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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131章

    “想和我說什么?”

    桂小山被他相熟的同窗喊走了, 只剩君既明與舒徊兩人獨處。

    舒徊輕聲說道:“郁衍可能也是我們的同伴。”

    兩人有默契,君既明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看到了?”

    “嗯。”舒徊點頭肯定, 又提出猜測, “我沒見過面的那位蕭戈, 和郁衍同行, 會不會也是一個同伴?”

    君既明沉吟片刻,分析道:“阿徊, 你覺得如今的重點是什么?”不等舒徊回答, 他自己接話, “我認為分了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圍繞預言展開,我、你、桂小山、郁衍、蕭戈都在因緣際會中與預言有了牽扯……我的牽扯比你們都要深,我撿到了這柄劍,我還不打算讓出去。”

    舒徊意會:“第二個部分, 是圍繞這個預言出現的人。”

    君既明笑起來, 夸贊道:“好聰明。是,一個故事想要進行下去, 必然要有對立的事物出現。如果我要守護這柄劍,你會站在我身邊。那么,站在我們對立面的,那些想要奪劍的人呢?”

    舒徊不假思索回答道:“是敵人。”

    “嗯……”君既明說道,“這么說也沒錯。當意志不一致的時候,就是敵人了。”

    “桂小山也會站在我們這邊。”舒徊補充道。

    “……”君既明意外他主動提起了桂小山,“嗯, 把他算進來。”

    舒徊卻是繼續低頭冥思苦想,君既明瞧著他的樣子, 默默等著他思考完。

    “我明白了!”良久,舒徊抬眸,眼睛亮亮的,“既明哥哥,這個世界真假虛實混雜,有氣息的人不一定是我們的同伴,還可能是敵人。”

    “對,所以我們要分辨。”君既明說道,“要觀察。”他回憶起山林初見,給郁衍和蕭戈下了暫時的定義,“他們姑且可以是我們能夠爭取的力量。”

    舒徊遺憾道,“可惜,我自己都沒搞明白,我眼睛看到的氣息究竟是什么。”

    把這件事情告訴君既明后,他們兩人做了些實驗:君既明拉著舒徊去豐都城的最繁榮的市集轉了一圈。市集里遍布售賣硯臺、字畫、文玩、瓷器、玉器等的攤販,還有一條專門販賣上了年頭的物件的古玩街,人流熙攘,即便是晚上都燈火通明——豐都城沒有宵禁的說法。

    在市集中,他們從老的物件看到新的物件,從瓷器看到筆墨書硯,從據說是前頭朝代留下來的古董,到今人書寫的字畫扇面……發現了一個有些奇怪的事情:舒徊眼睛看到的氣息種類并不是固定的,有時候老的古董上沒有,反倒在嶄新物件上出現了。有時候那氣息厚重,有時候那氣息淺薄。

    最終是君既明拍板:雖然不清楚是什么東西,但是既然能夠看見氣息,肯定是好東西,先買下來再說。

    舒徊在桂家拿到的那筆天價診金派上了用場。

    他們也沒有買大件的東西,畢竟住在學堂宿舍,大件的東西不好收納,就只挑著擺件、書扇等小物件買了。

    唯一大件一點的,是舒徊挑了一整套有批注的四書五經,買下來送給了桂小山。

    ……桂小山收到時的反應,不必說也能想到了。

    自從學堂與郁衍見過面后,又是七天過去了。

    郁衍不著急兌現酒樓敘事的約定,君既明自然更不著急。

    桂小山也不急,酒樓最近的宴席菜肴還是老招牌,桂小山的興趣不大。

    沒有人主動提起此事,此事就被大家不約而同的擱置了。

    衍羽先生在學堂里名氣倒是一天比一天大。

    一部分原因是他足夠年輕,府學里甚至有不少年齡比他還大的學子。

    另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有真本事。起因是一位學子在算學課上發現自己落了一樣很珍貴的玉佩,找不見了,衍羽先生見他著急,為他算了一卦,這名學子按照卦象所解,極其順利地把玉佩找了回來。

    經此一事,不少人想找衍羽先生求卦。

    只不過都被他拒絕了。

    然后,桂小山口中提到郁衍的次數就變多了。

    君既明留心了解了一番,原來是郁衍同樣發現了黑貓的特別之處,桂小山撞見過他逗貓的情形,引以為知己。

    “……”

    君既明面上不顯,實則與舒徊憂心了一番:“太好騙了。”

    舒徊說道:“世上總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們也瞞著他呢。”

    君既明想了想,“也對。”

    因著桂小山的緣故,他們同郁衍的來往漸漸多了起來。

    又過了小半個月,君既明才不經意與桂小山提起來:“蕭戈還沒有回來嗎?”

    桂小山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我去問問郁衍。”

    他說罷,直接去找郁衍問了。郁衍也像是才想起來一般,恍然說道:“對了,他明天就能回來。擇日不如撞日,明天正好府學休沐,麻煩你去酒樓定一桌席?錢我出,借你的名頭。”

    “沒問題!”桂小山慨然拍胸,表示包在他身上,“雖然明天就要,時間緊張了些,但對我來說呢,都是小事。郁衍你放心,肯定辦得妥妥的。”

    郁衍微笑,“上回在你家喝到的稻香酒甚好,我記得你說是豐都的特色酒……”

    “可不是巧了么!”桂小山猛地拍掌,“那酒就是我在酒樓打包的!你和蕭戈喜歡喝,我明天讓酒樓多備點!”

    “稻香回甘,經久不散。”郁衍說道,“確實是好酒。”

    “你們喜歡就好。”桂小山不大好意思,“起先我還和君兄他們猜測過,你們兩位是帝都來的貴客,說不得喝不慣我們豐都城的酒。”

    “……”郁衍失笑,“我是帝都人,卻沒有帝都人的習氣。蕭兄也沒有。”

    桂小山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我去告訴君兄,明天酒樓見。”

    君既明與舒徊,由桂小山去通知。

    郁衍則是給蕭戈傳了消息。

    蕭戈起初確實出去轉了一圈,不在豐都城內。郁衍沒有說謊。

    定南道十三府城,每一處府城下轄的村鎮都是有定數的。離開豐都城的時間,蕭戈便是拿著郁衍給他的指南,在豐都城下轄的村鎮里打轉。

    只不過蕭戈其實在三天前就回到了豐都城,郁衍還出去同他見了一面,毫不意外蕭戈帶來了一無所獲的消息。

    郁衍用約定好的傳訊方式,把約了君既明的事情告訴了蕭戈。

    次日。

    郁衍獨自出發,桂小山卻是同君既明、舒徊一道。

    他們稍稍錯開了時間,蕭戈到得最早,郁衍次之,三人組更晚一些。

    君既明在大溪村救治他們時,蕭戈傷重,一直處于昏迷狀態,只短暫清醒過一回,和他說過兩三句話,當時蕭戈的傷口疼得要死,壓根沒工夫分神記住君既明的樣貌。

    今日酒樓一見,他才算是把君既明的樣子看清了。

    閑話不說,看到他們進門,蕭戈立刻起身,當即來了一個大鞠躬,誠意滿滿:“多謝閣下救命之恩!蕭某欠閣下一條命,若有蕭某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說。”

    “……”

    君既明抬手壓了壓,“我暫時沒有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他笑著落座,“就當做是交個朋友吧。”

    他淡淡說道:“為朋友做事,不必說謝不謝的。”

    桂小山讀不懂場上的氣氛,在他右側落座,“沒錯,蕭先生,我跟郁衍已經是朋友了,君兄、舒兄也是我的朋友。雖然我和你沒見過幾面,但是你能跟郁衍一起行動,肯定很厲害!我可夢想跟你這樣的大俠交朋友了!”

    “……”蕭戈沉默了一會,難得有些沉郁,“蕭某吃的是皇糧,當不得大俠二字。”

    桂小山一愣,擺了擺手,“我說你是,你就是。別客套了。”

    蕭戈:“……”

    我不是客套……

    舒徊緊跟著在君既明左側的空位坐下來。

    嗯,他們先前的推斷是正確的,蕭戈身上也有氣息。

    郁衍幫忙打了圓場:“相逢是緣,相交更是緣。今生相見相識,必然是從前修得的緣分,既然既明與小山都如此說,我們便當朋友,不談恩情。”

    大家都落座了,蕭戈只得跟著落座。

    只是落座得很迷茫。

    郁衍先前不是說要盡快把這個人情還了嗎?

    怎么就變卦了?

    不過……

    認識朋友的滋味,也不錯。

    蕭戈既來之則安之,直接給大家倒上稻香酒——他和郁衍的杯子倒滿了,其他三人的杯子只倒了淺淺一層。

    他舉杯說道:“我先敬一杯!”

    郁衍無奈搖頭,跟著舉杯,微笑道:“請——”

    杯酒相知話平生,幾人飛速地熟悉了起來。

    只是依然保留著默契。

    比如,君既明和舒徊不過問郁衍二人的此行任務,郁衍二人不過問君既明是如何制作出療效那般厲害的金瘡藥,不過問舒徊是如何把桂小山的病治好的……

    桂小山也沒有說自己想孵化蝶繭的事。

    有時候,即使是朋友,也不能百分百的坦誠以待。

    總要留出一點兒空間。

    杯盤狼藉,盡興而歸。

    桂小山走到一半反應過來,“我要去補一點歸一草,你們先回去吧。”

    第132章 第132章

    桂小山近來的歸一草, 都固定在浩然堂采購了。

    浩然堂平日里不折價的價格,與市價差不多,品相則是比桂小山之前買的都要好, 如果碰上折價的日子, 那就更優惠了。

    他去了好些次, 只有一次不巧, 浩然堂里的歸一草缺貨。

    這次補貨,自然也是先去浩然堂。

    蕭戈提醒道:“路上小心, 早點回學堂。”

    “最近豐都城發生什么事了嗎?”君既明問道。

    蕭戈抱著刀, 解釋道:“我打聽消息的時候聽到城里人在說, 這幾天好幾位百姓在路過空蕩的街巷時聽到了莫名其妙的聲音。”他詳細描述了自己聽到的情報。

    郁衍看過來,蕭戈說道:“我沒來得及查探,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避開深夜、空巷這兩個要素應當就沒什么大事。”

    桂小山得到提醒,滿口答應:“我早點回學堂。”.

    “……”

    桂小山拿著歸一草的藥包,邁出浩然堂的正門, 默然無語地看著已經漆黑的天色。

    這……

    應該也不算太晚吧?

    雖然天色暗了, 但是豐都城沒有宵禁,此刻離大部分百姓入睡的時間還早, 街上大半的坊市開著店門,點著燈燭。

    他原本是想快快買完歸一草就走的。

    只是等他到浩然堂時,浩然堂的伙計說他這次來得時間太早了,還需要等上兩三個時辰歸一草才會補貨。

    區區兩三個時辰……

    桂小山當然是選擇等了。

    這一等,就導致了他拿到歸一草后,已經到了晚上。

    想起蕭戈說的深夜、空巷……桂小山的心稍稍落定了些。此刻并非寂寂深夜,街上依然有不少沒歸家的人, 也算不得空巷。

    應該……

    沒事吧?

    桂小山覺得自己不會這么倒霉。

    直到離開浩然堂所在的坊市范圍,他都沒有碰到古怪的事。

    桂小山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他只要走大路回學堂就好了。

    路上時不時的就能碰到人。

    還有月光同他作伴, 灑落在冰涼的石板上。

    但是碰不到路人的時候,便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回蕩在石板街道。

    桂小山收著視線,盡量不往兩側的小巷看,那兒黑黝黝的,一看就發怵……他其實膽子挺大的,奈何蕭戈今日才說過要他注意,他不自覺地就往壞方向想了。

    時間怎么這么漫長?

    桂小山抬手擦了擦額頭。

    起風了。

    他聽見了樹葉晃蕩的聲音。

    還有……

    還有街巷里嗚嗚的月下風聲。

    桂小山抬出去的腳懸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這只腳該不該落下去。

    落?

    不落?

    ……他要堅持不住了。

    保持單腳站立的姿勢很累的。

    桂小山只得讓懸空的右腳落地。

    就在落定的那一瞬間。

    他聽到了某種動物的牙齒碰撞的聲音。

    等等。

    動物?!

    豐都城哪來的能在街上自由行動的動物?!

    像是在磨牙。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桂小山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偏離了大路,走到了大路左側的暗巷中,暗巷的墻以及邊上的建筑遮擋住了月光。

    一片昏暗中,視線里唯一能夠看到的顏色便極其清晰了。

    那是一對奪目絢麗的冰藍色眼珠。

    桂小山嚇得往后蹦起,定睛才發現是一只站在廢棄箱子上的白兔。

    剛才的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

    冰藍色的眼珠審視著他。

    桂小山又往后退了一步。

    這只兔子的身形大小看起來與普通家兔差不多,但桂小山莫名覺得自己打不過這只兔子。

    “兔兔……兔大俠。”桂小山說道,“我和你無冤無仇平日里也不吃兔肉應當同你的祖輩兄弟姐妹沒有仇恨是一名一心向學的普通學子還請饒我一命!”

    兔子歪頭。

    這個人類在害怕。

    但是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而且他是從那個商鋪出來的。

    兔子磨牙,發出聲音。

    見兔子沒有立刻動手,桂小山舒了口氣,遲疑道:“我聽不懂獸語……”

    兔子:“……”

    桂小山眼前一花,看見兔子冰藍色的眼珠中光芒閃爍,自己的腦海中浮現了一位姑娘的聲音。

    “人族,我想請你幫我救人。”

    “救人?”桂小山放松了,這是有求于我啊,“是你的家兔被抓了嗎?”

    兔子嚴肅道:“是我的小弟。”

    桂小山聽到這只兔子講述了一個小弟被人拐騙下山,簽下不平等條約賣身的故事,兩眼淚汪汪,大聲道:“太過分了!”

    “……小點聲。”兔子提醒道,“沒錯,那個拐騙小弟的人族太過分了。但是你不一樣。”

    兔子說道:“我看好你,你一定能幫我救人。”

    “額……”桂小山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大腿,硬著頭皮說道,“我是一介讀書人。”

    讀書人。

    兔子想起少年給自己念書時講過的話,加大攻勢:“可是你手中提的藥包,就是我那位小弟的血汗錢。”

    桂小山:“啊??”

    他滿臉不可置信,大受打擊:“我是幫兇?!”

    他喃喃道:“……讓我緩緩。”

    “咳,正是如此,我才來找你。”兔子嚴肅道,“給你一個將功折過的機會。”

    這幾日她蹲守了幾個人族,品質都差了點。

    眼前這個還算尚可。

    “……”桂小山沉默片刻,“好吧,我可以幫你。但是我們要有計劃吧?現在太晚了,我還在學堂念書,必須要回去……你看可不可以我們再約時間商議?”

    兔子冷哼一聲,“可以。”

    桂小山來不及欣喜,就見兔子抬爪隔空朝他拍了拍,有什么東西進入了他的額頭。

    “這是我們之間的契約,明日此時,你要來與我見面商議。”

    桂小山:“……好的。”

    打不過。

    隱忍。

    爪子在箱子上拍了拍,兔子又說道:“得道多助,如果你有能夠幫上忙的弟兄,也可以帶過來見我。”

    “……”

    得道多助似乎不是這么用的吧……?

    桂小山轉念一想,又能理解了,這是一只兔子,人類用語有點偏差很正常。

    他看了看周遭的環境,提議道:“這里太簡陋了。”

    兔子歪頭,“你可以自己確定見面的地方。”

    “我恰好有一間閑置的住宅……”

    桂小山正要說具體地點,被兔子打斷,“你先去,我可以通過契約感應到你的位置,自己來找你。”

    桂小山:“……”

    合著這契約是每時每刻都在運作的。

    打不過,桂小山,你打不過這只兔子……

    “好吧。”桂小山說道,“兔大俠,明天見。”

    溜了溜了。

    桂小山小跑離開暗巷。

    走出一段距離后,仰頭嘆息——

    今日不宜出行啊!

    他就該相信郁衍給的那本黃歷!

    他垂頭喪氣往府學的方向走.

    府學宿舍內。

    君既明說道:“桂小山還沒回來。”

    舒徊神色微妙:“他不會碰上事了吧?只是去買歸一草……”

    “這就是那些話本戲曲中說的,事情總會找上門來。”君既明說道,“找上桂小山,也找上了我們。”

    舒徊想了想,“我們出去找他?”

    桂小山回來得晚,很正常。

    但是白日里他答應過蕭戈,會早一點回學堂。

    而他現在還沒有回來。

    ——這就不正常了。

    君既明正準備說話,便聽到了鎖扣扭動的聲音,“回來了。”

    宿舍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桂小山萎靡不振,拎著藥包。

    君既明:“……”

    舒徊:“……”

    好像不太對勁。

    舒徊問道:“回來的路上遇到事了?”

    桂小山欲言又止。

    “沒事。”

    他在說謊。

    這不像是沒事。

    “桂小山。”君既明喊他的名字,正色道,“是不是你自己說的我們是朋友?”

    舒徊附和:“就是。你不和我們說,就是不把我們當朋友了。”

    桂小山:“……”

    他唉聲嘆氣,“我是不想把你們卷進來啊。”

    君既明說道:“所以真的遇見麻煩事了。什么事?”

    桂小山把自己回來路上遇到一只兔子,兔子找他幫忙救小弟,他成了幫兇的事如實娓娓道來。

    君既明:“……”

    他問道:“這只兔子有特征么?”

    桂小山本想搖頭,搖到一半停住,“她有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是只母兔子,在我腦海中的聲音是姑娘的。”

    “……”

    舒徊一直在關注君既明,見他神色古怪,問道:“既明哥哥,你認識那只兔子?”

    桂小山:“啊?君兄你的交友范圍這么廣闊嗎……”

    君既明沉重點頭:“如果是冰藍色眼睛的雌兔子,確實有很大概率是我認識的那一只。”

    桂小山聽了這句話,心中本來的猶疑瞬間沒了,“那她也是君兄的朋友!好吧,我現在愿意幫她了。”

    君既明無語片刻,“……你詳細說一說跟她的交談情況。”

    “她跟我約定了明天見面,商議后續的解救計劃。”桂小山說道,“我在豐都城里有一間閑置的私宅,正好用作議事地點。我原本準備明日晚課結束后過去。”

    “我和阿徊跟你一起去。”君既明說道,“阿徊,如果她是我認識的那只兔子,正好介紹你們認識。”

    舒徊輕快點頭。

    “好。”

    第133章 第133章

    下了晚課, 三人離開學堂去桂小山所說的閑置私宅。

    他們到得早,還沒有到昨晚桂小山撞見兔子的時間點,坐在院子里干等了一會兒。

    兔子通過契約感知桂小山所在地點的時候, 感知到了他身邊有兩個人。

    兩個人……應該就是他找來的幫手了。

    兔子蹦蹦跳跳地沖進門——

    “!”

    兔子停頓住。

    這個人族把誰帶來了!

    她看向坐在三人正中間位置的少年, 闊別數月, 風采依然。

    君既明無聲嘆氣, 招呼道:“兔姐。”

    兔子蹦進來,嗚嗚聲回應君既明的招呼。

    君既明:“……兔姐, 桂小山說你昨晚和他對話了。”

    能說人話就說吧, 畢竟眼下不止他一個人在這里。

    兔子瞪大眼睛, 朝著桂小山丟去一個憤怒的眼神。

    桂小山莫名其妙:“……”怎么,他不該說嗎?

    院中陷入沉寂。

    月華灑落,兔姐做了一個承接月華的姿勢,明亮的月華籠罩著她。片刻后,她口吐人言:“好久不見, 求學之路順利嗎?”

    “挺順利的。”君既明同兔姐介紹道, “這兩位是我在學堂里認識的好友。這是舒徊,這是桂小山。”

    兔姐了然。昨晚被自己抓壯丁的倒霉蛋叫做桂小山。

    “順利就好。”兔姐滿意點頭, “你也收小弟了,真不錯。”

    君既明糾正道:“是朋友。”

    “昂,差不多意思吧。”兔姐說道,“桂小山告訴你昨晚的交易內容了?”

    “說了。”君既明問道,“你知道我在豐都城,為什么不來找我幫忙呢?”

    兔姐尷尬道:“不想把你牽扯進來啊。”

    誰知道最后還是讓君既明卷進來了……

    君既明無奈,轉而問起正事:“你的小弟是什么情況?被浩然堂的人抓走了么?”

    說起這個, 兔姐的臉上明顯地不愉快:“是浩然堂的人背諾在先!”

    “能讓你下山來處理,肯定很嚴重。”君既明說道, “是什么承諾?”

    君既明是老熟人了,兔姐半點不避諱:“我雖然不下山,但是底下的小弟們想要下山,我不反對。浩然堂的人族跟我們有過交易,一些想要下山游歷的小妖,會去他們那兒打工賺取自己在人間的花費。”

    她老氣橫秋長嘆:“這本來是一樁你情我愿,妖出力人出錢的好事情。打工的時間也是有嚴格約定的,不能對妖的人身自由造成傷害。”

    君既明若有所思:“現在出現變故了。”

    “沒錯!”兔姐生氣道,“浩然堂安排的工作時間嚴重超過了當初約定的時長!”

    更令兔生氣的是——

    “而且他們不加錢!”

    兔姐拍了拍爪子,“小弟們下山前,我都給他們下過一道保護契約,能隱約感知到他們的想法。這次送去浩然堂做工的小弟都要被折磨得不想當妖了!”

    三人組:“……”

    君既明率先說道,“確實是個大問題。”

    “對吧?”兔姐蹦蹦跳跳,“我就知道你懂我!”

    舒徊:“……此風不可長。”

    桂小山一看他兩都表態了,立刻磨掌擦拳:“我迫不及待了!兔姐,你說,我們怎么救你的小弟?”

    兔姐疑惑:“我直到怎么做,我為什么還要找你?”

    桂小山呃了一聲,“因為……總要你們妖族不好出面的事?”他撓了撓頭,“如果不是見到你,我以為所謂的妖鬼神怪之說都是虛構的呢。”

    “哈。虛構。”兔姐拍了拍爪子,“以前不少人跑進山里找我打架,都沒打過我……”她想了一會,又說道,“算了,你說得有幾分道理,我只想把小弟救出來,帶回山里。”

    能不打架都不打了。

    她并非喜好打打殺殺的獸。

    君既明沉思道:“兔姐,你的小弟被關在浩然堂里么?”

    “唔。”兔姐琢磨道,“浩然堂說的是會包吃包住,算不算他們被關在浩然堂里?”

    舒徊說道:“肯定要算。”

    桂小山眨巴眼睛,短短幾秒就在心中構思好了計劃:“那我們現在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浩然堂的伙計住所,把那里一鍋端了,讓兔姐把小弟帶回去!”

    兔姐沉著兔臉,“對。我們要做的事就是把他從伙計住所帶出來。”

    三人看著兔姐焦急原地轉圈:“但是有一個問題——我找到的浩然堂伙計大通鋪,里面住的都是人族伙計。”

    君既明沉吟:“妖族不為外界知曉,恐怕浩然堂也不敢明目張膽安排入住。除了明面上安排給伙計的房間外,肯定還有單獨安排給妖族伙計的房間,只是被浩然堂藏起來了。”

    舒徊:“并且藏得很深。”

    君既明點頭,“我們必須去一趟浩然堂。”

    舒徊疑惑道:“兔姐。我有一個問題。”

    他們都跟著君既明喊兔姐。

    兔姐很好說話:“你問。”

    “浩然堂并不是第一次和妖族簽約吧?之前發生過這種事情嗎?”

    兔姐氣鼓鼓的,斬釘截鐵否定道:“當然沒有!”

    她憤懣道:“如果浩然堂有這種前科,我斷然不會讓我的小弟和他們簽約!”

    舒徊說道:“好,那我有第二個問題。為什么之前信守承諾的浩然堂突然變了風格?”

    這問題把兔姐問住了。她茫然道:“為什么呢?”

    “一件事情總不能無憑無據的發生,浩然堂作風轉變,也定然有一個緣由。”舒徊說道,“你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么?”

    兔姐想了又想,“我這位小弟是去年下山的,他和浩然堂簽訂的是三年的契約,理論上三年后他會拿著浩然堂給他的路引,離開浩然堂去人間游歷。去年……去年其實一切都正常。”

    將從前的事統統回憶了一遍,兔姐篤定道:“浩然堂的作風就是最近開始轉變的!”

    舒徊:“最近?”

    兔姐拍了拍爪子:“月亮變圓了,又變彎了,馬上又要變圓了。”

    君既明說道:“那便是這一個月里發生的事情。”

    桂小山:“……”

    他心中升起一個離奇的猜測。

    桂小山輕輕舉手,生怕動作大了,弱弱道:“敢問兔姐,你這位小弟能給浩然堂做什么事?”

    兔姐愣了愣,“你是問我家小弟的天賦?”

    桂小山點頭,“嗯嗯。”

    兔姐沉思道:“我這位小弟……技能點都在種植上面。”

    桂小山:“……具體一點呢?”

    冰藍色的眼里浮現回憶,兔姐唏噓道:“他以前可是我座下首席種草師!我可喜歡吃他種的草了。”

    君既明:“……”

    兔姐繼續說道:“但我是個大度的大王。他說想去人間看看,我就放他去了……”兔姐垂頭喪氣,“其實我可喜歡吃他種的草了……”

    看出來了……

    君既明說道:“我們一定把他救出來,讓他繼續給你種草。”

    “哎,強求不來。”兔姐說道,“等救出他以后,看他自己的想法吧。說回剛剛桂小山的問題,我這位小弟種的草好吃也是有原因的。”

    君既明追問:“是什么?”

    “他的原型是一株雜雜草,但是生在地脈邊上,得到了地脈滋養。”兔姐說道,“他天然就知道如何伺弄藥草,并且可以讓草藥們加速成長,提高草藥的品相。只不過會消耗他的法力。”

    桂小山:“……”

    他臉上沒有表情,心里已經在罵罵咧咧了。

    天殺的浩然堂!

    舒徊歪頭,看向他。

    君既明跟著把注意力轉到他身上。

    兔姐的目光也轉向了。

    桂小山:“……”

    兩人一兔的目光緊緊鎖定他,令他十分有壓力。

    桂小山舔了舔嘴唇,欲哭無淚,聲音小小的:“我有一個猜測……”

    君既明:“你說。”

    他心中也有了一個猜測,或許和桂小山的猜測是一樣的。

    桂小山唉聲嘆氣:“上回君兄、舒兄給我帶了浩然堂的歸一草,我覺得品相特別不錯,自己去了浩然堂,然后發現浩然堂里其他的貨物都很不錯,沒控制住多買了一點。”

    君既明:“一點?”

    舒徊:“只有一次?”

    “……”桂小山啞口無言,張著嘴巴好一會才繼續說道,“好吧,不止一點,不止一回。”

    他小聲道:“反正總之就是我在他們家買了挺多東西的。”

    ……有點離譜。

    但君既明心里的猜測正是這個。

    舒徊意會:“因為桂小山這位大客戶,浩然堂原本的出產量已經供不應求了,所以他們就延長了兔姐小弟的工作時間。”

    兔姐震驚:“原來你真的是幫兇啊!”

    “啊?!”桂小山比她更震驚,“你昨晚不就再說我是幫兇嗎?!”

    “那是我騙你的啊。”兔姐理直氣壯說道,“我只是看你長得順眼,又從浩然堂里出來了,想著騙你幫我。”

    桂小山:“……”他擺了擺手,“算了,沒有差別。我確實是幫兇。”

    兔姐正色道:“你又不是故意的,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我可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兔。”

    “但是我過意不去。”桂小山目光堅定,“兔姐,別說了,我一定幫你的忙!”

    兔姐:“……”

    這……行吧。

    一旁,君既明若有所思,等桂小山堅定發誓完畢,方問道:“小山。”

    “到!”

    “你在浩然堂花了這么多錢,是浩然堂的座上賓吧?”

    “對啊。”桂小山點頭,挺胸抬頭,“折價日過去都不用排隊呢!”

    說罷,他又低下頭。

    也沒什么值得驕傲的……

    “按照兔姐的說法,他們需要兔姐的小弟幫助催生培養草藥,兔姐小弟的妖身安全肯定有保障。”君既明條理分明說道,“留給我們行動的時間很充裕。”

    “不錯。”舒徊說道,“既明哥哥說得對,我們現在只需要關注一件事,那便是確定浩然堂藏在暗處的、供給妖族伙計居住的房間在哪里。”

    桂小山虛心請教:“怎么確認?”

    “自然是要找。”舒徊明白君既明的意思了,“你是浩然堂的座上賓,你過去采買很有理由吧?”

    桂小山凝眉:“我昨天才去過。”

    “無妨。”君既明淡淡說道,“你再去趟浩然堂,不用你的名義,就說桂家有一筆急需采購的藥草。”

    “哦哦!”桂小山恍然,“這樣啊。好啊,什么時候去?”

    君既明沉吟片刻,給他定了時間:“你明天找機會回一趟桂家,去過桂家后,再去浩然堂。”

    “好!”桂小山啪啪拍胸,“包在我身上!”

    君既明又看向舒徊和兔姐:“我們提前踩好點,桂小山進入浩然堂時,我們潛伏在邊上觀察浩然堂內的情況。”

    “我聽哥哥的。”

    “兔知道,兔有辦法看見。”

    第134章 第134章

    兔姐暫時在桂小山這處私宅安頓了下來, 約好了等到后日行動的時候再見。

    桂小山緊鑼密鼓籌備,回家去扮演不諳世事小少爺了,君既明和舒徊兩人則是物色好了蹲點的位置。他們就近找到了浩然堂附近的一座茶樓, 預約了最高層的包間, 把位置告訴了兔姐。

    桂小山驟然告假兩天, 在書院中的郁衍其實留意到了的。只是還沒等他去詢問情況, 他便收到了來自帝都的信件。

    空中憑生漣漪,紫金色的波紋一晃而散。

    郁衍盯著波紋出現的空氣。

    這封信是欽天監送來的, 并且來得很急。

    蕩散的波紋飄落到郁衍面前, 最終落在他的手上, 形成了一頁薄薄信紙。

    等郁衍看完信紙內容,紫金色波紋再次蕩起。

    他手中成型的信紙又逸散開來,頃刻間渺然無存。

    郁衍神色微妙。

    他已經敏銳意識到了,欽天監要做的這件事,皇帝不知道, 但欽天監想拉錦衣衛下水……亦或者是示好。

    “……”

    手指緩慢摩挲, 仿若信紙還不曾消失。

    郁衍已經做好了決定。

    今日他有一堂算學課,只能讓蕭戈來學堂一敘, 上次分別時他留給蕭戈的信物正好能夠派上用場。

    蕭戈收到消息即可動身,在郁衍學堂住處里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結束算學課回來的郁衍。

    郁衍將打包食盒放在桌上,“今日飯堂的紅燒肉不錯,我打包了一份。你沒吃吧?”

    蕭戈話不多,沒和郁衍客氣,自己動手打開食盒, 捧著尚且熱氣騰騰的米飯碗開吃。

    吃得七八分飽了,蕭戈才開口問道:“出什么急事了?你說你收到了帝都的來信。”

    “確切地說, 我收到的是欽天監的來信。”

    聞言,蕭戈放下碗筷,拿起佩刀準備離開。

    “哎,別急啊。”郁衍喊住他,“欽天監的事情,你想置身事外,我理解。但我以為,我們經歷過生死,算得上生死之交了。”

    他提醒道:“追殺我們的人還沒有找到。預言同樣沒有進展。我們現在有共同的敵人,也有共同的目標。”

    蕭戈頓住腳步。

    郁衍的話有幾分道理。

    見他不再往外走,郁衍笑了笑,輕輕拍桌:“坐下來說話吧,飯也沒吃完呢。”

    蕭戈坐回來,“欽天監的來信中說了什么?”

    “是國師的字跡。”郁衍說道,“他告訴我,他已經在追查究竟是誰雇兇追殺我們了。”

    蕭戈不明所以,說道:“這是好事。”

    “……”郁衍沉著臉,冷淡道,“但是我沒有告訴過他,我們在定南道遭遇了追殺。”他盯著蕭戈,冷淡逼問,“你告訴帝都了嗎?”

    “我也沒有。”蕭戈說道,“你在帝都應該聽過和我有關的傳聞,嗯……我不太受同僚待見。”

    “按理說,此刻我應該安慰你一句‘不遭人妒是庸才’,但現在不是安慰你的時候。”

    “……”蕭戈無語片刻,“你已經安慰我了。”

    他聽到了,郁衍本是要說“不遭人妒是庸才”,這就是在安慰他。即便如今郁衍說得不太正式,也是在安慰他。

    郁衍又盯著他看:“果然,我羨慕你們這種人。”

    “我們這種?”

    “腦子里想的事不多的人。”郁衍說道,“不得不承認,會輕松很多。”

    蕭戈不以為意,困惑道:“所以呢?國師知道我們被追殺,意味著什么?”

    他確實不太明白:“你是國師的關門弟子,他會格外關照你,很正常吧?就像江湖大門派里,那些天資聰穎的弟子下山游歷會有人暗中保護。”

    郁衍哼笑一聲:“你不理解欽天監的相處模式。總之,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在我沒告訴他的情況下,他知道這件事,只能代表一件事。那就是他一直在監視我們的行蹤。”

    監視……

    這個詞語,可不像是正常師徒之間會用到的形容。

    蕭戈瞬間意識到了,這位欽天監的關門弟子,在欽天監中過得也不算太如意,與自己想象中的生活有差距。

    看著蕭戈變來變去的臉色,郁衍緊繃的心情難得松快幾分。還算有可取之處。

    但他轉眼又沉著臉了。

    “同時,還記得嗎?在我們躲避追殺時,對方總能順利的找到我們。另外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剛到大溪村木先生家中時,他將我們換下來的衣物全部燒掉了。”

    其實還有一件沒告訴他的事,那就是木先生的身份。不過……并非眼下最重要的事,可以緩一緩。

    郁衍等待著蕭戈反應。

    沒有讓他失望,蕭戈瞬間蹦起:“有內鬼?!”

    郁衍唇角微勾,肯定道:“嗯。至少是一位知道我們行蹤、了解欽天監教授道術內容、能夠定位到我們的人。”

    蕭戈心中涌現出了另一個懷疑:“國師真的會給你做主嗎?”

    “通常來說,只要他腦子沒病就不會。”郁衍說道,“所以,我們要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這只是他拋出來的甜頭,幾乎不存在兌現的可能。”

    “甜頭……”蕭戈琢磨道,“有甜頭,就有大棒?不,不是……欽天監給你安排了新任務!”

    所謂的“為師在追查兇手”只是欽天監來信的煙霧彈,真實目的是后面的——

    “對。”郁衍頷首肯定,說道,“蕭兄,事實證明,你的腦子沒有生銹么,平時多動一動,肯定能保養好。”

    蕭戈:“……說正事!”

    他問道:“欽天監讓你做什么?”

    郁衍口中吐出兩個字:“捉、妖。”

    捉妖。

    蕭戈抱著刀低頭沉思。

    “蕭兄,談談高見。”郁衍點名。

    “……”蕭戈默默道,“這不是在算學課。”

    郁衍微笑,“差不多。蕭兄知道妖族嗎?”

    “聽說過。”蕭戈語氣淡淡的,“據我所知,帝都中不少達官貴人都豢養了妖族。”

    “豢養。”郁衍頗為玩味,“帝都貴人家的妖族,都是拔了牙的老虎,在帝都的深池子里掀不起風浪。但草莽之間的妖族不一樣,是兇獸。”

    蕭戈眉頭緊鎖:“難道豐都城內混進來了一只野妖?!這可是一件大事啊!昔日……那一樁血案就是野妖所犯。”

    郁衍搖了搖頭。

    蕭戈不解地看向他。這個搖頭,是在否認哪一點呢?

    “豐都城內確實混進來了一只野妖。”不見半分焦慮,郁衍冷靜說道,“這只野妖在國師的記錄冊上,是一只兔妖,但修為非凡,是那一片山林里妖獸們默認的山大王。”

    蕭戈:“吃人么?”

    “不曾記載過。”郁衍說道,“但這只兔妖不愛和人族接觸,凡是想要進山的人族都被兔妖丟出去了。”

    蕭戈皺眉:“但是現在,這只兔妖在豐都城。”

    而豐都城有很多百姓。

    蕭戈噌地站起來,“我們得趕緊把兔妖捉住!”

    郁衍又搖了搖頭,抬手往下壓,示意蕭戈坐下來。“我們不是達成了共識,國師的承諾只是讓我們給他做事的甜頭嗎?”

    “對,但是我們不可以放任兔妖不管啊!”蕭戈說道,“豐都城這么多人呢!”

    “我理解你,我沒有要放任兔妖不管的意思。”郁衍說道,“可是這只兔妖并沒有作惡的前科。它確實來了豐都城,令國師發現它的,是它在豐都城內接引了月華,天地氣場有所變動。”

    “妖族都不講道理的。”蕭戈說道,“兔妖現在沒有作惡,難保以后不會作惡。”

    “嗯,你說得有道理。”郁衍輕嘆一聲,“蕭兄。”

    他雙眸清澈,誠懇無比地看著蕭戈,說道:“蕭兄,我于心不忍啊。國師讓我們把這只兔妖活捉回去……他要生剖這只兔妖的妖丹。可是兔妖并沒有作惡,我們與兔妖一面都不曾見過,更不能夠假設兔妖的立場,對么?”

    蕭戈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郁衍的話也有道理……

    他對國師這般防備,那個國師說不定不是好人……

    兔妖也很無辜……

    說不定兔妖只是想來豐都城看一看人間景色呢?

    郁衍看出了他的猶豫,微微一笑,提議道:“蕭兄,你不必為難,我又沒說要現在就放了兔妖。我的意思是,我們依然要試圖找到這只兔妖,但是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

    蕭戈恍然:“我們要跟兔妖談話,妖族會聽么?”

    “能夠以兔妖的身份當山大王,定然不是無腦之輩。”郁衍說道,“我們有八成的概率可以與兔妖和談,值得一試。”

    “好!”見不需要立刻決定,蕭戈果斷答應了。“如果和談不成功,我們要動手。”

    “當然。”郁衍笑了下。“還請蕭兄信我。郁某這雙眼睛,別的功能沒有,看一看善惡還是可以的。”

    蕭戈點頭,“我當然信你。”

    定南路逃亡之時,正是靠著郁衍明辨善惡的能力,他們躲開了不少看似甘甜的陷阱。

    蕭戈百分百信任他。

    郁衍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把這個大塊頭勸住了。

    在大溪村遇見君既明的時候,蕭戈傷重,多半時間都在昏迷,不曾親眼見到君既明口中的“兔姐”的神異之處,能夠平穩抵達木先生家中,正是因為“兔姐”喚來了一只狐貍幫助他們 ……

    最初救治自己時,那只“兔姐”同樣在君既明身邊。

    郁衍沒有辦法不這么懷疑:是否君既明身邊的兔姐,就是國師想要活捉剖丹的那一只?

    如果是的話,他是斷然不可能按照國師的意思來做的。

    要想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思及此處,想到君既明,郁衍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個人,喃喃道:“桂小山請假做什么去了?”

    “小山?”蕭戈眨巴眼睛,“我知道啊,他回家去了。”

    郁衍:“回桂家?”

    “對啊,正好在街上看到他了。”蕭戈撓了撓頭,“你找他有事啊?”

    “……沒事。”郁衍說道,“我只是記起來,今天在學堂里只見到了君既明和舒徊,沒見著他。”

    “他也沒必要什么事都和你說啊。”蕭戈困惑,“說不定就是回家看看家人什么的咯,等他回來就好了。”

    郁衍嘆氣,用蕭戈讀不懂的眼神看他,沉沉道:“你不懂。”

    “你不說我怎么懂嘛。”蕭戈狐疑道,“總覺得你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

    郁衍挑眉:“我自己都拿不準主意的事情,告訴你做什么,讓你陪著我一起苦思冥想,燈燭敖干?”

    “別了吧。”蕭戈想了想那個場景,猛地搖頭,“我們還是說正事,那只兔妖有沒有特征?”

    第135章 第135章

    國師的來信中記載得相當模糊, 郁衍只知道這是一只兔妖,混跡進了豐都城,并且大概率這只兔妖是保留著兔子形態的——妖獸們接引月華, 必須以原型接引方可成功。

    蕭戈自認為聰明了一回, 拉著郁衍去了趟豐都城的花鳥市場, 在里面泡了大半天的時間, 一無所獲。

    郁衍:“……”

    蕭戈嘿了聲,“再找找, 再找找。”

    欽天監的國師真不靠譜。

    這不就是讓自己和郁衍在豐都城里大海撈針么?

    他們尋劍的進度也被耽擱了下來……

    蕭戈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郁兄, 國師是不是不想讓我們找到預言寶劍啊?”

    郁衍凝眉。

    竟覺得蕭戈此言不無道理!

    只是……

    “為什么呢?”.

    “真讓我一個人去啊?”

    桂小山咽了咽口水, 唇瓣舔得水滑,“有點緊張。”

    君既明伸手,在他后背猛地大力一拍,“你在兔姐面前答應得時候,可是慨然得很。”

    桂小山訕笑:“此一時, 彼一時。如果我被發現了, 君兄、舒兄,你們一定要來救我啊!”

    “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舒徊代替君既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上。”

    桂小山動作緩慢而堅定的點頭,旋即動手整理衣襟,大步邁向兩條街之隔的浩然堂。

    君既明同舒徊對視一眼,稍等了會兒,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那是茶樓的方向,他們定好了包間。

    在他們邁進包間,讓茶樓伙計上了些茶點后, 一道靈動的殘影閃現在包廂內。

    “兔姐。”君既明淡定招呼。

    “兔很準時吧?”兔姐對桌上的茶點不感興趣,她溜達到窗邊, 扒拉著窗框,“桂小山進去了么?”

    “進去了。”君既明回答完,確認道,“等會浩然堂若讓小弟動用妖力催生,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找到秘密據點,是么?”

    兔姐點了點頭:“不出意外是這樣。”

    舒徊凝眉,想了想意外的情況:“如果他沒有立刻催生呢?”

    兔姐認真道:“那就需要桂小山隨機應變了。”

    她伸爪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我在他身上下的契約,必要時候可以與他對話,如果浩然堂沒有讓小弟立刻開始催生藥草,只能讓桂小山找借口在浩然堂里多逛一逛。”

    她不是一只能夠被輕易糊弄的妖:“我懷疑浩然堂里布置了陣法,能夠混淆我的感知……這或許就是我找不到小弟的原因。”

    兩個計劃互為補充,君既明頗為認可頷首.

    浩然堂附近某一暗處。

    郁衍伏身在暗影中,看著消失在浩然堂門口的熟悉身影,眉頭擰起。

    桂小山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眉頭緊鎖,郁衍陷入沉思,直到蕭戈回來。

    “打聽到什么了?”

    “很普通。”蕭戈低聲說道,“我問了附近街坊,浩然堂唯一的特點是因為主家心善,時常有折價日,平日里來的人少,折價日的人才多。”

    “桂小山剛剛進去了。”郁衍說道。

    “我正要說呢。”蕭戈繼續說道,“街坊們說最近浩然堂攀上了桂家,平日里的生意好了不少。”

    郁衍一時無言:“……”

    他們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在花鳥市場、豐都城內大海撈針搜尋無果后,郁衍提出來要轉換思路:

    兔妖為什么突然來了豐都城?一定是豐都城里有吸引兔妖的地方。

    按照這個思路去找,郁衍鎖定了一處頗為可疑的地方:

    正是浩然堂!

    浩然堂四周布設了陣法。

    依著郁衍的判斷,此處陣法對人體無害,但若是普通的做生意,布設陣法做甚么?

    很可疑!

    于是他同蕭戈二人便來此處守株待兔了。

    ——誰料等到的兔子是一位熟人。

    桂小山告假兩天,第一天回了桂家,第二天來了浩然堂,絕對是故意為之。

    他同君既明走得近……

    郁衍已經有九成的把握了:國師要捉的那只兔妖就是君既明口中的兔姐。

    這座籠罩著陣法的浩然堂,就是兔姐出現在豐都城的目的地。

    郁衍瞥了一眼。

    蕭戈遲遲沒等到他的回復,便也不再言語,保持著埋伏的姿態屏氣凝神。

    郁衍收回視線,又抬起頭,望四周打量。

    桂小山一個人進了浩然堂,莫非君既明和兔姐在外面?

    浩然堂內。

    桂小山不清楚還有第二撥人關心他的進展,只是將他們三人商議擬定出來的藥草需求清單拍在桌上,大搖大擺地要求見浩然堂的堂主店家。

    等了一會,出來見桂小山的是一位精干中年男子。桂小山見過他在店中指揮一眾伙計的樣子,但是他不是浩然堂背后的老板。

    桂小山皺眉,強調道:“我這是一筆大買賣,我要見你們的大老板。”

    中年男子朝他拱手示意:“桂少爺已經很照顧我們浩然堂的生意了。在下受寵若驚啊……這次是……”

    桂小山把清單拍到他面前,“桂家有一筆急需采購的單子,阿爹跟我說的時候,我當即給他推薦了浩然堂。之前我家里也在浩然堂買過一點小東西,阿爹對你們家的品質算很信任的。喏,清單在這里。你能夠吃多少?”

    他自然道:“吃得下的給你們,吃不下的,桂家有其他的合作伙伴。”

    中年男子微笑道:“在下姓林。小公子若不嫌棄,可以喚我一聲林老板。林某的主家久居他處,此處浩然堂的生意全可自主,小公子同我商量就夠了。”

    林老板拿起桂小山草擬的清單,掃過一眼,“小公子這藥材清單……”

    “很正常,不是么?”

    桂小山輕飄飄反問,手心微微出汗。

    自己表現得還可以吧?

    藥材清單借鑒了桂家各處生意的需求,取了其中最頂上的一批,種類繁多,品相嚴格,正常情況下,一家藥材店是吃不下來的。

    林老板顯然明白這一點,他隨手拿起柜臺上的墨筆,在清單上勾畫一番,選定了其中的一大部分:“浩然堂能吃下這些。”

    桂小山看過去,他圈定的基本上都是定南道特有的藥材。

    清單上的需求藥材瞬間少了六七成。

    桂小山露出一個激動的表情,大聲說道:“好!”

    可是緊接著他就面露難色,“浩然堂有現貨么?我們這批貨要得很急。”

    林老板沉吟片刻:“有多急?”

    桂小山說道:“最好明天就能有一批藥材到貨。”

    “這……”林老板有些猶豫。

    桂小山又說道:“錢不是問題。我家知道這批貨要得急,是有加急費用的,在正常市價上可以酌情上浮一至兩成。”

    林老板不再猶豫了:“可以。但明天只能給一部分,后續分成三批,在七日之內交清,如何?”他解釋道,“貨物品類繁多,林某需要去其他店面調貨。”

    桂小山一愣:“林老板的主家開了許多店啊?”

    “當然了。”林老板笑道,“哪日小公子去帝都了,還能在帝都見到浩然堂的牌子呢!”

    他拿出一張空白的紙張,提筆流暢書寫了一份契書,“桂小公子,請過目。其中條款若有需要更改的,咱們再商議。”

    桂小山看一眼,很是尷尬。

    嗯,看起來很厲害,但是他看不大懂。

    他面色不改,將契書接過來,“我看看。對了,林老板,這些藥材店鋪中有現貨么?我看看品相。”

    “沒問題。”做成了一筆大生意,林老板笑呵呵的,“貴重藥材都收在后院的藥房了,小公子這邊請——”

    桂小山點點頭,穩步跟在林老板身后,往浩然堂的后院走去。

    茶樓內。

    通過契約感知到桂小山行動的兔姐不由得點了點頭,感嘆道:“君既明,你這個朋友有點悟性嘛。”

    君既明一笑:“他是很聰明。進展如何了?”

    “浩然堂的老板正在帶他去后院。”兔姐嚴肅道,“嗯……他們走的路線很有規律……”

    舒徊拿來放在桌側供客人玩樂的圍棋,將棋盤攤開,手執棋而言:“怎么走的?”

    兔姐口述,舒徊執棋落子,棋盤上黑白交錯,將林老板與桂小山的走過的路線具象化。

    兔姐停住了聲音。

    “他們到地方了,普通的藥房,桂小山在看藥材……”兔臉嚴肅,“稍等,我要把心思放到桂小山身上,借用他的眼睛觀察浩然堂內的情況。”

    說罷,兔姐不再做聲。

    君既明與舒徊湊在桌前,研究根據路線拼湊出來的棋局。

    君既明沉思道:“天分九野,化陰陽二氣自衍五行。這棋局……”

    “這棋局,似乎是把周正無比的浩然堂平等的分成了九個方位。”舒徊說道,“九為數之極,藥房在棋局的正北方,但他們二人所走的路線曲折彎繞,將九個方位都涉及了。”

    “不錯。”君既明頷首,“這確實是一個陣法。”

    此刻,他身處秘境天地,絕無前世的陣法基礎,但透過棋局具象,他依然辨認出了這是一個陣法。

    君既明從桌上瓷瓶中取來一支花,摘下花瓣,以輕軟花瓣為棋子,在棋局的黑白二色之間,添上一份別樣的顏色。

    他擺放完花瓣,端詳片刻,朝舒徊展顏一笑,“阿徊,我這手棋,下得如何?”

    舒徊凝神,細細品味,夸贊道:“妙極!”

    “妙妙什么妙!”從專心觀察狀態中退出來的兔姐一臉嚴肅,“我觀察完了!浩然堂內確實有陣法!就是那個陣法把小弟的行蹤遮住了。我們現在……”

    她的話沒說完。

    在看到桌上棋局的瞬間,她就閉嘴了。

    片刻后,她“妙”了一聲,“你懂陣法?”

    “略懂?”君既明眉頭輕皺,“我不曾接觸過,但方才妙手偶得解法,兔姐,你比我眼界多,你看這么走行不行?”

    “行。太行了。”兔姐興奮搓手,“我本想說,我們要盡快夜探浩然堂摸清陣法,破解了去救小弟。現在可以直接去了!”

    太陽西沉,已是薄暮時。

    “對了。”兔姐說道,“你在山里救的兩個人族也在附近。”

    君既明怔了怔,“郁衍和蕭戈?”

    “我不關心他們叫什么啦。”兔姐說道,“但是他們也在盯著浩然堂。我方才放出感知的時候看見了。”

    君既明問道:“你沒被他們發現吧?”

    “我是誰?我可是兔大王。”兔姐驕傲道,“當然沒被發現!”

    君既明心神微松,奇怪道:“他們來這里做什么?”

    總不能是來浩然堂找預言寶劍的吧?

    ……那寶劍正放在的他腰帶內。

    長大了不少,已經不適合當吊墜了。

    舒徊掃過兔姐,看向君既明,提醒道:“既明哥哥,他們欠了人情的。”

    君既明眨了眨眼,“你說得對。”

    第136章 第136章

    藥香清沉。

    桂小山與林老板同站在浩然堂后院的藥房內, 面前是足足三大面與墻高平齊的藥柜。

    “小公子,我們浩然堂的藥柜還能入眼吧?”

    “能。”桂小山回神,好奇道, “你們做的不是百貨生意么?這藥柜像是專門的藥堂里才有的。”

    “恐怕專門藥堂里的藥柜, 也沒有我們這般齊全吧!”林老板笑道, “確實是百貨商鋪, 天南地北的客人都可以在我們這里寄售貨物,只是眾多百貨中, 我們對藥草一道浸淫得更深一些。”

    桂小山了然點頭:“原來如此。”

    他抬手指向左上方的一格, “林老板, 能打開來看看藥材的品相嗎?”

    “當然可以。”林老板上前一步,在桂小山的注視下把那一格抽屜拉開,全無動手腳的空間。

    他示意桂小山近前來觀察。

    桂小山驚訝道:“林老板,你手中藥材的品相,比起大堂里販賣的更好啊!”

    “可稱之為珍品。”林老板笑說道, “這等珍品, 自然只能賣給有身家的有緣人。”

    桂小山疑惑道:“那我平日里總是采購的歸一草呢?有沒有這種珍品品質的?”

    林老板面色古怪,“歸一草的藥效普通, 小公子如果要定心凝神的藥草,不如試試這一種。”

    他拉開了左側兩格的抽屜,里面是一株白中泛青的藥草葉子,桂小山不認得名字。

    “這味藥草的定心凝神功效,比歸一草好上許多……自然,價格要貴一些。”

    桂小山搖了搖頭,“我采購歸一草, 并非為了歸一草定心凝神的效用而采購。”

    “那是……?”

    “學堂里有一只貍奴,很喜歡嗅聞歸一草的味道。”桂小山說道, “我是為了它而買的。”

    林老板一怔,商業吹捧道:“您真是心善啊。”

    “心善……”桂小山謙虛道,“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

    “既然是給貍奴用的,用您先前采購的那等品相便足夠了。”林老板說道,“咱們還是說回正題吧,珍品品相的價格要比正常品相的市價上浮一成,您要的加急貨,還要再上浮加急的價格,可以么?”

    “沒問題!”桂小山答應得爽快。反正是假的。

    林老板試探道:“桂家主放心您做這筆生意?”

    桂小山答應得太爽快了,反倒叫他生出了疑心。

    桂小山一愣,面不改色:“當然啦。”

    他通過契約感知到了兔姐的視線,兔姐借用契約,用他的眼睛觀察從內部觀察了一遍浩然堂。而林老板壓根沒發現他們的小動作……看來也不是特別厲害。

    兔姐確認了這里有陣法。

    桂小山這趟進入浩然堂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了,接下來他只需要找一個理由,拿著沒有簽字的契書離開浩然堂即可。

    破解陣法,解救兔姐小弟,那是晚上的安排。

    桂小山暗自舒了一口氣,正想要離開,卻在這瞬間,感知到了另一股情緒——

    那是他的蝶繭!

    因為遲遲不孵化,被他找了個小錦囊裝著,貼身懸掛在頸間,寄希望于培養自己和蝶繭的感情,蝶繭能夠被他感動從而破繭……

    桂小山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但是蝶繭依然冷酷無情的靜靜不動,仿佛只有桂小山一頭熱血,它們并不在意自己究竟待在夢境世界還是現實世界。

    桂小山懷疑過好多次。

    可是又覺得舒徊不可能騙自己。

    于是抱著微末的希望等待了很久……

    久到他以為希望只會是希望,不可能有兌現的那一天了。

    卻在今天。

    卻在此時。

    卻在此地。

    他感受到了蝶繭的震動,透過錦囊,傳遞到他的肌膚。

    靈蝶啊靈蝶……

    這震動是什么意思?

    桂小山眉頭緊皺,陷入沉思,靜下心來試圖和蝶繭溝通——就像他在夢里經常做的那樣,和兩只靈蝶對話。

    林老板心生狐疑。

    桂小山說完當然后,就不再說話了,眼下更是陷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狀態,自己說話他聽不見的!

    他往右邊挪了兩三步,輕聲喚了最后一聲:“桂小公子?”

    林老板話音落地,桂小山腦海中蝶翼翻飛。

    他再次聽到了來自靈蝶的呼聲。

    桂小山猛然回神:“林老板,怎么了?”

    林老板見他神色正常,不著痕跡地把往身后伸的手收回來,“沒事,只是剛剛您似乎聽不見我說話了。”

    桂小山不好意思道:“許是我的離魂癥還沒好全,又犯了……”

    “什么!”林老板驚訝道,“城門口的懸賞告示早就被撤下,不是說您已經好全了么?”

    “積年沉疴,總是難痊愈的。”桂小山找了個借口,“現在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偶爾還會再犯……”他輕嘆一口氣,“我還在吃藥呢。”

    這話當然是假的。

    舒徊早就讓他停藥了。

    可惜舒徊聽不到桂小山在外人面前抹黑他的醫術,不然定要同他計較一番。

    桂小山在心中朝著舒徊雙掌合十鞠躬……舒兄,我不是故意的啊!你一定要明鑒。

    林老板信了,關切道:“天色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說著,他抓了一把先前桂小山喊不出名字的藥草,動作隨意地放到他手里,“先前您也聽到了,這藥草可以定心凝神。就當做是今天這樁大生意的添頭,您帶回去試一試。”

    “……”桂小山動作遲緩地將那一把白中泛青的藥草葉子收好,有些心虛。

    自己等會要做的事……

    嗯……

    突然感覺有點對不起林老板了。

    桂小山摸了摸鼻梁,跟在林老板身后離開藥房。

    “小公子,后院道路復雜,請和來時一樣,緊跟在我的身后……”林老板一邊說一邊回眸,錯愕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身后。

    桂小山人呢?!.

    對不住了!

    林老板!

    就在邁出藥房門檻的一瞬間,桂小山已經閃現到了隔壁房間,通過隔壁房間的窗戶翻出去,離開了林老板的視線。

    桂小山緊握著胸前的精囊,蝶繭好好地待在錦囊中,但是他能夠感知到——

    感知到不斷催促自己行動的蝶繭。

    那兒有很吸引靈蝶的東西。

    桂小山茫然之中又有一絲篤定,自己的蝶繭感興趣的東西,應當正好就是君兄他們要找到的地方。

    蝶繭的呼聲太急了。

    連帶著桂小山一同心潮涌動,再等不得。

    被桂小山獨自扔在藥房門前的林老板面色幾度變幻后,從喉嚨中擠出一聲冷笑。

    終日打雁,竟也有被雁啄眼的這天!

    只怕什么桂家的生意都是假的,桂小山的真實目的就是進入浩然堂。

    可是林老板沒想明白。

    桂小山單槍匹馬,有什么倚仗?

    敢正大光明的在自己面前玩消失,仿佛根本不怕自己去抓他。

    只是……

    浩然堂的秘密不好讓一介凡人發現。

    桂小山身份特殊,又突然來得頻繁,林老板早就試探過他了。他只是一個凡人,對妖鬼神怪的事情一概不知,這才放心和一個凡人做凡人的生意。

    哪成想,這都是桂小山裝出來的?!

    林老板心下百轉千回,甚至都想到了桂小山所謂的離魂夢游癥——這怕不是也是假的!

    他罵罵咧咧的行使了浩然堂掌柜的職權。

    茫茫空中無聲轟鳴。

    浩然堂內的陣法開始運轉。

    左拐、右轉、翻墻、再穿這座小院……

    桂小山下意識地跟著蝶繭的指引奔跑。

    無論陣法怎么變幻,靈蝶都在他心中指引著最正確的道路。

    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了!

    與此同時。

    林老板借助陣法鎖定了他的身影。

    面色古怪,卻是明白了桂小山的目的。

    “他是沖著妖族去的?”林老板嘆氣,“真麻煩……”

    安安生生做生意不好么?

    狂奔中的桂小山忽然呼吸一滯。

    有人閃現在了他的身側。

    是林老板在嘆氣:“為什么不坐下來聊一聊呢?”

    誰要和你坐下來聊!

    桂小山繼續埋頭狂奔。

    林老板跟著他,飄蕩在他身邊,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直到桂小山的眉心處驟然泛起冰藍色的冷光。

    林老板這才徹底翻臉:“你是她找來的幫手!”

    這不是想來找到妖族發財的桂小山!

    是要把自己這棵還沒到時間的搖錢樹挖走的桂小山!

    冷言厲語間,林老板就地取材,已伸手朝桂小山脖子挖去——

    卻是平地里同時炸響兩聲。

    一聲刀鳴。

    一聲劍鳴。

    刀與劍相交,隔開了他和桂小山。

    兔姐蹦到桂小山頭上。

    桂小山:“……”

    他后知后覺心虛起來。

    糟糕了。

    自己好像也許太沖動了……啊啊就是太沖動了!回過神來的桂小山直接抱頭蹲下,不敢抬頭看救兵。

    舒徊無語地敲了敲他的頭頂。

    桂小山、桂小山任打任罵……他從先前莫名其妙神志不清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了。

    舒徊的聲音在他頭頂上傳來,“你要學的第一課,是克欲。”

    桂小山羞愧:“我……”

    他無從辯駁。

    因為方才的他,卻是被心中靈蝶驟然掀起的欲望主宰了。

    那一瞬間的桂小山,不再是桂小山,只是靈蝶的代行者。

    桂小山冷靜下來,便發現了自己的問題所在:他大可以等到出了浩然堂,和君兄舒兄商議后行動,他貿然行動,實則是把他自己置身于危險境地!

    他羞愧埋頭,保持抱頭蹲下的姿勢沒變。

    在他看不到的頭頂上方,蕭戈同君既明面面相覷。

    蕭戈手中的刀刃鋒利。

    君既明出的是一柄木劍。

    可是架在刀刃之上,木劍完好無損。

    被三方人馬忽視的林老板:“?”

    他怒道:“兔大王,有話好好說!”

    幫手太多了!

    拿刀的一方和拿劍的一方顯然認識,并且交情匪淺,恐怕都會幫著兔子討要小弟。

    兔姐冷哼,“分明是你強行把我的小弟扣住了。”

    林老板:“………”他強硬道,“他和我簽了契書!白紙黑字妖力分明,要在我這里做三年工。”

    兔姐冷冷道:“休要騙我。你分明同他說了希望他三年期滿后繼續留下來。”

    “因為他很適合我們店啊!”林老板說道,“我還和他說了會給他漲待遇呢!”

    兔姐飛踢一腳,踢在林老板肩上,“總之,我是來帶他走的。他告訴我,他在你這里得不到休息,很痛苦……噢,月俸也沒有漲。”

    林老板感覺好晦氣:“我也想知道呢,桂小公子,你到底看上浩然堂哪一點?”

    默默抱頭的桂小山:“……哈、哈哈、我這……你這……”

    他尷尬。

    “你這藥草品相真不錯。”

    林老板雙手抱胸,“店里藥草供不應求,沒有辦法,只能讓他趕工了。”他嘆氣,朝兔姐說道,“兔大王,你應該知道,我也沒辦法,我有任務。”

    任務?

    君既明不明所以,郁衍若有所思。

    兔姐沉默片刻,“各退一步。我把小弟帶走,桂小山不會再來浩然堂大批量采購。”

    林老板:“……”

    兔姐拍拍爪子,表示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我要對麾下小弟們負責。”

    林老板哎了聲,無可奈何道:“好。”

    隨著他話音落下,眾人所在的地方驟然褪去了偽裝,他們見著一個頭上長著兩片草葉子的娃娃跑到兔子面前哇哇大哭:“大王!!您可算來啦!!”

    兔姐高冷拍爪:“你先變回去。”

    小娃娃聽話的變成了一株躺著不動的草。

    兔姐把它收了起來,朝林老板問道:“契書呢?”

    “……”眼瞅著被發現了,截留不成,林老板只能把契書拿出來當著眾人的面銷毀,“可以了吧!”

    浩然堂的事件結束得太容易了。

    君既明與舒徊對視,彼此心中明悟,真正的麻煩現在才開始。

    第137章 第137章

    桂家默認了桂小山離魂夢游癥復發的借口, 派人來浩然堂幫桂小山商談后面的瑣事。林老板從桂家處拿了些好處,徹底偃旗息鼓了。

    一行人離開浩然堂,又回到了茶樓的包廂里。

    氣氛有些詭異。

    桂小山縮著頭, 感覺不太對勁, 罕見的不曾莽撞開口, 靜靜數著面前茶點上的花樣。

    好奇怪。

    君兄、舒兄和兔姐是同自己一起行動的, 兔姐感知到不對,他們一行人進來阻止林老板的動作很合理, 可是……可是郁衍和蕭戈為什么也出現在了浩然堂?

    他們是來做什么的?

    桂小山難得聰明了一回, 福至心靈地想到郁衍他們曾說過, 此行前來豐都城是為了一件秘密任務。會跟秘密任務有關系么?

    君既明的木劍已經收回來,重新變成了木劍符,只是比先前大上一圈。郁衍掃了眼他空蕩蕩的雙手,示意蕭戈稍安勿躁,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說道:“當真是天生的緣分啊, 我們今日竟然……碰巧在浩然堂遇見了。”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君既明坦然道, “確實是緣分。不知道郁蕭二兄來浩然堂所為何事?”

    “我們的事情不著急。”郁衍說道,“已有眉目了。到時你們,一個兩個三個都在學堂告假,考慮過我這位學堂先生的感受么?”

    舒徊神色微妙:“你只教算學。”

    “那也是先生嘛。”郁衍擺了擺手,“你們是來做什么?不知道危險么?”

    桂小山:“……”

    他覺得自己沉默不下去了,弱弱舉起手:“這得怪我。”

    他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都是我一時失了心竅,沒有按照原定計劃退出浩然堂, 導致自己身陷囹圄,需要兄弟們救我。”

    君既明啞然失笑, 微微搖頭,似乎是不認同他的看法,旋即和郁衍說道:“此行是為了救我一位故友的朋友。”

    桂小山驚訝。這能說么?

    他伸手指了指坐在桌子上梳理毛發的兔姐,“正是兔姐。郁兄見過她的。”

    郁衍點頭肯定,“我和蕭兄能從山林中脫身,也有這位兔姐相助,她亦是我們的恩人。”

    一旁按兵不動的蕭戈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只兔子不是敵人!

    還救過自己和郁衍。

    他瞬間便明白了郁衍的第二重意思,他們是沒辦法按照國師所說的將兔姐生捕回帝都了。

    他們并非忘恩負義之輩!

    蕭戈用力點頭,“當時我在昏迷,竟然漏了一位恩人!蕭某這廂有禮了!”

    他起身,正兒八經朝著兔姐行了個禮。

    兔姐眼睛亮亮的。

    這人實誠,兔喜歡。

    兔姐矜持點頭,示意他不必多禮,蕭戈坐下,看向郁衍。

    郁衍無奈。他就知道,蕭戈肯定會在這么做。

    眼下,這位新認識了恩兔的蕭戈大俠更是在用眼神詢問他,該怎么做才能幫住恩兔脫身。

    郁衍默然片刻,把話題拉回來:“所以君兄三人是為了將兔姐的朋友——浩然堂里的草木妖精救出來,才會以身涉險?”

    “正是。”君既明說道,“如果不是為了救朋友,兔姐不可能下山的。方才小山迷失心竅,兔姐感應到他的狀態不對勁,帶著我們二人突破進浩然堂救他。”

    說罷,他定定看著郁衍。

    自己一行人出現在浩然堂的理由告訴你了,你們的呢?

    郁衍輕嘆:“我們出現在浩然堂的理由,與幾位差不多,浩然堂布設陣法,似我這種鉆研此道的人,稍加留心就能看出來。我與蕭兄在外面聽見浩然堂內異樣響動,陣法有變,才匆匆趕去。”

    君既明淡淡說道:“只是二位先生出現在浩然堂外面做什么呢?親自出來采買東西么?”

    “……”郁衍笑了笑,“瞞不過你們。”

    他想了想,要把兔姐這樁事掩蓋過去,需要君既明等人共同襄助。兔姐亦是此事的主人公,若是現在不告訴她,未能如愿的國師說不定會再行他招,防不勝防。

    思及此處,他便將自己收到欽天監來信的事同在座諸位說了。

    欽天監要抓兔姐。

    桂小山下意識地擺出了防御的姿態。

    舒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郁衍和蕭戈真的要對兔姐動手的話,就沒必要此刻告訴我們了。”

    聽了他的話,桂小山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

    兔姐停止梳理毛發的動作,瞪大眼睛,震驚道:“這和兔有什么關系!兔完全不認識他!”

    君既明淡聲道:“世上多的是素不相識卻要謀害的人。”

    郁衍頗為錯愕,這不應當是十二歲的少年會說的話。但郁衍必須承認他說得對,“不錯。兔姐,國師應當是貪圖你的妖丹。他要我們將你生擒回去,活剖妖丹。”

    兔姐繼續瞪著眼睛:“兔要去揍他!”

    君既明:“……”

    他抓住兔姐的后頸,“你打不過他,對吧?”

    這個問題的對象是郁衍。

    郁衍點了點頭,“國師的實力,應當是比兔姐厲害的。”

    兔姐憤怒地哼哼兩聲,從君既明手中掙脫,很不爽道:“好吧,你們說兔要怎么做。”

    兔姐是一個樂于聽取建議的山大王。

    郁衍說道:“假裝打一架,我們打不過你,你逃脫追捕,我們重傷修養……回到山林后,國師便不是你的對手了。”

    兔姐意外道:“哈,你有幾分眼力見么。不錯,我的力量有一大半寄存在山林地脈中。”

    君既明:“……”

    他戳了戳兔姐。

    兔姐和郁衍、蕭戈才剛剛認識,就這般說話,未免太過交淺言深了。

    兔姐不以為意,仍然好奇于國師為什么會知道自己,并且自己不過小小的動用了一下月華……

    冰藍色眼睛中閃過困惑。

    兔姐拍了拍爪子,“我不認得你口中的國師,他如果久居帝都,我更不曾與他謀面。但我好奇他為什么想要我的妖丹……這樣吧,我把我的本名告訴你。”

    她對郁衍頒布任務:“若你有機會回到帝都,請你幫我查一查,國師對我的名字是否有印象。”

    舒徊小聲問君既明:“你知道兔姐的名字么?”

    君既明搖了搖頭,“兔姐沒有告訴我。”

    兔姐耳朵靈敏,自然聽到了他們的悄悄話,“從前覺得沒必要告訴你,大家山林里相交,你只認我是一只兔子就夠了。”

    她說道:“就像我也不認你是君既明還是什么名字,知道你是你就夠了。”

    兔有兔的邏輯。

    桂小山好奇道:“所以——兔姐的名字是什么啊?”

    兔姐微微抬頭,說道:“我的名字簡單,只有兩個字。瓊冬。”

    “瓊冬。”桂小山念了一遍,“好耳熟的名字。”

    瓊冬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不接受套近乎啊。”

    桂小山摸摸鼻梁,“真的很耳熟啊,兔姐,可能夢里聽到過吧。我以前可喜歡做夢了。”

    瓊冬不置可否,看向郁衍:“你記住了么?”

    “記住了。”郁衍點頭答應,“等回到帝都后,我一定會小心查探此事。”

    瓊冬滿意點頭,“那就交給你了,注意別讓討厭的國師發現。”

    郁衍笑出聲:“嗯,一定。”

    討厭的國師……

    這稱呼不錯。

    他們說話時,君既明一直在凝思。

    “你們和兔姐的這一架怎么打,去哪里打?”

    郁衍止住笑意,“國師知道兔姐出現在了豐都城,因此,這一架發生的地點必然是豐都城,但豐都城人多眼雜,我們要營造兔姐逃跑,我與蕭戈二人一路追殺至豐都城外的跡象。”

    “何必營造。”

    說話的是兔姐。

    “真的打一架吧。”

    兔姐是有理由的:“你和蕭戈一路被人追殺,恐怕有人盯著你們。一味作假,容易被拆穿。”

    君既明若有所思,頗為認可:“只要最終的結果是兔姐逃脫,你們傷重無以為繼追蹤就好了。”

    作為豐都城的本地人,桂小山當仁不讓地出主意,“后日豐都城有一場煙花展,介時煙花聲聲,正好當做你們與兔姐爭斗的掩飾。”

    人多。

    無所謂的妖族能夠靈巧的逃跑,但是郁衍和蕭戈卻有顧忌,沒辦法放開手腳,只能任由妖族逃跑去城外,在城外盡情一戰。

    理由是現成的。

    郁衍不過思忖片刻,便同意了。

    兔姐也很滿意,動手將她與桂小山之間的契約解除了。

    郁衍看著冰藍色的契約紋在桂小山眉間消散,默不作聲。他意識到了事情的起因與君既明所說的有所出入,但只是細枝末節的區別……不重要。

    自覺事情都塵埃落定,桂小山松了一大口氣。

    今天的經歷真是跌宕起伏啊……

    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

    他伸手拿起桌上鑲著金邊的菜單,“說了這么久大家都餓了吧,我再讓伙計上些熱茶和茶點。來都來了,吃飽了再走。”

    君既明微微一笑,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桂小山快速勾好心儀的茶點,起身將單子遞給外邊的伙計,等著伙計把熱茶、茶點續上,招呼道:“吃啊?”

    咋回事?

    不是都說完事情了么?

    第138章 第138章

    一催二請, 桌上諸君紋絲不動。

    桂小山索性上手直接開始分任務了——相處了這么多時日,除卻對蕭戈的口味不太了解外,郁衍、君兄和舒兄的口味喜好他都清清楚楚。

    將桌上的茶點依照各人喜好一一分好位置, 桂小山滿意道:“好了, 不至于吃得太多, 也不至于餓肚子。等會回到學堂了還能用餐晚膳。”

    君既明輕咳一聲, 率先拿了一塊,遞到舒徊唇邊:“試一試。”

    “好吃的。”舒徊將他面前的一碟同君既明換了邊, “吃。”

    桂小山又去催沒動靜的郁衍和蕭戈。

    蕭戈莫名其妙, 不知道為什么郁衍不動, 但是……小山盛情難卻。

    蕭戈打破了他們這一邊的靜謐,茶點入口不甜不膩,正正好的清爽,是他喜歡的口味。

    郁衍暗自嘆氣。

    算了。

    他也撿起一塊茶點送入口。

    桂小山滿意,將眾人空了的茶杯滿上, “有茶好入喉。”

    茶暖腹飽, 一行人帶著后日的約定,離開茶樓。

    桂小山看著茶樓一樓等候的家丁, 無奈道:“阿爹找我。”

    聞言,舒徊主動說道,“我與你同去。”

    桂小山感動:“舒兄!”

    “將你的病治好,我是收了診金的。”舒徊打碎他的感動,“收到手里的診金,沒有再還回去的道理。也不能讓你把我的招牌砸了。”

    “……好吧。君兄,你呢?”

    君既明說道, “我回學堂等你們。”

    兔姐獨自溜了,說是要先把小弟安頓好, 再回來赴后日之約。

    晚上學堂里,卻只有舒徊一人回來了。

    君既明問道:“桂小山人呢?”

    “留在桂家了。”舒徊說道,“他爹娘留他在家里住一晚。”

    正好給他和君既明騰出了獨處空間。舒徊靜坐片刻,問君既明:“郁衍是不是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君既明揮出的那柄木劍來歷。

    君既明說道:“十有八九。”

    “可是他沒有提出來?”舒徊不解,“他們在想什么?”

    “后日他們要與兔姐約戰。”君既明淡淡說道,“按照兔姐的意思,這一架要動真格的打,那么他們必然會受傷……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懷疑我的木劍,不怕我們趁此時機了結他們么?”

    舒徊恍然:“對噢。那么等到約戰之后……”

    “不要自亂陣腳。”君既明說道,“我只出了一劍,木劍與利刃相交無損,只能說明我這柄劍比較特別。”

    “但對于帝都的人來說,一成的特別都會招致懷疑。”舒徊凝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是他們的風格。”

    “好啦。”君既明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來,“方才在浩然堂中,我心神牽引,此劍驟然變為正常大小得以揮出,而后又縮小了形態,你來看。”

    舒徊湊過去,仔細觀察,“比最開始大了兩倍,劍身上的破損正在慢慢自己長好……”他伸指摸了摸劍身,似木非木的冰冷手感傳來,“嗯,材質也不像普通木頭了。”

    君既明笑了笑,“嗯,和我們之前推斷的那樣,它正在逐漸解封。”

    “等它解封到藏不住的那天……”舒徊輕聲道,“既明哥哥,我擔心的是——會不會在藏不住那天到來之前,我們就暴露了。”

    “那便是必然要面對的劫數。”君既明說道,“兔姐私底下同我說了一件事。”

    舒徊:“是什么?”

    “她提議要和郁衍、蕭戈二人真實打架是有原因的。”君既明悄聲說道,“自她化妖得靈智以來,便一直有一股莫名其妙催她下山的想法。但她不想下山。就在我同她告別的時候,那想法又出現了,極其強烈,只是兔姐克制住了……她本以為那已算結束,誰料小弟這樁事,逼她不得不下山來。”

    舒徊先是說道:“她極大概率是我們的同伴之一。”又說道,“那聲音想讓兔姐選擇下山,下山會發生什么?”

    “如果她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可能被人抓住豢養,也可能被人吃了。如果她是一只妖,同樣會有覬覦她的人,比如帝都的國師。”君既明說道,“那聲音想讓兔姐下山,身陷囹圄,然后呢?”

    “他想看兔姐的選擇。”舒徊驟然明悟,“下山、囹圄都是兔姐這個身份的劫數,她躲過了,還會再來。”

    “唯有應劫,向死求生,才是她的出路。”君既明認可他的回答,“這一架,兔姐告訴我,她只有六成的把握。”

    “在此地死了,不一定是真的死了。”舒徊說道,“按我們的猜測,我們的真身都不在此處。此地猶如一場真實的幻夢。”

    君既明:“但是……”

    舒徊與他對視一笑,接著他的話說:“但是,能夠活久一點,肯定更好。”

    君既明含笑點頭,“對了,阿徊。兔姐這次是要回山里的,我們先前買的物件里,有沒有適合她的?給她帶回去吧,再見不知何時了。”

    “我想想,買了挺多東西的,肯定有。”舒徊問道,“郁衍、蕭戈呢?給他們么?”

    “他們兩個……等到和兔姐的這一架打完吧。”君既明說道,“正好,當做探病的慰問禮物。”

    “嗯,既明哥哥果然比我聰明!”舒徊答應下來,開始埋頭尋找適合送出去的禮物.

    兩日時間匆匆,轉眼就到了約定的后日晚上。

    豐都城內燈火通明,大街小巷各處坊市都掛著各式花燈,猜謎的攤位隔兩三步路就有。男女老少涌出家門,齊聚在街道上,或是閑話家常,或是猜解字謎、賞玩花燈。

    學堂今晚亦放了假。

    君既明與舒徊兩人正坐在街邊支起來的一個小攤里。

    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蛋花甜酒湯。

    一顆下肚,身心舒暢。

    喧鬧聲——

    “是城里的舞龍隊。”舒徊往街道上投注目光,回來和君既明說道。

    點著火焰、氣勢恢宏的一條大龍從街上舞過,兩側傳來不絕于耳的叫好聲。

    君既明想起大溪村了,“大溪村中,也有舞龍舞獅的習俗。”

    舒徊問道:“哥哥會么?”

    “稍微會一點。”

    “那我下次要看!”

    “好。”

    君既明想起執行約定的其他人,“不知道他們進展如何了。”

    煙花炸響升空,掩蓋了許多別的聲音。

    他們選的小攤就在學堂邊,離打架的地方很遠。

    舒徊說道:“等他們的消息。”

    吃過湯圓,君既明和舒徊從小攤離開,沒入大流,只做兩個前來游玩的少年郎,吃些小食,猜一猜花燈,運氣好能拿到獎品。

    煙花與月色輝映,長風穿巷,綿綿不絕。

    郁衍、蕭戈一道去追蹤兔姐,在豐都城里打一架,再去城外接著打架。

    而桂小山此刻,正在豐都城外。

    城外山上,桂家的賞山亭內,是觀賞煙花的絕佳景位。

    不止桂小山在,他的爹娘、兄姐都在這里。

    這里能夠把今夜的煙花看全。

    桂小山心不在焉賞著煙花,敷衍地回答著家里人的問題。

    他的心神全系在另一件事上了。

    但是他要在山亭里等到煙花落盡,等到啟程回家的那一刻,才會知道事情的結果……

    這一局,只有郁衍、蕭戈、瓊冬三位局中人。

    桂小山明白,自己只能看著,沒辦法入場。

    好不容易熬到今夜所有的煙花都放完,一行人邁上回城的道路,桂小山方才打起精神,關注著道路上的細節——

    若是一切都沒有出錯……

    按照他們的計劃……

    自己能在返程的路上接到人。

    桂小山坐在馬車里,心焦無比,偏偏家里人不讓他騎馬。

    在他第十次掀起簾子,探頭往外看時,終于嗅聞到了風中送來的血腥味。

    也聽到了管家的聲音:“老爺!這里有兩個傷員——嗬!”

    桂小山聽到了快速的腳步聲。

    應當是管家看清楚了傷員的面貌,趕緊去稟告了阿爹。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收到了要嚴守秘密的消息。桂小山問道:“是阿爹認識的人受傷了?我能去看看么?”

    管家是阿爹的心腹。

    桂小山有把握自己的請求一定會被答應。

    管家面帶為難,沉吟片刻后就答應了:“也算是小公子的熟人,小公子……”

    “我知道。我肯定保密的。”桂小山故作輕快道,“不會往外說。”

    見著管家把桂小山帶來,桂爹先是黑臉,緊接著揮了揮手。桂小山連忙上前,“阿爹,我們見義勇為,救了什么人啊?”

    “今夜救人之事,不可外傳。”桂爹再次叮囑道。“是你見過的兩位客人,郁先生與蕭先生。”

    桂小山倒吸一口氣,“他們深夜出現在城外……”

    “恐怕是執行任務時受了傷。” 桂爹說道,“我已讓宣秋去為他們療傷了,等回到府上,再請宣師父過來。”

    桂小山點頭如搗蒜,“我明白了,我誰也不說。我能去看他們嗎?”

    “他們都在昏迷,你現在去看也沒有用。”桂爹說道,“等回到府里,讓宣師父看過清醒后,你有的是時間與他們相處……你和他們的關系尚可?我聽說日前你在慶豐樓請他們吃了飯。”

    “啊……對啊。”桂小山撓了撓頭,“郁先生的算學課我很喜歡。”

    “是么?”郁爹突然語出驚人,“那我給一間鋪子,讓你練手,如何?”

    “不如何!”桂小山連連擺手,“我不行的啊,阿爹,有大哥繼承家業就夠了嘛。我先回我的馬車了。”

    他遁走,桂爹望著背影無奈搖頭。

    昏迷了……

    好吧,命還在就成。

    回到豐都城,桂小山先是去了趟學堂,告訴了君既明二人目前的情況,安安分分在學堂睡了一個晚上,又上了一整天的課,第二天才同君既明、舒徊兩人一起回桂家探望。

    第139章 第139章

    宣師父是桂家經常來往的醫者, 醫術高明。一日之內,他已經穩定住了郁衍、蕭戈二人的傷勢,為他們換了藥, 等三人來到桂府探望時, 郁衍同蕭戈已經能夠清醒說話了。

    屏退下人, 桂小山后怕道:“昨夜聽阿爹說你們昏迷, 嚇死我了,生怕你們有個三長兩短。”

    “天生命硬, 地府不收的。”郁衍甚至有心情自我調侃, “計劃一切順利, 瓊冬已經回到山里了。”

    桂小山問道:“你們真的打了一架?”

    “這亦是一種修行。”開口說話的是蕭戈,“只要沒死,就不是什么大事。”

    君既明:“……”

    他莫名覺著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從前見到過。

    奇怪,什么時候見到過?

    將他和舒徊準備的禮物給了二人, 君既明迎著郁衍打量的目光, 叮囑他們要好好養傷,早日回到學堂。

    桂小山聞言點了點頭, “是極,聽說衍羽先生告假了,學子們很失落。”

    郁衍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傷一養就是小半個月。

    小半個月后,衍羽先生總算是回來上課了!

    他銷假回來后的第一趟課,素來不愛算學的黑貓也來窗外湊熱鬧。郁衍推開窗戶,請黑貓進來聽講。

    “小黑也來了。”下了課, 桂小山留下來給黑貓送了些歸一草——是在其他地方采購的,浩然堂他是不會再去了。

    郁衍盯著在歸一草里打滾的黑貓, 同幾人說道:“我看這只黑貓氣息不凡,積年累月經文熏陶,許是靈智將開了。”

    此話一出,紛紛側目。

    君既明說道:“他要成妖?”

    開了靈智,便是妖族。

    郁衍說道:“很有可能。舒徊沒看出來么?”

    他又在試探自己和阿徊了。

    君既明暗自想到,面色未改。

    舒徊:“……我不關心黑貓。”

    這一點君既明能作證,舒徊和黑貓相性不合,從不單獨來往。

    桂小山皺眉:“成了妖,是不是就不能夠待在城里了?”

    他聽郁衍說過,妖族是不能光明正大出現的,就連帝都里的權貴豢養妖族,都是偷偷的豢養……

    而小黑如此愛讀書,肯定不會甘心當權貴的籠中貓。

    郁衍說道:“如瓊冬那般能夠自控的,不被發現倒是沒什么,但瓊冬一動用月華,就被國師知道了行跡……可見城里本就不安全。再者,黑貓成妖之后的性格,你我都拿不準。”

    君既明心念一動:“讓他去瓊冬那里進修一段時間呢?”

    桂小山覺得可行,當即與黑貓熱烈討論了起來。

    “小黑,你可能會進入貓生的第二個階段了,需要去別處學堂進修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繼續聽先生們講課,你怎么想呢?”

    他很耐心,黑貓沒有回復,他就再講一遍。

    直到桂小山問到第三遍的時候,黑貓才“喵喵喵”起來。

    君既明問道:“他說什么?”

    舒徊回答:“他說自己其實感覺到了自己身體不太對勁,經常發熱。”

    “那是天地之間游離的靈氣正在沖擊他的脈絡。”郁衍確認了,“他確實是要成妖了。”

    桂小山同黑貓溝通了好一會,達成了一致意見,“小黑說他愿意去兔姐那里進修一段時間。”

    “也好。”

    瓊冬離開前,給他們留下過一道可以聯系她的法門,郁衍在欽天監修行過,能夠使用。與黑貓約定了一個離去的時間,郁衍便催動法門告知瓊冬此事了。

    小黑常年在學堂里混跡,學子們無論打過交道的,還是沒打過交道的,都很熟悉這只黑貓——單方面的熟悉也是熟悉。

    每日都有一只黑貓陪著自己上課,體驗亦十分別致。縱然此貓很是高冷,不親近人,彼此也是單方面的熟人。

    桂小山思來想去,先找了學堂院長說自己想把小黑領養回家。小黑雖然常年在學堂,可它并非學堂里的貓。

    它本是一只不明來歷的野貓,一心向學來到學堂,學堂的諸位先生允它蹭吃蹭喝蹭住。

    聽過桂小山的請求,院長只說小黑自己同意就行了。桂小山對小黑的照顧,他是看在眼里的,聽聞桂小山想要把小黑領養回家,只要小黑愿意,院長很贊同。

    早已商議好,小黑不會在此時落了桂小山的面子,當著院長的面一人一貓很是親昵。

    秉明過院長,在瓊冬處還未來人接走小黑的情況下,桂小山默默宣揚自己將要把小黑領養走的事情,面來前來詢問情況的同窗學子,不厭其煩的解釋。

    桂家是豐都城的大家,能夠去到桂家,對常年風餐露宿的小黑來說是一件好事。

    同窗們感懷一陣,想給小黑舉辦一場歡送會。

    小黑一如既往高冷,同窗們不在意,自顧自對著它吟詩作對,又請來先生好一番品評。

    等到小黑離開學堂時,滿懷抱著學子們留給它的詩文歌賦,上面全是學子們歌詠它、描述它風姿的。

    【人類好奇怪,但是我有點喜歡他們了。】

    小黑扭頭,朝著君既明一行人揮了揮毛茸茸的貓爪。

    不必送了喵.

    “我有點不習慣。”

    小黑走后幾日,桂小山說道,“往日小黑都會在樹上聽課的。”

    “本就是一段同路的緣分。”君既明淡淡說道,“有緣總會再見的。”

    “君兄,你想得好透徹。”桂小山感慨,“我其實也明白呢,只是心里頭總放不下。”

    “放不下并不是錯。”君既明說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白駒須臾。心中所想,便是該做的事,一生能夠無悔于心,無愧于己,已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桂小山不大好意思:“舒兄說過,讓我克欲。當初在浩然樓,我輕易被迷了心神……現在想起來,還是羞愧得很呀。”

    君既明微微一笑,問道:“離浩然樓之事過去了半月,你修行得如何?”

    “我……”桂小山話到嘴邊,卻覺得沒什么好說的,似乎沒辦法被量化為顯而易見的指標。

    “阿徊要你克欲,我要你隨心而行。這并不沖突。”君既明輕聲說道,“你要問一問你自己,鼓動你心中的欲望,是不是你的本心?”

    桂小山恍然:“欲望……也可以不是本心?”

    “你說過啦。”君既明起身,笑道,“你自陳在浩然樓一時迷了心神,失了心竅。既然如此,又怎么會是你的本心?”

    桂小山怔然而立,君既明已朝著正在走來的舒徊迎去。

    舒徊看一眼兀自發呆的桂小山:“你和他說了什么?”

    “分享了一點我的心得。”君既明攜著舒徊往前走了。

    桂小山發愣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跨步追上去。

    “君兄、舒兄——等等我!”

    諸事落定,定南道的豐都城風平浪靜,波瀾不起,只有學子們的讀書聲朗朗。

    然而……

    與豐都城遠隔數千里的帝都,氣氛卻并不太好。

    這詭異氣氛的來源,只在于一個人。

    今上生病了。

    太醫們一日日的來,藥方一劑劑的開,珍材寶藥如流水般用,今上的病依然不見好。

    皇帝自認不是個嗜殺的君主,面對跪倒在地顫顫發抖的太醫們,他頗為無奈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治不好病,朕不追究你們的責任,你們也別在朕的面前礙眼了。

    殿中只留下侍奉他時間最久的大監。

    大監端起溫熱的苦藥,勸說道:“這藥……您還是要喝的呀。說不得就有用了。”

    皇帝意興索然:“朕換了幾個方子了?十個……少說也有十個藥方了吧,一個見效的都沒有。”

    治不好的怪病,這算什么?

    天譴么?

    可朕心懷萬方,勵精圖治,應當是可以史書留名的明君氣象啊!

    何況……

    何況!

    預言中的寶劍都現世了。

    對了。

    預言!

    他驟然激動起來,面色漲紅,緊緊抓住大監的手:“是不是朕遲遲沒有尋到寶劍,天上的神仙們覺得朕的進度太慢了?!他們人呢!派去尋劍的人!他們到哪里了!找到朕的劍了嗎!”

    聽得他連聲逼問,大監心中捏了一把汗。

    好險,好在昨日自己去欽天監、錦衣衛處問詢過情況,能夠回答得上來。

    “正在盡心給您尋呢,原本去撫遠城的說是找到了一柄特殊的劍,但是送回來用欽天監的法子檢驗過了,并不是。”大監低聲道,“到底是天上來的神劍,縱然有波折,都是神劍的考驗呀……對了,國師大人憂心您的病癥,特意準備了一份靈藥,想要獻給您。”

    聽得前半句,皇帝怒容滿面,壓著性子聽到后面,方才緩和了神色,“算他有心了。是什么靈藥?”

    “是一只修為高深妖族的內丹。”大監說道,“聽聞為了捕獲這只妖族,國師的關門弟子都受傷了。”

    皇帝眉毛挑起,“他的關門弟子,不是派出去尋劍了么?”

    “正是尋劍中途發現的。”大監說道,“奴婢本說讓他為弟子上報一功,他卻說尋劍任務沒有完成,算不得有功勞。”

    皇帝笑一聲,“好了,讓他把內丹處理干凈,再給朕端過來。”

    “喏。”

    大監持著扇子為皇帝扇風,直到他熟睡過去,才退出宮殿。

    驅使弟子取內丹,弟子重傷一事,國師確實與自己說過。

    只是大監也清楚一件事,國師的弟子雖然重傷了,內丹卻沒有被取回來……但這不重要。

    弄來一顆內丹,他們說是誰的,就是誰的。

    只要陛下吃下去能夠心情轉好就夠了。

    欽天監也要領自己這份情。

    陛下對尋劍的進展十分關切,恐怕過幾日還會問起來……

    該去信給十三組中的錦衣衛,催促他們加緊尋劍進度了。

    大監行走宮中,神色冷淡。

    第140章 第140章

    定南道, 豐都城。

    收到宮內來信的蕭戈第一時間就去找了郁衍,“郁兄,我們要加快尋劍的速度了。宮內來信催促。”

    郁衍一點都不急, 慢悠悠問道:“宮里催我們趕緊回去了?”

    “……沒有。”蕭戈將信件遞給他, 示意他自己看, “說是進度落后的, 等回到宮里需要領罰。”

    郁衍若有所思:“你只收到了一封信么?”

    “正兒八經從宮里來的信只有一封。”

    “我要看不正兒八經來歷的信。”郁衍說道,“消息也可以。”

    蕭戈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有。”

    “那你有還是沒有?”郁衍問道。

    “有啊。”蕭戈確實還有一封口信, “聽說皇上生病了, 太醫們都治不好。”

    “生病了?”

    “對, 不嚴重吧?”蕭戈推測道,“朝會都是照常開的,應該不嚴重。”

    “經久難治的小病也是很愁人的。”郁衍說道,“況且,他的病治不好, 國師或許會獻上一些奇怪的藥方。”

    蕭戈疑惑:“比如?”

    “妖族渾身都是寶, 皆可入藥。”郁衍淡淡道,“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如果瓊冬被我們生捕回去, 瓊冬也是這個下場。”

    蕭戈敏銳道:“你好像不喜歡欽天監。”

    “古有云,道不同,不相為謀。”郁衍說道,“我只是不認可欽天監的行事風格,深覺難以同路罷了。”

    “這樣啊……”蕭戈的關注點總是很奇怪,“看來郁兄挺滿意我的,能和我共事這么久。”

    郁衍:“……你想這么認為, 就這么認為吧。”

    蕭戈“哎”了聲,“郁兄, 我們接下來做什么?至少,得有一點能夠和上面匯報的東西吧,否則面上不好看。”

    領不領罰的,他自己倒是無所謂。

    “我已經有目標了。”郁衍如是說道。

    “啊?”蕭戈震驚,“我們這半個月同出同入,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目標了?!”

    郁衍微笑,“讓你知道,不就打草驚蛇了么?”

    “是么……”蕭戈狐疑,“可是我們最近也沒有認識的新的人啊。”

    郁衍在觀察誰?

    沒有新面孔,那便只能是熟人……?

    蕭戈開動腦筋思索,郁衍見他的樣子笑了笑,“能猜出來嗎?”

    “我不喜歡打啞謎。”蕭戈說道,“你直說唄。懷疑誰?”

    “懷疑……”郁衍從藤椅上起身,舒展懶腰,輕輕說道,“懷疑我自己的眼睛啊。”

    蕭戈:“?”

    他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說最討厭謎語人了!

    “來聊點別的吧。”郁衍說道,“我昨日也收到了一封帝都的來信,托人去查的事情有結論了。”

    “嗯?”蕭戈愣了愣,“什么事?”

    “追殺我們的人。”

    蕭戈正色:“查出來是誰了么?”

    “嗯。對方的首尾清掃得很干凈,不過……天底下的事情,做過了就不會雁過無痕。”郁衍說道,“是令狐家的人。”

    令狐家?

    蕭戈說道:“令狐家的小公子,也在這次欽天監的名單中。”

    “……嗯。”郁衍說道,“他平日里與我不大對付,此次是我連累你了。”

    蕭戈并沒有順水推舟說郁衍欠了自己人情,反而說道:“其實我約令狐家也不對付。”

    郁衍:“……”

    他默默與蕭戈對視。

    片刻后,總結道:“這么說來,兩個礙眼的人湊在一起,礙眼程度是翻倍的,怪不得他們愿意花血本雇傭專業殺手。”

    “是啊,不用說誰連累誰了,我們半斤八兩。”蕭戈直截了當做了結論,又說道,“說來當初逃亡的時候,我跑到山林里,殺手們就退走了,是不是兔姐……瓊冬的原因?”

    “嗯。”郁衍提醒道,“不要對外說。”

    “我明白。”蕭戈很懂,“說出去了,對瓊冬,對我們兩都是麻煩。嘖,令狐家的人,這筆賬很難要回來了。”

    “我沒有吃虧的習慣。”郁衍說道,“你不必管,我會把這筆賬要回來。”

    蕭戈聳肩:“行,靠你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喊我。”

    “嗯,不同你客氣。”

    被郁衍這么一打岔,蕭戈忘記自己本來的目的了,把尋劍這件事拋到腦后。

    挺好糊弄的。

    郁衍真心誠意地想到。

    如此平靜又過了月余。

    郁衍依然在暗中觀察君既明,但是他一點兒都不急,目的性很弱。至少蕭戈同桂小山是沒有看出來的。

    而郁衍不提,君既明更不會主動提。

    他如今能夠操縱木劍隨意變換大小了,腦海中也冒出了許多劍招經驗,只是親身練劍的時間很少。

    只有和舒徊兩個人獨處時,他才好將木劍變換成正常大小,開始演練劍招。

    不過上手得很快。

    仿佛他從前就已經演練過成千上萬遍。

    日子就在他們正常且平靜的學堂生活中一日日的過去,直到學堂學期結業考的前夕,有口諭從帝都傳來:

    皇帝廣邀天下名醫入帝都看診。

    這位陛下的病,依然沒有被治好。他不想再讓太醫院里的老頭們折騰了,索性給天下名醫都發了帖子,讓他們進帝都給自己治病,治好了重賞。

    “我不去。”

    舒徊果斷拒絕。

    帝都使者評估著舒徊的身板,這位傳說治好了桂家小少爺怪病的神醫,竟然如此年輕!若非事前與桂家反復確認過,定然是要懷疑的……就算此刻也在懷疑。

    年齡如此小,天下的名醫不差這一個。

    帝都使者未曾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只是又把治好圣上病癥后會有的恩賞與舒徊強調了一遍。

    “我醫術不精,治不好。”

    舒徊第二次拒絕了。

    帝都使者冷笑:“某家知道了,會如實秉明圣上。”

    舒徊莫名其妙,轉身離開。

    君既明和郁衍正在外面等他。

    “我拒絕了。”舒徊說道。

    “沒為難你吧?”桂小山小聲說道,“阿爹說這個使者的脾氣很壞。”

    舒徊皺眉:“他說他知道了,會如實稟告那個皇帝。”

    君既明敏銳判斷:“事情還沒完。”.

    “事情還沒完。”

    聽完君既明等人陳述事情經過,郁衍做出了和君既明一樣的判斷。

    “說是廣邀名醫看診,實則……”郁衍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太醫署已經有太醫丟了性命。這是個棘手的差事。”

    “唉,都怪我家嘴碎,往外說舒兄的神醫事跡。”桂小山低著頭,“讓舒兄受此無妄之災。”

    “我拿了報酬的。”舒徊說道,“這個使者會回帝都告狀,然后呢?”

    “若是有人能夠治好他的病倒也算了,若是沒有,他會對違抗命令的人清算。”郁衍淡淡點評道,“小肚雞腸,睚眥必報。”

    君既明:“他怎么當上的皇帝?”

    郁衍回答道:“皇室血脈死到只剩他一個了,不讓他當皇帝,讓誰當呢?”

    “……”在一旁充當擺設的蕭戈出言提醒,“我還在這里。”

    能不能尊重一下錦衣衛!

    郁衍瞥他一眼,把他拉過來,“正好,讓我們的錦衣衛大人講一講皇帝的登基史。”

    “不敢妄議。”蕭戈趕緊甩開他的手,“就是你說的那樣么,先帝的弟弟、兒子都死了,只剩下他了。”

    君既明眉頭緊鎖:“宮中太醫治不好的病,民間名醫恐怕多半也是束手無策。”

    等到這一輪自愿去的名醫們治不好后,那個皇帝就要逼著舒徊這些不愿意去帝都治病的名醫去帝都了。

    想到此處,桂小山蹭地起身,“我要去告訴阿爹,舒兄你不愿意去,說不得他們會沖著桂家下手,我提醒阿爹早做準備。”

    “路上小心。”

    郁衍提醒君既明道:“大溪村那邊……”

    大溪村的情況,君既明并不擔心。

    早在猜測到自己的劍是預言中的那一柄時,君既明就已經與大溪村的家人在明面上斷開了聯系。

    木先生依然住在大溪村里,他也會把大溪村看好的。

    “木無花答應了幫我照看大溪村。”君既明說道。

    是他?

    郁衍想了想,“那應當沒有問題了。”

    嗯……

    聽著郁衍的態度,木先生的身份確實不一般。

    君既明早有猜測,如今只不過是進一步證實了。

    另一邊,得到桂小山通風報信的桂爹欣慰道:“你長大了。”

    掛念家里了。

    “爹,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呀。”桂小山說道,“舒兄不想去的,我和舒兄關系好,萬一帝都用我們家來威脅舒兄怎么辦?對了,大哥和姐姐呢?”

    桂爹笑了下,沒回答他的問題,只說道:“家里做好準備了。”

    將主要的產業分了出去,剩下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小產業,縱然被打壓了也傷不到筋骨。

    與此同時,隨著皇帝廣邀名醫的命令傳達各洲各府,一則皇帝病重的流言不脛而走,流傳甚廣。

    一貫平靜的府學學堂里都平添了幾分緊張。

    聽說是定南道隔壁的一處地方出現了小規模的叛亂。

    蕭戈避開眾人,單獨來找郁衍談話。

    “郁兄,我們該做些什么?”

    郁衍疑惑:“我們能做什么?我們不是來找劍的嗎?”

    “……”蕭戈無語道,“郁兄,你也沒有很想找劍啊,就我們兩個人在,你還裝啊?咱們現在立場一致,又不是對立的。”

    “噢,原來你看得出來。”

    “當然了,我只是沒說。”蕭戈說道,“蕭家就我這一根獨苗,我能活得好好的,總要有點本事在。”

    “靜觀其變吧。”郁衍說道,“風雨欲來,該回家了。”

    天空墜著濃厚的烏云。

    蕭戈看一眼天色,“是要下雨了。”

    會是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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