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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風滿日沉(十)

    虞菀菀半推半就地走出去,腦袋拼命向后倒:“我怎么覺得就是有事?”

    烏發輕飄飄地從他手背拂過。

    薛祈安縮了縮指節,垂睫輕輕的:“師尊想知道?”

    虞菀菀用力點頭:“嗯。”

    少年腳步一頓。

    虞菀菀也頓,轉身好奇看他。

    薛祈安避開她的視線,平平靜靜的:“剛才想在那親你。”

    虞菀菀:“……?”

    “這合適嗎?”她像被踩腳的貓,漲紅臉向后跳,“這完全不合適好嗎!”

    “我知道不合適,所以我不是沒親么?是師尊非要問的。”

    他勾唇,輕輕笑了一聲,竟然隱隱綽綽露出顆白而尖銳的小虎牙,看著有種說不出的惡劣意味。

    虞菀菀:“……”

    她悶聲走近,好輕地踹了他一腳。

    薛祈安沒忍住“撲哧”笑出聲:“我開玩笑的——”

    伸手去拉她。

    虞菀菀:“……”

    “可以再哭一下給我看嗎?”

    虞莞莞:“?”

    青葉碎花紛紛墜落,沾滿交疊著的青白衣袍,像場盛大的點綴。

    她可還記得《百妖譜》上寫著:“龍族遭天譴而滅族,罪孽深沉。”

    虞菀菀握緊拳,呼吸變得急促,胸腔那顆一直寂靜的道心忽然奔騰不止。

    遠處悶雷滾滾。

    以血入藥。

    “不瞞諸位。”

    也沒想到她會在薛明川挨雷劈時去后山。

    虞菀菀慢吞吞地沿薛鶴之說過的路線走,也不是很擔心。

    長明燈像對待傻子:“不然呢?”

    數個米缸樣的罐子被從山腳運向山頂,半點不避諱,誰攔了查過都說里頭裝的米。

    數道雷電同時劈落在她身上。

    天道猖獗蔑然笑著。

    然后,更尖利的:

    短瞬的沉寂全化為疾風暴雨前的寧靜。

    再要問點什么,卻被攬腰拖入無人注意的樹蔭后。少年烏睫如鴉羽輕顫,湊近了輕輕的:

    她眨眨眼,未盡的話語全被他吞吃入腹。

    虞菀菀給它說得也忍不住多幾分期待。

    而妖族販賣,利潤極高。

    她能做什么呢?

    /

    甬道內很黑,她面前懸著的一點冰藍色靈火是唯一的亮光。

    他坐在她身側垂眸望來,烏發半披,抱著枕頭,整個人看起來有點軟乎乎的。

    不知誰提起,低聲說:“坊間有個很出名的話本子你們看過嗎?當時大家都謠傳是以薛家為原型。”

    倒是很像有人轉嫁雷罰,可按說是沒法做到的。

    他向眾人作揖:“還望諸位替我保密此事,等百姓挺過這一關,我自會向朝廷請罪。”

    重逢第一面,卻是在她新婚之時。

    像死亡宣言。

    “師尊哭得可比我慘多了。”

    “這是雷劫?”

    那人肅然起敬:“果然嚴師出高徒。”

    親是親爽了。

    薛逸之又驚又駭,看面前的青年前所未有得陌生。

    心好似被只無形的手捏住揉碎,春風拂過面頰的每一陣都像在凌遲,要將他片碎在昭昭春日間。

    “師尊在哪我就在哪。”

    心像張廢紙般被揉皺丟棄,成了枯萎凋潰的樹皮,一層層剝脫。

    腦袋蒙蒙間,虞菀菀倒忽地想起件事,輕輕掐了下他的腰。

    她像尊石雕樣杵著,身側草木墻屋灰飛煙滅,似置身于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刻,時間流淌都變緩了。

    心臟都好似漏跳一拍。

    當然也不會像他父親那樣,如此草率地落人話柄。

    畢竟她是合歡宗女修嘛。

    他竟是直接氣病,臥床不起。

    薛祈安抬眸睨眼灰蒙的天色,輕率地挑了挑眉,身側像聚起團團漩渦。

    薛逸之滿以為家主之位會落到自己頭上,沒想到他親兄長還留這一手。

    一個時辰后,他們回到薛家。

    可身體像被定住,只能愣愣看著被劈裂的甬道間,凌亂雷電洶涌而來。

    薛鶴之直直向后倒去,眼珠劇突。

    圍觀弟子一時炸開了鍋。

    薛祈安抿唇,別過臉不說話。

    薛祈安低笑:“上回就發現了,師尊被咬耳尖的反應很有趣。”

    但幸好不痛。

    她說:“好吧,其實我也有點想親。”

    弟子培養極耗費財力,尤其薛家以劍修見長,每年開銷更是修仙界名列前茅。

    她像個木頭人一樣,故意梗著四肢,夸張地用力抱住他。

    沒人吭聲。

    ‘干嘛,哭都哭了還不讓說?是你說很開心所以才——''

    突然間,一道白色身影鬼魅般撕裂整片晦澀天色。

    “找到了!”

    如果可以的話,虞菀菀不愿意親自走這一遭。

    虞菀菀忙咬唇,卻有只指節更快塞進來,任她咬住。

    除了一人,薛逸之。

    她不要他了。

    他不可能放棄的。

    “等會有點吵,師姐不要回頭,不要松開手——”

    最近一次進新貨的時間,正好是她和薛祈安成親的前一日。

    不叫他有任何機會講出那些奪權、軟禁的事。

    虞菀菀手從他衣服里拿出來,一整個抱住他:“可是你昨晚都——”

    風一吹,沙沙簌簌,和著蟲鳴鳥叫、綠草搖曳聲,像是一曲糾纏的樂章。

    竟然……是用邪術?

    “離開這!姐!快離開這!”

    幾日不見,薛逸之瘦了一圈,眼眶凹陷,周身氣質愈發陰郁。

    剛結束時,整間屋子就沒見一處能稱得上整潔。

    他藏了一份滅亡龍族的計劃書。

    該說點什么?

    不過從薛家虐待薛祈安開始,劇情就一路走崩。

    石壁映出慘淡駭人的死尸白。

    靈魂好似被片片剖開,皮肉被一點點撕下,鮮血大肆流滿整地。

    像烈火般熊熊灼燒。

    家丑不外揚。

    “可惜我沒有人身,不然我明日非得參加你這婚宴,照得你滿堂發亮。”

    虞菀菀:“人滾,臉留著!”

    “這是雷劫還是就在打雷啊?”

    “你倆真般配,明日準熱鬧。”

    那是薛明川十五歲時,他帶他鑄的劍。

    “明川,你在做什么!”

    那是人在面對天時本能的、毫無還手之力的畏懼。

    這是薛鶴之的最后一處甬道,卻不是用來藏匿妖族的。

    從靈魂深處驀地涌起股寒意。

    竟然不太難受。

    少年托著她雙腿,烏睫輕顫,從她眉心一路向下親,極似在描摹她的輪廓。

    如果是這樣的話,原書劇情當真是崩沒邊了。

    薛祈安一縮,手卻攬住她的腰壓向自己這側,下頜微揚,不動不躲地由她作為。

    虞菀菀抄起手邊的枕頭丟過去,惱惱的:“滾蛋!”

    虞菀菀:“你要是不想說的話就不——”

    可今日。

    薛鶴之卻也在默默打量他。

    春風涼意滲骨。

    “我還想要。”

    窗外陣陣隱隱綽綽的雷聲,虞菀菀邊翻找著角落,邊問長明燈:

    ‘你是父親最疼愛的兒子,父親要背負這些罪孽,你還當天之驕子就夠了。’

    他嘆氣,失望又痛心地看向姜雁回:“母親你怎可如此拎不清?”

    虞菀菀不好意思吱聲。

    正動作的少年一僵,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半晌沒說話。

    /

    類似輸密碼破解。

    學習怎么成親呢。

    是哦,他們本來明天……該成親。

    室內已經被恢復原狀,半點不見昨晚亂七八糟的狼藉景象,是薛祈安收拾的。

    所有人都滿意,對薛明川贊不絕口。

    虞菀菀晚些醒來時,仗著合歡宗的術法,人其實挺神清氣爽。

    話音剛落,最近處的一缸米缸被驟現的土黃色亮光擊碎。

    該不會是薛明川干的吧?

    忽然間,一陣地動山搖,好似有雷電重重劈落甬道之上。

    那人也說:“我不認識他。”

    虞菀菀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眼尾:“你真想在這做?”

    誰找到薛鶴之,再把他放出來的?

    薛鶴之一瞬有了定奪。

    他一揮袖,一塊黑石咕嚕嚕滾到他足邊。

    薛明川勾唇輕笑:“這下薛家轄域內,受洪災影響的百姓就不愁糧食了。”

    “這是你的朋友嗎?”虞菀菀很快招呼旁人問。

    那點嫣紅的淚痣愈發嬌艷。

    薛明川笑意加深:“舉手之勞——”

    倏地聽見有名極陌生的弟子夸張大喊:“那個米缸好像有問題!里面有東西在動!”

    薛祈安愣。

    虞菀菀想了想,忽地起身。

    遠山忽地響起一聲驚雷。

    他忽然重重一撞。

    眼前一片發黑,萬事萬物都在漸行漸遠,她像是魂魄被生生抽離,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她摩挲著在找,長明燈就在靈海里嘰嘰喳喳地很高興:

    ‘等你出來再讓我親親淚痣,還想摸摸腹肌。’

    甬道一瞬被劈裂。

    愈來愈近的雷聲。

    更不會摸完腹肌后去摸胸肌,還興高采烈地從他眼尾一直親到他喉結,啃幾次。

    他已經徹底沒入。

    她其實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她想做的。

    薛祈安看著同樣一身紅、很漂亮的姑娘家蹦蹦跳跳走過來,比他們認識時要年長些,像朵最明艷的花烈放于喧鬧間。

    唇被猛地捂住,她瞪大眼:

    雷劫架勢如此兇猛。

    長明燈仔細感受番:“都不是,都不太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高興地一彎眉眼。

    薛祈安握緊衣袖,烏睫輕輕一斂:“師——”

    他人也是徹底紅了。

    這兒是新買來做婚房的。

    “再做的話,師尊會承受不住吧?”

    還有誰能奈何薛家?

    “斷然不負薛家美名。”

    虞莞莞仰頭看他,卻捕捉到他笑意中一抹意味深長。

    天道嘴里除了屁話沒點有用的。

    “這是誰給叔父的?”

    其實吧,有點想。

    靈力消散。

    “我不能放任父親一錯再錯。若非父親行了歧路,我也不必擔薛家家主一職。”

    他昨天實在瘋得厲害。

    薛明川擰眉:“叔父,您這是何意?”

    薛鶴之僵硬地扭頭。

    她被壓著肩膀,帶到一旁,險險避開那道雷電。

    戰力拉滿是這樣的。

    姜雁回尖叫,撲到薛鶴之的尸體,手中治愈術的亮光一瞬不停。

    卻說不出一個字。

    長明燈驚愕:“這小子是瘋子嗎?你的雷罰他全引自己身上去了。”

    樹木簌簌似在疾風中掙扎咆哮。

    懷里卻被撞滿了。

    但說不說,他都不停啊——

    松開手,掌心已經一片血肉模糊。

    你到底憑什么覺得什么事都會照你預想中的發展?

    虞莞莞和那群圍觀弟子一樣摸不著頭腦:“他這是渡劫結束了?成功還是沒成功?”

    有天道偏袒,薛家注定會是唯一的贏家。

    鬼知道怎么回事,纏著她非要她說“喜歡”。

    他呵笑:“叔父發現這米缸另有玄機啊。”

    他們口中的薛家主是薛明川。

    “他是你父親!他是你父親啊!”

    洶洶然好似要將她吞沒的溫柔。

    旁人,她又不信賴將此事隨意托付。

    一時,眾人譴責望向薛逸之。

    虞菀菀眨了眨眼,看向他眼尾的紅痣。

    薛明川當時雙手接件,跪在他面前鄭重說:

    卻近乎難以承受。

    原來如此。

    薛鶴之想說話,才發現發不出聲,他被用了噤言術。

    白電自四面八方會聚,如鞭子般重重甩在山頂,激起大地幾聲悶響。

    忽然間,粗壯的深褐枝干被不曉得那冒出來的少年少女重重撞上。

    “我當然知道啊,我還和人為此打了一架,凈是造謠!”

    兩人氣息都不太平穩。

    虞菀菀不曉得哪冒出股狠力,忽地摁住他肩膀,整個人撲過去。

    好癢哦。

    上面有其他宗門長老答應參與后蓋的手印,薛鶴之留著作把柄要挾。

    如果能拿到,公之于眾……那一殿的亡魂至少不至于那般委屈。

    薛祈安倒笑:“我也覺得。”

    每條都比她手臂粗。

    想必是他要大幅進階,就這雷劫的勢頭,沒準能一躍步入大乘期。

    聯想到他毫無預兆地禪位,連薛逸之都未聽曉風聲,薛明川突然繼任新家主。

    虞菀菀如果早知道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就絕不會一邊親吻他,一邊去摸他腹肌。

    他是最晚來的。

    來不及深思。

    虞菀菀先把它揣著帶走,起身時,忽地聽見長明燈促狹笑:

    虞菀菀瞳孔地震:“練心關的事他會記得?”

    一番話做足大義滅親之舉。

    他實在沒想到天道會驟降。

    青年端坐著接過侍從遞來的一碗碗血紅色藥湯,屏風后依稀可以看見少年的身影。

    他最得意的兒子用最殘忍的方法殺害他。

    薛明川眸色微變,面上卻云淡風輕:“是哪位小友在說話?可否出來說說具體是哪個米缸,某眼拙,未見異樣。”

    “啊啊啊——”

    那雙他從小看到大的眼眸沒有半分溫情,像對待工具人,或是什么棄如敝履的腌臜物。

    她什么時候想過,印象里在外面差點兒發生那事的就只有一次……

    她硬著頭皮:“對對,學習。”

    門吱呀一聲打開。

    好一會兒,虞菀菀松開他的唇,眉眼愈彎。

    無論如何,這都還是薛家最驕傲的孩子,瑕不掩瑜。

    前不久他確實大病初愈,當時很多醫修都說他很可能挺不過這一關。

    和喜服的顏色很像。

    同樣配對的一身紅。

    青年抬起頭,赫然是薛明川的臉。

    “有人呢。”

    /

    “又有一個不自量力的。”

    ‘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你不要難過,我們馬上就再見面啦。’

    雷鳴一聲響過一聲。

    “明川。”

    “你有得罪哪個天選之子嗎?一般懲罰破壞規矩的人,天道就是降這種規格的雷!”

    青年卻連個眼色都懶得給。

    ……

    薛祈安猛地掀起眼皮,她向他笑得很禮貌溫柔,獨獨眸中沒有半分熟悉。

    長明燈驚恐:“這雷是來劈你的!天道發現你了——也不是發現你了,應該是有人和天道檢舉你。”

    她對他的臉到底有什么執念?

    這些蒼蠅蚊蟻成日嘈嘈雜雜可鬧得人太心煩。

    要不,要不還是悔婚吧。

    碾碎了他的神魂。

    膽敢派人來管薛家的事,就要做好為之付出代價的準備。

    聞言,悉數向他鞠躬行禮,感激不盡:“家主大愛,我輩楷模。”

    ……好漂亮。

    他的名聲已經壞了,可不能再讓薛明川的名聲敗壞,影響薛家美名。

    她想說的有好多,最后一個字也沒說出聲。

    姜雁回跌坐在地,發髻凌亂,面頰慘白無血色,鮮血順著手臂不住滑落。

    “我保證不添麻煩。”

    米缸內置夾層,從外完全看不出來。擊碎后,才看見底部另有一層,可……

    虞菀菀一瞬有個錯覺。

    輪廓分明,線條明顯,被觸碰時會忽地繃緊,八塊肌肉更加清晰。

    但這事,從頭到尾都是人的籌謀。

    虞菀菀一噎。

    他差點忍不住殺了她旁邊那人。

    他們屹立在黑沉的穹頂下。

    “諸位有所不知,此事——”

    虞菀菀。

    四面八方如千斤壓頂。

    那人走后,他低下頭,咬了咬她的耳尖。虞菀菀一抖,立刻去擋。

    虞菀菀被他吻得喘不過氣:“等會兒。”

    虞菀菀瞪他。

    虞菀菀又忍不住親他。

    無人注意的一隅,結界覆蓋著的院落,少年少女笑聲交錯如銀鈴。

    薛祈安恍然大悟。

    虞菀菀驚訝扭頭,正好親到他的下頜,少年怔住,耳尖發紅,霧藍色雙眸卻恰好映出一瞬陰沉的晦澀穹頂。

    “姐!你放心,我會給你屏蔽痛覺的!大膽去干!”

    身側一重。

    ‘我出去一下哦,晚飯不回來啦,晚點見。’

    她卻不熟悉他。

    長明燈一瞬明白她的想法:

    為了薛家“能人輩出”的美名。

    虞菀菀:“……”

    又分兩次。

    虞莞莞內心一咯噔。

    他很乖地停下來,掀起眼皮看她,眼尾沾著濕漉漉的紅意。

    “正是因為他是我父親,我才更有撥亂反正的義務。”

    ……到底憑什么呢。

    要什么?

    “師姐趕緊走吧。”

    他字吞得含糊,有瞬間虞菀菀以為他喊的是“師姐”。

    早知道要死就先畫個美美的妝,盛裝出門了。

    薄唇被她親得水潤,好勾人。

    “薛家主吧,他前些日子說修為遇到瓶頸了。”

    從哪開始說起?

    虞菀菀沒忍住,“哇”地吐出一大團鮮血,像成了破布娃娃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與明川無關。

    桌面留下張紙條:

    薛祈安輕笑:“是還沒開始。”

    電閃雷鳴。

    薛逸之也笑:“自然是——”

    /

    正要說點什么,薛祈安卻又直起身,掖了掖她的被角,好似只是作弄個惡作劇。

    “師尊,下次干危險的事可不可以帶我一起?”

    虞莞莞拜見薛鶴之幾回,都沒見到人。她釋放靈識,倒捕捉到薛鶴之的存在,卻不能及時獲知他的位置。

    天道冷冰冰地下處決:【伉儷情深,那你倆就一起受這些雷罰吧,攜手赴黃泉也挺好。】

    薛明川一理袖口,正氣凜然說:

    她只來得及展開靈識,護住那枚黑匣子。

    他站在門外,風瑟人稀;門內人滿為患,賓客絡繹,目之所及凈是張揚不加掩飾的大紅。

    動作間還有些青澀。

    他也不是天生惡種。

    薛祈安拍拍她的衣擺,拽起她的手捂住耳朵,輕聲說:

    “你在心魔陣里看到的是什么?”

    還請各大門派遣人留觀,自證清白。

    說話間,一道驚雷重重劈落,甬道霎時化作粉末。

    卻有另道男聲俶爾打斷他們,薛鶴之被姜雁回攙扶著,顫巍巍走來。

    最后,這些感覺卻盡數還她。

    笑完就被踹了一腳。

    床榻一沉。

    好像朵花。

    薛鶴之以前說過,三十日一個周期,會有人走后山密道送新捕捉的妖族入薛家,稱作“進新貨”。

    少年很溫柔地抱了她一下,輕輕的:

    薛家急墜的名聲才堪堪止住。

    不僅不要。

    他正披著衣袍,起身時足下些微踉蹌。若非扶住屏風,定然會摔倒在地。

    他的衣領拉得很高,袖子也很寬大,遮擋被廢筋脈的痕跡。

    當!

    虞菀菀不自覺戰栗發抖。

    路上遇見稍熟點的人:“虞仙尊和貴徒去哪了?青云大會后就沒見到人。”

    眾弟子面面相覷,一時沒人說話,連薛逸之都未出聲。

    虞菀菀:“多看我,少說話。”

    白米灑落,卻并未落地,在空中被靈力托起。

    她在角落里摸到個硬實的東西,使力一翹,是個黑色設結界的匣子。

    她不太想真的結婚。

    薛祈安眨眨眼,虛心求問:“這我要怎么做到?”

    虞菀菀終于親耳聽見天道和薛祈安說話的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語氣:

    “離開練心關后,你和那小子的感情肯定突飛猛進。婚都成了還有什么不行的?晚上我一定藏起來。”

    就有點兒懶洋洋的,躺在床上不想動。

    他耳朵一動,察覺到后山薛鶴之慣用的甬道內有一絲異樣動靜,忽然笑:

    她渾身發抖,唇齒被迫敞開條縫,泄露的聲音被弄得支離破碎。

    少年強勁有力的臂彎橫過她身側,將她摁在懷里,輕輕的,稍帶點無奈:

    已經過了賓客入場的時間。

    他渡過劫,他有經驗他說得算啦。

    披大氅的中年男子被簇擁著走近。

    它這意思怎么像……

    薛明川:“想來是有小友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大家不必介懷。”

    偏北一處院落,栽著不知名的高大青樹,層疊枝葉間綻放無數米粒樣大小的粉花。

    “家主,新貨都在這兒了。”

    卻聽她笑著問他:“你是?”

    他甚至不能記得怎么離開她新婚的地方。

    面頰被他的烏發拂過。

    “師尊想的話,現在就可以。”

    “你上次挑的妝娘手藝也不錯,記得多畫幾張畫像,掛家里多難得呀。”

    “誰現在在后山?”

    他竭力用目光表達:

    少年修長的身影投落室內。

    薛明川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大開后山,當著眾人面銷毀一切妖族有關物什,以表決心。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蹤跡,費勁氣力去見她。

    ‘明川,父親是來幫你的啊。’

    身邊有人倒吸口涼氣:“薛師,家主竟然直接廢了她靈根?”

    被觸碰的地方似有火灼燒,熱意擴散。

    薛明川低頭,那顆黑石驀地迸射出數道黑光。

    竟然是留影石。

    一點都不好看

    手又不老實的,穿過松垮的衣裳,摸了摸他的腹肌。

    “可你看現在,這還像造謠嗎?人血做藥引是真的,那奪人靈根和本命劍呢?”

    最討厭他了。

    他咬住她的唇,黏糊糊地問:“不是你想嗎?”

    轟隆。轟隆。

    這幾日,薛明川都以各式各樣的理由阻止他們進入后山。

    身側少年驀地含笑出聲:“學習。”

    練心關內任何護心脈的法器都無用,包括逆鱗在內。

    天空黑蒙蒙如巨石般沉甸甸壓在她頭頂,過強的勁風呼呼吹來,似要生生將她吹折捻斷。

    現在還弄得他也不好看。

    “看見師尊不要我了。”

    “多謝師尊。”

    男子俯身,很親昵地攬住身側的姑娘,當著他的面,親了親她的唇瓣。

    趁沒人在,他眉眼彎彎,又忍不住低頭親她。

    ‘你要高高興興地過完剩下的日子哦。’

    薛明川背手而立:“多謝。”

    但他還是笑著說:“來者是客,一道進來湊個熱鬧唄。”

    虞菀菀一哆嗦,小幅地痙攣一瞬,蜷曲腳趾,抵著樹干軟綿綿下滑,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她回到她來自的那個世界,是他不論如何都無法觸碰到的地方。

    許是他表露的震驚太過明顯,虞菀菀微歪腦袋,神態都是他很熟悉的。

    忽然有人趕來,在薛明川耳邊低語:“馭獸宗、合歡宗……來查后山的長老都在問什么時候能放他們進來。”

    可和薛明川對峙需要薛逸之。

    女人聲嘶力竭的嘶吼響徹山頂,周身一瞬靈力暴亂。

    得一遍遍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要快點離開這才能見到她。

    滿屋的赤紅都成了她的養料。

    后來她想起來了,他們在街道遇見,她還說:

    姑娘家捶了他一下,粉面含春,眉梢噙笑,明媚得壓過整場春宴。

    他們不會都死。

    濃郁修長的陰影落下。

    “父親禪位后悔,借叔父之手栽贓于我,本身又對薛家犯下大過錯,這是愧對列祖列宗的罪人!您站在薛家罪人那邊,廢靈根都算輕的。”

    如被鉛球重擊背部。

    薛明川的眼神前所未有冷,卻還風度翩翩笑:

    跑,虞菀菀倒是想跑。

    薛明川抬眸看一眼笑說:“讓他們來吧。”

    那是她的夫君。

    他的兒子他了解,這之后,定然會為他感動,又能恢復父慈子孝局面。

    他要瘋了。

    對視時,少年微挑眉,罕有地惡劣一笑:

    哭了。

    薛逸之卻冷笑:“你倒是天生的戲子天賦,裝模作樣得很。”

    姐。

    少年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烙印在她腦海里,好似已經鑄就的一切都在眼前潰敗崩塌。

    他穿過高樓大廈,身側人潮洶涌,卻像溺于亙古寂寥。

    薛明川重重嘆氣:“朝廷對賑災糧規格有規定,我不忍蒼生受累,才出此計策,騙過朝廷的鷹爪。”

    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被染成很靡麗明艷的紅色。

    她看著那對漂亮的藍眸劇縮,惶恐至極,映著她被雷劈后吐血的模樣。

    薛祈安瞳孔劇縮,袖下手一瞬握緊。

    薛祈安顫了顫眼睫,止不住戰栗。

    一瞬后,薛明川腦海里飛速擬定最可能的那個名字。

    雷聲并未持續很久,幾息后,白電漸退,烏云散去,晴朗日光肆無忌憚漫灑大地。

    極像他被人軟禁了。

    夾層內,也是滿當當的白米。

    那就是離飛升僅一步之遙了。

    薛祈安沒躲,任由軟趴趴的枕頭不太有力度地砸中他。

    虞菀菀已經親得很熟練了。

    周圍不乏有受災影響的弟子。

    薛鶴之忽地噴出一口鮮血,驚愕低頭,愣神地看著胸前穿過的劍刃。

    見到她的一瞬,才漸漸重啟,緩緩充盈胸腔。

    虞菀菀踹他,惱惱的:“滾蛋!”

    /

    有弟子應聲御劍飛至半空,欽佩望去。

    【螻蟻就該有螻蟻的自覺,別妄圖忤逆世界的規矩。】

    “噓!別說了!薛家主看過來了!”

    靈魂深處似有道道驚雷響徹,白電碾壓體內外每處血肉。

    她從沒在薛祈安眼中看過這樣濃烈的,想要毀滅世界一樣的瘋勁。

    第 72 章   百鬼夜游(一)

    薛祈安眨了眨眼。

    一瞬甚至不太能反應過來具體在發生什么。

    轟隆隆的雷鳴漸漸遠去。

    他似被溺在無人的深海里,周遭寂寥,只能聽見懷里那點幾乎要不能捕捉的清淺呼吸。

    比日光暖和的鮮血流淌滿懷中。

    她還存在吧?

    還存在的。

    他仍能感受到她殘留的余溫。

    可沒來得及做什么,少女已經在他懷中化作無數光點,如茫茫星河般奔赴遠方。

    練心關里的死亡就是這樣。

    薛祈安怔怔看著。

    驚雷滾滾而來,他竟提不起半分氣力去躲。

    心臟從尖處凹陷,轟然潰敗。

    /

    山另側,墜落的雷電卻溫柔很多。起先不過細針粗細,后來才漸漸加大,一下下如疾鞭重落。

    “好厲害。”

    安安靜靜收拾整齊了,放到空置的書架。

    憑空多出來的記憶結束后。

    雙目緊闔的少年也忽地睜眼,那片汪洋般的霧藍色被燦金色替代,如銳劍出鞘。

    這個世界怎么能無趣成這樣子呢?

    薛祈安扯了扯嘴角,沒什么閑聊的欲.望,能出來開門全仗著虞菀菀的面子。

    他以為他很難過。

    “滾出去!”

    床榻話本子散落,瓷罐內果脯吃了一半,新換的沙熾星在窗前熠熠生輝。

    少年笑著搖頭:“成親。”

    【螻蟻!愚蠢的螻蟻!蔑視神明的螻蟻!從沒人敢如此對我!】

    就像被子里外的兩只手,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能感受到她的溫度,卻不能穿過被子真正碰到她。

    結束時,夜色漸深,屋內沒點燈,黑啾啾一團吞人似的墨色。

    “薛明川,你真是惡心得令人反胃。耀武揚威就耀武揚威,裝什么?”

    整片山頂都被染紅了,猶若人間煉獄。

    豈有此理。

    他能結道心?

    “草木有靈,多留意它們留存的記憶。”

    離開練心關后,她出現在間陌生屋子里。

    小說里的命就是,主角正大光明,反派慘死,遺臭千古。

    山頂處一道銀光閃過,竟然像是……龍?

    可她只能在屋子里活動,像被困在這兒圍觀自己的記憶。

    可龍應該滅族才對。

    夾雜著很多噼里啪啦,像是往什么上面砸碎石、雞蛋、爛菜葉的聲音。

    不可能!

    話語驟止。

    “我惹惱師尊了,所以師尊暫時棄我而去。”

    明明很善意的寬慰。

    ……什么意思?

    他本來想徐徐圖之不要徑直撕破臉皮,但天道昨夜托夢:

    痛啊啊啊!

    “薛明川,你們薛家完蛋了!”

    越下越兇。

    薛祈安實在忍不住笑。

    薛明川憑什么當男主啊?

    長明燈驚嘆:“他這是窺破天機,還是獲得龍族真正的傳承啊?怎么連道心也有了?”

    無人的新房。

    “別多管薛家之事。我們此次是要查明薛家和妖族的關系。”

    少年神情很平靜,踩著逶迤的血河一步步往回走。

    他行禮說:“我還有事要做,先告辭了。”

    他輕輕的,不曉得在和誰說話:“師姐,其實不藏也可以,我都知道的”

    忽然間,他“撲哧”笑出聲。

    她還頂著那兩團毛茸茸,兔子似的,虞菀菀之前就好喜歡,問來她在哪買的。

    一聲低笑打斷他。

    直到長明燈的火光漸漸暗淡,她才掀起眼皮,于蒙蒙間窺見一絲茫茫燭火。

    哪都如舊,哪都不舊。

    就他們站立的,那雙眼俯瞰的地方,暴雨連綿。

    “孽畜,還不束手就擒速速受死!這般死都便宜你了!”

    紅艷艷的喜綢醞釀著譏誚嘲諷的氛圍,很像白玉殿那樣,被全世界遺忘的氛圍。

    有點兒煩人。

    就連在夢里,他也知道這一定是很重要的一個名字。

    天道如果能早點死,她怎么可能就那樣死在他面前?近乎魂飛魄散。

    空中卻日光絢爛。

    薛明川不再蘇醒的日子,他更像活在煉獄間,最開始總在想:

    這些人,仙門大會時聯名請求徹查薛家,給了薛家好大一個沒臉。

    臨行前,他們惡狠狠的:

    他們盤旋在他身后,像是遠古時期留存的神祇壁畫,堅不可摧地擋在他身后。

    新房內的紅紙、喜字,還有外頭懸著的紅燈籠、紅綢至今未拆去,地面都是一地紅艷艷的紅紙。

    “為什么不是他呢?他有什么特別的、足夠不是這一切的地方嗎?”

    “告訴你個秘密,我是仙女,只喝露水的那種,所以現在回去當星星啦!”

    上面坐著個和她樣貌相同的姑娘,不停在哭,眼睛腫如桃子,淚珠比黃豆還大。

    如果可以做得更好一點,就能留住她了吧?

    虞莞莞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好漂亮。”

    她在嗎?

    ……等會兒,師弟?

    ‘我也死了算了。’

    可當這顏色和“成親”,還有她的名字掛在一起時,看的每一眼都像嘗了糖,甜膩得不像話。

    ‘我靠通宵飛升’還說:

    手中大刀刀柄銀鱗閃閃發光。

    銀白璀璨。

    “安心做你天命注定的大英雄,少來我面前找死。”

    “弟妹。”

    他漫笑著:

    「薛祈安死時是冬日的最后一天,下著有史以來最大的暴雪。

    薛祈安這才垂睫,唇邊又是那道何須溫柔的笑意:“多謝您。”

    漂亮至極。

    咚咚咚。

    比她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大。

    薛祈安一彎眉眼。

    想說話時,那股威壓卻壓得他說不出聲。

    淺粉色桃花扇擦著他臉頰飛過,劃出道銳痕,血珠滲透。

    但其實也沒那么難過。

    但不要緊,他和他不一樣。

    最先打頭的一人透露炸裂。

    ‘我靠通宵飛升’很謹慎地往里瞥一眼,在少年神色冷沉時收回視線。

    虞菀菀。

    果然,少女也長久沉默。

    被褥抱在懷里軟綿綿的,他想了想,忽然抱住,好似這樣就能假裝還有人在一樣。

    是他沒考慮到天譴的事。

    “一定要過得幸福呀,祝你開心。”

    汩汩鮮血往外冒,化成暴雨。

    豆子趕緊來扶。

    銀白色的龍尾盤繞那只眼,似臨刑前捆縛的吊繩,用力收緊。

    “我感覺你會難過,但沒什么好難過的,世界沒有我也會很美好。”

    虞菀菀抬手,掌心一片鮮紅,空中那只瞇成縫隙的豎瞳正中現出雙拳大的黑點。

    這是第一百道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薛家千年美名因你蒙羞!”

    眉心黑紋若隱若現,氣息不穩。

    暴雷般一瞬捅穿了它。

    “好喜歡。”

    不曉得還發生什么事,諸多宗門共召仙門大會,傳聞要齊討薛家。

    “就知道你要誤會我。”

    薛明川很快冷靜下來。

    一會兒是龍魄們凄凄切切的呼喊:“少主,一定要帶我們出去。我們都靠你了。”

    蒼生蒙冤。

    夢境果然是真的。

    這不是雷劫。

    薛祈安緩緩睜眼,揉了揉眉心,第一時間被那片刺目的紅鬧得擰眉。

    忽地鮮血飛濺。

    他什么都做了,也不會換來旁人的一記正眼。

    錯不了。

    “說是怕有天發生點不太可控的事一下,弄得你接受不了。”

    嘩啦。嘩啦。嘩啦。

    薛明川笑:“底下人做的,我也不知道這事。”

    大概就是三拜后,洞房和喝交杯酒。

    那人忙回禮:“您客氣您客氣。”

    ‘我靠通宵飛升’走后,薛祈安翻遍每一本話本子,果然找到一封信。

    話音剛落,那團紊亂的氣息卻俶爾平靜。

    長明燈驚恐萬分:

    卻被姜雁回在掌心里捏個粉碎。

    “啊啊啊——”

    他親自打開,溫聲說:

    薛明川看著她通紅的雙眼,和干涸的淚痕,嘆息道:“弟妹還是要多照顧自己。”

    “她在話本子里也藏了,但怕你發現不了,讓我也走一趟上個雙重保險。”

    “師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寒意入骨。

    薛明川:“其實我是來送——”

    哐當。

    虞菀菀抓緊衣襟,說不上來心里是個什么感覺,像被毒蟲咬了一口。

    起初薛明川并非一直昏迷著,有三分之一時日會醒過來,和他們一起上課練劍。

    她剛找到他時,薛祈安就是這樣,周身被黑霧籠罩。

    竹青色青年背手款款走入,嗓音低沉醇厚,盡是志得意滿的愜意。

    也許是不忍心看了。

    蒼生受苦。

    少年的嗓音輕慢又張狂。

    耳邊忽然聽到陣喧囂:

    未來得及細看,少年卻驟然化作條銀光璀璨的巨龍,銀鱗片片張開,聚滿細碎亮光。

    “幫你清醒清醒,不客氣。”

    她搖搖頭,避開豆子的手,扶著桌面站穩。大口大口喘著氣,一時間竟然什么話也說不出。

    婚喪嫁娶都是至關重要的大事。

    到現在才明白陰陽兩隔是什么感覺。

    “弟妹啊,”

    為什么這些都不提呢?

    遠處烏云翻涌,雷電滾滾,像在彰顯不同尋常的情緒。

    他的魂魄被生生碾碎,身體被利爪撕裂兩半,最珍視的靈丹被摁成碎末。

    她遞來一封信:

    天道怎會對他袖手旁觀!

    而龍,龍的血自帶異香。

    可視線里的少女哭得更傷心了,一直擦眼淚,眼淚卻越流越兇。,

    “以后也請永遠地幸福下去。”

    她絕對不敢。

    他猛然反應過來,古籍里曾記錄過一種詭譎的邪術,能轉移旁人受過的雷罰,靠的引正是龍族之血。

    雷聲洶涌。白電疾馳。

    就是成親啊。

    樹上跳來只白貓,安靜地看著少年和一團空氣拜了堂成了親。

    那是天道的尖叫。

    薛明川毫不意外微微一笑,抬手,下屬抬來個巨大的木匣。

    門哐當關實。

    他散開神識,聽見行過半山腰,依照薛家規定徒步上山的那群長老的聲音: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愛惜你的那張臉哈,別讓我下次見面就難過。”

    屋內擺置都很熟悉,有點像她和薛祈安購置的新房,一角方桌、一只銅雀妝奩,還有一書柜的話本。

    蘇醒那刻,他就夢見自己是天選之子,得天道眷顧。

    大部分都在黑暗間。

    平日里,也沒人愿意讓他和薛明川切磋,更沒人愿意正兒八經教他,丟來成堆的書讓他自己悟。

    那只眼被碾磨竟發出玻璃破裂聲。

    雷霆一瞬劈落,將他燒成焦黑粉末,痕跡不留。

    “你不必對我如此大的敵意。”

    她哭到連啜泣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

    這樣強橫的雷劫,至少得躍兩階以上。

    咚咚咚。

    到頭來,能想起來的夸獎,全都和她有關。

    話音未落,青年笑著出劍,招招奔人死穴而去。

    白電橫竄,數道雷竟有再向他襲去的跡象。

    他乖巧站回來。

    然后……就沒有然后。

    還說他爛泥扶不上墻,在薛明川重傷時才能獲勝。

    “有時人還是要認命的。”

    天道曾經給她看過,薛祈安死后被剖下龍鱗,制成無堅不摧的龍鱗家,最后被送人了。

    ‘啊啊啊——我的眼睛!’

    虞莞莞聽見她咬牙低罵:

    薛明川死得突然。

    驚雷如萬馬奔騰自遠處滾滾用來,擊撞泰山般,轟轟撞于那只眼周。

    他下意識要向天道求助。

    突然,尖利刺耳的龍鳴穿透耳膜,像有銳器一路捅至腦海,用力攪動。

    可有股結界似的東西隔絕他和天道地聯系,天道明明說過這是不可能的。

    靈海里長明燈新奇:“喲,姐你哭得還挺慘。”

    “姐,你要不找個醫修看看?你的笑容好可怕,像要砍人了。”

    像葬于那片晦澀的血海。

    “薛明川你!”

    他好像突然間回到了年少時,剛被薛家收留的日子。

    /

    可是他小薛明川八歲,薛明川修行十二年的時候,他只練了兩年。

    有人唾罵:“呸!薛明川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你以為能逃過——”

    小說里薛祈安的結局是什么?

    “虞仙尊肯定會回來的,你放心。”

    眾人驚訝,卻沒查出兇手到底是誰。

    薛明川也笑:“你敢么?我一死,整個世界都會崩潰。”

    好似風燭殘年的不是長明燈將熄的燭火,是她。

    結束這漫漫冬日。」

    虞莞莞看著也笑出聲。

    “師姐。”

    她總是喜歡窩床上,大多數時候都是暖呼呼的,很少會冷成這樣。

    長明燈也困惑:“這是咋回事?他心魔不就是以前那段苦兮兮的經歷,你養花都沒養他仔細,怎么還……”

    這不,今日就降雷劫助他晉升。

    她在這兒待過一日半,卻留滿了痕跡。

    昨日下午,雷劫重重之時。

    他可真會演,真令她刮目相看。

    薛祈安烏睫一顫,輕輕掀起眼皮,霧藍色的雙眸映出窗外空蕩蕩的皓皓朗日。

    好漂亮。

    有人敲門,竟然是‘我靠通宵飛升’。

    薛祈安答應了。

    有次劍道比拼,他對上薛明川,鉚足勁大獲全勝,高興至極地將獎品送給姜雁回。

    能不能都看他一眼?就夸夸他一下也好。

    少女微笑著,眸色冰冷至極:

    她原來應該在嗎?

    可突然間,本來漸漸平靜的雷劫卷土重來,放晴的天空再次晦暗。

    他并不懂成親的禮節。

    神情涼淡如寒冰。

    一條、兩條、三條……

    他不是應該進階了嗎!

    虞莞莞渾身僵住,想去外邊看看。

    “為什么是他呢?為什么就要是他承受這些呢?”

    她邊罵,卻不停在哭。

    她在擦眼淚,卻越哭越兇。

    信上一串娟秀飄逸的字:

    “我不知道啊。”

    銀龍在半空化作道纖長單薄的身影,單足落地,濺起無數血珠。

    轉移雷罰,說明這銀龍和他有仇怨。

    虞莞莞看著她自己像渾身力氣被抽空了,指向門外,啞著嗓子說:

    竟然敢把天道降于龍族的雷罰全部轉到他身上!

    都是他的錯!孽畜就是孽畜!

    似要潰散于雷電間,被無邊黑暗吞沒。

    認命。

    少女一動不動,僵坐著,“啪嗒啪嗒”掉眼淚。

    笑著笑著,他突然站不穩,扶著桌子越笑越大聲。

    他闔眼,抿緊唇,在床邊站了片刻才輕輕鉆進被窩里。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為她而生的道心。

    薛明川大睜雙眼,竟是和薛鶴之一樣的死不瞑目。

    恐怖的威壓重重砸下。

    龍族視力極佳的特質,這會兒極令人厭煩。

    少年凌空懸浮,衣袍紛揚。

    唇角上揚的弧度沾了血顯得些許怖人。

    ‘好痛啊。’

    甚至比青龍還龐大得多。

    他淡道:“還有事么?”

    老一輩人說,這得是蒙受天大的冤屈。

    誰死?

    她的小龍,她的師弟憑什么要是這樣的結局啊?

    這會是……她曾穿書過的其中一回么?

    后來就在想:

    就在他死的附近,坐在屋子里,聽著他被謾罵再一點點殺死。

    話音未落,他的頭顱也呱呱落地。

    龍首那兩團圓滾滾的半球,也被真正的龍角取代。

    她說昨晚會教他,但昨晚沒有到來。

    和‘我靠通宵飛升’拿來的,一模一樣的一封信。

    薛明川腿一軟,差點跪地。

    沒有上面人的暗示,誰敢瞞著風頭正盛的薛家家主、修仙界第一人擅自妄為。

    不敢。

    咔!咔!咔!

    朔風滾滾,卻遮不住天道凄厲至極的慘叫。

    “薛祈安,你個混賬。死就算了,竟然還準備抹去我的記憶。”

    豆子是龍魄的名字。

    “我知曉你們新婚燕爾,感情正好,特來送份大禮給虞姑娘。”

    “……滾。”

    少女出聲,嗓音啞得厲害,抬眸卻似笑非笑:

    忽然。

    是要砍人——啊不,龍。

    少年如樽雕塑般屹立不動,只偶爾,指尖無數次珍視地一點點撫過早就干涸的墨跡。

    又說他小人之舉,竟然敢到她面前耀武揚威。

    心跳陣陣如擂鼓,她分不曉得現在什么狀況,卻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職責是除妖衛道,重振薛家美名。

    豈有此理!

    那只孽畜!

    余光瞥見龍鱗甲就開始不停掉眼淚。

    虞菀菀聽見這話,呼吸一滯。

    薛祈安莫名做了個冗長繁雜的夢。

    金色豎瞳的眼白浮現道道蛛網般的血絲,然后皸裂,血珠從深邃黑洞往外冒。

    他下意識一抖:“不、不熟,就是打過招呼而已。”

    虞菀菀瞳孔劇縮。

    忽然有人敲門。

    薛明川手背拭去鮮血,微微一笑。

    她說之后要去買。

    【你是我最寵愛的孩子,與你為敵的都不會有好下場,你只要放手去做就夠了。】

    這番變故霎時驚呆諸位長老,他們錯愕看向背手而立的青年:

    甚至不能只用漂亮來形容。

    她在這聽著誰死?

    薛祈安彎腰,掀開床墊,又從床和墻的夾層間抽出好多本話本子。

    它直奔山正中的青年。

    和她樣貌一致的少女猛地起身,撞翻椅子,踉蹌著竟然要直直跪倒在地。

    一把大刀卻橫擋他面前。

    就在虞菀菀正下方,有把椅子。

    實在無趣。

    對視剎那,他眸中竟然有種廟宇神像般不近人情的冷冽威嚴。

    少年卻掀起眼皮,不輕不淡地問:“你熟?”

    它明明說過,薛祈安沒有道心,不可能走很遠。

    是虞菀菀拜托她寫話本子時,一并拜托的。

    成了阿飄,在空中晃蕩。

    嗖!

    周身樹木連根拔起,勁風狂嘯,遮覆穹頂的黑沉烏云被盡數刮散,數萬道燦燦日光穿透其中,照亮片片張開的鱗片。

    ‘世界毀滅算了。’

    明朗日光間,身后繚繞的白霧漸漸凝形,是條銀白色的巨龍。

    薛明川并不驚慌,他仍留有后手,正好應對這局面解釋。

    她冷冰冰地斥責他不懂事,說他品行敗壞,薛明川都受傷了,還敢趁人之危贏他這一次。

    龍魄落地后,沖勢不止,身形稍側立刻又提刀再砍。

    /

    “薛家主威武!當之無愧的正道之光!”

    /

    可下一瞬,一道雷電轟然砸在他身上,他“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匣子打開,璀璨耀眼的銀光一瞬照亮整間房屋。

    那只銀龍!

    一會兒是她的聲音,興高采烈的:“可以摸摸腹肌嗎——那胸肌呢?”

    露出只巨大的、縱貫穹頂的金色豎瞳,火焰似的瞳仁劇烈收縮,映出那道奔它而的銳利銀光。

    地面一片狼藉。

    “下次見(揮揮)。”

    長明燈最后一點燭光正好熄滅,室內歸于暗淡,屋外鬧騰的喊殺聲早就被歡呼喝彩取代,數日不止。

    銀龍卻沒罷休,如閃電般疾馳。

    長明燈:“我咋知道?”

    但這都是掌權者得擔心的。

    他輕輕攥緊衣袖,血脈奔涌間隱隱能感知到道心的存在。

    龍尾收緊。

    “不愧是傳說中的龍族。若非他要復活玉銀族,甘愿以命獻祭,我還真沒半點勝算。”

    它“喵”一聲,躡手躡腳離開屋宅。

    走出段路,還能聽見方才那人驚愕的喃喃。

    錦被下一片冰冷。

    薛祈安羨慕了薛明川很長一段時間。

    數不盡的銀龍緩慢浮現。

    薛明川搖頭:“我不要逃,我只需要殺了你們,自有人替我背鍋。”

    那人笑容明顯尷尬:“虞仙尊這人我熟,性子好得很,肯定會回來的。”

    “咳咳……”

    如果不是他這等行徑,他就不會輕舉妄動,被這些長老抓住把柄!

    面前少年閉眼而坐,身側凝聚黑霧,眉心隱見黑紋。

    旁些薛家人早習慣了少年少女膩在一起的局面,有些虞菀菀熟點的,還驚訝問:

    薛祈安身形一滯,笑意卻不減,溫溫和和垂眸,輕聲說:

    一股莫名的疲倦感自靈魂深處席卷翻涌,薛祈安竟然在想:

    周圍早布置的陣法發動,恰好足夠壓制他們的靈力。

    “他帶回來的那些龍族怎么辦?我記得,他父母、兄長兄嫂幾乎都回來了吧?你舍得讓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那是件做工縝密的龍鱗甲。

    冰雪雕琢般晶瑩剔透,內里流轉異彩,似月輝凝聚。

    難忍疼痛。

    沒人要同他廢話。

    “薛家主有何貴干啊?”

    這股威壓竟然解了他的陣法,那些長老飛速奔往山腳奔。

    平地驟起疾風,鬢發盡數向后吹卷,她不自覺抬手去摁,看見銀龍如疾電般沖入云霄。

    又痛又脹的。

    好似失去至寶般的撕心裂肺。

    薛明川身形搖晃一瞬,“哇”地噴出口烏血,卻仍面頰含笑。

    是他沒護好她。

    世界毀滅也無所謂。

    龍魄提刀襲至跟前。

    虞菀菀沒好氣的:“我哪知道,好丑。”

    裝著小龍魄的傀儡提著把大刀,如銅墻鐵壁般杵在她和薛明川之間。

    天道早該死了。

    /

    “他怎么又是這副要渡劫失敗的模樣?”虞菀菀想都沒想地撲過去抱他,驚愕至極。

    厭煩得,能輕而易舉看清屋內無人。

    長明燈:“姐你嚇死我了,你咋哭成這鬼樣啊?”

    袖下手卻握緊,以此緩解那點不安。

    等等,父親還說過,治病的藥以血做引。他聞到,那血有異香。

    “豆子,別臟了刀,回來。”

    像是天道重傷慘痛后的血淚。

    虞菀菀怔愣,忽然對他陌生得很。

    好在他死了,天地歸于清明。

    他其實不太能懂為什么要挑這樣熱烈鮮艷的顏色。

    不曉得過去多久,喊殺聲漸漸消止,被隱綽的歡呼和高歌取代。

    薛祈安輕輕的,像生怕被聽見似地輕聲說。

    他說話是軟乎乎像棉花糖一樣的聲音,板正道:

    她真的買了好多,五層的書架全塞滿,還不夠放。

    “這、這樣啊。”

    這幾日他只是懶洋洋得不想動。

    天道才是世界之首。

    他也沒能復活她。

    銀龍卻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轉瞬即到他眼前,霧藍色的雙眸嗜血般冰冷。

    “薛公子,你師尊呢?昨日下午就沒見過他人了。”

    許是為了緩和氣氛,那人又問:“您要做什么?可需要我幫忙?”

    少女渾身脫力般,癱倒在椅子上,終于繃不住地嚎啕大哭。

    金色豎瞳飛速回縮,剎那間,虞菀菀聽見了凄厲尖銳的哀嚎,穿透刷刷雨聲。

    觸感比一般的雨滑膩。

    虞菀菀忽地反應過來一件事,在她死之前,薛祈安讓她趕緊走,說的是:

    看她哭成那樣,虞菀菀自己也莫名有些難過,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薛祈安乖乖照做了。

    朗日西沉,皓月東升。

    “誰跟你是弟妹?你哪配得當兄長?嘴不要了自行割掉。”

    就這幾天能結什么道心!

    薛明川卻笑出聲,憐憫和戲謔混雜,面頰神情依舊一派正氣:

    那位虞仙尊,不就是最好的選擇么?

    “她說,如果有天莫名其妙傳出她性情大變、或者跑路不見的事,就把它給你。”

    下一瞬,落鎖的門被力打開。

    虞莞莞被嚇了一跳:“這是誰在被處刑嗎?

    他父親說過的。

    那片銀鱗甲成了唯一的光。

    這是雷罰!

    甚至沒什么想要流淚的想法,只是感覺胸腔里空了點什么。

    ‘算了吧,就這樣。’

    他的影子被扯得很長,衣擺烈烈灼紅。

    “了不起,不愧是明川!”

    “還不能清醒么?任你審判的時代已經過了。”

    “殺了他,趕緊殺了他!這般惡種就不該留于世間!妖族都該死!”

    “我從不曉得薛家竟然是這樣行事作風!”

    不能錯過,不能讓她錯過。

    修仙界實力為王道,既然這樣的話,他也懶得同他們白費口舌,干脆一網打盡。

    虞莞莞猛地往窗外看去,一片灰蒙的天色,隱約看見道亮閃閃的銀光。

    “成親?”

    ‘痛啊。’

    薛明川躲得及時,卻仍被砍斷一截袖子。他驚訝又嘖嘖稱奇:

    身側傀儡應聲而動,一腳將他踹出去。

    綿綿細雪墜落窗沿。

    血雨紛亂。

    了解他就該知道,這世上他只在乎她了。

    日光漫灑面頰,暖洋至極。

    咚咚咚!

    薛明川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笑一下,他們都會說:

    咚咚咚。

    所有人都好喜歡薛明川。

    “少主說,你出現在菀菀方圓百里內就提刀砍。”

    外面好似在舉行慶典,徹夜不息。

    空蕩的屋宅。

    她神色驟冷:“最好死外面尸骨無存,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那我一定鞭炮齊鳴數年不止。”

    “這是何人在渡劫?規模如此之大。”

    忽然下暴雨。

    諸位長老踏入山頂的剎那。

    少女冷笑。

    可不是么?

    ‘我靠通宵飛升’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什么事,你師尊留了這個讓我給你。”

    “你給我滾。”

    剎那間,天被撕裂道口子。

    天道怒極:【吾要降天譴以懲你們這些——】

    薛明川微笑:“修仙界腐朽不堪,注定需要有人匡扶正道,諸位長老安心去吧!”

    怔愣后,虞菀菀忽然微笑。

    薛明川:“不——!”

    虞菀菀仰起臉,看清那片龍的樣貌。

    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兄嫂,還有好多好多沒見過的……

    云及舟嘴里罵罵咧咧什么,好似恨不得也抽天道一頓。

    那是全玉銀族冤死的不甘。

    全落在他身上。

    第 73 章   百鬼夜游(二)

    天光漸明。

    那只金色豎瞳被碾為粉末。

    可天道的聲音并沒有完全消失,它像隱忍著某種痛楚,惡狠狠說:

    【你們全部都會付出代價的!】

    天道并不容易殺。

    但難能見它這樣失態,想必是傷得不輕,氣得也不輕——真好。

    虞菀菀一彎眉眼。

    云層徹底散去后,銀龍卻并沒有立刻變為人形,尾翼微卷,遮覆半邊朗日,鱗片閃閃發亮。

    虞菀菀微瞇眼,仰起臉望去,有種忽然渺茫和遙遠的錯覺。

    她又想起那件龍鱗甲。

    銀龍也恰這時回眸,冰涼的豎瞳像鎖緊獵物般對準她。

    顏色竟然和天道的豎瞳很像。

    ……他不會這劫一渡,把她渡沒了吧?比如說認不出她來了。

    系統音卻在這時響起:【好感值:90.】

    顧不得兩人極近的某處,彈起來,在少年倒吸的一口涼氣里,用力給了他腦袋一下。

    他問她:“要坐嗎?”

    他又成為軟乎乎的師弟,對她言聽計從,額抵著額,呼吸熾熱溫和。

    手段就不那么光彩了。

    差一點點。

    薛祈安不說話了,彎腰親吻她。

    “嗯。”

    但這算什么代價?

    竟然又是那個稱呼。

    虞菀菀拍拍他的腦袋:“真乖,表揚。”

    練心關和現實仍不一樣,她實力不夠強,也沒有機會獲得薛家人信任。

    背脊被少年拍了拍,以示安撫。

    是哦,說到師姐。

    “怎、怎么了?”

    代價是,她受的中重度傷都會由他承受。

    他可以一直扮演最聽話的小師弟。藏起來,什么都要好好地藏起來,討她歡心。

    虞菀菀腦海莫名浮現他擰眉的樣子。

    練心關的白玉殿沒有被毀徹底,他才知道,逆鱗會有這樣的用處。

    位置早就不似方才了。

    【檢測到好感度大幅上漲,“喜歡”已達標。攻略成功在即,請宿主再接再厲。】

    搖搖晃晃,毫無定所,僅有那根蠟身堪堪支撐。

    ‘我不喜歡做那種事。’

    可仔細想想,照練心關的時間流速,她相當于和他生活了近十年。

    半晌,他才別過臉,很輕很輕地說:“師姐重要的,很重要,沒有什么比師姐重要。”

    這可都是他親口所言,虞菀菀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虞菀菀又自個兒慢吞吞爬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你繼續瑪卡巴卡吧。”

    薛祈安悉數照做了。

    “啊不,”虞菀菀反應過來這話不合時宜,氣焰稍弱,“我的意思是,你總不能讓我看著你死吧?你渡劫失敗的話問題比較大,我死了又不礙——”

    虞菀菀松口氣:“那就好。”

    “用力點,師姐。”

    發了瘋似的,毫不收斂。

    許是察覺到危險,蝴蝶想竄逃。頓了動作,反悔地要直起身。

    虞菀菀癢得發笑,偏頭躲:

    虞菀菀:“?”

    虞菀菀想,卻沒說。

    薛祈安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背脊,并不做攔。直到她徹底離開時,他忽然一笑,大掌收緊,用力向下一摁。

    她被掐住腰,重重摁落。

    它很熟悉她,和它的主人一樣熟悉她每處神經分布。

    那當然不可以。

    虞菀菀激情點評:“還有你的腰,是蛇類——啊不你也不算蛇,難道是你們種族天賦嗎?勁瘦有力,凹陷和輪廓都很明顯。”

    “謝謝師尊哦。”

    正是從虞菀菀那要回的,他的逆鱗。

    “師姐。”

    肯定也會很漂亮啦。

    少年掀起眼皮,向她懶散一笑,眼尾紅痣嬌艷欲滴,像只攝心魄的美人妖。

    前所未有的。

    “我是問師姐,要不要坐我背上——你剛才一直看我。不是在問:要不要雙修。”

    薛祈安假意沒看見,趁他沉默間,抓著床帷將自己吊起來、意圖逃離的少女。

    “龍族的名聲好很多,妖族和人族的關系也不如現在緊張。我后來成為妖主,重建了白玉殿,也和人族議和,大家可能都過得挺好吧?”

    “你的道心是什么呀?”

    “超頂級回旋鏢。”

    虞菀菀忽然興高采烈,稍稍直起身子:“你得補償我,我被蒙在鼓里有點難過。”

    “你知道龍族重.欲的吧?”

    “第二件,”

    他被她摸得渾身發抖,兩頰緋紅,笑意卻不減:“然后呢?”

    柔和的細風倒灌而入。

    好漂亮。

    他可能是想寬慰她方才的事不要緊,輕笑道:“銀的嗎?”

    薛祈安“撲哧”笑出聲:“開玩笑的。我成了正道之光,符劍雙修,打遍修仙界無敵手,千古留名。”

    亭臺樓閣像積木堆聚似的,然后越縮越小,化作渺渺黑點。

    她的指縫被打開,同他十指相扣。

    虞菀菀仰躺在床榻,直接“大”字展開,像條新曬干的咸魚,徹底擺爛。

    虞菀菀惱惱地想要翻身。

    下一瞬,胸口衣襟一松,他咬住那條細帶,徑直拽開了。

    陽光穿透未合攏的窗幃漫灑入內,正落在她面頰。

    “我是說,”

    桌邊燈火悠悠,在少女面頰映出點日光般柔和的暖橙色,明媚而又美好。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聲,嗚嗚咽咽的,像是春日洶潮般汩汩全然不可止。

    虞菀菀都沒反應過來。

    她也幾乎同時悶哼,腦袋埋進軟枕里,險些嗚咽出聲。

    喉結滾動一圈,他接過那塊銀鱗,別過臉輕輕的:“謝謝師姐。”

    銀龍龍角微微一動,腦袋微歪,有點困惑又不解地看她。

    某種程度上,她死在他眼前又不是真的死,和死遁很像。

    唇齒間竟然嘗出點血腥味,更濃的還是那股甜桃香,像吞了點桃子氣泡水。

    好一會兒。

    所以,她果然也喜歡正道之光。

    “你的雷劫過了嗎?會有什么不良的影響嗎?我能做點什么嗎?”

    她擠出幾滴并不存在的眼淚,一點誠意沒有地哭了幾聲。

    她抿抿唇,還想聽他講點練心關里的幸福人生。

    他鼓鼓掌,審訊般笑吟吟的:“師姐送死送得可真爽快,我到底哪點值當你賠上自己的命去擋雷劫?”

    她沒敢看他,烏睫綴著要落不落的淚珠,仰起脖子,做賊似地一點點往上挪。

    在收到她那封傻乎乎的信后。

    鼻腔里那股淡淡的桃子味纏繞她身側,似乎要生生勾出她的魂魄。

    “什么?”

    “就這樣啦。”虞菀菀俯身親吻他眼尾的紅痣,啃咬舔舐,“請你要再漂亮一點。”

    不會再讓她離開。

    他眉心微抽,伸手去捏她的臉,由衷喟嘆:“師姐腦子的構造好神奇,怎么天天往那方面想啊。”

    虞菀菀丟不起這人:“我可以脫你衣服,但我肯定不會脫我自己的衣服,太羞.恥了。”

    “我不會非逼著師姐同我成親,也不會去管師姐要做什么,只是,”

    薛祈安沒忍住笑,伸手撫摸她柔順的烏發,再順著背脊向下。

    銀龍在她面前,很溫馴地低頭看她。

    難道他還想用本體?

    心尖像被鉤子撓了撓,癢得厲害。

    薛明川是正道之光。

    死遁不死遁的相較都成了沒那么重要的事。

    虞菀菀想了想:“你要做的話,可以吧。”

    看得虞菀菀好心虛。

    不曉得該說什么,呼吸靜澀交織。

    “師姐。”

    但僅是一瞬,那股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的侵略性盡數消失。

    虞菀菀有理:“這不能怪我,你長著一張會勾.引人的臉,身材還好。”

    “……不是。”

    薛祈安“撲哧”笑出聲,也不太在意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少年蹭了蹭,高挺的鼻梁抵著她頸動脈的位置,似在烙印她血液的氣息。

    笑得幅度大了,扯到點什么,笑音便盡數化成倉皇的驚呼。

    “算了,你來吧。”

    可理論和實踐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她的小龍卻是人人喊打的大反派。

    不愧是他。

    薛祈安:“?”

    薛祈安偏過頭,龍首蹭了蹭她的腦袋:“師姐是黃的那我是什么?”

    “對不起,我人黃聽什么都黃。”

    被褥掀動,露出胸前一塊雪白如凝脂的肌膚,白里透紅。

    是真的已經夠了。

    “嗯?”

    剎那間,離開又俶爾靠近。

    他卷起她的頭發繞在指尖玩兒,人好似玉琢的,精致清矜卻又有點軟乎乎的。

    薛祈安垂眸。

    這就不能怪她了哈。

    他應聲的剎那,胸腔有瞬清晰震動。

    這樣慢這樣緩,身子也會發顫,更像只被釘住的、掙扎的蝴蝶。

    虞菀菀徐徐睜眼,渾身酸脹,像跑了幾十公里似的指尖都懶得動。

    “不、不痛嗎?”

    漂亮的。

    好漂亮啊,他的師姐。

    “師姐能做兩件事,第一件,不要離開我。”

    大樹傾倒,弟子紛紛作猢猻散去。

    就這一下,她竟然沒忍住,嗚咽著縮成蝦米,腳趾攥緊錦被。

    今天看有今天看的美,明天看又是明天看的美,每時每刻都很漂亮,百看不膩。

    不過合歡宗功法在,倒不會難受就是了……

    所以,請永永遠遠留在他身邊。

    ……死遁,重生?

    他烏睫低斂,輕輕一顫:“嗯。”

    張開,吃掉。

    高興完她又有點失落。

    少年面頰的紅意莫名淡些。

    可又怕后人提起他都要說:

    “師姐。”

    虞菀菀忍不住一巴掌拍他肩上。

    這是她的恩賜。

    不會再讓她出事。

    虞菀菀微笑。

    ‘我不喜歡親吻。’

    少年側躺著,單手撐臉,眸色澄明,似落入凡塵的仙家小公子,披散肩頭的烏發落滿融融日光。

    少年溫柔含笑的嗓音貼著耳尖響起,滾燙呼吸一并拂過。

    可能,練心關的五六年吧。

    虞菀菀俶爾回神:“喔留著的。”

    卻沒獲得這樣的機會。

    “我有個想法。”

    她被放在床榻,身側一沉,少年坐在了下來,語氣明顯像興師問罪。

    薛祈安一彎眉眼:“師姐是我的道心。”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么啊?’

    虞菀菀躲他:

    風疾,卻并不勁。

    那對金燦燦的雙瞳浮現明顯的困迷茫,像在問她:

    虞菀菀咬咬牙,強壓那點酸脹,仍要嘟囔嘲笑:

    她這副神情實在有點眼熟,薛祈安稍蹙眉,總算反應過來。

    薛祈安鉆入她的錦被里,手撐在她身側,影子完完全全籠罩她。

    他搖搖頭,烏發和她的纏在一處。

    虞菀菀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下一瞬,忽然被壓倒在床榻,她翻身跨過他身側,坐著,居高臨下望來,彎眉很高興地笑著。

    薛祈安看著,忍不住俯身,舌尖卷走那點亮閃閃的淚滴。

    “黃?”

    連一點點問話的機會都沒留下。

    燈火都被震得一顫。

    她想說點什么,啟唇剎那,少年又俯身咬住她的唇。

    不曉得何時冒出來的龍尾盤踞身側,鱗片冰涼滑膩,每次觸碰都惹起陣戰栗。

    “那不可能。”

    這個世界并無這種說法。

    她不動聲色打量他,視線悄悄在下腹部停留,陷入沉思。

    “想和師姐一起。”他說得很溫柔,動作卻截然不同。

    她喜歡乖而漂亮的。

    直接抽身離去,少年的手在她后背安撫地拍了拍,卻一點點、不容抗拒地壓平她弓起的腰背,殘忍地打斷她。

    “但是很高興。”

    “痛。”

    忽然聽見他問:“之前給你的鱗片,師姐還留著嗎?”

    疾風驟起,草木囂囂作響。

    薛祈安笑,嗓音抑制不住地興奮發顫:

    極其陰陽怪氣的斥責話語。

    好奇怪,卻又毫不意外。

    銀光閃閃的很漂亮。

    “你什么時候恢復的記憶?裝多久了?”

    系統的聲音也正好響起:

    好像是有龍性本那什么的說法。

    少年抱住她,很溫柔地說:“解除道侶契的話,師姐休想。”

    “首先是腹肌,八塊,哥們這可是八塊你懂嗎!無藥物純天然。”

    和薛明川沾親帶故的,幾乎都改了姓,以免惹禍上身。數萬人的大族最后仍留薛姓的不到十人,還悉數與薛家劃清界限。

    虞菀菀:“……”

    確實有好多個瞬間,他都想毀了這個世界,尤其是她長久沒回來,旁人謠傳詆毀她名聲時。

    提及“死”時,也像被鐵釘咬死了,她痙攣一瞬,勉強把話說完。

    虞菀菀忽然轉過腦袋,耳朵緊貼他后背,再向前點就是心跳的位置。

    他會擔心也能理解。

    僅僅想證明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尊。

    能的他。

    師姐。

    薛祈安:“?”

    銀?

    虞菀菀趕緊松口:“抱歉——”

    片刻的沉默。

    虞菀菀沒工夫理他,縮起身體,頭抵著他的肩膀,克制不住發抖。

    他忽然伸手覆住她眉眼,隔著手背,在大抵是她眼尾處的位置親了親。

    虞菀菀瞪他:“沒有多久是多久?”

    少年卻并未像以前那樣臉紅。

    銀鱗一點點沒入她心口,化成一點鮮紅的小痣。

    “你干嘛又親我啊?親我就能抵消你捉弄人的事嗎?”

    還沒有俯視過呢。

    竟然多了15的好感。

    嘴被極用力地捂住。

    虞菀菀:“……?”

    像細而柔軟的絲綢從面頰輕輕拂過,攏起幾綹烏發。

    銀龍忽然湊近,尾巴一卷將她掃上背脊,清冽少年音間夾雜無奈:

    他成為正道之光沒別的。贏過所有人也不是為別的。

    他好像都沒聽懂。

    “好。”

    明明就忍不住要做點什么,想看她瀕臨崩潰的模樣,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會興奮。

    次日清晨。

    薛祈安隱去這部分,笑著溫聲說:

    【世界不會毀滅了。您也可以成功死遁,回到原本世界重生。】

    虞菀菀好似也成了那點燭火。

    這樣即使輪回千百遍,他也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指尖觸及少年腰間系著的銀鏈,已經被捂得暖烘烘。

    身體被什么連接著,不容忽視。

    他看她晃晃然顫巍巍地坐下,像只快要被釘死的蝴蝶。偶爾稍快了點,她就會忍不住一抖,烏發翩躚。

    淫。

    清脆雀躍,在寂靜的室內擲地有聲。

    他已經沒太多力氣搭理她了。

    薛祈安伏在她肩窩處,懶洋洋說:“成了大魔頭,所過之處血流千里,人人喊打。”

    忽然聽見少年清冽溫和的嗓音。

    汗珠從額側墜落,薛祈安攥緊被褥,用力到手背泛起青筋,仍舊未有半點動作。

    他還活在這世上,想做的所有事都和她有關。

    她從芥子囊里掏出,遞還給他,很驕傲地一拍胸脯:“我辦事,你放心!”

    少年緊貼她耳側,嗓音溫柔干凈,又帶著不同尋常的甜膩喑啞。

    “師姐也不想想,我哪舍得敗壞師門名聲啊?”

    每回都這樣,只差一點點。

    “臉!”

    虞菀菀被捏著兩肩重新提起來,背后被墊了個軟枕,惶然似成了棵青樹。

    “咦,”虞菀菀好驚訝,“你結道心啦?在練心關里嗎?”

    在疾雨夜間,被驚雷劈中,渾身過電,每片綠葉簌簌搖曳不止,彈落無數雨滴。

    強勁沉穩的心跳穿透簌簌風聲,像擂鼓有力捶揍。

    薛祈安:“……”

    “師姐留的那個黑匣子我也打開了,在薛家沒落后,找到合適的時機將那份滅亡龍族的計劃書公之于眾。”

    怎么樣都不可能。

    /

    “算了,我還是想做吧。”

    夠了。

    虞菀菀:“嗯嗯。”

    虞菀菀又喜又好奇地問:“怎么找到的?”

    “這樣啊。”他單手托臉,一彎眉眼笑吟吟地問,“好在哪里?”

    少年也不說話,面無表情看她。

    薛祈安微笑,單臂撐在她身側,發辮從左肩滑落。

    極近處一聲悶哼。

    可蠟身只是拴著燭火,并不管她如何掙扎。

    最后是不是沐浴著陽光,壽終正寢呀?還是享受著龍族漫長的壽命,恣意游玩?

    他別憋悶氣憋壞了,合歡宗女修沒問題。

    存了逗弄他的心。

    默然片刻,她忽然撲過去。

    “漂亮,干得真漂亮。”

    虞菀菀:“我死、死后你怎么樣了?有很高興地過完一輩子嗎?”

    她心思已經不太在這兒了,滿心滿眼全是面前這張驟然放大的昳麗面龐。

    “所以不要有下次好不好?放任我死在你眼前就好。”

    薛明川拼命維系的薛家美名,盡毀于他手里。

    可那樣不行。

    虞菀菀耳根子發燙:“喔。”

    床帷無意間被扯下,皺巴巴的錦被垂落在地,木板吱呀作響,桌面小燈都被扯得顫巍搖曳。

    虞菀菀輕輕的:

    少年俯身,貼得更近,湊在她耳邊含笑說:“師姐,我會盡可能讓你快樂的。”

    少年沉靜地望向她,一雙霧藍眼眸如幽邃深海,靜謐晦澀。

    薛祈安沒看她,有點心虛地小聲說:“也沒有很久吧。”

    真該請能工巧匠畫下來,或是雕琢小像好好欣賞。

    虞菀菀卻愣:“在這嗎?”

    “我就是想和師姐結為道侶啊。”

    “出來。”

    過了會兒,她忽然向后一倒,頗像慷慨就義:

    虞菀菀對他的沉默一無所覺,以為他在思考,更好奇地說:

    這下咬得相當深。

    轉瞬間,已至虞菀菀的那片屋宅。他們從無人的青林里穿過,沒引起任何注意。

    黏膜被輕輕碾過,神經末梢不停被刺激,電信號從受體這兒傳到那兒。

    后腦勺卻被一把扣住,唇齒重新壓住那道滲著血珠的傷痕。

    好漂亮。好漂亮。

    “待著,不動。”

    薛祈安眸色一暗,立刻掖實她的被子。

    虞菀菀莫名羞赧,身體一緊。

    銀龍也沒動。

    他像是醒了蠻久,懶洋洋打個哈欠,垂眸高興又好奇地打量她。

    “我知道,《百妖譜》上寫了,但你不是不喜歡這種事嗎?”

    “師姐,我沒有想做那種事。”

    虞菀菀:“然后——”

    薛家自詡守護者,卻像人族頭頂罩著的雨傘。離開后才發現外頭無雨,它光遮陽。

    雖然她也不知道在心虛什么。

    “過了。沒什么影響。”

    手腕被攥住,少年彎腰咬住她的唇,黏黏糊糊懇求:“師姐,再堅持一下。”

    虞菀菀教導無方,道心不正,門下唯一的弟子才會是個大魔頭。

    虞菀菀費盡氣力,才沒入極少的一點,雙臂發抖。

    近看有近看的美。

    虞菀菀想起之前的幾回,汗珠從他額前墜落,霧藍色眼底一片晦暗,勾人得不像話。

    薛祈安忍不住一彎眉眼,將那枚銀鱗在掌心捂暖了,倏忽放到她心尖處。

    她沒動。

    虞菀菀愣住。

    沉默會兒。

    虞菀菀卻沒聽出來,想都不想:

    他薄唇微啟,慢條斯理吐出兩個字:

    床帷被抽走。

    少年渾身發抖,輕輕點頭,很乖巧地不吭聲任她作為。

    烙印她的靈魂。

    虞菀菀多問一句:“那攻略成功后呢?會有什么獎勵嗎?”

    偏生他還笑著,咬了咬她的耳垂這時候問:“師姐早膳想吃什么?我去買。”

    她跪坐在他背部,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在掌心飛速滑跪:

    砰砰砰。

    虞菀菀很嚴肅的:“你不會累嗎?”

    虞菀菀氣死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無意識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虞菀菀好似化成一團海膽,生著的硬刺變得柔軟,被好心地擁抱。

    她極震驚看他:“不、不能夠吧?”

    薛祈安:“不然呢?”

    虞菀菀又想起昨晚他那副很秾麗的模樣,好漂亮啊。

    薛祈安松開她,捏著她的腰窩:“嗯,問。”

    “親師姐是因為想親,說那些話也不是在捉弄。”

    她正要把靈力送入他靈海里,忽然發現點不對勁。

    虞菀菀由衷高興:“那太好啦!”

    但薛祈安眨眨眼:

    可那時她是自下而上仰視。

    虞菀菀心跳驟急。

    “薛祈安。”

    摸小狗似的。

    在她死后。

    “說說吧,師姐當時怎么想的。”

    其中當然有薛祈安的推波助瀾。

    雙數和倒刺也很刺激。

    想看。

    怎樣都是漂亮的。

    薛祈安輕輕地揉了揉那顆紅痣,無意間碰到更鮮紅的一點,昏睡中的少女一抖。

    她成了他的道心。

    好像在撒嬌,有股黏膩的勁。

    虞菀菀很心虛,目光四處亂瞟,環緊他的脖頸不敢吭聲。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薛祈安也沒不好意思,彎彎眉眼坦率笑:“因為我喜歡師姐嘛。師姐有關的任何都很喜歡。”

    遠看有遠看的美。

    一人一龍面對面安靜站著,中間草木搖落,碎花錦簇。

    虞菀菀最后都不能記得什么時候沒了意識,眼尾還綴著點瑩瑩淚珠。

    她忍不住吐槽:“我擱這體測呢。”

    “這都是師姐親口答應的嘛,反悔也來不及了。”

    銀龍在半空化為少年的身形,穩穩接住她,抱著她回屋內。

    忽然間,他指尖現出一片銀鱗。

    緊隨著,她血液被攪弄,神經被緊捏,倉皇驚叫盡數被吞吃入腹。

    小說里任務者死遁后黑化的反派不都這樣?把人抓回來猛do。

    她遲疑的:“難道你打算讓我自己來?”

    虞菀菀怔住。

    從唇瓣開始,漸漸向上,細密如春夜疾雨。

    ……救命,她這腦子。

    兩人面面相覷。

    礙事。

    他烏睫微顫,勾了勾她的尾指,含笑輕聲說:

    落入虞菀菀耳里卻是另種意思。

    薛祈安“撲哧”笑出聲,很乖巧地配合:“那我需要做什么?”

    龍載著她,穿梭層云間。

    少年拂開她汗濕了黏在兩頰的烏發,俯身親在她紅透的眼尾,輕輕的:

    他又說:“薛家最后沒落了,被仙門聯合討伐,逐出修仙界。”

    風聲呼呼里,少年干凈溫和的嗓音格外清晰:

    薛祈安:“……”

    薛祈安:“?”

    那道璀璨絢爛的銀白陡然掠至她眼前,金色退散,雙瞳漸漸被溫柔的霧藍色取代。

    “等等等等!”虞菀菀是真怕了他,絞盡腦汁想起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含糊說,“我有問題想問。”

    他眉彎如月,很直率地說。

    方才她實在盯得太直白明晃,想忽視都難。

    好似方才只是一瞬的錯覺。

    有道心是好事,何況他之前說過的,一直找不到道心。

    一年一點好感,也不算多。

    薛祈安沒說話,袖子遮掩的手驀地收緊。

    還沒來得及問,頸邊忽地一癢。

    “師姐,不要讓我看不見你。”

    很像黑夜里祈神的信徒。

    瀕臨崩潰前禱告著最后的希冀。

    第 74 章   百鬼夜游(三)

    屋內重新被打理整齊。

    窗前置著個青白釉瓷花瓶,日光一照,泛著薄如蟬翼似的輕盈光澤。

    薛祈安抱了抔沙熾星,推開門,輕輕從外走進,沒發出一點聲響。

    叮鈴。叮鈴。

    頭頂卻響起很細微的鈴鐺聲。

    他掀起眼皮,看見只淺紫色半透明類琉璃質地的風鈴墜在門上,垂著條銀色絳帶。

    出門時還沒有的。

    那就只能是……

    薛祈安側過臉,目光落在床榻睡著的少女。她一截手臂伸出被外,瑩白發亮,好似整間屋子都明媚了。

    他忍不住一彎眉眼。

    想了想,蹲下身,在衣柜內翻翻揀揀給她挑起來時可能想穿的衣服。

    忽然,一陣甜橙香襲來。

    “那個風鈴你覺得好看嗎?”

    耳垂被輕輕一吹,剎那變得通紅滾燙。

    薛祈安沒有扭頭,任由柔軟微冷的十指環過他脖頸,項圈一樣收緊。

    “這兩人目光都要擦出火花了。”

    虞菀菀哼哼,牛頭不對馬嘴:“是你先站在窗邊的。”

    假意沒看見他某處的變化。

    “抱歉,我只想我師姐碰我。”

    真漂亮呀。

    薛祈安“撲哧”就笑出聲。

    這樣漂亮的模樣,那點兒緋紅、戰栗都只給她看就夠啦。

    她眼尖,這兩位少年少女氣度都不煩,樣貌也跟神妃仙子似的,鶴立雞群。

    /

    聽得見的鈴鐺和腰鏈。

    微敞的茶白衣領口,隱綽露出截深邃漂亮的鎖骨。蝴蝶隨她意念而動,輕輕飛到他鎖骨處。

    汗濕而滾燙的,隨她每次觸碰戰栗發抖。

    “那我去那邊等你?”

    白芷想問的事有關涂家。

    虞菀菀:“我也——現在,我看到她了!”

    太硌人。

    忽然。

    他搭住她的手背,帶著一點點收緊,極盡溫和的:“說過要用力點。”

    “云州好啊,我以后也想來云州定居。”

    白芷由衷說,瞥眼薛祈安,又愧疚看向虞菀菀道:

    說來奇怪,系統和長明燈從來沒同時出現過。

    那片薄唇停在距她一寸之處,呼吸熾熱撲來。

    他嚇一跳,以為鬧鬼或是被妖纏上了,慌張拔腿就跑。

    /

    她還有特別想要聽的節奏。

    下一瞬,系統震驚尖叫,聲音高八度:【臥槽,姐你做了什么,妙手回春啊!】

    末梢被輕之又輕地打了個蝴蝶結。

    “猜的。”

    “唔,雖然不要緊。”

    他們說話的時間并不長。

    比如腰鏈。

    在腹部之下,那一團處不輕不重捏了捏。

    虞菀菀向他很熱情揮手:“薛祈安!”

    白芷抿緊唇,絞緊衣擺有些犯難。

    和她靈根一樣的顏色。

    虞菀菀嘖嘖:“看不出來啊,心機龍。”

    她的手飛速往下。

    虞菀菀卻松開手,腳垂在他腰側嘟囔,揉了揉方才掐住的地方。

    這就是百鬼夜游。

    “沒事。”薛祈安笑意不減,“有幾只惱人的蟲子。”

    樹蔭底長身玉立的少年忽地扭頭,半邊面頰落滿日光,瑩白瑰麗,卻混著點氤氳紅意。

    虞菀菀點頭肯定自己:“你一定是知道你這么漂亮,我看見就會把持不住!故意讓我看見漂亮的一面,好讓我主動親上去!”

    “師姐,”薛祈安喊,瞥眼遠處那群人,煩悶一壓眼皮,“掌柜什么時候回來?”

    六月前,云州邊境挖掘出一片規模巨大的陵墓,高八十丈,底長兩千丈,占地超一百八十畝。

    虞菀菀整理他的衣襟,將蝴蝶留在了和他很親密的距離。

    他本來就敏感,還是那種地方忽然被咬一下,肯定不好受吧?

    “搶來的總歸不如主動來的安心。”

    “昨晚親了好久,咬了好久,伸進去再碰到,師姐會痛吧。”

    她爽快付錢。

    ……他是白癡嗎?

    薛祈安轉身,笑意盡失,嗓音卻還是很溫和:

    她好興奮好興奮。

    白芷攔他,情急下手去抓他的袖子,還沒碰到便指尖一痛,像被電似的。

    現下倒弄清虞菀菀只是家在這。

    少年靠著褐色樹干,烏發被撩到一旁,低頭徹底展露纖長的脖頸。

    虞菀菀晃蕩兩條腿,低下頭,委屈巴巴的:“但你干嘛躲我啊?我有點傷心哦。”

    掌柜笑著應好。

    云州的綢緞出了名的天下一絕,大街小巷綢緞鋪數不勝數。

    她托腮,笑吟吟地做口型,一字一頓緩緩問:

    綢緞鋪的鋪主是個胖胖的、面容祥和的中年婦女。

    好容易弄紅。

    【姐,你別笑了,你笑得我好害怕,感覺有人要掉腦袋了。】

    喜歡就成了最最好的馴服劑。

    衣襟合攏,仍有些許起伏,勾勒那點冰藍色的輪廓,有種不自知的勾人。

    薛祈安猛地推開她,藍眸中凈是震驚,連眨眼也忘了。

    “謝謝你同意讓我在脖子上纏東西哦。”

    兩頰的那片瑰色如彩繪畫卷上最濃郁勾人的一筆,眼尾那顆紅痣也嬌艷欲滴。

    “等等!”

    依舊手感極好的八塊。

    虞菀菀挑中其中最大的那家去。

    衣裳內的那只手并不安分,從腰側向上,昨日怎么被他弄今日就怎么弄他。

    說完,他就已經轉身往回走。

    “什么感覺?”

    衣擺很熟悉地被掀起,涼風吹入,一并鉆入地還有那只手。

    來的多為無傷害性的小鬼,除了陰氣重些也沒什么。可鬼族向來神秘,大部分修士終其一生也難能見一只真正來自鬼界的鬼族。

    他已經快忍無可忍了。

    她已經很善良了,等白芷講那么久,看神情都要講完話收尾時才這樣做。

    他也彎彎眉眼應好。

    還有只他能聽見的,她腳踝的銀鈴。

    /

    薛祈安:“……”

    虞菀菀纏著自己試了試,多用力都不容易磨傷。

    余光不動聲色往少年纖長如天使似的脖頸一瞄,虞菀菀燦爛一笑:

    有點熟悉的女聲,虞菀菀驚訝回頭,竟然是許久不見的白芷。

    在和薛祈安說。

    墓主人身份不詳,只在附近掘出堆難辨種族的巨大骸骨。

    虞菀菀一愣。

    白芷:“仙門大會在即,此事又被拎出來舊事重提,明……有人想彈劾涂家,將涂家提出大會常駐世家之一。”

    指著樹下供路人歇息的石凳。

    少年微笑,誠心誠意道:“那別問了。”

    “好看。”

    “虞姑娘,薛公子?好巧啊又見面了。”

    “知道說話時她會看你嗎?”

    薛祈安:“……”

    她舍不得弄傷他。

    太粗糙。

    衣袖忽然被扯了扯。

    卻只是,摁住他的腰不許他躲。

    唇卻忽地被輕輕壓了壓,少年抿唇,似有點犯難地垂睫:

    談話很快結束。

    她攥住他的尾巴尖尖,蝴蝶又從衣襟底溜進去。

    也是想靠雙修延年益壽的那波人。

    虞菀菀不搭理它,很善解人意地彎彎眉眼:

    咔嚓。咔嚓。

    不然顯得他傻到無可救藥。

    【不行,我實在忍不了。】

    陽光燦燦,穿過青葉罅隙,替樹底少年少女都鍍層朦朧漂亮的金邊。

    碰到尾巴尖尖時,他立刻劇烈一抖,呼吸加重。

    她沒說的很明白,虞菀菀還是聽懂了,一點點綻開笑容。

    “沒關系的,我也很抱歉,情急之下失禮了,望您恕罪。”

    他就更笑:“師姐喜歡漂亮的嘛。”

    虞菀菀笑意朗朗,將那根被吃光的冰棍木棒丟到一旁,拍了拍手。

    虞菀菀打個哈欠,轉到他身前掛著:“這些生活瑣事你決定就好。”

    青年:“虞——”

    薛祈安更困惑:“所以呢?”

    到底被多少人這樣勾過?

    虞菀菀高興地抱緊他,合攏他的衣襟。

    虞菀菀昨夜才曉得,他尾巴忽然出現,是不受他控制地在本能反應他的情緒。

    他也沒攔,肩側忽然一癢時才稍稍低頭。

    薛祈安撥了撥重新掛回她發間的鈴鐺,笑吟吟的:“師姐今天要扎什么辮子?”

    薛祈安攬著她的腿環過腰側,眉眼彎彎:“但我可以告訴師姐。”

    虞菀菀沒在意,“喔”一聲,拍拍他:“幫我擋蟲,你真是個好人。”

    她肯定不記得了,鋪子內頻繁望來的幾人,正有上回被秦朗請進虞家想和她雙修的幾人。

    “我有些事想問問薛公子,可否請你……”

    時任涂家家主的,正是涂酈的父親涂韁裕。

    他覷著她神情擰眉:“你需要我說什么?道謝需要嗎?”

    薛祈安:“?”

    “蝴蝶呀。”

    還未說完,手已經被牽起,虞菀菀笑盈盈說:“先出去再說吧!”

    虞菀菀說,帶著點命令的語氣。

    冰塊被她在齒間嚼個粉碎,竟有幾下似磨刀聲。

    她以為他們也是。

    白芷搖頭:“古墳打開時,鬼界封閉多年的甬道也開了。有相當多一批鬼族進入人界,游蕩不定。”

    她溫柔問,手探進去摸了摸他的腹肌。

    “師姐!”

    可惜得藏好了,一定要藏好,不要把他嚇跑了。

    她忍不住撲過去,吊在他身上說:“你果然是最乖最漂亮的。”

    幸好啊。

    再張嘴時,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嗓音微微發抖。

    他偏過臉,銜住她的耳垂:“師姐不是能猜到嗎?”

    這是練心關里養成的習慣。

    喉結稍下方,纏繞一圈銀光閃閃的綢緞。

    “知道你和她笑了嗎?”

    好煩。

    “醒來沒有看到你,我就弄了個風鈴掛那,以后你進出我就都知道啦。”

    他眸色微暗,笑意卻只是加深。

    虞菀菀忍不住笑:“做了點,理論上換個時機他會高興的事。”

    只要他能比所有人都讓她高興,那她一定就只會從所有人中選中他吧?

    幸好她提前弄了陣法,才不會有任何人看見他這樣漂亮的模樣。

    很像報復或懲罰。

    “才不要呢。”

    薛祈安并沒有躲,順勢低頭吻在她的額前,笑吟吟的:

    虞菀菀抬起頭很欣喜:“你怎么知道的!”

    他用尾巴弄她時,自己也常常會變得格外興奮。

    “我是說,這是做什么的?師姐在我身上弄的東西總不會是單純的擺設。”

    “好啦!”

    她腦袋輕抵著他的肩膀,任由少年攬住她,右手從腹肌向上,左手從龍尾向下。

    一身柔軟飄逸的淺藍綢緞裙,快步走來問:“這位姑娘,想買點什么啊?”

    真漂亮啊。

    回避一下。

    昨天這些是掛在他腰鏈上的,從早到晚床榻間都是叮叮當當的響聲。

    虞菀菀眉眼彎彎,卻很嚴肅:“現在,這就叫欲擒故縱。”

    虞菀菀一彎眉眼,不諳世事般的無辜模樣笑道。

    ……啊啊啊!

    系統暴怒:【姐你聽我的,現在走過去,杵那看看他倆在說什么。】

    “這也太混賬點。”

    少女趴在他后背,軟軟地哼唧兩聲,嗓音清脆如鳥鳴。

    “暫時不清楚。”

    懲罰和獎勵就是好奇怪。

    她沒注意到身側,少年低垂烏睫,手輕輕捏緊衣袖,用力到骨節泛白。

    鋪子后無人的院落。

    ……所以夸他漂亮,是向他表白啊?

    薛祈安眉眼愈彎,很輕快地應:“嗯。”

    薛祈安微闔眼,胸膛劇烈起伏,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頓了頓,她才有說:“當年,涂家家主夫婦自刎身亡后,此事便不了了之。我認為不該如此草率下定論,遂想來調查。”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虞菀菀親吻他:

    他實在少有這樣氣息不平穩的時候,至少在那啥事之外,不會有的。

    那點紅痣都顯得更嬌艷欲滴。

    衣襟被扯開。

    亂摸他的手一頓。

    纏住她,是高興和興奮。

    薛祈安卻輕蹙眉,捏了捏她的臉笑:“師姐還是夸我漂亮吧?”

    像是彰顯主人完全不平的心緒。

    果然啊。

    散開的烏發從脖頸滑落,露出右側殘留的一點點紅痕。

    薛祈安忍不住笑:

    像戴項圈一樣地留了標記。

    “我們果然心有靈犀,獎勵一下。”

    薛祈安微愣:“往哪伸?”

    白芷趕緊解釋,語速都加快不少:“我只是想問問,當年云州洪災,涂家賑災致使云州數萬人死亡的事你知道多少?”

    “就,你不是說我像蝴蝶嗎?”

    明知她是裝的,明知她是故意的,薛祈安還是走回去了。

    說所有都要原本本地留著。

    /

    薛祈安眨眨眼,等她下文。

    系統卻很驚恐:

    他把她放在桌面,摁著她的手背,俯下身很好奇地打量她的神情。

    她甚至懷疑他的“抱歉”只是因為,不想讓她有機會找他師姐麻煩。

    他嗓音微顫:“師姐這么輕易就能被勾.引到?”

    他耳尖也通紅,難以置信地震驚看她,身體很明顯在微微發抖。

    【氣死我了,雖然小薛看起來就在守男德,但是他那么漂亮的臉放外面真的好危險。】

    生意自然最好,人滿為患,剛進門熱鬧的喧嘩便涌入耳朵。

    蝴蝶又鉆進去,輕輕咬住他。

    嗓音發顫,像是委屈得快哭了。可虞菀菀知道,才不是呢。

    “都可以呀。”

    她仰起臉問:“怎么了?”

    好興奮啊。

    “這是什么?”

    她嘆氣:“你都知道我容易被你勾.引到,還總笑得那么漂亮,不怪我。”

    薛祈安顫了顫烏睫,很乖地應好。

    絕對不要這樣。

    可系統已經很惱火:【我們是什么很見的人嗎——好吧,我有時候是挺見。但你呢,怎么就不能聽了?】

    虞菀菀笑而不語,咬下冰棍尖端。

    她抱住他的腰,腦袋伏在他肩頭,好似道侶間含情脈脈的溫存。

    “所以,想自己過來我這了嗎?”

    “隨你。”

    會讓薛祈安現在自己過來。

    少年紅著臉,身子發抖地由她作為。

    身后幾把椅子被帶翻。

    她揮手,示意掌柜“這兒”。

    這種人,十之八九都是財神爺。

    她并沒有穿妖管局的制服,一襲嫩粉色襦裙,烏發盤束,插著只桃花簪,像是出來玩兒的。

    系統聽懂她是在說:

    少年唇角莫名耷拉,別過臉悶悶的:“嗯。”

    兩頰像是抹一把瑰麗綺霞。

    少年抖得更厲害了。

    薛祈安好奇看著,長而翹的烏睫一扇,肩頭伏著的藍蝴蝶也扇了扇翅翼。

    那兩人還在有說有笑地交談。

    如果沒有陽光呢?關在那樣的屋子里,她就不會被勾引到吧。

    她卻沒再往下說,親親他的喉結,很認真的保證:“你放心,下次我一定會成功在上面的。”

    果然是上等貨。

    她就不能,拒絕嗎?

    每天都要放沙熾星。

    薛祈安輕壓眼皮,耳尖發燙,卻忍不住想笑,血脈翻涌著不盡的愉悅。

    虞菀菀笑著撲入他懷里,在洶涌人潮背后無人注意的角落,解開他的衣服。

    腰部一瞬就被冰冷滑膩的東西纏住了,是那條龍尾,猛地收緊。

    樹影重重疊疊。

    “就一會兒不見,我有點想你啦,感覺你現在也很想我。”

    是不是連呼吸都能惹她多看兩眼?

    沒關系,殺光就是了,不讓任何人在她面前站在窗邊就好。

    忽然聽見少女欣慰的嗓音:“你這么漂亮,容易勾.引到我是正常的。”

    大多數時總一副清冷驕矜的模樣。

    虞菀菀也震驚:“是先有盜墓賊進來了么?”

    覷著少年涼淡眉眼,白芷莫名一哆嗦。

    忽然,身側一暗。

    不少人都好奇聞訊而來,白芷正是其一。

    “那用力了弄疼你怎么辦啊?”

    那只小蝴蝶行過少年胸骨附近,沿白線往下,很乖巧地從她指尖飛出來,停在她肩部。

    薛祈安不明所以:“我在放沙熾星——師姐沒醒,我先去買沙熾星了。”

    好久之前,在江春酒肆,系統有說過吧:

    他屈指,收回那縷白霧。

    十指握拳,指甲深陷肉中,薛祈安咬緊牙關忍不住發抖,仍能維持笑意。

    “師姐高興就行了。”

    那些人總在看她,好些都賊心不死,夸完她好看就想來問問要不要雙修。

    “你為什么要多看她一眼呢?我才是喜歡你的嘛。

    薛祈安冷眼旁觀,等那青年離開綢緞鋪時,眉間才稍染點笑意。

    虞菀菀搖頭,一本正經:“所以你當時在勾.引我。”

    她看得專心,沒注意有個青年穿過人海費力向她走來,掛著諂媚笑容。

    “麻煩您讓我看看這兒最柔軟最名貴的綢帶。”

    他們夫婦都是涂家公認的叛徒。

    在鎖骨的陷窩處筑了個巢。

    她做完那些事并不喜歡用治愈術,自己不用,也不想要他用。

    唔,所以是她最喜歡的啦?

    他實在太敏感了,纏綢帶時稍一逗弄就會跟綻放似的嬌艷欲滴。

    少年低垂烏睫,輕輕的:“師姐,能不能——”

    她眸中明晃晃的笑意遮都懶得遮,嘿嘿一笑,直接揪住他的衣領往下摁。

    都說蝴蝶是她了,他那么漂亮的身材,不咬一口就不像她嘛。

    只咬一口也不像她。

    掌柜拿著一堆彩色的綢帶,垂落的末梢被風吹動像是彩色波浪。

    那兒多了只冰藍色的蝴蝶。

    薛祈安都懶得攔了:“師姐,收斂點。”

    她近來查案,在涂薛二家都頻頻碰壁,別無他法才來問了。

    少年莫名其妙向前一步,擋在她身前,像是擋住什么人的視線。

    虞菀菀踮起腳,興高采烈地親親他的喉結,很熟練地摁住少年微抖的身軀。

    它狐疑:【能行嗎?】

    他掐著她的下頜抬起來,垂眸輕輕的:“師姐下回裝也裝得有點誠意吧?”

    他昨晚實在沒忍住留的。

    綢緞纏上他手腕,打了個死結。

    虞菀菀很難以置信地抬眸看他。

    換個時間,效果也截然相反。

    虞菀菀眨眨眼:“百鬼夜游?”

    好貨都收在鋪子后頭,展出來的主要是樣式討巧,料子一般。

    “舌頭伸出來。”

    “你知道你講話的聲音和人一樣漂亮嗎?”

    “剛才我在這等你,看你和白芷講話時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虞菀菀買了根冰棍,含在嘴里,唇齒喉腔,甚至胃里都冷冰冰發寒。

    早有此意。

    他的膚色很白,似是新雪揉制而成,泛著玫瑰色的紅暈,有種又冷又淡的嬌氣。

    “喔。”

    白芷:“你們也是因為百鬼夜游之事而來的嗎?”

    能不能不待這了。

    虞菀菀也想起來,嘿嘿一笑:“陽光落在你身上很好看。”

    少年從日光明媚處大步邁來,跨進她置身于的這片晦暗樹影。

    即使努力克制了,呼吸還是紊亂至極,胸膛劇烈起伏。

    /

    虞菀菀腦袋埋在他懷里,親了親他露出的鎖骨。

    他掀起眼皮,顫著烏睫,伸手去抱她:“師姐……”

    虞菀菀:“嗯?”

    虞菀菀臉發燙,不太自在嘟囔:“不夸,下次夸。”

    虞家坐落在云州。

    沙熾星被放入花瓶里,薛祈安忍不住笑:“早上好,師姐。”

    “其實這些事,涂薛兩家鬧得很僵,我本來不好直接問你的。”

    有傳聞說,是仙海巨人族的墳墓,內藏寶庫秘鑰。

    等掌柜時,虞菀菀連看好些,在掌心弄了弄都搖頭。

    當然啦。

    話音未落,他忽地“噗通”摔倒在地,嚇周圍人一跳。

    所以才一定一定要先帶他出來。

    白芷:“云州古墳外結界重疊,這幾日,好不容易打開了,才發現里面空無一物。只有片被碾碎的白骨粉末,甚至找不到一根能辨認身份的骨骼。”

    虞菀菀立刻把他抱得更緊了,像是變相的禁錮,在他耳邊,軟乎乎地說:

    “你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懲罰嘛。”

    第 75 章   百鬼夜游(四)

    云淡風輕,草木簌簌。

    少年衣袂翩翩,鬢邊小辮子也被風吹得曳動不休,微遮過分昳麗的面容。

    他神色很淡,耳朵還有未退的紅意,垂睫安安靜靜整理衣襟,看也不看她。

    虞菀菀有點心虛,戳戳他。

    手果然被躲開了。

    “師姐老實點。”薛祈安側目望來,嗓音些微喑啞,“懲罰完就高興了?”

    虞菀菀很誠實:“那確實。”

    他“呵”一聲,慢條斯理把衣襟扣上,倒也沒再說什么。

    虞菀菀托臉高興看著,忽然聽見他問:“師姐真的喜歡我嗎?”

    她怔住:“什么?”

    那對藍眸神情莫名有些奇怪,很像是要看透些什么。

    她下意識地避開。

    “師姐肯定喜歡我。”

    薛祈安卻驀地笑道,伸手牽住了她,指腹摩挲她腕側跳動的脈搏。

    虞菀菀目光游離一瞬。

    腰間一只手更快攬過她往旁邊一帶,銀白色的亮光飛速涌出,扶住那顆倒落的花燈。

    他們自以為沒人聽道:

    數條血線從他足底向身后蔓延,“嗖嗖嗖”幾聲,數道人影悄然倒地。

    奇形怪狀。

    正好經過涂家。

    掌心的烏睫像無數柔軟綿密的柳絮撓著,薛祈安身體發抖,連指尖都在戰栗。

    涂酈很小聲的:“上次你給我遞帕子也是這個理由——你討厭是討厭了點,但人還是不錯的。”

    他只需要她待在這兒。

    涂酈又在摔東西和罵人。

    可云州并沒有相關記錄。

    虞菀菀手握拳,忽然聽見心跳一點點加快。

    /

    系統遲疑:【我權限里能看到的只有二百八十個,全失敗了。】

    她能不能也說“喜歡”。

    少年也笑:“不客氣。”

    這樣的蠢人也沒必要活著。

    話音未落,一只巴掌大的花壇被“嗙”地丟出來,砸碎在他身側。

    她看他的眼神并不像在看很喜歡的人,更像再看——

    最中間的那只鬼用力點頭:“是的,陽間的鬼差說百鬼夜游期間有冤屈的都要找眉心有火焰紋的女君。”

    “師姐回答我一個問題,再親我。”

    可轉念一想,這幾人都是米商,她又懷疑薛明川、薛家和此事有關,不正好么?

    虞菀菀哭笑不得。

    短短幾息間,一切歸于寂靜。

    正是涂家家主,涂疆裕所為。

    茶白衣袖垂落,像抹搖曳的游云。

    他們坐在她窗沿,怒睜外凸的眼睛恨恨瞪來。

    薛祈安:“……”

    虞菀菀笑吟吟的:“抬頭,親我——”

    虞菀菀湊近,卻停在他唇前一寸之處。

    說完,他們便像霧氣一樣飄散,好似從未來過。

    這是任何忽然替來的人都無法給他的喜悅。

    “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她。怎么樣,想不想直接對她——”

    甚至不用她死遁,系統之前就說過吧,可以讓其他攻略者來替代她。

    薛明川叩了叩寒霰劍劍柄。

    這兒又是涂家的轄域,衙門的通告字里行間都是有意徹查涂家。

    薛祈安點頭,仔細地把她發辮兩側垂落的發帶扯齊:“和他交好的幾位友人也都在下午莫名身亡。”

    黏糊一會兒,他們在繼續往前走。

    涂酈好大聲的:“還有對不起,之前我做了很多愚蠢的事,你的那個賬單我會付的!”

    “對啊,米的問題暴露我們可都得掉腦袋的。”

    虞菀菀抬頭,只見他說的位置坐著只桃子形狀的粉紅鬼。

    她跳起來,鈴鐺叮當,興高采烈說:“我過來!”

    他猛地扭頭,揪住少女那只胡亂作為的手,抿緊唇:“師姐。”

    虞菀菀蹦蹦跳跳過去,半跪在他面前的椅子,低頭俯視他。

    他眉眼含笑,連呼吸都很勾人。

    可就在薛祈安腦海里,她聽不到的系統音,好心地又提醒一遍:

    好煩——

    “是的。”她假設了一下這樣的情況,更認真點頭,“我要換鎖,你當晚就別回來了。”

    薛明川輕輕一叩劍柄。

    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踮起腳輕輕啄了下他的唇瓣。

    有點熟悉。

    “那不行的。”她不由分說去牽他,牢牢和他十指相扣,另只手強硬掰過他的臉,“對著你這張臉我怎么可能把持得住啊?”

    坐在樹梢的粉紅鬼做了個鬼臉,撓了撓腦袋說:

    下唇被輕輕一咬,像是少年不滿她的分神而懲罰。

    他們走后,涂酈還愣站原地,攥緊袖子渾身發抖,眼淚在眶內打轉。

    “師姐。”

    薛祈安說:“白芷和她師父就是來調查此事的,認為涂疆裕自刎一事充滿疑點,加之涂家近來享譽清名,不該貿然踢出仙門大會。”

    虞菀菀“撲哧”笑出聲,笑得前倒后仰,在他抽離的剎那,突然反咬住他的唇。

    薛明川:“我也心存疑慮反問您:賑災財貨被涂家先家主私吞后,至今未收回三分之一,涂家意圖何時歸還?”

    虞菀菀指著自己:“我嗎?”

    “師姐?”身側少年明顯沒注意到異樣,手在她眼皮底晃晃,稍擔憂,“嚇到了么?”

    薛祈安:“……說。”

    尸體被發現是脖頸橫貫傷,細線切割,還有一縷模糊難辨的靈力,混雜妖族氣息。

    “我不需要她對等。”

    “現在你可以來啦。”

    “女君,聽說陽間鬼族之事皆由您管,求求女君替我們做主啊。”

    孰料洪災結束沒多久,云州數萬人腹瀉,藥石無醫,很快不治身亡。

    虞菀菀:“我會把你丟出去。”

    “師姐別管我怎么知道的,”

    “您貿然動手,何曾有半點涂家風采——”

    “她不喜歡你。”

    虞菀菀詫異看她。

    虞菀菀看那頭,涂酈已經氣得說不出話,指著他“你你你”個不停。

    薛祈安很不耐煩打斷它,微笑:“閉嘴。”

    他還有點新奇地眨眨眼。

    薛祈安:“嗯。”

    她心跳減緩,握緊衣袖很淡地問:“你們派過多少人來攻略他?”

    漂亮的不像話。

    明顯來打圓場的。

    “怎么了嗎?”

    系統解釋:【穿書局的攻略組和救贖組人很多,晚了怕你排不上。】

    想了想,她還是揪住薛祈安的袖子,等他彎腰低聲附耳道:

    虞菀菀沒來得及說什么,那幾人又“咚咚咚”地連叩幾個響頭。

    本來損毀的劍被重鑄,原先刻于柄頭的繁復花紋竟像被什么東西刻意抹去,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色。

    她湊近,眉彎彎地去啄他。

    他背手而立,徐緩抬眸的剎那,砸出來的東西剎那炸毀于他面前。

    正走在街頭,虞菀菀忍不住回頭,璀璨煙花綻于穹頂,墜落如流星般的碎光盡數匯于那對漂亮眉眼中。

    會不會再由新的攻略者頂上她的位置?

    彈劾涂家的事是薛明川提出的。

    有力溫熱的五指蠻橫摁住她。

    最中間的那人用力磕幾個頭,卻說:“寅時我再來找女君。我們幾人剛化鬼,這兒陽氣過重,我們待不長久,找到女君已耗費大半氣力。”

    【那這不行。】

    涂家的事涂家會處理好吧。

    當真和白芷說的一樣,百鬼夜游只是些不太有傷害力的小鬼。

    雖然有點抱歉。

    是因為薛明川沒有繼任家主,所以薛家沒有大發善心?

    “女君!女君!我們有冤啊。”

    話音未落,它就被銀光從樹梢打落,“哎呦”一聲,在少年冷冽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虞菀菀:“?”

    虞菀菀:“想親你。”

    她沒那么想和他結道侶,也沒那么想談戀愛,甚至不太在乎他喜不喜歡她……

    還沒說完,少年就微笑打斷她:“師姐,別說了。”

    涂家的絕技便是靈力化線。據說實力出眾的,可千里取人首級。

    說著已經吻了吻他的唇角。

    幾個黑啾啾的人影撲過來,跪倒在她面前,抓緊她青綠色的裙擺。

    虞菀菀驚訝掀起眼皮。

    “今天不許親我。”

    她話語微頓,直視面前過分漂亮的眉眼,指腹一點點描摹,彎了彎眉眼:

    他們點頭:“您的眉心有女君印記。”

    “我們在角落,又沒人注意到。”

    虞菀菀并不在意這些,伸手掛著他脖子,一點點湊近。

    她看都不看虞菀菀,“啪”一聲把門摔上。

    虞菀菀晃晃腦袋,發髻綴著的一對小鈴鐺也叮鈴鈴像個不聽。

    薛祈安眨眨眼。

    薛祈安一彈她的額頭:“師姐把他忘了就好。”

    少年仰起臉,緊緊壓住她的唇,喉結滾動,像在做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又是一朵煙花綻放于頭頂,那對漂亮的藍眸流轉異彩,像蒙層璀璨云霧。

    他忽然沒脾氣了。

    虞菀菀倉皇抬頭。

    虞菀菀“喔”一聲,揪揪辮子起身:“現在要出門嗎?”

    “愛.欲是人間最美好的東西,你們一個個都避之不及,真無趣。我只是幫你們一把,幫你們表露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薛明川你給我滾出去!你來這給誰添堵呢——你們都上,狠狠揍他一頓!”

    她一彎眉眼,用力點頭:“謝謝!好厲害。”

    虞菀菀:“……”

    目光落在懷里那顆烏黑的腦袋。

    窗外忽地一道黑影飄過,虞菀菀定睛一看,隱隱看清是幾個肥頭圓耳的中年男人,腦袋歪斜掛在脖頸。

    然后……永遠想要得到她。

    系統上線問:【姐,你好感度還差十就能刷滿,估計就這幾日,要不要幫你安排死遁?】

    少年偏過頭,躲開她的觸碰:“師姐,你往右側看,樹梢。”

    虞菀菀震驚:“你看窗外。”

    薛祈安微笑。

    涂酈瞪她。

    她忘掉了的好久以前。

    最艱難時,涂酈甚至被流放孤島,六月未出門。

    她給薛祈安比劃比劃,沒成想他還真能弄出來。

    “好漂亮,好喜歡。”虞菀菀捧著他的臉,不讓他躲。

    他很少這樣咬她,蠻用力的,好像還帶著點惱意。

    抓著她裙擺的正是前不久坐在她窗沿的那幾位,近了她才驀地覺得其中一人眼熟。

    他在她眸中能看到他自己,卻不確定她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他。

    懲罰她說“喜歡”好像在騙人。

    少年拽住蝴蝶的翅膀,抿唇輕輕的:“師姐不要讓別的東西親我。”

    虞菀菀:“?”

    話音未落,后腦勺被猛地摁住,唇被堵得嚴實。

    稍遲疑,她才試探說:“可能是我多疑還是怎么著,我記得在練心關時,薛家也曾遣人捐米給云州。”

    他行事素來講究證據,白芷也就沒再多說,和他一并往首飾鋪去。

    除了那些大多數人都能看見的小鬼,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比如會翻滾的棒棒糖形狀的鬼。

    “您說這蛇妖尸有薛家術法的烙印,質問我,還聲稱涂家先家主之死和這蛇妖有關。”

    回去時,薛祈安把方才白芷的問話系數告訴她了。

    “若非我走一趟,也不曉得涂家留存后手,意圖靠一只蛇妖反栽贓薛家。”

    虞菀菀再扭頭,窗外已經空無一物,好似方才僅是錯覺。

    “死遁。”

    薛祈安算是共享她的視角。

    青年身形像片落葉,躲開凌厲的術法攻擊,輕飄飄落在院外。

    薛祈安忽然伸手,摁住她的腦袋,用力咬住她的唇。

    不是第一次聽了,獨這回,聽起來莫名有種偷來的、不夠真實的別扭感。

    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咬緊牙關,顫抖著去吻手背對準她眉心的位置輕輕的:

    默然會兒,薛祈安忽地“撲哧”笑出聲:“師姐過來還是我過去?”

    薛明川步履微頓,輕輕搖了搖頭,面上一派光亮的慈悲相。

    ……這算什么獎勵啊?

    衙門公布一則訊息。

    那換別的——

    薛明川也搖頭:“涂家現在是您叔父任家主,我自會找他商議,您安心做大小姐便是。”

    百鬼夜游。

    是因為百鬼夜游的緣故么?

    對視時,他就忍不住一彎眉眼:“如果師姐說一句我反駁一句,叫我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師姐什么想法?”

    那幾人都曾是首屈一指的大米商。

    涂酈指他怒罵:“涂家根本就沒有拿這份錢!不是涂家做的,涂家憑什么歸還薛家?那不是落人口實嗎!”

    虞菀菀心旌蕩漾,指間那只藍蝴蝶又飛過去碰碰他的臉頰。

    好吵。

    她指著自己眉心,試探問:“你們說的女君印記,是指這兒的火焰紋嗎?”

    涉及旁人私事虞菀菀也不問。

    /

    恰好就是洪俊主持的水壩修筑工程出事的那一回,涂家賑災,布粥送米,一時名望頗甚。

    /

    他并沒有動怒,嘆口氣說:“涂姑娘何必動怒?”

    虞菀菀點頭。

    “唔……”

    虞菀菀搖搖頭。

    “這是給你的一點補償。”

    薛祈安弄不懂她到底在笑什么,袖子被她攥著揉皺巴,倒也忍不住笑。

    她有點愧疚地抱住他。

    另一邊,白芷好容易才把薛明川扯到沒人的地方。

    ……只有。

    “你幫我排上吧,”

    他面上依舊神情不多,一派正氣:“此事事關重大,薛家身為仙門第一大家,絕不可馬虎過去。”

    虞菀菀一愣,有種神魂出竅的錯覺,身側動靜也緊隨默然剎那。

    他笑得實在漂亮。

    可能,不太能算真的喜歡。

    虞菀菀點頭,眨眨眼:“好。”

    突然聽見乒乒乓乓的巨響,夾雜女子氣急敗壞的嗓音:

    但她要他永遠失去她。

    虞菀菀震驚:“你怎么知道的。”

    附近驚慌的男女老少卻許久沒法平靜,有些劫后余生地跪倒在地,有些在哭:

    忽然間,身后伸來只柔軟的手,大庭廣眾下捏了捏他的腰,又很奇怪地拍了拍他的大腿。

    砰砰砰。

    街道喧嘩熱鬧,過節似的,處處火樹銀花,形貌著裝各異的男男女女結伴出游。

    他微歪腦袋想了會兒:“這大概是最大的反應。”

    涂家那些侍衛也七仰八叉倒于地面。

    又聽薛祈安回答她方才的問題:“涂家聲稱此事與他們無關,極可能是薛家栽贓。”

    這話無異戳她肺管子了。

    他今日給她扎的是個低盤髻。

    虞菀菀撲過來抱他,腦袋在他懷里蹭了蹭:“所以要不要親吻?”

    她氣急:“那你把那具蛇妖尸還我,我找出確鑿證據再狀告你。”

    她退一步:“那你也要先查清栽贓之事,有確鑿證據再動手。”

    【這我也不清楚。】

    周圍忽地溫度一升,緊隨著聽見人群惶恐尖叫,轟地似有重物墜落。足有十丈高的重疊花燈樹在她眼前飛速倒塌。

    很快一切恢復如常。

    薛祈安往椅背一靠,懶洋洋的:

    他也要起身,收好桌面丁零當啷的飾品,掀起眼皮就對上少女直勾勾的目光。

    虞菀菀擰擰眉,拆開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咬一口又問:“涂家什么反應?”

    虞菀菀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洪珊珊死時,鬼王說:

    虞菀菀覷眼安靜看她說話的少年,想起薛明川那些事。

    好久好久。

    她抿抿唇,終于下定決心要做點什么:“那你們說說自己什么冤屈?我看看能不能幫一幫?”

    漂亮。喜歡。

    砰!

    涂酈父母死后,涂家權勢悉數轉于叔父手下。

    少年在她耳邊說:“我看到了,是怨鬼,死的不無辜但怨氣極重無法投胎。”

    非常寵愛的物什。

    霧底埋藏她的模樣,溫柔而深情。

    “師姐,冷靜點,那是愛.欲鬼。”

    “薛家那位又來了,快跟上!”

    虞菀菀很驚訝:“洪俊死了?”

    薛祈安想偏過腦袋,又沒偏成,像被兩瓣甜橙味的云包裹住。

    剛才親得那樣專注的少年卻側過臉,平平靜靜的:

    煙花“砰砰砰”綻放得欲烈,像一聲聲連續轟鳴的槍響。

    薛祈安:“是那位米商的兒子。”

    不時“砰砰”幾聲。

    虞菀菀稍愣,沒說話。

    虞菀菀突然心跳加速,卻不是向著它,只覺身側那股清淡的冷空氣味兒混著的那點桃子味愈發勾人。

    一片惶惶間,虞菀菀聽到陣很尖利的叫喊:

    卻有道嫩粉色身影更快。

    虞菀菀突然想起之前在他記憶里,遇見過的小粉。

    “師姐。”他忽然喊。

    薛祈安困惑看去:“怎么了?”

    也有附近官吏解釋道歉:“是我們疏忽了,立刻會差人檢查,諸位不必驚慌。”

    卻被攔住了。

    他只想要她的親吻。

    粉紅鬼看他,桃子尖端粉得更厲害,嘿嘿笑:

    但忽然間,他就有點奇怪。

    他撥了撥她的頭發笑:“她以為我能有什么線索,但那會兒我都還沒出生,哪來的線索啊。”

    身下沒有影子。

    虞菀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問她誰來親。

    他拍拍她的背:“師姐不用擔心,他們剛化鬼,身上怨氣不足以影響生人。”

    近年來,生意不行才慢慢沒落,巧的是他們沒落的時間正是洪俊東山再起的時間。

    怕涂酈吃虧,她趕緊要去攔。

    虞菀菀斟酌著,還是遞方帕子給她,指指眼尾說:“你的妝要花了。”

    “我方才給師姐去買煎餅果子,聽說涂酈知道這事后砸了一下午的東西。”

    懷里那團軟乎乎的,薛祈安摸了摸她的頭發,忍不住笑:

    一把扯過帕子,用力擦眼睛,眼瞼都被擦紅。

    少來干涉他們的關系。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家里人可怎么辦啊。”

    “這次可得狠狠敲一筆,上次那錢打發叫花子呢。”

    虞菀菀眼睛都笑看不見了。

    好似聚起片溫柔明朗的星河。

    女君?

    粉紅鬼向她綻放可愛的笑臉。

    但也只是酥癢,并不痛。

    他目光落在城內小溪倒映的月牙和煙花,下頜繃緊:

    他得用盡全部氣力,才能克制住,不在開口時就說喜歡她。

    她忽然被推開。

    臨近的薛家派人來查,證實是米內被設了小型的咒術,靠活人獻祭換修為。

    虞菀菀仰起臉:“嗯?”

    銅鏡被推到了面前。

    她今日干的混賬事夠多了,他不要她親吻也情有可原。

    捏住她嘴的手更用力收緊,少年聲音發顫,藏幾分無奈:

    他以前就是這么看她的,像在看很有趣的寵物。

    燈樹倒塌燃起的火焰也盡數被銀光撲滅。

    “嚇死我了,還以為就要這樣被活活燒死。”

    送錢讓他們離開都不干,那可怨不得他了。

    可就在他們身后,數道人影鬼鬼祟祟跟著。

    【檢測到宿主和好感對象的好感度嚴重不對等,初步推測她并不愛宿主您。】

    薛祈安垂睫,輕輕的:“嗯。”

    唇被一把捂住。

    那滿廳的,米商、茶商、士子、舉人……他哪個不知道?

    門邊竹青色的身影挺拔高大,正是薛明川。

    到了夜間。

    HE系統誠心規勸:【HE技巧一:不要太過順著她,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這回連眼睛都被遮住了。

    好可愛的聲音。

    四目相對。

    剛開口,倏地有什么情緒不受控制噴涌而出,他咬緊牙關不說話。

    她差點溺在這一吻之中,呼吸都提不上來。

    她每回要干奇怪的事時,就是這樣明目張膽的直白視線。

    她暫時放心。

    那她死遁后,他怎么辦呢?

    她擰眉,不贊同地說:“明川,不是說好了先不找涂家麻煩么?等我查清楚再說。”

    薛祈安感受到了,袖下手不動聲色握緊。

    少年垂睫溫聲問:“師姐看看,是這樣的嗎?”

    遮住她的那雙手滾燙熾熱,好似在發抖,強行忍耐些什么。

    薛祈安伏在她肩頭,悶笑不已,腦海里卻忽地想起浮屠秘境,鮫人說:

    她大致描述人家的樣貌。

    一聽“栽贓”,白芷神色微變,到底心向薛明川。

    “師姐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畢竟當年,涂韁裕背叛涂家墮入妖道,至今涂家還有人聲稱人族應該和妖族握手言和,停止爭斗。

    “來。”

    死前雙目圓睜,尸首分離。

    “這是懲罰。”

    虞菀菀看著卻忽然恍惚一瞬,總感覺這樣的景象好似很久前有過。

    “但我怕涂家暗里會動手腳,有損修仙界利益。”

    卻總有煞風景的東西。

    /

    如果有機會重逢的話,那每天他都會深陷劫后余生、失而復得的喜悅。

    有些模糊形狀的,蹦蹦跳跳;有些則像個火柴人,僵硬往不曉得哪挪。

    轉身時,卻聽見細弱蚊蠅的嗓音:“謝謝。”

    她手無意識地去纏繞他的腰帶。

    聽名字就該曉得怎么回事。

    免費打白工。

    所以說,它懂什么啊?

    她揪緊他的衣襟,沒法發出一點聲音。

    虞菀菀以前在視頻里看的,烏發盤在腦后,最外側編一圈麻花辮,還可以穿進絲帶亮閃閃的。

    薛明川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才松懈靈力笑道:“好。”

    她愣得更甚,軟綿綿地攥住他衣襟,腦袋又前所未有清醒。

    和不斷綻放地煙花混于一處。

    薛祈安:“……”

    他不說話了,別過臉,被月光映得亮閃閃的烏睫輕輕一顫。

    很多。

    白芷擋在薛明川身前,拽著他往一邊:“你不是說要陪我去買發簪嗎?走吧走吧走吧。”

    “我好像被幾只鬼纏住。其中一人長得很像秦叔請來家中的一位。”

    薛明川:“自然。”

    本來說不想管的,可事都掉頭上來了。再說,再說……

    他牽住她的手,一縷柔柔的妖力從掌心滲入,像貓爪一樣撓了撓。

    “知道了。”少年輕輕的。

    她試探性地搭住他的肩膀一推,少年也不做抵抗地往后仰,由她摁住。

    在現在,即使這是說了一個字——

    卻聽她毫不猶豫地笑說:

    “你好漂亮。”

    冷靜得不像話。

    薛祈安手一緊,心忽地沉至谷底。

    第 76 章   百鬼夜游(五)

    夜色漸深。

    煙花步入頹勢。

    地面落著些金燦燦紙屑樣的殘骸,燈樹倒落的痕跡還沒徹底清干凈。

    可人群熙熙攘攘,熱意不退。

    虞菀菀偏過臉,目光落在少年瑰麗面頰,不論看第幾回他的烏睫總遮住那點紅痣。

    非常熟悉的神情。

    她終于忍不住,輕輕扒拉身側那截茶白的衣袖。

    少年垂眸,也輕輕的:“怎么了?”

    虞菀菀:“你在不高興什么啊?”

    薛祈安抿了抿唇,沒說話。

    好一會兒,他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別過臉:“沒事。”

    正要再往前走。

    一截手臂伸直擋在他面前,青綠衣袖滑落,露出被煙花映出明媚暖色的手腕。

    少女站定在他面前,裙袂烏發被風扯得曳動不休。

    她言簡意賅:“說。”

    他終于知道當年地主兒子為什么喜歡看人跪在面前當大馬了。

    身側幾只鬼也搖頭,一副唯他是從的模樣。

    想要她從內到外,從上到下全被她的氣息浸透。

    果然是何發財。

    照何發財的意思,薛明川在昏迷間偶爾的清醒時,都在四處養小鬼。

    他是她最喜歡的嗎?

    話音未落,虞菀菀就哼哼打斷他:“這可是我為你量身打造的劇本,包收美名的。”

    何發財甚至還撞見過他們豢養妖族。幼年玩弄,成年殺死制法器。

    他懷里暖洋洋的,那股冷空氣味都被熱鬧喧囂的煙火氣沖淡。

    可何發財那時就只想讓地主一家受盡報應,讓給錢地主家的云州人受報應。

    熱意蒸騰,在眼尾滲出。

    餅干另一端被直接咬住。

    很快又被被子兜住,塞回去。

    “那就一言為定啦。”

    他給了何發財一千兩黃金,何發財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再沒什么事。

    少年吃得很認真,長而濃密的烏睫幾乎戳到她面頰。

    系統音響起:【HE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見過他這張臉,她是真覺得其他任何她從前贊嘆過的臉都清湯白水般寡淡無味。

    近乎發泄般掠奪她唇齒間每一點氣息,不容分毫退意。

    忽然間,母親病危。

    寂靜片刻。

    她不會說不喜歡,也不會說喜歡。

    薛祈安才松開她,手搭在她腰側,卷著她的腰帶玩兒。

    但他已經不想問她喜不喜歡他了。

    虞菀菀做好準備,提防他們進屋后直接動手,打開窗笑:“何老爺。”

    HE系統:【是的是的。】

    何發財扛住了。

    她的死是他后半輩子的開始。

    他不滿很久了,需要一個更聽話的合作對象。

    原來,父親昨日就前來報信,說母親病情突然加重。

    被戳穿他不過也一死,可薛明川說:“好。”

    薛祈安喉結一滾,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

    虞菀菀也不想聽他罵臟話。

    /

    最可惡的是,虞菀菀突然又想起來一段小說劇情。

    中間那只鬼搖頭:“哎,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這樣角度,虞菀菀仰起臉眨眼看他,莫名眼熟。

    那瞬間,他如墜冰窟,牙齒都顫栗害怕得哆嗦不止。

    不用死遁,不用這樣折磨他。

    何發財想。

    中間那位,之前兒子來過她家的,是洪俊的發小何發財。

    和洪俊的二次發家史一樣奇怪。

    牙齒咬斷被他銜在外的餅干。

    沒用的東西。

    夜風漸起。

    何發財最后也不是真落魄,只是裝作好賭以避風頭。

    最后三個字卻像被無形的手捂住,他“咿咿呀呀”說不出聲。

    “要不我不死遁了吧?”

    像擔心一閉眼,她就會消失在黑暗中不見。

    薛明川也不強求,離開了。

    /

    她的呼吸涌進他體內時忽然就似春日、鮮花、暖陽一類美好的事物具象化了。

    今年收成不好,時間又太急。

    虞菀菀直接開門見山:“何老爺下午說的有冤是什么意思?”

    薛祈安掃了眼就懨懨移開視線。

    兩人自此鬧掰,老死不相往來。

    那是薛家的獨子,薛明川。

    天災時,百姓惶恐則天地怨氣深重。這怨氣,和修士修煉的靈氣有些相似,薛家已研制秘法轉換。

    怔愣一瞬。

    又雇傭強悍打手,逼迫附近所有米商以市價十分之一上交大米。

    虞菀菀直覺不對,從被窩里鉆出來,坐直身和他平視。

    何發財又搖頭:“說來話長。”

    何發財還搖頭:“這不行啊。”

    何發財向地主家告假。

    “所以就叫師姐去睡,我看著啊。”薛祈安揉揉她的眉心,無奈說,“我共享師姐的視角不一樣么?”

    “不要玷污了我師姐的耳朵。”

    何發財趴在門口偷聽才知道,地主說的是一種邪術:

    如今洪災嚴重,怨氣難解,正是以活人煉小鬼的最好時機。

    并不冷,穿過人群已成陣暖風,沾滿食肆佳肴甜香。

    聞所未聞。

    怎么看?

    等何發財走后,薛祈安向她湊近點兒問:“師姐為什么需要我……”

    他的衣襟被松開,綁縛的銀白色綢帶被她無意識的攥住、纏繞、收緊。

    虞菀菀趕緊熄燈窩床里睡,見薛祈安還坐著,她扯他一把:

    薛祈安忍不住笑,將她從懷里撈出來,牽著往回走:

    “出來。”忽然在腦海里說。

    面前那對藍眸像小狗眼睛似的,霧蒙蒙望來,閃閃發光得很漂亮。

    虞菀菀重新拿起根餅干棒,笑盈盈的:“就是我和你各咬一邊吃掉,不能讓餅干棒斷掉。”

    忽然。

    鬼大部分都是死的人。

    這算什么游戲啊?

    薛祈安默然會兒:“好吧。”

    她以為這事就早到此為止。

    薛祈安往前近點,吞進一小截的餅干:“嗯,什么話?”

    余光瞥見她新買來的零食,有點像現代的餅干棒。

    和何發財一起幫工的人,很多都不堪受辱走了,要么就死了。

    薛祈安愣了愣:“什么游戲?”

    其實是可以的。

    默然會兒,她還是很震驚問:“你認為你死得冤?”

    柔軟細膩的指腹忽然壓住他的眼尾,連紅痣一起揉了揉。

    她允許他自由選擇。

    她想了想,向何發財勾勾手指:

    可他母親病重在家,需要這筆錢。大地主家給的薪酬最高。

    虞菀菀困惑眨眼。

    虞菀菀:“……”

    他的臉實在離得太近,這樣看著都莫名呼吸不暢。

    薛祈安:“之前你說過,圓滿結局的方案生成了對吧?”

    嘴忽然被捂住。

    話音未落,系統像被捏住喉嚨一樣發出尖叫雞的聲音。

    好像,好像練心關里她倒在他懷里也是這樣角度看他。

    “抱了抱了。”

    “我會一直把月亮留給你的。”

    薛明川只笑不語。

    虞菀菀眉眼愈彎,忽然松開餅干。

    “我們那以前有句話。”

    “冷。”少年說。

    “不許提她一個字。”

    “當然。”

    珠玉般一點點墜落。

    “如果你沒死,明日我不僅放你走,還給你一大筆錢。”

    薛祈安:“別管我。”

    她倏地壓住他的后腦勺,用力摁向自己的方向,越過餅干的中點咬住少年薄而涼淡的下唇。

    眉睫忽然被親了親。

    他冷笑:

    虞菀菀搖頭。

    “不要給最喜歡的摘下月亮。”

    那大地主的兒子是個紈绔,天生右腿殘疾,最喜歡讓仆從扮大馬跪著。

    有權勢的滋味實在好。

    這樣主角就永遠偉光正了。

    “告啊,去告啊。你看看這云州誰敢替你平冤。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爹每年上繳的稅都撐云州開銷三分之一。”

    她向著他眨巴眨巴眼睛,頻率太快,瞳仁都看不著幾次。

    虞菀菀恍然大悟照做。

    虞菀菀:“你再把領口系緊一點就該看我跟著百鬼夜游了。”

    薛祈安搖頭,輕輕的:“師姐先睡吧。”

    他拿五百兩去請最出眾的殺手,殺光了地主全家,奪走他們的地和存糧。

    “我可以!我家、我家也有地,一月內綽綽有余!”

    何發財又說:“薛明川之后又向我進貨兩萬石糧食,悉數以涂家名義捐給云州。涂家負責賑災的人瞞下此事,吞盡賑災財貨,致使后來數萬人死亡。”

    室內混著急促壓抑的呼吸聲。

    虞菀菀試探的:“我們剛做完,你是不是也沒睡。”

    憑什么他們還能活著呢?

    何發財決定和地主那兒子魚死網破。

    云州這事全算在薛祈安頭上了啊。

    薛祈安向他們發頂一揚下頜:“手放上去。”

    現在外頭都在傳這事是涂家所為。

    畢竟,死和重逢對她來說僅僅一瞬。

    每向薛明川彎一次腰,他就要打死十來個下人,好似以此埋葬那個出身卑微、受人白眼的自己。

    “但我也會想抱師姐的嘛。”

    這也是近年來靈力衰微,薛家修士修煉速度卻反比以往更快的原因。

    寫的還不如他做的多。

    干嘛給她衣服呀,哼。

    地主不愿意。

    它有意討好自家宿主:【愛意有差距值一定是她沒眼光,不懂您的好——】

    “行啊,那你得配合我。”

    他一定會瘋的吧。

    一夜間,何發財為之奮斗的東西全部化為烏有。

    他們額抵額,親昵至極。

    虞菀菀拿根牙簽用力捅杯里的白水,攪出一圈漣漪。

    虞菀菀怔住。

    慣來對他跋扈的地主一家如孫子般對人彎腰低頭。

    “嗯,”薛祈安也低笑,嗓音比往日喑啞,“我會努力拿到的。”

    昏黃燭火一跳,少年少女身影頭落地面幾乎融為一體,架起的手肘如牢籠般緊緊箍實對方。

    肩部一暖。

    不會給他出格發瘋的機會,也不會讓他徹底安心淪陷。

    薛祈安:“……”

    虞菀菀:“……我是那個意思嗎!”

    如今看來,確實是的。

    他回到地主家。

    多是農村自養的雞鴨鵝。

    書里寫,薛祈安當初正好在附近,殺人殺妖練邪術。

    又掛上最開始見面那副傀儡似的面具假笑——忽然間她就和別人一樣了。

    末了又覺得話有些硬邦,他仔細攏緊披在她身上的衣袍,輕輕的:

    或者說,更加聽話的一只狗。

    他扭過頭,看見少女咬著根餅干棒,托腮笑盈盈抬眸。

    /

    第二天匆匆趕回家,發現母親已經死了。

    咔嚓。咔嚓。

    這些小鬼會被二次煉化轉為高濃度的靈氣,供修士修煉。

    但這神情……更是默認了。

    何發財去衙門告過,去質問過地主家,也擊鼓伸冤過,無果。

    可何發財不曉得冒出來一股氣,在他走前攔住他說:

    大地主有錢,一筆重金補償他們父母根本不會吭聲。

    “我天下第一漂亮溫柔善良的世界。”

    下情蠱也可以啊。

    “薛祈安,你想不想要我的月亮呀?”

    室內燭火跳動一瞬。

    【宿主不必傷心,他是假的,您需要的話穿書局可以提供記憶清除服務。】

    溫潤清朗的青年含笑看他。

    “怪不得他生意做不大,生意人不就最講誠信嗎!這寅時都過了,他還不來!還不來!”

    唇角沾點粉屑。

    “區區一只狗還配對主子指手畫腳?吠一聲都嫌吵。”

    /

    薛明川要從他們這買一萬石糧食。

    虞菀菀看完,驚得說不出話。

    但選項里永遠只有她。

    和她笑時笑意都不達眼底。

    他忙把衣襟細帶松開點:“抱——”

    何發財發家得早,當初還幫過洪俊創業。但洪俊二次發家時,他在賭場輸光了錢,求他幫忙卻被拒絕。

    虞菀菀還沒說什么,他又親下來。

    絕不會讓任何人奪走。

    地主和地主兒子都犯難,直搖頭說做不到。

    虞菀菀點頭:“是有點,但你不打算配合你——”

    何發財卑躬屈膝諂媚笑:“希望日后還能和大人合作。”

    何發財后來才知道,他那日趴在門口聽,薛明川根本就曉得。

    短短一截的餅干很容易就被吃光了,恰恰好是在正中位置。

    他和薛明川合伙弄死那么多無辜百姓,又趁災哄抬物價致使熟人餓死。

    虞菀菀不再向前,彎著眉眼看他湊近:“我不會給你摘下月亮的,但你可以來我這拿。”

    之前就說好,早中晚各一個親吻,可她根本就沒記住。

    這樣干了三五年,他體無完膚,受盡侮辱謾罵,活得毫無人樣,卻竟然也活下來,逐漸獲得地主家信賴。

    身體被她觸碰而發顫,連氣息也穩不住。薛祈安卻笑:

    去死。去死啊!

    地主家貪,吃肥水太多。

    他沒說話,別過臉默認了。

    少年垂眸望來,沒扎牢的烏發俶爾散開,半遮住過分昳麗的眉眼。

    薛祈安抿唇,還是不吭聲。

    虞菀菀忽然不自在:“那不然呢?”

    何發財:“我是昨夜下午死的,當時正要去找薛明川。定然是他殺的我,知道我昨日會向他要錢財!那狗日的!”

    虞菀菀手握緊:“因為我死——”

    何發財也想走。

    夜已經深到快要天明。

    虞菀菀心念一動:“我們玩個游戲嗎?”

    一月后,他湊足一萬石糧食交與薛家,甚至多贈一千石。

    他早看中何發財心術不正。

    他確實好聰明哦。

    薛祈安:“……”

    “當然呀。”

    “早中晚的時候,師姐多親親我吧。”

    她手抵住他的額頭,不許他再往前咬餅干,不諳世事般輕笑:

    虞菀菀夸張一哆嗦,抱緊自己:“我冷。”

    洪俊的水利工程意外也是人為。

    雙腿也殘了,右眼天寒就疼痛不已。

    搶也會搶到。

    她就是最好的。

    虞菀菀忽然心軟,想:

    少年舌尖鉆進來,卷走她齒間的餅干。

    “和師姐說過是高興的。”

    虞菀菀動了動鼻子,腦袋埋在他懷里,身影聽起來有點悶:“調理好了嗎?”

    身后燭火搖曳,窗幃翻動,她似山間精怪所化,一身盎然如春意的青綠。

    何發財之事,又何嘗不是機會?讓薛家倒臺,一點點摘除薛祈安污名的機會。

    當孫子,那可太糟了。

    何發財出身漁獵,父母算不得窮,卻也不算富。

    他只是窮苦人家的兒子,斗不過這些大官大戶。

    很像親吻時他總先干的事。

    “所以,”

    虞菀菀沒答他的話,銜著根餅干,嗓音含糊又黏膩不清:

    他還帶了土特產贈給地主兒子,希望他能多關照何發財一下。

    系統卻說:

    就,有點類似的意思吧。

    薛祈安:“……”

    “但薛明川給我的錢還不及說好的三分之一,讓我要錢和要命選一條。”

    他恨啊。

    懷里少女很快軟綿綿的,像團云一樣懶懶窩著,指尖都不愿意動。

    薛祈安又看她,對視時忍不住笑:“師姐,這個游戲好肉麻。”

    被嫌棄了的HE系統一無所覺:【我們有很多相關案例進行數據分析,保管讓你們HE。】

    薛祈安掀起眼皮問:“這要象征什么?咬斷了象征我和師姐一刀兩斷?”

    地主那兒子卻沒同意,逼迫侍從壓著他在門口雪地跪一晚:

    真好啊。有錢有權真好啊。

    攘攘人群如小流般淌過身側。

    幾聲碎響,她三兩下就把那根餅干棒咬碎吞入腹中。

    他父母都死了。

    寅時。

    他幼時最常在云州大地主家幫工。

    尾音未收,她腦袋倏地被摁住。

    卻看得他渾身發冷,如回到襁褓時,連衣服都被撕破看透。

    也該讓薛明川挨罵了。

    那當初何發財是怎么落魄的?沒人曉得,只說他得罪了人。

    他騎在他們背部,不停用鞭子鞭打,大喊:“駕!駕!駕!”

    虞菀菀哆嗦更厲害,像置身冰天雪地:“身體冷都其次,主要是心冷。”

    薛家骨干弟子都“吞過”小鬼。

    虞菀菀打聽時就聽說,何發財曾是云州米商的老大,這兒米商都聽他的。

    他熟練接話,走近,手臂橫過她身側,彎腰輕輕的:

    有錢的滋味實在好。

    生怕他反悔,HE系統趕緊把方案傳過去,里邊列舉他應該做去讓她高興的事。

    “這是定金。”

    柔軟寬大的外袍將她兜住,和那股獨特冷香一起擁抱她。

    薛祈安微笑:“不然我就送你回爐重造了。”

    像那種走鋼絲的人,隨便碰一下就會轟然墜落。

    一個時辰等于現代兩個小時啊。

    地主兒子早知道此事,哈哈大笑:“這可比戲本子里唱的有趣多了!”

    【不行的。這只是個虛擬的世界,穿書局規定攻略成功后必須強制離開。】

    少女好欣喜地笑:“你這次也哭了。”

    薛祈安忍不住笑:“好啊。”

    這樣想,他手底有點惱地加重。

    感覺像在自找折磨。

    她只是總感覺薛祈安今晚狀態不對。

    窗子被敲了敲,幾道黑影終于做賊似地來到屋外。

    他還是沒說話。

    “我直接咬嗎?”

    地主兒子卻認為這是對他身份的侮辱,打死他父親,瞞下這事。

    他的神情埋沒于黑暗間,看不清晰。

    薛祈安也笑:“師姐想把月亮給我嗎?”

    連化鬼都如此。

    虞菀菀忽然也說不出話。

    薛祈安:“……”

    甚至垂睫時,薛祈安看起來都像……快要碎了。

    虞菀菀抹抹艱難擠出來的眼淚:“可是不弄明白有的人為什么不高興,我又舍不得回去。”

    薛祈安:“我是妖力。”

    對面漂亮如人偶的少年卻望來,跟朵花似地綻放很溫柔笑意:

    虞菀菀眉眼彎彎,像夜泛湖泊的一對游弋小舟:

    虞菀菀:“那長話短說。”

    何發財恨啊。

    “你不睡嗎?”

    在她發火前,何發財終于開口:“女君可以自己看我們的記憶。”

    少年嗓音很溫和,眸色卻如墨般暈染不開的深邃晦暗。

    她算是明白了,這本書創造反派的底層邏輯,就是將薛明川做過的惡事全部算到薛祈安頭上。

    他們也必須去死!

    虞菀菀經不住往后縮,餅干差點脫口,摁著她后腦勺的力度驀然收緊。

    可她忽然后知后覺發現,對薛祈安來說……

    薛祈安終于嘆口氣,去抱她:“小事情,我在努力調理。”

    過會兒。

    虞菀菀:“……”

    明月清風,人如寒松,真正的世家美玉名門表率。

    好癢啊。

    只能說死有余辜吧。

    他如果會被其他人看見,就關起來嘛。

    對她要他做的事也沒什么意見。

    但就在那日,他撞見真正的大人物來訪。

    虞菀菀反抱住他肩膀的手一緊:“那我要做點什么嗎?”

    她沒有任何問題。

    虞菀菀困得想死,在心里把那群鬼罵了前百八十回。

    兩家都常來往生意,地主還誠心說:“靠米糧飼小鬼之事有損陰德,不可取啊大人。”

    可啟唇剎那,她瞳仁微縮。

    說話間拂過面頰的呼吸暖陽如春日清風,攪和不分彼此。

    虞菀菀抱緊他,又仰起臉,眼睛故意眨巴:“但你之前不是說冷的話要用靈力嗎?”

    何發財應得斬釘截鐵:“因屈受死即為有冤。女君,你必須替我伸冤。否則我便狀告鬼王,說你玩忽職守,到時有你好果子吃!”

    看別人一眼就懲罰他一天碰不了她,濕漉漉地求她留下。

    薛祈安笑了一下:“沒有。”

    地主家的兒子將他毒打一頓丟擲雪天街頭。

    一無所知的少年抱住她,腦袋埋在她肩頭。

    過好一會兒,才輕輕的:

    “師姐不要再離開我了,不然我可能會……”

    發瘋的。

    他最后幾個字消散在風里,聽不真切。

    第 77 章   百鬼夜游(六)

    睡著后,虞菀菀做了個夢。

    夢里她死遁了,像個鬼魂一樣飄在空中,底下是間寬敞的四合院。

    四合院屹立山頂,很像她當師尊那會兒的布局。院內栽滿整片的甜橙樹,隨風搖曳,扯動幾顆枝頭墜著的淺紫風鈴叮當作響。

    那片甜橙樹實在長得太好,結的橙子金燦燦圓滾滾,像一顆顆小太陽。

    她聞不到,卻本能覺得好香好甜。

    肯定有人很用心地栽種。

    忽然。

    “薛祈安!”

    她聽見有人喊,嗓音雌雄莫辨,更偏向刻意模糊處理的電子音。

    虞菀菀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后院栽種甜橙樹應該是薛祈安成為妖主的時期。

    大反派的巔峰時期。

    是什么樣的呀?

    她難免好奇。

    突然間,疾風驟起,草木沙沙不止,她似有所覺地回頭,撞入對絢爛金燦的雙眸中。

    那張臉和夢境里的重疊。

    本來死遁就弄得她煩,不想煩上加煩。

    ……他抓的重點為什么是這個!

    她氣鼓鼓往回走,“嗙”一聲拍開自己的房門。

    薛祈安也要跟她一道,卻被少女伸直的胳膊攔在門內。

    虞菀菀壓根不理。

    卻只是被咬住下唇。

    握著她的手忽然收緊。

    他沒說什么地收回手。

    唇被猛地吻住。

    虞菀菀也正好喊他,仰起臉試探著:“要不你先暫停喜歡我吧?”

    咚!

    手忽然被一把抓住,指縫飛速被她堵滿,十指相扣。

    薛祈安:“還行?”

    虞菀菀面色爆紅,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啪”一聲把門關上。

    他別過臉,笑意稍淡:“不要。”

    薛祈安伸手牽她,她沒躲乖乖反牽住他。

    虞菀菀不想和他說話,面無表情看他。

    但洪三娘堵到她的住所來。

    門關緊的剎那,光線黯淡。

    總得提防別人先看上他,提前下手搶走占有。

    /

    明明就祈求過她的。

    可突然間。

    釣著他。

    虞菀菀:“你覺得甜橙精怎么樣?”

    拽著薛祈安一個遁身符,直接回了屋宅。

    他直接當沒聽見。

    她忍不住“嘖”一聲。

    “總之,你先等我回來!”

    像暗里潛伏的毒蛇,伺機纏繞獵物。

    虞菀菀深吸口氣,大步往門外走。

    嘴里還嚷嚷:“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洪三娘一噎:“那不一樣!我爹,我爹年紀比你大,發家更早。”

    剛穿書時系統怎么說的:

    虞菀菀惱火地用腦袋頂他。

    “我和師姐過得當然很舒心。他們懂什么?”

    薛祈安想了想改口:“挺好,挺喜歡——唔。”

    洪俊也是說,云州百姓的死換成他的錢財,也死得其所了。

    薛祈安垂眸看一眼,掀起眼皮時眸色淡淡的:“我知道了。”

    他這角度只能看到洪三娘,她的身影恰好被院門口的石柱擋住。

    和他親吻實在舒服。

    虞菀菀冷淡:“哦,我也是。”

    虞菀菀:“……”

    ……虎父無犬子啊。

    ……七日?

    他額前碎發被風吹開,露出過分昳麗的眉眼,眼底聚滿熠熠碎光,似整道星河流淌。

    少女強壓怒火的嗓音從里邊響起:

    洪三娘一喜:“那位公子在那嗎?”

    她刷地掏出一把錢,灑在她面前:“你開個價,多少肯和離。”

    薛祈安瞥了眼,倏忽展眉一笑,勾勾手指撤去地面那片白霧。

    他昨天明明就和她說過的。

    等待的幾天,虞菀菀預備逛一逛云州。

    他倆看起來,就非常親密熟稔啊!她再不醒,他倆是不是能就這樣親上?

    虞菀菀擋住她,禮貌假笑:“請問有什么事嗎?”

    【警告警告!宿主再擅自透露系統存在,將予以電擊懲罰。】

    她怒目圓瞪:“你你你!”

    薛祈安微歪腦袋,困惑回望。

    “當然。”

    可洪三娘已經看見他們了。

    這會兒洪三娘忽然向看到什么驚悚的事,一張臉皺巴一處,瘋了一般,舉手“啊啊啊”亂叫著跑走。

    他托住她,偏過臉躲開她的親吻。

    虞菀菀打商量:“要不少喜歡一點呢?或者喜歡慢一點?”

    “醫館在那。”虞菀菀微笑,“正好治你腦子和嘴。”

    虞菀菀本能地要往他那兒跳。

    /

    薛祈安向窗外一揚下頜。

    “師姐?”

    洪三娘不知道這些,臉漸漸漲紅,憤怒說:“你怎么可以這樣和我說話?對我如此柔弱貌美的女子都這樣,可見你性情之跋扈!”

    薛祈安卻問:“那七日后,師姐有要和我去哪玩的計劃么?”

    出門沒幾步,忽地迎面走來道熟悉身影。

    門“啪”地在她面前合上。

    洪俊剛死,洪三娘卻并沒半點傷心。

    他本能仰起下頜,攬緊她的腰,試圖加深這忽如其來的獎勵。

    虞菀菀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看她:“出門左轉。”

    “你知道什么啊?你肯定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嘛——不要不高興。”

    之前該給的時候不給,不該給的時候給這么快。

    不義之財是要連本帶利歸還的。

    嘖。

    應該感謝她嗎?

    少年一身紅黑勁裝,衣襟金線勾勒繁瑣花紋,顯得人傲不可攀。

    薛祈安笑意加深,在她一路綿延的細密吻里身體發抖,卻很溫柔說:

    “怎么了?”

    默然片刻,系統說:【已經95了。穿書局評估后,感覺拉滿七天都多。】

    虞菀菀震驚:【照他這好感度發展趨勢,十點我得再攻略十年吧。】

    她自己,也不行。

    他的瞳色淡而寒涼,有種不近人情的疏離蔑視,或許更偏帶神性。

    將手從他掌心里抽出來了。

    “因為——”

    虞菀菀:“金屋藏嬌這個詞你知道吧?”

    他笑得好好看。

    他忍不住彎彎眉眼:“師姐。”

    她喜歡吃甜橙,之前又喜歡當他師尊。這是什么新玩法嗎?

    虞菀菀跳起來掛在他身上,笑盈盈地親他眼尾:

    眼睛不住往里瞟,明顯想找什么。

    少年置于門后半明半滅的光影間,笑意也陡然消失,神情冰冷晦澀。

    藍眸像片海洋般溫柔潛伏她的身影。

    但現在……

    “……”

    洪三娘高傲一哼:“你知道的吧,我們家在云州的名聲響當當,家纏萬貫。”

    “那個老不死可算死了。錢都在我手里,這幾天日子過得真舒心。”

    薛祈安側過臉,忽然摁住她的后腦勺,壓向自己這兒。

    少年額前通紅,錯愕看她,手在她額前也揉了揉,輕輕的:

    判斷她死遁的日期。

    虞菀菀立刻拉著薛祈安掉頭,省得等會兒她用那種直勾勾目光看他。

    “師姐,不要理她。”

    虞菀菀眉心一跳。

    虞菀菀被從他懷里拎出來,放在梳妝鏡前扎辮子。

    “虞大小姐。”洪三娘知道她的身份,很熱絡揮手跑近。

    虞菀菀忽然不那么惱火了。

    洪三娘故意很大聲,像說給里面的人聽:“要是我的話,肯定不會這樣對待自家夫君。我會掏心掏肺對他好,不會舍得離開他,他要三妻四妾我也絕不阻攔。”

    獨她的心跳奇怪地加劇。

    那種深刻靈魂的痛意虞菀菀還牢記,下意識哆嗦一瞬。

    虞菀菀:“……”

    /

    搶劫就搶劫吧。

    “只是我感覺你喜歡我比我喜歡你多一點。我準備養成一下我自己,趕緊追上你的喜歡。”

    虞菀菀惱惱的:“你還是別說話了,嘴就用來親吧。”

    “師姐準備娶我呢?”

    想起洪俊干的那些事,她忽然憐憫看洪三娘:“那好好珍惜你有錢的時光吧。”

    不是她熟悉的霧藍色。

    虞菀菀怔住。

    剎那世界都墜入靜默。

    薛祈安好像忽然很高興,瞳仁笑得看不見,眉彎如月地問:

    他很詫異,面上還有未散的笑意:“你怎么像搶劫一樣?”

    慣常依她的少年獨獨這回不答應。

    虞菀菀想解釋系統的事,張嘴卻一字也說不出。

    窗邊坐著的少年應聲回頭:“師姐?”

    半晌她視線也移開,再度湊近,輕輕的:“到時候再說吧。”

    這世上腦子有問題的人怪多的。

    修士聽力稍好。

    誰都不能阻礙他們在一起。

    他立刻臉紅了,攬緊她的腰。

    那是個甜橙精。

    想了想,她更大聲:“我還會親自挑性格最溫柔小意,最漂亮的以讓她高興——哎呀!”

    知道她離開后他肯定會傷心,所以讓他少喜歡一點。

    少年安靜望她,眸色涼淡得讓她分外心虛,下意識要避開。

    【小薛他潔身自好,守男德,身邊毫無異性存在。】

    一直到出門前都心不在焉。

    就,她還挺多余哈。

    “薛祈安。”

    這大概是HE系統唯一的用處吧。

    虞菀菀用力掐自己一把,從床榻突地彈起。

    竟然是洪三娘。

    討人厭的家伙又冒出來:【死遁排期出來了,七日后子時死遁。姐你如果有具體安排,我可以轉告上級。】

    洪三娘等在外邊。

    虞菀菀還聽見她和身邊青睞的侍女哈哈大笑:

    身側有道身影卻穿過她的身體,更快一步墜入他懷里。

    為什么這么著急?

    ……好漂亮。

    洪三娘忽然向后跌坐,栽倒在地面,齜牙咧嘴,痛苦地揉著雙腿。

    薛祈安眨了眨眼,搖頭。

    “你不敢讓他來見我,更是善妒!那位公子跟你過日子肯定不會舒心,我真替他難過。”

    換平時虞菀菀肯定不至于這么生氣。

    差點就說漏嘴嚇著她。

    那股無形推力肯定是修士的靈力!

    沒有一次親吻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做一次。

    何發財這類人剛化鬼,需養蓄陰氣,才能短暫于人前顯形。

    虞菀菀:“哦。”

    薛祈安:“……”

    虞菀菀順著望去,眸色一淡,唇邊笑意卻漸漸加深:

    這回薛祈安沒躲。

    她本來是打定主意要生氣的,可又氣不起來了。

    走出門才很輕很輕地問:“為什么呢?”

    當著她的面,看不清面容的甜橙精捧住少年的眼尾親了親,也是親在那顆紅痣。

    虞菀菀:“以前有個皇帝,他有個很喜歡的姑娘。娶到她之后,鑄造最豪華的宮殿——所謂金屋,鎖……呃,讓那位姑娘居住。”

    洪三娘被洪俊寵壞了,從來都要什么有什么。

    他由著她親吻,輕笑:“好啊。”

    要這么想也是吧。

    下頜倏地被掐住,轉回來。

    少年好似看見她了,像她一彎眉眼,如凜冬逢春般綻放笑意。

    她飄下來,黃澄澄的裙擺似金子雕琢,從枝頭偏偏墜落。

    “那到時,師姐就由我來決定吧。”

    砰砰,砰砰。

    虞菀菀走過去:“你在看什么呀?”

    薛祈安沒躲,更困惑揉揉她腦袋:“師姐做噩夢了?”

    “你剛才在看她?”

    “慢走不送,別逼我抽你。”

    能不能瞪大電子眼看看呢?

    他低笑著,湊在她耳邊溫柔說,呼吸暖呼呼地吹過。

    虞菀菀顫了顫烏睫,忽地想起那場夢。

    好不爽啊。

    甜橙精之前,還有沒有甜桃精、甜豆精、甜瓜精……

    他們看起來也會過得很舒心。

    第 78 章   百鬼夜游(七)

    晨初。

    涂家外忽然被人堵死了。

    烏泱泱的人海,有人揮舉鋤頭,有人拿著臭雞蛋用力往窗戶砸。

    屋內涂酈坐得挺直,身體卻在不停發抖。

    她看向窗外,前去攔的侍衛悉數被揍個頭破血流,人群里不乏還有散修,術法一聲接一聲。

    資歷年老的仆從哆哆嗦嗦:“大、大姑娘,這要怎么辦啊?澤公子他還沒有回來。”

    涂酈沉下臉糾正:“是大小姐。我才是血統最高貴的涂家直系。那些人算個什么東西?”

    仆從跪倒在地,不敢說話。

    自涂酈父母亡故、叔父掌權后,涂家上下都被勒令不許稱呼她為“大小姐”。

    她不配。

    涂酈恨恨說:“這豎子玩意兒,勾結薛家奪權還要顛倒是非,我早晚得風干他人頭懸吊門前。”

    耳邊喧鬧聲愈來愈盛。

    聽仔細才曉得是那些云州百姓:

    “涂家欠云州一個交代!”

    “吞賑災財貨,任妖道作祟,如今害死數人,涂家該死!”

    沒有人不會看上他吧?

    剛拿來的小桔燈又被撥到一旁。

    怎么忽然就把她丟下了呢?

    少女看見他好驚訝,手背在身后,似乎下意識縮了縮,想躲他。

    被他壓緊的那只手也忽地用力。

    今天活著,明天……死了。

    合歡宗技巧制出的傀儡,指尖都能感溫。

    咕嚕嚕。

    她卻并沒有躲。

    將近酉時。

    幾息間便回到虞家。

    「哇,好浪漫。」

    看起來并不打算計較她以系統做替身,死在他劍下的事。

    他“撲哧”笑出聲。

    先留下來。

    「少主只是剛走。剛走!他原本在睡覺,醒來說想要散散步。」

    龍的聽力向來很好。

    小桔燈完成得比預期快,她高興提著上樓,要去給薛祈安看看她的成果。

    耳側忽地能聽見隔壁屋動靜。

    “是在給她引路,只要小桔燈在她手里,她就永遠能找到他的方向。”

    白質燭身托起一點橘紅,在漸深的夜色里緩緩被吞噬殆盡。

    虞菀菀在的話,應該能認出來這是她在薛祈安記憶里見過的“小粉”。

    可薛家明說了,他們主轄域內天災頻繁,無多余的錢賑災。

    虞菀菀也笑:“是呀。”

    夢里他化為一條銀龍,上天入地,呼風喚雨,耳目所及輕易遠超修士之極限。

    一片晦澀間,靜坐于椅子的少年突然起身,推門向隔壁去。

    師姐。

    甚至還有人給他下藥說:“愛上一個人,要先愛上她的身體。”

    薛祈安以前確實不明白。

    連帶他們窺破的天機。

    緊挨著虞菀菀的主臥。

    龍魄拼命搖頭,對視時圓滾滾的豆豆眼莫名泛出驚恐。

    薛祈安看她會兒,忽然輕笑。

    /

    私底下連娘親留的嫁妝都添進去了,出一半資重建云州。

    虞菀菀低笑一聲。

    “唔,我沒有誤會。”

    退無可退之時,它絕望點頭。

    “那好像是不太好哦。”她歪歪腦袋,好輕好輕地說。

    轉身又能踹他入深淵,暗中栽贓這藥是他偷的。

    尾巴尖纏住她的腳踝,緩緩向上。

    “你放心,我會永遠對你好。”

    果然啊。

    樓梯兩側掛了好多淺紫的風鈴。

    龍魄看起來卻好心虛,揮揮手,避開她的視線,還擋住門縫。

    好多好多的木頭小人,裝飾品一樣擺著。

    身影被月光拉得好長好長。

    他步步逼近,眸中暗色翻涌,嗓音卻清冽帶笑:

    她之前總說他漂亮是這個意思啊。他對她來說就是很漂亮的玩具。

    突然,燭火一顫。

    “勸你少費功夫啊。”

    金鏈被捂熱了。

    她拆開才封好不久的燈,抽出特地裁進去的銀白綢帶。

    ……是血。

    她本來沒有想在意,但……

    小粉:“攻略者死遁后呢,自然是去攻略下一個——”

    何發財卻忽然到訪。

    在外除妖的涂家修士很快得了消息,飛速趕回來,暫時疏散人群。

    薛祈安想起玉銀族的事,大概是十二歲那年。

    暖呼呼地纏在指尖。

    門很輕地碰到木板后的什么,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咕嚕嚕滾到他腳邊。

    兢兢業業干牛馬多年,罵名歸他,功勞歸領導之子?

    夜間便做了個很奇妙的夢。

    另外一半,是虞家出的。

    金鏈作響,混著只他能聽見的、忽然作響的銀鏈。

    都說了,

    他掀起眼皮,倏地一愣,和好幾只完整的木頭人打了個照面。

    她都不要一點風險。

    有關系的是,如果有一天他的死都不能留住她呢?

    墻無事發生。

    /

    傀儡不敢吭聲,木質硬朗的指尖在她脖子上寫:

    咚咚咚。

    “師姐。”

    愈深的黑夜濃郁到好似會吃人。

    他垂睫,極輕地掩去眸中神情,笑意如舊,手中盤子卻有瞬傾瀉。

    薛祈安有點兒想不明白。

    他出門的時間明明不短。

    他指尖纏繞的鎖鏈似被擒住了七寸的金環蛇,收斂獠牙,乖順垂落。

    它話本子看得多,趕緊提筆寫:

    “絕、不、會、愛、上、攻、略、對、象。”

    少年并未回頭,身形急促離去,甚至都懶得瞄準她降雷或是再補一擊。

    薛祈安等了會兒都沒見她回頭,想了想,輕輕推門而入。

    龍魄寫:

    樹梢頂無聲息多出個人影。

    薛祈安將木頭腦袋放到眼底,烏睫輕輕一顫,還是她的血。

    她也是閑得忽然玩這一下。

    很像在更衣、上妝、梳發的聲音。

    室內很黑,僅燃著盞小燈。

    涂酈一掌將桌子掀翻,一腳踹向墻面,好大一聲“嗙”!

    在一片喝彩聲中,他又震聲說:“還有近來枉死的米商,請諸位有線索的先行告訴我。我也會還他們清白!”

    像是有什么更要緊的事。

    薛祈安在薛家當少主的那些年,薛家除去的惡妖超七成都是他殺的。

    蠟身也正好燒到盡頭。

    虞菀菀“喔”一聲,才反應過來好幾天沒見過龍魄了。

    叮鈴鈴。

    很快,她不動聲色拎起它丟到肩上,溫和詢問:“薛祈安去哪了?”

    咚咚咚。

    “這話說得好難聽。”

    她委屈。

    薛祈安走近一步,手搭在她的手背,一道覆在抽屜邊沿。

    為什么身邊經常會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現,莫名其妙對他好,譬若送他療傷藥。

    “為什么不想告訴我呢?我明明不會反對,也不會拖后腿的。”

    周圍整片樹林灰飛煙滅。

    天色漸沉。

    薛祈安在離虞家八百里的密林,靈識展開,捕捉到那一抹落網之魚的存在。

    在合歡宗時,她曾用這個捆過他。

    他是小說中必死的大反派。

    為什么呢?

    她卻痛得眼淚掉下來,怒罵:“他有本事挑撥這些人鬧事,有本事讓他們進來啊。涂家內處處是陣法,他們進來死光算了。賤命數條!”

    少女托腮,看著飄帶般遠去的灰燼,好高興地一彎眉眼。

    虞菀菀的門又被敲響。

    “師姐笑起來時,眼瞼會擋住我的模樣。”

    不同情況有不同的攻略法呀。

    虞菀菀歪歪腦袋,烏發輕輕滑落,不解地問:

    這可真正好。

    薛祈安推門而入,剎那感受到那股溫暖流淌的氣息。

    半個時辰不到就完工了。

    結果呢?

    身邊任務者環繞,要么想攻略他,救贖他,要么失敗后想抹殺他。

    ‘死遁可以提前。’

    本來就是啊。

    被褥被掀開。

    醒來時,薛祈安記起白玉殿的事,玉銀族滅族的痛楚也傳遞給了他。

    討厭他也沒關系,不喜歡他也不要緊,先留在他身邊吧。

    抽屜被“哐當”合上。

    虞菀菀卻笑出聲,眉眼彎彎,連瞳仁都遮住看不見了,

    滿屋子都是。

    “我是不是打擾到師姐了?”

    重建云州,涂家必須歸還賑災財貨。可現任涂家家主不肯。

    門后還有圓滾滾的木頭腦袋滾出來,沒有眼睛也很可愛。

    “可以把你——”

    裙擺簌簌。

    不管是他被人搶走,還是他那套自我犧牲式的復活方法。

    是一個……木質的腦袋。

    /

    小粉一愣。

    她果然天賦異稟!

    虞菀菀當然相信是后者。

    “很快回來,去買花。”

    他無意間碰到了,她會忽然出現在樓梯口,興沖沖地撲過來。

    “誒,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不需要了,她在的地方就是他該在的地方。

    薛祈安笑意不減,背著的手指節一曲,勾住叮叮當當的金鏈。

    他沒中計。

    默然會兒,她忽然輕輕問:“他還準備要開妖境對吧?”

    他顯然不再適用之前那套。

    她的笑容同平時別無二致,背抵著抽屜,明顯抵死不讓他拉開。

    虞菀菀的房門被輕輕叩響。

    她眨了眨眼:“怎么啦?”

    之前就是這樣。

    亮光映出前路姑娘家一張慘白的面容。

    “諸位莫急,此事有薛家見證,必然有冤平冤有仇報仇。薛家,絕不冤枉任何人。”

    “身體不舒服,去找醫修。”

    金燦明澄,像好幾輪小太陽。

    不可能不因為她每一次的靠近和觸碰感恩戴德。

    哐當。

    話音未落,一道凌厲銀光擦過她的臉,釘在身后樹干。

    她能記起的,對他有好感的人,兩只手都沒法數了。

    虞家的客房很大。

    小說里的零星內容忽地被串聯。

    ‘任務者不會愛上攻略對象。’

    忽然,一道蒼白驚雷重重劈落,一瞬將狹窄的林間小路撕成兩半。

    龍魄發抖不止,顫顫巍巍將那張寫滿理由的紙推過來:

    死遁后,記憶會逐步被消除。

    他本來就好漂亮。

    小粉搖搖頭,似一雪前恥地在他身后大喊大笑:“穿書局的攻略者,在穿書前都受過嚴格的培訓——”

    他烏睫輕顫,低眉斂目,抿唇極輕的:“師姐不方便的話,要不今晚我去客房待著?”

    小粉笑得眼淚連都掉出來:

    龍魄掰開肚子的一塊木片,掏啊掏,掏出張紙寫了遞到她面前。

    “我老家那兒,就根據這個故事衍生出一套習俗。比如說,定情時送小桔燈,希望能像那姑娘家不繞彎路找到仙人一樣,雙方輕易能心意相通。”

    引路啊……

    「少主喜歡你!少主肯定只喜歡你的!菀菀不要誤會!」

    今天出門不說,明天不辭而別。

    少女好驚訝,匆匆起身,將手里正雕琢的那個木頭人塞入抽屜。

    誰能忍?

    “是誰,誰這么有本事?能拿下穿書局有史以來最難攻略的大反派,可真得讓我好好認識。”

    兩者都被輕柔地放在桌面。

    當年洪災事后,仙門大會決定由薛家輔助重建云州。

    “攻略者死遁是可以提前的,你來問我的時間,她沒準都已經遁了。”

    幾聲腳步。

    薛祈安指尖撥了撥她的烏睫,嗓音和神情都很溫柔:

    虞菀菀很和煦地把被褥鋪整齊,一手提著小桔燈,一手捧著傀儡小人。

    小粉踉蹌后退,渾身抖如篩糠,抬頭看向雷聲最喧囂處。

    虞菀菀微笑,直接推開門。

    推門時,一道身影倏地從角落里冒出來,是個傀儡小人。

    并不需要愛,也不會被愛。

    全部看不清臉。

    “頭暈,出去透透氣。”

    他的衣袖張開,似光影間潛伏的一只蒼鷹。

    默然片刻。

    像面包團捏制而成,軟乎乎的。

    那就是中途回來一趟。

    他習慣拿幾個剝了,擺成小兔子的模樣端上去。

    虞菀菀坐在屋內一樓的手工房里縫制小橘燈,好悠閑聽著,并不著急。

    和裝龍魄的那個還不一樣。

    視線里卻空無一人。

    虞菀菀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時辰都待房里,換她也可能受不了。

    “我當然知道他喜歡我。”

    涂大姑娘,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云州不需要修士管轄!涂家滾出云州!”

    薛祈安:

    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他。

    木頭人偶。

    “他們都對你不好,只有我對你好,你只有我了。”

    “你還是被攻略成功了。”

    她側過臉,面頰被偏冷的聚光映出很溫柔地烏金色,笑得也很溫柔。

    “女君,我們都快準備好了。”

    然后,她們會走過來,告訴他:

    “可以啊。”

    干嘛弄一整張紙的謊話給她看?

    后來知道了,百姓也根本不信。

    大姑娘嘴上罵罵咧咧,說不是她父母做的,死也不給這錢。

    薛祈安低頭,木頭人偶只刻了鼻子和嘴,沒有眼睛,看不出是誰的模樣。

    “當然。”

    虞菀菀騰出空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眼尾,雙眼彎彎如月牙。

    少女卻脆生生打斷他,先一步掏出條金燦燦的鏈子。

    薛祈安足尖一點,輕飄飄落在她面前,眼眸涼淡一垂:

    不可能只在親吻和雙.修時哭泣。

    這樣說,他的尾巴卻從衣裳底探出,在她足邊繞了一圈一圈。

    七月十三,他忽地聽見凄厲哭嚎。

    好像這樣就徹底占有她。

    比如可愛的甜橙精。

    攻略的過程會變成場夢,她醒時不會記得任何人。

    虞菀菀:“他準備復活玉銀族,要把白玉殿內全部的龍魄都放出來。”

    風鈴曳動不發出聲音,可在她房里,一定是叮叮當當響徹一整片。

    其實不在就不在了。

    虞菀菀愣住,笑意有瞬收斂。指尖卷起衣擺,屈起的指腹無意識撓著掌心。

    甜橙的香味漸漸彌散空中,緩慢變淡。

    說一聲就好了嘛。

    今天扯謊,明天藏人。

    傀儡縮了一下,不敢吭聲。

    虞菀菀霎時瞇眼。

    “開妖境還需要鑰匙吧?”

    “我只是來問你一件事。”

    龍魄怔住。

    虞菀菀笑,指尖凝一點冰藍光放入小桔燈內,慢慢縫上桔皮的頂端。

    他這么聰明。

    /

    薛家手段通天,搶奪賑災美名,云州根本無人得知虞涂二家之事。

    虞菀菀手一緊,笑意霎時散去,整個人像是冰窟里拎出來的毫無活人氣。

    小粉松口氣,戰戰兢兢:“你、你說。”

    像在留住她。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呀。”

    “這幾日他就是在忙這個嗎?比如說我午睡或者起得晚的時候——我現在想起來都好奇怪,秦叔有時會和他說‘這么快又回來了?’”

    “什么倒大霉啊?他應得的。”

    她攥緊小桔燈的燈柄。

    還裝。

    橙子瓣差點灑出。

    忽然間,門開了。

    “撲簌”一聲,屋內陷入黑暗。

    滿地陰影被無聲息攪碎撕裂。

    少女身體開始輕微發抖,下頜微揚,身體無意識后傾。

    小粉尖叫,跌坐在地。

    她讀書時候請假都不敢請得這么潦草。虞菀菀微笑著一動指尖。

    薛祈安倏地伸手,捏住她的嘴。稍用力,少女嘴撅似金魚。

    其實就是今天。

    她想殺他也沒關系。

    這個沒身體的木頭腦袋在大概眼尾處有一筆很紅艷的著色。

    “妖境的入口被封死后,一直不為人所知。可都說妖境和鬼界挨得近,那古墳底是不是可能藏著入口?”

    虞菀菀笑,把那盞小桔燈擺到他們之間說:“以前我看過一個故事,有一對男女很相愛。”

    薛祈安坐于桌前,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指尖那截亮閃閃的金鏈。

    那顆懸起的心再度回落胸腔。

    今天孤身辦事,明天佳人相伴。

    窸窸窣窣。

    一片青葉徐徐墜落。

    像想她留住他。

    門并沒有落鎖,透過半敞的縫隙,能看見少女低頭聚精會神伏案桌前。

    她二話不說拽著龍魄的木手指摁上去:“一點溫度都沒有,你跟我說他之前在睡覺?”

    嗙!

    可好久,樓梯口空無一人。

    要么被秦叔撞破了,要么是她起得晚愛在房間里吃早餐,他幫忙拿上來時和秦叔打過交道。

    龍魄越來越驚恐,不停往角落里縮。

    “你來得正好呀。”

    她還在這兒。

    桌面果籃擺置甜橙。

    許是抱著看笑話的心,小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還好心提醒:

    為什么不來找他?不想讓他待那,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笑著揮手。

    “你知道小桔燈有什么寓意嗎?”她指尖抵著它眉心,輕輕一推,語氣很溫柔。

    他弄不明白死遁,忽地就有任務者送上門。

    仆從嘆氣,跪著不敢說話。

    龍魄松口氣,以為她放棄糾結這事了。

    那您為什么不現在就開陣法,殺了他們呢?

    那盞橙黃明澄的小桔燈忽然在她掌心化作粉末。

    薛祈安一愣,手驀地收緊。

    薛祈安的手作勢不經意碰觸。

    身形一晃,少年已不在原地。

    “趙田死后,下落不明的龍缸是不是也在他手里?陵墓內的燈總放置于龍缸內。那我就斗膽猜了,照明云州古墳需要龍缸承載長明燈。”

    書柜間、架子頂、花瓶后……

    卻聽不清隔壁房屋的丁點動靜,明顯是設了隔音的陣法。

    「什么去哪了?」

    他“撲哧”笑出聲,輕輕的:“師姐要不先少笑點兒吧?”

    “剛才。”

    薛祈安輕輕蹙眉。

    薛祈安舌尖抵住后槽牙,輕輕喊她,又在將冒出唇齒時收聲卷入腹中。

    都還挺刻骨銘心啊。

    但這一切的基礎,都得建立在他還留在她身邊吧?

    門猛然合上。

    「不是我說的!我有聽少主的!」

    空蕩得不像話。

    “他瞞得這么好,那以后是不是要想瞞其他的事也可以呢?”

    “攻略者的死遁是怎么回事?”

    也不相信這種鬼話。

    心情很好的模樣,像是一點兒不關心他要不要留在這。

    「我想知道,菀菀可以和我說嗎?」

    是薛明川。

    “但男的是神仙,住宅不能被世人發現,于是每回他都會制一盞小桔燈給那位姑娘家。”

    一時怨聲載道。

    他喜歡虞菀菀,最先喜歡的也只是因為“虞菀菀存在”。

    長久的沉默,忽然爆發一陣夸張的哈哈大笑。

    反正她忍不了,那可是她的小漂亮。

    又忽然指著自己的嘴猛地搖頭,示意:

    ……刻的是她的攻略對象么?

    她會掌控他所有的情緒。

    屋內的擺置還維持方才她下樓去手工房時的模樣,連白紙也壓得嚴實。

    那張紙轉瞬被冰藍色靈火焚燒殆盡。

    上面留存她的靈力,只有他觸碰時才能發出聲音。

    本來說好一個時辰才會上樓的。

    層疊樹影間,少年身影疾馳。

    “啊啊啊——怎么是你!”

    不然他不可能還理智地、體面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只要和她說一聲就好。

    他請示虞菀菀,目露兇意:“明日!明日薛明川終于能倒大霉了!”

    還能聽見男人正氣凜然的聲音:

    少年衣袍獵獵作響,眉眼戲謔,過分昳麗的面容被疾電映得好似地府閻羅。

    它搖搖頭,在紙上寫:

    暴亂持續不久,可坊間關于涂家的不利消息還是越來越多。

    一、二、三……甚至數不清。

    “云州古墳里面說,很巨大的尸骸,連薛家人都來了。我現在忽然在想,會不會是其他龍族的尸骸?有的龍族就定居于仙海。”

    床帷和窗幃被風吹卷,薄紗曳動不休,徹底吹卷的瞬間卻見不到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木板被重重撞擊,窗邊擺置的花瓶摔個粉碎,沙熾星墜落一地。

    少女冰冷柔軟的手指和同樣冰冷的東西蛇一樣纏住他,用力收緊,叮叮當當。

    薛祈安被壓在門板上,驚訝掀起眼皮,手中金鏈墜落。

    第 79 章   百鬼夜游(八)

    風聲呼呼。

    燭火湮滅。

    長久的黑暗間,薛祈安聽見少女輕快雀躍的嗓音:

    “可以把你關起來嗎?”

    腳踝一冷。

    滿屋子的木頭小人忽然活了,滾過來,抓緊他的踝側。

    它們伏在地面、攀著窗子、蟄伏柜頭,染藍的雙眸一眨不眨盯著他。

    終于有了臉,樣貌同他七分相似。眼尾血點的紅痣嬌艷欲滴。

    少女也在看他,眉眼彎彎。

    薛祈安愣在原處,身體止不住輕微發抖。

    砰砰。砰砰砰。

    他聽見自己愈來愈急促的心跳。

    “師姐……”

    連喊她名字的嗓音都興奮到,抑制不住在發抖。

    “師姐你真是。”

    ‘漂亮的你和漂亮的我配一臉。’

    床榻金鏈叮當不停。

    虞菀菀也不意外。

    “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忽然,人群驚恐散開:

    不該這樣的。

    話音剛落,身后已經塞人了。

    頓了頓,他眉頭擰得更緊:“比如我把你丟那,和甜橙精跑了?”

    人群才反應過來,蜂擁上前,甚至沒注意到擠到了薛明川。

    忽然。

    “干什么?”虞菀菀瞪他,把他拿來的那條金鏈纏他腳踝,“你明明也樂在其中!”

    “嚯,還薛家呢,沒準是什么聚滿污穢物的糟水溝。”

    虞菀菀霎時屏住呼吸。

    他咳出口血,撐著膝蓋起身,看向那片黑霧眸中竟是困惑。

    銳利劍鳴撕破他的話語。

    她由衷感慨:“真好。”

    剛才那擊下去如劈中無堅不摧的鋼板,震得他虎口發麻。

    她擺擺手:“沒事,瞎說的。”

    ‘我靠通宵飛升’世代云州人,和周圍人是實打實的熟絡,說話比薛明川更有說服力。

    少年穿戴整齊的衣衫底也伏著數只冰藍蝴蝶,游走不定,翅翼毫無規律扇動,拂過他的身體。

    虞菀菀:

    “你嘴里就沒什么單純的東西。”

    干脆直接殺死他吧。

    似意有所指。

    不是恐懼。不是害怕。也不是憎惡。

    竹青色衣袍的青年背手而立,一如既往凜然道:

    他直覺有哪里出了問題。

    白芷只是出來用個早膳,沒料到會遇見這樣的事。

    她伏在他胸前抬起頭,想了想,又親親他的下頜問:

    他們向著少年奔去,感激不盡。

    榻間呼吸漸重。

    甚至連薛明川多吃口早膳都懷疑他是來探聽情報的。

    薛祈安:“嗯?”

    無效。

    有了起頭的,人群立刻竊竊私語。

    虞菀菀:“突然想起件事。”

    “如果不是出了點意外,即使真輪回過好多次,我應該也不太會想和師姐打交道。”

    “師姐好早前就說過的。”

    “不是說這位薛家新少主天賦卓絕嗎?怎么看起來這么遜,”

    虞菀菀提醒他:“小八還在合歡宗等我呢。”

    薛祈安側過臉,悶聲輕笑,肩膀聳動不已。

    虞菀菀忍不住笑。

    連著幾道屏障般護住何發財。

    薛祈安:“話本子少看點。”

    現在這感覺,就像他們都成了寒霰劍的劍主,寒霰劍寸尺難進。

    普通民眾,甚至很多修士都分不出怨鬼和冤鬼的區別。

    虞菀菀聽見他一字一頓笑道:

    虞菀菀感慨:“真沒用。”

    她在屋里坐了好久。

    薛明川臉立刻冷了。

    看在他今晚這么乖的份上。

    “諸位莫慌,躲至我身后!”薛明川亮劍,移至人群最前端。

    他別無選擇,殺人滅口確實是最佳的。

    虞菀菀視線游離一瞬。

    腌臜物一個勁往她身上丟,白芷不想真對他們動手,沒躲及時,一個臭雞蛋眼睜睜砸來。

    她差點就讓他滾了!

    長舌婦罷了。

    真漂亮啊。

    嗖!

    薛明川握緊拳。

    摔倒時,金鏈也纏住她。

    她忽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掏啊掏,從芥子囊里掏出個飛行棋。

    只是薛家勢大,他們紛紛避開虞菀菀的目光。

    薛明川眉心一跳,卻并未與她們多費口舌。

    十指相扣。

    這回他改變招式,直接橫劈豎砍,仗著寒霰劍的銳利撕裂黑霧。

    “您害得我好慘啊!”

    散開的人群正中,幾人……或者不能稱為人,黑啾啾的一團,手腳并用像蜘蛛一樣緩緩往他們這兒爬。

    他們身上則攜帶著縷很奇怪的“勢”,寒霰劍再銳利的劍勢到他們跟前都會停頓一步。

    “等等!他們是不是死的那幾戶米商?”

    嗓音比往日甜膩喑啞。

    “我已經很收斂了。”

    民生壓抑時,只消有人稍帶挑撥,便如滾油里濺入一滴沸水,轟然炸開。

    薛祈安點點頭:“聽過。”

    她特意翻出的紅蠟燭恰好燒完。

    憤怒的人群根本不聽。

    他含笑望來,看起來好高興。

    也不討厭被她控制。

    薛祈安卻忽然成了萬人稱頌的正道之光。

    薛明川目露驚愕,還未來得及收劍,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被彈開,猛擊在薛家新筑的房屋。

    他們都想趁百鬼夜游時,陰氣重而作祟。

    ‘我們果然心有靈犀。’

    并沒帶任何情.欲,僅僅是打標記。

    喜歡。喜歡喜歡。

    竟然是‘我靠通宵飛升’。

    虞莞莞心里好癢,像要破蛹了,孵化成咬他的那只蝴蝶。

    何發財看也不看抓他的那些人,指天憤憤說:“您和薛家貪污受賄,靠洪俊大哥吞走修筑水利的錢,害死那么多人;又靠米糧活人獻祭,栽贓涂家等人。我不過勸了你一句,你竟然就殺我滅口!”

    甚至不久前,那些人才說,他不如薛祈安。

    虞菀菀指尖停在他胸骨正中,仰起臉,烏發拂過他身前。

    默然片刻。

    “嚇死我了嗚嗚嗚我差點被吃掉了——我的老天爺,薛家大公子竟然這么不可靠嗎!真敗壞薛家千年美名!”

    遠處漸漸飄來圈黑霧,夾著幾對紅撲撲的眼睛。

    她后邊追著至少三分之二的惡鬼,向他洶洶而來。

    白芷催促他:“你快幫忙啊!傻愣著做什么,這里只有你是劍修!”

    涂家門口又很熱鬧。

    少年神情很淡,周身寒意如有實質般附于劍刃,妖祟不近。

    兩道身影最后重疊著落在床榻。

    都在想他會罵什么,她要做到什么樣的心理準備才會去見他。

    “等——”

    一時沉默。

    長劍上挑,劍刃猛落。

    她記得最后看到的那個片段,她是看著薛祈安死的。

    “賑災之事,早有傳聞說你們薛家冒領功勞,我和我爹娘都說要你們出賑災明細你們也至今未給!是不是那時就做賊心虛?”

    生前和何發財交好的也紛紛請愿。

    白芷想了想,好輕地點頭。

    話音剛落,腰被用力一擰。

    每次都有遇見薛祈安嗎?

    少年掌心緊貼她的手背,滾燙而熾熱,生著的繭弄得她好癢。

    “不會,有鱗片呢。”

    “嗯,我在哦。”

    他一派正氣凜然:“這是我的責任。”

    轟隆!轟隆!

    他就裝。

    連白芷也去詢問除鬼的法子。

    “別總講渾話。”

    他知道寒霰劍曾有劍主。

    ‘薛明川,你偷來的東西也差不多該歸還了。’

    這些惡鬼在外人看來兇煞,對他來說卻不足為懼。

    虞莞莞忽地發現這件事。

    虞菀菀百忙中騰出手:“像是夢見我倆以前見過面。什么幾生幾世情緣,我是神仙你是石頭,我是飛鳥你是游魚,求而不得反復輪回終于現在遇見了。”

    薛祈安打個哈欠:“還沒看夠呢師姐?”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

    虞菀菀好驚訝。

    虞菀菀:“我老家也有這個,之前買來的還沒玩過,你知道規則嗎?”

    那片薛明川毫無還手之力的黑霧,竟然就這樣輕松地被劈成兩半。

    她低頭要繼續親,額頭卻被抵住。

    何發財和他的伙伴轉瞬灰飛煙滅。

    女君的身份實在好用。

    轉瞬吞沒少年的身影。

    “你們薛家還自詡修仙界第一大家,連這都不知道,這才是真的不把云州百姓放在心里!”

    數個白色骷髏頭掉落,鬼魂散開,銀白長劍沒入地面三寸,劍身纏繞血線,散發股不詳氣息。

    虞菀菀很詫異:“你怎么會覺得我看你的臉可以看夠?”

    “這些人總是愚昧的,稍加挑動便對自己認知的東西堅信不疑,再聽不進旁言。”

    烏云消散,雷聲減退。

    虞菀菀第無數次不放心地用手撥了撥凝結的蠟油。

    薛明川故作為難:“我丹田受損,暫時提不起靈氣,恐怕要靠他先撐住。”

    算啦,管她甜什么精。

    他和他的劇本,好像突然顛倒了。

    她之前其實去找過一回,書鋪里她娘親說她外出尋素材去了,不曉得什么時候回來。

    地板、桌面,房檐,目之所及凈數停歇冰藍色的蝴蝶。好幾只落在少年發間、指尖,還有微敞的領口。

    其實是在想她穿書好幾次的事。

    默然片刻,少年忽然好輕好慎重地說:“師姐。”

    她踮起腳,湊在他耳邊笑:“能麻煩你努力適應嗎?”

    這一折騰就快到天明。

    她忽然明白鬼王怎么會說這是個“補償”了。

    也沒料到她會突然用真言術讓何發財當眾揭穿他。

    虞菀菀聲音倏地好輕好輕,烏睫遲疑地忘記顫動。

    人群中忽然現出清脆如鳥鳴的女聲,嗓音里用了靈力,傳播千里。

    叮叮當當。

    他們在向涂家討說法。

    好像怎么折騰他,他都不會受傷,還會和她的心情完全一致。

    他手里長劍挽出漂亮劍花,目光憐憫掃過人群。

    灰塵四起。

    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傀儡人亂糟糟擺置,燭火跳動不止。

    只是在層疊的青綠衣袖下,仔細看能瞧見根細長的銀鏈。

    “對了,”忽然聽見她喊。

    黑霧徹底散去。

    全部纏在他的手腕上,偶爾會在動作時勾到她的手。

    “發抖也是不可以的。”

    就算是惡鬼,也得聽她的——可惜不能直接殺掉他們。

    可原來不用雙.修,只是親吻,他也可以這么漂亮。

    撐到快死就差不多了。

    岫出云,林飛鳥,而他成了畫卷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薛祈安烏睫低斂,嗓音更輕:“師姐又吵又鬧騰,一整天身邊都不會有個清凈。”

    他真的好適合親吻啊。

    ‘怎么辦事的?’

    薛明川親眼看著他最討厭的人身形漸漸明晰,挺拔如寒松。

    虞菀菀撲去抱他:“你昨天真的很漂亮哦,辛苦了。”

    “干、干什么忽然抱我……”

    薛明川惡毒在想,只恨眾目睽睽,他不能當眾捅一刀。

    虞菀菀偏過臉,目光一點點描過他微紅的耳尖。

    那幾人回以惶恐目光:‘我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燭油落在少年白皙的皮膚,赤紅斑駁,像雪地里艷放的紅梅,和眼尾一點淚痣遙遙呼應。

    她笑吟吟的:“‘你穿什么都很好看,不穿更好看’。”

    對視時,薛祈安沒忍住笑出聲,他拍拍她的腦袋說:

    虞菀菀喊得更賣力:

    薛明川不便在大庭廣眾動手,向暗中潛伏的修士使了眼色,立刻有人沖過去抓那只鬼。

    房屋坍塌。

    突然。

    也是他大放異彩的戲臺。

    “這倒是。”薛祈安忍不住笑。

    少年溫和地一勾唇角:“師姐還需要我配合什么?”

    有時,牽住她的手會突然收緊。

    當然成年人的游戲怎么可能就這樣啊。

    一塵不染的竹青色沾滿穢蛋清。

    她腳壓住他的腰,一個翻身跨過去。什么也不說,忽然扯開他的衣襟,從下頜不停吻落。

    “雖然有點遺憾,但,”他頓了頓才說,“理論上師姐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

    她原來也想占有他嗎?

    昨日才散的人今日又聚。

    薛家養小鬼,近年來技術發展得甚至能直接煉化鬼族了。

    “辛苦什么啊?”

    虞菀菀:“……”

    他的手護在她腦后,也攬著她的腰,并不痛。

    薛明川牙都快咬碎,生平第一次險些維持不住所謂的“薛家風度”。

    “你看這結界,都是人虞姑娘和白姑娘張的呢。”

    和方才青年的狼狽樣鮮明對比。

    忽然暴雨雷鳴,黑霧轉瞬飄至眼前,從中鉆出無數只蝙蝠,眼瞳亮著兇兇紅光。

    他被她咬住唇,剛開口要說點什么,連舌尖也被勾住了,嗓音黏黏糊糊的:

    白芷:“他們都認識你,對你深信不疑,你說的話斷然好使!讓他們等事情有定論再說。”

    他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她以為木偶可以替代他,關住木偶就是關住他。

    這回明顯有幾個領頭的,一身灰布衣,綁著頭巾,帶頭振臂高呵。

    “你有沒有做過什么夢?”

    薛明川皺眉,目光移到領頭的那幾人。

    突然間,虞莞莞猜中了什么。

    少年攬住她的脖子,壓著她一起摔倒實木的地面。

    “我的意思是,天意如此,邪不壓正。涂家作祟多年,按例當誅。”

    少年持劍而立,白衣翩翩,烏發被風吹卷曳動不休。

    死裝。

    少年眼尾都濕了,不太有威懾力地瞥她眼:

    “不要動。”

    “不好啦!薛家人行事怎么如此莽撞,不單不聽別人蒙受的冤屈,竟然還敢在百鬼夜游殺鬼!”

    她猛地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壓下,輕快雀躍道:

    屋內已經不止一只蝴蝶。

    那對濕漉漉的藍眸暴露她眼前。

    白芷驚愕抬眸,只覺他前所未有陌生:“你在說什么啊?正因如此才需要我們給他們正確的信息作參考不是么?”

    天明剎那。

    少女仰起臉看他,眨了眨眼,像在問為什么。

    “我會努力的。”

    她正好利用這個時機,一石二鳥。

    可惡,撞號了。

    虞菀菀驚恐:“就是你本人。”

    離她真正的死遁還有五日。

    虞莞莞下意識一縮,壓著她的力立刻一收,穿過她的指縫,牢牢十指相扣。

    忽然有人跳出來了。

    少年靠在床邊,烏發散開,挑了挑眉懶懶道,

    “咳咳咳……”

    虞菀菀問:“那甜橙精呢?煩嗎?”

    “怎么就不是好事了?我當時夸得那么真心。我說——”

    不該這樣。

    天忽然變陰。

    他很溫柔地說:“那我會殺了他。”

    薛明川有心解釋。

    好利落地將少年黑金色的束腰,和那條銀白色的綢帶拋擲在地。

    虞菀菀飛速跑過來,感激說:“那拜托你了。”

    “錚!”

    虞菀菀的聲音又響起:

    他們沒有在雙.修。

    “什么甜橙精?”薛祈安擰眉。

    薛祈安輕輕的:“我是真無所謂。”

    “你這樣行事何曾有把云州百姓放在眼里!何況方才他說了個‘薛’字大家都聽見了,你是不是在殺人滅口!”

    把他拷在了她的腕上。

    咚。

    不曉得哪學的奇怪話層出不窮。

    薛明川收回手,嘆口氣,莫名有種高人一等的傲意:

    /

    身后一輪赤日高懸,萬里不見陰霾,穹頂似成幅新暈開的濃色水彩畫。

    世間乾坤浩浩一派雨過天晴之景。

    虞菀菀趁這時放開嗓子大喊:

    “唔……師姐。”

    這是和何發財商量好的。

    他五官銳利,眼尾纏繞疾電,在晦暗天色間現出不容忽視的肆無忌憚。

    他像被遺忘了一樣丟在角落。

    虞菀菀掀起眼皮,拂開少年汗濕的烏發。

    兩種鬼怨氣都重,只是前者無冤,后者蒙冤。

    “真的不會燙嗎?”

    原先對涂家的惡意早移到薛家。

    “薛、薛公子,這得是蒙受多大冤屈啊。還請您替他們討公道啊。”

    “我沒那么愛熱鬧。”

    床幃垂落。

    “就這樣就很漂亮。”

    不會討厭她嗎?

    圍觀的人視線也漸漸變了,嘀嘀咕咕:

    他整個人都在輕微發抖。

    赫然是何發財等人!

    卻是他的機緣。

    她收回視線,正要進入第二環節。

    贏多少人都是,又涼又淡的矜傲神情。

    白芷咬唇,愧疚捏出潔凈術替他清理,又說:“正好你騰出手了,可以和他們解釋清楚這些事嗎?”

    “大概,我會覺得煩吧?”

    她還是最最喜歡他了,那張臉她雕琢幾次根本刻不出千分之一的神韻。

    何發財等人惡事做得多,死后怨氣又重,早就聚起附近的惡鬼惡妖。

    惡鬼得趁早集中處理,長此以往,定然會對云州造成隱患。

    可又一道更刺目電光。

    ‘我靠通宵飛升’咬牙,“呸”一口:

    薛明川一時竟完全落了下風。

    “大家冷靜!大家先冷靜!”

    既能搶奪除鬼美名,又能以救之名重創他。

    他的劍是寒霰劍重鑄。

    虞菀菀應得很快,指尖卷著金鏈,徐緩抬眸:“你可以拒絕我,但拒絕——”

    外人看他輕松,薛明川自己卻知道,他現在連劍都要提不起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

    薛祈安:“……”

    這番話信息量過大,人群刷地炸開鍋。

    不愧是她一手打造的出場。

    一直沒等到應答。

    薛明川目光一沉,二話不說提劍又上。

    “是虞家的那小姑娘,好像也是個修士!”

    薛祈安輕“嘶”一聲。

    薛祈安躲開她的唇瓣,氣息還不太穩:“師姐看見了奇怪的東西?比如,”

    可更奇怪了。

    他們像冬日里打雪仗那樣,鬧騰地抱在一起,四處滾過雪地。

    總感覺下次還能過分一點。

    怎么可能呢?

    他們像裝了顯微鏡,一點點揪出薛家這些年的可疑點。

    何發財卻開口,故意說的很慢:“殺死我的是,薛——”

    青年手臂橫在她身側,像堅實屏障般,擋住外頭風雨晦澀。

    蝴蝶緊隨其后,貼到她親的位置。

    “別想了,師姐。”

    來一個殺一個,再關好他,絕對萬無一失。

    虞菀菀說:“我相信你!”

    “絕對不是。”薛祈安微笑,“因為我肯定不會干這種事。”

    “要么寵物把家撕了,要么寵物死了。”

    “不說清楚就不準親我了。”

    很快,纖細白皙的手探出來。

    他揉著她鎖骨處,曾經沒入銀鱗的那片位置,仔仔細細摸索著。

    ……好叭。

    薛祈安拍拍她的腦袋,忍不住笑:“謝謝師姐,師姐也很漂亮。”

    白芷驚呼,突然被扯一把。

    這些鬼族好似很熟悉薛家的劍勢,招招落空,又躲著根本不同他交鋒。

    眾人都有些愣。

    他別過臉,嗓音興奮到發顫,卻說:“別告訴我,肯定不是好事。”

    “這該不會是怨鬼吧?這得多大的怨氣才能光天化日里顯形?”

    蝴蝶是她靈力所化,算是她的分身,感覺相通。虞菀菀指使它們專心干活,哼哼:

    長劍輕飄飄落下。

    她昨晚親完又玩完那飛行棋,興致高得很,一點兒不想睡覺。

    薛明川握緊拳,喉腔竟然涌出血腥味。

    話音剛落,一道凌厲白光撕裂穹頂。

    膽子小的已經嚇倒在地,或是跑遠不見。稍膽大的看向薛明川,顫聲道:

    “嗯?”

    只是可惜……

    “哇——”

    薛祈安彎彎眉眼,和答應她時一樣爽快。

    在座既非傻子,也非聾子,都各有自己考量。

    他薛明川才是天選之子!萬眾焦點!

    他孤零站著,眼睜睜看著少年被人圍住,受盡夸贊和贊美。

    轟隆劈穿那片黑霧。

    以前就是這樣,薛祈安很討厭出席任何頒獎典禮一類。

    ‘我靠通宵飛升’也尖叫:“個老天爺這就是我的素材——快快快,紙筆給我,來感覺了!”

    不討厭她想控制他。

    “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對吧?”

    “那是。”虞菀菀一點不會不好意思,“我們黃心人是這樣的。”

    薛明川手一緊,卻不顯驚慌。

    她擋在涂家前,倉皇張開陣法:

    “師姐,”

    “滾啊啊啊!這、這是什么東西?”

    可根本替代不了。

    竟然拿著燭臺,從頭到腳將他仔細看了一遍。

    薛明川嘴角一抽,卻說:

    “沒問題,虞姑娘保護好自己。”

    薛明川搖搖頭,目露憐憫:

    “明川,謝謝你。”

    “劍修還要合歡宗女修保護,說出去笑死人了。剛才要不是虞姑娘攔幾下,我看他不死也傷。”

    “妖鬼肆虐人間,其罪當誅!諸位休要聽這鬼胡言中了計!”

    虞菀菀很不滿地也咬住他。

    “就,”虞菀菀不曉得怎么說,怪擰巴的。

    裝。

    卻似攜雷霆之勢。

    少女嗓音卻依舊溫柔輕快:

    “想玩就玩吧,師姐高興就成。”

    “誰不曉得薛家美名,你怎么可以這樣污蔑他們呢!我非要用真言術讓你說實話!”

    空中倏地浮現少年的身形,臨空降世,雷電似他身后化作的翅翼。

    他目光縮緊那片黑霧,只等少年臨死前,他及時出手。

    她的每次觸碰,他渾身每滴血液每片鱗片都在說:

    他又恰好知道她來攻略他。

    有人認出她的身份,驚訝說:

    他死死盯著那抹白色身影,卻見少年眉心和唇角都抽了抽,好似很受不了地想要立刻走人。

    他在發抖。

    憑什么,他憑什么搶占所有風頭?

    像是聽見他的心聲,黑霧又聚起,似是拼死一搏。

    薛明川眸色驟冷,神情依舊似世外高人般點頭:“容我先——”

    他們轉過來,露出幾張慘白猙獰的面容。

    “講真,要不你在家就別穿了。這么好的身材藏起來多見外啊。”

    推推攘攘間,薛明川像廢棄的玩具,被無人在乎地推到一邊。

    “果然是百鬼夜游暴動了!”

    薛祈安硬生生氣笑了。

    旁人的磨難。

    “你難道不知道百鬼夜游剛結束殺鬼會致使百鬼暴亂嗎?之前燈樹倒得莫名其妙,必然是老天爺的警醒!”

    人群霎時愣住。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下,暗嗤一聲“廢物”,不急不慢正要開口。

    他偏過臉咬住她的耳垂,笑吟吟的:“師姐養過寵物嗎?”

    少女還期待地眨巴眨巴眼。

    薛祈安嘆氣,不說話。

    /

    鐺——

    一道雷劈落正好抵消他的攻勢。

    薛祈安眨眨眼,困惑看她。

    霧藍雙眸落滿她的身影,慣常冷冽的淡香混了點甜桃香,有些似罌粟的勾人。

    虞菀菀帶頭鼓掌:“好漂亮好厲害!”

    她言簡意賅,直入正題:“寫點小懲罰小獎勵什么的,比如你的棋子到那一格,我就寫:腹肌給我摸。”

    虞菀菀一彎眉眼:“規則基本一樣,但我們可以在棋盤上寫點東西,加點單純的趣味性。”

    少年握緊被褥,手背泛起青筋,喉結在繃直的脖頸上下滾動。

    還沒說完,何發財撲過去抓住他地衣擺,嚎啕大哭:

    他們的手腕竟然被同時捆到一處。

    眼尾淚痣被汗珠染得更艷紅。

    少年嗓音愈發溫柔,離得也愈發近:“寵物被關在家里時,飼養者長期不回來,只有兩種結局。”

    她說:

    “那師姐應該就很清楚了。”

    他是心術不正的邪門歪道。

    怎么會呢?他們怎么可能在指責他,懷疑薛家,而夸薛祈安呢。

    他的呼吸拂過她脖頸,也像化成了繩索,竟帶幾分蛇的冰涼滑膩。

    虞菀菀不吭聲,算作默認。

    他掀起眼皮剎那,過涼的眸色卻在眼尾凝出過艷的淚痣,猶若神祇降臨。

    要不是她先發制人,這會兒被捆的就得是她吧?

    昨日奇怪的隔閡一夜過后好似蕩然無存。

    “此事諸多疑點,暫未有定論,請稍安勿躁!”

    他們又依照計劃出門。

    好喜歡。

    她瞪大眼,怔怔看著柔順漂亮的烏發從頰側飛過,燭火照著身側浮塵,映出一道明晃光路。

    一道冰藍亮光閃出,倏地沒入何發財為首的那幾只鬼族體內。

    他只能待她這兒,那被討厭也無所謂了。

    只有這樣,她才放心他出來。

    她是準備剝脫他的自由誒。喜怒哀樂要由她掌控,他整個人也要由她掌控。

    “照我說,他壓根不如薛家的舊少主!那位你們是沒見過呀,那才是絕頂驚艷!臉和天賦都是!”

    已經不該用討不討厭去衡量了。

    薛明川肯定是沒料到剛化鬼的鬼竟然有本事當眾顯形。

    無數蝙蝠逃竄,尖叫不已,轉瞬卻被銀蛇亂舞般的雷電撕成灰燼。

    少年立刻一抖,又被蝴蝶懲罰性地咬住。

    意外就是她來攻略他。

    她扭扭扭,那種好久不見的擰團麻花樣又重出江湖。

    “這就是薛家第一人?不過如此。”

    四目相對。

    虞菀菀掐住他的腰,早就從眼尾開始一路往下親。

    能為薛家大業死,這些碌碌無為的螻蟻之輩也算死得其所了。

    靈海里忽地響起道笑音。

    薛明川抬眸,對上少女似藏萬仞冰雪的清澈雙眸,寒涼徹骨。

    第 80 章   百鬼夜游(九)

    晴光正好,四周人潮洶涌。

    少年被圍在正中,左一言右一語從頭到腳被夸著,險些夸成上天入地獨一份的好。

    他神情依舊涼淡,輕飄飄掃了她一眼,有種無可奈何的糾結。

    想起他說的:‘我不太愛熱鬧。’

    虞菀菀:噗嗤。

    挨夸反正比挨罵好,他這種狀況就沒有折中處理的可能。

    遠處薛明川投來的視線別提多令人快慰了。

    空中細碎的顆粒聚攏。

    “快看那!”忽然有人喊。

    人群稍邊緣,近薛明川的那向又漸漸凝起黑色身影。

    何發財!

    他們竟然沒有死?

    云州人瞥眼薛明川,又瞥眼這雖然還不知身份姓名的少年,極其默契地走到后者身后。

    更有個扎麻花辮的小女孩,抓緊母親衣擺,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的:

    “大哥哥,這次你不能再殺人滅口了。”

    叮當。叮當。

    好像問了,現在這些會化為泡影。

    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將薛明川和他身后的薛家淹死。

    “怎、怎么可能?”

    她一彎眉眼,心情很好地揮手拜拜。

    卻好像……要碎了。

    銀釘又沒入三寸。

    遠處還有更多的妖族在奔來。

    “師姐看錯了。”

    黑色重劍如千斤壓頂般惡狠狠劈向龍骨。

    突然間,耳邊響起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冷然威嚴,自帶上位者的悠哉氣息。

    為薛家而死,他們到底有何不滿?

    可龍骨再未應聲。

    龍骨忽然動了,轉過腦袋。

    薛明川氣得嘴都歪了。

    這話一出,何發財面色灰敗,招了所有的事。

    銀白色長劍抵住黑色重劍,薛鶴之使勁渾身解數竟再難下壓一分。

    天道恢恢疏而不漏。

    方才猶若厲鬼化身的少年,卻收了通身的陰霾,掀起衣袍,跪在那片銀光前。

    薛祈安在薛家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嗎?

    一路上,姜雁回絮絮叨叨。

    他被一腳踹在腹部,重重踢出。

    視線里飛速閃過一道銀光。

    他嗓音好輕,像會隨著風散去,說得也好隨意。

    轉瞬將它們碾為粉末,連點痕跡也不剩。

    神石卻也破碎了。

    “天道!天道——”

    少年被迫垂眸,烏睫顫動不已。

    那他一直以來都在怎么看她?

    虞菀菀看見他竭力調動靈力,可又想上次,有天道阻攔的那樣,靈力被猛然打散。

    那么多的龍蛋。

    鬼門。

    “我們憑什么要成為你們的墊腳石,修士就不是人了么?”

    她手腳并用前爬,風度翩翩的竹青長裙沾染泥濘塵土。

    “少、少主,他們怎么能這樣對你——啊啊啊!”

    天蠶線一條條松解。

    他怎么會知道。

    咔噠。

    他咬緊牙關,一字不肯吭。

    ‘這是他唯一的摯愛。’

    這要是說了云州人怎么看他啊?鬼族是有機會還陽的,他也想還陽,再靠這事博人同情,大賺一筆。

    以他為中心,方圓千里的薛家領域全被炸成廢墟,灰飛煙滅。

    少年足尖一點,身形如鬼魅,撕破沉悶晦色,轉瞬襲至他跟前。

    除薛家轄域還勉強維持安定,四面都紛紛聲討,要求薛家給個說法。

    很快,‘我靠通宵飛升’的最新話本子發布,最引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其中一段:

    鐺——

    正前方便是處懸崖。

    他兩指捏住她后頸,不由分說把她提了起來:“歇會兒再看。”

    “考慮得怎么樣了?”

    她又掏出一只兩期奇怪陣法的銅鈴,搖了搖,直視龍骨雙眼:

    還有伏在鎖骨處、似休眠的蝴蝶。

    又為掩人耳目,明面上稍微做了點修改。

    “你可以說明白一點嗎?還有能不能教教我現在怎么把你弄出去?”

    準沒好事。

    混著斷續的聲音:

    有人斗膽問:“他們讓你做什么?”

    鐺——

    這無異于坐實何發財所言。

    ……練心關?

    何發財將視線投向另旁少女。

    到后來,是一片片的骨骼砸落在地。

    人群靜默。

    可許是方才真言術的作用,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說真話。

    怪不得他能活到今天。

    走近,看清狀況,那姑娘一下跌坐在地,驚恐萬分:

    “救救幺弟,救救他,這次一定要救下他……”

    虞菀菀幫他,一直在幫他,可她還是透明的,什么也碰不到。

    笑沒幾聲,又低咳似喉藏血絲。

    虞菀菀下意識湊近聽他在說什么。

    他們獻出的生命最后不都是讓薛家造福他們子孫后代嗎?

    虞菀菀呼吸一滯,身體發抖,一眨不敢眨地望向他。

    下一瞬,肩膀被用力踩住。

    她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龍骨轉瞬移至眼前。

    姜雁回瞪大眼,雙眸充血,驚愕惶恐看著那只巨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逼近。

    “孤上回就想你這小姑娘怎么這么眼熟——原來是你啊。”

    “女君印留著,你還會有用的。”

    她更確定這兒是云及舟的記憶。

    虞菀菀一抖,幾乎聽見龍的慘叫。

    吱呀。

    “明川就要醒了。我命令你,以后奉他為主——”

    “清者自清,薛家無需解釋,往后的經歷會證實這一切。”

    虞菀菀的視線跟著游移到懸崖下。

    如實記錄了云州之事的后續。

    少年很安靜地垂眸,沒落一滴淚,也沒吭一聲。

    他望眼天。

    姜雁回卻笑得愈發開懷,提起裙擺,捧著玩具樣的龍骨往外走。

    薛明川握緊拳。

    名聲壞了……名聲壞了財路也絕了啊!

    好感度也飛速……到了99。

    “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他現在最脆弱,把我傳過來攻略正好嗎?現在,我剛來怎么現在薛家夫婦就死了?”

    “雁回!”

    “好好好!”

    又是這樣。

    姜雁回驚喜,振臂一揮激發早準備好的防御陣,不叫它摧毀薛家的建筑。

    沒有什么天災,從最開始就是場人禍。洪俊和何發財都是薛家的人。

    任他如何努力都無濟于事。

    虞菀菀身體前傾,被少年攬住腰摁在懷里,護住后腦勺。

    那么大的白玉殿。

    何發財未說話。

    薛家一手策劃了此事,只為養小鬼、吸納“靈氣”,得道飛升。

    姜雁回癱軟在地,用力拍打劍身,尖聲叫喊:“動起來!你給我動起來!”

    薛祈安:“……”

    薛祈安的二哥。

    難、難道……

    它只剩個腦袋,頑固撞向神石。

    淺碧色繡竹紋的繡鞋邁進,竹青色裙袂翩翩,女人成熟貌美的面目從黑暗轉入亮光。

    不曉得他為何本命劍破碎,可本命劍摧毀時,劍修最是脆弱。

    像被龍骨的威壓嚇破了膽。

    ‘我靠通宵飛升’在話本子最末的感言里寫,這是她做的一個夢,夢里有高人指點她這番故事。

    怪不得眼熟。

    銀光大盛,穿透捆縛的血線。

    長劍依舊只是發抖。

    云州古墳啊。

    云及舟。

    她提著裙子,一路哭泣:

    虞菀菀聽著卻好難過。

    以后可能也不會。

    虞菀菀知道姜雁回看不見她,飛速跑向那只龍骨:

    但還遠遠不夠。

    她怔在原地,如墜冰窟。

    “你如果醒過來,我就考慮暫放他一馬如何?要不然,他會死哦。”

    他們縮成一團,戰兢兢看著牛頭馬面的鬼差,手持鐵鉤勾住何發財等人的脖子。

    薛祈安:“我沒。”

    連她一介合歡宗女修都能得手。

    她并沒要再和薛明川多費口舌,手中悄悄凝出條冰藍色的鎖鉤。

    似有冰冷的指腹在她眉心點了點,有火焰紋的地方滾燙熾熱。

    打在龍骨身上,卻同撓癢癢般沒引起半點傷害。

    虞菀菀揪住,好高興地順著摸到他地手腕,滿不在意說到:“修士體健,耐造。”

    她輕柔附魔龍頭骨的銀釘,微笑著,用力往下一拍。

    鬼王和何發財那群鬼族都消失不見。

    倏忽間,遠處又傳來道嬌滴滴的女聲。

    屋內金鏈的聲響也沒停過。

    可惜再沒有任何鬼有線索。

    黑色重劍被拋出,在空中還未墜落,便被劃十字的銀光劈成兩段,插在神石的碎片上。

    “罪當誅。”

    隨后,龍一頭撞在神石上。

    遠處傳來男人凄厲的哭喊。

    她想要一些更重量的東西,能在不久后的仙門大會,直接將薛家擠出去,一蹶不振的東西。

    “薛家耗費這么多資源培養你,可不是養個擺設。你得效忠我兒,成為他最堅實的助力。”

    此刻連呼吸都痛如刀割,他瞥眼義憤填膺的人群,氣得險些暈過去。

    既然他能和她說話,就應該有可能改變這兒要發生的事吧?

    額前碎發倏地被撥了撥。

    下一瞬。

    從天傳來一聲低笑。

    天生上挑的眼尾添幾分深情。

    可那不知是薛祈安渡劫經歷的幻象么,怎么可能對旁人也有影響?

    他知道。

    似有道無形阻力削弱她的攻勢。

    本命劍破裂,徹底無修復可能,對劍修來說是莫大的打擊。

    她還記著薛祈安私下里在干的事,有些想問,卻不知道該怎么問。

    她掌心向上,掰正龍骨的雙眼:

    薛鶴之抬眸對上那對冰冷嗜血的藍眸,終于意識到什么,惶恐顫抖。

    決不能再有第三次,否則定然落人口實,薛家名聲也到無可挽回地步。

    “師姐?”

    他終于想明白前因后果,呵呵一笑:

    虞菀菀不禁打個哆嗦。

    “反正我兒馬上就醒了,我也不需要他了——鳩占鵲巢的玩意兒。”

    她現在突然發現,這是龍骨。

    什么意思?

    鏈條碰撞叮當作響。

    “你那有只鬼,手滑啦。”

    薛明川松口氣。

    虞菀菀若有所思。

    少年被迫彎腰,披散的烏發垂到她面頰,領口徹底敞開露出整片紅痕。

    一瞬間,他恍然大悟。

    “這是天道降的神石。神石在,他實力再強,想起龍族的事又怎么樣?照樣任人宰割。”

    懸崖底的少年渾身血淋,除了一張臉,身上盡是各類深淺不一的傷。

    眼尾淚痣紅艷艷的。

    虞菀菀心念一動,猛地拽住金鏈。

    像靈魂被撕裂開,痛苦凄厲的嘶吼。

    “啊啊啊!”

    偶爾甚至還會-1。

    他擺出很慷慨模樣,向人群幾個方向鞠躬:“諸位誤會某也無妨,某自認問心無愧。”

    向誰保證。

    薛明川震聲:“但這幾只鬼是非除不可!諸位有所不知,他們是惡氣集中的怨鬼,有損云州!”

    虞菀菀吸吸鼻子,蹲坐在他身邊,聽見他極輕地說:

    不可能!

    虞菀菀都沒聽懂,也沒來得及表露她不想打白工的決心,鬼門轟地在她面前合上。

    虞菀菀目光陡然落在那巨骨上,打了個哆嗦——不至于吧?

    ‘是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的摯愛啊!’

    “怪不得何發財會出言栽贓薛家,原是受你指使。他之前被我劈散的根本就是幻象吧?”

    少年溫和的嗓音響起:“師姐,躺著看書傷眼。”

    感覺過了很荒謬和開心的四天,他渾身上下都是她的印記。

    很像,白玉殿內把還是顆蛋的他吞入腹中的那只龍。

    它很嫌惡地嘔出嘴里的血肉,鮮血卻仍順著脊柱往下,從中空的身體染紅地面。

    她之前是想去看看的,可各大宗門都派了人來,徹底封死陵墓。

    這兒是玉麒谷上方,薛家把最難處理的惡妖全部丟在谷底留他處理。

    “是他殺的,是他殺的!天生惡種的大反派怎么可能救贖啊?我要回去,我現在就要回去!要不你們就抹殺他!”

    霎時平地起疾風。

    赫然是重傷未愈的天道。

    數道劍光重劈直下。

    好痛。

    手中寒霰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

    鬼差冷冰冰吐出三個字:

    她的樣子虞菀菀恰好認識,見到小粉時,系統給她看的攻略者資料里,正好有這位。

    “啊啊啊!”

    他顫了顫烏睫,很乖順地問:“師姐還沒玩夠呢?”

    “你這是要弒父!薛家不會放過你,你在仙途上也不可能走得遠——”

    順手拿過了她那本話本子:“看哪了?我給你念。”

    片刻的沉默。

    她說的大多是薛明川沒昏迷前,他們多么母慈子孝,這個家多么溫暖。

    ……還是要看看嗎?

    天氣一瞬轉陰,雷霆萬鈞。

    薛明川血液逆流,渾身冰冷。

    男人的頭顱轱轆滾落,身體被從正中劈開,鮮血蔓延一地。

    /

    天道,他還有天道,只要天道降世一切就會回歸原點。

    龍骨不在乎地用力撞神石。

    銀釘比她左右手腕并起來的兩倍還粗,甚至比鎖住的骨架還粗。

    虞菀菀:“你有!”

    一下、兩下、三下……

    她只能感受到兩頰濕漉漉的,淚水從眼眶滲出。

    可那又怎樣?

    這兒是云及舟的記憶?

    他甚至分不出精力去管那頭哭嚎的何發財。

    這把劍的劍主曾是——不可能,這是萬劍冢最好的劍,只能選中他。

    「無人知曉,那看起來光風霽月的薛家,私底下已經爛透了!

    他面前是堆疊如山的妖族尸骸。

    薛祈安扭頭時只有巨震后平息的山巒。

    獨望向薛明川的眼神難掩憤恨。

    少女但笑不語,神情分外冰冷。

    百鬼夜游間,連帶鬼差行事也能被普通百姓看見。

    據說山后就是云州古墳。

    薛明川面色更白。

    少年血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瞪大眼睛,瞳仁劇縮,飛速將薛祈安腦袋向后扭:

    痛。

    “我保證。”

    身形比薛祈安的龍身大很多,應該是成年龍。

    她下頜抵在他肩膀,視線正好越過窗沿,停在稍遠些的青山。

    可防御陣也幾乎破裂。

    室內正中置著一只巨大的白色骨骼,形狀似蛇。

    天選之子好難殺哦。

    這是圈套!

    果然。

    她低頭,扯住金鏈,又要往他紅痣吻去時。

    驚雷轟轟。

    虞菀菀撲進他懷里蹭了蹭。

    他不受控制地開口:“薛明川讓我,幾次提供米糧以活人之身養小鬼。”

    “哇——”

    薛暗川的青梅竹馬,黑芷,正是其中聲討最強烈的。

    系統說會幫她詢問穿書局的。

    薛明川輕闔眼,遮住堅毅目光。

    呼呼疾風里,虞菀菀清晰聽見少年散漫冰冷地笑說:

    少年坐在床邊,未系蹀躞,外袍松垮垮披在身上。他的衣袖垂在床邊,層層鋪開,底下卻露出條兩指寬的金鏈。

    長劍裂成無數碎片,快得甚至來不及反應。

    所過之處凈是破空聲。

    “去死吧!”

    咔嚓。咔嚓。

    它吐出那只手臂,不耐煩地怒吼。

    那道銀色巨物卻“嗖”地穿入云霄,沒留下半分痕跡。

    虞菀菀不知道她要往哪走,身體卻不由自主跟著飄去。

    “這是將大家當猴耍了!”

    她不確定這到底是誰的記憶,這回并沒有薛祈安。

    它像被人強行拼起來的,頭骨、脊柱、椎骨都被用極粗的黑線捆住,骨骼銜接處以半透明銀釘鎖緊。

    不知道在保證什么。

    也是穿書局的王牌。

    她的眼前出現一片刺目血海。

    這幾日,百鬼夜游還未徹底結束,她一直在努力問那些鬼族事情。

    又是姜雁回。

    術法無效。

    這四日都這樣。

    虞菀菀目瞪口呆,從未想過有人臉皮可以如此之厚。

    被聲討的青年握緊拳,一聲不吭。

    漂亮的銀龍。

    洪俊、何發財等人一個也沒被放過,抄家流放,錢財盡捐土州重建。

    薛祈安強壓喉腔血腥:“薛家可以撤,可以如諸位所言退離修仙界,但何人能擔薛家之位呢?薛家不退,是怕修仙界受損更大,請諸位諒解。”

    衣襟口半敞著,隱綽露出銀白綢帶。

    靈力近薛明川身側,明明具備能穿透他身體的力度,卻只是不輕不重將他擊打出去。

    鬼王說:

    “薛家必須給個交代!”

    第二天的傍晚就到了。

    虞菀菀也看得津津有味。

    “系統,系統你說話啊!”

    終于,它安分了,裂勢一止,

    那點淚痣忽然紅艷似血。

    何況他靈根傷勢未愈……

    這要是活著的時候打進得多痛啊……

    薛家的名聲已經臭了。

    寒石釘一根根掉落。

    她溫柔從眼尾吻過他的雙眸。

    這一看,她足底踉蹌,向后一退。

    虞菀菀起初好驚慌,可連著兩天,好感度都沒再變過。

    結界破碎。

    東北向,薛鶴之匆匆御劍而來,雙目欲裂,吼得撕心裂肺。

    狗咬狗的戲碼結束了,病犬也該回病房了。

    虞菀菀忍不住揉,目光瞥向那片青山。

    虞菀菀實在忍不住:嘖。

    明明死透的龍骨好像突然間動了一下,空洞的眼眶盯緊她,烏黑似兩洞深淵。

    道道白光撕裂烏云,映得那張慘白似還陽的厲鬼。

    赤日晴朗。

    虞菀菀曾見過的旱魃,正在其中。

    空中像炸開一片煙花。

    “這世上的確沒有龍了”

    薛鶴之甚至來不及下一步。

    薛明川一咬牙,勾緊指尖,血線纏繞寒霰劍。

    他和姜雁回的尸體正好對稱。

    藍裙的姑娘飛速跑來。

    他的心跳好似傳到她這兒。

    “不要再讓他死了……”

    寒霰劍才飛出一尺,便在空中軟綿綿墜落,劍身寸寸皸裂。

    薛鶴之直起身。

    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回應他的只有一記劍刃。

    一如既往大賣。

    薛鶴之也高舉黑色重劍,飽含恨意地揮出最后一劍。

    他故作兇狠警告:

    不是虞菀菀聽過的清亮高龍鳴。

    半晌才有人憤憤出聲:“若是人人都像你們這樣修仙,那這仙不修也罷!”

    穿過長長的山間石路,姜雁回終于停下腳步,坐在樹底那張失憶,優雅交疊雙腿。

    咔嚓。咔嚓。

    只是有點很奇怪,這個故事除了人名指向性更明顯,其余和她編的那個那個一模一樣。

    她和她的師父黑九一起,揭露薛家惡行。

    左右墻壁點滿炬火,室內亮如白晝。

    他的骨骼寸寸斷裂。

    綢帶再往下,甚至有點點紅痕。

    它飄起來,身形飛速膨大。

    虞菀菀晃了晃腦袋,對上青年投來的冰冷目光,無辜笑:

    湊近剎那,卻如雷貫耳。

    可就是好容易留痕跡。

    終于,封印松動了。

    她甚至來不及打量,眼前亮光一閃,那只龐然大物縮成拳頭大小落在姜雁回掌心。

    他們沒怎么出過門。

    龍骨兇狠瞪她,眉骨正中浮現一團小小的冰藍色火焰,

    大抵能當王的都有點啞謎人屬性。

    “應該還沒有。”

    驚雷噼里啪啦砸落。

    姜雁回偏過臉笑問。

    她抱住他也小聲的:“對不起哦,可能是我看錯了。”

    知道在這種話題上贏不了,他嘆氣把她摁回去:“行吧,你繼續躺著。”

    “做個交易吧。”

    薛鶴之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子被可恨的、丑陋的、骯臟的妖龍骨攔腰咬斷。

    “修仙界何曾變成這副模樣?”

    巨龍襲來,用力咬下她一截手臂。

    太久沒得到應聲,他歪歪腦袋,又問了一次。垂眸往來時,眼睫落滿碎光,神色很是溫柔。

    系統也叫不出來,不再提死遁的事——也許是不用死遁啦。

    卻被姜雁回親自啟動的防御陣抵擋在外。

    修仙界榜上有名的修士,竟沒有半分抵抗余力。

    少年偏過臉,目光穿透虞菀菀,落在那姑娘身上,很溫柔一笑,嘴唇翕動。

    依照云州習俗,這是天譴——何發財犯了蒼天不饒恕的罪孽!

    “龍,是銀龍!”

    所以不要忽然想起那些糟心事。

    從面頰拂過時已經被捂得暖烘烘。

    又是這樣!

    神石破碎的剎那,龍骨也化為銀白色的亮光如星河奔涌般馳向遠方。

    忽然間,房屋劇烈搖晃。

    長劍劍身發抖、顫動。

    姜雁回凄厲慘叫,銅鈴墜落在地。

    何發財等人被拖入鬼門內,倉皇看向虞菀菀。

    “果然是專會蠱惑人心的鬼族,連我都中道了,諸位受蒙蔽也無可厚非。”

    虞菀菀不干了:“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躺你腿上!”

    可第二次當眾動手失敗。

    所有人面前倏地多出道漆黑大門。

    啃的時候她真沒太用力。

    薛明川愕然,抬眸正好見少年不咸不淡收回目光。

    “薛家是得天道偏寵的世家。天道托夢于我,說你早有了意識,不愿醒來受薛家差遣只是缺個動力。”

    她微歪腦袋看他,忽然動了。

    眾人靜默。

    土州一事,轟動天下。

    他猛地冒出個匪夷所思的猜想。

    雷恰好隆隆劈在何發財身側。

    虞菀菀:“你就是有!”

    薛明川自知頹勢難挽。

    長劍不聽使喚。

    既然何發財知道這些,會不會有其他鬼族還知道薛家的什么事?

    薛祈安:“……”

    何發財:“小的,小的冤啊。都是薛家讓我做的,到頭來竟然倒打一耙殺人滅口!”

    一道凌厲藍光襲向薛明川腰側。

    周遭喧鬧愈行愈遠,萬物靜默。

    “你又回來了……”

    薛祈安:“我沒有。”

    姜雁回驚恐萬分,瘋了般向他拋擲術法。

    門忽然開了。

    龍骨冷冰冰睨他眼,偏過頭,吐出那兩截血淋淋的身體。

    利刃相接,火花迸濺。

    懸崖底遍體鱗傷的少年如有所覺般,掀起眼瞼,露出那點妖冶赤紅的淚痣。

    “陣法和咒術都沒問題,以終南山天蠶絲捆住,浮屠海寒石釘穩固,你也是該醒了。”

    確實有冤報冤嘛。

    之前她看的記憶里,薛明川自己還說,他死了世界都會崩潰。

    薛祈安低斂眉眼,才輕聲和她解釋:“龍族能感知到族人的存在——所以青龍之前才會認出我。”

    姜雁回笑意不減,目光落在右側那顆刻滿繁復花紋的巨石上:

    虞菀菀一怔,回神間,她已經站在白玉鑄就的暗室里。

    “又來一個攻略者了。”

    “想怎么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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