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浮屠秘境(七)
干嘛突然這樣說呀……
虞菀菀耳朵發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竟未第一時間應。
殿外同時響起另道聲音,竟是李明,他好似和薛明川起了爭執,沖出來攔下薛明川的劍勢。
李明難以置信:“明川,你這是準備強搶?眾生平等,就算是妖也講先來后到。這些年你愈發偏激了。”
薛明川說:“妖性狡詐,他眼下連面都不敢露,未必不是心存歹心,想奪走紫浮蘿以向人族下毒手——李少宗主,讓開。”
陣法的破碎卻并未加劇,約莫是他沒讓。李明說:“我若知道你存強搶之心,這卦我都不會替你算。”
“天易宗的道講究眾生平等、萬物共存。他未先行發難,此舉不義在你。我若讓了,便是對不起自己的道心,于日后修行亦不利。”
青年嗓音稍青澀,卻鏗鏘有力地一字一頓道:“你若還準備強搶,便連我一起劈了。放心,我身上法寶眾多你殺不成我。但數月后的仙門大會,想必我父親少不得對薛家的問責。”
天易宗雖沒落,可仍位列仙門十大宗之一,又是老牌仙門,在修仙界的話語權不小。
約莫如此,薛明川才許久沒聲。
半晌,殿外靈壓驟撤,伴隨劍刃入鞘聲,薛明川淡道:“希望你不會為今日行徑后悔。”
腳步漸遠,應當是薛明川走了。
門被輕輕一敲。
陣法未察覺來人硬闖的意圖,自然沒被觸發。
【眼看即將趕走鮫人時,陣眼卻被宗門叛徒移動。術法失效,鮫人趁機襲擊。薛明川等人遇險,深陷鮫人幻境,竟險些滋生心魔!】
虞菀菀忍不住握緊拳,卻于事無濟,她在克制不住發抖。
……薛、祈、安!
“鮫人當初背叛玉銀族,把龍蛋全打碎了,給我們滅族出份大力,狠狠收拾當然沒問題!”
是枚銀色鱗片。
臉在江山在嘛。他這張臉,就算只剩層皮,她也可以喜歡一輩子。
她忍不住伸手,撥開他的烏發找那抹艷色:“方便我看你的臉。”
何況,她還碰過了鮫人妖丹。
下眼瞼的位置卻忽然被少年指腹觸碰,他撥了撥她的眼睫,垂眸溫聲說:
薛祈安又忍不住彎彎眉眼。
半晌,他很乖點頭:“喔。”
唔,她并不討厭。
潛藏在每一片龍鱗之下可以被放任的本能,洶涌如春日急潮。
不知道該怎么說。
“你又亂動我花島!”虞菀菀一瞬來勁,惱著,但嗓音都下意識輕快不少。
薛祈安瞥眼少女耳尖沒褪去的、如山間桃花般的嫩粉,到底沒吭聲。
“那你課程考核怎么辦?”
她忍不住又去查了查好感度:66。
背手立于殿旁的青年卻并沒有注意到她,虞菀菀才想起她身上有薛祈安留的術法。
系統說:【請宿主回頭尋找薛明川,參與這段關鍵劇情。】
難道不會掛科嗎?想起他上次“丁等”的報告,虞菀菀就忍不住笑。
他就很像三者碰撞糅合的矛盾體。冷冷淡淡的,有股帶勁的傲意,卻又好乖好漂亮。
和靈力交互完全不同的感覺,虞菀菀一瞬頭皮發麻,猛地推開他,屈起腿猛地向后縮。
以絕對的、一騎絕塵的姿色為前提。
那只是一種本能。
脖頸也親了個遍,到碰觸衣襟那圈細帶時為止。
只感覺和發.情期有點像,卻又截然不同的掌控感。
虞菀菀才算高興,蹦蹦跳跳從桌面下來,拍拍他的肩嘆息說:
“只要是你,我都能喜歡呀。”
這下薛明川很快注意到她的存在,驚訝走來說:“虞姑娘,你為何在這?”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另一邊,虞菀菀剛從甬道出來。
虞菀菀正要勸他向學。
還是那句話,這張臉玩玩都她賺。
少女微惱瞪來時,他才忍不住笑著松開手。聽見那陣動靜,笑意又稍淡。
不曉得該做什么,不曉得能做什么。少年只是彎腰離她更近,尾巴一圈圈將她纏繞箍緊,擁入懷中。
尾巴不受他控制的緩緩向上,如纏縛收緊的藤蔓。
……干嘛頂著這張臉夸她漂亮啊。
簡、簡直了!
虞菀菀微笑。
系統的聲音驀地響起:【鮫人是深海里相當強悍的一族。他們雖戰力中等,卻憑借魅惑的歌喉、超聲波的聲音和極強的幻術稱霸海底。】
“師姐收好。”他沒和她說做什么用的,只溫聲叮囑。
他像在做標記似的,細吻如疾雨般密密麻麻落在她每寸裸.露的肌膚。
喜歡她的味道。
四角白焰慢悠悠地漂浮,似游弋的水母。
他腿屈起,抵在她和桌子之間,如座囚牢般將她禁錮在一隅之地。
少年遲疑眨眼。
“師姐,靈活一點,”薛祈安卻笑,“別干浪費時間的事。”
殿外乒鈴乓啷的聲音愈響,新補好的陣法受天道所限也無法開到最大程度。
薛祈安也笑,滿不在乎地應,指尖纏著她腰帶打個漂亮對稱的蝴蝶結。
虞菀菀忍不住小臉通黃:“做點什么是做點什么啊?”
薛祈安松開她的耳垂,俯首向她湊近點兒,嗓音盡是困惑不解。
龍魄不解:“鮫人把白玉殿視作自己地盤,會襲擊任何闖入者。我們本來不是要借鮫人和薛明川斗,坐收漁翁之利么?”
“入妝粉?”
“是玉銀一族的事。玉銀一族消亡后,鮫人一直試圖占據白玉殿,這回正巧給我碰上,我得處理一下。”
他躲開她的手:“不告訴師姐。”
虞菀菀掌心莫名發癢,攥緊鱗片,以為是什么新蛻下來的要她保管。
薛祈安重新找了只不會討要擁抱的龍魄給她。
虞菀菀見慣不怪了。
這可是合歡宗最有顏色的課了。
“薛祈安,”虞菀菀實在好奇,趁他停歇的空隙問,“你不聽合歡課嗎?”
虞菀菀渾身發癢,忍不住揪緊兩人疊在一起的衣袖,卻一點兒也不驚訝聽見那“不知道”的回答。
虞菀菀受他臉蠱惑,下意識就應道:“可以哦。”
他理好她衣襟的細帶,撥弄到左右對稱,同只曬飽太陽翻肚皮的貓般懶洋洋說:
虞菀菀:“……”
很像在染色,給她染上自己私有的一抹艷色。
天選之子。但凡天道想給他點什么,共待一處的人就得倒霉。
少年輕輕的:“不知道。”
她如果要走,他一定恨不得連她出門時先邁哪個步子都問出來。
天天只知道瑪卡巴卡。
虞菀菀被一圈龍魄圍著,站在門邊乖巧問:“我應該在哪等你?”
總感覺壓著他親,或壓著他觸碰,會有種禁錮和徹底占有這份漂亮的錯覺。
屋內很快歸于寂靜。
他清醒地渴望她。
他還是和她說了,忽然抬起她的手,根根掰開手指,將個冰涼的東西塞到她手里。
他連著丟了一串潔凈術。
四角一瞬燃起明燈,像是懸浮在半空的皎白螢火,一團團漂浮照亮整間屋室,悉數如銀河般匯聚于他眼底。
“這是星熒,收斂星輝月華煉制的,填補加固陣法的效果都很好。”薛祈安和她解釋。
虞菀菀還沒來得及抱住,懷里一空。
少年唇抿得愈發緊。
少女的眼尾被他揉出點蹂.躪般的紅意,像是將綻未綻的桃花新色,瑰麗奇絕。
蠻神奇的。
臨西角倏地轟隆一聲。
“當然。”她很用力點頭,“你要是能點個燈讓我現在看清你的臉就更好了。”
虞菀菀:……?
“會有什么區別嗎?”聽見他很好奇問。
他指尖微動,白玉砌筑的正面墻便轟然升起,連著四周透明的甬道直通殿外。
她誠心建議:“課還是要好好聽的哈。”
虞菀菀不自覺蜷曲指節,高高興興去捧他的臉說:
翹而濃密的烏睫如羽毛般輕輕掃過她的指尖,虞菀菀忍不住咽口水。
“我有東西忘拿了。”她只能說。
為什么她要干這種像反派的事?
好煩。好無聊。
虞菀菀沒談過戀愛,搞不懂他。
竟然是旁白一樣的故事。
以往他喜歡拿來加固陣法,快。
虞菀菀跟著薛明川往里走,在個沒人的角落坐下,屈腿,百無聊賴地環膝趴下。
薛祈安:“……哦。”
虞菀菀惱怒瞪他:“趕緊的!
趨近于本能的渴望。
竟然是靈海傳音。
掌心海水綿柔觸感底,還殘存一絲鱗片的寒涼觸感。
從額前開始,順著眼皮、鼻梁,沿面頰向下,獨獨繞開那瓣柔軟的唇。
他清醒地發現,他清醒地渴望她。
少年手撐在她身側,微微俯身,使了點力的手背青筋微凸,似蓄滿血脈僨張的野性。
少年把它揪出來,丟到一旁面無表情說:“換一只。”
“我聽說有些人喜歡在臥蠶抹色提亮,或是在唇角點笑靨。”
她總感覺,就算她沒做交易,系統也會有辦法讓她必須干預劇情。
這是他過往數載得出的亙古真理。
默然片刻,薛祈安招來幾只龍魄說:“師姐,它們先送你出去的。”
薛祈安垂眸,鴉羽般的烏睫上下扇動剎那,安安靜靜看她會兒。
讓它接管身體,還不曉得會發生什么。何況……
就他那知識儲備量和開竅程度,的確只能瑪卡巴卡。
薛祈安好奇看著,隱約明白她怎么那么喜歡弄他的紅痣。
是他的尾巴。
約莫是又掐了掐她的花,虞菀菀渾身發癢,指尖再度軟綿綿的。
“那虞姑娘不如同我們一起?”薛明川很熱心,“免得落單遇危險沒個照應。”
虞菀菀撥弄著腰間系帶,突然的,像是有羽毛輕輕從身體掃過,渾身觸電般。
四目相對。
“無聊,全翹了。”
“好好聽課,真的,你總像在糟蹋那張特別好親的臉。”
她喜歡看自由者臣服,倔傲者淪陷。
忽然,他的尾巴尖向上碰到了……
龍尾同蛇還不全一樣,尖而刺撓的,還毛茸茸的。隱約記得之前看到時,是生著銀白色如火焰般的鬃毛。
與眾不同的。好喜歡。
很難言的癢意從耳垂漫向全身,像是泡在蜜罐里,無數螞蟻在骨髓里穿行。
薛祈安厭煩擰眉。
屋內,少年環著少女的腰,下頜依舊伏在她肩頭,側過臉,輕輕在她脖子上親了親。
說“傻子”都文明了,應該是:傻X。
但隨便吧,他臉在就行。其他的,喜不喜歡都不是太有所謂。
余光一抹銀光閃過。
垂眸時,他卻烏睫低垂,掩住眼底好奇的若有所思。
它的腦袋突然被被另只龍魄用尾巴一打:“你傻啊,不干掉鮫人。等著他們找少夫人麻煩嗎?”
沒問題,她帶薛祈安出來過,業務熟練。
其中一只龍魄的尾巴尖被綁了粉色蝴蝶結,飛速鉆她懷里。
“為什么呀?”
/
現在好,什么也沒了。
虞菀菀不自在地扭頭:“喔。”
比如方才,搭理薛明川就很浪費時間。
沒有天選之子的那個下次。
默然片刻,他又說:“但紫浮蘿于他有大用途,閣下看是否能割愛?有條件的話,我們可以盡量滿足。”
竟然有扇暗門。
霧藍色雙瞳陷于深海間,垂眸平靜望來,如水晶瑪瑙般透亮,襯著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澈。
她才不想干這種破事。
虞菀菀坐在桌面,借著這點光,揪弄自己的腰帶說:“往我身上丟幾個潔凈術。”
“可是鮫人被少主攔住的話,薛明川怎么辦?”最先開口的龍魄又問,“少主不是想奪回寒霰劍么?”
系在他們之間的鏈條化作銀光消散,映在那片霧藍色的雙眸中,如星河璀璨。
比如繪符箓,或者強化攻擊?
默然片刻。
嗯,不過,他剛才那話說的……
虞菀菀想了想,掏出合歡宗玉牌,輕聲解釋:“我隨宗門來的浮屠秘境,見這兒海域深邃,想來討機緣。正好在這兒遇見你們。”
前不久,就是同樣的位置,她還坐著給龍魄尾巴尖尖纏蝴蝶結,也有她的小龍可以一起說話。
他很乖地停了下來,把她衣領弄齊,系緊稍松的衣帶。
能猜到他是要暫時和她分開,原因十之八九和玉銀一族有關,她便沒問。
他實在不想要她被奪走點什么,一根發絲也不想。
術法消除的剎那,滿殿龍魄都消失不見。好像突然間,她就沒法看見龍魄了。
入妝粉、制衣裙,哪項不更有趣?她會變得是亮晶晶的漂亮。
雖然她也很喜歡,但都成年人了誒!
系統不管她,接上剛才的故事:【鮫人把白玉殿視作自己地盤,將要向薛明川動手,卻被他帶人抵御。】
“你給我把尾巴收起來!現在立刻馬上!”她前臂擋臉,企圖降點溫度,面紅耳赤道。
合歡宗的玉牌做不得假。
“啊?”虞菀菀也愣,“我應該問嗎?”
少年靜靜看她會兒,忽然伸手,將她推倒在了桌面。
莫名不太習慣。
得想個辦法才行。
薛明川一瞬松弛,并未對她的話起疑:“虞姑娘是一個人么?”
她沒再多問,試探說:“那,你也小心點?”
……你們、啊不我們合歡宗,牛。
薛祈安人也退后半步,順從地掖平少女微亂的衣擺。
她本來是有照應的……
前不久它還說呢,薛明川克服危機,堅定道心、堅決復仇。其他先不論,就說導致危機的她被男主復仇這一點……
/
虞菀菀:“所以你想讓我把他從幻境里帶出來?”
龍魄似想攔,發出吱吱呀呀聲,可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直覺他知道后會不高興,她并沒說來找薛明川的事。
虞菀菀好奇望去。
下一瞬,少年溫潤清冽的嗓音在靈海里響起:“師姐。”
什么有什么區別?
水晶桌浸于深海里,比凍整天的冰塊還涼。脖頸觸及時,虞菀菀忍不住打個哆嗦。
她背抵墻面,漲紅臉看他。
在系統的好感度標準里,能稱得上“喜歡”的好感度至少要80,攻略完成“達成he”要到100。
龍魄忽然帶著些亮晶晶像螢火蟲的東西進來,圍在門邊,一點點修復陣法。
虞菀菀:“……”
被碰觸過的都像有小蟲子爬過,彌散股酥麻癢意。
“師姐之前親我、說喜歡我時,都經常把我推倒。為什么?”他迷茫問她。
她不想在他們之間橫貫別人的靈魂。
虞菀菀并不討厭他的行為,只是被弄得好癢,忍笑低聲問。
“不聽。”聽見少年應道。
沒人應聲。
系統卻說:【不,你需要去移動法陣的陣眼,并幫助鮫人找到薛明川。】
少年靜靜看她,忽然抿緊唇。
薛祈安揉了揉她的眼瞼,笑說:“師姐這兒有對臥蠶。”
稍猶豫,虞菀菀抿唇輕輕點頭。
剛要說點什么時,下眼瞼被輕輕往上推,她被迫瞇眼看他。
虞菀菀伸手戳了戳他的眼尾,安撫說:“好叭,那我問問,你要去干嘛呀?”
“在看看海底,過會兒就走了。”虞菀菀和他說。
那正好,打道回府咯。
銀龍如白電驚雷般貫穿深海。
薛祈安微歪腦袋,耳垂的玻璃墜子叮當晃動,并沒躲開她的觸碰。
銀鏈被扯動,在靜謐得只余呼吸交織的屋內,丁零當啷如樂句般整整復斜斜交織。
“少夫人碰過妖丹,那可是會被鮫人一族追殺的。少主當然得管。”
“你是小狗嗎?”
“那我可以對師姐做點什么嗎?”
……因為他親太多了?
這倒不是。
他手搭劍柄,一副戒備狀態,儼然懷疑她是鮫人所化。
“嗯。”薛祈安涼淡頷首。
他垂睫,不自覺揪緊衣袖。
龍魄在她身邊焦慮繞來繞去。
白玉墻在他眼前落下,一點點遮掩拿到如被白霧纏繞的青綠身影。
虞菀菀:“……”
他含住她的耳垂,偶爾用上下齒刁咬,不太講究技巧地,輕輕碾磨一下。
“少主真要去處理鮫人的事?”龍魄卻在這時試探開口。
虞菀菀絞緊衣袖,低聲道:“謝謝。”
她裙底又鉆入點冰涼滑膩的東西,柔柔軟軟纏繞著她的腿往上。幾乎剎那,就填滿她和桌間僅剩的縫隙。
不借外力就是直接動手。
他就這樣走了,再也不回來呢?也不在乎嗎?剛才明明還沖他笑呢。
虞菀菀之前聽說他們班,有人每次上完課都面紅耳赤。
虞菀菀沒聽過這個,“喔”一聲,很好學地多問:“那還能做什么?”
李明在外面說:“抱歉,方才那位公子無禮在先,我替他向閣下賠罪。”
虞菀菀往前步子不停,好奇它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突然,身體動也不能動。
這比他被捅一刀煩人。
他之前還不許她進去呢。
這話聽起來就好像,她問火藥干什么的,對方說:給你放煙花。
腳步同樣漸行漸遠,屋內只余他們呼吸交織。
忽然低頭,悄悄在她眼皮親了親。
“少主,你雷劫是真準備完蛋。”
像是思索會兒,他偏過臉,由她捏.弄紅痣,面頰在她掌心蹭了蹭。
“和坐著,有什么區別嗎?”
“這樣嗎?”
薛祈安充耳未聞,手在窗沿一撐,翻身躍出時銀光一閃。
或者下回再和她制琉璃,融點兒進去,擺在屋內日光一照,也是亮閃閃如星河璀璨的光澤。
很快折回白玉殿。
薛明川來的比他料想得早很多。
那顆秾艷紅痣卻被遮掩,在海底不甚明媚的光線里,透著霧里探花般的勾人妖冶。
“師姐喜歡的話,也不是不行。”
末了,他補充道:“下次再讓師姐住白玉殿。”
虞菀菀被他看得別扭:“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但親吻。
“知道了。”虞菀菀不得不重新回白玉殿。
他的話卻與她的同時響起,在耳邊,嗓音比往日稍喑啞,卻依舊乖順地輕聲問:
她是來攻略的,也只想攻略他。
這樣就是喜歡嗎?
龍魄張揚舞爪據理力爭,但無濟于事。
系統并未搭理,只冷冰冰道:【十秒內宿主不前去尋找薛明川,系統將自動接管身體。】
虞菀菀沒太聽懂,費力抬頭去看他,耳垂卻突然被銜住。
但好像挺浪費的吧?
虞菀菀很誠懇:“問個問題哈,我臉上寫著‘傻子’兩字嗎?”
他銜起層薄薄的皮肉,牙齒碾磨,好似要將她拆骨吞吃入腹,又帶幾分戲弄。
耳尖癢得愈發厲害,好似還有熱意蒸騰,她連掌心都在癢。
之后煉化又得花幾月,途中耗損也不少。整年能得不過掌心一抔。
薛祈安掀起眼皮困惑:“嗯?”
他只是好奇海里用潔凈術干嘛。他們剛才有做什么嗎?
虞菀菀還沒樂完,就聽系統說:【已啟用應急措施,解除宿主身上的術法。】
星熒得夜晚無云、繁星滿天之時收斂,又要月光明朗,一年來能收斂的日子總共不到半月。
破天荒地頭一遭。
可是現在,薛祈安總像很喜歡她——是這樣不算喜歡嗎?
“嗯,”薛祈安笑,“師姐不要再回白玉殿了,我會去找師姐的。”
少年生繭的指腹隨話語移到唇角,輕輕戳了戳。他笑盈盈道:“我沒看師姐畫過,但感覺肯定會很漂亮。”
虞菀菀稍怔,莫名無所適應。
少年額前碎發滑落,半遮半掩過分昳麗精致眉眼,隱綽緩和了那股涼淡疏離的傲意。
“嗯。”他笑,“師姐在干什么?”
“怎么,”虞菀菀立刻不滿,哼哼說,“你還指望我浪費自己的靈力嗎?”
銀光一閃,尾巴霎時消失不見。
薛祈安“唔”一聲,隨意說道:“夫子說,師姐會考核的。方式另行通知。”
半晌,薛祈安才別過臉,烏睫一顫輕聲說:“你為什么不問我去做什么?”
龍魄一時都沉默了,想到一處去。半晌才有一個龍魄喃喃說:
虞菀菀視線飄忽一瞬,欲蓋彌彰打斷自己野馬奔騰的思緒。
她又不是玉銀族的,萬一他不愿意說,問了不多此一舉還討嫌嗎?
她一抖,細帶被徑直扯開。
龍魄回頭,像是很困惑看她。
一門之隔,李明也明白他的意思說:“那我告辭了,閣下保重。”
虞菀菀被弄得好癢,下意識要躲,又被箍緊腰肢不得動彈。
薛祈安懨懨地一壓眼皮,手里力度卻加重,好玩兒地作弄她的眼尾,弄得一片通紅。
她的靈海里也有潭他的清泉。
虞菀菀哼一聲,靈力在泉水面帶起圈漣漪,卻輕快問:“你呢,在干什么呀?”
那兒片刻沉默。
半晌后,才響起聲低笑。少年嗓音比往日暗沉,溫和說:“在想師姐。”
第 42 章 浮屠秘境(八)
離白玉宮五千里的一隅海溝,盤踞著鮫人全族,他們稱之為“滄都”。深海里,蚌里暉唯一無法照亮的陰暗角落。
蚌里暉驟亮時,不少鮫人都從滄都游出,驚訝望著。
居于滄都東側的鮫人王也得了消息。
“孤以為,龍族窺破天道密辛,已然被天道湮滅殆盡了。”
上身俊美中年男子,下身玄黑魚尾的男人高居王座。周圍鮫人持刀而立,嚴肅護衛。
玉銀一族未滅亡之前,曾是當之無愧的海底霸主,鮫人族便臣服于他們。
后來玉銀族觸怒天道,雷劫不斷,龍一條接一條死亡后,他們便自立為王。
“孤想起來了,是當初逃出去的那條小龍——不足為懼。”他輕蔑笑。
玉銀一族滅亡時,鮫人王還是鮫人族的太子,任玉銀族的殿前護衛。
一聽天譴降臨,他知道鮫人族機會到了。帶人打碎所有未孵化的龍蛋,以防幼龍成長卷土重來。
可惜有顆蛋沒找到。
聽說是他們少主,被藏起來了。
傳聞里,這顆龍蛋降生時海底現虹霓,白鯨歌頌,水母上浮,四方游鱗無召而來。連最北的仙海都有鯤鵬帶新蚌來賀,替換蚌里暉破裂已久的舊殼。
彼時,海底黯淡無光久已。
“師姐現在在做什么?”他又問。
昏迷前,她忍不住怒罵。
趁沒人注意到,那個粉蝴蝶結嗖地飛到她身邊。
她一瞬就知道,是這牢獄的問題。
/
虞菀菀輕顫烏睫,綁好腰帶,拾起個石頭掂了掂,準備探探這些貝殼。
她沒辦法只能進去。
《鎖妖志》就是這本薛明川和白芷作男女主的小說。
靈力突然被打散,像高燒三十九度,虞菀菀渾身提不起半點力,差點跪倒。
穿書前她曾找出個日記本。
“神木在哪?”
是她以破陣眼為由,獲得系統允許留下的靈力痕跡。
跑去系統說的位置。
哪想到真穿書了。
虞菀菀臉立刻垮了。
鮫人幾近跟前,身后同樣凜然殺氣。
至于夢,虞菀菀穿書前倒是做過。
體內丹田如被壓制住,靈力難以調動,和在妖冢時很像。
少年輕笑道:“聽見師姐的聲音。”
日記本上有幾句話:
虞菀菀“唔”一聲,不太自在說:“看看海,過會兒就走。你呢?”
“一直跟著你的那個——澤峘嗎,去哪了?”她純屬客套地多問一句,以為澤峘也被抓住了。
鮫人王忍不住嗤笑,點幾名侍衛道:“白玉殿應該已經被包圍了吧?依舊不留活口。你們再帶人增援,把那只龍捉住,孤正好缺件龍鱗甲。”
卻在她剛靠近時,轟然大開,迎接她進去似的。
暗處里,一道熟悉女聲已然響起:“那些黑泡有毒,你最好別碰。”
芥子囊打不開,靈海傳音等通訊手段也無法使用。
屋內亮如白晝,數道劍光充斥四周,還算熟悉的靈力圍繞身側。
薛明川一人面對鮫人,雙指并攏,神情肅穆道:“起!”
眾人曉得事情輕重,嚴肅點頭。
蚌里暉好似都被驚擾,在深海里悄悄翻了個身,橙光一瞬游弋。
身后其余鮫人跟著。
窗沿突然拔起數道冰棱,封死窗戶。
薛明川重新回到白玉殿內,和幾名年紀相仿的劍修捏決布陣。
系統沉默。
其中一個正對虞菀菀腦袋。
知道陣法已破,他尾翼一震,加快向殿游。
什么意思?
鮫人王經不住驚叫,王冠從頭頂掉落都無暇顧及:“護送孤撤往滄都西側!”
「一、你日后會穿書,請熟讀并背誦《鎖妖志》。
冰凌碎裂。
窗邊不安全,虞菀菀趕緊要往薛明川身側跑,冰棱仍牢牢凍住鮫人的手。
好像不太妙。
虞菀菀懷里多了個軟如果凍的觸感。
藍尾鮫人的刀卻停在她身側,再難近一步。他面色不好看,和身側人說:
……是龍魄?
護心脈、守生門,無堅不摧,甚或能生扛天雷,是龍族進階渡劫的重要倚仗。
她還給自己安排了全身而退的戲碼。
也未必會輸。
找到神木,才能徹底清除氣息。否則便會面對鮫人無窮無盡的追殺。
「最后:
底下自然是一片“師兄可靠”的贊嘆。
這都是你說的嘛,系統。
說到無微不至,虞菀菀才反應過來薛祈安忽然不和她待著時,她難以適應的原因。
跟著他們往白玉殿內搜尋機緣時,虞菀菀趁人沒注意,直接跑了。
話音剛落,咔嚓一聲。
少年并未應聲,微勾唇角,指尖輕輕下滑。靜止的海浪一瞬波瀾壯闊,海面亦驚雷陣陣,海底疾電如銀蛇疾馳。
虞菀菀被帶到了滄都西側。
從角落浮現張蒼白的臉,烏發散亂,唇色也比往日淡,一雙桃花眼里還有濃烈的怒意。
“那師姐等會和我在之前的石頭那見面?師姐鮫化時的石頭。”
鮫人下屬困惑:“這是為何?王說過:白玉殿內,一個活口不留。”
從海上空傳來滾滾雷聲。
虞菀菀抱緊懷里那只龍魄,輕輕咬唇,內心不安散去不少。
剛跑出一步。
少女卻不是意想中的暴怒,好像還挺高興的:“謝謝,我也覺得他漂亮。”
怎么會強到這種地步?
“敢耍老子?”藍尾鮫人居高臨下,拔刀向她砍來。
海底倏地一陣地動山搖。
鮫人王驚愕:“你不是才化龍?”
“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涂酈:“我是在給新傀儡找神木,一時不察才被鮫人抓住的。若是我認真和他們打,即使沒有傀儡,他們未必能贏。”
“不過我很奇怪,你為什么說要我幫助鮫人找到薛明川?幻境的話,不是陣法一破大家都會進么?”移動陣眼時,虞菀菀問。
害得他們無法對這少女下殺手。
長劍出鞘,劍氣橫貫,斑斕銳光如密不透風的網封死白玉殿四角。
在其他人看來時,又趕緊藏起來。
他們和龍族本就有仇,藏匿滄都也是害怕有龍躲過天譴后報復。
但“本來”,就是現在沒有,所以才要她帶著鮫人追殺薛明川。
話音未落,頭頂宮殿就響起聲低笑。明晃如疾電的銀光馳騁四海,在海溝最頂化為少年白衣身影。
“虞姑娘,我沒料到會是你。”響起青年沉重不解的嗓音。
領頭者瞥眼他們,魚尾一晃,帶著身后其余鮫人如沉甸烏云般撤離。
薛祈安躲開鮫人劈來的大刀,抓住他胳膊,借力將鮫人掀翻在地,踩住他肩膀溫聲問:
也講過:如何移動陣眼而最小范圍地破壞陣法。
虞菀菀卻驚呆了。
“師兄威武!”有弟子歡呼吶喊,“竟然如此輕而易舉擊退鮫人!”
涂酈好整以暇看她。
空中同時張開透明結界,鮫人的歌喉再難以聽聞,只看見他們生滿獠牙的嘴愈張愈大。
系統還在催促:【三分鐘內,宿主如不行動,將視作拒做任務而由系統接管身體。】
鮫人隊列被攪散,再要聚攏時,又有數道化作匕首的紅光疾雨般落下。
她快痛死了,卻痛不醒。
萬劍宗弟子都受過良好訓練,一聽薛明川號令,立時站到該有的位置。
第一道雷轟然劈落。
系統冷冰冰的:【危險因子已控制。】
天易宗到底是個什么宗,怎么會有人說他們卦術不準?
她趕緊滾向旁邊要躲,白玉磚卻在空中,如被股無形外力推開般,極詭異地調轉九十度砸向無人角落。
幾息之間,便如抹布般拖離白玉殿,狠狠丟在地上。
少年立于他們頭頂,眉目涼淡戲謔,身后一道遮覆滄都的隱晦龍影。
你也沒不讓我說對吧?
/
系統:【已啟用應急措施,控制潛在危險因子。】
及時行樂(*^▽^*)因為你會穿書和遺忘不止一次。
“在做點無聊的事。”
吃喝住行,他弄得反正比她好。
李明卻搖頭:“這只是鮫人第一波試探罷了。”
虞菀菀呼吸一滯,如墜冰窟。
任何觸碰鮫人妖丹的人,氣息都會被記錄在花里,以供其余鮫人追蹤報復。
浮屠秘境內,肉身死亡無關緊要;可若是入了鮫人幻境,生心魔、動搖道心,于日后修行都相當不易。
“玉銀族寄予厚望又如何?”
虞菀菀:“好。”
“你怎么也在這?”虞菀菀驚訝。
沒聽誰會愿意受剜心之痛剖下送人。這條龍得是蠢貨中的蠢貨,才會完全被情愛蒙住腦袋,毫無保留。
空中出現道裂紋。
身側一道水花翻涌,耳側嗖地一聲,她被人拽住肩膀拖了出來,狠狠壓在地面。
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合該在面對群妖時展露人族修士的擔當和風骨。
/
他也不在意,手起刀落,手背抹去唇邊血跡笑得依舊很溫和:
……嗎的破系統不講武德!
虞菀菀倉皇轉身,只見本該和劍修共處殿內的薛明川立在門口,神色嚴肅。
她撐起身,打量四周,鐵欄生滿寄居貝,隨海水浮動一張一合。
聽見他聲音那刻,虞菀菀就知道穩了,她這陣眼移動了約等于沒移動。
沒等她應,李明也一并開口。
虞菀菀:……
“知道了。”虞菀菀抱緊懷里的蝴蝶結說。
……穿書后,她做過的夢全天殺的在點男模。這要她怎么相信?
她咄咄逼人:“那你不如和我說說,你那很漂亮、對你也無微不至的小師弟又去哪了?”
虞菀菀向薛明川大聲劇透:“這些鮫人是奔著薛公子你來的!他們要向你復仇,因為碰過鮫人妖丹的會被追殺!”
……不符,不符就對了唄!
不僅僅是那一張漂亮的臉。
虞菀菀就又說:“我都移動陣眼了,知道點事很過分嗎?你要是不告訴我,再下次我就不干了,自刎時連肉身一起毀掉。”
唯一慰藉……
她腰帶散了,他也會很快幫她綁,才不是現在這樣一直在海里飄著呢。
小石頭摔掉,她自己也差點摔死。多虧龍魄纏住她的腰,費力拉住。
虞菀菀托腮在想其他事。
也是被定身術定在原處。那時大太陽,陽光落在身上是和烈火燒灼般的疼痛。
她立刻想到別的尾巴,悶惱地搖搖頭,卻沒注意到蝴蝶結又散了。
這是鮫人的追殺名單。
龍魄。
虞菀菀話頭也正好一轉:“算了,其他的我之后和你說!你來的正好,這陣法我不會修復,你趕緊看看怎么弄!”
三、相信你做過的每場夢。」
猜薛祈安應該有事要忙,她并沒再去打擾。遠處,藍衣劍修們也在忙碌找機緣。
妖媚歌聲被刺耳尖叫取代,如音波攻擊般。殘破不堪的白玉殿晃晃蕩蕩,幾塊比她兩個頭還大的白玉磚轟然墜地。
“準備追殺誰呢?”
虞菀菀痛得齜牙咧嘴。
萬劍宗弟子對他很信服,點頭應好。
虞菀菀卻心里一咯噔。
【警告:嚴禁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否則將受電擊懲罰并由系統接管身體。】
每顆貝殼里都有顆紅色珠子,很像攝像頭工作時亮的紅光。
明明方才別人都半天不開!她還以為有借口溜了!
相信她日后點男模,過上幸福富婆人生嗎?
二、別讓系統發現你身上的不對勁。
虞菀菀強撥了撥腰間的粉色蝴蝶結,感覺有什么軟軟的東西纏在手指。
“先壓回去,聽候王的發落。”
因為,合歡宗的陣法課上講過:補救及時,陣法不會破解。
【故障!故障!】
滄都有神木,只結紅藍二色花,花開千年不敗。每朵都象征一條鮫人,紅花生,藍花死。
夢見自己在薛家的玉麒谷。
那位少主,是和海底日月一道降生的。
以及系統既然回話,害怕她銷毀肉身連強制參與劇情的機會都不留,就說明……
系統:【宿主任務完成。解除人身限制,歸還身體控制權。】
“撤!”
追蹤而來的龍魄驚慌,立刻撲過去,做好替她擋刀的準備。
她的胳膊被反剪一百八十度壓在身后,快直接拽下來了。鮮血從額頭流下,浸在海水里,如化膿傷口不停被撒鹽巴。
甚至可能……她忽地想起薛祈安說“在想師姐”。
龍一生只長一片逆鱗。
白玉殿外,海上空聚攏片烏泱泱身影,持著刀劍長戟的鮫人上下漂浮,烏發如海藻般飄揚。
結界劇烈震動!
抬頭望眼隱約見雷閃不止的海面,她莫名有些不安。
他溫和寬慰:“諸位不必擔憂,浮屠秘境內有鮫人之事,長老早已知曉,專門教習過抵御鮫人幻術的陣法。諸位互相照應,別離開白玉殿即可。”
一瞬沉默。
窗邊正好有隊鮫人經過,看見她,為首的藍尾鮫人陰惻惻一笑。
鮫人攻勢被迫終止。
她不再能看見龍魄,卻能看見她給龍魄綁的蝴蝶結。
涂酈立刻如被踩腳的貓,突地跳起來指著她說:“你問他干什么?你也配來看我笑話?”
“來得正好。”鮫人王卻不將他放在眼里,冷呵道,“來人——”
她說什么,薛祈安總能認真接下一句。就算她調戲他,也是有說必回。
虞菀菀一腳踩在腰帶上。
不過放心呀,你的行樂對象天下第一乖,還容易暗爽~」
她看見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是有道很神秘模糊的少年音,教會她解咒的方法。
涂酈:“……”
字跡是她的,她卻不記得寫過這些。
她疑心有危險,正要躲。
滄都西側是鮫人族牢獄所在,有最牢靠的陣法,固若金湯。
回去后是不是要和他遠離一點點呀?
李明:“鮫人擅幻術,主動襲擊更像先探我們深淺。諸位當心,莫要著他們的道。”
虞菀菀笑:“別急。”
第三道、第四道……
蚌里暉赤亮,將他獵獵作響的衣袍染為火焰般的灼色。
還有下次。
睜開眼,她發現正處于暗無天日的牢獄,渾身酸痛。
貝殼張合吐出無數黑色泡泡,有些飄到虞菀菀身側。
有弟子“哇”地吐出一口血,卻不退后半分,神情愈發堅定。
他的侍衛甚至沒來得及動作。
他話語驟止,笑不出聲了。
虞菀菀松口氣,正要離開。
竟然是涂酈。
“薛祈安,你那聽見什么聲音了么?”她撥弄著腳邊石頭,在腦海里問。
好多坍塌的巨石旁,都悄悄豎起抹亮色蝴蝶結,很像片彩色海洋。
感覺好像有點習慣他的存在哦。
薛明川冷然道:“鮫人來襲,列陣!”
門關得嚴實。
他笑說:“不如讓我也聽聽?”
果然,冷冰冰的系統音再次響起:【宿主行動節點已到。陣眼位于白玉殿西南側第二間房屋東角,請宿主盡快破壞。】
薛明川又不是傻子,她大變活人又突然消失,肯定會多份心——她特意走時沒和任何人報備。破陣也沒作掩飾,靈力波動直奔他而去。
她可是有攻略對象的人。
疾電穿行珊瑚間,噼啪作響,攪得海水翻涌不止,沸騰在即。
涂酈看起來很不想搭理她,卻還是嗤笑一聲說:“我和你可不一樣。”
她以為日記本是中二時期的黑歷史遺物,只把《鎖妖志》找來看,看了就算了。
那和她猜的方向差不多。
像是只給她的無聲支持。
虞菀菀腹誹,涂酈是靠著傀儡贏的內門考核。真論起來,她們修為可是一樣的。
他一抬手,劍尖盡數指她。同時,地面騰起數道紅線修復陣法。
這是偏見,赤.裸.裸的偏見!
忽然,有鮫人以長戟穿刺。
他們并非想不到自刎脫離秘境,只是萬劍宗自持第一大宗,門下弟子不愿如此屈辱地臨陣脫逃。
滄都東側大半潰敗,一瞬如歷時千年的坍塌廢墟。
突然。
聽見涂酈嗤笑一聲。
藍尾鮫人低聲說:“她身上有龍的逆鱗。”
霎時紅光凝成巨劍,向鮫人劈下。
他將手里的三個銅錢收起,理了理覆面黑巾說:“大家注意同伴動向。蒼天警示有人試圖破壞陣眼,將我們置于鮫人幻境中。”
一道竹青身影倏地騰空而起,離開結界庇佑之地。
鮫人王另想起件事,又說:“有人被妖丹標記了吧,你們找幾個人去追殺——”
系統卻忽然說:【出現重大偏移!檢測到男主存在,與劇情嚴重不符!】
系統:【檢測到陣法未破,請宿主加快速度,十秒內完成。】
半晌,系統才說:【薛明川曾捅穿鮫人妖丹,被鮫人追殺。本來該有人利用這點幫助鮫人向薛明川動手。】
懷里那個蝴蝶結動了動,像是有尾巴尖尖一撓掌心。
第二道雷。
后來被薛祈安定住,她也那么做,同樣成功了。
他們張嘴,發出刺耳聲音,白玉殿巨石的墜落愈發加快。
她是不是也有點想他?
那只鮫人咬牙不語。
薛明川一定會發現的。
虞菀菀一瞬踉蹌,面如白紙,咬唇同他解釋。
蝴蝶結向她的方向一翹,很像龍魄豎起尾巴。
她沒搭理,背手盡力把腰帶綁齊。剛打好結,就聽涂酈譏誚說:
“丑死了,你連系蝴蝶結都能退步?之前那個可漂亮無數倍。”
虞菀菀并不生氣,垂眸輕輕的:“嗯,我也喜歡之前那個。”
因為不是她綁的呀……
她更輕的:“薛祈安確實挺漂亮還挺聽話的。”
第 43 章 浮屠秘境(九)
涂酈忽地暴跳如雷:“你在羞辱我嗎?你是不是知道我和澤峘吵架,才這么說?秀恩愛嗎?”
虞菀菀:“……”
她沒再接話,拾起石頭丟向牢獄鐵欄。穿過縫隙的剎那,碎石被大亮的紅光碾成粉末。
貝殼果然是提防他們逃跑。
當然她也沒打算跑就是。
在這兒,她可以自由待著,也能理直氣壯拒絕走劇情。系統現在不就沉默了么?
虞菀菀確認不能靠近鐵欄桿,立刻在角落找舒適位置坐下。
鐵欄外腳步愈近。
涂酈坐到她身邊,高傲一揚下頜:“你不要害怕,澤峘一定會來救我的。”
更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大小姐掩飾得很好,虞菀菀還是看出她身體細微發抖。
稍猶豫,虞菀菀還是拍拍她的手背說:“他們既然沒殺你,就是有沒殺你的理由,一時半會也不會殺你。”
“嗯。”涂酈小小聲應。
可不論他們如何動手,銀龍都未做反抗,只是空中有陣法顯現擋住攻擊。
姓薛的?薛祈安嗎?
她不知道神木是什么,卻能猜出對鮫人很重要。
鄔綺長老慣來吸睛的大紅衣裙如破布般掛在身上,烏發散亂,裸.露肌膚布滿傷痕,哪還有平日半分美艷模樣?
誰也沒想到這番話會是由合歡宗長老說出來的,盡數刮目相看。
“我真是你見過最獨特的螻蟻,是的我知道,謝謝夸獎。”
虞菀菀看著,心頭莫名涌出種難言的復雜。她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個小說世界。就像玩游戲,玩玩而已。
修仙界這才恍然大悟,屠龍何以這般容易。
她立于漆黑空間,腳底橫縱交錯的白色格紋,如密布的棋盤。
薛明川驚愕:“這些全都是妖魂?你到底殘殺了多少妖族?”
火焰一瞬升騰,半圓形弧度紅光后露出少年那張精致瑰麗的面容,似于他眼尾凝成滴血珠般的紅痣。
這是書里沒有提過的。
指縫滲出點點紅光。她放下手,最先看見一輪高懸上空的白日與血月,還有……
經常穿書的都應該知道,能干這種事、說這種話的,只有一種身份……
天道愣:【嗯?】
感覺?喜歡。
估計是擔心有她編造的“其他人”趁機去找神木。
虞菀菀捂緊她的嘴,順手把剛才涂酈給她擦的藥勻點過去,才好受點。
/
涂酈指著她怒:“我告訴你,我可是涂家唯一的嫡小姐,我爹涂家先家主,我娘薛家二小姐,都是大乘期修士,離飛升一步之遙。”
所有修士都形貌狼狽。
像是回家一樣的歡呼。
金色豎瞳一轉,望向那扇如門般徐徐打開的漩渦。
仿佛渾身被撕裂的痛楚,虞菀菀一瞬失去意識,墜入黑暗中。
黑尾鮫人從暗中浮現。
她松開涂酈。
虞菀菀蹲下,小心翼翼地把它撿起來,自下而上俯視銀龍。
可……
鄔綺長老往身后群山投去遙遙一瞥,各大宗門都掩映其中。
牢獄好啊,又黑又安靜,可算能睡覺了。
就真的不管管嗎?
/
虞菀菀低頭,才發現是個鱉殼,或者該說是被踩成王八餅子的鱉。
“鄔長老所言極是!”有人震聲附和,防御陣法被層層加固。
她是真很喜歡薛祈安頂著那張臉親她,但凡有丁點意亂情迷都會讓她覺得更漂亮了。
身后一片荒蕪海底、坍塌廢墟。
「龍族得天獨厚,死也不會如其他妖族般魂飛魄散。妖境入口被毀后,銀龍尸體三日未腐三日不滅。
薛明川沒同意。
是鄔綺長老的聲音。
涂酈暴怒:“秘境資源這么多,我憑什么全讓給你和別人?你好毒的心腸!”
四目相對。
“你憑什么認為他需要我救贖,或者單單是我的存在就夠改變他過去受到地所有不公啊?”
【反派天性本惡,如不予以感化救贖,斷然會致生靈涂炭。】
虞菀菀動作一頓,腰間晃動的粉蝴蝶結都不晃了。
她所處的空間就是個巨大的棋盤,天道把她放在了“角”位。
虞菀菀想了想,將自己挪到中心天元位。第一手棋會下的位置,可攻可守,但對整盤棋的結局卻并不具決定性。
贖,要靠他自己啊,也只能靠他自己。天道無權干涉。
果然,聽完后鮫人神色嚴肅離開,臨行前還威脅:“老實點,不然有你們好看。”
她有瞬怔愣,腦海竟浮現那對冰涼的金色豎瞳。
還沒講完,虞菀菀:“我不能。”
“師姐,你——”
在詭秘海底燃起團不息的層層瑰色,熔斷鐵欄。
就像書里完美無缺的薛明川,在現實對待妖族時也有很叫人厭煩的性子。
它指的是,小說里沒提及的,薛祈安死后的事。
日記本的忠告還歷歷在目,她努力盡記下夢里的內容。
虞菀菀愣一瞬,都沒反應過來到底身處何處。有瞬胸腔好似有什么在劇烈跳動,她和世界的存在邊界被模糊了。
他嚴懲此事相關者,將龍鱗甲送了人。可惜究其一生,也無人知龍鱗甲送的是誰。」
涂酈一瞬漲紅臉。
龍魄好像也挺好奇在等她答案。
但她為什么要告訴涂酈啊?虞菀菀沒立刻應,涂酈也不像想知道她的答案。
那是涂酈肩膀對著的位置。
不發動攻擊時,他們樣貌都不差。但甬道燈一照,俊美面龐慘白如鬼。
大襪子,這是文字嗎?
她含糊和澤峘分開的理由,虞菀菀也不再問,好心提醒一句:“你可以先自刎離開秘境,省得在他們那遭罪。”
遠處,卻有數道身影如小溪般匯聚而來,盡數身著合歡宗校服。
耳邊忽然響起陣陣呻.吟,由輕變重,由遠及靜,像是人受重傷后壓抑不住的哀嚎。
涂酈聲音哆嗦,卻氣勢跋扈:“你也配和我說話?讓你主子滾來見我,他知道我什么身份……”
《鎖妖志》里,薛祈安大開妖境,意圖釋放妖族統一天下。好在薛明川帶人抵抗及時,除薛家滅亡外,修真界幾乎無人傷亡。
是被留在宗門內,相對修為低下的弟子們。
她直截了當問:“天道想要我做什么?”
親過。
開口那人沉默了。
虞菀菀幸福闔眼。
她只是先者,不是主導者。
濃郁黑暗被點點驅散。
虞菀菀又說:“我倆也是,沒想清楚神木非我倆身份可探究的。來時還有不少人同我們一道好奇神木,就跟著來了,大人恕罪。”
傳說浮屠秘境有千年古樹,能納靈氣、養魂靈,是絕佳的制傀儡之材。
他們將龍鱗甲獻給薛明川。
他們在維系陣法,缺一不可。
但底下長老瞞著他。等他知道時,銀龍已被列陣祭天,灰飛煙滅。
既然是夢,那醒過來不就成?
咚!
天道:【……】
卻又什么都沒來得及抓住。
涂酈心煩意亂道:“什么感覺——我是說親吻的時候。”
有些人甚至和她一起上過課,一起聊過天,還借閱過話本子。
虞菀菀有點驚訝,看她稍微順眼點:“謝謝。”
涂酈當然也不例外,一瞬無聲。
她的游戲,卻是別人的一生吧?
不是在好奇她的事,只是不太想和她說話而已。
銀龍連個眼神也沒給他。
皮膚頃刻痊愈,是上好的藥膏。
虞菀菀:“大人,她腦子有問題,您別和她計較。”
還會罵人呢?
她在角落給自己找個舒適的位置窩著,斂氣屏息,試在體內運行大小周天。
即使不能調動靈力,提精氣神還是可以的。
天道不說話了。
……真捏瑪牛。
她感覺到什么。
大概不止一次。
似沒料到她會這么說,天道默然一瞬,忽然低笑:【你真是——】
她知道那是誰。
現在最好想個理由哄一下我。
即使那對霧藍色雙瞳,已經變成一對殺氣凜然的金色豎瞳。
她該譴責他的。
鄔綺長老身側有人不忍心勸:“您稍作歇息——”
為什么呢?
話音未落便被鄔綺長老打斷,她平靜問:“我退了,還有誰修為相當的能頂我位置?”
不知為何,虞菀菀心里漲得厲害,揪緊胸前衣襟,好似有什么噴涌欲出。
虞菀菀:“其實我覺得我也是需要救贖的那個。”
養這么久,到底能認出是她家小八。
換她那樣長大,她也要黑化的。
突然。
虞菀菀:“沒有他那張臉的世界都顯得很無聊好嗎?我需要他美貌救贖。”
各宗各派,五湖四海而來。
虞菀菀只當沒聽見。
“好消息是,我們得救了。壞消息是——”
涂酈怒:“你說誰……”
天道給她看的結局,在她面前幻化出的這本小說里,最后寫道:
涂酈嚇得哆嗦,咬牙不敢再吭聲。
他提著長劍,長劍淌血,掛著漫不經心的涼淡笑意向她緩步走來。
虞菀菀一瞬就反應過來是夢。
“來救人的是你家漂亮小師弟。”
和她共度時日的,是現在這個、現實里活生生的薛祈安,未來也沒發生。
涂酈嚇得尖叫。
一眼就能認出來。
紅光從手背蹭過,皮膚立刻像被火燒過一片焦黑,虞菀菀痛得倒吸冷氣。
虞菀菀忽然想起薛祈安在薛家過的日子,本惡,這“本惡”薛家至少得有一半功勞。
他最開始,明明還是創了符箓會高高興興拿給養母討夸獎,挨打也會第一時間關心養母身體的孩子。
她驀地垂眸,揪緊衣袖。
龍角鎮四方,龍尾定山河。
“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涂酈盯著她手背的傷說。
她站在烏泱泱人群間仰頭往他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腳邊咕嚕嚕滾開個什么。
銀龍忽然扭頭,似是察覺到什么,向她望來。
她在那對驟縮的金色豎瞳里,看見自己被一箭穿心的模樣。
那是被鮫人摁地上、再轉到牢獄時弄的,虞菀菀痛麻木,差點忘了。
虞菀菀揮手,用力掐自己一把,冷酷說:“好了,朕乏了,退下吧。”
虞菀菀:“……”
在他們身后,還有更多人遠赴而來,像道奔流涌動的江河。
原先稍有退意的修士也重新提氣。
鄔綺長老就是動手的人之一。
倒是涂酈湊近了低聲說,嗓音聽起來有種復雜的輕松:
沒等她應,涂酈已經很不耐煩地把藥全擠她手上。
虞菀菀由衷說:“您老閑得發慌呢,就去喝茶聊天,省得天天選中這選中那的。帝王選秀都三年一次呢。”
薛明川卻勃然大怒。
鮫人狐疑,卻未將她倆放眼里。
身后厚實墻面被鑿出一個兩拳大的洞口,還有白煙蒸騰,很快消散在海里。
非常喜歡。
涂酈:“若非當初遭人暗算身亡,他們移平滄都就動動手指的事!它那神木給我來制傀儡也就勉勉強強夠格罷。”
天道:【……然后呢?】
她只能猜出,這兒應當是小說最后,薛祈安打開妖境入口的劇情。
恰逢靈力枯竭,天地清氣大亂。有人建議以龍首祭天,換蒼生安定。
周圍場景飛速變換。
她唯一能做的,至多是救。
她和一些修士一齊,在崖邊構筑陣法,護住后方岌岌可危的修仙界。
她瞥眼萌生退意之刃,提高音量說:“這后面,是我、是諸位之弟子,亦是修仙界未來所在。這一退,退的是修仙界千年根基萬年冀望!絕不可退!”
薛祈安順著她視線看去,卻看見手里那把染血的劍刃,衣袂亦沾了血。
他身側,有無數白霧騰起,如流星般猛烈扎入漩渦之中。
“修真界敬重強者,并非單因修為絕倫,更是敬負責蒼生、庇佑弱者的擔當!諸位與我盡是修真界翹楚,如今退了,任憑門內弟子如魚肉般任刀俎宰割,怎對得起修道數載,對得起一身修為,或是數載孺慕之情?”
黑尾鮫人冷聲問:“你是從何知道神木的下落?如實交代。”
一道空靈的、難辨雌雄的嗓音在她耳側響起:【這就是你的結局,不久后會發生的小說結局。】
涂酈對她的話顯然很有意見,“唔唔唔”的聲音,依稀可以辨出:我的身份怎么就不配探究了?
虞菀菀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那是很多很多的歡呼聲。
天道驚訝,發出似是極欣慰的笑聲。它說:【不著急,你先看看你死后的結局。】
少年隨手丟棄劍刃,在當啷一聲脆響里,向她彎彎眉眼,笑得人畜無害:
過會兒,她掏出個什么給她,還是很高傲說:“你不要以為我這是示好的意思。我剛好身上帶了療傷藥膏,芥子囊不能開,比起浪費還是給你這等人用好了。”
虞菀菀卻已經沒聽清幾個字。
肉身祭天。龍鱗扒凈。尸骨無存。那么漂亮的臉,怎么舍得啊?
她只是抱著一試的態度,卻沒料到這一掐還真給她掐醒了。
虞菀菀看鮫人越來越難看的面色,真怕她再說下去當場血濺三尺。看涂酈模樣,是不打算死。
虞菀菀:“不如這樣,天道您給我撥一處無人能發現的私密空間,把我倆放進去。”
虞菀菀并沒問“它是誰”。
可她又有點想問問他,問問他為什么要做這些啊。
【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做好自己,少管旁人,別閑得發慌天天對別人的命運指手畫腳。到頭來,他們的命中注定不都是你一張嘴說的嗎?”
虞菀菀:“然后我囚禁他,他被我囚禁,我倆都獲得了救贖。我天天看他的臉,他也不會開妖境。我倆沒羞沒躁幸福一輩子,好主意吧?”
最終,薛明川劍斬薛祈安,還天下安定,只字未提薛祈安的下場。
天道更愣:【你需要什么救贖?】
她能做什么呢?
身前,人群也如烏云般匯聚,術法向著他,轟然炸開整片。樹木搖擺,塵土砂礫被勁風卷起。
銀龍依舊不搭理。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從烈火最灼烈之處,漸漸浮現道模糊人影。玄黑繡金紋的錦靴跨過烈焰,落步之處細雷纏繞。
“吵什么?”黑尾鮫人眉一擰,其中一個蚌殼立刻向著涂酈大亮紅光。
涂酈正是在找尋過程中被抓的。
她很難將剛才看到的、小說里寫的完完全全和他對應上,或是指責什么。
睜眼,入目卻盡是烈火。
話沒說完,就給捂住嘴了。
也是,薛明川才像。
忽然聽見涂酈試探問:“那誰,姓薛的那個親過你沒有?”
“如此心狠手辣,怪不得到最后妖族棄你而逃,留你一人獨面修真界。你現在束手就擒還可饒你一命,長久以往,你斷然不敵我們。”他又說。
虞菀菀心道不好,趕緊把涂酈往自己的方向扯。
虞菀菀覷著涂酈神情,倒看出點端倪,直截了當說:“涂師姐和澤師兄分開是因為,師兄親了你?”
鐵欄突然被用力拍一下。
不像她攻略目標里的正道之光么?
天道卻在樂呵呵笑:【所以我才讓你來救贖他,靠愛感化——你們叫反派對吧?你也不想他開妖境害人吧?】
薛明川也站在隊伍前列,制止其他人動作說:“不要再主動攻擊。他未動分毫,陣法反彈的術法便讓我們傷亡無數了。”
倏忽間,后方一只利箭。
虞菀菀冷漠:“哦。”
耳邊涂酈悠悠嘆氣,同情道:“你自求多福。”
虞菀菀火上加火,一巴掌將書掀了。
盤踞于混沌漩渦前的銀龍。
她和鮫人恭恭敬敬說:“我倆沒見過世面,游四方時從說書人那聽來神木的事,好奇才想看看。”
它身后,日月當空,千年難遇的大兇之兆。穹頂卻仍烏云密布,白電橫貫,道道驚雷如天譴般兇狠不停。
而她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她什么也不能做。
沒有人喜歡和不熟的、甚至是有仇的人分享這樣親密的往事。
耳邊,聽見女子震耳欲聾的怒吼:“退后,都給我退后!誰許你們跟來的!憑你們的修為能有何用?”
虞菀菀也抬眸望去,隔著重重人海。
“并且,他剛從鮫人王那知道你為護薛明川安危而被抓的壯舉。”
圍空難度最低,價值卻偏高的位置。
亮光涌入眸中,過分刺眼,她忍不住抬手擋住。
龍鱗也被盡數剝下以作龍鱗甲,一百一十六片,獨獨缺了護心脈的一片逆鱗。
天道還在循循善誘:【我選中的男女主,注定是萬人稱頌的正道之光。而現在,我選中了你,你能改變小說結局——】
半晌:【神經。】
雙方僵持,虞菀菀抱緊鱉的殼,也不曉得該怎么辦。
他們揮著法器,拙劣青澀的術法一團團炸開,遠遠就喊說:“長老,我們也來助您一臂之力。”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干出什么事。
話才剛起頭,那道青綠身影如颶風般飛竄至他跟前,帶起的清風柔柔撫過他面頰。
好似叢叢花開,結出顆顆甜橙。
“好漂亮好厲害好喜歡!”
她捧住他的臉,在唇角用力“吧唧”一口,有種久別重逢的喜悅,輕輕說:“以后也請一起幸福下去吧。”
第 44 章 浮屠秘境(十)
薛祈安愣一瞬,驀地別過臉,繃緊下頜悶悶喊:
“……虞菀菀。”
“嗯?”
她仍在笑,眉彎似昨日皓月。
“……有人。”
還不少。
她上次說要沒人時才能——
又一聲響亮的“吧唧”。
印在他面頰另一側。
虞菀菀一本正經說:“你也不想別人誤會我對你的臉無動于衷吧?”
薛祈安:“……”
他別過臉,一聲不吭,面頰本能暈開抹淺緋色。
四目相對。
親吻是,讓她碰是,送逆鱗也是。
他笑著說:“苗疆擅蠱,相傳有種蠱能使中蠱雙方互相渴求氣息和觸碰。一日不見,如萬蟲蝕骨般痛癢難耐;反之,則得無邊快意。”
“我腳疼,走不動。”
虞菀菀卻沒跟上去,在他身后喊:“薛祈安。”
薛祈安:“……”
鮫人當時臉色就變了。
“……關我什么事?”
光是說話,鮫人都忍不住發抖,看向面前少年盡是忌憚。
他享受這種開心,愿意付出點什么去留住這種開心。
怎么去,去了還回不回,也是他說的算。
“師姐還有哪受傷嗎?”
虞菀菀撲過去抱他:“謝謝你來救我,不愧是漂亮又厲害的你,日日看日日愛。”
“來”字尚未說完,虞菀菀就已經撲過去,八爪魚一樣抱緊他。
真準備和他一起去啊?
他卻彎了彎眉眼。
虞菀菀有點想念白玉殿。
話音未落,又是轟轟幾聲。他們站立的石棱突然斷裂,身形驀地落空。
/
她一直在等,等薛家因少主廢立內亂時落井下石,結果無事發生,資源交接毫不費力。
比如說真正的日月海。
幾乎碰觸的剎那,少年渾身陰戾殺氣霎時蕩然無存,乖順由她作為。
藍色魚尾的鮫人——萬劍宗的校服,也是藍的。
黑魚尾鮫人說:“王已查明此事乃誤會一場,想向諸位賠罪。”
涂酈掰著手指數了數。
薛祈安嗓音愈發溫柔說:“這兒的鮫人性情暴虐好斗,而且同玉銀族素有仇怨,但別的地方不是。我下次帶師姐去。”
……所以,對別人也是這樣嗎?
薛祈安笑意加深,手卻突然被抓住。
這意思是說現在沒不高興了?那正好,她也不用去糾結原因——
體內陣陣涼意,靈脈被很熟悉的妖力行過,她不太自在地扭扭脖子。
薛祈安卷著她的頭發,溫溫柔柔地問:“所以,師姐覺得呢?”
那些細小的傷口很快被療好。
頃刻巖洞坍塌,鮫人倉皇躲閃。
虞菀菀并未生氣,笑瞇瞇地等他回頭說:“要你背或者抱。”
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兩個吻,十來句話——哦,還不用表露心意和親嘴唇就能解決。
虞菀菀笑瞇瞇看著。
薛祈安看向她,抿唇不語。
兩人并肩而行。
耳邊少年嗓音溫潤平靜依舊,有種格格不入的詭譎。
就更不高興了。
嗯?
勁風刮在臉上,像一直被人扇巴掌。虞菀菀臉埋入他懷里,音量拔高:“薛祈安!”
“我覺得你不要亂玩蠱,當心毀容!但是你要是實在想玩也沒問題,反正你頂著這臉做什么我都會溺愛!”
她只是好奇他們的結局。
她的腳當然沒事,就算有事、一個術法也能解決。
薛祈安捏著她手腕,妖力緩緩探她的靈脈,輕聲問。
話音未落,半空那片銀光忽地消失,他們比原先更快下墜!
被推開。
不想要他死。
神木就在滄都西側,正好。
轟隆隆巨響愈演愈烈。
薛祈安烏睫一顫,輕輕“嗯”一聲也沒再說話。
她整個人都輕松不少,高高興興伸手去碰他的腰腹問:“還有你其他的事忙完了嗎?”
烏發從他脖頸拂過,耳邊銀鈴叮當響著。
涂酈看著,又想起上回讓澤峘找麻煩的事,不自在抿唇。
“……”
發辮忽然被扯了扯。
她又補充說:“因為我喜歡看啦,所以發現的。你如果沒有不高興,就是我不想讓你不高興。”
他偏過頭看她:“師姐。”
薛祈安靜靜看她會兒,倏地移開視線,淡之又淡地吐出兩個字:
可地面徹底裂開的剎那,海水如門般向兩側移動,露出片漆黑如猛獸巨口的深淵。
薛祈安微惱:“師姐,好好說話,別動手。”
不想要碰觸時沒有一點回應。
薛祈安繃緊下頜,別過臉。
她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并沒有收攏握緊,只是垂眸做研究一樣輕輕的:
“喔。”虞菀菀嗓音很輕快禮貌,“那請問胸肌可以嗎?”
聽見她試探問:“你其實在不高興吧。”
一想到她還有可能這樣觀察別人,這樣去問別人,湊得也這樣近——
喜歡是兩人待著會很開心。
動嘴就不算了吧?
他覷眼薛祈安,到底按捺著沒發作,勉強說:“那姑娘當然能自行離去。”
靈海里的嗓音如陣軟軟的風拂過,他忍不住屈起指節,好似以此緩解那陣癢意。
無數妖力化作的銳箭長刀劈頭蓋臉砸來。但凡有一個得手,他們都要變刺猬!
火焰點點湮滅,那把染血的長劍頃刻化為灰燼。
卻在她靈海里溫聲道:“師姐等會不要亂跑。”
大世家少主的廢立每回都該伴著腥風血雨。就算薛祈安沒長腦子,底下自然有人為了個人利益擁護他,而不是現在這樣安靜。
是埋伏在此的鮫人!
虞菀菀環住他脖子,貼著他背哼哼說:“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納哈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亞的玫瑰;哥哥的腰不是腰,奪命……”
虞菀菀:“那現在呢?”
她想要抱他。
他右手持長戟,左手持枚貝殼,看起來比兩側所有鮫人都威嚴。
遠處倏地一圈水波漾開。
不過,再見面還挺好的啦。
在如蜂巢般的巢穴里,忽地冒出無數人頭。
身側術法如煙花炸開,白電與刀劍碰撞,鏗鏘如利刃相接,震落一地碎石。
那位新少主——叫薛明川吧?迅速站穩腳跟,好似完全沒缺近八年的昏迷光陰。
虞菀菀愣了會兒。
虞菀菀晃晃腦袋,忍不住笑:“你漂亮你說的算啦!”
涂酈不和他們一道,去找澤峘了。據她所言:“我不稀罕你們那什么勞什子王的賠罪,他還不配。”
他抓住那只總不安分的手,涼淡抬眸:“師姐,手離我腹肌遠點。”
薛祈安震驚看她。
薛祈安唇抿得愈發緊,虞菀菀卻嘿嘿一笑,向他伸手討要抱抱。
“師姐知道苗疆有種蠱蟲嗎?”薛祈安眉眼一彎,突然將她攔腰打橫抱起。
但她和他不一樣嗎?
轟隆!
她以為是飯里下毒什么的……
他平平靜靜移開目光,溫聲問:“師姐喜歡鮫人嗎?”
虞菀菀揪緊他衣襟,音量都高:“被捅穿也在你的計劃里嗎——我可以不被捅嗎?”
“不要總動手動腳,”虞菀菀預判,勾勾手指說,“那你低頭,再讓我親親可以嗎?”
話音剛落,她就能看見那團尾巴系著蝴蝶結的霧白色龍魄。
當然有瞬間的心動她沒提:
她向他很無辜地眨眨眼。
死倒不要緊,但這樣死又痛又丑啊!
虞菀菀倒不太在乎去哪,也沒問他要做什么,反正喜歡和他多待會兒。
薛祈安稍愣。
薛祈安低頭看眼身側揪弄腰帶的少女,頷首說:“帶路。”
不是不計較她替薛明川被抓的事,依舊挺火大的。可她湊過來時,這些好像都不再算大事。
薛祈安忍不住笑:“剛才是有點。”
他也不討厭她抱。
五顏六色的術法在身側炸開,巖洞被一個又一個陣法覆蓋,彩光映得那些青面獠牙臉分外可怖。
虞菀菀指著他眼尾解釋:“你不太高興時,紅痣被眼睫陰影擋住的頻次會增加很多。”
她就親在了他的眉心。
以他為中心,地面忽起凌亂洶涌的白電,像地震來襲般轟然向鮫人震蕩而去。
實在太漂亮了。每一處都對著她xp長,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臉。
他們都知道這只是個借口。
他忽地在她耳邊低笑一聲:“那就是喜歡了。”
薛祈安只當沒聽見,快步往前。
兩側鮫人聚攏一處,看見他們,戰戰兢兢不敢動作,魚尾不停向后縮。聽說鮫人王也重傷而逃。
聽見他低笑一聲:“我現在的計劃是,弄清師姐喜不喜歡這種蠱。”
虞菀菀對抓她的人確實沒太多同情心。只是鮫人長相俊美,她又確實沒見過,忍不住多看眼。
少年離她很近,垂眸時,眼尾纏繞疾電,襯得那點紅痣愈發勾人,眉間一股橫生的傲然恣意。
“……”
虞菀菀搖頭:“沒有,謝謝啦。”
/
地面轟然裂開。
虞菀菀下意識攬緊他脖子,語速快到幾乎在尖叫說:
第三回。她第三回親他。
同樣的,少年垂眸若有所思。
虞菀菀料想到有埋伏的可能,卻沒想到會如此突然。
忽然感覺自己有種重任,讓他倆不丟合歡宗臉的重任。
她就又笑:“當然你也可以直接說:不關我的事。”
虞菀菀有點不祥預感:“你千萬要穩住,不然我倆——”
伸向他腰腹的手被抓住。
她摸了摸它的頭,想起龍鱗甲的事,又問:“話說,你現在有長逆鱗嗎?還在嗎?”
“師姐想要?”薛祈安腳步一頓,看向她。
虞菀菀卻松口氣。
如果真有這樣的蠱蟲,她也想要。這樣他就離不開她,會一直屬于她啦!天天看漂亮的臉,多好呀?
是借口也沒關系呀。
薛祈安輕飄飄看她眼:“本來應該忙完了。”
虞菀菀知道她不該,但她還是沒救地不合時宜地被勾.引到了。
“我覺得!”
不想遠離。
“菩薩。”虞菀菀忍不住抱他,要親親他眼尾說,“我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你,真的。”
他果然頓住腳步:“說。”
她很震驚。
薛明川。
海里下墜速度比陸地慢很多。
嗯?!!
合歡宗還有這么好糊弄的嗎?
這在薛家這種世家里極不正常。
虞菀菀嚇一跳,攬住他脖子:“什、什么蠱蟲?”
如果她不替薛明川被抓的話。
薛祈安輕輕擰眉,腰腹卻忽地一陣癢意。
薛祈安抱著她,足尖輕點,身形翩翩然向后,立在巖壁突出的一點石棱上。
薛祈安一瞬繃緊身體。
龍魄很開心地纏繞住她的手臂。
鮫人帶著他們走進海底某片巖洞里,應當就是所謂的“皇宮”。比牢獄附近華麗些,但看起來還是像沒裝修的裸房。
她可以喜歡他,也可以喜歡任何人。可以和他說那些話,也可以和任何人說。可以親他,當然也可以親任何——
那些晦暗想法好似都被這陣甜橙味的清風吹散。
那股甜橙香湊近,她在他耳邊輕輕的:“薛祈安。”
“回去。”
她想攻略他,比之前任何一天都想。不是要去救贖什么大惡種。
她又松開他,湊在他耳邊認真說:“要穿那件月白色的衣服,好看愛看想看。”
沒想完,就聽他笑吟吟道:“現在更不高興了。”
薛家對誰都這么混蛋嗎?
光是想想,就擁有了“永遠”這樣的美妙。
虞菀菀松口氣,揪緊他的衣襟小聲說:“嚇死我了。”
她咽了咽口水:“我覺得——”
少年環著她的腰,足底亮銀光,應當是用了術法懸浮半空。
涂酈起先以為薛家一如既往裝,粉飾太平。正好仙門大會在即,各家聯絡頻繁,她特意讓澤峘趁機潛入查探。
涂酈卻在他們身后,看的目瞪口呆。
少年繃緊下頜說:“不要總——”
忽地就想起她在這兒的緣故,他別過臉淡淡的:“抱歉,不給。”
她的話語淹沒在頭頂無數碎石墜落的巨響里。四周彌漫股白霧,似引爆火藥后的硝煙。
這樣就搞定了?
眼前一片刺目白光。
一條玄黑魚尾的鮫人游來。
半晌,少年別過臉,背對她蹲下:“上——”
難言的晦澀惡意忽然被盡數藏匿。
她想道歉,又不好意思拉下臉說,握緊拳不吭聲地跟他們往外走。
虞菀菀像在坐過山車,差點尖叫出聲時,下墜勢頭一止。
不想要那樣的結局。
虞菀菀:……?
那就是說長了,還在。
她揪揪龍魄尾部的粉色蝴蝶結,在他靈海里說:“你可以再給我施個術法嗎?我看不到龍魄了。”
薛祈安順著她目光望去。
結果……大跌眼鏡。
外邊巨石塞路,整間牢獄幾乎被夷為平地,不時還有碎石叮叮咚咚墜落。
“嗯,一起去。”
搭在他脖頸的手卻被輕輕覆住,聽見聲極輕的低笑。
少年側過臉,渾然不顧急速下墜的勢頭,在她耳邊很溫柔說:
“師姐,再抱緊我一點。”
第 45 章 浮屠秘境(十一)
東南,白玉殿。
李明看見有個身影踉踉蹌蹌回來,他擰眉,下意識以為有詐,走近才發現是薛明川。
他驚愕:“你這是中了誰的暗算?”
李明趕緊扶他,剛坐下,薛明川就“哇”地吐出口濁血,靈力控制不住外泄。
即使用了治療術,也無濟于事。
薛明川靠著石柱,面色蒼白說:“我不知道。鮫人帶走了虞姑娘,我追蹤而去時遇妖族襲擊。”
李明更驚:“誰能傷你?這已經不是一般道行的大妖了吧?”
他和薛明川再有意見分歧,兩人到底認識多年,立刻掏出一切療傷物什給他,還請來隨行醫修。
醫修神情亦是凝重,半晌才猶豫說:“外傷好辦,可靈根……我只能暫時穩固。少主,您出去最好再另請大能看。”
他愈發忐忑:“依我拙見,若是處理不當,您修為將不進反退,日后于修行不利。”
醫修說的很委婉,薛明川還是明白他的意思:他劍修的這條路極可能走到盡頭。
薛明川臉色白了又白,還是溫和有禮說:“多謝,勞煩您了。”
外傷愈合,他氣色到底比之前好。
他好像也會啊。
他淡聲說:“若你執意如此……”
他們都不會互相離開。如青樹和藤蔓,生和死都緊緊纏繞在一處。
察覺她視線時,他側目望來,整樹花開都被襯得黯然失色。
“薛祈安。”虞菀菀輕輕喊,伸手悄悄勾了勾他的尾指。
他話語一頓,手驀地握拳,喉結難忍地上下滾動一圈。
他依附于她也完全沒問題。
她寬慰自己:“其實我還挺nb的啊,他現在好感66——”
這就是李明在薛明川卦象中看見的。
“師姐,你會離開我嗎?”
“嗯?”
至少曾常年練劍,指腹生繭。
他微歪腦袋,由著她撥弄他的眼睫,眉眼一彎:“臉紅大概是因為師姐在這兒,我有點興奮吧?”
為什么總是做些奇怪的事啊?腰鏈、簪花,經常的親吻。
全身而退時,手腕卻被一把抓住。
“我曾給你算過一卦,你是老天偏寵之人。同一時天下有如此命格者屈指可數,一生順遂。但你得明白,大多數人都不是的。”
她就湊在他耳邊,好像很得意地哼兩聲說:“你還臉紅了。”
本命劍是劍修的性命,薛明川當時口吐鮮血,疼痛欲死。他勉力振作問:“閣下何人……”
她彎腰湊到他面前,許是最近吃得稍多些,兩頰生了肉,軟乎乎的。
很熟悉的系統作妖聲。
他好感度100時,攻略者會死遁離開。
嗓音含笑而溫柔,比春日晴風還和煦。四面卻吹來陣涼風,寒意砭骨,虞菀菀禁不住打個哆嗦。
他靈根不穩,丹田內靈力難蓄,所以修為才長久不晉。
只是當然比他先找到她。
忽然聽見聲“叮”。
李明看向他說:“薛明川,在我看來,你甚至不如很多妖族——至少他們能辨是非好壞。”
薛祈安:“不用。”
如果有蠱蟲的話,她決計不會不理他,也決計不會離開他。
是真親得好爽。
薛明川做好自爆丹田,同對方同歸于盡的準備。
2、默認好感,指針對外界所有陌生人的起始好感度。】
極其可笑的一卦。
有縷黑霧自藍花騰起,于少年眉前消散,更似如墮煙海般,難以捉摸的不真實感。
可和他一道的劍修弟子正好用玉牌聯絡他:
涂酈剛走就用了。
那就是戀愛中的患得患失。
薛祈安將她往上托了托,笑說:“是,我在抱緊師姐。”
但一想到分離七日后,是永生的糾葛,又覺著怪合算的交易。
虞菀菀忽地有點不爽。
最后有一個很奇怪的停頓。
就連僅僅是說,“喜歡你的臉”也說不出。
反正,不無聊。
薛明川沒見到虞菀菀,自然認為他沒找到,又問:“你先來,有什么線索么?”
虞菀菀一彎眉眼,愉悅地松開手,戳了戳他的唇角。
虞菀菀捧住他的臉,遵從本心地慨然說:“你臉在江山在,你有這張臉一天我就多喜歡你一點。”
是好奇和困惑。
隔著層白霧,薛明川還是確信,他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難掩的驚愕。
初始好感:-10
特別漂亮。
李明行禮:“言盡于此,望你日后珍重。”
“你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嗎?玉銀族是不是喜歡玉呀?回去后要逛街嗎?”
薛祈安若有所思,卻只是彎彎眉眼說:“師姐喜歡就行。”
她又問:“你還要做什么嗎?”
“我沒有什么喜歡的,我只喜歡師姐。”
只他能聽見的銀鈴聲響徹四周。
說他不如天性本惡的妖族,這對薛明川幾乎稱得上是羞辱。
神木就是涂酈想做傀儡的那個。
虞菀菀:“嗯?”
四目相對。
薛明川驚異。
她的呼吸,只有他能感受到的,肆無忌憚地撲落在他面頰。
系統:【檢測條件達標,好感度日志開放,請宿主查閱。】
“這樣啊。”薛祈安“唔”一聲,忽地想起見過她臉紅的幾次。
虞菀菀愣了愣,驀地想起涂酈讓她自求多福。
薛明川:“上回烏瓷古鎮的事,是我道心不成熟,貿然向你二位動手。你要不與我結伴?找虞姑娘也會更快。”
它“嗚嗚嗚”說:【上級開放我半個小時的說話權限,這半個小時我都能陪宿主!】
他腦海里浮現道聲音:【檢測宿主好感度達標,HE系統載入中……】
地底,或者是海底——虞菀菀不曉得是什么底了,反正是個底,看起來挺像寸草不生的懸崖深淵。
虞菀菀都忘記這回事,奇怪說:“我當然不喜歡蠱蟲,我喜歡你。”
忽然。
“我突然讓師姐抱緊我。”
涂酈說:“他剛從鮫人王那知道你為護薛明川安危而被抓的壯舉。”
尤其在她剛剛,差點對那張臉說“喜歡”之后。
……是不高興她和薛明川?
稱不上厭世,就是根本不在乎。
他怕什么黑啊?
是在記錄初見時他的好感變化。
虞菀菀倏地去牽他的手說:“我知道你怕黑,沒關系,我對美人最掛念了。”
少年還在安安靜靜看她,離得很近,雙眸自然被她占據。
線索充足時,天易宗的卦術找人快準狠。
那大妖一腳踩在他肩上。
薛祈安搖頭:“出去吧,左邊那條隧道走到底就是出口了。”
她之前那個,因為話多、守不住秘密而被禁言,一天只允許說話三次的系統又回來了。
下墜勢頭不曉得過去多久才止。
薛祈安定定看她會兒,忽然笑:“算了師姐,你別喜歡那個蠱蟲了。”
他默認好感0,對她65,能算至少一點的喜歡吧?
那他做點奇怪的事也不為過吧?
“師姐想去的話,可以去。”
這靈力波動,怎么靈根還受損?
取蠱蟲,來往至少要七日。這七日,肯定不能帶著她一起。
“我”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少年涼淡打斷:“我也是來找她的。”
李明卻說:“我不會再幫你算任何卦。”
“師兄,我們這也沒找到鮫人蹤跡,不曉得虞姑娘被他們帶去何處了。”
臉?
……寒霰劍不見了?
“……師姐,你看著我說話。”
薛明川一開始沒把他當回事。
那大妖卻招招奔他面門,凌厲至極,而且相當熟悉他的路數。他自詡當今劍道第一人,竟沒在那只妖手底撐一炷香。
……什么玩意兒?
……嗯?這話說的?
四周暗淡無光,獨神木如蠟燭般熠熠亮著,周圍圈銀邊。
索性老天爺眷顧,天降驚雷,縱貫深海直接劈在那只妖族的手上。
虞菀菀誠心誠意:“還是你順眼。”
“師姐?”薛祈安困惑。
現在,薛明川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那只大妖突然的離去興許不是巧合,也不是懼了那道雷劫。
虞菀菀突然驚訝看他,眉眼一彎。
天易宗和薛家私交甚篤,李明是他幼時結識的第一個好友。
她沒在意,又從他懷里下來如實說:“其實看到你臉紅,我也會興奮。”
薛祈安:“沒——”
“師姐。”薛祈安拉她的袖子。
薛明川并沒搭理她,看向薛祈安很驚訝問:“你怎么在這?”
樹上只結紅藍二色花,錯綜排列,嵌在耀眼銀白間。
她的吻從眼尾順著往下,在靠近耳垂的一側,一點點仔細往下,幾乎稱得上在描摹他輪廓。
“師姐……”
薛明川平生第一回,感受到了難以抑制的惶恐。
“薛少主,道不同不相為謀,志不同不相為友。相識數載,你我如今誼斷于此,往后各從其志,不再往來。”
漂亮到這種程度也是沒誰了。
薛明川覷著他的臉色卻沒看出什么,當務之急也是找虞菀菀。
白霧被劈開,薛明川看見那只手,很年輕的少年人的手。
身上的傷、修行前途的未卜,還有奉作摯交之人的割袍斷義,鬧得他一瞬腦袋幾欲“嗡”地炸開。
開心?
在糾結誰抱誰嘛?
不待薛明川再開口,他輕壓眼皮飛速說:“我和你分兩路找。你先去找吧,我也很擔心,她。”
因為任務成功了。
但重點是,對她的初始好感是-10?
術法掩住了他的面色變化,薛明川自然沒法像虞菀菀這樣,看見面色緋紅的少年。
李明靜靜看他:“薛少主,你見過什么人世險惡呢?你這一生,就連病重都活得順風順水,傷時昏迷,醒時痊愈,半點苦未吃過。”
“顯而易見的,我超愛。”虞菀菀哼哼笑。
薛祈安忍不住笑,卻只是垂睫看她牽他:“嗯。”
喜歡你。
薛祈安稍愣。
默認好感:0
少年低笑著應,烏睫乖順低垂,嗓音卻抑制不住地輕微發顫。
看見她臉紅就興奮。
是為了這個“虞姑娘”。
她欲蓋彌彰別過臉。
薛祈安下意識就托住她。
唔。
因為知道不會死,但又控制不住的失控感。每次抱緊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對彼此感知也格外清晰。
“不過師姐沒有在生氣嗎?”
好感度達標,對她的好感度達標嗎?
薛祈安指尖深陷掌心,卻依舊神情平靜聽他講,只是喉結滾動愈發快。
對方一聲不吭,似乎連冷笑都不屑于冷笑。摁住他腦袋,比深海詭譎冰涼的氣息從他七竅滲入,竟直接要生拔他靈根!
【其余記錄尚未解鎖,請宿主耐心等待。】
虞菀菀不懂他問話的原因,還是搖搖頭說:“不會。”
系統也驚訝:【正常人默認好感是50-55,他怎么會是0?】
虞菀菀經不住感慨。
“胡說八道。”
兩人的尾指還親昵異常勾在一處,薛祈安烏睫顫了顫,笑著分外溫柔問:
不像他的性子。
注:
薛明川看向李明說:“那人面容一直籠罩在白霧后,我只知道他是道行不淺的大妖,其余一概不知。”
薛明川毫無還手之力。
力道很狠,幾乎要將她骨頭碾碎。
親得好爽。
臉卻忽然被捧住。
有什么區別嗎?
他強撐坐直,不顧傷和李明說:“我想請你再幫我算一卦。”
虞菀菀驚訝,卻仍向他打招呼。
他很快說:“那我先行一步,有事聯絡。”
神木花開無香,地底唯一能聞到的香味便是那股涼涼淡淡的冷空氣味。
當著薛明川的面,被他藏起來的少女捧住他的臉,親了親他眼尾的紅痣,還在他耳邊笑:
說他踏旁人尸骨,借旁人運勢,以他人器物成己之大道,前路光明。
李明打斷:“不是我執意如此,而是注定如此,你我并非一路人。”
“薛少主,你自詡正義,可若你存在本身即為最大不義呢?”
她愛不釋手地揉著,把他臉揉紅,喟嘆說:“你真的好漂亮,怎樣都好漂亮,看見就好開心。”
薛祈安溫溫和和的,輕輕勾住她的尾指,像拉鉤做承諾似的笑說:
“我是親眼見過,妖也會為生計奔波,會因親人離世而痛苦不止,會為內心意志慨然赴死。病重時,他們都一樣的,會因為曬了太陽、有人說話,或是今日能多吃口飯而高興;也會后悔過往蹉跎時日,志向未成。”
尤其這種當人面親他,別人又都看不見,就更刺激了。
薛祈安:“你說謊時不看人。”
不去想她之前怎么破的術法,又為什么破,就會沒那么……火大。
因她而生的漂亮。
據說中蠱時間長后,會神志不清。她會不會沒法說,和他待著很開心了?
磅礴靈力震蕩,又是薛明川。只是這回,靈力波動較之前稍散,他明顯受傷了。
等了會兒,卻又沒聲。面前少女戳戳他的臉輕聲問:
他問:“就因為我向那只妖動手?阿明,這事是你淺薄了,你沒見過人世險惡自然不知道妖族惡性難除。”
/
她親手簪的花已經融化,浸濕烏發,涼意幾乎滲入骨子里,卻沒沖淡那股難耐的燥.意。
虞菀菀直視他的雙眼:“我……”
“這是你要找的東西嗎?”虞菀菀問。
“或者你過來摸一下我?別不理我了。”他把她往懷里拽,輕輕的。
是在生氣嗎?不理他。
后來也說,不太高興。
他最開始,很討厭她?
那只妖族動作一頓。
明明他表露得很喜歡,好感值卻是負的,第一次任務評級也差點失敗。他的想法、喜好、過往,她一概不知啊。
每親一下,他都會輕輕發抖,眼尾紅痣愈發嬌艷欲滴。
從未有如此屈辱之時。
“沒有。”她搖搖頭。
極奇怪的是,他身側劍鞘竟然空空如也。
虞菀菀快步走去,指尖凝出抹冰藍的花,別在他發間輕聲說:“確實,有點刺激。”
1、初始好感,是對宿主的好感度。
對象:薛祈安
話音未落,系統:【65了。】
如蜻蜓點水般輕輕的,卻好像有無數小蟲穿行骨髓,他渾身都是難耐的癢意。
這才聽見他模糊難辨的,極不耐煩的一聲“嘖”。
……其實不是不爽。
薛祈安揪緊那截衣袖,想了會兒,忽地輕聲說:“師姐,你看看我。”
系統又播報:【好感度變化1:宿主詢問是否能摸腹肌時,攻略對象好感度+1】
虞菀菀看了會兒,忽地垂睫。
薛祈安指尖微動,卻只是捏了捏衣袖,輕輕垂睫。
爭斗中,他的本命劍也被奪。性情剛烈的寒霰劍在那妖族手中,如廢鐵一般輕易被折斷。
“雖然這么說不好,但你因為這個不高興,我還挺高興的。”
薛明川握緊拳,卻又受良好教養強壓反駁的意圖。
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薛明川正向他解釋自己的動向,低聲歉然說:“我是來找虞姑娘的。抱歉,前不久她被鮫人抓走了,是為了我……”
虞菀菀腳步頓住,回頭看他。少年正壓低一枝樹椏,弄了弄某朵藍花。花葉抖動,半遮半掩住他過分昳麗的面容。
薛明川一時啞然。
都很開心。
她好像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他一字一頓問:“你還敢,這樣大聲地說你是正義一方嗎?”
薛明川還在說:“聽說有人先闖滄都,幾乎將滄都東側移為平地。你還請多當心。”
為什么還能倒退?
光是這樣的話說完,他就咳嗽不止,一副進氣少出氣多的模樣。
“嗯。”薛祈安跟在她身后,“鮫人族的神木。”
地底卻忽然震動剎那。
少年顯然對她的舉措不滿,抿唇看她:“師姐。”
薛祈安淡淡的:“嗯。”
這般想著,便有一道竹青色身影從天而降,面色較之前果然蒼白。
他當時好像就不太高興。
虞菀菀:“?”
真的有人能完全不在乎全世界嗎?
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曾從其中一位攻略者那知道的一件事:
本來還想怎么進來,這不正好瞌睡時有人遞了枕頭?
從薛祈安提醒她別亂跑時,就曉得他另有打算了。
觸碰他的指腹也軟軟的,他忍不住輕輕一捏,她也沒躲。
許是因為當著薛明川的面,他用了靈海傳音,在她靈海里很溫柔笑說:
虞菀菀很快反應過來問:“你又給我用了藏人的術法?”
那對霧藍色雙眸映著身側澄明銀白,涼而淡的,她只占有其中微不足道一角。
“師姐想和他敘舊嗎?”
“人有好壞,你愿意包容。那妖的好壞,你為何從來視而不見?”
她從他懷里跳出來,默不作聲。
李明并沒有在譴責他,只是平靜地陳述:“妖也好,人也好,都得在這世間掙扎。你甚至沒見過同樣病重之人的掙扎模樣,更遑論妖呢?”
薛明川忽地想起張臉,慣常和她一道的少年那張極漂亮的臉。
薛明川乍聽此言,竟覺難以理喻。
神木生于滄都西側海底之底。
猜測著她喜歡的模樣,薛祈安顫了顫烏睫,嗓音放得又柔又輕喊她:
薛祈安溫溫和和的:“嗯。”
這是薛明川的秘密。
他肩部還有烏瓷古鎮時寒霰劍留的傷,不知巧合還是怎的,大妖妖力也恰好向那處攻擊。
普通人默認好感50-55,80是喜歡。
少女倏地轉身,跳起來,如崖邊坍塌的巨石,轟然撞入他懷里。腳纏在他腰側,手也攬著他脖子。
誰——虞菀菀?
“可以試一下,我也很想看師姐為了別人破解我術法的模樣。”
并不太想她因為鮫人的追殺而鬧心,薛祈安只是溫聲說:“有些重要的事要做,很快。”
地底生著棵大樹,枝干銀白,枝葉也銀白,像是純銀打鑄的,無風而動,發出當啷啷響聲。
“現在是你在抱緊我。”
“師姐高興就行。”
這樣的妖族不該位列無名。
這是要毀了他修行的根基!
確認他性命無憂后,李明起身,低眉向他俯身行揖:“我的卦,不會違背我的道。”
三字是無論如何忽然說不出的。
【好感度日志:
虞菀菀驚訝抬眸,素日平淡涼薄如深海的雙眸,好似忽起疾風巨浪。
嗙!
她被惡狠狠壓在樹干,手舉過頭頂,被少年寬厚生繭的大掌牢牢摁住,完全籠罩于他的陰影里。
“師姐,好玩嗎?”
薛祈安垂眸平平靜靜問,氣息如曠野疾風襲來,洶涌澎湃。
第 46 章 浮屠秘境(十二)
他在那快被薛明川煩死了。
“為了他”,只是陳述事實就叫他足夠火大。囚禁的一萬種法子,他能想出一萬零一種。
光給不給她下蠱,都夠他糾結好一會兒了。
罪魁禍首卻毫無自知之明,在那兒——
“其實還挺好玩的。”薛祈安聽見她泰然說。
喉結又被親了親,濕漉漉的,還被她銜著稍微一啃,又酥又癢。
薛祈安一瞬要躲,立刻被捧著臉掰回來。
“當著別人面親你,你會臉紅得特別快,之前就是。”
她挨得很近,直視他的眼睛笑說:“我喜歡你臉紅的時候,很漂亮。”
薛祈安別過臉,倏地抿緊唇。
——嗯,在那喜歡他。
只要她喜歡他,只喜歡他,那就都可以。
身體因她的觸碰而發抖,少年卻并未躲開,喉結一滾,下頜仰起流暢弧度,更乖順地由她作為。
“我也想你不要看別人,不要和別人說話。沒我允許的話,最好都不要。”
要、要親她嗎?她要做點什么?閉眼需要嗎?可能需要吧?她很嚴謹地閉眼了。
即使被他捏住的龍魄,正在自以為有說服力地亡羊補牢:
“喔。”薛祈安倒是乖乖應好。
不曉得是鮫人沒發現他們,還是發現的都在先前被他全干掉。
不想她被奪走。
好像在釣她,或者勾.引她。
然后,“嗙”一聲,蝴蝶似煙花般炸開,藍光傾落,如于他眼前、近在咫尺地下了場流星雨。
他喜歡聽見。
龍魄立刻蔫巴了:“我不愛菀菀,少主愛菀菀。”
怕感覺錯了,她戳戳薛祈安的腰又問:“薛明川靈根是不是受損了?”
……他的。
“師姐,你真是,”
才發現她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薛祈安問:“師姐,手怎么回事?”
他看著,竟下意識低頭了。
“沒,”薛祈安看著,莫名忍不住笑,“隨你吧。”
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歡他,或者準備不辭而別,那才可能會對她有點生氣。
更何況他現在…
討厭有討厭的攻略法。
尤其聽見她喊薛明川的名字。
黑色是最令人厭煩的顏色。
嘴巴倏地被捏住。
虞菀菀下意識縮手,手腕的力度立刻加緊,如鐵箍般縛住她不放。
卻被逮個正著。
她也不是非要得到他的心。
喜歡她的名字。
不管是無燈房屋,晦澀海底,還是好似永遠不會結束的永夜。
他到底,從哪表露出這些意思的?
何況她也不是他的少夫人。
虞菀菀弄不明白,干脆順其自然。
龍魄也很震驚,都變紅了。
少年垂眸看她,長而翹的烏睫輕輕一扇,溫溫和和的:“為什么不能靠近師姐?”
過會兒,她面頰熱意好不容易散去點,少年倏忽湊近。
出去時竟意外順利。
“師姐,你不會以為我想親你吧?”
那對黑曜石般的烏瞳清晰映出他的模樣,隨著她的靠近,漸漸放大。
虞菀菀還想說什么,臉卻被倏地捏住,嘴被迫噘得像金魚。
如果她能聽見龍魄的聲音,就該聽見它聲嘶力竭喊:“放屁!”
虞菀菀悄悄睜眼。
系統很震驚。
至少她不要被奪走。
虞菀菀想了想,還是用玉牌給薛明川傳訊報平安。
很溫柔。很癢。
薛祈安面無表情將它推開。
但不至于到對她生氣的程度。
它在他耳邊尖叫:“少夫人好厲害——”
頓了頓,她狀似恍然大悟:“還是你想我親別的地方?也可以,你說。”
和天道見面后,那一瞬的異樣感,應當就是她的道心。
薛祈安實在忍不住笑:“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師姐。”
他像在引誘。
她笑著親了親他的眼尾。
那種蠱叫什么呀?她是真的,越來越想知道了。
虞菀菀還挺高興的。
虞菀菀一下愣住,驚訝看他。
他陷于半明半滅光線里,如伺機食人精魄的美人妖。
蜻蜓點水一般,分離時他連血液都好似沸騰,滲開難言癢意。
但是什么呢?
就是不曉得道心的事,她弄不清自己的道心是什么。
“師姐,”薛祈安撩起眼皮看她,眼尾紅痣逆著光愈發攝人心魄,笑說,“不要讓別的東西在你身上留下痕跡。”
薛祈安。
排斥的話……唔,她也不打算聽。
所以是要進階啦?
兩人投落地面的陰影如擁抱般,她也被禁錮他懷中。
喜歡有喜歡的攻略法。
少年垂眸看她,眉眼有股罕見的惡劣意氣,哼笑說:“我之前說過了,不喜歡親吻。”
翅翼拂過他眼瞼,癢癢的。
薛祈安低下頭,在她小臂親了親,一點點往上親掉藍光殘留的痕跡。
只要他不離開她,漂亮的臉蛋天天在她眼皮底晃就夠啦。
少年的烏睫長而翹,像翩躚不止的蝴蝶,撲扇間露出那對深海般的霧藍色雙眸,漂亮到不似真實存在。
一時無聲。
半晌,無事發生。
虞菀菀很認真說:“我們是要永遠在一起的,如果你不排斥的話。”
虞菀菀忽地漲紅臉,推開他,手臂掩面顫聲說:“你別離我這么近,還做這種、這種反正有點奇怪的事。”
那樣他可能也會有點不高興的糾結。
最開始討厭她沒關系,后來可能討厭她也沒關系。
虞菀菀一本正經和他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人的屬于也是相互的。你屬于我的時候,我也會屬于你。”
薛祈安很困惑,卻極有經驗地放棄在這種話題同她辯。
薛祈安看著,忽然扯過她說:“我沒有在生氣。”
青綠衣袖撩起,露出截如凝脂的皎白手臂。手臂上,如星屑般的藍光聚成三個字:
手臂倏地被攀住。
她眼神抗議。
“師姐別老想著親我。”
“謝謝夸獎。”虞菀菀哼兩聲,手在身側轉了轉,很禮貌地鞠躬行屈膝禮。
她忽地想起方才,薛明川不正常的靈力波動。
“少主連逆鱗都給了,少主最愛菀菀了! 對菀菀情根深種!”
又像單純不諳世事的好奇。
話語被打斷。薛祈安輕輕的:“她有自己的名字。”
薛祈安很熟練地把她手丟一旁,頷首:“嗯。”
他至少希望她不是這樣。
想起方才的一時失控,他去扯她的手,抿唇輕輕的:“是我嗎?讓我看看,對不——”
受不了。想犯罪,現在立刻馬上對他犯罪。
不知道該怎么具體形容,就有種,世界都不一樣的錯覺。
想永永遠遠私藏啊。
虞菀菀在他掌心輕輕寫下:
是他的師姐。
手一下被捉住了。
話音剛落,那些藍光便從她小臂浮起,化作只淺藍色蝴蝶停在他的鼻梁。
本命劍被他折斷,靈根也險些被他拔了,不受損才奇怪。
辯的結果,一定是他遭殃。
“因為、因為……”
她的眼睛。
薛祈安平靜答:“沒說什么。”
心跳莫名不受控制,她下意識絞緊衣袖。
少女卻忽地把手伸過來。
“你問的哈,不怪我。”
像留下的零星標記。
龍魄算了算,竟然湊到他耳邊興高采烈說:“我覺得可行誒,少主下次發.情期馬上——”
虞菀菀倉皇后退,背抵神木,那張足夠昳麗的面容頃刻占據她全部視野。
薛祈安甚至反應一下,才明白她在說什么。
……應該吧。
我的漂亮小龍。
虞菀菀話說完,臉不紅心也不跳了,整個人都格外輕松。
她很理直氣壯:“之前我也說過的嘛,你不要離我這么近。”
“先離開這吧,師姐。”
我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師姐。
這片會映出他模樣,落碎光時如星漢燦爛的漆黑。
只是有點糾結。
龍魄已經變成粉紅色的一團。
薛祈安溫聲說。
倒不如說,對抓她走的那些鮫人更生氣。
她仰起臉,向他燦爛一笑:“怎么樣,有什么意見嗎?”
薛祈安烏睫顫了顫,別過臉。面頰有熱意不受控制蒸騰,他輕壓眼皮:
“別這樣喊她了。”
但虞菀菀聽不見。
薛祈安:“……”
和親吻時,更側重體驗感的事截然不同。
她在他唇角親了親。
虞菀菀:“那不然你親我?”
“因為會想要和你這樣那樣,然后把你這樣那樣弄哭后再親哭。”
“你不要生氣嗷。”她強調,手臂還落著零星未散的藍光。
他退后半步,揉了揉眉心,假裝沒聽見也沒聽懂算了。
沒辦法和他解釋系統的事,她卻還是想要盡可能說明白:“我不是替薛明川被抓的——替你還能考慮,替他簡直做夢。只是當時我在窗邊,陣法出了紕漏,就被他們抓走了。”
“喔。”龍魄安靜一瞬,然后喊得更大聲,“菀菀好厲害!菀菀好可愛!我愛菀——”
他:“……”
她暴怒,跳起來去揪他衣襟:“沒關系,我自己動手豐衣足——唔。”
薛祈安忍不住蜷曲手指,又被她不由分說一根根打開。
又牽起他的手,指尖在掌心寫點什么,羽毛般輕輕撓著。
因為她有更想靠近的人嗎?
被這樣看,虞菀菀竟結巴了。半晌,她眼一閉,死豬不怕開水燙地震聲說:
稍微一愣,少女已經就著他壓住她肩膀的力,攬住他,迫使他往她的方向彎腰,然后又低頭。
他才沒有。
“為什么?”聽見他輕聲問。
“這是獎勵。”聽見她說。
薛祈安:“……”
可以想殺他,他可能會樂于享受他給予的疼痛和死亡——但不要是為了別人。
之前白九提過進階的事,鄔綺長老提過進階和道心的事,她這段時間也沒疏于修煉。
到這時,她才突然發現體內靈力的流轉,好似比往日快很多。丹田像個瓶子,蓄積的靈力隨時都要沖破瓶蓋似的。
虞菀菀:“……”
沖擊太大了。
“這怎么就算獎勵了?”
衣襟卻先被揪住。
少女被他捏著,“咿呀呀”不曉得在說什么,被迫撅起的紅唇映著水潤亮光。
薛祈安面無表情看它。
薛祈安忍不住笑:“師姐,別提他。”
即使這個世界是圍繞薛明川運行的,連他的本命劍,都聽從天道、都會為了薛明川而重傷他。
聽見名字就煩。
比“少夫人”這樣以他為主體而存在的稱號聽起來,更像活生生的個體。
“它說什么了啊?”見他這動作,少女同時很好奇問。
但他喜歡她眼底這片漆黑。
挺好聽的名字。
好漂亮。
海水翻涌一瞬,大手扣住后腦勺,她的唇瓣同時貼上點溫熱觸感。
攻城略池般洶洶而入。
虞菀菀瞪大眼,瞳孔卻縮,驚訝地看著少年掐住她下頜,垂眸顫睫,連面頰都浸透漂亮的緋色。
他張開,銜住她的唇,溫溫柔柔探進來說:“嗯,想。”
唇齒很快被撬開,有點海水的咸甜味涌進,再盡數被他的氣息攻占。很蠻橫不講理,幾乎是要將她蠶食殆盡的窒息溫柔。
第 47 章 浮屠秘境(十三)
虞菀菀被親得迷迷糊糊,呼吸間全是他的氣息,有種和他纏繞一處的錯覺。
她好似成了一尾擱淺的魚,都很差點溺死在他懷里,只能從他唇齒間汲取微薄氧氣。
天賦異稟也算讓她碰上了。
他們才親幾回啊,他主動的次數又幾回啊,怎么進步這么大?
她恍恍惚惚在想。
“師姐,你在走神嗎?”聽見少年好似有點不滿地問。
未來得及應,她被從唇齒間勾出來,舌尖被輕輕一咬,癢癢的。
虞菀菀如觸電般,忍不住一抖,差點發出點很奇怪的聲音。
“薛祈安!”
她猛地回神,推開他,面色漲紅:“你、你干什么啊?”
為什么伸進來?
為什么咬她?
為什么親這么久?
很像她在給予他疼痛。
虞菀菀很敷衍:“早晚會談的。”
每一次都能清清楚楚感知到她的存在。
虞菀菀忍不住向著寒霰劍怒吼:
那群長老就在他身側,捏決列陣。
同樣著竹青色衣袍的弟子從劍上一躍而下,抱著堆什么,漲紅臉指薛祈安罵:
薛祈安一腳踩在他肩上。
寂靜后,圍觀人群轟然炸開:
長劍在他手中迸發凜冽寒意。
害羞不害羞,她都挺喜歡他頂著這張臉親吻的。
薛祈安在薛家過的破日子。
怎么這樣啊……
薛逸之擰眉,假惺惺問:“怎么可能——”
不無聊嗎?
“這可真是蒼天開眼!這七.八年,就沒誰不掛念大公子的。”
“他兩平日走的還挺近,他說是肯定就是啊!”
“我來這只是想問,”他掀起眼皮,眸中如冰雪千仞,冷聲道,“寒霰劍呢?”
他話沒直說,可那語氣,莫名就像: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這樣喊我?
不好的才不要!
他要最好的,他配得上最好的!
就算是栽贓,只要保證東西最后從屋里拿出來,就根本沒違誓啊!
薛祈安這才笑,唇角扯出涼而淡的譏誚:“輸給我的人那么多,我每個都需要記住嗎?”
雪越下越大。
她制傀儡的技術并不高明,木頭人的五指含糊,不像涂酈那個,能如真人一般靈活動彈。
薛祈安甚至沒來得及應,懷里的少女,便闔了雙眼。
虞菀菀:“樹袋鼠。”
結契是天地見證的,本命劍本來不該傷害劍主。
它自說自話:【應該沒有。攻略完成,或者達成“喜歡”的好感度都會有提示,但宿主沒有。】
虞菀菀:“不客氣!”
不待他回答,最中間中年男子指著身側一名青衣子弟,冷聲說:“他,你可還記得?”
薛祈安垂睫,指尖輕輕壓住她還有些紅腫的唇瓣,全是他留的印記。
又是一聲“叮”,是她的階段性評級。
少年被人群包圍著,越來越難聽的話像刀劍一樣往他身上丟,虞菀菀都聽得難受,他卻毫無反應。
眼前已經發黑。
“好好好!”
“學著點,親完要抱。”虞菀菀哼哼說。
他輕輕的:“像師姐。”
她忍不住揪緊衣袖,好似這樣就能緩解心里那種難受憋悶的郁氣。
轟隆一聲。
虞菀菀猜要不是他想要本命劍,現在就能說一個“滾”字。
可為什么,寒霰劍會成為薛明川的劍呢?
他只需要時間。
可突然間,那股靈力轟然消失。
陣法壓著他下跪。
銀鈴叮當一響。
虞菀菀握緊拳。
……滿、滿意?
陣法威力加大,少年背脊的傷勢應該也加重了,血液噴涌。
視線里,那抹竹青衣袂一蕩,血珠染紅他每一步踩過的雪地。
虞菀菀忍辱負重:“好吧,鱉。”
【薛祈安的劍,正是從試煉出來后不見的——然后立刻有長老傳召,剛才說話的那個,是薛家大長老、薛鶴之的親弟,薛逸之。】
那對漂亮藍眼迸發出刀劍般的銳光。
經常穿書的都知道,為了讓世界照它意圖運轉,天道可喜歡干涉了。
薛祈安瞥了眼,淡道:“不記得。”
系統訥訥:【可能眼和心都瞎了。】
“休想。”
碰觸她的每一瞬,都會有凌遲般,刀片一點點剜肉般的疼痛。
她才反應過來,是在看一段故事,不能更改。
小說里,薛祈安的摯交。
最好把天道扇到墻里,摳也摳不下來,再狠狠踹兩腳。
那人說話時,根本不敢直視薛祈安的眼睛。就連立誓,他立的不是“此言有假,天打雷劈”,而是“東西不從屋子里拿出來,天打雷劈”。
薛逸之被這股勢震得后退,差點踉蹌摔倒,還是身后弟子扶了他一下。
累累朔風,紛紛白雪,卻有聲戲謔低笑如驚雷般撕裂悶然寂靜。
薛逸之也在怒道:“還不快跪下認罪!”
那是把寒光盎然的銀白長劍。
“長老且慢!”
“可笑可悲!”他高舉寒霰劍。
虞菀菀猛地反應過來,劍修和本命劍有感應,他根本不需要長老同意才能拿到劍。
薛祈安眼皮都懶得掀。
他看向的,正是薛逸之最先向薛祈安問責的那弟子。
她只是經過的旁觀者,他仍是孤身一人。
木頭人先試探地動動胳膊,然后踹了一腳,興高采烈地直接從她懷里跳到地面。
系統忍不住說:【真傲啊。】
薛逸之步步逼近,嗤笑搖頭:“本命劍易主是難事,明川正缺一把趁手的劍,我還以為要多費點功夫。看來,連本命劍都不認可你,才會輕易被我拿到。”
系統也沒要她看。
虞菀菀臉爆紅,捂耳朵不看他:“那不一樣!”
他的嗓音還有些懶洋洋的喑啞,聽得人都酥了。
一落地趕緊爬起來,尾巴擋眼睛,又忍不住抬頭盯著他們看。
胸膛均勻起伏,似睡著一般。
虞菀菀那股不安終于到達頂峰。
他足底金圈一亮,誓言已成,卻無雷雨跡象。
系統喃喃:【不對,這不對,太奇怪了。上級傳給我的劇情里,寒霰劍確實曾認薛祈安為劍主的!】
薛逸之說:“薛家復興重任,還是要靠明川。明川天賦千年難遇……”
遠處突然一道銀光襲來,攪碎滿地樹影,橫在他面前。
虞菀菀握拳,怒氣沖沖盯著那人的臉,恨不得這樣揍他一頓。
這是個局,請君入甕的局!
她忍不住伸手去牽他的手,想說他們都是大混蛋,不和他們玩,他們早晚會自食其果的。
長老當然要攔,各種術法此起彼伏在他身側炸開。
他們到底,要從他身上奪走什么啊?
竟然是在和薛祈安講話。
她握緊拳,即使薛祈安不知道,她也伸手去抱了抱他說:
“時候到了!”
“有什么想不到的,你看他那樣貌,比妖族還攝人心魄,哪像什么正道人士?”
那人向薛逸之“噗通”一跪,呈上信函和奇怪的銅器說:“請長老明察,這等包藏禍心之人絕不可留在薛家!”
薛祈安挽了個漂亮的劍花,眉間才終于染幾分真心的笑意。
“沒事。”薛祈安一彎眉眼,唇邊笑意加深。
寒霰劍也毫不抵觸。
空中甚至有靈力波動,帶起陣勁風。
薛逸之狀似怒極:“我未料到你竟狼心狗肺到如此地步!”
薛祈安的劍怎么……
長老們同樣驚愕:“怎么回事?他的靈力突然無法匯聚?劍修不能使喚本命劍?”
一瞬間,少年便悶哼一聲,如被重物擊壓般彎了腰背。
他的靈力向四周震蕩,輕而易舉化解所有的攻擊。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這算什么?
也沒有人要搭理她。
混蛋混蛋混蛋!
倏忽間,遙遠上空傳來一聲輕笑。是她聽過的、天道充滿蔑視的一笑。
它從地面飛入少年掌中。
他伸手探她鼻息,溫溫熱熱的,羽毛一樣,靈海里那片花島也依舊明艷,才稍稍松口氣。
薛祈安面上一瞬錯愕,腳底長劍也倏地一晃。
一股更加凜然的靈力彌漫,赤金色亮光從雪地騰起,光柱沖天。
白雪飛揚,她像附在其中一片雪花上,翩翩然飄到處結滿冰棱的崖邊。
天道真像個藏匿在陰溝里的老鼠,她好想把它揪出來,給兩個大耳刮子。
“他就是輸給了你,你怎敢說不記得!”他厲喝。
血液飛濺,連聲悶哼也無。
噗通一聲。
默然片刻,系統才說:【這是……薛祈安的舍友,萬劍宗里唯一會和他說話的人。】
懷抱她的手一陣疼痛,似有釘子穿過指縫,再狠狠對著墻面一砸。
它很快在海泥畫了個鎖,畫了個鑰匙。指指鑰匙,然后“嗷嗚”一口吃掉。
虞菀菀明知他們聽不見,還是震聲質問:“這算什么啊?你們算什么仙家正道之首啊?”
虞菀菀握緊拳:“他們看不見嗎?他受傷了,一個治愈術的事不可以嗎?”
系統和她解釋:【萬劍宗有心境試煉,弟子神魂進入,肉身在外,不得攜帶任何法器符箓。】
竹青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載著雪塵,似勁風間穿行的一只蒼鷹,恣意而灑脫。
陣法妄圖壓著他跪下。
少年被人包圍著,長身玉立,眉睫、肩頭都落著細密白雪,更襯得面容瑰麗,如冰雪雕琢一般。
龍魄又撲她懷里,軟軟彈彈,和個果凍一樣的。虞菀菀忽地想起點什么,開始掏芥子囊。
沒人看得到她,她也什么都改變不了。
心他可以留著,臉要是她的。
寒霰劍!
話音未落,少年已經很不耐煩地接話:“六歲引氣入體,八歲筑基,十二歲結金丹,次年晉元嬰,是修仙界有史以來最驚艷的天才。”
她主動和他主動是兩碼事,她主動就根本不會害羞。
“咔嚓”一聲,那人慘叫出聲,明顯被踩碎了骨骼。
他完全聽不懂這話。
薛祈安:“鱉。”
她更多在看他后背的傷,血根本沒要止的趨勢,整件衣袍幾乎看不到一點竹青色。
薛祈安順從托住她,忍不住笑:“師姐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虞菀菀又在薛家,在一片碧瓦朱檐前。左右來往竹青色弟子,聞言竟都露喜色:
薛逸之卻不答,撫了撫黑髯說:“明川呢,前幾日剛醒,雖然時有昏迷,但醫修說他徹底康復指日可待,不日便可重新練劍。”
少年沒給一個眼神。
說著它也嘟囔:【趁人昏迷時拿走,這不是偷嗎?】
“若非當年援助不及,他為救妖族圍困的村民而重傷昏迷,少主之位今日絕對輪不到我身上。”
你是他的劍,你應該去保護他!
“得了吧,你上回輸那誰輸得那么慘,還是讓我去。”
系統說:【根據宿主意愿,獎勵解鎖攻略對象一段過往——內容載入中。】
它背棄了自己的劍主。
明明認過主的劍,應當排斥一切外人觸碰,震蕩劍氣。
他掀起眼皮時,細雪墜落,有幾片融在眼尾紅痣,柔和那點妖冶,添一抹橫生的少年意氣。
沒有人能搭理她。
他卻忍不住,手擋唇低笑不止。
他只是指尖稍動,長老們甚至都來不及有何動作,先前栽贓他的弟子便已經“哎呦”倒地。
跪著的弟子又說:“我還可作證,他重傷不愈、妖法也是薛祈安下的!”
談不談又不是那么重要。
他沒有別人,她也沒有別人,他們天天待一起就夠了。
突然間。
話音未落,那人已經舉手立誓:“天道為證,此物若非從薛祈安屋內拿出來的,我天道雷劈!”
他“哇”地一聲,竟是生生被靈力震出一口烏血。
好幾名長老都像蔥一樣倒栽雪地里,得仰賴弟子拽著腳拔出來。
他足邊白雪都染紅了,面色愈白,似乎風一吹就能無力倒下,但……根本沒人在意。
他低頭,手背有瞬火灼燒般的焦黑,一瞬又復原如初。
寒霰劍也根本不聽他使喚。
良好。
剛要說什么時,少年已經打斷,習以為常地淡說:“領什么罰長老你決定好了告訴我就行。”
薛祈安屈膝,卻沒跪,抬手費力拭去唇角滲出的血液,涼淡抬眸。
虞菀菀沒忍住,笑倒在他懷里。
系統說,會解鎖她最想知道的經歷。
“不過,你用靈根溫養寒霰劍,也算是對薛家有貢獻吧。這把劍給明川,薛家也不虧待你,你自可去藏寶閣再挑一劍。”
“他們都是大混蛋!”
薛祈安攬緊了她,任由那陣刺痛加劇,順著血脈往五臟六腑蔓延。
虞菀菀想起剛才莫名其妙被打散的靈力,還有……天道。
薛祈安低頭,見她抓了個傀儡出來問龍魄:“你想試試嘛?”
他很喜歡。
薛祈安的靈根和本命劍!
他猜。
那群人冷聲質問:“薛祈安,你可知罪!”
但小傀儡還是指指她,指指薛祈安,費力比了個愛心。
“哎,幸好大公子醒了,不然薛家在他手里早晚得完蛋。”
她不相信薛逸之沒看出來。
……是誣陷他,害他被廢靈根的那個嗎?
號稱是劍修命脈的本命劍,毫無猶豫地棄他而去。
可是、可是……
動一動啊。動一動啊!
“祈安,我從不曉得你是這樣的人!妖法,這些全都是妖法,還有你和妖族勾結的信箋!”
鳩占鵲巢?
所以,連廢靈根也是天道的大手筆?
冰天雪地,天地白茫。
她看著薛逸之撿起那把劍,在手里隨意一掂。
它向著她,深鞠一躬。
長老嘴唇翕動,要說點什么。
保護機制?
“萬劍冢最好的劍,怎配落入你這等人手里?只有明川配得上它,他是要重振薛家之人。”
虞菀菀不喜歡把人往壞處猜,但對薛家,她猜的最壞處可能都不敵他們一二。
誰也沒料到他會這樣說。
到最后,少年神情已然迷茫。
系統在她腦海里很困惑:【你兩現在什么情況,談了嗎?】
他想從薛祈安身上得到什么,所以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雪塊從樹干墜落,砸在他頭上。
“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
說完,天道又流露幾分憐憫:“認錯吧,你到底罪不至此。”
虞菀菀震驚看他。
還有人“切”一聲:“這鳩占鵲巢的破日子可算結束了,我忍他很久了,不如大公子一根毫毛!”
對劍修來說,本命劍甚至比命還重要。虞菀菀握緊衣袖,心里那股不安愈發濃郁。
到這時,虞菀菀反應過來,薛逸之他們要的是——
薛祈安笑意加深,垂睫依舊溫溫柔柔說:“鱉很可愛,也很有趣,脖子很長,神情很靈動,需要曬太陽。”
虞菀菀沖到薛逸之身邊,氣急踹他:“眼瞎心盲你就別當這長老啊!”
薛逸之不帶一點感情的嗓音冷冰冰響起:“薛鶴之養子薛祈安,包藏禍心,大逆不道,勾結妖族意圖滅亡薛家。依律,現奪少主之位,廢靈根、逐出薛家。”
薛逸之只是,有意利用此事,更或者……這根本就是薛逸之的局呢?
天道說:“天命如此,人各有定數。你若不反抗,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如何,廢靈根的滋味?”
系統說:【會啟動保護機制,宿主不必驚慌。】
她永遠牢記,
遠遠忽地響起青年驚喜的喊聲:“大公子醒了!快快,快去通知長老!”
少年也不停留,踩上長劍。
一時寂靜,風聲呼呼而過,扯得少年額前碎發曳動不休。
足夠寒霰劍找來的時間。
是落了把柄,還是被什么限制住?
天道忽然驚怒:“住手!你不該在現在死!”
因為旁人觸碰而不惜自毀劍身的劍,也不在少數。尤其這種打小陪伴長大的劍,是和摯交一樣的存在。
語氣極淡,像是和他們多打一分交道都嫌惡心和浪費時間。
薛祈安和她說:“它說鑰匙被它吃了,我倆……鎖死?”
這樣大型的陣法開啟也需要時間。
虞菀菀震驚:“現在?就這兒,萬一有鮫人來怎么辦?不能我自己決定嗎?”
手卻從薛祈安掌心穿過。
他傷前,高舉手掌,向著少年的臉似要狠狠給一巴掌。
……是系統的原因?
薛逸之:“涂家近來人才杰出,其他各門各派升勢正猛,意圖動搖薛家百年來‘第一大家’的地位。”
他說:“我的劍找到了,告辭。”
他語速飛快,唇邊半點笑意也無,又一次問:“所以,寒霰劍呢?長老需要我做什么?”
“薛祈安!”匆忙之下,虞菀菀只來得及抓緊他袖子說,“等會你把我找個角落放著就好了!”
要什么劍,她回去就找能人巧匠量身打造,給他造一把配得上他、獨一無二的劍。
只是少主被廢靈根和奪劍這樣的大事,修仙界必然關注。他們需要一個理由將自己完全摘除,不辱沒“正大光明”的門楣。
魂魄可以匿于傀儡內,相當于暫時擁有具身體。不能被其他人看見,那不就是相當于沒有身體嗎?
薛祈安輕壓眼皮:“所以?”
像在警告他,不許碰她。
虞菀菀忽然低著頭,走到他面前。在少年困惑看來時,跳起來抱住他。
可……大公子?
“我便是再努力,連他一縷發絲也比不上,能有今日全賴薛家竭力栽培——我牢記于心,句句認可。”
那至少是,虞菀菀想象過的,他持劍的模樣。漂亮又強大的劍修。
少年神情依舊淡漠,虞菀菀卻看見他眼里有什么碎了。
他摔倒在雪地間,寒霰劍插在遠處,劍身寒光凜凜。
寒霰劍卻一絲反應也無。
弟子得令去摁他的動作被震開,磅礴冷然的靈力如死前最后一搏般于四方激蕩。
少年掀起眼皮看她,困惑問:“這不都師姐對我做過的嗎?師姐又不滿意了?”
她只是忽然想起前不久,那片彩色蝴蝶結海。
可他背后卻似有傷,染紅竹青色衣袍,血珠墜落在雪地里,像開出片頹萎紅花。
虞菀菀沒聽懂,也沒深究。她四處張望,只想看見薛祈安。
虞菀菀都沒細想,便沖上去向著他丟了幾個治療術,卻無事發生。
龍魄沒有說話,嗖地鉆進小木頭人里。上面施了避水訣,并不會被海水腐蝕。
卻有人御劍而來。
薛祈安起身,拍落衣袂雪塵,嘗試凝聚靈力,卻無濟于事。
可惜這只是片段回憶。
“你管他呢,就是現在!”
渾然不管他的傷。
虞菀菀正好站在他前方。
“你看不出來他在說謊嗎?”
虞菀菀心里那股不安愈發強烈。
可那一劍捅下去,寒霰劍毫無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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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逸之也知道這點,輕蔑一笑:“寒霰劍從來不是你的。薛家,沒有什么東西是你的。”
好一會兒,長老才反應過來,氣得吹胡子瞪眼:“你——”
龍魄驚訝:“少主?”
那長老說:“上周切磋后,他回去發現靈氣阻滯,修行困難,一探才知道是有人痛下狠手,用的還是妖族的邪術!”
有團粉紅色的東西從天墜落。
嗖!
“早聽說大公子才是真正的劍道第一人,我可想和他切磋探討。”
薛祈安唇角一勾,垂眸卻淡之又淡地說:“我可不記得,允許過你喊我‘祈安’。”
是龍魄,它撞到樹上了。
像是習慣了,連眼皮都懶得掀。
少年手握著劍刃,一點點往心口送,鮮血濺落在雪地如叢叢怒放的艷花。
既然有,之前她被抓時為什么不能用?
弟子和長老均是尷尬地愣住。
它和虞菀菀都看出來,薛祈安現在修為至少化神期中期,在座長老,便是薛逸之也才剛步化神期。
虞菀菀:“我確信,我不想看見薛明川。”
會有這樣的好事嗎?
系統歡呼:【你是最棒的小薛!現在,請拿起你的劍把他們都揍一頓!】
這里她看見了薛祈安。
那陣刺痛果然更劇烈,好似要將他撕裂一般。
薛祈安失笑。
而且需要提前布置,他們連站位竟然都是陣法的位置!
可鱉一點兒都不好看——即使是她家小八。但他頂著這張臉這么說,反過來也是夸的意思。
竹青色身影飛馳而過。
還有他為什么不離開薛家?
薛祈安卻不動,仰起臉,抿唇冷淡看著。
他像在看她,又不像和她對視。霧藍色眼眸落著融融積雪,寒涼淡漠。
“還有多少手段你大可以一試。”
少年一身血污,向著她,扯了扯唇角漫笑說:“但我絕無可能配合你那滑稽可笑的戲本。”
銀光一瞬大盛。
漂亮的、耀眼的,如星奔川騖般馳騁。四方穹頂驚雷滾滾,隱有龍鳴嘹亮。
第 48 章 浮屠秘境(十四)
像膠片倒放,少年墜落雪地的血滴凌空懸浮,扯成極細的血線。
一瞬疾風大作。
草木在晨昏的朔風中起伏掙扎,像場聲嘶力竭的嘶吼,換來遠處悶悶驚雷應和,震落崖邊積雪。
少年烏發飛揚,衣袍獵獵作響,神情比整片雪域都涼淡,如結冰三尺的寒涼海域。
他伸手,空中也凝出只血色大掌,鉗住離他最近的那名長老。
咔嚓一聲。
那人甚至沒反應過來,便已然斷氣,軟綿綿癱落在雪地間。
陣法還在起效,光亮愈甚,他滴血的速度越來越快。
身側卻浮起更多血線,寒意滲人。
薛逸之最先反應過來,惶恐說:“血祭!這是血祭!”
三界最邪的術法,威力強悍。
曾有人被仇家廢筋脈后,靠獻祭渾身血液,以廢人之姿硬生生殺死十來名化神期修士。仇家滿門,無一生還。
使用血祭者無一不成為惡名四方的魔頭,幾乎無敵手。
曾有不少人因此對血祭趨之若鶩。
系統也快哭出聲,卻只能為難說:【抱歉宿主,我沒有這個權限。】
她想說好多話,卻什么也說不出,淚珠子莫名掉得更快。
系統也快哭了:【嗎的,怪不得薛家會滅門,合情合理啊。可以超前點播嗎?我今天就要看到薛家滅門。】
系統都忍不住說:【這真是,惡有惡報啊。】
【倒是難得見你這樣的,你若是想繼續給我增點樂子,也無妨——我很好奇,你還能堅持多久。】
相當灼烈的恨意和不甘。
紛紛白雪從少年眉睫拂過,不留片痕。他似新雪而化,驟降于皚皚天地間。那點紅痣,比枝梢怒放的紅梅還嬌艷。
【幸好今天出現的這些人現在已經死了,不然真想拿錘子一人一下送走。】
他擁有了普通人的體溫,然后在雪地里,一點點被凍得青紫,唇色發白。
……什么狗屁玩意兒?
系統的保護機制沒有傷到你嗎?
被壓倒的少年并沒有放棄,還在嘗試調度靈力,卻每回都像有無形阻力揮散似的。
“我不要看了!”她說。
薛祈安已然面無血色,幾乎要和漫天白雪融為一處,看向他的神情比冰雪還冷。
他一腳將少年踢下懸崖,居高臨下冷笑:“放心,你的苦頭還在后面。”
她忽然就沒有看下去的勇氣。
天道不是希望知道結局嗎?那她會找到天道的,會告訴它:
她卻什么也沒說。
薛逸之身側還有人在倒下。
“師姐看見什么了啊?”
虞菀菀有點驚訝:“你怎么……”
極耐心地替她擦拭越掉越兇的淚珠子,嗓音愈發輕。
虞菀菀之前很難理解,可現在,她就是忽地抓住了什么。
視線里,薛逸之已經走近,揮揮手,讓他們松開了他。
此后,陪伴他的都是罵名和唾棄。
如果他不是妖族,如果她沒有穿書,再后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啊?
可靈根移植,類似現代器官移植,匹配難度卻遠勝于此。數萬人也難能匹配上一人。
無為,那也得是“知不可為而為之”,是“順其自然”卻絕不是“聽天命”。
他張嘴,想求饒,已經連話也說不出。身下一濕,黃色液體流出,很快和褲子被凍成硬邦邦一坨。
“若不是你的靈根還有用,誰樂意稱你一聲‘少主’啊?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
他唇邊掛著點冰冷嗜血的戲謔笑意,暗處里,如有無數爬蟲毒舌爬過。
薛逸之看著越來越少的人,終于難抑惶恐神情,拔腿要跑。
就只能看見他了。
“我不要看了,你讓我出去!”
虞菀菀怎么也沒想到,薛家收養薛祈安,從一開始就是想要把他的靈根剝出來給薛明川。
薛逸之一腳將他踹翻說:“我早說過了,薛家,沒有什么是你的!”
才不是沒關系!
鵝毛飛雪穿過她的眉睫,竟帶來幾分切實砭骨的寒意。朔風好似化成小刀,一刀刀捅在她身上,剖下血肉。
【雖然這樣說很不好,但我還想揍薛明川嗚嗚嗚。】
他好像是天生情感極淡的那類人。
少年像皮球一樣滾落,所過之處,留下一地艷紅的血跡。
能做什么時,她不渴望去做。
他的靈根能匹配所有人。
威嚴肅穆的嗓音回蕩在四面八方。是天道,它說:“吾察覺,有人妄用邪術,為虐四方,創殺生之孽,以降雷劫予以警示。”
如果系統有實體,應當會被她拽著衣領搖晃,虞菀菀幾乎崩潰地喊:
血液從崖邊墜落,結成寒光凜凜的冰棱。
不曉得過去多久,薛逸之在寒天里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時,才停下動作。
——才不是沒關系啊!
“但命,可是我的。”
“我怕師姐挨欺負了嘛。”他笑,眼尾淚痣微微上移,愈發妖冶明艷。
可血祭之所以稱為邪術,一是千百術法中唯它會挑選使用者;二是,血祭一經發動便無法終止。
他輕輕的,生怕驚擾弄碎什么似的:“怎么了啊,誰欺負我師姐了?我現在來收拾他。”
【千百年間,我見過無數世界的新生和毀滅。信任者的背叛,相愛者的拋棄,至善者的落寞。毫無新意,無聊至極。】
一道雷沉重地劈在他身上,他后背衣裳被劈開,裸.露的肌膚焦黑,還有片虬結凌亂的陳年舊疤。
四目相對。
他一點點折彎寒霰劍的劍身,拋擲一旁,漫笑道:“不是我的,我不要了就是。”
“白眼狼!忘恩負義!薛家養育你多年,如今你竟殺害諸位長老!”
少年譏誚一笑。
心臟像被只無形的手攥住,絞痛到無法呼吸,虞菀菀揪緊衣袍。
薛明川在和妖族打斗過程中,靈根受損,日后修行困難。要想治好,只有靈根移植一條路。
可以把他關起來嗎?
薛逸之擦擦手,風度翩翩地將那團火焰裝入透明罐子里,又狠狠踹他一腳。
她什么也做不了,連戳戳他的紅痣也做不了。
他正片后背,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幾乎都是能見骨的大面積重傷。
與其同時,虞菀菀還聽見他天道薛祈安說:【這出戲的前半,到此為止。之后復仇也罷,尋死也罷,都隨你。我只要保證我選中的孩子能橫空出世,我要看的戲能順利上演。最終如何,就都是命數了。】
他們怒罵:
他一拳打在少年臉上,惡狠狠說:“廢靈根,廢靈根后就是介廢人,我看你還怎么囂張!”
架勢兇猛的陣法忽然如被打開缺口,來不及反應,鮮血便將雪地染紅。
她的手穿過他的身體。
頭顱整整齊齊墜落。
薛祈安的靈根曾是火靈根。
虞菀菀如有所覺,猛地扭頭,烏發重重拍在面頰。
她想問。
卻不料,薛明川當初救下的村子里,有個孩童體質特殊。
冰碴子從他眼睫抖落,和血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染紅身下那片雪地。
虞菀菀吸吸鼻子:“沒事。”
近乎在哄的語氣。
她知道她的道名:無為。
天道終于笑了一下:【別太早放棄啊。我期待你的結局,也期待我的結局。】
“你一介廢人憑什么這么看我?”
系統構筑的場景只有她能看見,可現在虞菀菀就只看見他。
可還是別讓他想起來——
血線飛速蔓延,纏在他們腳上,或是直接縛住脖頸用力一收。
有癱軟的長老手腳并用爬走。
怎么可能沒關系?
血線如霧氣蒸騰,不留痕跡。
真正想做什么,她卻什么也做不了。
虞菀菀看著,竟生不出一絲指責之心,看著他們的死,看著薛逸之的狼狽模樣,她甚至很可恥地生出絲快慰。
好像最厭世之人靠著戲弄世人獲得微薄樂趣。
永遠會比上一回驚艷的臉。
“薛家怎么就出了你這樣的魔頭?”
薛逸之不曉得哪來的氣,一腳腳往他身上踹:“你們都看不起我,說我資質平庸、心術不正,你們憑什么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又如何,還不是得聽我的?修補明川靈根的法子不還是我提出來的?”
比刀片還銳利。
一瞬劈落所有血線。
但現在,少年被拎著頭發提起來,鮮血從額前滑落時,她的的確確在薛祈安眼里捕捉到一抹……
周圍的人立刻伺機而動,沖上去,壓住他的肩膀。雪地里,靈力所化的鐵鏈縛住他的手腳。
薛逸之跌坐在地,惶恐看著數道血線奔他而來,少年那張昳麗面容好似地府羅剎。
可還是有什么從頰側流過,冰冰涼涼的。虞菀菀抬手抹了把,竟摸到一片晶瑩。
他咬牙,啐了口血水到雪地里,一字一頓說:“我當然不會放棄。”
他最開始,最開始就是沒想計較,沒想大開殺戒啊……
電光石火間,卻忽地一道比手臂粗的驚雷砸在雪地里。
一股無名怒火從胸中蒸騰,凜凜白雪間,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的怒意。
虞菀忍不住捂唇,踉蹌退后。
這對修士來說,是極罕見的,至少說明他傷前傷后,從來沒有好好治療過。
細雪穿過她身體,沒有任何真實觸感,她卻仍像浸在寒潭里,渾身冰冷,發抖不止。
自詡明雅的薛家名士,恐慌過后竟回歸到原始野蠻的方式,每拳都在發泄著。
這樣就不會再受傷了。不會再受委屈了。愛人如養花,他這么漂亮,她一定會好好養他的。
“哭了怎么沒事呢?”
雪地折射出明澄銀白,落在他面頰,愈發襯得人唇紅齒白,一瞬壓過遠山那抹黛影。
早有預料,所以應當沒關系的,對嗎?
虞菀菀已經不太能記清楚,她是怎么從懸崖下去,顫抖著手要去摸他。
卻有紅色的血線將他縛住。
一瞬間,虞菀菀忽然聽見愈來愈大,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卻隨著她的發現,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越落越多。
她早就知道廢靈根挺慘,所以才從不和他提這事,從不過問他身上的疑點,更不提及任何妖力的事。
修士體健,即使從懸崖墜落也不會輕易死亡。
這樣的怒意拼命上涌,卻在眼角化為更濕潤的觸感。
他咬緊牙關,看著自己的靈根從天靈蓋中被取出。
少年倒在雪地里,胸膛輕輕起伏。
少年一聲不吭,只是死死看他,恨不得用眼神將他千刀萬剮,如瀕死狼崽般。
你的結局是被我暴揍一頓!
那些廢他靈根、搶他本命劍的混賬,全部都要收拾干凈!
就是這一天后。
無為之道。
如有股無形推力,身后空無一人的少年,被蠻橫摁倒在地面,眉睫覆滿冰雪。
是說她什么也做不了嗎?這算什么啊?是對她前不久,一直將這個世界當做游戲的懲罰嗎?
其實也沒什么。
“剛才不是很囂張么?”
聽見很熟悉的嗓音,她撞入片深邃溫柔的霧藍色汪洋。
虞菀菀很少在他眼里看到太過濃烈的情感。就連親吻時,他的歡喜和意亂情迷,都是如飛鴻踏雪般轉瞬即逝。
怎么會能進系統的空間?
虞菀菀蹲下來,無力地抱緊自己,看著他身側靈力點點散盡,那股修道人獨有的氣逐漸泯然眾人。
他們將他一腳踹翻,拳頭如雨點般密密麻麻落在他身上,一拳比一拳狠。
虞菀菀握緊拳,渾身發抖,趕緊抬手去抹眼淚——為這傻X天道掉眼淚太傻X了!
靈海響起少年很溫柔的嗓音。
其實我也沒什么事,不要緊。
天道就是對的嗎?就算天道想讓她什么也不做,她也會沖過去給它一巴掌。
他也和她印象里的模樣不同,更像原著里冷血乖戾的大反派。
倏忽間,身后疾風大作,一陣好聞的、清清冽冽的淡香盈袖而來。
相當血腥的場景。
廢靈根……廢靈根之后是賣入青樓對吧?
“師姐?”
薛祈安的劍道第一人名號,外界的正道之光美譽,連帶本命劍也沒有了。
都說結道心是悟天地,悟前路,悟人于天地間的定位。
……她在哭?
卻并沒提及她哭的事,只是瞼下癢意加劇,像他在替她擦眼淚。
那不是她的,像是天地間的心跳。
是外面她也在哭嗎?
虞菀菀看著少年蹲在她面前,唇似為難地抿緊,伸手揉了揉她濕潤的下瞼,輕輕問:
很冷漠涼淡的語氣。
貴為薛家大長老的薛逸之,竟然被……嚇尿了。
瞼下卻似乎有很輕柔的觸感拂過。
天之驕子下神壇,淤泥滿身,終其一生再未有清明之時。
“薛祈安。”
少年也什么也沒問,卷起衣袖,安安靜靜替她擦眼淚。
薛逸之摁住他的腦袋,磅礴靈力震蕩,幾乎一瞬虞菀菀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在薛逸之掌心,是冰天雪地里唯一一點亮光。風不滅,雪不動,灼灼燃燒似地府紅蓮的烈焰。
好一會兒,虞菀菀忽地低頭,揪緊那截白色衣袖,向他伸手悶悶說:
“師姐想要抱抱。”
想要抱抱他。
過去的和現在的。
第 49 章 浮屠秘境(十五)
他不喜歡太過頻繁的肢體接觸,虞菀菀知道的,平日里多是她主動去抱。
并沒打算為難他,虞菀菀說:“我開玩笑的——”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打橫抱起。
少年垂睫看她,存心逗她一樣掐了掐她腰側軟肉。
虞菀菀忍不住扭了扭。
薛祈安才笑:“我也開玩笑的。”
他的手臂穿過她膝彎,掂了掂,將她抱得更穩些。溫聲問:“師姐叫這個——公主抱嘛?”
虞菀菀輕吸鼻子,聲音還有點悶:“嗯。”
結道心后,很容易能從周身靈氣變化看出道心為何。
他就又戳戳她的唇角:“師姐還結道心啦?好厲害。”
虞菀菀別過臉說:“不厲害。一點也不厲害。”
她如果厲害,就應該結個殺戮道,舉劍哐哐哐把這些人都干掉。
而不是現在,委屈巴巴哭還要他哄。
龍魄激動地打了個滾。
嗯?這又是為什么?
鮫人王自以為得勝,手中三叉戟藍光大盛。他猖獗笑:“孤早就受夠龍族——”
卻有道他聽不見的系統音,在虞菀菀腦海里響起:
四目相對。
虞菀菀:“其實——”
薛祈安忍不住笑:“嗯,我沒有意見。”
末流者,如合歡宗的“歡喜道”,千百年只出了一個躋身修仙界前十的鄔綺長老。
少年微歪腦袋,很困惑看她,額前碎發垂落,襯得那對霧藍色雙眸如寶石般剔透。
這就是道心的“好壞”。
薛祈安“嗯”一聲,安安靜靜聽她說。
“我們以后要一起做完世界上最有趣的事,一件件地做下去。”
是要醒來啦?
所以鄔綺長老那日才特別驚訝和她說:“你竟然會選這種道。”
眼皮忽地一癢,貼了個溫熱的觸感,她又被迫閉眼。
“每天都知道你很漂亮,才不用特地看見呢。”
龍魄在一旁,驚慌地上躥下跳。
風聲呼呼,漫天白雪細密飄落。
“不厲害。”
虞菀菀怔愣看他。
忽然,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已經沒命和你了結的哪些,要怎么和你了結呢?”
他一瞬竟有些無措,低聲道歉:“師姐,我開玩笑的——”
修士修道是在修心,要想大道光明,不可能沒有道心的。
“可惜我只是去萬劍宗交換學習一下,不過你對我很有好感,我兩天天一起上下學。”
修仙界的道心也有主次之分。
肩膀卻忽地一陣銳痛。
無為。
“厲害。”
天道妄圖掌控他,讓他照著劇情走下去;那她呢,系統讓她攻略的原因也是不要劇情崩潰啊……
“那真話是什么?”她的嗓音在那頭好奇響起,問他的神魂分身。
“當時看見師姐,覺得很高興。”
薛祈安揉了揉少女不再掉眼淚的眼尾,揉紅才笑:“師姐,路在心里,在腳下,獨獨不在別人嘴里。”
柔軟的舌尖碰到她的臥蠶,輕輕地,卷走那些濕潤的水珠。
薛祈安低下頭,悄悄和她十指相扣,眉眼愈彎說:
“穩點兒。”虞菀菀拍拍他的手,很不滿,“我可是你的心肝寶貝,摔壞怎么辦?”
“先前的話也是在開玩笑。你平時漂亮的次數太多啦,我也允許你胖點兒——畢竟是你嘛,我可以溺愛的。”
她揪住少年的手,一根根掰開,再在指縫里塞入自己的手指。
下一瞬,他便被一道白電貫穿。在化為泡沫的前一瞬,聽見少年驟冷的嗓音:
主流者,如“無情道”“蒼生道”“問心道”一類,上下限高,大能輩出。
干嘛這種反應啊?好有趣。
薛祈安垂眸,烏睫安靜地一顫:“知道了。”
一時竟未出聲。
一點點地吞吃入腹。
喜歡是這樣嗎?
【好感度:70】
“……對不起。”
薛祈安忍不住弄了弄她的眉睫。
并不曉得她道歉的理由,怕系統再做點什么,他也不敢問,輕輕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撫:
他現在說話的方式很罕見。
她望向他,好奇等他答復。
漲了5,上回還是65呢。
虞菀菀扒拉他的手指,悶聲誠心說:“你更厲害。”
一定會做成的事。
他說:“畢竟我也曾是天下第一劍修嘛。”
他們叫作“銀樹”,就栽種在玉銀族的白玉殿前,四周堆滿了龍蛋。
很難給修這份道心的修士,劃定上下限。他們不是自刎身亡,就是超脫世俗、音信杳無。
長長久久被困于海底廢墟里。
薛祈安:……?
向下,從眼睫開始,他一點點親掉她的眼淚。
……重點是這個嗎?
“沙熾星很漂亮,也象征著希望和追求——我總感覺,你做什么都會成功啦!”
系統又播報:【好感度變化2:看見宿主遛鱉,+1。總,-8】
好壞都是她。
虞菀菀實在好奇,戳戳他:“對了,你之前在合歡宗看見我遛鱉,什么感覺?是不是特別——”
薛祈安輕輕的:“什么原因?”
鱉泡水里,她也要泡水里。
薛祈安稍微一怔,別過臉,下頜驀地繃緊。
話音未落,三叉戟便被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抓住。
薛祈安捏住她后頸,輕輕把她往外扯,溫聲安撫:“師姐……”
虞菀菀:“有一天,符箓課,你自創了符箓,大受夸獎。其中,最賞識你的、最會夸你的當屬和你同坐一張桌的同窗。”
薛祈安輕壓眼皮,眸中閃過絲晦色。
她只能說出這個。
“就是不厲害。”
他只有必須要做的。
好一會,虞菀菀才安定下來,在他懷中舒展身軀說:“可能是最近沒睡好,頭痛而已——嚇到你有點抱歉。”
“我當然可以和你了結。”
丟人死了。
光是聽見,薛祈安就忍不住笑:
“……”
她是唯一亮光,周身螢火茫茫。
他就笑:“說一百萬遍也是厲害。”
少年嗓音更柔:“厲害的,結道心就已經很厲害了。”
這些,全部都是他自愿的。
話音剛落,少女眸中便蓄滿淚花。
【不許向攻略對象坦白系統存在。予以電擊一次的警告。】
身后不留腳印,徒留砭骨朔風。
薛祈安驚訝低頭,少女已經把頭全部埋入他懷里,衣襟好似又被浸濕了。
薛祈安移開視線,抿唇似有點為難:“其實吧,師姐,”
薛祈安卻像沒撐住似的,“噗嗤”笑出聲,戳了戳她的唇角:“回去我就給師姐找,爭取在夏日送沙熾星給師姐。”
虞菀菀忽地想起他和天道的對話。
虞菀菀搖頭:“不厲害。”
這不是他想要的東西,是他還活著的全部意義了。
三叉戟于少年手里化作粉末。
怔怔看她會兒。
“師姐不用道歉。不管發生什么,師姐對我做什么,全都是我自愿的。”
“……”
在人家地盤,鮫人王也不弱,就算是他,沒了一半神魂也會費力。
虞菀菀:……?
少年抱著她,也不問她要去哪,安安靜靜地向前走。
“我剛才,其實看見了你。”虞菀菀窩在他懷里,輕之又輕地說。
但這樣聽著,她又有點難過了。
用了龍族的禁術,代價是呼吸和動作,便是抬抬手指都好似千刀萬剮般劇痛。
薛祈安腳步僅是一頓,就笑:“師姐難道看見我特別漂亮嗎?”
來這找她也好。
臉忽然被捧住。
虞菀菀笑了一下,輕輕的:“其實是看見小時候的你啦,那時你才剛加入萬劍宗,符脈也還是完好的。”
“薛祈安。”
薛祈安低笑:
海浪每次翻涌,都在他面頰、手指劃出無數細密傷痕,加劇這點痛意。
“真話是,”
可在“好壞”之間還有一種道:
薛祈安一怔,忽地垂睫輕聲問:“然后呢?”
“我?”
薛祈安卻從沒這樣愉悅過。
她怒目圓瞪。
其實我來這兒,是系統希望我攻略你。你會失望嗎?對不起。
白電順著戟身襲向他。
“你還創了好多符箓,都是我第一個看,夫子也說你未來肯定會是天下第一符修——我很贊同,不枉我那么喜歡他,他和你一樣有眼光!”
血跡消散在海水里。
薛祈安隱約猜到什么,忍不住笑:“我那同窗肯定是天下第一漂亮溫柔善良吧?”
少年親在了她的眼瞼。
好癢。
鮫人王一喜。
“但我也是師姐的,所以是師姐更厲害。”他在她耳邊很溫柔說。
“然后!”虞菀菀笑,“然后在某個艷陽高照、清風和煦的夏日,你還給我送花了,送的沙熾星。”
怎么又在哭啦?
“怎么不可能?”薛祈安卻笑。
是這兒之外,鮫人王的三叉戟捅穿他的肩胛。
“當然。”虞菀菀抬頭挺胸,“有眼光,她就是你師姐我。”
揉了揉她還皺著的眉頭。
“你不可以有意見。”
虞菀菀捏緊衣袖,忍不住抬眸看他。
他以為,她在因修仙界對“無為之道”的看法而難過。
“是我想要送給你。”虞菀菀搖搖頭。
玉銀族有個什么傳聞?銀樹下許的任何愿望都能實現。
薛祈安沒戳破,輕輕的:“嗯,沒關系。”
十指相扣。
道心,是由特別想要的東西,因此衍生出、指導行為方式的個體想法。
聞言,薛祈安腳步微頓,垂睫看她一眼勾了勾唇角:“嗯,我也覺得。”
還沒說完,就聽少年輕笑道:“師姐要聽真話?特別傻。”
龍蛋破碎時,沒到一定年齡的龍魄都見不得光,離不了海——白玉殿內超過九成的都是。
少女立刻滿面通紅,捂著耳朵驚愕看他:“你、你……”
薛祈安冷眼看著泡沫消散。
鮫人王驚恐,要拔出三叉戟,卻難移動半分。他被震飛,即使有海水緩沖,撞在洞穴上,依舊咳出一大灘鮮血。
薛祈安眉眼愈彎:“那是假話。”
虞菀菀忍不住蜷曲身體,咬緊下唇,口中卻在用力時被塞入一指指節。
懷里少女烏睫輕輕一動,面頰被神木四周的銀光映得皎白發亮,如瓷器般。
薛祈安揉揉眉心:“師姐,要不你還是安靜地哭吧。”
被她攻略也好。
又是和系統相關嗎?
她再度和他十指相扣,比剛才緊緊很多,柔柔的,微彎眉眼笑說:
薛祈安:“……”
如果她道歉的原因,是系統要逼迫她傷害他,那也沒事。
薛祈安實在忍不住笑,本能地,低頭咬了咬她的耳尖。
抱她親她也好。
“送我?”
系統的回憶碎片結束了,周圍情景如墻紙般,一點點掉落。
現在各大宗門,但凡有誰冒出丁點“無為”的苗頭,都會被長老扼殺。
虞菀菀瞪他。
手指被生生咬破,他神情也未有分毫變化,只是抿唇看她。
渾身一陣觸電樣的刺痛,好似連呼吸都痛,她差點呻.吟出聲。
虞菀菀一本正經:“因為你長胖了,臉像個大白饅頭,腹肌也化八為一沒有了,走起路來肉抖抖的。”
虞菀菀再愚鈍,也該曉得他是在存心哄她高興。
虞菀菀卻在他懷里坐直:“我是想說,送沙熾星給你,是因為它像你。”
在一片暈不開的黑暗里,一身明光的少女忽地仰起臉看他,笑著說:
他腳下一個踉蹌,震驚看她。
虞菀菀更理直氣壯:“那我多傷心,我心肝寸斷——噢對,當時是你脫光了問我喜不喜歡,我多期待啊,結果,哎,對我打擊太大了。”
是這樣吧?
鮫人族的神木,曾經也屬于龍族。
做飯、鋪床、疊衣服、整理她的起居……
他知道這種花,輕輕的:“沙熾星是春冬開花,不是夏日。”
又是那道冷冰冰的系統音:
他是分一半神魂進來,另外一半,還在外面抱著她和鮫人王打呢。
少年溫熱的唇在眼尾處稍稍停留。他溫柔問她:“師姐知道嗎?我沒有道心,一直都沒有。”
“師姐,別咬自己。”少年在她耳邊輕輕說,撫開她緊擰的眉頭。
周圍空氣好似成了蜜罐,他泡在里頭,被蜜罐底架著的火烤著。蜜水咕嚕咕嚕,沸騰成了鼻腔里涌入的她的甜橙香。
在妖境陷落,銀樹林付之一炬前。
虞菀菀怔住:“不可能。”
她湊得好近,面頰細毛看得一清二楚,呼吸柔柔飄來,向他笑:
來這兒見她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那些纏繞著她的白茫螢火緩緩上浮,像是匯聚成一道流淌的星河,熠熠生輝。
虞菀菀想躲,又被掐腰不讓動。
他仍會自愿享受她給予的疼痛。
他在親她的眼淚。
“噢,我知道你開玩笑的。”虞菀菀抹了抹淚花,“我也在開玩笑。”
明明就一點兒一點兒都不厲害嘛。
漂亮?
薛祈安抿抿唇,不說話了。
“即使這樣,我也可以贏很多人。何況是師姐?師姐有道心,一貫而終,一定能比我走得更遠——結道心、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是很厲害了。”
“沙熾星你知道嗎?銀白色的花,有綢緞般的光澤,日光一照也會像珍珠那樣亮閃閃得,很漂亮!”
等徹底潰敗完,他們就要出去了。
那他……能有什么特別執著的呢?
鮫人王想起身,手和魚尾卻被紅白混雜的雷電縛住。
薛祈安并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他這兒,只有一片比永夜還深邃的漆黑。
懷里少女驀地睜眼,烏眸被他的身影充盈,還有點兒銀樹朦朦朧朧的亮光。
他看著少年逼近,終于目露驚慌:“等等!孤、我再也不會向你,向任何龍族動手。此事就此了結如何?你也不想被其他鮫人追殺吧?”
“厲害。”
虞菀菀又扒拉他手指說:“還有,我剛才哭是有原因的。”
好像是很美好的事。
就如她話語里編織的過往一樣美好。
美好到不像會屬于他的。
海底里妖力無聲息化出了一叢叢銀白色的沙熾星,像是一場盛大的獻禮。
他向她笑說:“師姐,歡迎回來。”
第 50 章 浮屠秘境(十六)
無數沙熾星從天墜落,銀白一片,竟莫名有些像那場她才看過的飛雪茫茫。
墜落眉間時,化為銀光消失。
好漂亮哦。
他也是。
虞菀菀借著他的力,在少年懷里蹦跶起來,摟住他的脖子道:
“雖然就一會會兒,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也很想你!”
她還沒想好昏迷的事怎么同他解釋,薛祈安也沒問。
周身全是她的氣息。
比往日更明顯,鉤子一樣撓個不停。愈發清晰感受到對她的渴望。
薛祈安喉結上下一滾,卻只是低頭,弄了弄她的碎發。
他溫聲問:“師姐昏迷那會兒,會有哪里不舒服嗎?需要我做什么嗎?”
虞菀菀搖頭:“沒有。”
過會兒,她試探地:“需要你親我一下?”
薛祈安揚了下眉:“師姐今天已經親過很多回了。”
虞菀菀不滿:“那又怎樣?我不能親嗎?”
“我剛才看師姐時只是在想,我好看在哪?”
他并沒有生氣,嗓音依舊溫和:“沒關系,我知道師姐想不出來。師姐嘴里總沒半句真話。”
他想要她更喜歡和他待著,可是她也很喜歡親吻呀。
鄔綺長老守在船邊,看見她時稍驚訝,很快拍拍她肩膀欣慰笑:“我確實沒看錯你,這么快就結了道心——這小傀儡也挺可愛的。”
十指相扣的手也被他分開。
如白瓷般的面頰被日光映出明澄的烏金色,烏睫烏發也是金箔樣的碎光。像春日細柳,明媚而又生機盎然。
恐她因外界對“無為之道”的看法而迷失本我,鄔綺長老勉勵道:
他問她:“師姐想看粉海豚嗎?”
離得好近,呼吸毫無保留撲落,她身體都好似酥軟半邊。
心臟撲通撲通,一下下如擂鼓,雀躍好似剎那便要化作小鳥脫離胸腔。
方才的羞赧忽然就不重要了。
“師姐才是,很漂亮,我可以就這樣看師姐一整天。”
鄔綺長老風風火火過去了。
那長老面色如生吞蒼蠅般難看。
少年低頭親了親她,溫聲說:“從現在開始。”
傳聞里,龍族好像是統御四海。
看著她,想自己多好看,這是人干事?他找抽嗎?
“謝謝!”忽然聽見她說。
她猛然回頭,看見一望無際的深邃汪洋,倏地透出點白影。
虞菀菀稍愣,盯著他的臉忽然不曉得說什么。
他的話語就這樣,被微風載著吹入她耳里,溫柔含笑:
他們并沒有再回白玉殿,直接離開浮屠秘境,去找合歡宗的飛舟。
他又沒打算對她做什么。
少年強勁有力的手臂撐在她兩側,他低頭,垂落的烏發從她面頰拂過,那股彌漫的酥癢愈發彌漫。
他就好似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本能的,臉在她掌心蹭了蹭。
好像發.情期前那會兒。
虞菀菀:“還、還可以吧。”
“說幾次都可以,我是真心覺得,師姐比我漂亮多了。所以我搞不懂,師姐為什么總說我漂亮……”
虞菀菀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好似連風都在將她推向他。
想和她永遠待一起的愿望。
腰突然攬住。
少女眉梢眼尾全是笑意,真心問:“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我會努力找來送你的!”
“道心決定每位修士要走的路。路無定論,道心自然也無。一以貫之,不忘初心,最終定然能干出番事業。”
他們離得更近了。
身側還有中年人罵罵咧咧跟著,看著裝,應當是萬劍宗的長老。
隔許遠,還能聽見她指著那中年男子罵:“萬劍宗的弟子是寶,我合歡宗的就不是了?對著合歡宗的飛舟罵,能的你們。修仙界的風氣,就是你們這群自詡高貴的修士搞壞的。”
她又在弄他的眼尾,只是輕輕觸碰,薛祈安都忍不住渾身顫栗。
以她的修為,自然能看出傀儡里有魂魄。她只當虞菀菀在浮屠秘境有機緣,并未多問。
那本來就是給他們坐的。
她沒看到傷,也沒管,決定認認真真看他親。
/
少年生繭的指腹輕柔地撫過她的輪廓,在唇角處微微停留,垂眸溫和望來:
字里行間都叫她別放棄,好好干。
回過頭,對上那對漂亮的藍眸。
看過天道給她看的那段記憶后,她更喜歡鄔綺長老了。
什么反應嘛。
可是不行。
粉海豚?
另人笑:“可遇不可求,修仙界的吉祥物哪是隨便能看的?”
裝了龍魄的小傀儡趴在他肩頭,替他整理右肩的衣服——那兒莫名其妙破了一塊。
少年溫和嗓音里似藏著些晦澀的東西,看向她輕笑:“永遠不可以。”
薛祈安:“哦。”
和他待著明明才更必須吧?
……
虞菀菀瞪他:“原因?”
薛祈安幾乎得用盡渾身氣力,才能按捺住,不用尾巴去纏繞她。
她不要理他了。
臉被只稍涼的手碰上。
唇角忽然一濕。
虞菀菀抱緊龍魄,用力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
之前有人喜歡在甲板邊看海,說站著累,鄔綺長老從艙里弄幾個固定了放那當椅子。
他一直在安安靜靜看她。
虞菀菀手無意識握拳,胸腔里的震動加劇,急促到她好似整個人都在發抖。
……又是那“我不喜歡親吻”的鬼話嗎?虞菀菀怒惱掐他一下。
還能聽見有人喊:“好多!竟然有這么多粉海豚嗎?”
薛祈安一彎眉眼:“師姐知道的。”
耳邊龍魄還在吵鬧地說個不停:“少主你發.情期都還沒正式開始呢,現在就這樣,到時可咋整。”
原因他不說,虞菀菀也沒問,抱著龍魄的傀儡人上了飛舟。
她不禁多看他一眼,干脆話說明白:“親你,就像吃白米飯。”
虞菀菀:……?
大部分還留在浮屠秘境,像他們這樣,秘境尚未開啟便離開的只在少數。
“還真是越心動,發.情期越猛。”
不單單是有他的愿望——他當然也很想和她做完世界上全部有趣的事。
這好像就足夠成為他執著的事。
虞菀菀扭頭指著海面開懷笑:“薛祈安!真的是粉海豚,我是第一次見!”
黃昏時的日光暖和明媚,無形柔和少年周身的輪廓。那對霧藍色眼眸如波光粼粼海面,溫和將她包裹。
有只手比她動作更快。
剛才那點羞赧被惱火取代。
她所有的愿望,所所有有的,他都想要她實現。
渴望她。
虞菀菀:……?
親幾次也不會不喜歡親他。
好渴望她的氣息。
薛祈安將她手指摁回去,平靜回道。
虞菀菀在他眼底豎了三根手指。
她不自在地別過臉,要躲開他的手說:“我自己來——”
虞菀菀得意哼哼。
面頰卻又是一癢。
薛祈安搖搖頭,替她把鬢發別好:“沒事。”
還包括別的。
浪花拍打的聲音愈發近。
“但愛是隱忍和克制,少主你可千萬忍住啊。要尊重菀菀知道嗎?你必須問她可不可以!”
薛祈安忍不住笑:“所以我希望,師姐的愿望可以實現。”
虞菀菀猛地反應過來,驚訝:“是你弄的?”
一看,竟是合歡宗幾名長老帶著入秘境前挑事的那群劍修弟子過來。
薛祈安卻松開手,輕輕一捏她的耳垂,笑道:
隱約記得她總夸他乖和漂亮,她喜歡又乖又漂亮的。
忽然聽見有人驚呼:“海豚!好像是粉海豚!”
話音未落就被打斷。
他連每一片龍鱗都在這樣說。
突然間,身側有人走過,三兩聽見人聊天說:“剛才有人看見了粉海豚,希望我們也能看看。”
我的小師弟。
虞菀菀扭過頭,耳尖發紅。
“我許的愿望師姐在幫我努力實現。”
光是想想,想想她被他尾巴纏繞縛緊,如寶物般被禁錮于他懷中,動彈不得的模樣……
薛祈安忍不住低笑:“我知道。師姐不是想看嗎?”
“那我不是!”虞菀菀據理力爭,“我超愛吃白米飯,每天都吃,日日吃日日愛。就算到現在,我也能吃三碗呢。”
薛祈安耐心等會兒,“呵”一聲。
……她就知道。傲嬌鬼。
“怎、怎么了嘛?為什么要這樣看我?”鬢發被風吹動,虞菀菀抬手要撥到耳后。
喜歡。喜歡。喜歡。
“師姐,不可以躲我。”
少年果然一抖,抿唇看她,耳尖都是紅的。
鄔綺長老:“屁話別說,本座就問你,他們當眾道歉,和本座當眾揍你,你選哪個?”
虞菀菀震驚:“你再說一遍。”
虞菀菀回頭,摁住飛揚的烏發,一彎眉眼說:“你是全天下最好的——”
“師姐,過猶不及。”
那對漂亮的藍眸好像被她一個人的身影徹徹底底占有。
大抵能猜出他什么意思了,虞菀菀自知理虧,小小聲的:“喔。”
虞菀菀怔愣看著。
薛祈安不愿意回白玉殿了。
可僅一瞬,他體溫又如常。
睫毛被撥了撥,癢癢的,她忍不住一瞇眼。
好喜歡她身上那種,正統修士的氣質——比薛鶴之、姜雁回之流好多了。
他長這么漂亮,不親太可惜了。
他捏住她的下頜,掰正了對準自己,不由分說替她理好兩邊碎發,溫溫柔柔說:
“師姐嫌我平日里飯煮少了?知道了,回去多煮點。”
一只、兩只、三只……
這樣的感受,曾經有過一次吧——在壽字盤時,他好像還不太情愿?
他弄了弄她的烏睫。
她沒忍住驚呼一聲,攀著少年的肩膀,被他抱起來放到一旁堆疊的木箱上。
那邊有弟子大聲喊:“長老!他們被帶過來了!”
那點亮光,從她眉間纏繞到他指尖。
精靈一樣,在海水里上下游動。
這時飛舟的人并不多。
好想好想親他啊。
飛舟旁,海浪拍打礁石,嘩啦啦的聲音如樂章般絡繹不絕。
從海底往上走,蚌里暉的赤光重新落在身上,耳垂又被一弄。
少年在她耳邊低低“嗯”一聲。
“想不出來?”
她和薛祈安說:“在我家鄉,看見粉海豚說明運氣很好,許的全部愿望都會實現。在這兒也是嗎——”
水面被擊打,海浪劃開,翻涌白波間騰空躍起道弓著的粉影——是只粉海豚。
下頜忽然間被掐住,他的指腹壓住她的唇瓣,揉了揉。
薛祈安微笑:“所以師姐,這是懲罰,今天不許再親我。”
“是師姐說的,粉海豚能許愿。那應該就和玉銀族的銀樹差不多意思吧?”
吵死了。
那樣的事,他討厭,她也會討厭的吧?可是她很喜歡他。
虞菀菀同樣好奇往飛舟附近的汪洋看,什么都沒看見,倒也不失望。
起初是偏尖的唇吻,然后是背鰭,才看清是粉里透白的顏色,像豎起面粉色旗幟。
薛祈安:“不能。”
少年輕輕問她:“為什么不是和我待著,像吃白米飯?”
少年指尖溫度比往日都更高,像團火焰似的,她耳尖立刻發燙。
像是在海洋間,另外匯聚出片粉色的汪洋,拍打的浪花都化作白色星子,飛濺空中。
海風囂囂,她向他張開手,烏發和青綠裙袂被扯得搖曳不休,向他而來。
“想向師姐許個愿。”
少年湊近了,眸中好像又噙著濕漉水霧。得了她的首肯后,他才黏黏糊糊問:
“今晚想抱著師姐睡,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