“如果說最開始見到這個吊墜時,它本身的氣息不過是寸點微光……現在已是那時的數十倍。”

    君既明明白了。“它確實在成長。”

    舒徊說道:“解封的說法,更適合它。”

    木劍斂鋒。君既明有些好奇,這柄劍為何會被封印?

    同舒徊討論過木劍吊墜后,君既明又將吊墜收了起來。舒徊未雨綢繆道:“等它解封到一定時候,就不能當做吊墜了吧?”

    君既明比他輕松,寬慰他道:“車到山前必有路,那時想個借口好了!

    ……說不定,都不會給自己想借口的機會。

    剩下的家書被君既明收起來了.

    蕭戈坐立不安。

    郁衍:“……能不能別動了?”他看著蕭戈屁股下邊的椅子,“這椅子上也沒有尖刺撓你啊!

    蕭戈一本正經糾結:“我們冒然給恩人寫信,是不是不好?他都沒告訴我們他的名字,肯定是不想我們知道吧?”

    郁衍:“……”

    天呢,竟然還在糾結這個事!

    但是、但是蕭戈確實算自己的半個救命恩人……如果不是蕭戈主動提出來留下斷后,他們兩可能就一起死了——和一個見面不久的人當亡命鴛鴦,郁衍認為有點虧。

    姑且算是蕭戈做了一件好事吧。

    在這個基礎上,郁衍能忍耐一會。

    他問滿臉糾結的蕭戈:“我們現在知道他的名字嗎?”

    蕭戈說道:“知道他的名字中有一個‘明’字。”

    他們躲在木先生家中,聽到了恩人的大伯來找木先生,大伯喊恩人時說的是“阿明”,由此推斷出恩人姓名中有一字為“明”。

    郁衍點頭;“我們是無意聽到的,不是主動去大溪村打聽,對不對?”

    “呃……”蕭戈遲疑,“對?”

    “不要疑問,就是這樣!庇粞苷f道,“我們并非有意打聽他的名字,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在家書中加了一頁紙!

    “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蕭戈皺了皺眉,滿臉困惑,“我們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有緣再見,當面道謝啊!庇粞苷f道,“答應給他的報酬還沒給呢,你想把恩情一直欠下去么?”

    蕭戈搖頭。

    “那不就對了!庇粞茼蟹浩鹞⑿Γ衷掍h一轉,“不過豐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的目的在于尋找預言有關的線索,最好能直接找到寶劍……同他應當不會再見面了!

    【是么?】

    話音落地,郁衍心中驟然浮現出聲音,對他的推斷進行否認。

    郁衍面色未改,回應道:【是啊!

    【你有機會破局,卻沒有破。蕭戈明明可以不必受傷!

    ……不錯。

    但在郁衍決心破局之前,他的直覺告訴他,蕭戈不會死,他們按照這個劇情隨波逐流下去……會有新的收獲。

    郁衍哂笑,【我只是覺得他受傷更好——這亦是命運的一種結局,而我不過是在結局到來之前,選擇了旁觀!

    不動不錯。

    郁衍聽見心音對自己說了這么一句話:【波上行舟,行行難定。我便祝你能一直袖手旁觀,只在岸上看!

    “……?”

    郁衍恍惚。

    “郁衍?”

    蕭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擔憂道:“你沒事吧?”

    剛才郁衍突然就不說話了。

    郁衍回神:“我沒事!

    奇怪……

    方才自己腦海中似乎閃現出了一些不存在的記憶。

    郁衍壓下心中疑惑,同蕭戈說道:“快到我們與桂家約定的時間了。”

    蕭戈哦了一聲,抱著自己的刀從椅子上蹦下來,“我隨時都能出發——這個桂家,靠譜么?”

    他的傷修養得差不多后,便與郁衍一道,喬裝打扮從大溪村來到了豐都城。原本應當聯絡駐守豐都城的城主,但郁衍說追殺他們的人行蹤未明,不可太過張揚。

    蕭戈無所謂,從帝都出發前他就想好了,這一路上他負責出力就夠了,握著刀,不就是拿來用的么?再說了,郁衍作為國師的關門弟子,腦子肯定好使,起碼比他好使。

    他沒意見,全聽郁衍主張。

    郁衍就暗中聯絡了桂家。

    今日桂府晚宴,桂家對外說是為了桂府小公子舉辦的,實則主角是郁衍同蕭戈兩位。

    “我幫桂家做過一點私事!庇粞芴谷坏,“算有幾分香火情。桂家不會亂說的。”

    蕭戈震驚:“你在帝都,桂家在定南道,這都能幫上忙!?”

    郁衍淡淡說道:“你不曾聽過嗎?我輩觀天者,足不出戶便可日觀星海,縱覽四野,帝都與豐都城的距離,不過彈指一瞬矣。”

    蕭戈更震驚了:“你這么厲害都不是國師,國師得有多厲害?!”

    郁衍沉默一瞬:“……你真的信了?”

    “?”蕭戈錯愕,“你騙我。俊

    “……”郁衍無語,拍了拍他的肩膀,“長點心吧,蕭護衛。若是能做到這個地步,國師讓我們來尋劍做什么?他自己不就能掐指算到具體方位嗎?”

    “這不是覺得你不會說謊么……”

    第130章 第130章

    “君兄!舒兄!我回來了!”

    次日清晨, 桂小山活力滿滿敲開宿舍門,“我給你們帶了早膳!”

    熱氣騰騰、玲瓏可愛的糕點被他在桌上依次排開,桂小山迫不及待分享昨晚的經歷:“我家中那兩位帝都來客, 很是年輕, 瞧著歲數不大。對了, 阿爹囑咐我不要對外說貴客的事……你們可得幫我保守秘密!

    桂小山說道:“我們是好兄弟嘛!”

    君既明和舒徊對視了一眼?磥, 拜訪桂家的人確實是郁衍和蕭戈了。

    君既明代表兩人應下,順便將昨天采購的歸一草給桂小山:“我和阿徊昨天在碰到了一家折價的商鋪, 里面恰好有歸一草賣。我們看品相不錯, 就買來了, 你用得到!

    “哇——”桂小山興高采烈接過,頗為感動,“我確實用得到,正好之前買的歸一草都給小黑嚯嚯掉了,庫存空虛著呢!

    舒徊問道:“昨晚的晚宴, 吃得輕松么?”

    “還好。”桂小山說道, “和我先前想的不一樣,晚宴上爹娘都沒怎么管我, 一直在和帝都的客人說話,我只用負責吃就好了。也沒有讓我表演節目、背書展示……嘶,我喜歡,可以多來一點!”

    君既明啞然,“這真是……樸素的愿望。”

    桂小山嘿嘿一笑,“他們好年輕的,聽他們跟爹娘說話, 是來豐都城做秘密任務的,只是因為他們中的一個人和我們家有舊緣, 才會登門拜訪!

    君既明卻不這么想:“桂家在豐都城家大業大,有桂家幫忙,即使他們隱藏了帝都的身份,也可以在豐都城順利的推進任務!

    “好像也是哦……”桂小山恍然大悟,“還是君兄聰明,我就想不到。不過,桂家幫他們,倒也正常。我昨天才知道,以前因為我的病情,他們去找過帝都的欽天監……這次兩名客人中,有一名就是當年欽天監里,給我算過卦的人。”

    舒徊若有所思:“桂家欠過人情!

    “是啊!惫鹦∩秸f道,“人家沒找上來就算了,找上門來了,總不能拒之門外吧。”

    君既明說道:“可知道他們是來做什么任務的?”

    “不知道!惫鹦∩綋u了搖頭,回憶著昨晚的對話,“喔,對了,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但是我聽說他們想來府學!

    “……府學收新的學員?”君既明說道,“短時間內補招兩次,太顯眼了。”

    桂小山:“君兄聰慧,我家阿爹也是這么說的!

    君既明又想了想,猜測道:“欽天監……莫非他們以先生的名義進來?”

    桂小山驚訝:“對!”

    君既明沉吟片刻,“是個好主意!

    “我聽阿爹的意思,會把欽天監的那人安排來做算學先生,至于另一位么……”桂小山說道,“大概會當做是先生的護衛之類的角色。”

    看來,在學堂與他們二人的碰面……

    不可避免了。

    舒徊奇怪道:“他們來府學做什么呢?”

    桂小山撓頭:“欽天監神神叨叨的風格,我也不清楚。不過,在府學中安排一個算學先生,是一樁小事。要是你們有意認識,等兩位到了府學,我可以為你們引薦啊!彼π,“阿爹讓我在府學里機靈點……”

    桂小山可以理解,畢竟那個叫做郁衍的客人,給自己算的卦……當真應驗了。

    舒兄來都豐都城,為自己治病的時間,與當初郁衍解讀的卦象十分接近。

    他估計有些真本事。

    舒兄和君兄,若能與他結個善緣,也很不錯。

    交朋友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桂小山回學堂之前,已經在家中吃過早膳了,和君既明、舒徊把昨夜的八卦說完,他拿了一部分歸一草溜達出門。

    他要趕在學堂早課之前把歸一草上供給小黑——

    因為小黑是一只很有原則的黑貓。

    一旦早課開始了,在晚課結束前,小黑是不會去碰歸一草的。

    個中緣由,桂小山也能理解。歸一草對小黑的吸引力挺大的,碰了以后小黑整只貓都會徹底放松下來,一時半刻不會清醒。

    桂小山覺得小黑的歸一草癮特別大!

    他私底下偷偷試驗過,用歸一草去逗外邊的貍奴們,他們也喜歡歸一草,聞到歸一草的味道就開心,但是沒有任何一只同小黑一般沉醉其中。

    如果不是小黑強烈要求,并且它有克制力,桂小山早就不打算買了。

    成癮了也不好。

    現在自己在學堂,隔三岔五給它供應歸一草。但是等到自己從學堂結業以后呢?

    說起來……

    桂小山看著在歸一草上打滾的小黑,陷入沉思。

    君兄買的歸一草品質很好呢。

    回頭要問問他是在哪一家商鋪買到的.

    桂家辦事雷厲風行。

    距離桂小山提到郁衍兩人要來學堂不過三四天,君既明就聽到同窗在議論學堂中新來了一位年輕的算學先生衍先生,衍羽。

    “……”君既明同舒徊說道,“相當敷衍的假名!

    舒徊說道:“恐怕他們也沒有很想隱藏行跡!

    “算學不是主課,比學堂中其他授課先生,要輕松一些!本让鞒了嫉溃拔也鹿鹦∩竭@幾日便要和他們見面了。”

    是桂家安排他們進的學堂,人都來了,于情于理也要和桂小山見一面。

    君既明推斷得不錯。

    第二日,一向不喜歡算學課的桂小山一反常態,邀請他們兩人同去聽講。周圍坐著班里的同窗,桂小山不好直說緣由,只能不斷擠眉弄眼暗示。

    君既明:“……”

    “桂小山。”舒徊說道,“你再擠眉弄眼,小心臉真的皺了!

    桂小山怒目,君既明失笑。

    “走吧!本让髡f道,“看看這位衍先生的算學課,講得怎么樣!

    桂小山說道:“同窗們說他講得比另一位先生好,聽得進去!

    學堂的另一位算學先生上了年紀,半頭白發,講課昏昏欲睡。

    乍來了位新先生,學堂里的學子都想湊一湊熱鬧。甲字班亦有不少學子去聽了郁衍的算學課,雖為雜學,亦要有所涉獵才是。

    郁衍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們。

    桂小山、救了自己和蕭戈的少年以及跟在少年身邊的另一位少年人,三個人是一起來的。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無心插柳柳成蔭。

    郁衍面色淡定的講授完一整堂課。課后,有幾位學子留下來詢問問題,等郁衍一一解答完,學子們離開后,桂小山等三人還坐在座位上。

    如今到了午膳的時間點,留給他們的時間充裕得很。

    郁衍含笑朝他們走來。

    “衍先生,那位小哥沒跟著你。俊惫鹦∩絾柕。

    “我讓他去做別的事了。”郁衍說道,“我在學堂中,不會有危險!被卮鹜旯鹦∩降膯栴},郁衍看向君既明,拱手行禮,“看來我同蕭戈,與君確實有緣,大溪村一別后,能在豐都再見。”

    旁聽的桂小山震驚:“君兄,你們認識?!”

    “我與蕭兄在前來定南道的路上不幸落難,幸得恩人相救,方保全性命!庇粞苤鲃踊卮鹆斯鹦∩降膯栴},“恩人可收到我附在信中的書信?”

    君既明:“……不必喊我恩人!

    “也對,此處是學堂!庇粞苋缟茝牧髡f道,“我至今都不知道恩人的姓名!

    我知道!

    桂小山如此想著,沒有插話,他在等君既明的反應。

    “君既明!

    郁衍點頭,又問道:“這位是……?”

    他看的方向,是舒徊。

    舒徊簡單說了名字:“舒徊!

    郁衍再次點頭,轉而對君既明說道:“我在信中說了,若是有機會再見,一定要當面拜謝。今日只有我一個人,等蕭兄回來的時候,我同他一起登門拜訪!

    “君兄如今住在學堂里!惫鹦∩秸f道,“若是不介意,可由我代為安排在學堂外的酒樓一敘!

    君既明有幾分意外。

    桂小山的腦子時而在線時而掉線,此刻顯然是在線的。

    “甚好!本让鳟敿唇釉,“你和阿徊也一道去吧。”

    阿徊?

    郁衍的注意力不由得多分了一部分給舒徊。

    雖然只是微妙的差距,但是郁衍感受到了,君既明同他更親近。

    桂小山:“我也去?合適么?”

    舒徊:“好啊。”

    郁衍微笑:“我和蕭兄自然是歡迎的。”

    同郁衍道別后,君既明三人結伴而行往飯堂去。

    他們去得比平時晚,大部分學子都用完餐了。

    桂小山語帶不滿:“君兄,你怎么不早說和他們認識?”

    君既明無辜道:“當時救了他們,我就要動身來府學了。只把他們托付給了一位靠譜的長輩,沒有仔細過問他們的情況,實在不知道他們就是你家的客人!

    “也是……”桂小山喃喃自語,“我沒和你們說客人的名字呢!

    原來是自己的問題啊。

    桂小山恍然大悟。

    舒徊:“……”

    他別過頭,不忍直視。

    桂小山不再糾結,專心致志規劃起酒樓的計劃:“就上回我們去的那一家吧?我看看他們家最近有什么新鮮貨。”

    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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