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蛇◎
李青城也不知道如何對許纖說,他也是真的不知道林玉京現下如何了,只是還未等他想好,便聽得門外傳來一聲, “我去取你丟的燈籠了。”
說著,林玉京便轉了進來,他手中果然擎著一盞燈,只是燈籠外頭的畫有些奇特,繪的不是常見的佳人才子,而是白蛇與一少女。
許纖見了他, 方才亂跳的心才稍微安穩了一些,她松了口氣,“我剛才不見你, 還有些害怕呢。”
林玉京坐到她床前。
李青城起身,給林玉京讓出位置,只是看著林玉京的視線不免帶上幾分驚異。
許纖接過林玉京手中的燈籠, “你怎么知道這是我丟的?”
“我過來時聽侍從說在外頭撿到一個畫的怪模怪樣燈籠, 想來應是你的, 便去替你取來了。”
“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值當得再跑一趟?何況本來也是想買來給你的,讓你高興的,倒是勞累到了你。”
她從林玉京手中接過燈籠,觸碰到他的手一片冰涼,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許纖把燈籠放到一旁,把他的手拉進被窩里替他捂手。
林玉京垂著眼,似乎是因為有李青城在場,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
半晌后,才若無其事似地開口, “我瞧你睡得不安穩,是夢到什么了嗎?”
“一個有點亂七八遭的夢,”許纖道,“別的也沒什么,就是在最后夢到自己在水里,怪讓人害怕的。”
她說著,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其實那水好像也不是太冷,只是不知為何,許纖打了個寒顫。
她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說完這些之后,林玉京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可怖了起來,屋內昏暗的燈光映照上他俊秀的臉,反倒讓人覺得這一幕美艷而詭譎,漂亮到透露出一股妖異來。
他輕聲安慰許纖,“夢都是反的。”
說著,不知從哪里取出來一個盒子,遞給許纖。
“這是什么?”許纖好奇地打開,只見里頭一顆盈潤的珠子,反射出柔和的光來。
“禮物。”
林玉京道,“只是好像有些遲了。”
許纖將盒子又扣上,“一點也不遲,正好呢。”
在經歷這么一番曲折之后得到的禮物,就好像打敗大boss之后掉落的寶箱一樣。
只是林玉京不知道什么是電子游戲,也不知道什么是寶箱,但他仍舊認真地傾聽著,視線落在許纖身上,一瞬不移。
倒是把許纖看得不好意思了,她伸出手,掠了一下頭發,“你怎么這樣看著我?好像咱倆很久沒見了似的。”
分明只分開了一會兒。
“忽然想仔細看看你。”
“以后有的是時間看,”說著,許纖打了個哈欠,睡意再次襲來,她縮進被窩,手還搭在林玉京手上,“你今日倒是規矩了許多,不跟我一起睡一會兒嗎?”
“我看著你睡。”
話還沒說完呢,許纖已然沉入夢鄉。
床前那個身影輕聲道,“做個好夢。”
像是祝愿,卻又篤定的像是個堅決的預言。
燭火在身后的屏風上勾勒出一個搖搖晃晃的影,李青城站在一邊,在確認許纖睡著之后才駭然地開口,“你、你……”
就在許纖睡著的時候,“林玉京”的眼睛赫然已變成了紅色的豎瞳。
他捂著胸口,側過頭,唇邊便溢出一道蜿蜒的血跡,俊秀的臉神情異常難看。
整個府中的人都忽然停住了動作,一個接一個倒下,進入了昏沉的夢鄉。
妖氣翻涌,白涉徹底露出半人半蛇的模樣,他壓低了喘息,也不知是在對誰說,“滾出去!”
李青城腳底抹油立刻溜了,橫豎他徒弟是這蛇妖心尖上的人,他可沒有任何保障!
只是屋內的人走了。
心臟處的那個卻仍舊在作怪。
林玉京嗤笑了一聲,“怎么了?不是你一直想把我重新封印進來么?現在又要我出去,我的身體都已經被你處理掉了,我要往哪兒去?”
人類的身體到底太過孱弱。
隨隨便便就壞了,若是只傷了肩背還好些,但是林玉京忍受不了自己帶著一張有瑕疵的臉出現在許纖面前。
避水珠造成的傷口尋常傷藥不中用,再者一個,他握著避水珠的手已經只剩森森白骨,若是教許纖看了怕是要掉淚。
何況,林玉京也有著私心,他心知白涉以前給許纖吃下的那些藥隨著魂魄融合在慢慢發揮藥效了。
接下來,白涉也定會繼續給許纖尋來各方仙丹靈藥,讓她免受生老病死之苦。
要她成仙。
林玉京不想到時自己容顏老去的樣子被許纖看見,更不愿意讓她看著自己老去的樣子,到了那時,說不準他還得忍著嫉妒,給許纖尋各方漂亮的男子來。
更何況,他本就是白涉卑劣的心,所以不止是白涉這么想,他的想法也是一樣。
他貪心到不想只要一世惡意,他要與許纖永生永世,長長久久。
他要取代掉白涉。
他想要這具永遠不會老去的身體,他要擁有永不老去的容顏,他要配得上許纖。
只要白涉繼續在許纖身邊,他的心就會永遠為許纖而跳動,他的情愛會源源不斷地產生。
林玉京的力量會越來越強,
林玉京本來也沒想過這事,他倒是想過自己半道死了的事情,生怕白涉沾了跟自己一張臉的光,特意寫了書信要許纖以后決不要找他的替身,跟他生得一模一樣也不行!
長得比他丑的也不行,林玉京會更生氣,還不如找白涉做替身。
他知道只要許纖接近白涉,白涉的心早晚會松動,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出來,但一來,林玉京不高興讓白涉觸碰許纖,二來,他總覺得這是利用許纖。
雖然每次想起來都心里酸澀,但林玉京清楚,許纖對自己并不怎么上心,她只是愛他這副皮囊,喜愛他帶來的歡情欲愛。
他從來沒想過,許纖會因為自己死去的事情而傷心。
或許是不敢去想,畢竟許纖是他搶來的,許纖曾經說過,他倆兩個之間決不會產生愛情,因為愛情只能在兩個平等的人之間。
林玉京也不愿意與許纖平等,她那樣好,天生便應該高高在上,不是他能沾染的人。
只是他著實卑劣,硬是勾著她,引誘她,將她拖入了這紅塵滾滾的人間。
她愛他么?她會因為自己的死而難過么?
這些都是林玉京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因為他覺得答案不會如自己所想那樣。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他想的那么壞。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我又犯老毛病了! ! !每次自己腦完大綱故事回回都帶上帝視角總覺得有些細節可以壓后寫,讀者也應該跟住我腦子里一樣過了一遍,上一章修了一千五百字,勞煩大家再去看一遍(不看也沒事!沒有要求強制看的意思!也沒補充太多)
還有個毛病就是從來都是用一個眼神或者細節而不是事件來承接事件,李道長這個我前頭想的時候還提醒自己千萬要多點一下啊啊啊啊結果還是犯了老毛病啊啊啊,不過俺現在是個半成熟的作者了,已經可以一邊內心尖叫一邊女媧補天了,許纖前世是苗疆小姐姐這事我還洋洋得意覺得寫出來一定可以艷驚四座呢啊啊啊啊啊,她前世溺死的,所以林玉京覺得用自己一條命換避水珠很劃算,前世不是因為白涉死的,一個是她身份苗疆玩蠱的容易被當作妖女,另外一個就是她對妖怪的想法,容易被老壁燈打成邪魔外道,不過許纖就是這樣的人,她覺得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哪怕所有人都跟她不一樣也不會改的。明明想的這么清楚明白,為啥寫的時候老是丟三落四我服了我自己了啊啊啊啊,我今天再修修嗚嗚嗚,李道長那邊之后加個事件表現他是陰謀詭計壞配角,明明無數次提醒自己不要用細節承接事件,結果總是這樣重蹈覆轍orz ,俺真的是劇情苦手,感情流到非常徹底,如果大家看到我寫的前幾本書,一定會驚訝這世界上還有寫兩個人甜甜蜜蜜寫了二三十萬字的人,啥事不干,每天二人轉,幾乎沒有配角沒有劇情戰斗一帶而過,啥也不寫就是純純二人轉,等寫完這本我頭懸梁錐刺股去進修劇情! !以后有十萬字存稿再開文,插個flag
第42章
◎白蛇◎
最終,還是白涉在這場較量之中占了上風,他強行將心臟處的暴亂壓下去,又在那冰蓮之上重封了一層又一層,直到再聽不到林玉京的聲音才停下。
他半躺在地上,壓抑著呼吸,白色的鱗片仍舊在滲血,流淌到木制地板上,在縫隙處凝聚了一小灘。
也不知躺了多久, 白涉才起身, 趴在床邊,看向床上正在熟睡的許纖。
她側躺著,縮成小小一團,呼吸聲細細的,睡得安靜又甜蜜。
只不多時,也不知是夢到了什么,眉頭開始緊鎖,
白涉抬起手,指尖撫過許纖的眉間,似乎努力想要撫平那點煩愁。
許纖睡得并不安穩,把臉埋進了枕頭里,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白涉的動作停滯了一瞬,視線落到她枕邊裝著避水珠的木盒之上。
他支撐起上半身,俯身打開盒子,取過那顆珠子,甫一拿起,避水珠就開始灼燒著他的皮膚,只是白涉好似看不到一般,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避水珠不會跟隨任何一個人,妖怪接近不了它,即便是人類,也最多只能擁有它十天而已,十天一到,避水珠便會化為水流,再次匯入世間水源。
白涉抬手,妖氣將避水珠托舉起來,與此同時,一條細細的,由血液組成的線細細密密地纏繞上了避水珠,很快便將避水珠染成了淡淡的紅色,血液在其中組成了線,硬生生將周身圓潤的避水珠串在了那條由血液組成的紅線上。
避水珠重新落入白涉手中,這一次,它不再灼燒握著自己的大妖了,珠內染上淡淡的粉色,顯出一種妖異的美。
白涉將避水珠放到許纖枕邊。
她慢慢平靜下來,不再顫抖,睡顏安靜乖巧。
白涉眼也不眨地看著許纖。
直白而貪婪。
*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許纖這一覺睡得異常好。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上,外頭是淅淅瀝瀝的雨,她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坐在床邊的“林玉京”,不由得心安許多。
“林玉京”披散著頭發,簡單披了一件白色外衣,坐在床邊仿佛一座冰冷的玉像,只有許纖睜開眼的瞬間,這尊玉像才開始活了起來,才有了呼吸跟一絲溫度。
許纖爬起來,去握“林玉京”的手,“你什么時候醒的?”
白涉先是下意識往回收了收指尖,而后才反應過來似的,強令自己不動,任許纖握住。
許纖總覺得有些許異樣,只是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手中傳來的溫度嚇了一跳,她望向“林玉京”,關切道,“你怎么了,手怎么這么涼?”
林玉京這人,向來體溫偏高,原先早春略寒,許纖還樂意在他懷里待著,只是如今天氣逐漸熱了,她就不樂意跟他貼在一起了,哪怕臥房里有冰也不樂意。
除非哪天臥房放冰放多了,她才肯跟他在一處。
只是好像自昨夜開始,他的手就冰涼得很。
“沒什么…”“林玉京“眼睫微垂,低低道,“許是這兩日天氣冷。”
許纖憂心忡忡,“這幾天不冷啊。”
只是見“林玉京”似乎不像病了的樣子,這才作罷,但還是叮囑“林玉京”,“這幾日你貼著我睡罷,我替你暖暖。”
她夏天最怕熱,把臥房里的冰撤了,給林玉京當個暖爐還是綽綽有余的。
之后許纖又問起昨夜那場火里有沒有人受傷,問起了那個娃娃臉的妖怪,還有那個跟妖怪勾結的李道長。
“林玉京”回答的言簡意賅,“沒有,剩下的李青城處理了。”
接下來,便是一時無話。
許纖還是覺得奇怪,她細細地瞧著“林玉京”,“你今日怎么像是轉了性似的?”
話少了,放在往日,定要跟她痛罵一千一萬遍那只妖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許纖爬到“林玉京”面前,在他面前直立起上身,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另外一只手摸著自己的。
白涉側頭看著她,不知她在做什么,只是任許纖擺弄。
好半晌,許纖才放下手,一點都試不出來發不發燒!她不死心地又湊了過去,勾著他的脖頸,將“林玉京”壓低,用自己的額頭貼上他的。
這一下仿佛讓“林玉京”有些措不及防,許纖甚至看見他擴大的瞳孔,以及在他眼中自己的身影。
就像是原本靜謐的湖水里落了雨,漣漪細細碎碎地停不下來。
白涉垂下眼睫,妄圖遮住眼底的那場雨,只是眼睫的顫抖出賣了他。
許纖專心地試著溫度,仍舊是什么都沒試出來,“林玉京”的體溫甚至比她還要低,她不死心,靈光一閃,“難道你是在發低燒嗎?”
但低燒好像也不是體溫降低吧。
她歪著頭,看低頭的“林玉京”,“你覺得冷嗎?還是覺得熱?”
他別過頭,躲避許纖的視線,紅著耳朵回,“應是……應是熱的。”
是熱的,熱到整個人仿佛置身于一場大火之中,連呼吸都不能了。
許纖看見他臉紅,終于覺得“林玉京”正常點了。
雖說他這人平日里沒羞沒臊的,可在某些地方意外地非常純情,明明床榻之上什么話都能說出口,不是說來看她臉紅,就是磨著她說一些羞人的話,每每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含糊說了,又得迎接更加興奮的林玉京。
許纖見過許多種樣子的林玉京,唯獨這種拘謹模樣的少見,好似換了個人一般。
她不由得湊過去,雙手撐在他膝上,仰頭看他,小聲問,“你覺得熱,是不是因為你又想了些不該想的?”
這話一出,那張如玉的臉便染上艷色,他盡力往后靠,整個人都靠在椅背上,天鵝般的脖頸露出來,上下滾動的喉結就袒露在許纖面前。
便是方才沒想,如今也跟著許纖的話想了。
白涉整個人都緊繃在了那里。
許纖覺得今天的“林玉京”格外好欺負,若是放在往日,他便是臉紅也要回幾句的,像這么直接默認下來的極少見。
而且……反應也太激烈了些。
許纖只是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喉結,“林玉京”整個人就劇烈地顫了一下,呼吸都停滯了一下,但他仍舊沒裹挾著許纖去床上。
似乎是定力好了許多。
但比先前經不住撩撥得多。
只稍微摸了摸喉結而已,就已經成了這樣。
原先披在身上的外衣早已掉落,里頭的中衣松散了些,露出精致的鎖骨來,喘息壓抑在喉嚨間,間或泄露出半聲。半偏過頭,頭發略凌亂,平白添上幾分破碎感,顯出一種別樣的漂亮。
許纖得了便宜就收手了,她可不想青天白日剛起床就勾著林玉京重新回床上了。
她慢慢退回去,退回去的時候手需要在他大腿上撐一下,撐在他腿上的手能非常明確地感受到底下這具身體肌肉的緊繃,硬得仿佛像鐵。
許纖輕巧地在這具緊繃的身體上一掠而過,仿佛小鹿躍過溪澗,溪澗底下,是緊緊盯著它的猛虎。
許纖坐回到床上,看著心懷猛虎的男人,帶著些得意地笑了一下,臉頰邊梨渦淺淺浮起,像是成功完成了一個惡作劇。
第43章
◎白蛇◎
許纖忍不住笑到重新躺回床上。林玉京這人在情事上最是小氣計較, 也最記仇,她知道這樣調戲他,之后林玉京定會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 但難得見他如此狼狽,也值當了。
她躺得歪歪斜斜,一捧頭發隨意地散在身下,看著便愜意得很。
白涉心神好一會兒才回歸, 他先前只是能感受到林玉京的感受, 次次都折磨得他歷了一場大火一般, 先前不過只與許纖見過兩面,一次是在船上,另外一次就是扮做方士, 每次都是規規矩矩,并未與她有任何接觸。
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許纖。
親昵,鮮活, 得意的好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貓。
白涉自然知道許纖是故意捉弄自己。
但他腦海卻只想著,她實在是過于可憐可愛。
許纖笑了好半天, 才發現“林玉京”仍舊怔在那邊。
她一骨碌爬起來,盯著“林玉京”的眼睛,“你今天真的有點不對勁。”
白涉心口一緊,喉嚨仿佛也被堵住,他別過頭,生硬地轉開話題,“你餓了么?”
他的視線落在窗外,仿佛外頭的雨有多吸引人似的。
“我還沒穿衣裙呢, ”許纖見“林玉京”轉移話題,也不逼他, “待會兒我穿什么?其他地方有我能穿的衣裙么?”
主院被燒了,許纖常用的都放在那邊,其他院子她不常去,也就不清楚。
白涉道,“還有的。”
說著起身,替許纖取來一身衣裳。
許纖接過一看,又彎了眉眼,是那種帶些故意的笑,“你這回怎么主動給選了你表哥送的衣裙?”
也不知為何,林玉京對那個遠方表哥充滿敵意,要不是因為她喜歡表哥送來的禮物,他甚至會把那幾箱東西都給燒掉。
因為許纖表現出的喜歡,林玉京勉為其難留下來了那些禮物,只是悄摸把那些東西給打入了冷宮。
表哥送的那些漂亮衣裙也不知被放在了哪里,只象征性在衣柜里放了一件,用來向許纖表示他沒有陽奉陰違,是聽了她的話的。
但就那一件也被壓到最角落,每次林玉京替她梳妝打扮,穿衣服都好像看不到一件似的,若許纖不開口,林玉京是絕不會替她挑出來穿的。
許纖猜測:“難不成其他的都燒沒了?”
“林玉京”替她挑出來的是一套淡粉色的衣裳,非常少女,許纖早先就想穿穿試了,只是每次早起時都被林玉京纏得忘了這件事。
她展開裙子,非常自然地扔給了“林玉京”。
站在床邊的白涉下意識接住那件輕薄的裙,裙擺仿佛花朵,在空中開了一瞬,又在他手臂上收攏起了花苞,接著又是腰帶。
白涉是看過林玉京替許纖穿衣裳的,他早已經在腦海之中演練過無數次這一幕,因此早就已經做好準備。
只是他握住那綢帶的一端,想抽過來,許纖卻不放手,她用的力并不大,但白涉仍是停下了動作,低頭看向握著另外一端的許纖,有些不明所以。
許纖握著那端稍用了些力,白涉就順著她的力氣往前走了。
許纖繼續收緊那條腰帶,白涉被迫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從床帳外進入了床帳之中。
他半跪在床上,俯身,與許纖距離不過一掌,影子將大半個床都籠罩住。
許纖伸手,撫上“林玉京”的側臉,“林玉京”一開始似乎想躲閃,只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而隨著她這個動作,“林玉京”整個人都仿佛一張弓,躺在她手中,被她緩緩拉開,越繃越緊,直至極致。
從許纖的角度,甚至都能瞧見他滾動的喉結。
也不知為何,她總有種調戲佛子的刺激感,打從昨日起,林玉京身上就有一股子冷情感,仿佛天上冷心冷情的謫仙,教她總忍不住想伸手去撩撥一下。
原本不想青天白日勾著他的,現在倒是有些心癢癢。
許纖仰頭,“你今天怎么這么呆啊。”
她的手從他臉上,滑到肩上,只覺得已經挺硬的肌肉線條隨著自己的觸摸而顫了顫。
許纖并不因為這顫抖而有任何暫停,只是繼續往下,直到按上了他的胸膛。
就像是按下了什么開關,“林玉京”抬眼注視著她,許纖終于清楚地從他眼中看到了往日熟悉的那片艷火。
許纖原本不知為何有些焦躁的心忽地安穩了一瞬。
她甚至都沒用力氣,只是稍往下一扯手中的緞帶,身前的人仿佛被柔軟的綢緞牽引去了心神,徑直撲在了她身上,伏在許纖頸側。
混亂之間,那段綢帶落在了許纖雙眼上,她隔著那層布料,看不大清。
頸側的吐息灼熱,許纖半抱著他的背,兩個人的體型差距太大,她根本抱不過來,即使對方收了力,大部分體重都靠自己撐著,只虛虛壓在她身上,她也被壓得輕易起不來,只能拍了拍他的腰,“你起來一下。”
上頭的人這才稍稍起身,拉開一些距離,好看清許纖的表情,只是雙手仍舊下意識地緊緊握著她的腰。
許纖小聲喘息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扯開眼前的阻擋,只感覺“林玉京”停滯了一瞬,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邊。
今天他倒是跟個木頭似的,許纖有些惱怒地扯開眼前的布料。
她其實不是個愛主動的人,平日里只需稍一表露,林玉京便忍不住,他在她面前,實在不是個有耐力的人,除非某些特定的時候非得磨著她,要她親自開口求,讓她露出他愛的模樣,只有那時候林玉京是非常具有耐心的。
只是今日“林玉京”實在不上道,她都已經暗示這么明顯了,他分明也被那陣火燒得好似燒紅的鐵,卻最多只在她頸側用唇稍蹭一蹭,偶爾偷偷用舌,引得許纖輕顫。
看出她不大高興,白涉只覺得胸前那朵冰蓮似乎更冷了,他以為是方才自己舉止放肆才引得許纖不高興的。
他起身,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許纖,低低道,“是我不……”好。
話還未說完,就被許纖打斷。
她把那薄紅的腰帶扔向他,“蒙住眼睛,”許纖又拍了拍床鋪,“然后躺下。”
白涉腦海里一片混亂,不知到底是怎么惹得許纖不高興,細細一想自己的行為舉止,似乎每個動作都不對,只現在不知該說些什么來求得原諒,只順從地聽了許纖的命令。
他眼睛上蒙著那層綢布其實仍舊能看到,只是許纖既然不想讓他看自己,他閉上眼睛也就是了。
但閉上眼睛之后,身上的觸感就變得格外明顯起來,許纖的一舉一動都能被他察覺到。
許纖坐上他小腹處的時候,白涉的神智已經在崩斷的邊緣,他什么也無法想了,腦海里只有許纖。
她的指尖細細撫過的地方,好似都帶上了一陣滾燙的火焰,燒得他整個人滾燙。
白涉壓抑著喉嚨處的喘息,只偶爾溢出一兩聲,克制而忍耐。
反倒讓許纖更想聽了,怎么說,聽了這一聲半聲的,倒更想欺負他了。
好不容易欺負夠了,她才收手。
白涉整個人一直都是緊繃的狀態,察覺到許纖停下,才松了一下,只很快便又更加緊了。
——許纖坐了上去。
弓弦斷掉,神智被春潮徹底淹沒。
白涉握緊了許纖的腰。
許纖也是一時惱急了,只是在坐上去的時候,才發現“林玉京”雖說是內斂了一些,但本質還是那個掠奪的性子。
躺在下面一副任她宰割的羔羊的樣子,卻握著她的腰便不松手,甚至蒙著眼睛也阻止不了他的視線似的,目光有如實質,重重撫過每一處。
許纖很快就坐不住了,趴在他胸前什么也顧不得了,腰還能挺直全靠“林玉京”的支撐。
白涉不知道,他的身體原來也能變得這樣灼熱。
熱到心口那朵冰蓮似乎也快要融化。
在最灼熱的那個瞬間,心口似有什么松動了,緊接著身體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只能感觸到那感官,仿若夢中。
許纖被猛虎壓在了身下,銜住了后頸,犬牙細細啃咬過她的皮肉。
不疼,只酥麻麻的。
也不知這人在假正經些什么,她恨恨地想,三番四次無視她的勾搭,真到了床上,就連停下的間歇都沒有,方才結束之后很快又接上了第二次。
只是好歹她能躺下了,坐著腰還怪累的,趴著還好些。
許纖剛想著好歹能歇一會兒腰,身上那人卻又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逼問,“是現在好還是方才好?”
剛才不言不語,連喘息都壓著,偶爾才讓她聽一聲半句的,只知道掐著她的腰,現在倒是又開始逼問她了。
“都…都…好,”許纖的聲音有些不穩,她已經能夠非常熟練地應對這類死亡問題,能夠回答得滴水不漏,“各…有千秋。”
只是這次的回答似乎并不讓林玉京滿意。
他不言不語,只一個勁兒發狠地討好她。
又取下了自己眼上那綢緞來,替許纖綁上,囑咐道,“別偷看,帶你玩更好的。”
于是,在許纖看不見的地方,身上的人身量拉長了些,五官越發鋒利,比先前單薄的少年身量更有韻味了些。
赫然是白涉的樣子。
林玉京舒展了一下肩背,而后帶著許纖又往上攀了一重。
許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蒙著眼所以其他感官更敏銳了,只覺得這一次比先前都要…都要激烈許多。
還是成熟之后的軀體能用得更好,林玉京漫不經心地從許纖胸前抬起頭,又開始恨那白涉竟然化成他的模樣。
不知道老成什么樣的老東西,還化形成少年,真不要臉。
倒是全然沒把自己投胎之前的年歲給算上。
第44章
◎白蛇◎
風細細, 雨纖纖。
白蛇觀音,玉郎紅綃,雨帶春潮。
兩人最后在窗外細密的雨聲中依偎著睡去,許纖昨夜睡太久,只稍閉了閉眼,睡不著,只是倦意纏身,不想起床。
她趴在“林玉京”背上,兩人的頭發絞纏在一起,許纖把玩著他的一縷頭發,一點點纏在指尖,最后松開時,那縷頭發發尾略有些彎翹。
這些天許纖幾乎沒空好好欣賞林玉京,今早這一次讓她非常饜足,甚至最后都忍不住哭出了聲。
被喂飽了, 自然心情就好, 許纖覺得現在的自己可以原諒全世界。
這還是頭一回林玉京睡著,而許纖醒著,往常都是她最先投降,最先睡著,但回回都是在林玉京的目光之中醒來,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有多精力充沛,好似根本不用睡覺一樣。
大約是昨夜盯著她盯了一夜沒睡,許纖想到這里,不免想讓他好好睡一覺,輕手輕腳想起身,結果還沒起來, “林玉京”就醒了。
他肩背起伏了一下,許纖手沒撐住,又重新趴在了他背上。
大約是回過神來還有個人趴在自己背上,“林玉京”立刻就僵住了。
許纖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背,而后指尖順著脊柱往上走了幾下,激起一陣顫栗。
白涉好似經歷了一場幻夢,如夢似幻。只是后邊神智被淹沒,只記得最意亂情迷之時自己仿佛被控制著,對著許纖說出來了那種話,對她做出了那種事,現下他的神智恢復過來,立刻意識到是誰在作亂。
——林玉京。
他神色立刻冷下來,眼中帶上一些陰森。
又是他,又是這個怎么滅也滅不掉的,骯臟的心魔。
便是摒棄掉心臟,也得將這個禍患給除掉。
腦海之中,心魔對許纖威逼利誘的話仍舊清晰,用情事妄圖讓她* 屈服的行為也歷歷在目,白涉甚至仍能回憶出當時的觸感。
最后許纖都哭出了聲,心魔甚至還不肯停手。
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內心深處面對這一幕時的暴怒里竟還存著一絲欲望。
都是他的錯,白涉想,是他心不凈,生出了那么多骯臟的心思,甚至多到生出了心魔。
心魔由他而生,也自當由他斷絕,若是再除不掉,仍舊對許纖產生威脅,白涉想,那也就只有除掉本源了。
即使再怎么厭惡,再怎樣唾棄,再怎樣劃清界限,白涉也不得不承認,心魔也是他的一部分,他自當承擔心魔犯下的過錯。
因為那也是他的念頭,是他先生念,心魔才有機會奪取身體趁虛而入。
而作為被傷害到的許纖,即使是她想親手懲罰他,將他千刀萬剮,取走他的性命,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隨即,從背后傳來的溫熱觸感讓他的思緒斷了一瞬,在意識之前,本能先讓他停下了動作,肌肉繃緊,顯露出流暢好看的線條。
許纖從他背上翻了個身,翻到白涉旁邊,側躺著對著他,小聲問:“不再睡會兒了嗎?”
據說熬夜然后再劇烈運動容易猝死,她可不想林玉京年紀輕輕香消玉殞。該補覺就得補覺。
一想到睡覺,許纖忽然震驚地發現在自己印象里,回回在他倆之間,睡覺都是特指那個動詞。
林玉京睡著的次數似乎寥寥無幾,每次她睡著,他醒著,她醒著,他還是醒著。
這么一想,在許纖這里,林玉京今天就必須得補一補覺了。
于是她又躺下,道,“再陪我睡一會兒吧,我看著你睡。”
不然這廝總是陽奉陰違。
白涉怎么可能睡得著,便是冬日,他也極少睡覺的,只是雖不明所以,但許纖如此要求了,他便盡力去做到。
閉上眼睛,試圖睡著。
但即使如此,他仍能感受到許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隨意游走,最后落在了自己臉上。
自己面前的人呼吸聲也細細的,每次呼吸都像是蝴蝶在他胸腔里振了一次翅。
或許是無聊,她很快收回了視線,把自己縮進了他的懷抱。
白涉幾乎是顫栗了一下。
許纖伸手拍了拍他的腰,“放松,只是睡個覺。”
那么緊張做什么。
她埋進他懷里,鼻尖縈繞的是一股冷媚的香氣,卻并不膩人,換了熏香么?許纖想,很快又在雨聲之中催生出來了睡意,昏昏欲睡,最后反倒是自己又最先睡著了。
白涉睜開眼,低頭去瞧她的睡顏。
心里不知被什么溫熱的東西細細密密地浸了一下,原本因著冰蓮存在而一直疼痛的心臟,似乎稍微緩解了些許。
而隨著疼痛的退卻,白涉抬手撫上心臟處,神情卻陰沉下去。
若是現在讓李青城來分辨,他定然分不出白涉與林玉京的區別了,不管是白涉還是林玉京,一旦神情陰郁起來,幾乎是如出一轍的模樣。
*
白涉又入了蓮池,冰冷的霧氣再次籠罩了整個池邊。
青蛇坐在池邊,給白涉回話,“那些小妖怪都安置好了,我跟它們說了要仔細藏好,你跟金鵬妖打斗時造成的建筑損壞也處理了,那幾個姓李的道士也被我打發出去了,一時半刻回不來,你待會兒還要回隔壁府邸么?”
白涉是趁著許纖睡著才出來泡一泡蓮池的,壓一壓心口那朵冰蓮。
雖說青蛇真心認為現在泡了也沒什么用,以前是隔著一層,只能通感都被折磨成了那樣,現在跟許纖面對面朝夕相處了,那心臟可算是完了。
他匯報完了,就聽著白涉偶爾的話,白涉話不多,只偶爾說幾句。
青蛇就趁著這個空擋神游天外,時不時嗯一聲讓白涉知道自己在聽著,一會兒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去許纖面前走個過場,一會又想隔壁府邸主院都燒沒了,許纖是不是之后要搬到這里來?
正想著,便聽得白涉一句,“若是消除不了心魔,便只能從本源解決了。”
青蛇后知后覺慢了半拍,反應過來之后一激靈,心魔是白涉的情愛與欲.望,從本源解決的意思就是……直接滅殺自己?
青蛇震驚,心想怪不得他做不成山頭老大,對自己都這樣狠的手腕,他是萬萬沒有的。
“原也是我對不住她,”白涉輕聲道,“我做了錯事,她怎樣罰我都是應該的,這條命任她拿去也賠不了她的損失。”
青蛇其實有點想反問一句,這還算對不住的話,怎樣才算對得住,站在他一個局外者的角度,不管怎么看都覺得報恩報成這樣已經仁至義盡。
但他非常明智地閉嘴了。
跟陷入情愛的人講道理這件事是沒有一點道理的,或許情愛這東西,就是會無時無刻對對方感到虧欠。
想到這里,青蛇道,“但你們現在兩情相悅……”雖然勉強算半個兩情相悅吧,將心魔收回之后總歸已經是一個人了,他看許纖還挺喜歡林玉京的,至少挺喜歡那張臉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白涉蹙眉,糾正道,“我只是在報恩而已。”
至于許纖,他垂下眼睫,“她…她也并不心悅于我。”
她只是歡喜這身皮囊,歡喜這個身體,歡喜他的色相。
青蛇沉默,他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是,報恩報恩,那我看報恩報得也挺順利的,她也沒有生氣,是不是你誤會了什么?”
“并無誤會,是我的過錯。”
只要他活著一天,心魔便有可能再次傷害到她。
青蛇深深地嘆了口氣,“但她似乎并不想罰你是么?你要是死了,她該再去歡喜誰去?”
“再者說了,你不是說要報恩么?現在還沒報完吧?雖說那心魔是你心臟的產物,但我瞧著她歡喜那皮相,也挺歡喜林玉京,你現在死了,誰給她頂替去?”
“何況,你該去親自問問她的想法不是么?而不是憑著自己的心意揣測。”
青蛇道,“我覺得你也不用多想,她既然之前能與林玉京過下去,想來應是喜歡他的行為舉止的,就學著他以前的樣子做,應是不會出錯的。”
蓮池之中,默然良久,霧氣再次翻涌。
“你說得對,”半人半蛇的白涉自霧氣之中游走出來,帶出一片陰冷的水汽,最終化成冰霜凝結在了蓮葉之上,白涉神色難辨,不知喜怒。
“我該扮演好該扮演的角色。”
歸根結底,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林玉京是依附他心臟而生的心魔,但他才是那個贗品。
在心底翻涌的,到底是對于心魔的殺意,還是被殺意包裹的妒火呢?
青蛇認為是后者。
至于他口口聲聲說的報恩,是真的想回報恩情,還是掩蓋在所謂報恩之下的愛意呢?
青蛇覺得這個答案或許也不用選擇。
呼之欲出的答案,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唯獨白涉困于局中,一口咬定的恩情,圈死了最初的開始。
原本該屬于他的注視與目光,原本該屬于他的擁抱,如今卻全都只能通過扮演另外一個人來攫取。
每一次,她看著你時,你或許能夠欺騙自己她注視的是自己,因為她歡喜這副皮囊,心魔竊取了你的記憶與模樣,你也有同樣俊秀的色相。
但她眼中的愛意卻真真切切是屬于林玉京的,白涉想,他曾恍惚間以為她愛的是自己。
直到那個時候她喊出了林玉京的名字。
含含糊糊的兩個字,卻仿佛有一雙手在他胸腔剜出了心臟。
到底是心魔力量增強奪取了身體,還是他心生絕望與退卻被趁虛而入?
白涉不知道,他沒抓住那一瞬的情緒,但有一點是明確的。
——他絕不要許纖因自己而受到任何傷害。
第45章
◎白蛇(女媧補天五百字)◎
許纖被侍女姐姐喊醒的時候, “林玉京”并不在房間里,她還以為是林玉京遣人過來喊她吃飯的,迷迷瞪瞪地起來, 只是來人有些慌亂的一句,“夫人,族中來人了。”讓許纖直接清醒了。
哪個族中?
她很快就知道了。
古代大戶人家都挺重視宗族的,許纖后知后覺才意識到林玉京也算是出身名門望族, 他平時幾乎不提起這些事情, 住也是單獨的府邸, 不跟長輩住一起,讓她忽略了這一點。
林知府跟林玉京的二哥現在是沒空沒時間上門的,先前倒是打發人上門過幾次, 林玉京都沒見過。
林氏宗族各種亂七八遭的關系網太多了,各種親戚一大堆,上門的幾個許纖不知道是什么關系,但打頭的那個白發蒼蒼顫顫巍巍的,讓人憂心他走路的時候一頭栽地上。
他左手還牽著一個小孩子,讓許纖一時不知道這群人上門是來做什么,去迎的時候還被劈頭蓋臉一頓教訓,說她衣著打扮不莊重,現在還穿這么出挑的顏色實在不妥。
說話滿口之乎者也,先是講林玉京有多離經叛道,不敬長輩,念的許纖頭疼。后邊又語氣一轉,說了一大長串,意思是雖然林玉京為人行事不著調,但好歹是他們林氏的子孫,總不能看著他香火不繼。
伸手將牽著的那孩子往前推了推,“擇日將這個孩子過繼到他名下吧。”
許纖起先還生氣,又礙于對方年紀太大,不能動手,后邊聽到這里就有點懵,心想林玉京不能生的消息這么快就傳出去了?
許纖其實不討厭孩子,平時走路上看到孩子也愛逗一逗,哄著玩一玩,但前提是那孩子不需要她生她養,吃喝拉撒不需要她照顧,也不是明擺著來吃絕戶的。
但林玉京不在,跟這個老畢登講道理她也不耐煩,何況又講不通,只想先把對方糊弄著打發走。
想到這里,許纖當即柔柔弱弱地靠在了門上,捂著胸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樣大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怎么做得了主?還是等夫君回來再商議罷。”
對方年紀太大了,懟他許纖都怕他氣過去,不懟他又覺得憋屈,思來想去,這種傷功德的活還是讓給林玉京來干吧。
誰知此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吵嚷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望向許纖的目光仿佛她在說什么胡話,原本的不屑與輕佻之中也帶上了些許令人不適的憐憫。
面面相覷片刻后,為首的那個老人慢吞吞道,“正是因為他年少早亡,所以族中才給他過繼香火的啊。”
在他們口中,林玉京沒能從昨晚那場大火之中走出來。
許纖聽完他們的解釋反倒安下了心,畢竟她今早還見過林玉京呢,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謠言。
也或許是掌握的力量帶給她的底氣,若是原本沒修道的她碰上這樣的事,也不會有這么輕松的心態,現在瞧著這一群人,好笑壓過恐慌占了大半。
只要一想到在場這些人她一個風咒就能解決,便是面目可憎也變得有幾分可笑。
只是她不大擅長跟這里的人打交道,正愁著呢,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熟悉而輕柔的,“纖纖。”
“林玉京”站在走廊之上,花枝在他身上落下斑駁的影,在陽光下,越發白皙如玉,烏黑的發自肩上流淌而下,眉眼莫名透出一股子秾麗來,他站在許纖身后,越過她的頭頂,朝著人群瞥去了陰冷的一眼。
這一次比原先更寂靜,半晌后便慌亂起來,甚至還有人尖叫,“鬼!”
還不待“林玉京”發話,一旁的木頭便帶人將幾個人捂著嘴拖了下去,這下人群總算是被迫冷靜了下來。
白涉并不去管喧鬧的人群,與許纖的接觸也克制,只將手搭在她肩上,低聲問,“吵醒你了?”
“嗯,”許纖帶著些倦意點點頭,“怪煩人的,也不知是誰亂傳話,謠言傳的也太快了。”
府里的侍從肯定有其他人插進來的探子,雖然林玉京于讀書功名一事上沒什么成就,但是他經商,而且在商道上很有天賦,攢下的家底可不薄,足以引起旁人窺伺的程度。
“去吃飯吧,廚房都備好了。”他輕柔道,“這里我來處理。”
許纖求之不得,她早就不耐煩應對這些不認識的人了,只是臨走之前還是不放心地囑咐了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別做太過了。”
“林玉京”嗯了一聲,“手伸得太長了,多少得讓他們長個記性。”
她走到一半時,不知為何回頭望了一眼,“林玉京”的側臉十分俊秀而平靜,看向人群的眼神波瀾不驚的,仿佛在看一群死物。
許纖視線往下移。
嗯,從側面看去,腰更細了。
她小跳步著往院子走去,只走到一半,經過一個拐角處時,就聽到有兩個侍從竊竊私語。
“郎君是不是越發白了?這幾日有誰見過郎君?”
“我先前真切地瞧見郎君又沖進了火中,再沒有出來,這兩天也沒有見到他的蹤跡,廚房那邊也說他沒有叫過膳食,你說這……忽然出現的郎君到底是人是鬼?”
還沒等許纖開口,身后的木頭上前一步,喝道,“瞎說什么呢?郎君這兩日寸步不離地守著夫人,膳食都是跟夫人一起用的,我看就是郎君仁慈,給你們安排的活計太少了,有這么多閑工夫在這里嚼主人家舌根!”
那兩人慌忙出來,行了個禮,木頭這時候倒是不木了,“都是哪個地方的?哪個管事手底下的?這幾日都忙死了,你們兩個在這里偷懶扯閑天?留下名字來,我好報給管事,扣你們半月工錢才能長長記性。”
被許纖攔住,“算了,以后別亂傳謠言就好了。”
打工人都不容易。
只是,她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幾天林玉京并沒有跟她一塊兒吃東西。
至少,在她面前是從來沒有吃過的。
不過這兩天她幾乎都在睡覺,許纖有些心虛地想,應該是林玉京趁她睡著時才有空吃飯。
……
人類的陰謀詭計在大妖眼里形同透明,林玉京以前不去管只是想留著小蝦米釣大魚,多少有些玩心在。
但白涉并不理解這有什么好玩的,他只是覺得不耐煩。
人類一如既往。
或善或惡,不過就是這個樣子罷了,到底是什么心思,他并不在乎,唯獨一點,牽扯到許纖就不行。
府里的侍從被悄無聲息地遣散了一波,林氏族中的那些長輩回去之后對林玉京那邊的事只口不提。
處理這些麻煩的事情,甚至都用不到妖力,白涉玩弄人心就是一把好手。
主院在那場大火中被燒了個干凈,清理現場,修整完好也要些日子。
許纖其實是個很好打發的人,對住的地方沒有那么多要求,只是“林玉京”并不這么覺得,露出的神情仿佛許纖并不是換了個小點的院子,而是出去流浪了一樣。
“林玉京”說隔壁府邸他遠方表哥最近不在府里,他們可以住到隔壁去。
許纖猶豫:“是不是太麻煩人家了。”
白涉低聲道,“宅子空著也是空著。”
“就當是去替人看宅子罷,這府邸燒成這樣,修整時人來人往的,也怕吵到你休息。”
這一點說服了許纖,不過她睡眠質量其實挺好的,睡死了就是天上下刀子都吵不醒她。
她想到的是林玉京似乎很淺眠,平日里總是比她晚睡,比她早醒。偶爾有幾回許纖睡醒的時候林玉京是閉著眼睛的,但在她醒過來之后就很快醒了。
想到這里,許纖也不禁問,“我睡覺是不是很不老實?好像老是吵醒你。”
要是這樣的話,是不是還得分房睡?若是放在剛成婚那會兒,許纖是樂意分房的,只是現如今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想到要自己一個人睡,反倒有些不得勁兒。
“沒有,”白涉搖搖頭,見許纖一臉狐疑,又道,“瞧見你睡在旁邊,才稍心安些,方能入睡。”
許纖見他說的不似作假,只是還替他擔憂,“不如等你表哥回來,讓他替你瞧瞧吧。”
白涉柔聲道,“好,不必替我憂心。”
大妖并不怎么需要睡眠,林玉京或許囿于人類之身,多少還需要入睡,不能時時刻刻看顧許纖,還讓她反過來擔憂。
他會做的更好。
……
許纖怎么想也想不到,林玉京口中的“暫住”“替人看宅子”這么大張旗鼓。
甚至不僅換了府中的陳設,還連夜在兩個府邸之間打通了一道門。
“林玉京”輕描淡寫,“這樣來回便不用專門從大門走了。”
許纖關注的點倒不在這里,“效率好高啊。”
一晚上整了一道門,放現代也得敲敲打打好幾天啊。
青蛇連忙找補,“這里的墻薄,也不費什么工夫。”
妖力變得自然快,他擦了擦汗,見許纖恍然大悟的模樣,不由得慶幸許纖于這方面遲鈍。
隔壁府邸如出一轍的華貴,獨那蓮池與眾不同,蓮花分外紅,池水之上白霧彌漫,如隔云端,風過不散,將整個府邸都帶上幾分冷清空茫,置身其中好似仙境。
許纖對景色沒什么鑒賞能力,尤其高考之后,肚子里就沒剩多少墨水了,夸不出什么好話來,就一句,“夏天避暑倒是正好。”
“是是,”青蛇連忙接話,“這不就是想著正好入夏了,搬到這里來也涼快。”
不過許纖有個問題一直憋了很久了,她轉向青蛇,“府邸之中似乎小孩子特別多。”
一路上見到的大多數都是掩飾不住好奇與活潑的小侍從,便是長成了一副大人身量的,瞧著神采也是小孩子的神采。
因為杭州作亂的大妖基本都被清理了一波,剩下的都是些心智不全需要約束的小妖怪!
青蛇腦子卡了一瞬,抬頭見白涉神色猶豫,顯然被許纖一問就想和盤托出了。
這可萬萬不行!青蛇大驚失色,妖怪窩哪個凡人聽了還樂意住啊!
他眼珠一轉,搶在白涉之前開口道,“說起來也是可憐,都是沒父沒母的孩子,在府里也不指望他們干活,我家主人心善,就只讓他們做些擦洗的輕省活計,剩下半天時間讀書,能有個容身之處罷了。”
這群小妖怪能不給人添亂就謝天謝地了!哪里敢指望它們干活!府邸清理都是他跟白涉輪著用除塵決來做的。
【作者有話說】
俺回歸了! !今天有點短小
第46章
◎白蛇◎
府邸只逛了小半, 許纖就不想逛了,有點太大了,而且她其實是個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
許纖就大概跟著阿青認了認主要的路,然后在蓮池邊坐了下來。
“林玉京”默不作聲,跟著在許纖身邊坐下。
她的目光看向蓮池之中的景致,他的目光則是落在她身上。
許纖這兩天有點閑,她昨天接到李青城的傳音,說他帶著小花小草在外頭一時半時兒回不來,讓許纖這些天好好休息一下。
許纖睡足了兩天覺,一時有點兒不知道該做什么。分明之前剛跟林玉京成婚那會兒她其實也是沒修道,沒有除妖的任務,但過去了,許纖也很難想起來先前是懷揣著什么樣的心情去打發時間的。
但那時候確實是不怎么高興,之前的閑跟現在的閑并不一樣。
之前心里藏著的不安與對未來的焦慮似乎也隨著她手中握著的力量而消散了大半。
她坐著坐著就歪到了“林玉京”身上,靠在了他的肩頭,靠上去的那一刻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肌肉的緊繃過程。
他身上的味道就縈繞在許纖鼻尖,他越緊繃,她反而越放松了,心頭那點最后亂七八糟的情緒也隨之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的東西,許纖也說不清是什么。
好像把熱水灌進暖水袋,她的心也被灌進了什么溫暖的東西,滿到要漲出來。但許纖說不出來是什么,也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
她只是默默地感受這一切。
微風吹過蓮池,蓮葉款擺,霧氣逐漸消散,陽光透過云層,落在水中碎成一片,紅色的游魚忽地游開,碎金就隨著水波一圈圈蕩開,直到融入水中。
她其實有點想跟“林玉京”訴說、分享這種感覺,但不知為何總是開不了口。
好像也不只是因為害羞。
許纖不知道怎么用言語來表達,她整個人原本是靠在“林玉京”肩頭的,只是慢慢滑進了他懷里,最后趴在了他膝上。
白涉盯著她頭頂那一圈被太陽光勾勒得毛絨絨的碎發,動了動指尖。
有點想摸,還想揉亂。
這個念頭乍一在腦海之中浮現倒是把白涉給嚇了一跳,他將其壓了下去,隨即告誡自己不要做討厭的事情。
可能會惹她生氣的,惹她不高興的事情,全部都不要做。
他絕不能像林玉京一樣,只顧著滿足自己的欲望,將她從云端拉下來,勾著她一同沉淪于情.欲。
他要做一個良人,做一個好夫君。
他得……回報她的恩情。
……
許纖發現“林玉京”最近真的不大對勁。
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雖說對她比從前更加百依百順,但怎么說呢,兩人之間隔了一層什么東西似的,有些太正經跟相敬如賓了。
但凡她對著他做些什么親密的舉動,他每每都是僵硬,而且還叫她不要那么不穩重。
就非得許纖更深入些,徹底讓他身體的變化明白了然地袒露出他的心,才不再說那些掃興的話。
不過禁欲古板系撩撥起來刺激倒確實是挺刺激的。
“林玉京”也入戲,每每都讓許纖真的有種自己是妖女在勾搭欺負冷清謫仙的錯覺。
但也只是面上端肅冷峻,裹在嚴嚴實實衣裳下的那具身體卻經不起任何撩撥,只幾下就露出端倪。
只又一次被許纖勾著直接胡鬧到中午之后,“林玉京”這次仿佛真的打定主意要做個賢良淑德的夫君,還鄭重其事地與許纖談了這件事。
“你年紀小,我作為你的夫君,自然要負擔起教導你的責任,日日沉迷于那種……”他耳尖微紅,似乎羞于說出那個詞,“男女之事,對你并不好。”
林玉京那個孽障把她給帶累壞了,她年紀小,被他勾著引著,沉迷于此。
許纖不服氣,“你年紀比我還小三歲呢。”
在這里跟她裝什么長輩樣子!
她跪坐在白涉對面,不大高興地撇了撇嘴,這里又沒有網!也沒有手機電腦,娛樂項目少得可憐,沒有手機玩她自然不免要想想玩什么。
“林玉京”又成天在她面前晃。
明明以前在那事上他比她都要急切的!許纖有些委屈,現在明明也是!既然他這么端莊,那怎么還被她稍微一勾就上手呢?現在睡完之后又擺出這個道貌岸然的樣子來做什么?
許纖這么想著,自然也就這么說了。
誰知說出來后,“林玉京”露出來了有些羞愧的神情,紅著臉低聲道,“確實是我的錯,太放縱了些。”
話音未落,白涉便好像聽見心底傳來一聲嘲諷的笑。
他用妖力將其壓了下去,隨即抬眼看向許纖,又是那副端肅如玉觀音的樣子了。
窗外的光落在他身上,他在許纖面前稍低了低頭。
“之后,再不了。”白涉低聲道,“往后,此事還是需得克制。”
許纖原本是要生氣的,只是“林玉京”現在這個道貌岸然的樣子反倒又是另外一種風情了,讓她忍不住又開始想那事,何況她想了想,“林玉京”就是說再多,到時候九成九也是被她稍一勾搭就行了。
但是這氣不生,不在“林玉京”面前表現出對此事不滿意的態度,好像顯得她很好說話似的,于是許纖哼了一聲,而后撂下一句“我要離家出走!”隨即氣沖沖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腳步踩得比以往要重,水紅色的裙擺波動起來,好像花朵一樣綻了又收。
白涉無奈地嘆了一聲,望向她的視線好像高高在上包容不聽大人話的小孩子似的,讓許纖倒真有些不滿。
她氣哼哼地扭過了頭,再也不回頭看他,明明按著年紀來,他還得叫她一聲姐姐!
白涉看著許纖的背影,心念一動,一縷淡白色的霧氣便纏繞上許纖的裙擺邊。
被壓抑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與他一般無二的聲音響起,“你這是要做她的夫君還是管束她的長輩?”
見白涉不搭理自己,只揮手,將面前的桌面變作了一盤棋局,林玉京便有些意興闌珊,嗤道, “假正經。”
“她想要我,便給她就是了,縱情歡愛本就是人的本能而已,啰啰嗦嗦克制些什么?老古板一樣,一同共赴極樂就是了。”
白涉落下一子,仍是不語。
“還是說,你害怕克制不住的是自己?”
口口聲聲說著怕她沉迷淫.欲,但他是白涉的心臟,清楚明白白涉的心思。
白涉落子的手頓了一頓,指尖稍一用力,妖力便將手中的棋子連帶著下頭的桌案化成了齏粉。
他站起身,神情陰冷,周身妖氣翻涌,門窗大開,狂風席卷了屋內。
只站了一會兒,便停歇,白涉朝著蓮池走去。
妖氣蔓延的水面,立時帶上冷意,紅蓮被冰霜籠罩,看去倒像是一片冰蓮了。
白涉化為人身蛇尾的模樣,進入了蓮池。
……
許纖說著離家出走,但是連大門都沒出,她說的離家出走就是指離開跟“林玉京”睡的那間屋子,而不是離開府邸大門。
如果不需要出門除妖的話,這兩個被打通的府邸完全可以滿足許纖的需求,她完全可以做到一連好幾個月都不出大門。
而且府里的小孩子被養得很好,沒有這個時代其他人身上那種上下尊卑分明,小心謹慎的感覺,仿佛跳脫出了古代封建社會對人的定義。就跟小花小草有些類似,所以許纖也愛跟他們待在一塊兒玩。
現在的許纖已經可以很熟練地給這一群嘰嘰喳喳的小東西當青天大老爺給他們裁決一些事情了。
夏天是大部分花開得最漂亮最燦爛的時候,府邸之中有兩個蓮池,除了她跟“林玉京”院子里的那個小蓮池,外頭花園里還有個大蓮池。
許纖最愛在大蓮池邊的走廊上待著,那邊有一棵紅色的山茶樹,還有一架垂絲海棠的花枝交織成的花墻,不知名的藤蔓爬上廊柱,垂下的枝葉錯落。
在印著交錯的花影跟光斑的木制走廊上,總有小孩子拉著手來找許纖給裁決一些在大人看來雞毛蒜皮但是在他們看來天大的事情。
這些小妖怪總是去找許纖是因為這個人類會認真地跟它們說話,還會鄭重其事地對待他們的事情。
還因為最近青蛇大人總是跟這個人類待在一起,原本是去找青蛇大人的,結果最后會發現這個人類非常熱心且公正。
導致最后小妖怪們都不去尋青蛇了。
反而是白涉大人,一天之中總得時不時抽空去處理些雜務,不僅得處理妖怪的事情,還得作為“林玉京”處理人類那邊的事情。
許纖樂在其中,在把這項工作從青蛇那邊徹底攬過來之后,還鄭重其事地規范了告狀的流程,時間,以及告狀的范本。
跟“林玉京”不歡而散之后剛好是她這個青天大老爺上班的時間,許纖就“出走”到了這里。
斷完幾個案子之后,許纖心情好了不少。
“好了,今天青天大老爺下班了。”
許纖大手一揮,對著底下幾個星星眼的小孩非常瀟灑道,“散會,去玩吧!”
青蛇以一種非常欽佩的目光看著許纖,能把這一群小妖怪都給治得服服帖帖的,也怪不得白涉對她神魂顛倒。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今天還是短小!等我調一下作息
第47章
◎白蛇◎
許纖直接往地上一躺, 拖聲拖氣喊,“阿青——”
青蛇“哎”了一聲,起身過去撐著膝蓋低頭看她, “這是又怎么了?”
“說來話長。”許纖像烙餅一樣,把自己翻了一個面,往外側滾了一滾,青蛇也往前一步湊了過去。
“那就長話短說。”
許纖又滾了一下,翻到正面朝上的位置,瞇著眼看著花枝間漏下來的陽光, “唉,我也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說。”
很快一片陰影覆了上來,青蛇的臉出現在許纖面前, 他笑瞇瞇的,“我猜你想說的跟林玉京有關?”
被猜中了,不用她自己切入話題了。
許纖爬起來, 示意阿青坐在自己對面, 她左右看了看, 湊過去,小聲道,“這兩天他不大對勁兒。”
“有時正常有時不正常的,一陣陣的。”
青蛇替白涉掩飾, “他性子本來就……什么時候不發神經才不正常吧。”
許纖沉思幾秒,隨即點頭,“說得也是。”
一般人想不到他的腦回路,先前給她寫的字帖這兩天也換了一本新的,婚書也又重寫了一遍,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
“但除了性格方面, 身體好像也有點變化。”
青蛇:“這種話題是不是有點過于私密了?”
“別想歪,我說正經的呢,他原先體溫一直比我高,最近老是冰冰涼涼的。”
雖然入夏之后冰冰涼涼的貼著也舒服,但忽然變成這樣,總不免讓人擔憂。
這次輪到青蛇躺下了,他特意挪到了太陽底下,聲音好像也被曬過了,帶著溫暖,懶洋洋的,“沒事,夏天冰不是正好么?到了冬天不冰就行。”
“說正經的呢!”許纖爬過去,推他的肩,“人又不會自動調溫,難不成到了冬天他的體溫還自動變高了嗎?”
青蛇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讓許纖坐在那邊,“那讓他去醫館瞧瞧,拿點藥吃?”
拿點最苦的,苦死白涉,他帶著點幸災樂禍想。
“藥是肯定要拿的。”
許纖挪過去,坐著跟青蛇一塊兒曬太陽,兩只腳垂下,泡在湖水之中。
她手里拿著一朵不知從哪里摘下來的海棠花,一邊跟他說話一邊一點點撕著花瓣,順手扔進水里,引來一只紅色的錦鯉。
“我在想是不是他被*魘著了什么的。”
她原本就是秉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信念,這個世界這么光怪陸離的,板上釘釘的有妖魔鬼怪,自然要多想想。
“等你家主人回來,替他看看好不好?話說回來,你跟著那么厲害的方士,就沒有跟著學個一招半式的,能替人看看么?”
青蛇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其他的沒怎么學到,倒是藥方今日就能給你開好,府中庫房里藥都是齊的,配個十副八副的也便宜,就是這藥一定得日日喝,你到時須監督著些。”
許纖狐疑,“不用把脈什么的么?”
“不用那么麻煩,光喝藥就行了,”見許纖并不信服,青蛇又補充道,“昨天我還見過他呢,觀其面色,想來應只是尋常苦夏而已,何況我那藥就是沒病,尋常人喝了也滋補。”
許纖半信半疑,“那你開吧。”
“別擔心,包治好的。”青蛇扯開一個笑,起身拍了拍許纖的肩,眼尾眉梢凈是狡黠。
……
許纖坐在“林玉京”對面,托著下巴,殷切地看向“林玉京”,以及他面前的那碗熱氣騰騰的藥。
白涉垂眸,看向擺在面前的那碗藥,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許纖。
“我見你最近幾日體寒,讓阿青給你開了點藥。”
許纖說著,得意地翹了翹嘴角,滿臉都寫著快夸我快夸我。
白涉有一瞬間幻視對面的姑娘背后生出了尾巴,小貓妖一般,又像是一片毛絨絨的蒲公英,曬足了太陽,柔軟溫暖,橫穿過時掃在身上,說不出的感覺。
他垂下眼睫,“有勞娘子。”
許纖催促,“快點喝吧,我跟阿青熬了一下午呢。”
“就是這藥聞著太苦了,”她皺皺鼻子。
光是聞著就受不了。
白涉自然也聞得出,他清楚明了那所謂的體寒是為何,也知道這里頭都放了些什么,也猜到青蛇趁機捉弄。
只是纖纖一片好心,辜負不得。
“不苦。”他回,隨即一飲而盡。
放下碗,唇邊被遞過一枚蜜餞,抵著唇齒,白涉張開口,用舌卷了去,舌尖溫熱,將她指尖上那點黏膩的甜蜜也盡數席卷而去。
許纖渾然不覺,她原本一直想著“林玉京”體寒這件事,見他聽話地喝了藥,稍放心了些。
她在“林玉京”身邊坐下,許纖今日穿的是一身粉色的衣裙,淺淺的,仿佛攫取了三月初半開的海棠花的顏色染成,穿在身上不顯媚俗,好像她自己也成了一朵正開的花,明媚得很。
裙擺柔順地垂落,挨著他的黑色衣袍,與衣裙同色的披帛有一角落在他膝上,糾纏著烏黑衣袍上的刺繡,仿佛開在夜里的花。
白涉不敢再看那抹嫩生生的粉色,又聽見許纖出聲。
“藥再苦也得喝,都說良藥苦口,吃了蜜餞是不是就不苦了?”
她仰頭望著他,那雙眼睛落進了搖曳的燭光,目光燒得他心頭一顫。
巨大的轟鳴如同無形無色的海浪般席卷而來,直將整個世間都淹沒,耳邊什么聲音都聽不到,眼前也只能看得到她而已。
白涉有一瞬間甚至分不清耳邊響起的是自己的聲音還是自己的聲音。
“你心亂了,你方才在想什么?”
白涉不語。
那聲音嗤笑,“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而已。”
他閉了閉眼,妖氣翻涌著妄圖將其壓制下去,只是那抹粉色卻在眼前揮之不去,柔軟順滑的綢緞被她眼中的燭光點燃,霎時間便燒成了一片。
再睜開眼,眼底是一片洶涌的大火。
烈火之中,他俯下身,音調里是一反常態的媚意,“纖纖可想要我?”
“可曾想我?”
一瞬間忽然正常了,從悶騷變明騷了。
許纖警惕地看著林玉京,這是對她的考驗嗎? !
許是她沉默的時間有些久,林玉京古怪道,“還是你更喜歡先前那個道貌岸然的死樣子?”
看來只是隨便問問,許纖從善如流,觸發夸夸技能,“都喜歡,輪著來就行。”
思考了一下,又大方道,“各有風情,你喜歡哪個就先來哪個。”
林玉京沉默了幾秒,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把戒尺。
他向來是不糊弄的,只眼微垂,又比往常那端莊冷清的模樣多出幾分凜然,儀形壘落。
教一身黑色的衣袍襯著,眉眼間是教人心顫的森冷。
他道,“站起來。”
三個字,卻讓人忍不住心顫,想聽從。
往常雖端肅,但冷清之下是溫柔。話說的嚴厲,卻經不住許纖的磨,只稍裝一裝委屈,就是看出來她故意耍賴,也忍不住心軟,被她輕易就欺負了去。
如今,許纖卻清楚,便是她再如何央求,林玉京都斷斷不會心軟了。
戒尺并不做懲戒,也不落在手心,從她的胸前滑到了腰上。
所過之處就像是過了電,明明對方沒做什么,許纖卻險些站不住,只能用手撐著桌子。
他仿佛未覺,只肅著神情,繼續往下。
神情跟聲音都是冷清的,仿若云端高高在上的仙,只那神仙一般的人手上做的卻是紅塵中人才該做的事。
淺粉色的衣衫一件件落下,隨即便是黑色的衣袍將其覆滿。
林玉京裹挾著她去了床榻之上,不知過了多久,他吻了吻她,直起身,邪氣地笑,“先前幾日我古板無趣,可害你無聊了罷?”
燭光搖了又搖,一陣風來徹底熄滅,月光接替了它的職責,透過一格格的窗欞,描出來了個纖長的影子。
先前許纖迷迷糊糊只聽到林玉京說了些什么,沒聽清,也就沒回,只神智剛回復,又聽他開口。
“纖纖覺得我古板無趣么?”
聲音冷冷清清的。
但教人莫名聽出些難過,許纖翻過身,她親了親他臉,“怎么會?”
這花樣百出的,她但凡說出無趣兩字那都是不識好歹!
白涉聽到她說,“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就算是板著臉教訓她說日后要禁欲的樣子也教人心癢癢。
“但是你這次似乎比先前都高興。”
“一直保持一個樣子忽然換一個多少也新鮮點,”許纖痛心疾首道,“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我也控制不了的。”
一首很好聽的歌聽多了就會變得沒那么好聽,人就是喜新厭舊的生物,床上一直一個樣,雖然舒服是舒服,但就是少了點刺激。
頭一回“林玉京”任她欺負的時候,許纖興奮了好久,但這兩天一直這個樣子,不免讓她想換個劇本。
她叮囑道,“以后一個話本故事還是別演太久了。”
白涉:“……我沒有演。”
許纖震驚:“難不成你今天跟我說的要禁欲是真的?”
還給她規定了多少天一次,一次多長時間,雖然她有幾次覺得“林玉京”好像不是在扮演誰,但還是說服了自己。
“林玉京”默認了。
許纖驚詫地看著他,“你認真的?不是被誰奪舍了吧。”
她歪著頭,從下頭瞧他的臉,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玉奴?”
你可是欲望的奴隸啊!不要崩人設! !
隨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話,在許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白涉眼睫顫了一下。
心臟處的鼓噪不聽,伴隨著心跳,還有一個令人生厭的聲音,“你瞧,你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便是同一副軀殼,一樣的語氣,神情,她也還是更喜愛我扮演的你。”
他瞧出許纖似乎對白涉冷清的性情有幾分意動,今日故意扮了白涉那副端肅的樣子讓她高興的。
“你用那些下賤的手段勾引她。”
心底那聲音回,“我讓她高興。”
“你既然不肯讓她高興,那便只有我來了。”
白涉未曾回,垂眸,再抬眼時,便多了幾分媚意。
他輕聲喚,“纖纖。”
白涉伸出手,指尖勾住她的,眼睫微顫,“玉奴想讓夫人高興。”
“告訴我,要怎樣才能讓你高興?”
青澀里帶著些若有似無的勾引。
心底那道聲音靜了一瞬,隨即便暴怒。
白涉只當沒聽見,往許纖那邊湊了湊,“夫人告訴玉奴,好不好?”
分明兩人先前已經做盡了親密的事,許纖卻被這幾個問題給問到臉紅了。
她紅著臉,心道這人又裝什么純。
但……清純系真的讓人無法拒絕。
許纖含含糊糊說不出個什么,對方已經覆了上來,低下身子,一副卑微的樣子,“夫人教教玉奴好不好?”
他一口一個玉奴,一口一個夫人,好像她是個貴婦人,在與屬于自己的奴隸偷. 情似的。
玉奴柔情似水,許纖受不住這水,整個人似乎要溺死在這水中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先前一直不換劇本,現如今倒好,一換就一晚換好幾次。
往后還是得平均一點,不然餓死一陣撐死一陣的,這誰受得了。
白涉披著衣衫,滿是教人看了臉紅心跳的慵懶,左眼底下一道紅痕,是許纖指甲劃上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月光落進了屋里,白涉靠著門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半闔著眼,衣衫松散,抱著胸,一只手把玩著淡粉色的避水珠,沒了以往經常維持的端肅姿態,一身掩不住的風流,倒是讓過來的青蛇嚇了一跳,險些以為是林玉京。
白涉見青蛇過來,抬手在身后布了一道結界。
他起身,將外袍穿好,稍帶一點倦意,“纖纖剛睡著,你在這里守著,我快去快回。”
正值滿月,錯過這一次就要等下一個月了。
說著,妖氣席卷,再下一瞬,原地只余青蛇一人。
杭州城外,瀑布處。
白涉取了自己的血,牽引著避水珠,又將避水珠投入水中的滿月之中。
避水珠并未融于水,月光將其中沾染的他的妖氣一點點剔除。
他安靜地注視著這一幕,并不言語。
第48章
◎白蛇◎
避水珠是用白涉的血維持住的。
白涉到底是妖。
避水珠沾染了他的妖氣,唯有浸入滿月之水才可將其澄清。
無論避水珠還是滿月之水都是這世間至純至潔之物,澄凈潔瑩,不染纖塵。
被他的妖氣沾染上, 看起來就格外礙眼。
總不能讓許纖帶著沾染了骯臟妖氣的東西。
*
許纖睡得迷迷糊糊的,習慣性地往身邊一摸,摸了個空,一下子清醒了一半。
府邸里, 亮起來了一雙雙眼睛, 夜晚是某些野獸的主場, 幾只火紅的狐貍在院子里追逐打鬧。
不多時,假山頂上攀上一只小黑豹,伏低了身子, 躍躍欲試要加入這場游戲。
走廊上滾碌碌滾來幾個獸耳的小妖怪,一堆毛絨絨中間一顆藤球拋起又落下。
池塘邊的樹伸展腰肢,開了一樹簇簇的花, 下了一場花雨。
檐角的驚鳥鈴上站著的小雀兒被驚醒到炸毛,在濃烈的花香中打了個噴嚏,想開口結果又打了個噴嚏,它嘰嘰喳喳開始抱怨,“青蛇大人都說了要早睡早起,你們又不聽話!”
還在吵嚷著呢,不知何處一陣風過,鈴聲碎了一地。
小妖怪們凝固了一瞬,手忙腳亂地清理現場,有施法術清理花瓣的,還有轉身帶上球的,時不時不知哪里就傳出壓低的一聲“哎呀” ,還有啪嘰一聲的,好不容易收拾完,又挨挨擠擠地找地方躲起來。
小黑豹手足無措地左右看看,各個地方都有妖怪藏著了,它著急地抬了幾下爪子,獸瞳瞥到墻角一處地方,從假山躥下去就奔著那邊去了。
雀兒飛到高空,仔細地審視還有哪處地方有疏漏。
青蛇大人囑咐過,每次檐下那鈴響了,就是纖纖姑娘醒了,她是個凡人,不能讓她瞧見府里小妖怪的樣子。
青蛇提醒完那群小妖怪們,又掐了個法決,將自己身形隱匿起來,隨即便見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許纖手里提著一盞燈,披了件披風出了來,穿過結界時那層透明的結界如水波般往外蕩去。
嗯……有點不對勁!
許纖轉過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觸碰到那一層如水般的東西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來回試了幾次,又把頭探了進去。
好奇心遠遠多于戒心,帶著一種只有在家里才有的放松,一點警惕都沒有。
站在她身邊的青蛇:……
只能說還好許纖對結界這類東西不大熟悉,日后她若是起疑問起,還能跟她解釋說是方士布下的法陣。
就是看她現在這個沒警惕心的樣子,怕是早就在心里給找好了借口。
許纖玩了一會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她提著燈,目標明確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似乎并不是出來尋“林玉京”的。
青蛇心下疑慮,悄悄跟了過去,只見許纖走到院子中,朝著墻角走去,墻角倒扣著一只籮筐。
而籮筐底下……青蛇還沒來得及分辨出底下氣息是誰的呢,見到許纖接下來的動作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整條蛇恨不得現在就去冬眠。
只見許纖一手掀起籮筐一手從籮筐里拎起一只垂頭喪氣的小黑豹,被揪著脖子,可憐巴巴的。
結界他能胡謅,這只被許纖陷阱扣住的小妖怪可怎么解釋?
到底也是他手下的小妖怪,青蛇猶豫要不要出面解救,畢竟許纖跟其他捉妖的道士不大一樣,只要妖怪手底下沒沾過人命她就不會多做什么。
還沒等青蛇想好呢,只見許纖朝著一個方向,雙手將小黑豹高高舉起,得意洋洋地炫耀,“看我的貓!”
而從那個方向,轉過枝葉掩映的那段路,白涉的身影在她面前停下,他松散地披著衣衫,一副只是出來散了一會兒步的樣子,“怎么半夜醒了?”
“白天睡多了,”許纖將小黑豹抱在懷里,“醒來沒見到你,就出來找找,順便看一下我白天布置的陷阱。”
她用腳踢了一下那個籮筐,“跟我師父學的!我法決用得不熟練,今晚才抓到這個小家伙。”
好幾天前就一直聽到晚上院子里有動靜,許纖一猜就覺得是貓,那飛檐走壁踢里哐啷的,除了貓還能是什么?
她再次將小黑豹舉起,仿佛舉起的是獅子王辛巴,神情虔誠,“以后我就是有貓的人了!”
白涉輕飄飄地往她舉起的小黑豹掃了一眼,好久后才“嗯”了一聲。
難得見她興致這么高。
小黑豹在聽到這個“嗯”之后,眼里的光驟然熄滅,生無可戀地把頭搭在了許纖手上。
許纖捏了捏小黑豹的爪子,篤定道,“這只貓爪子這么大,以后肯定會是只大貓。”
“嗯,確實。”
“你去哪里了?”許纖將毛茸茸的小東西抱在懷里,問道,“我剛想去找你,你出去院子做什么?”
白涉張開手,只見他手心躺著一顆瑩潤剔透的珠子,用赤色的繩子穿了起來,許纖伸手摸了一下,拎起那繩子的時候才露出些訝異。
細細一條紅繩,編織的紋樣卻精致無比,又綴了一只腰鈴。
“先前穿這珠子的紅繩不好,”
白涉垂眸道,“我想起庫房有從江南帶回來的編繩,就去找了一下。”
說著,他將這紅繩腰鈴給許纖掛在腰間試了一試,那顆珠子恰好垂在身側。
許纖轉了一個圈,低頭看那珠子,夜里走動時會落下細碎的光,軌跡漂亮得緊,她夸道,“好看!”
一旁的青蛇原本還擔心避水珠會傷到許纖懷里的小黑豹,但看見白涉沒有阻止,而許纖帶上那避水珠之后,小黑豹也沒什么異樣,便知道是白涉做了什么,
第二日,青蛇問起避水珠的事,白涉才說出自己的考量,“纖纖性情不拘束,做了道士也只肯除去那些犯下惡事的妖怪,從她與怨女也能看出來,她并不避諱與妖怪做朋友,若是避水珠會傷害到她的朋友,怕是再不肯帶避水珠了。”
在許纖那里,人與妖并沒有什么界限,她面對人類與妖怪的態度是一樣的。
何況,他也不想讓纖纖被誤解。
“往后,避水珠就只隨她心意而動。”
……
許纖去了原先的府邸,也不知為何,自從搬到隔壁之后,“林玉京”再也沒來過這里。
因為先前過繼那事,府邸里已經遣散了一波侍從,也再沒有招人,多少有些冷清。
許纖沿著游廊慢慢走,或許是因為府邸之中男女主人都不在,剩下的人多少有了幾分閑適,只是在見到她時神情都變得緊張,遠遠行一個禮就走了。
也有之前與許纖游戲過的侍女,行完禮似乎過來跟許纖說些什么,被同伴強拉著走了。
許纖莫名其妙。
一連碰見好幾個人都這樣,直到撞見了木頭,總算沒跑。
許纖問他,“最近出了什么事?怎么個個見了我都跟見了洪水猛獸似的?”
她又不會吃人。
木頭左右看了看,湊過去問,“夫人還記得先前那件事嗎?就是撞見有人背地里說郎君的那次。”
許纖記得,因為林玉京照顧她,沒在人前露面,加上沒人看到他從那場大火中出來,乍一現身引起了一些流言蜚語。
木頭道,“現在外頭的人也在傳了。”
謠言如水,在整個杭州城蔓延開來。
許纖原本有些亂跳的心,聽了他這句話之后反而有種終于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她從這其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但這陰謀只露了個頭,不上不下的,讓人不痛快。
木頭又道,“還傳了您的。”
許纖好奇,“怎么說的?”
“說您被妖怪占了軀體,所以才做一些大逆不道,忤逆父母的事。”
許纖知道自己在杭州城的名聲不好,第一個是因為高海鬧出來的那樁,第二就是因為嫁人時不肯見父母那事,早就被人傳了不知多少天,主打一個不孝的狐媚子。
再加上她癡傻了二十年,忽然一夕之間變好,行為舉止也沒注意,不符合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有些風言風語許纖自己也能想得到。
就是許纖實在沒想到廣大人民群眾的想象力會朝著詭譎的方向拐過去,不過想想這是個靈異鬼怪的世界,倒也合理。
“隨他們說去吧,”許纖想了想,囑咐了一句,“別讓林玉京知道就行了。”
反正最近“林玉京”也不怎么出門了,比她還宅。
要是放到之前,她猜自己肯定是要慌張的,只是自從修了道,有了依仗之后,許纖的心就稍定了一些。
管它什么陰謀詭計,只管來就是了,來人就打,打不過大不了用風咒跑路。
……
案桌旁,繪了花鳥的屏風后,香爐升起裊裊的白煙。
白涉坐得端正,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盤棋局之上。
青蛇拎著小黑豹剛教訓完。
轉頭見白涉正自己與自己對弈,不由在他對面坐下,問,“最近那些流言你打算怎么處理?”
“再等等。”
“等到什么時候?”青蛇道,“那些人怪煩的。”
白涉落下一子,發出清脆的一聲,他頭也不抬,只道,“耐心些。”
……
羅盤轉動著,在某個方向穩穩停下。
一個白衣青年將羅盤收起,“避水珠在那邊。”
他抬手,指向了杭州城的方向。
在他身后,跟著的是身著同樣款式衣衫的三人,白衣滾著深藍的邊,稍涉及修道的人一看便知是昆吾的弟子。
其中一個少女往前走了幾步,她個子高,幾乎與青年平齊,站在青年身邊,只有略顯稚氣的臉才能看出她年紀尚小。
她神情極冷,“若師妹毒發時還未尋到避水珠,我必親手殺了那妖道給師妹陪葬。”
第49章
◎白蛇◎
許纖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一只手捏著一支長長的羽毛,權作逗貓棒,嘴里不住地叫著“咪咪” ,時不時還嘬幾聲。
小黑豹趴在毯子上,扭過頭,用一張貓臉表露出了不屑,只是背后晃來晃去的尾巴泄露了真實的心思。
最終還是忍不住,頭隨著那羽毛而轉動,耳朵豎起來,爪子在空中踩了幾下,猛地撲了過去。
許纖眼疾手快地抽走,目光凝重,一場人貓大戰隨即開始。
白色的細羽跟黑色的毛皮紛飛。
許纖用羽毛當劍,“咻咻咻咻!”
白色的羽毛尖撓過小黑豹的腦袋瓜,又落到它腿上, 最后被小黑豹抱住憤怒地咬了好幾口, 羽毛尖都禿了。
這場戰爭最終終止于白涉撩開珠簾的瞬間,一聽到他的動靜,小黑豹就炸開毛,耳朵變成飛機耳,火速沖向許纖給它做的貓窩里去。
許纖早就習以為常, 第一次的時候還驚訝, 次數多了也就對“林玉京”是個不招貓喜歡的人這個事實有了認知。
她也不忍心看小貓瑟瑟發抖的樣子,把它從貓窩里抱了出去,出去叫人把它放到阿青那邊去, 勞煩他暫且照顧一下。
“林玉京”在臨水的案桌前坐下, 望向許纖, “看來你很喜歡這只小獸。”
“這個世界上誰能拒絕貓貓!”
“再喜歡也要有個度,跟它玩耍得也太晚了些,都已快子時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今天一天忘了時間而已,”她揉了揉眼,“也不知道我師父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白涉道,“杭州城內本就什少妖怪作亂,他們回來也沒事做,在外頭還能替人降妖除魔,積攢些功德。”
“我也想跟他們一塊兒出去降妖除魔。”
“不用著急,你剛入門修道,等正式出師之后再談這個也不遲。”
“時辰不早了,今日你先去休息罷,”他揚了揚手中的賬冊,“我且得算一算帳。”
許纖早就洗漱完準備睡覺了,聽他這么一說不免后知后覺地泛上睡意。
她打了個哈欠,“那你也早點睡。”說著,往寢室走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涉的目光一直落在許纖寢室的方向,直到感受到寢室內的人呼吸均勻,陷入了睡眠之中,才回過了頭。
“出來吧。”
他垂眸,淡淡道,抬手在許纖的寢室那邊下了一個阻斷聲音的結界。
片刻后,水波涌動,大片的水逆流到空中,匯聚凝結成一個窈窕的人形。
人形開口,先是細弱的聲,“白涉大人,是我的錯,眼睜睜看著纖纖姑娘被那金鵬……”
話還未完,立時變成了怒氣沖沖的音調,原本由澄凈的水組成的身體也逐漸染上渾濁刺目的顏色,“她自己蠢而已,關我什么事?”
“更何況,那金鵬妖妖力強盛,我能做什么?”語氣開始變得嘲諷刺耳起來,“通風報信?不是你下了禁令要我不許進入杭州城的嗎?這么說起來,應是你害她……”
澄澈的水占了上風,聲音再次變得溫婉。
“我受了許纖姑娘的恩惠,幫她是理所當然的事,白涉大人不許我進入杭州城也是情理之中,畢竟歸根結底我確實是受了人類的血肉。”
“現在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惡念,或許是上天對我恩將仇報的懲罰,我已無任何牽掛,一切任由白涉大人處置……”
水波洶涌起來,聲音驟然嘶啞,“我才不要死!我什么也沒做,憑什么要我死?那個小丫頭只是給了我一點血而已,于我有什么恩情?我憑什么要為了護著她而舍命?”
白涉的神情無波無瀾,眼也不抬道,“還輪不到你這種怨靈來護著她,你也沒有為她舍命的資格。”
那個惡念說的有一點不錯。
是他害得纖纖身處險境。
白涉站起身,抬手在空中點了一下,淡淡的血氣就在水中凝聚成了一小團。
“你要做什么?”
“既然是纖纖給你的血,我也不會替她自作主張地收回。”
他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怨女的脖頸之上隨之顯出一道黑色的咒文。
她化成了人形,“撲通”一聲落在了木質地板上,渾身濕漉漉的,發絲往下滴滴答答地流著水,慌亂地摸上自己的脖頸。
“這是什么?”
又訝異地伸出手,仔細盯著瞧,狂喜道,“我能化成人形了!”
“讓你不會亂說話,亂做事的東西。”
白涉道,“日后莫要在她面前出現。”
那些話,她聽了會難過的。
日后?怨女敏銳地抓住了這話里的生機,她面上妖紋縱橫,眼中紅芒一閃而過,顯而易見惡念正占上風。
她試探著開口,“不知大人想讓我做什么?”
對方拋出了一個讓她無法拒絕的誘餌。
“你想不想復仇?”
他輕聲道,“徹底的復仇。”
而不是借助毒藥來下手。
“將他們給予你的那些痛苦,千百倍地奉還回去。”
怨女抬起頭,露出一張滿是刀傷的臉,雙目之中滿是渴望。
婉娘死后,那些人怕她死后化為厲鬼去尋仇,將她的雙目剜出,嘴巴縫上,讓她到了地獄也無處訴說冤屈。
怨女是婉娘,也不是婉娘。
在成為怨女的過程之中,她還接收了被那些人傷害的其他女子的怨氣。
她生來就是為了復仇,只是苦于杭州城有白涉在看著,邪魔妖怪不得作亂,凡有傷人的妖怪,皆會被斬殺,這才想了個法子,尋了毒藥來,讓夫人來替自己報仇。
但這并不足以撫平她內心的焦灼。
她身體內的那些女子在說不夠,還是不夠。
“我要做什么?”
“讓他們變成妖怪,”白涉道,“讓全杭州城的百姓都看到他們身為妖怪的面目。”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等待修士將他們除掉,讓他們的靈魂自此落入地獄,永生永世地被折磨。”
由人化妖,天道不容,被修士滅殺之后自來都是這個下場。
死后會比死前更痛苦。
說著話,岸上原本謫仙一般的人,神情便立時陰森起來。
“真好啊。”怨女站起身,怨毒地笑起來,滿身濃重的怨氣,徹底將善念的那面壓了下去。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他們痛苦的樣子了。”
怨女是自水而生的怨靈,水本就是無遮無掩的,既然是以水為載體,她的心思自然也是如此,直白而一覽無余。
白涉不在乎她表露在外的是善念還是惡念,只要能為他所用就行。
他扔給了怨女幾顆妖丹,其上縈繞著的戾氣深重,皆是先前斬殺惡妖時得到的。
由人化妖最簡單粗暴的法子就是吞食妖丹了。
怨女不自覺地流下口水來,“這樣的好東西,給他們吃浪費了。”
“你最好還是忍住,”白涉想起許纖似乎對這個怨女還挺上心的,忍下滿心妒火,提醒道,“你本是由人化妖,手上未沾人命,這樣兇戾的東西最好別吃。”
“不如找些小妖怪的妖丹,”怨女擦了一把口水,“這幾個妖丹等級太高了,給他們吃了之后我怕我都打不過他們。”
“只有這些。”
他手上沒有更低級的了,何況若是再低一些,未免讓那些修士贏的也太輕易了。
“行事謹慎些,別出手殺人,盯緊他們,莫要讓他們化妖之后波及到無辜的人。”
怨女訝異,“白涉大人也會在乎人類的生死么?就是沒有妖鬼之類,死幾個人也是正常的。”
又不是要他主動出手殺人,辦個事還這么多要求,不能殺這個不能傷這個的,被波及到幾個也是他們命不好,就跟當初的她一樣。
“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么?”白涉抬眼,眼睛隨之變成豎瞳,一瞬間妖氣暴漲,將周圍的氣氛壓抑下去,聲音森冷,“這是命令。”
怨女呼吸一窒,立刻跪地求饒,順著桿往上爬,“是屬下多嘴,求大人饒過屬下這一次,若是屬下死了,還有誰能替白涉大人鞍前馬后呢?”
火速把自己的身份抬成了下屬,見白涉沒再繼續有動作,這才松了口氣,試探著道,“那……屬下退下了?”
隨著水面歸于平靜,天上的月也隱入了云層之后。
白涉面前現出一面水鏡,其上現出一個青年與三個少男少女的身影,四人正朝著杭州城的方向進發。
……
“師父今日給我傳音來了。”
許纖抬起手,好方便“林玉京”給自己穿上衣裙,賣了這么一個關子,她就不再說下去了,
白涉看出了許纖期待的目光,不由失笑,順著她問,“他說什么?”
許纖這才高高興興道,“他說這趟出去幫我報仇了,這一路上他替我把小師叔給好好教訓了一頓,等回來的時候讓小師叔喊我師叔!”
莫名其妙升了一個輩分,許纖喜不自勝,“往后我就是師父的師妹,不是小花小草的小師妹了。”
“今兒高興!我們出去吃炙羊肉吧?”
她抬頭,看向“林玉京”,“叫上阿青,我們一塊兒去吃,你今天忙不忙?”
這幾天好像正趕上各處鋪子匯總來賬本,“林玉京”幾乎是白天黑夜都在捧著本賬本子在看。
“你要是太忙的話,也不用勉強非得去。”
許纖道,“到時候我跟阿青給你帶回來好了。”
賺錢重要!現在“林玉京”打理的可都是她名下的產業。
【作者有話說】
又是短小的一天,啊啊啊啊我要加油! ! !
第50章
◎白蛇(女媧小補四百字)◎
最后“林玉京”提出來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讓阿青代為處理那些賬務,他陪著許纖出去。
青蛇雖不愛往那喧鬧的地方去,但他更不愛看那些令蛇想冬眠的賬本,還得順帶著照顧一只被當貓養的豹子。何況他跟許纖玩得也好,因此看著她的眼神就頗為幽怨,讓許纖有些心虛。
她抬手擋了擋,湊過去小聲說給他帶好吃的,還允諾往后單獨帶他出去玩幾次,這才安撫下來。
晚上出去的時候,正逢不知什么節日,滿街燈火闌珊,路邊小吃攤數不勝數,許纖見到什么都想吃,暫且把炙羊肉拋到了腦后,一路走來,“林玉京”手上已經拿滿了吃的跟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
一時沒看住,許纖不知去哪兒買了根糖葫蘆,自己啃了一口,嘗著好吃,咽都沒咽下去,就把手里的戳到“林玉京”面前了。
聲音含糊不清,“你嘗嘗。”許纖目光期待地看著他, “好吃嗎?”
她特意把自己啃過的那顆斜了斜, 湊到“林玉京”唇邊的是顆完整的山楂。
“林玉京”低下頭,沒有咬就近的那顆, *而是將許纖吃過的那顆咬了出來。
唇齒間那顆鮮紅的果被銜著從木簽上慢慢抽出,又被咬碎,而后吞咽下去。
許纖視線忍不住落在他唇間, 這串山楂的顏色鮮紅,但仍是他的唇色好看……還好吃。
她沒忍住看了又看,視線從唇間下移到對方的喉嚨處,吞咽時喉結上下滾動,讓許纖也莫名覺出些饑餓。
最后一眼被當事人當場抓包,對方彎了彎唇,表情了然,許纖搶在他前面開口,“玩得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許纖雙頰紅撲撲的,扯著身邊人的衣袖就埋頭往前走,要是再晚幾秒,“林玉京”肯定要明知故問她在瞧什么的,還要問她在想什么,問她是不是想要做壞事。
走著走著,又碰見個算卦的攤子,許纖原本對這個不是很感興趣,只是前頭排了一長串的隊,她也就鬼使神差排了過去,等想走的時候,已經排了不短的時間,放棄又顯得可惜,仿佛平白浪費了前頭的時間似的。
于是許纖莫名其妙坐到了算卦的攤子前,狐疑地伸出手,讓面前的白衣少年給自己看手相。
在算命這行當,他的年輕顯得不怎么可靠。
不過生得秀氣,配上一身白衣,也有幾分仙人童子的風范,不過許纖總算知道為什么排隊算命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婦了。
在算完許纖最想知道的運勢跟財運之后,這少年又看了半天,抬頭篤定道,“姑娘,你最近有桃花劫啊。”
“林玉京”就安靜地站在她身邊,瞥了一眼那白衣少年。
許纖忍不住捂著嘴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人,彎起眉眼,“仔細說說?”
“仔細不了,”他言之鑿鑿道,“天機不可泄露。”
“林玉京”忽地開口,“不如算算我同夫人的姻緣吧。”
少年推脫,“這種東西實在不好看……”
林玉京抬手,在桌上放了一塊金子。
他話語一轉,“但話又說回來,您二位一看就是才子佳人,天定良緣,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百年太短。”
少年非常靈活,立刻改口,“千年萬年,緣定三生。”
“是永生永世。”
“好了好了,”許纖笑著站起來,“你同他這么較真做什么。”
顯得故意找茬似的。
她語氣輕快,“我們回家吧。”
許纖沒注意到,身邊的人因她這句話而怔了一下。
家,她愿意把那個地方稱作家么?
身后,白衣少年咬了口那金塊兒,轉而興沖沖地開始傳音,“師姐!我把往后半個月的盤纏都給賺出來了!”
說來也是倒霉,他們三人進了杭州城就被小賊給摸走了錢袋,身上的東西兼飾品都是法器,也當不得,只能淪落到擺攤算命的地步。
法海大師倒是能去化緣,只是他們已經勞累人家給尋那避水珠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人家化緣來的東西。
這下可好了,碰到一個冤大頭,解了燃眉之急。
……
許纖一回府邸就帶著“林玉京”去給阿青送東西了,吃的喝的玩的,一大堆,把案桌堆得滿滿的。
她跟阿青講外頭多熱鬧,興沖沖地講些自己頭一回見到的新鮮東西,講那些河燈,還有晚上江上的畫船,一直講到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才打住。
白涉跟青蛇一直安靜地傾聽著。
青蛇道,“我還以為你不愛出門,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呢。”
這些天基本就沒出過大門一步。
許纖又打了個哈欠,“還好吧,在家里待久了也悶得慌,怎么說人也是社會動物,時不時還是需要出趟門。”
好對比襯托出在家里躺著不動是多么幸福。
出門好玩是好玩,但也確實累。
許纖現在就因為倦意翻涌而困到不行,頭一點一點的,原本是跪坐在白涉身邊的,現在整個人都快栽進了白涉懷中。
白涉攬住她,“我替你洗漱了睡罷。”
“不用,”許纖強撐起精神,“不要你,要侍女姐姐帶我去。”
青蛇替她喊了人來,讓許纖跟著侍女下去洗漱。
又喊住了想跟過去的白涉。
他難得肅了神色,沒了以往那副懶散的樣子,青蛇道,“這兩日都未曾見你去泡蓮池了。”
“你妖氣沒有再繼續污濁下去罷?”
那蓮池不僅能替白涉穩固心頭的那朵冰蓮,還能替他澄清妖氣。
林玉京為人時只能算半個人,雖一般人探查不到他身上的妖氣,但那種感應不同妖氣的蒲公英樣子的小妖魔能反應出他的妖氣狀態。
——林玉京經過后,那蒲公英呈現出的是非常濃重的黑色,一看就非常不祥。
“在我面前就不用維持少年的模樣了吧。”
“你最近沒有發現,你越來越像林玉京了么?”青蛇忽地道,“我現在都險些分不清你跟他了。”
白涉最近也不經常穿白衣了,今日倒是難得穿了一身白,玉冠束發,身姿挺拔,神情冷清下來時神姿高徹,分外出塵。
白涉轉過頭,豎瞳亮了一亮,妖紋浮現,語氣之下是壓抑的暴怒,“別在我面前提那個名字。”
這一回,青蛇終于看清了他妖氣,漆黑濃重的妖氣圍繞在他周身,哪還有半分先前不染凡塵的謫仙模樣。
只一念之間,由仙墮魔。
而也只是那個瞬間,暴怒的情緒席卷燃燒了一切。
原本扭曲陰郁的神情變化,那張俊秀的臉上帶上幾分戲謔的笑意,墮仙的語氣輕快,“他還是那么固執。”
林玉京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又沖著青蛇聳了聳肩,“不討人喜歡的老東西。”
他在青蛇對面坐下,支起一條腿,落拓不羈的姿態,取了方才許纖喝剩的茶水一飲而盡,那茶杯在指間轉了轉,便無影無蹤。
林玉京嘆,“還是這具身體好用。”
奈何是妖。
只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沒人知道,那他就永遠只是杭州城一富商而已。
他看向青蛇,“你不驚訝么?”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吧,”青蛇深深嘆了口氣。
其實他并沒有把白涉跟林玉京分的那么清,白涉總是說自己與林玉京不同,林玉京是邪魔,他的想法都是惡的那一面。
但白涉不曾壓抑自己的想法的某些瞬間,青蛇清楚地意識到,這兩人之間的界限并沒有那么明確。
最先令他意識到這一點的就是先前在許纖林玉京成婚時,白涉說過的借刀殺人。
“白涉最近的妖氣……”
妖氣會呈現出一個妖怪的狀態,手里有過人命的妖怪妖氣總是會有掩蓋不住的血腥氣,妖性與惡念,欲望越少,妖氣的顏色越干凈澄澈。
原先的白涉妖氣乍一看與天上仙人的靈力分辨不清,令人望一眼就知道,他距離成仙僅僅一步之遙。
青蛇欲言又止,“是因為你起了什么不好心思么?”
原先干凈是因為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惡念與欲望排除在外,如今收回了,確實要變個樣子,只是這變化太大了。
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外一個極端。
林玉京懶散地靠著案桌,懶洋洋地糾正道,“是我們的心思。”
“況且,這一回付諸行動的可不是我。”
甚至還不等他奪取身體,白涉就已經做下了,將接下來的劇本書寫完整,只待各個角色入局。
雖未曾直接觸犯天道,但如此算計也不是什么謫仙會做的事情,妖氣污濁成這樣,大半要算在白涉那邊。
林玉京所思所想,所生起的一切心思,皆是這個靈魂,這個身體的所思所想。
只是白涉非得將其分割開來,不肯承認。
“他不肯承認他自己會有那樣卑劣的想法,更不肯承認自己的愛。”
林玉京嗤笑,“膽小鬼。”
青蛇在這個瞬間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白涉對林玉京的態度,也是白涉對自己的態度。
白涉曾說林玉京是那樣骯臟的東西,不配站在許纖身邊,更不配對許纖訴說愛意,因為那愛意是污濁的,骯臟的。
而他始終不肯承認自己對許纖的愛意,口口聲聲說是報恩,也皆因白涉認為自己的愛意同林玉京一樣,也是污濁的。
而以往林玉京曾出口過的,對白涉的貶低,也皆是林玉京對自己的貶低。
就連這嘲笑也是他對自己的嘲笑。
白涉,膽小鬼。
林玉京,膽小鬼。
林玉京只勝在一點——他與許纖初識之時他作為人類生活了十八年,并無任何記憶,只有翻涌而上的,連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誤以為是占有欲與欲望的愛意。
所以他想要許纖,便從高海那邊搶親,想親近許纖,便肆無忌憚地利用自己俊秀的臉與身體來勾住她,蠱惑她,讓她與自己一同欲海翻騰。
而在林玉京徹底意識到那些情緒與欲望的起由都是由愛意萌生而出之時,在許纖面前,他生平第一次發覺了自己的膽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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