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風滿日沉(十)
虞菀菀半推半就地走出去,腦袋拼命向后倒:“我怎么覺得就是有事?”
烏發輕飄飄地從他手背拂過。
薛祈安縮了縮指節,垂睫輕輕的:“師尊想知道?”
虞菀菀用力點頭:“嗯。”
少年腳步一頓。
虞菀菀也頓,轉身好奇看他。
薛祈安避開她的視線,平平靜靜的:“剛才想在那親你。”
虞菀菀:“……?”
“這合適嗎?”她像被踩腳的貓,漲紅臉向后跳,“這完全不合適好嗎!”
“我知道不合適,所以我不是沒親么?是師尊非要問的。”
他勾唇,輕輕笑了一聲,竟然隱隱綽綽露出顆白而尖銳的小虎牙,看著有種說不出的惡劣意味。
虞菀菀:“……”
她悶聲走近,好輕地踹了他一腳。
薛祈安沒忍住“撲哧”笑出聲:“我開玩笑的——”
伸手去拉她。
虞菀菀:“……”
“可以再哭一下給我看嗎?”
虞莞莞:“?”
青葉碎花紛紛墜落,沾滿交疊著的青白衣袍,像場盛大的點綴。
她可還記得《百妖譜》上寫著:“龍族遭天譴而滅族,罪孽深沉。”
虞菀菀握緊拳,呼吸變得急促,胸腔那顆一直寂靜的道心忽然奔騰不止。
遠處悶雷滾滾。
以血入藥。
“不瞞諸位。”
也沒想到她會在薛明川挨雷劈時去后山。
虞菀菀慢吞吞地沿薛鶴之說過的路線走,也不是很擔心。
長明燈像對待傻子:“不然呢?”
數個米缸樣的罐子被從山腳運向山頂,半點不避諱,誰攔了查過都說里頭裝的米。
數道雷電同時劈落在她身上。
天道猖獗蔑然笑著。
然后,更尖利的:
短瞬的沉寂全化為疾風暴雨前的寧靜。
再要問點什么,卻被攬腰拖入無人注意的樹蔭后。少年烏睫如鴉羽輕顫,湊近了輕輕的:
她眨眨眼,未盡的話語全被他吞吃入腹。
虞菀菀給它說得也忍不住多幾分期待。
而妖族販賣,利潤極高。
她能做什么呢?
/
甬道內很黑,她面前懸著的一點冰藍色靈火是唯一的亮光。
他坐在她身側垂眸望來,烏發半披,抱著枕頭,整個人看起來有點軟乎乎的。
不知誰提起,低聲說:“坊間有個很出名的話本子你們看過嗎?當時大家都謠傳是以薛家為原型。”
倒是很像有人轉嫁雷罰,可按說是沒法做到的。
他向眾人作揖:“還望諸位替我保密此事,等百姓挺過這一關,我自會向朝廷請罪。”
重逢第一面,卻是在她新婚之時。
像死亡宣言。
“師尊哭得可比我慘多了。”
“這是雷劫?”
那人肅然起敬:“果然嚴師出高徒。”
親是親爽了。
薛逸之又驚又駭,看面前的青年前所未有得陌生。
心好似被只無形的手捏住揉碎,春風拂過面頰的每一陣都像在凌遲,要將他片碎在昭昭春日間。
“師尊在哪我就在哪。”
心像張廢紙般被揉皺丟棄,成了枯萎凋潰的樹皮,一層層剝脫。
腦袋蒙蒙間,虞菀菀倒忽地想起件事,輕輕掐了下他的腰。
她像尊石雕樣杵著,身側草木墻屋灰飛煙滅,似置身于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刻,時間流淌都變緩了。
心臟都好似漏跳一拍。
當然也不會像他父親那樣,如此草率地落人話柄。
畢竟她是合歡宗女修嘛。
他竟是直接氣病,臥床不起。
薛祈安抬眸睨眼灰蒙的天色,輕率地挑了挑眉,身側像聚起團團漩渦。
薛逸之滿以為家主之位會落到自己頭上,沒想到他親兄長還留這一手。
一個時辰后,他們回到薛家。
可身體像被定住,只能愣愣看著被劈裂的甬道間,凌亂雷電洶涌而來。
薛鶴之直直向后倒去,眼珠劇突。
圍觀弟子一時炸開了鍋。
薛祈安抿唇,別過臉不說話。
薛祈安低笑:“上回就發現了,師尊被咬耳尖的反應很有趣。”
但幸好不痛。
她說:“好吧,其實我也有點想親。”
弟子培養極耗費財力,尤其薛家以劍修見長,每年開銷更是修仙界名列前茅。
她像個木頭人一樣,故意梗著四肢,夸張地用力抱住他。
沒人吭聲。
‘干嘛,哭都哭了還不讓說?是你說很開心所以才——''
突然間,一道白色身影鬼魅般撕裂整片晦澀天色。
“找到了!”
如果可以的話,虞菀菀不愿意親自走這一遭。
虞菀菀忙咬唇,卻有只指節更快塞進來,任她咬住。
除了一人,薛逸之。
她不要他了。
他不可能放棄的。
“等會有點吵,師姐不要回頭,不要松開手——”
最近一次進新貨的時間,正好是她和薛祈安成親的前一日。
不叫他有任何機會講出那些奪權、軟禁的事。
虞菀菀手從他衣服里拿出來,一整個抱住他:“可是你昨晚都——”
風一吹,沙沙簌簌,和著蟲鳴鳥叫、綠草搖曳聲,像是一曲糾纏的樂章。
竟然……是用邪術?
“離開這!姐!快離開這!”
幾日不見,薛逸之瘦了一圈,眼眶凹陷,周身氣質愈發陰郁。
剛結束時,整間屋子就沒見一處能稱得上整潔。
他藏了一份滅亡龍族的計劃書。
該說點什么?
不過從薛家虐待薛祈安開始,劇情就一路走崩。
石壁映出慘淡駭人的死尸白。
靈魂好似被片片剖開,皮肉被一點點撕下,鮮血大肆流滿整地。
像烈火般熊熊灼燒。
家丑不外揚。
“可惜我沒有人身,不然我明日非得參加你這婚宴,照得你滿堂發亮。”
虞菀菀:“人滾,臉留著!”
“這是雷劫還是就在打雷啊?”
“你倆真般配,明日準熱鬧。”
那是薛明川十五歲時,他帶他鑄的劍。
“明川,你在做什么!”
那是人在面對天時本能的、毫無還手之力的畏懼。
這是薛鶴之的最后一處甬道,卻不是用來藏匿妖族的。
從靈魂深處驀地涌起股寒意。
竟然不太難受。
少年托著她雙腿,烏睫輕顫,從她眉心一路向下親,極似在描摹她的輪廓。
如果是這樣的話,原書劇情當真是崩沒邊了。
薛祈安一縮,手卻攬住她的腰壓向自己這側,下頜微揚,不動不躲地由她作為。
虞菀菀抄起手邊的枕頭丟過去,惱惱的:“滾蛋!”
虞菀菀:“你要是不想說的話就不——”
可今日。
薛鶴之卻也在默默打量他。
春風涼意滲骨。
“我還想要。”
窗外陣陣隱隱綽綽的雷聲,虞菀菀邊翻找著角落,邊問長明燈:
‘你是父親最疼愛的兒子,父親要背負這些罪孽,你還當天之驕子就夠了。’
他嘆氣,失望又痛心地看向姜雁回:“母親你怎可如此拎不清?”
虞菀菀不好意思吱聲。
正動作的少年一僵,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半晌沒說話。
/
類似輸密碼破解。
學習怎么成親呢。
是哦,他們本來明天……該成親。
室內已經被恢復原狀,半點不見昨晚亂七八糟的狼藉景象,是薛祈安收拾的。
所有人都滿意,對薛明川贊不絕口。
虞菀菀晚些醒來時,仗著合歡宗的術法,人其實挺神清氣爽。
話音剛落,最近處的一缸米缸被驟現的土黃色亮光擊碎。
該不會是薛明川干的吧?
忽然間,一陣地動山搖,好似有雷電重重劈落甬道之上。
那人也說:“我不認識他。”
虞菀菀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眼尾:“你真想在這做?”
誰找到薛鶴之,再把他放出來的?
薛鶴之一瞬有了定奪。
他一揮袖,一塊黑石咕嚕嚕滾到他足邊。
薛明川勾唇輕笑:“這下薛家轄域內,受洪災影響的百姓就不愁糧食了。”
“這是你的朋友嗎?”虞菀菀很快招呼旁人問。
那點嫣紅的淚痣愈發嬌艷。
薛明川笑意加深:“舉手之勞——”
倏地聽見有名極陌生的弟子夸張大喊:“那個米缸好像有問題!里面有東西在動!”
薛祈安愣。
虞菀菀想了想,忽地起身。
遠山忽地響起一聲驚雷。
他忽然重重一撞。
眼前一片發黑,萬事萬物都在漸行漸遠,她像是魂魄被生生抽離,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她摩挲著在找,長明燈就在靈海里嘰嘰喳喳地很高興:
‘等你出來再讓我親親淚痣,還想摸摸腹肌。’
甬道一瞬被劈裂。
愈來愈近的雷聲。
更不會摸完腹肌后去摸胸肌,還興高采烈地從他眼尾一直親到他喉結,啃幾次。
他已經徹底沒入。
她其實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她想做的。
薛祈安看著同樣一身紅、很漂亮的姑娘家蹦蹦跳跳走過來,比他們認識時要年長些,像朵最明艷的花烈放于喧鬧間。
唇被猛地捂住,她瞪大眼:
雷劫架勢如此兇猛。
長明燈仔細感受番:“都不是,都不太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高興地一彎眉眼。
薛祈安握緊衣袖,烏睫輕輕一斂:“師——”
他人也是徹底紅了。
這兒是新買來做婚房的。
“再做的話,師尊會承受不住吧?”
還有誰能奈何薛家?
“斷然不負薛家美名。”
虞莞莞仰頭看他,卻捕捉到他笑意中一抹意味深長。
天道嘴里除了屁話沒點有用的。
“這是誰給叔父的?”
其實吧,有點想。
靈力消散。
“我不能放任父親一錯再錯。若非父親行了歧路,我也不必擔薛家家主一職。”
他昨天實在瘋得厲害。
薛明川擰眉:“叔父,您這是何意?”
薛鶴之僵硬地扭頭。
她被壓著肩膀,帶到一旁,險險避開那道雷電。
戰力拉滿是這樣的。
姜雁回尖叫,撲到薛鶴之的尸體,手中治愈術的亮光一瞬不停。
卻說不出一個字。
長明燈驚愕:“這小子是瘋子嗎?你的雷罰他全引自己身上去了。”
樹木簌簌似在疾風中掙扎咆哮。
懷里卻被撞滿了。
但說不說,他都不停啊——
松開手,掌心已經一片血肉模糊。
你到底憑什么覺得什么事都會照你預想中的發展?
虞莞莞和那群圍觀弟子一樣摸不著頭腦:“他這是渡劫結束了?成功還是沒成功?”
有天道偏袒,薛家注定會是唯一的贏家。
鬼知道怎么回事,纏著她非要她說“喜歡”。
他呵笑:“叔父發現這米缸另有玄機啊。”
他們口中的薛家主是薛明川。
“他是你父親!他是你父親啊!”
洶洶然好似要將她吞沒的溫柔。
旁人,她又不信賴將此事隨意托付。
一時,眾人譴責望向薛逸之。
虞菀菀眨了眨眼,看向他眼尾的紅痣。
薛明川當時雙手接件,跪在他面前鄭重說:
卻近乎難以承受。
原來如此。
薛鶴之想說話,才發現發不出聲,他被用了噤言術。
白電自四面八方會聚,如鞭子般重重甩在山頂,激起大地幾聲悶響。
忽然間,粗壯的深褐枝干被不曉得那冒出來的少年少女重重撞上。
“我當然知道啊,我還和人為此打了一架,凈是造謠!”
兩人氣息都不太平穩。
虞菀菀不曉得哪冒出股狠力,忽地摁住他肩膀,整個人撲過去。
好癢哦。
上面有其他宗門長老答應參與后蓋的手印,薛鶴之留著作把柄要挾。
如果能拿到,公之于眾……那一殿的亡魂至少不至于那般委屈。
薛祈安倒笑:“我也覺得。”
每條都比她手臂粗。
想必是他要大幅進階,就這雷劫的勢頭,沒準能一躍步入大乘期。
聯想到他毫無預兆地禪位,連薛逸之都未聽曉風聲,薛明川突然繼任新家主。
虞菀菀如果早知道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就絕不會一邊親吻他,一邊去摸他腹肌。
他是最晚來的。
來不及深思。
虞菀菀先把它揣著帶走,起身時,忽地聽見長明燈促狹笑:
虞菀菀瞳孔地震:“練心關的事他會記得?”
一番話做足大義滅親之舉。
他實在沒想到天道會驟降。
青年端坐著接過侍從遞來的一碗碗血紅色藥湯,屏風后依稀可以看見少年的身影。
他最得意的兒子用最殘忍的方法殺害他。
薛明川眸色微變,面上卻云淡風輕:“是哪位小友在說話?可否出來說說具體是哪個米缸,某眼拙,未見異樣。”
“啊啊啊——”
那雙他從小看到大的眼眸沒有半分溫情,像對待工具人,或是什么棄如敝履的腌臜物。
她什么時候想過,印象里在外面差點兒發生那事的就只有一次……
她硬著頭皮:“對對,學習。”
門吱呀一聲打開。
好一會兒,虞菀菀松開他的唇,眉眼愈彎。
無論如何,這都還是薛家最驕傲的孩子,瑕不掩瑜。
前不久他確實大病初愈,當時很多醫修都說他很可能挺不過這一關。
和喜服的顏色很像。
同樣配對的一身紅。
青年抬起頭,赫然是薛明川的臉。
“有人呢。”
/
“又有一個不自量力的。”
‘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你不要難過,我們馬上就再見面啦。’
雷鳴一聲響過一聲。
“明川。”
“你有得罪哪個天選之子嗎?一般懲罰破壞規矩的人,天道就是降這種規格的雷!”
青年卻連個眼色都懶得給。
……
薛祈安猛地掀起眼皮,她向他笑得很禮貌溫柔,獨獨眸中沒有半分熟悉。
長明燈驚恐:“這雷是來劈你的!天道發現你了——也不是發現你了,應該是有人和天道檢舉你。”
她對他的臉到底有什么執念?
這些蒼蠅蚊蟻成日嘈嘈雜雜可鬧得人太心煩。
要不,要不還是悔婚吧。
碾碎了他的神魂。
膽敢派人來管薛家的事,就要做好為之付出代價的準備。
聞言,悉數向他鞠躬行禮,感激不盡:“家主大愛,我輩楷模。”
……好漂亮。
他的名聲已經壞了,可不能再讓薛明川的名聲敗壞,影響薛家美名。
她想說的有好多,最后一個字也沒說出聲。
姜雁回跌坐在地,發髻凌亂,面頰慘白無血色,鮮血順著手臂不住滑落。
“我保證不添麻煩。”
米缸內置夾層,從外完全看不出來。擊碎后,才看見底部另有一層,可……
虞菀菀一瞬有個錯覺。
輪廓分明,線條明顯,被觸碰時會忽地繃緊,八塊肌肉更加清晰。
但這事,從頭到尾都是人的籌謀。
虞菀菀一噎。
他差點忍不住殺了她旁邊那人。
他們屹立在黑沉的穹頂下。
“諸位有所不知,此事——”
虞菀菀。
四面八方如千斤壓頂。
那人走后,他低下頭,咬了咬她的耳尖。虞菀菀一抖,立刻去擋。
虞菀菀被他吻得喘不過氣:“等會兒。”
虞菀菀瞪他。
虞菀菀又忍不住親他。
無人注意的一隅,結界覆蓋著的院落,少年少女笑聲交錯如銀鈴。
薛祈安恍然大悟。
虞菀菀驚訝扭頭,正好親到他的下頜,少年怔住,耳尖發紅,霧藍色雙眸卻恰好映出一瞬陰沉的晦澀穹頂。
“姐!你放心,我會給你屏蔽痛覺的!大膽去干!”
身側一重。
‘我出去一下哦,晚飯不回來啦,晚點見。’
她卻不熟悉他。
長明燈一瞬明白她的想法:
為了薛家“能人輩出”的美名。
虞菀菀:“……”
又分兩次。
虞莞莞內心一咯噔。
他很乖地停下來,掀起眼皮看她,眼尾沾著濕漉漉的紅意。
“正是因為他是我父親,我才更有撥亂反正的義務。”
……到底憑什么呢。
要什么?
“師姐趕緊走吧。”
他字吞得含糊,有瞬間虞菀菀以為他喊的是“師姐”。
早知道要死就先畫個美美的妝,盛裝出門了。
薄唇被她親得水潤,好勾人。
“薛家主吧,他前些日子說修為遇到瓶頸了。”
從哪開始說起?
虞菀菀沒忍住,“哇”地吐出一大團鮮血,像成了破布娃娃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與明川無關。
桌面留下張紙條:
薛祈安輕笑:“是還沒開始。”
電閃雷鳴。
薛逸之也笑:“自然是——”
/
正要說點什么,薛祈安卻又直起身,掖了掖她的被角,好似只是作弄個惡作劇。
“師尊,下次干危險的事可不可以帶我一起?”
虞莞莞拜見薛鶴之幾回,都沒見到人。她釋放靈識,倒捕捉到薛鶴之的存在,卻不能及時獲知他的位置。
天道冷冰冰地下處決:【伉儷情深,那你倆就一起受這些雷罰吧,攜手赴黃泉也挺好。】
薛明川一理袖口,正氣凜然說:
她只來得及展開靈識,護住那枚黑匣子。
他站在門外,風瑟人稀;門內人滿為患,賓客絡繹,目之所及凈是張揚不加掩飾的大紅。
動作間還有些青澀。
他也不是天生惡種。
薛祈安拍拍她的衣擺,拽起她的手捂住耳朵,輕聲說:
“你在心魔陣里看到的是什么?”
還請各大門派遣人留觀,自證清白。
說話間,一道驚雷重重劈落,甬道霎時化作粉末。
卻有另道男聲俶爾打斷他們,薛鶴之被姜雁回攙扶著,顫巍巍走來。
最后,這些感覺卻盡數還她。
笑完就被踹了一腳。
床榻一沉。
好像朵花。
薛鶴之以前說過,三十日一個周期,會有人走后山密道送新捕捉的妖族入薛家,稱作“進新貨”。
少年很溫柔地抱了她一下,輕輕的:
薛家急墜的名聲才堪堪止住。
不僅不要。
他正披著衣袍,起身時足下些微踉蹌。若非扶住屏風,定然會摔倒在地。
他的衣領拉得很高,袖子也很寬大,遮擋被廢筋脈的痕跡。
當!
虞菀菀不自覺戰栗發抖。
路上遇見稍熟點的人:“虞仙尊和貴徒去哪了?青云大會后就沒見到人。”
眾弟子面面相覷,一時沒人說話,連薛逸之都未出聲。
虞菀菀:“多看我,少說話。”
白米灑落,卻并未落地,在空中被靈力托起。
她在角落里摸到個硬實的東西,使力一翹,是個黑色設結界的匣子。
她不太想真的結婚。
薛祈安眨眨眼,虛心求問:“這我要怎么做到?”
虞菀菀終于親耳聽見天道和薛祈安說話的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語氣:
“離開練心關后,你和那小子的感情肯定突飛猛進。婚都成了還有什么不行的?晚上我一定藏起來。”
就有點兒懶洋洋的,躺在床上不想動。
他耳朵一動,察覺到后山薛鶴之慣用的甬道內有一絲異樣動靜,忽然笑:
她渾身發抖,唇齒被迫敞開條縫,泄露的聲音被弄得支離破碎。
少年強勁有力的臂彎橫過她身側,將她摁在懷里,輕輕的,稍帶點無奈:
已經過了賓客入場的時間。
他渡過劫,他有經驗他說得算啦。
披大氅的中年男子被簇擁著走近。
它這意思怎么像……
薛明川:“想來是有小友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大家不必介懷。”
偏北一處院落,栽著不知名的高大青樹,層疊枝葉間綻放無數米粒樣大小的粉花。
“家主,新貨都在這兒了。”
卻聽她笑著問他:“你是?”
他甚至不能記得怎么離開她新婚的地方。
面頰被他的烏發拂過。
“師尊想的話,現在就可以。”
“你上次挑的妝娘手藝也不錯,記得多畫幾張畫像,掛家里多難得呀。”
“誰現在在后山?”
他竭力用目光表達:
少年修長的身影投落室內。
薛明川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大開后山,當著眾人面銷毀一切妖族有關物什,以表決心。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蹤跡,費勁氣力去見她。
‘明川,父親是來幫你的啊。’
身邊有人倒吸口涼氣:“薛師,家主竟然直接廢了她靈根?”
被觸碰的地方似有火灼燒,熱意擴散。
薛明川低頭,那顆黑石驀地迸射出數道黑光。
竟然是留影石。
一點都不好看
手又不老實的,穿過松垮的衣裳,摸了摸他的腹肌。
“可你看現在,這還像造謠嗎?人血做藥引是真的,那奪人靈根和本命劍呢?”
最討厭他了。
他咬住她的唇,黏糊糊地問:“不是你想嗎?”
轟隆。轟隆。
這幾日,薛明川都以各式各樣的理由阻止他們進入后山。
身側少年驀地含笑出聲:“學習。”
練心關內任何護心脈的法器都無用,包括逆鱗在內。
天空黑蒙蒙如巨石般沉甸甸壓在她頭頂,過強的勁風呼呼吹來,似要生生將她吹折捻斷。
現在還弄得他也不好看。
“看見師尊不要我了。”
“多謝師尊。”
男子俯身,很親昵地攬住身側的姑娘,當著他的面,親了親她的唇瓣。
趁沒人在,他眉眼彎彎,又忍不住低頭親她。
‘你要高高興興地過完剩下的日子哦。’
薛明川背手而立:“多謝。”
但他還是笑著說:“來者是客,一道進來湊個熱鬧唄。”
虞菀菀一哆嗦,小幅地痙攣一瞬,蜷曲腳趾,抵著樹干軟綿綿下滑,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她回到她來自的那個世界,是他不論如何都無法觸碰到的地方。
許是他表露的震驚太過明顯,虞菀菀微歪腦袋,神態都是他很熟悉的。
忽然有人趕來,在薛明川耳邊低語:“馭獸宗、合歡宗……來查后山的長老都在問什么時候能放他們進來。”
可和薛明川對峙需要薛逸之。
女人聲嘶力竭的嘶吼響徹山頂,周身一瞬靈力暴亂。
得一遍遍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要快點離開這才能見到她。
滿屋的赤紅都成了她的養料。
后來她想起來了,他們在街道遇見,她還說:
姑娘家捶了他一下,粉面含春,眉梢噙笑,明媚得壓過整場春宴。
他們不會都死。
濃郁修長的陰影落下。
“父親禪位后悔,借叔父之手栽贓于我,本身又對薛家犯下大過錯,這是愧對列祖列宗的罪人!您站在薛家罪人那邊,廢靈根都算輕的。”
如被鉛球重擊背部。
薛明川的眼神前所未有冷,卻還風度翩翩笑:
跑,虞菀菀倒是想跑。
薛明川抬眸看一眼笑說:“讓他們來吧。”
那是她的夫君。
他的兒子他了解,這之后,定然會為他感動,又能恢復父慈子孝局面。
他要瘋了。
對視時,少年微挑眉,罕有地惡劣一笑:
哭了。
薛逸之卻冷笑:“你倒是天生的戲子天賦,裝模作樣得很。”
姐。
少年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烙印在她腦海里,好似已經鑄就的一切都在眼前潰敗崩塌。
他穿過高樓大廈,身側人潮洶涌,卻像溺于亙古寂寥。
薛明川重重嘆氣:“朝廷對賑災糧規格有規定,我不忍蒼生受累,才出此計策,騙過朝廷的鷹爪。”
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被染成很靡麗明艷的紅色。
她看著那對漂亮的藍眸劇縮,惶恐至極,映著她被雷劈后吐血的模樣。
薛祈安瞳孔劇縮,袖下手一瞬握緊。
薛祈安顫了顫眼睫,止不住戰栗。
一瞬后,薛明川腦海里飛速擬定最可能的那個名字。
雷聲并未持續很久,幾息后,白電漸退,烏云散去,晴朗日光肆無忌憚漫灑大地。
極像他被人軟禁了。
夾層內,也是滿當當的白米。
那就是離飛升僅一步之遙了。
薛祈安沒躲,任由軟趴趴的枕頭不太有力度地砸中他。
虞菀菀已經親得很熟練了。
周圍不乏有受災影響的弟子。
薛鶴之忽地噴出一口鮮血,驚愕低頭,愣神地看著胸前穿過的劍刃。
見到她的一瞬,才漸漸重啟,緩緩充盈胸腔。
虞菀菀踹他,惱惱的:“滾蛋!”
/
有弟子應聲御劍飛至半空,欽佩望去。
【螻蟻就該有螻蟻的自覺,別妄圖忤逆世界的規矩。】
“噓!別說了!薛家主看過來了!”
靈魂深處似有道道驚雷響徹,白電碾壓體內外每處血肉。
她從沒在薛祈安眼中看過這樣濃烈的,想要毀滅世界一樣的瘋勁。
第 72 章 百鬼夜游(一)
薛祈安眨了眨眼。
一瞬甚至不太能反應過來具體在發生什么。
轟隆隆的雷鳴漸漸遠去。
他似被溺在無人的深海里,周遭寂寥,只能聽見懷里那點幾乎要不能捕捉的清淺呼吸。
比日光暖和的鮮血流淌滿懷中。
她還存在吧?
還存在的。
他仍能感受到她殘留的余溫。
可沒來得及做什么,少女已經在他懷中化作無數光點,如茫茫星河般奔赴遠方。
練心關里的死亡就是這樣。
薛祈安怔怔看著。
驚雷滾滾而來,他竟提不起半分氣力去躲。
心臟從尖處凹陷,轟然潰敗。
/
山另側,墜落的雷電卻溫柔很多。起先不過細針粗細,后來才漸漸加大,一下下如疾鞭重落。
“好厲害。”
安安靜靜收拾整齊了,放到空置的書架。
憑空多出來的記憶結束后。
雙目緊闔的少年也忽地睜眼,那片汪洋般的霧藍色被燦金色替代,如銳劍出鞘。
這個世界怎么能無趣成這樣子呢?
薛祈安扯了扯嘴角,沒什么閑聊的欲.望,能出來開門全仗著虞菀菀的面子。
他以為他很難過。
“滾出去!”
床榻話本子散落,瓷罐內果脯吃了一半,新換的沙熾星在窗前熠熠生輝。
少年笑著搖頭:“成親。”
【螻蟻!愚蠢的螻蟻!蔑視神明的螻蟻!從沒人敢如此對我!】
就像被子里外的兩只手,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能感受到她的溫度,卻不能穿過被子真正碰到她。
結束時,夜色漸深,屋內沒點燈,黑啾啾一團吞人似的墨色。
“薛明川,你真是惡心得令人反胃。耀武揚威就耀武揚威,裝什么?”
整片山頂都被染紅了,猶若人間煉獄。
豈有此理。
他能結道心?
“草木有靈,多留意它們留存的記憶。”
離開練心關后,她出現在間陌生屋子里。
小說里的命就是,主角正大光明,反派慘死,遺臭千古。
山頂處一道銀光閃過,竟然像是……龍?
可她只能在屋子里活動,像被困在這兒圍觀自己的記憶。
可龍應該滅族才對。
夾雜著很多噼里啪啦,像是往什么上面砸碎石、雞蛋、爛菜葉的聲音。
不可能!
話語驟止。
“我惹惱師尊了,所以師尊暫時棄我而去。”
明明很善意的寬慰。
……什么意思?
他本來想徐徐圖之不要徑直撕破臉皮,但天道昨夜托夢:
痛啊啊啊!
“薛明川,你們薛家完蛋了!”
越下越兇。
薛祈安實在忍不住笑。
薛明川憑什么當男主啊?
長明燈驚嘆:“他這是窺破天機,還是獲得龍族真正的傳承啊?怎么連道心也有了?”
無人的新房。
“別多管薛家之事。我們此次是要查明薛家和妖族的關系。”
少年神情很平靜,踩著逶迤的血河一步步往回走。
他行禮說:“我還有事要做,先告辭了。”
他輕輕的,不曉得在和誰說話:“師姐,其實不藏也可以,我都知道的”
忽然間,他“撲哧”笑出聲。
她還頂著那兩團毛茸茸,兔子似的,虞菀菀之前就好喜歡,問來她在哪買的。
一聲低笑打斷他。
直到長明燈的火光漸漸暗淡,她才掀起眼皮,于蒙蒙間窺見一絲茫茫燭火。
哪都如舊,哪都不舊。
就他們站立的,那雙眼俯瞰的地方,暴雨連綿。
“孽畜,還不束手就擒速速受死!這般死都便宜你了!”
紅艷艷的喜綢醞釀著譏誚嘲諷的氛圍,很像白玉殿那樣,被全世界遺忘的氛圍。
有點兒煩人。
就連在夢里,他也知道這一定是很重要的一個名字。
天道如果能早點死,她怎么可能就那樣死在他面前?近乎魂飛魄散。
空中卻日光絢爛。
薛明川不再蘇醒的日子,他更像活在煉獄間,最開始總在想:
這些人,仙門大會時聯名請求徹查薛家,給了薛家好大一個沒臉。
臨行前,他們惡狠狠的:
他們盤旋在他身后,像是遠古時期留存的神祇壁畫,堅不可摧地擋在他身后。
新房內的紅紙、喜字,還有外頭懸著的紅燈籠、紅綢至今未拆去,地面都是一地紅艷艷的紅紙。
“為什么不是他呢?他有什么特別的、足夠不是這一切的地方嗎?”
“告訴你個秘密,我是仙女,只喝露水的那種,所以現在回去當星星啦!”
上面坐著個和她樣貌相同的姑娘,不停在哭,眼睛腫如桃子,淚珠比黃豆還大。
如果可以做得更好一點,就能留住她了吧?
虞莞莞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好漂亮。”
她在嗎?
……等會兒,師弟?
‘我也死了算了。’
可當這顏色和“成親”,還有她的名字掛在一起時,看的每一眼都像嘗了糖,甜膩得不像話。
‘我靠通宵飛升’還說:
手中大刀刀柄銀鱗閃閃發光。
銀白璀璨。
“安心做你天命注定的大英雄,少來我面前找死。”
“弟妹。”
他漫笑著:
「薛祈安死時是冬日的最后一天,下著有史以來最大的暴雪。
薛祈安這才垂睫,唇邊又是那道何須溫柔的笑意:“多謝您。”
漂亮至極。
咚咚咚。
比她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大。
薛祈安一彎眉眼。
想說話時,那股威壓卻壓得他說不出聲。
淺粉色桃花扇擦著他臉頰飛過,劃出道銳痕,血珠滲透。
但其實也沒那么難過。
但不要緊,他和他不一樣。
最先打頭的一人透露炸裂。
‘我靠通宵飛升’很謹慎地往里瞥一眼,在少年神色冷沉時收回視線。
虞菀菀。
果然,少女也長久沉默。
被褥抱在懷里軟綿綿的,他想了想,忽然抱住,好似這樣就能假裝還有人在一樣。
是他沒考慮到天譴的事。
“一定要過得幸福呀,祝你開心。”
汩汩鮮血往外冒,化成暴雨。
豆子趕緊來扶。
銀白色的龍尾盤繞那只眼,似臨刑前捆縛的吊繩,用力收緊。
“我感覺你會難過,但沒什么好難過的,世界沒有我也會很美好。”
虞菀菀抬手,掌心一片鮮紅,空中那只瞇成縫隙的豎瞳正中現出雙拳大的黑點。
這是第一百道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薛家千年美名因你蒙羞!”
眉心黑紋若隱若現,氣息不穩。
暴雷般一瞬捅穿了它。
“好喜歡。”
不曉得還發生什么事,諸多宗門共召仙門大會,傳聞要齊討薛家。
“就知道你要誤會我。”
薛明川很快冷靜下來。
一會兒是龍魄們凄凄切切的呼喊:“少主,一定要帶我們出去。我們都靠你了。”
蒼生蒙冤。
夢境果然是真的。
這不是雷劫。
薛祈安緩緩睜眼,揉了揉眉心,第一時間被那片刺目的紅鬧得擰眉。
忽地鮮血飛濺。
他什么都做了,也不會換來旁人的一記正眼。
錯不了。
“說是怕有天發生點不太可控的事一下,弄得你接受不了。”
嘩啦。嘩啦。嘩啦。
薛明川笑:“底下人做的,我也不知道這事。”
大概就是三拜后,洞房和喝交杯酒。
那人忙回禮:“您客氣您客氣。”
‘我靠通宵飛升’走后,薛祈安翻遍每一本話本子,果然找到一封信。
話音剛落,那團紊亂的氣息卻俶爾平靜。
長明燈驚恐萬分:
卻被姜雁回在掌心里捏個粉碎。
“啊啊啊——”
他親自打開,溫聲說:
薛明川看著她通紅的雙眼,和干涸的淚痕,嘆息道:“弟妹還是要多照顧自己。”
“她在話本子里也藏了,但怕你發現不了,讓我也走一趟上個雙重保險。”
“師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寒意入骨。
薛明川:“其實我是來送——”
哐當。
虞菀菀抓緊衣襟,說不上來心里是個什么感覺,像被毒蟲咬了一口。
起初薛明川并非一直昏迷著,有三分之一時日會醒過來,和他們一起上課練劍。
她剛找到他時,薛祈安就是這樣,周身被黑霧籠罩。
竹青色青年背手款款走入,嗓音低沉醇厚,盡是志得意滿的愜意。
也許是不忍心看了。
蒼生受苦。
少年的嗓音輕慢又張狂。
耳邊忽然聽到陣喧囂:
未來得及細看,少年卻驟然化作條銀光璀璨的巨龍,銀鱗片片張開,聚滿細碎亮光。
“幫你清醒清醒,不客氣。”
她搖搖頭,避開豆子的手,扶著桌面站穩。大口大口喘著氣,一時間竟然什么話也說不出。
婚喪嫁娶都是至關重要的大事。
到現在才明白陰陽兩隔是什么感覺。
“弟妹啊,”
為什么這些都不提呢?
遠處烏云翻涌,雷電滾滾,像在彰顯不同尋常的情緒。
他的魂魄被生生碾碎,身體被利爪撕裂兩半,最珍視的靈丹被摁成碎末。
她遞來一封信:
天道怎會對他袖手旁觀!
而龍,龍的血自帶異香。
可視線里的少女哭得更傷心了,一直擦眼淚,眼淚卻越流越兇。,
“以后也請永遠地幸福下去。”
她絕對不敢。
他猛然反應過來,古籍里曾記錄過一種詭譎的邪術,能轉移旁人受過的雷罰,靠的引正是龍族之血。
雷聲洶涌。白電疾馳。
就是成親啊。
樹上跳來只白貓,安靜地看著少年和一團空氣拜了堂成了親。
那是天道的尖叫。
薛明川毫不意外微微一笑,抬手,下屬抬來個巨大的木匣。
門哐當關實。
他散開神識,聽見行過半山腰,依照薛家規定徒步上山的那群長老的聲音: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愛惜你的那張臉哈,別讓我下次見面就難過。”
屋內擺置都很熟悉,有點像她和薛祈安購置的新房,一角方桌、一只銅雀妝奩,還有一書柜的話本。
蘇醒那刻,他就夢見自己是天選之子,得天道眷顧。
大部分都在黑暗間。
平日里,也沒人愿意讓他和薛明川切磋,更沒人愿意正兒八經教他,丟來成堆的書讓他自己悟。
那只眼被碾磨竟發出玻璃破裂聲。
雷霆一瞬劈落,將他燒成焦黑粉末,痕跡不留。
“你不必對我如此大的敵意。”
她哭到連啜泣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
這樣強橫的雷劫,至少得躍兩階以上。
咚咚咚。
到頭來,能想起來的夸獎,全都和她有關。
話音未落,青年笑著出劍,招招奔人死穴而去。
白電橫竄,數道雷竟有再向他襲去的跡象。
他乖巧站回來。
然后……就沒有然后。
還說他爛泥扶不上墻,在薛明川重傷時才能獲勝。
“有時人還是要認命的。”
天道曾經給她看過,薛祈安死后被剖下龍鱗,制成無堅不摧的龍鱗家,最后被送人了。
‘啊啊啊——我的眼睛!’
虞莞莞聽見她咬牙低罵:
薛明川死得突然。
驚雷如萬馬奔騰自遠處滾滾用來,擊撞泰山般,轟轟撞于那只眼周。
他下意識要向天道求助。
突然,尖利刺耳的龍鳴穿透耳膜,像有銳器一路捅至腦海,用力攪動。
可有股結界似的東西隔絕他和天道地聯系,天道明明說過這是不可能的。
靈海里長明燈新奇:“喲,姐你哭得還挺慘。”
“姐,你要不找個醫修看看?你的笑容好可怕,像要砍人了。”
像葬于那片晦澀的血海。
“薛明川你!”
他好像突然間回到了年少時,剛被薛家收留的日子。
/
可是他小薛明川八歲,薛明川修行十二年的時候,他只練了兩年。
有人唾罵:“呸!薛明川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你以為能逃過——”
小說里薛祈安的結局是什么?
“虞仙尊肯定會回來的,你放心。”
眾人驚訝,卻沒查出兇手到底是誰。
薛明川也笑:“你敢么?我一死,整個世界都會崩潰。”
好似風燭殘年的不是長明燈將熄的燭火,是她。
結束這漫漫冬日。」
虞莞莞看著也笑出聲。
“師姐。”
她總是喜歡窩床上,大多數時候都是暖呼呼的,很少會冷成這樣。
長明燈也困惑:“這是咋回事?他心魔不就是以前那段苦兮兮的經歷,你養花都沒養他仔細,怎么還……”
這不,今日就降雷劫助他晉升。
她在這兒待過一日半,卻留滿了痕跡。
昨日下午,雷劫重重之時。
他可真會演,真令她刮目相看。
薛祈安烏睫一顫,輕輕掀起眼皮,霧藍色的雙眸映出窗外空蕩蕩的皓皓朗日。
好漂亮。
有人敲門,竟然是‘我靠通宵飛升’。
薛祈安答應了。
有次劍道比拼,他對上薛明川,鉚足勁大獲全勝,高興至極地將獎品送給姜雁回。
能不能都看他一眼?就夸夸他一下也好。
少女微笑著,眸色冰冷至極:
她原來應該在嗎?
可突然間,本來漸漸平靜的雷劫卷土重來,放晴的天空再次晦暗。
他并不懂成親的禮節。
神情涼淡如寒冰。
一條、兩條、三條……
他不是應該進階了嗎!
虞莞莞渾身僵住,想去外邊看看。
“為什么是他呢?為什么就要是他承受這些呢?”
她邊罵,卻不停在哭。
她在擦眼淚,卻越哭越兇。
信上一串娟秀飄逸的字:
“我不知道啊。”
銀龍在半空化作道纖長單薄的身影,單足落地,濺起無數血珠。
轉移雷罰,說明這銀龍和他有仇怨。
虞莞莞看著她自己像渾身力氣被抽空了,指向門外,啞著嗓子說:
竟然敢把天道降于龍族的雷罰全部轉到他身上!
都是他的錯!孽畜就是孽畜!
似要潰散于雷電間,被無邊黑暗吞沒。
認命。
少女一動不動,僵坐著,“啪嗒啪嗒”掉眼淚。
笑著笑著,他突然站不穩,扶著桌子越笑越大聲。
他闔眼,抿緊唇,在床邊站了片刻才輕輕鉆進被窩里。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為她而生的道心。
薛明川大睜雙眼,竟是和薛鶴之一樣的死不瞑目。
恐怖的威壓重重砸下。
龍族視力極佳的特質,這會兒極令人厭煩。
少年凌空懸浮,衣袍紛揚。
唇角上揚的弧度沾了血顯得些許怖人。
‘好痛啊。’
甚至比青龍還龐大得多。
他淡道:“還有事么?”
老一輩人說,這得是蒙受天大的冤屈。
誰死?
她的小龍,她的師弟憑什么要是這樣的結局啊?
這會是……她曾穿書過的其中一回么?
后來就在想:
就在他死的附近,坐在屋子里,聽著他被謾罵再一點點殺死。
話音未落,他的頭顱也呱呱落地。
龍首那兩團圓滾滾的半球,也被真正的龍角取代。
她說昨晚會教他,但昨晚沒有到來。
和‘我靠通宵飛升’拿來的,一模一樣的一封信。
薛明川腿一軟,差點跪地。
沒有上面人的暗示,誰敢瞞著風頭正盛的薛家家主、修仙界第一人擅自妄為。
不敢。
咔!咔!咔!
朔風滾滾,卻遮不住天道凄厲至極的慘叫。
“薛祈安,你個混賬。死就算了,竟然還準備抹去我的記憶。”
豆子是龍魄的名字。
“我知曉你們新婚燕爾,感情正好,特來送份大禮給虞姑娘。”
“……滾。”
少女出聲,嗓音啞得厲害,抬眸卻似笑非笑:
忽然。
是要砍人——啊不,龍。
少年如樽雕塑般屹立不動,只偶爾,指尖無數次珍視地一點點撫過早就干涸的墨跡。
又說他小人之舉,竟然敢到她面前耀武揚威。
心跳陣陣如擂鼓,她分不曉得現在什么狀況,卻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職責是除妖衛道,重振薛家美名。
豈有此理!
那只孽畜!
余光瞥見龍鱗甲就開始不停掉眼淚。
虞菀菀聽見這話,呼吸一滯。
薛祈安莫名做了個冗長繁雜的夢。
金色豎瞳的眼白浮現道道蛛網般的血絲,然后皸裂,血珠從深邃黑洞往外冒。
他下意識一抖:“不、不熟,就是打過招呼而已。”
虞菀菀瞳孔劇縮。
忽然有人敲門。
薛明川手背拭去鮮血,微微一笑。
她說之后要去買。
【你是我最寵愛的孩子,與你為敵的都不會有好下場,你只要放手去做就夠了。】
這番變故霎時驚呆諸位長老,他們錯愕看向背手而立的青年:
甚至不能只用漂亮來形容。
她在這聽著誰死?
薛祈安彎腰,掀開床墊,又從床和墻的夾層間抽出好多本話本子。
它直奔山正中的青年。
和她樣貌一致的少女猛地起身,撞翻椅子,踉蹌著竟然要直直跪倒在地。
一把大刀卻橫擋他面前。
就在虞菀菀正下方,有把椅子。
實在無趣。
對視剎那,他眸中竟然有種廟宇神像般不近人情的冷冽威嚴。
少年卻掀起眼皮,不輕不淡地問:“你熟?”
它明明說過,薛祈安沒有道心,不可能走很遠。
是虞菀菀拜托她寫話本子時,一并拜托的。
成了阿飄,在空中晃蕩。
嗖!
周身樹木連根拔起,勁風狂嘯,遮覆穹頂的黑沉烏云被盡數刮散,數萬道燦燦日光穿透其中,照亮片片張開的鱗片。
‘世界毀滅算了。’
明朗日光間,身后繚繞的白霧漸漸凝形,是條銀白色的巨龍。
薛明川并不驚慌,他仍留有后手,正好應對這局面解釋。
她冷冰冰地斥責他不懂事,說他品行敗壞,薛明川都受傷了,還敢趁人之危贏他這一次。
龍魄落地后,沖勢不止,身形稍側立刻又提刀再砍。
/
“薛家主威武!當之無愧的正道之光!”
/
可下一瞬,一道雷電轟然砸在他身上,他“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匣子打開,璀璨耀眼的銀光一瞬照亮整間房屋。
那只銀龍!
一會兒是她的聲音,興高采烈的:“可以摸摸腹肌嗎——那胸肌呢?”
露出只巨大的、縱貫穹頂的金色豎瞳,火焰似的瞳仁劇烈收縮,映出那道奔它而的銳利銀光。
地面一片狼藉。
“下次見(揮揮)。”
長明燈最后一點燭光正好熄滅,室內歸于暗淡,屋外鬧騰的喊殺聲早就被歡呼喝彩取代,數日不止。
銀龍卻沒罷休,如閃電般疾馳。
長明燈:“我咋知道?”
但這都是掌權者得擔心的。
他輕輕攥緊衣袖,血脈奔涌間隱隱能感知到道心的存在。
龍尾收緊。
“不愧是傳說中的龍族。若非他要復活玉銀族,甘愿以命獻祭,我還真沒半點勝算。”
它“喵”一聲,躡手躡腳離開屋宅。
走出段路,還能聽見方才那人驚愕的喃喃。
錦被下一片冰冷。
薛祈安羨慕了薛明川很長一段時間。
數不盡的銀龍緩慢浮現。
薛明川搖頭:“我不要逃,我只需要殺了你們,自有人替我背鍋。”
那人笑容明顯尷尬:“虞仙尊這人我熟,性子好得很,肯定會回來的。”
“咳咳……”
如果不是他這等行徑,他就不會輕舉妄動,被這些長老抓住把柄!
面前少年閉眼而坐,身側凝聚黑霧,眉心隱見黑紋。
旁些薛家人早習慣了少年少女膩在一起的局面,有些虞菀菀熟點的,還驚訝問:
薛祈安身形一滯,笑意卻不減,溫溫和和垂眸,輕聲說:
一股莫名的疲倦感自靈魂深處席卷翻涌,薛祈安竟然在想:
周圍早布置的陣法發動,恰好足夠壓制他們的靈力。
“他帶回來的那些龍族怎么辦?我記得,他父母、兄長兄嫂幾乎都回來了吧?你舍得讓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那是件做工縝密的龍鱗甲。
冰雪雕琢般晶瑩剔透,內里流轉異彩,似月輝凝聚。
難忍疼痛。
沒人要同他廢話。
“薛家主有何貴干啊?”
這股威壓竟然解了他的陣法,那些長老飛速奔往山腳奔。
平地驟起疾風,鬢發盡數向后吹卷,她不自覺抬手去摁,看見銀龍如疾電般沖入云霄。
又痛又脹的。
好似失去至寶般的撕心裂肺。
薛明川身形搖晃一瞬,“哇”地噴出口烏血,卻仍面頰含笑。
是他沒護好她。
世界毀滅也無所謂。
龍魄提刀襲至跟前。
虞菀菀沒好氣的:“我哪知道,好丑。”
裝著小龍魄的傀儡提著把大刀,如銅墻鐵壁般杵在她和薛明川之間。
天道早該死了。
/
“他怎么又是這副要渡劫失敗的模樣?”虞菀菀想都沒想地撲過去抱他,驚愕至極。
厭煩得,能輕而易舉看清屋內無人。
長明燈:“姐你嚇死我了,你咋哭成這鬼樣啊?”
袖下手卻握緊,以此緩解那點不安。
等等,父親還說過,治病的藥以血做引。他聞到,那血有異香。
“豆子,別臟了刀,回來。”
像是天道重傷慘痛后的血淚。
虞菀菀怔愣,忽然對他陌生得很。
好在他死了,天地歸于清明。
他其實不太能懂為什么要挑這樣熱烈鮮艷的顏色。
不曉得過去多久,喊殺聲漸漸消止,被隱綽的歡呼和高歌取代。
薛祈安輕輕的,像生怕被聽見似地輕聲說。
他說話是軟乎乎像棉花糖一樣的聲音,板正道:
她真的買了好多,五層的書架全塞滿,還不夠放。
“這、這樣啊。”
這幾日他只是懶洋洋得不想動。
天道才是世界之首。
他也沒能復活她。
銀龍卻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轉瞬即到他眼前,霧藍色的雙眸嗜血般冰冷。
“薛公子,你師尊呢?昨日下午就沒見過他人了。”
許是為了緩和氣氛,那人又問:“您要做什么?可需要我幫忙?”
少女渾身脫力般,癱倒在椅子上,終于繃不住地嚎啕大哭。
金色豎瞳飛速回縮,剎那間,虞菀菀聽見了凄厲尖銳的哀嚎,穿透刷刷雨聲。
觸感比一般的雨滑膩。
虞菀菀忽地反應過來一件事,在她死之前,薛祈安讓她趕緊走,說的是:
看她哭成那樣,虞菀菀自己也莫名有些難過,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薛祈安乖乖照做了。
朗日西沉,皓月東升。
“誰跟你是弟妹?你哪配得當兄長?嘴不要了自行割掉。”
就這幾天能結什么道心!
薛明川卻笑出聲,憐憫和戲謔混雜,面頰神情依舊一派正氣:
那位虞仙尊,不就是最好的選擇么?
“她說,如果有天莫名其妙傳出她性情大變、或者跑路不見的事,就把它給你。”
下一瞬,落鎖的門被力打開。
虞莞莞被嚇了一跳:“這是誰在被處刑嗎?
他父親說過的。
那片銀鱗甲成了唯一的光。
這是雷罰!
甚至沒什么想要流淚的想法,只是感覺胸腔里空了點什么。
‘算了吧,就這樣。’
他的影子被扯得很長,衣擺烈烈灼紅。
“了不起,不愧是明川!”
“還不能清醒么?任你審判的時代已經過了。”
“殺了他,趕緊殺了他!這般惡種就不該留于世間!妖族都該死!”
“我從不曉得薛家竟然是這樣行事作風!”
不能錯過,不能讓她錯過。
修仙界實力為王道,既然這樣的話,他也懶得同他們白費口舌,干脆一網打盡。
虞莞莞猛地往窗外看去,一片灰蒙的天色,隱約看見道亮閃閃的銀光。
“成親?”
‘痛啊。’
薛明川躲得及時,卻仍被砍斷一截袖子。他驚訝又嘖嘖稱奇:
身側傀儡應聲而動,一腳將他踹出去。
綿綿細雪墜落窗沿。
血雨紛亂。
了解他就該知道,這世上他只在乎她了。
日光漫灑面頰,暖洋至極。
咚咚咚!
薛明川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笑一下,他們都會說:
咚咚咚。
所有人都好喜歡薛明川。
“少主說,你出現在菀菀方圓百里內就提刀砍。”
外面好似在舉行慶典,徹夜不息。
空蕩的屋宅。
她神色驟冷:“最好死外面尸骨無存,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那我一定鞭炮齊鳴數年不止。”
“這是何人在渡劫?規模如此之大。”
忽然下暴雨。
諸位長老踏入山頂的剎那。
少女冷笑。
可不是么?
‘我靠通宵飛升’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什么事,你師尊留了這個讓我給你。”
“你給我滾。”
剎那間,天被撕裂道口子。
天道怒極:【吾要降天譴以懲你們這些——】
薛明川微笑:“修仙界腐朽不堪,注定需要有人匡扶正道,諸位長老安心去吧!”
怔愣后,虞菀菀忽然微笑。
薛明川:“不——!”
虞菀菀仰起臉,看清那片龍的樣貌。
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兄嫂,還有好多好多沒見過的……
云及舟嘴里罵罵咧咧什么,好似恨不得也抽天道一頓。
那是全玉銀族冤死的不甘。
全落在他身上。
第 73 章 百鬼夜游(二)
天光漸明。
那只金色豎瞳被碾為粉末。
可天道的聲音并沒有完全消失,它像隱忍著某種痛楚,惡狠狠說:
【你們全部都會付出代價的!】
天道并不容易殺。
但難能見它這樣失態,想必是傷得不輕,氣得也不輕——真好。
虞菀菀一彎眉眼。
云層徹底散去后,銀龍卻并沒有立刻變為人形,尾翼微卷,遮覆半邊朗日,鱗片閃閃發亮。
虞菀菀微瞇眼,仰起臉望去,有種忽然渺茫和遙遠的錯覺。
她又想起那件龍鱗甲。
銀龍也恰這時回眸,冰涼的豎瞳像鎖緊獵物般對準她。
顏色竟然和天道的豎瞳很像。
……他不會這劫一渡,把她渡沒了吧?比如說認不出她來了。
系統音卻在這時響起:【好感值:90.】
顧不得兩人極近的某處,彈起來,在少年倒吸的一口涼氣里,用力給了他腦袋一下。
他問她:“要坐嗎?”
他又成為軟乎乎的師弟,對她言聽計從,額抵著額,呼吸熾熱溫和。
手段就不那么光彩了。
差一點點。
薛祈安不說話了,彎腰親吻她。
“嗯。”
但這算什么代價?
竟然又是那個稱呼。
虞菀菀拍拍他的腦袋:“真乖,表揚。”
練心關和現實仍不一樣,她實力不夠強,也沒有機會獲得薛家人信任。
背脊被少年拍了拍,以示安撫。
是哦,說到師姐。
“怎、怎么了?”
代價是,她受的中重度傷都會由他承受。
他可以一直扮演最聽話的小師弟。藏起來,什么都要好好地藏起來,討她歡心。
虞菀菀腦海莫名浮現他擰眉的樣子。
練心關的白玉殿沒有被毀徹底,他才知道,逆鱗會有這樣的用處。
位置早就不似方才了。
【檢測到好感度大幅上漲,“喜歡”已達標。攻略成功在即,請宿主再接再厲。】
搖搖晃晃,毫無定所,僅有那根蠟身堪堪支撐。
‘我不喜歡做那種事。’
可仔細想想,照練心關的時間流速,她相當于和他生活了近十年。
半晌,他才別過臉,很輕很輕地說:“師姐重要的,很重要,沒有什么比師姐重要。”
這可都是他親口所言,虞菀菀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虞菀菀又自個兒慢吞吞爬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你繼續瑪卡巴卡吧。”
薛祈安悉數照做了。
“啊不,”虞菀菀反應過來這話不合時宜,氣焰稍弱,“我的意思是,你總不能讓我看著你死吧?你渡劫失敗的話問題比較大,我死了又不礙——”
虞菀菀松口氣:“那就好。”
“用力點,師姐。”
發了瘋似的,毫不收斂。
許是察覺到危險,蝴蝶想竄逃。頓了動作,反悔地要直起身。
虞菀菀癢得發笑,偏頭躲:
虞菀菀:“?”
虞菀菀想,卻沒說。
薛祈安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背脊,并不做攔。直到她徹底離開時,他忽然一笑,大掌收緊,用力向下一摁。
她被掐住腰,重重摁落。
它很熟悉她,和它的主人一樣熟悉她每處神經分布。
那當然不可以。
虞菀菀激情點評:“還有你的腰,是蛇類——啊不你也不算蛇,難道是你們種族天賦嗎?勁瘦有力,凹陷和輪廓都很明顯。”
“謝謝師尊哦。”
正是從虞菀菀那要回的,他的逆鱗。
“師姐。”
肯定也會很漂亮啦。
少年掀起眼皮,向她懶散一笑,眼尾紅痣嬌艷欲滴,像只攝心魄的美人妖。
前所未有的。
“我是問師姐,要不要坐我背上——你剛才一直看我。不是在問:要不要雙修。”
薛祈安假意沒看見,趁他沉默間,抓著床帷將自己吊起來、意圖逃離的少女。
“龍族的名聲好很多,妖族和人族的關系也不如現在緊張。我后來成為妖主,重建了白玉殿,也和人族議和,大家可能都過得挺好吧?”
“你的道心是什么呀?”
“超頂級回旋鏢。”
虞菀菀忽然興高采烈,稍稍直起身子:“你得補償我,我被蒙在鼓里有點難過。”
“你知道龍族重.欲的吧?”
“第二件,”
他被她摸得渾身發抖,兩頰緋紅,笑意卻不減:“然后呢?”
柔和的細風倒灌而入。
好漂亮。
他可能是想寬慰她方才的事不要緊,輕笑道:“銀的嗎?”
薛祈安“撲哧”笑出聲:“開玩笑的。我成了正道之光,符劍雙修,打遍修仙界無敵手,千古留名。”
亭臺樓閣像積木堆聚似的,然后越縮越小,化作渺渺黑點。
她的指縫被打開,同他十指相扣。
虞菀菀仰躺在床榻,直接“大”字展開,像條新曬干的咸魚,徹底擺爛。
虞菀菀惱惱地想要翻身。
下一瞬,胸口衣襟一松,他咬住那條細帶,徑直拽開了。
陽光穿透未合攏的窗幃漫灑入內,正落在她面頰。
“我是說,”
桌邊燈火悠悠,在少女面頰映出點日光般柔和的暖橙色,明媚而又美好。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聲,嗚嗚咽咽的,像是春日洶潮般汩汩全然不可止。
虞菀菀都沒反應過來。
她也幾乎同時悶哼,腦袋埋進軟枕里,險些嗚咽出聲。
喉結滾動一圈,他接過那塊銀鱗,別過臉輕輕的:“謝謝師姐。”
銀龍龍角微微一動,腦袋微歪,有點困惑又不解地看她。
某種程度上,她死在他眼前又不是真的死,和死遁很像。
唇齒間竟然嘗出點血腥味,更濃的還是那股甜桃香,像吞了點桃子氣泡水。
好一會兒。
所以,她果然也喜歡正道之光。
“你的雷劫過了嗎?會有什么不良的影響嗎?我能做點什么嗎?”
她擠出幾滴并不存在的眼淚,一點誠意沒有地哭了幾聲。
她抿抿唇,還想聽他講點練心關里的幸福人生。
他鼓鼓掌,審訊般笑吟吟的:“師姐送死送得可真爽快,我到底哪點值當你賠上自己的命去擋雷劫?”
她沒敢看他,烏睫綴著要落不落的淚珠,仰起脖子,做賊似地一點點往上挪。
在收到她那封傻乎乎的信后。
鼻腔里那股淡淡的桃子味纏繞她身側,似乎要生生勾出她的魂魄。
“什么?”
“就這樣啦。”虞菀菀俯身親吻他眼尾的紅痣,啃咬舔舐,“請你要再漂亮一點。”
不會再讓她離開。
他眉心微抽,伸手去捏她的臉,由衷喟嘆:“師姐腦子的構造好神奇,怎么天天往那方面想啊。”
虞菀菀丟不起這人:“我可以脫你衣服,但我肯定不會脫我自己的衣服,太羞.恥了。”
“我不會非逼著師姐同我成親,也不會去管師姐要做什么,只是,”
薛祈安沒忍住笑,伸手撫摸她柔順的烏發,再順著背脊向下。
銀龍在她面前,很溫馴地低頭看她。
難道他還想用本體?
心尖像被鉤子撓了撓,癢得厲害。
薛明川是正道之光。
死遁不死遁的相較都成了沒那么重要的事。
虞菀菀想了想:“你要做的話,可以吧。”
看得虞菀菀好心虛。
不曉得該說什么,呼吸靜澀交織。
“師姐。”
但僅是一瞬,那股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的侵略性盡數消失。
虞菀菀有理:“這不能怪我,你長著一張會勾.引人的臉,身材還好。”
“……不是。”
薛祈安“撲哧”笑出聲,也不太在意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少年蹭了蹭,高挺的鼻梁抵著她頸動脈的位置,似在烙印她血液的氣息。
笑得幅度大了,扯到點什么,笑音便盡數化成倉皇的驚呼。
“算了,你來吧。”
可理論和實踐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她的小龍卻是人人喊打的大反派。
不愧是他。
薛祈安:“?”
薛祈安偏過頭,龍首蹭了蹭她的腦袋:“師姐是黃的那我是什么?”
“對不起,我人黃聽什么都黃。”
被褥掀動,露出胸前一塊雪白如凝脂的肌膚,白里透紅。
是真的已經夠了。
“嗯?”
剎那間,離開又俶爾靠近。
他卷起她的頭發繞在指尖玩兒,人好似玉琢的,精致清矜卻又有點軟乎乎的。
薛祈安垂眸。
這就不能怪她了哈。
他應聲的剎那,胸腔有瞬清晰震動。
這樣慢這樣緩,身子也會發顫,更像只被釘住的、掙扎的蝴蝶。
虞菀菀徐徐睜眼,渾身酸脹,像跑了幾十公里似的指尖都懶得動。
“不、不痛嗎?”
漂亮的。
好漂亮啊,他的師姐。
“師姐能做兩件事,第一件,不要離開我。”
大樹傾倒,弟子紛紛作猢猻散去。
就這一下,她竟然沒忍住,嗚咽著縮成蝦米,腳趾攥緊錦被。
今天看有今天看的美,明天看又是明天看的美,每時每刻都很漂亮,百看不膩。
不過合歡宗功法在,倒不會難受就是了……
所以,請永永遠遠留在他身邊。
……死遁,重生?
他烏睫低斂,輕輕一顫:“嗯。”
張開,吃掉。
高興完她又有點失落。
少年面頰的紅意莫名淡些。
可又怕后人提起他都要說:
“師姐。”
虞菀菀忍不住一巴掌拍他肩上。
這是她的恩賜。
不會再讓她出事。
虞菀菀微笑。
‘我不喜歡親吻。’
少年側躺著,單手撐臉,眸色澄明,似落入凡塵的仙家小公子,披散肩頭的烏發落滿融融日光。
少年溫柔含笑的嗓音貼著耳尖響起,滾燙呼吸一并拂過。
可能,練心關的五六年吧。
虞菀菀俶爾回神:“喔留著的。”
卻沒獲得這樣的機會。
“我有個想法。”
她被放在床榻,身側一沉,少年坐在了下來,語氣明顯像興師問罪。
薛祈安一彎眉眼:“師姐是我的道心。”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么啊?’
虞菀菀躲他:
風疾,卻并不勁。
那對金燦燦的雙瞳浮現明顯的困迷茫,像在問她:
虞菀菀咬咬牙,強壓那點酸脹,仍要嘟囔嘲笑:
她這副神情實在有點眼熟,薛祈安稍蹙眉,總算反應過來。
薛祈安鉆入她的錦被里,手撐在她身側,影子完完全全籠罩她。
他搖搖頭,烏發和她的纏在一處。
虞菀菀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下一瞬,忽然被壓倒在床榻,她翻身跨過他身側,坐著,居高臨下望來,彎眉很高興地笑著。
薛祈安看著,忍不住俯身,舌尖卷走那點亮閃閃的淚滴。
“黃?”
連一點點問話的機會都沒留下。
燈火都被震得一顫。
她想說點什么,啟唇剎那,少年又俯身咬住她的唇。
不曉得何時冒出來的龍尾盤踞身側,鱗片冰涼滑膩,每次觸碰都惹起陣戰栗。
“那不可能。”
這個世界并無這種說法。
她不動聲色打量他,視線悄悄在下腹部停留,陷入沉思。
“想和師姐一起。”他說得很溫柔,動作卻截然不同。
她喜歡乖而漂亮的。
直接抽身離去,少年的手在她后背安撫地拍了拍,卻一點點、不容抗拒地壓平她弓起的腰背,殘忍地打斷她。
“但是很高興。”
“痛。”
忽然聽見他問:“之前給你的鱗片,師姐還留著嗎?”
疾風驟起,草木囂囂作響。
薛祈安笑,嗓音抑制不住地興奮發顫:
極其陰陽怪氣的斥責話語。
好奇怪,卻又毫不意外。
銀光閃閃的很漂亮。
“你什么時候恢復的記憶?裝多久了?”
系統的聲音也正好響起:
好像是有龍性本那什么的說法。
少年抱住她,很溫柔地說:“解除道侶契的話,師姐休想。”
“首先是腹肌,八塊,哥們這可是八塊你懂嗎!無藥物純天然。”
和薛明川沾親帶故的,幾乎都改了姓,以免惹禍上身。數萬人的大族最后仍留薛姓的不到十人,還悉數與薛家劃清界限。
虞菀菀:“……”
確實有好多個瞬間,他都想毀了這個世界,尤其是她長久沒回來,旁人謠傳詆毀她名聲時。
提及“死”時,也像被鐵釘咬死了,她痙攣一瞬,勉強把話說完。
虞菀菀忽然轉過腦袋,耳朵緊貼他后背,再向前點就是心跳的位置。
他會擔心也能理解。
僅僅想證明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尊。
能的他。
師姐。
薛祈安:“?”
銀?
虞菀菀趕緊松口:“抱歉——”
片刻的沉默。
虞菀菀沒工夫理他,縮起身體,頭抵著他的肩膀,克制不住發抖。
他忽然伸手覆住她眉眼,隔著手背,在大抵是她眼尾處的位置親了親。
虞菀菀瞪他:“沒有多久是多久?”
少年卻并未像以前那樣臉紅。
銀鱗一點點沒入她心口,化成一點鮮紅的小痣。
“你干嘛又親我啊?親我就能抵消你捉弄人的事嗎?”
還沒有俯視過呢。
竟然多了15的好感。
嘴被極用力地捂住。
虞菀菀:“……?”
像細而柔軟的絲綢從面頰輕輕拂過,攏起幾綹烏發。
銀龍忽然湊近,尾巴一卷將她掃上背脊,清冽少年音間夾雜無奈:
他成為正道之光沒別的。贏過所有人也不是為別的。
他好像都沒聽懂。
“好。”
明明就忍不住要做點什么,想看她瀕臨崩潰的模樣,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會興奮。
次日清晨。
薛祈安隱去這部分,笑著溫聲說:
【世界不會毀滅了。您也可以成功死遁,回到原本世界重生。】
虞菀菀好似也成了那點燭火。
這樣即使輪回千百遍,他也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指尖觸及少年腰間系著的銀鏈,已經被捂得暖烘烘。
身體被什么連接著,不容忽視。
他看她晃晃然顫巍巍地坐下,像只快要被釘死的蝴蝶。偶爾稍快了點,她就會忍不住一抖,烏發翩躚。
淫。
清脆雀躍,在寂靜的室內擲地有聲。
他已經沒太多力氣搭理她了。
薛祈安伏在她肩窩處,懶洋洋說:“成了大魔頭,所過之處血流千里,人人喊打。”
忽然聽見少年清冽溫和的嗓音。
汗珠從額側墜落,薛祈安攥緊被褥,用力到手背泛起青筋,仍舊未有半點動作。
他還活在這世上,想做的所有事都和她有關。
她從芥子囊里掏出,遞還給他,很驕傲地一拍胸脯:“我辦事,你放心!”
少年緊貼她耳側,嗓音溫柔干凈,又帶著不同尋常的甜膩喑啞。
“師姐也不想想,我哪舍得敗壞師門名聲啊?”
每回都這樣,只差一點點。
“臉!”
虞菀菀被捏著兩肩重新提起來,背后被墊了個軟枕,惶然似成了棵青樹。
“咦,”虞菀菀好驚訝,“你結道心啦?在練心關里嗎?”
在疾雨夜間,被驚雷劈中,渾身過電,每片綠葉簌簌搖曳不止,彈落無數雨滴。
強勁沉穩的心跳穿透簌簌風聲,像擂鼓有力捶揍。
薛祈安:“……”
“師姐留的那個黑匣子我也打開了,在薛家沒落后,找到合適的時機將那份滅亡龍族的計劃書公之于眾。”
怎么樣都不可能。
/
“算了,我還是想做吧。”
夠了。
虞菀菀:“嗯嗯。”
虞菀菀又喜又好奇地問:“怎么找到的?”
“這樣啊。”他單手托臉,一彎眉眼笑吟吟地問,“好在哪里?”
少年也不說話,面無表情看她。
薛祈安微笑,單臂撐在她身側,發辮從左肩滑落。
極近處一聲悶哼。
可蠟身只是拴著燭火,并不管她如何掙扎。
最后是不是沐浴著陽光,壽終正寢呀?還是享受著龍族漫長的壽命,恣意游玩?
他別憋悶氣憋壞了,合歡宗女修沒問題。
存了逗弄他的心。
默然片刻,她忽然撲過去。
“漂亮,干得真漂亮。”
虞菀菀:“我死、死后你怎么樣了?有很高興地過完一輩子嗎?”
她心思已經不太在這兒了,滿心滿眼全是面前這張驟然放大的昳麗面龐。
“所以不要有下次好不好?放任我死在你眼前就好。”
薛明川拼命維系的薛家美名,盡毀于他手里。
可那樣不行。
虞菀菀耳根子發燙:“喔。”
床帷無意間被扯下,皺巴巴的錦被垂落在地,木板吱呀作響,桌面小燈都被扯得顫巍搖曳。
虞菀菀輕輕的:
少年俯身,貼得更近,湊在她耳邊含笑說:“師姐,我會盡可能讓你快樂的。”
少年沉靜地望向她,一雙霧藍眼眸如幽邃深海,靜謐晦澀。
薛祈安沒看她,有點心虛地小聲說:“也沒有很久吧。”
真該請能工巧匠畫下來,或是雕琢小像好好欣賞。
虞菀菀卻愣:“在這嗎?”
“我就是想和師姐結為道侶啊。”
“出來。”
過了會兒,她忽然向后一倒,頗像慷慨就義:
虞菀菀對他的沉默一無所覺,以為他在思考,更好奇地說:
這下咬得相當深。
轉瞬間,已至虞菀菀的那片屋宅。他們從無人的青林里穿過,沒引起任何注意。
黏膜被輕輕碾過,神經末梢不停被刺激,電信號從受體這兒傳到那兒。
后腦勺卻被一把扣住,唇齒重新壓住那道滲著血珠的傷痕。
好漂亮。好漂亮。
“待著,不動。”
薛祈安眸色一暗,立刻掖實她的被子。
虞菀菀莫名羞赧,身體一緊。
銀龍也沒動。
他像是醒了蠻久,懶洋洋打個哈欠,垂眸高興又好奇地打量她。
“我知道,《百妖譜》上寫了,但你不是不喜歡這種事嗎?”
“師姐,我沒有想做那種事。”
虞菀菀:“然后——”
薛家自詡守護者,卻像人族頭頂罩著的雨傘。離開后才發現外頭無雨,它光遮陽。
雖然她也不知道在心虛什么。
“過了。沒什么影響。”
手腕被攥住,少年彎腰咬住她的唇,黏黏糊糊懇求:“師姐,再堅持一下。”
虞菀菀教導無方,道心不正,門下唯一的弟子才會是個大魔頭。
虞菀菀費盡氣力,才沒入極少的一點,雙臂發抖。
近看有近看的美。
虞菀菀想起之前的幾回,汗珠從他額前墜落,霧藍色眼底一片晦暗,勾人得不像話。
薛祈安忍不住一彎眉眼,將那枚銀鱗在掌心捂暖了,倏忽放到她心尖處。
她沒動。
虞菀菀愣住。
沉默會兒。
虞菀菀卻沒聽出來,想都不想:
他薄唇微啟,慢條斯理吐出兩個字:
床帷被抽走。
少年渾身發抖,輕輕點頭,很乖巧地不吭聲任她作為。
烙印她的靈魂。
虞菀菀多問一句:“那攻略成功后呢?會有什么獎勵嗎?”
偏生他還笑著,咬了咬她的耳垂這時候問:“師姐早膳想吃什么?我去買。”
她跪坐在他背部,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在掌心飛速滑跪:
砰砰砰。
虞菀菀很嚴肅的:“你不會累嗎?”
虞菀菀氣死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無意識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虞菀菀好似化成一團海膽,生著的硬刺變得柔軟,被好心地擁抱。
她極震驚看他:“不、不能夠吧?”
薛祈安:“不然呢?”
虞菀菀又想起昨晚他那副很秾麗的模樣,好漂亮啊。
薛祈安松開她,捏著她的腰窩:“嗯,問。”
“親師姐是因為想親,說那些話也不是在捉弄。”
她正要把靈力送入他靈海里,忽然發現點不對勁。
虞菀菀由衷高興:“那太好啦!”
但薛祈安眨眨眼:
可那時她是自下而上仰視。
虞菀菀心跳驟急。
“薛祈安。”
摸小狗似的。
在她死后。
“說說吧,師姐當時怎么想的。”
其中當然有薛祈安的推波助瀾。
雙數和倒刺也很刺激。
想看。
怎樣都是漂亮的。
薛祈安輕輕地揉了揉那顆紅痣,無意間碰到更鮮紅的一點,昏睡中的少女一抖。
她成了他的道心。
好像在撒嬌,有股黏膩的勁。
虞菀菀很心虛,目光四處亂瞟,環緊他的脖頸不敢吭聲。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薛祈安也沒不好意思,彎彎眉眼坦率笑:“因為我喜歡師姐嘛。師姐有關的任何都很喜歡。”
遠看有遠看的美。
一人一龍面對面安靜站著,中間草木搖落,碎花錦簇。
虞菀菀最后都不能記得什么時候沒了意識,眼尾還綴著點瑩瑩淚珠。
她忍不住吐槽:“我擱這體測呢。”
“這都是師姐親口答應的嘛,反悔也來不及了。”
銀龍在半空化為少年的身形,穩穩接住她,抱著她回屋內。
忽然間,他指尖現出一片銀鱗。
緊隨著,她血液被攪弄,神經被緊捏,倉皇驚叫盡數被吞吃入腹。
小說里任務者死遁后黑化的反派不都這樣?把人抓回來猛do。
她遲疑的:“難道你打算讓我自己來?”
虞菀菀怔住。
從唇瓣開始,漸漸向上,細密如春夜疾雨。
……救命,她這腦子。
兩人面面相覷。
礙事。
他烏睫微顫,勾了勾她的尾指,含笑輕聲說:
落入虞菀菀耳里卻是另種意思。
薛祈安“撲哧”笑出聲,很乖巧地配合:“那我需要做什么?”
龍載著她,穿梭層云間。
少年拂開她汗濕了黏在兩頰的烏發,俯身親在她紅透的眼尾,輕輕的:
他又說:“薛家最后沒落了,被仙門聯合討伐,逐出修仙界。”
風聲呼呼里,少年干凈溫和的嗓音格外清晰:
薛祈安:“……”
薛祈安:“?”
那道璀璨絢爛的銀白陡然掠至她眼前,金色退散,雙瞳漸漸被溫柔的霧藍色取代。
“等等等等!”虞菀菀是真怕了他,絞盡腦汁想起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含糊說,“我有問題想問。”
他眉彎如月,很直率地說。
方才她實在盯得太直白明晃,想忽視都難。
好似方才只是一瞬的錯覺。
有道心是好事,何況他之前說過的,一直找不到道心。
一年一點好感,也不算多。
薛祈安沒說話,袖子遮掩的手驀地收緊。
還沒來得及問,頸邊忽地一癢。
“師姐,不要讓我看不見你。”
很像黑夜里祈神的信徒。
瀕臨崩潰前禱告著最后的希冀。
第 74 章 百鬼夜游(三)
屋內重新被打理整齊。
窗前置著個青白釉瓷花瓶,日光一照,泛著薄如蟬翼似的輕盈光澤。
薛祈安抱了抔沙熾星,推開門,輕輕從外走進,沒發出一點聲響。
叮鈴。叮鈴。
頭頂卻響起很細微的鈴鐺聲。
他掀起眼皮,看見只淺紫色半透明類琉璃質地的風鈴墜在門上,垂著條銀色絳帶。
出門時還沒有的。
那就只能是……
薛祈安側過臉,目光落在床榻睡著的少女。她一截手臂伸出被外,瑩白發亮,好似整間屋子都明媚了。
他忍不住一彎眉眼。
想了想,蹲下身,在衣柜內翻翻揀揀給她挑起來時可能想穿的衣服。
忽然,一陣甜橙香襲來。
“那個風鈴你覺得好看嗎?”
耳垂被輕輕一吹,剎那變得通紅滾燙。
薛祈安沒有扭頭,任由柔軟微冷的十指環過他脖頸,項圈一樣收緊。
“這兩人目光都要擦出火花了。”
虞菀菀哼哼,牛頭不對馬嘴:“是你先站在窗邊的。”
假意沒看見他某處的變化。
“抱歉,我只想我師姐碰我。”
真漂亮呀。
薛祈安“撲哧”就笑出聲。
這樣漂亮的模樣,那點兒緋紅、戰栗都只給她看就夠啦。
她眼尖,這兩位少年少女氣度都不煩,樣貌也跟神妃仙子似的,鶴立雞群。
/
聽得見的鈴鐺和腰鏈。
微敞的茶白衣領口,隱綽露出截深邃漂亮的鎖骨。蝴蝶隨她意念而動,輕輕飛到他鎖骨處。
汗濕而滾燙的,隨她每次觸碰戰栗發抖。
“那我去那邊等你?”
白芷想問的事有關涂家。
虞菀菀:“我也——現在,我看到她了!”
太硌人。
忽然。
他搭住她的手背,帶著一點點收緊,極盡溫和的:“說過要用力點。”
“云州好啊,我以后也想來云州定居。”
白芷由衷說,瞥眼薛祈安,又愧疚看向虞菀菀道:
說來奇怪,系統和長明燈從來沒同時出現過。
那片薄唇停在距她一寸之處,呼吸熾熱撲來。
他嚇一跳,以為鬧鬼或是被妖纏上了,慌張拔腿就跑。
/
她還有特別想要聽的節奏。
下一瞬,系統震驚尖叫,聲音高八度:【臥槽,姐你做了什么,妙手回春啊!】
末梢被輕之又輕地打了個蝴蝶結。
“猜的。”
“唔,雖然不要緊。”
他們說話的時間并不長。
比如腰鏈。
在腹部之下,那一團處不輕不重捏了捏。
虞菀菀向他很熱情揮手:“薛祈安!”
白芷抿緊唇,絞緊衣擺有些犯難。
和她靈根一樣的顏色。
虞菀菀嘖嘖:“看不出來啊,心機龍。”
她的手飛速往下。
虞菀菀卻松開手,腳垂在他腰側嘟囔,揉了揉方才掐住的地方。
這就是百鬼夜游。
“沒事。”薛祈安笑意不減,“有幾只惱人的蟲子。”
樹蔭底長身玉立的少年忽地扭頭,半邊面頰落滿日光,瑩白瑰麗,卻混著點氤氳紅意。
虞菀菀點頭肯定自己:“你一定是知道你這么漂亮,我看見就會把持不住!故意讓我看見漂亮的一面,好讓我主動親上去!”
“師姐,”薛祈安喊,瞥眼遠處那群人,煩悶一壓眼皮,“掌柜什么時候回來?”
六月前,云州邊境挖掘出一片規模巨大的陵墓,高八十丈,底長兩千丈,占地超一百八十畝。
虞菀菀整理他的衣襟,將蝴蝶留在了和他很親密的距離。
他本來就敏感,還是那種地方忽然被咬一下,肯定不好受吧?
“搶來的總歸不如主動來的安心。”
“昨晚親了好久,咬了好久,伸進去再碰到,師姐會痛吧。”
她爽快付錢。
……他是白癡嗎?
薛祈安轉身,笑意盡失,嗓音卻還是很溫和:
她好興奮好興奮。
白芷攔他,情急下手去抓他的袖子,還沒碰到便指尖一痛,像被電似的。
現下倒弄清虞菀菀只是家在這。
少年靠著褐色樹干,烏發被撩到一旁,低頭徹底展露纖長的脖頸。
虞菀菀晃蕩兩條腿,低下頭,委屈巴巴的:“但你干嘛躲我啊?我有點傷心哦。”
掌柜笑著應好。
云州的綢緞出了名的天下一絕,大街小巷綢緞鋪數不勝數。
她托腮,笑吟吟地做口型,一字一頓緩緩問:
綢緞鋪的鋪主是個胖胖的、面容祥和的中年婦女。
好容易弄紅。
【姐,你別笑了,你笑得我好害怕,感覺有人要掉腦袋了。】
喜歡就成了最最好的馴服劑。
衣襟合攏,仍有些許起伏,勾勒那點冰藍色的輪廓,有種不自知的勾人。
薛祈安猛地推開她,藍眸中凈是震驚,連眨眼也忘了。
“謝謝你同意讓我在脖子上纏東西哦。”
兩頰的那片瑰色如彩繪畫卷上最濃郁勾人的一筆,眼尾那顆紅痣也嬌艷欲滴。
“等等!”
依舊手感極好的八塊。
虞菀菀挑中其中最大的那家去。
衣裳內的那只手并不安分,從腰側向上,昨日怎么被他弄今日就怎么弄他。
說完,他就已經轉身往回走。
“什么感覺?”
衣擺很熟悉地被掀起,涼風吹入,一并鉆入地還有那只手。
來的多為無傷害性的小鬼,除了陰氣重些也沒什么。可鬼族向來神秘,大部分修士終其一生也難能見一只真正來自鬼界的鬼族。
他已經快忍無可忍了。
她已經很善良了,等白芷講那么久,看神情都要講完話收尾時才這樣做。
他也彎彎眉眼應好。
還有只他能聽見的,她腳踝的銀鈴。
/
薛祈安:“……”
虞菀菀纏著自己試了試,多用力都不容易磨傷。
余光不動聲色往少年纖長如天使似的脖頸一瞄,虞菀菀燦爛一笑:
有點熟悉的女聲,虞菀菀驚訝回頭,竟然是許久不見的白芷。
在和薛祈安說。
墓主人身份不詳,只在附近掘出堆難辨種族的巨大骸骨。
虞菀菀一愣。
白芷:“仙門大會在即,此事又被拎出來舊事重提,明……有人想彈劾涂家,將涂家提出大會常駐世家之一。”
指著樹下供路人歇息的石凳。
少年微笑,誠心誠意道:“那別問了。”
“好看。”
“虞姑娘,薛公子?好巧啊又見面了。”
“知道說話時她會看你嗎?”
薛祈安:“……”
她舍不得弄傷他。
太粗糙。
衣袖忽然被扯了扯。
卻只是,摁住他的腰不許他躲。
唇卻忽地被輕輕壓了壓,少年抿唇,似有點犯難地垂睫:
談話很快結束。
她攥住他的尾巴尖尖,蝴蝶又從衣襟底溜進去。
也是想靠雙修延年益壽的那波人。
虞菀菀不搭理它,很善解人意地彎彎眉眼:
咔嚓。咔嚓。
不然顯得他傻到無可救藥。
【不行,我實在忍不了。】
陽光燦燦,穿過青葉罅隙,替樹底少年少女都鍍層朦朧漂亮的金邊。
碰到尾巴尖尖時,他立刻劇烈一抖,呼吸加重。
她沒說的很明白,虞菀菀還是聽懂了,一點點綻開笑容。
“沒關系的,我也很抱歉,情急之下失禮了,望您恕罪。”
他就更笑:“師姐喜歡漂亮的嘛。”
虞菀菀笑意朗朗,將那根被吃光的冰棍木棒丟到一旁,拍了拍手。
虞菀菀打個哈欠,轉到他身前掛著:“這些生活瑣事你決定就好。”
青年:“虞——”
薛祈安更困惑:“所以呢?”
到底被多少人這樣勾過?
虞菀菀高興地抱緊他,合攏他的衣襟。
虞菀菀昨夜才曉得,他尾巴忽然出現,是不受他控制地在本能反應他的情緒。
他也沒攔,肩側忽然一癢時才稍稍低頭。
薛祈安撥了撥重新掛回她發間的鈴鐺,笑吟吟的:“師姐今天要扎什么辮子?”
薛祈安攬著她的腿環過腰側,眉眼彎彎:“但我可以告訴師姐。”
虞菀菀沒在意,“喔”一聲,拍拍他:“幫我擋蟲,你真是個好人。”
她肯定不記得了,鋪子內頻繁望來的幾人,正有上回被秦朗請進虞家想和她雙修的幾人。
“我有些事想問問薛公子,可否請你……”
時任涂家家主的,正是涂酈的父親涂韁裕。
他覷著她神情擰眉:“你需要我說什么?道謝需要嗎?”
薛祈安:“?”
“蝴蝶呀。”
還未說完,手已經被牽起,虞菀菀笑盈盈說:“先出去再說吧!”
虞菀菀說,帶著點命令的語氣。
冰塊被她在齒間嚼個粉碎,竟有幾下似磨刀聲。
她以為他們也是。
白芷搖頭:“古墳打開時,鬼界封閉多年的甬道也開了。有相當多一批鬼族進入人界,游蕩不定。”
她溫柔問,手探進去摸了摸他的腹肌。
“師姐!”
可惜得藏好了,一定要藏好,不要把他嚇跑了。
她忍不住撲過去,吊在他身上說:“你果然是最乖最漂亮的。”
幸好啊。
再張嘴時,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嗓音微微發抖。
他偏過臉,銜住她的耳垂:“師姐不是能猜到嗎?”
這是練心關里養成的習慣。
喉結稍下方,纏繞一圈銀光閃閃的綢緞。
“知道你和她笑了嗎?”
好煩。
“醒來沒有看到你,我就弄了個風鈴掛那,以后你進出我就都知道啦。”
他眸色微暗,笑意卻只是加深。
虞菀菀忍不住笑:“做了點,理論上換個時機他會高興的事。”
只要他能比所有人都讓她高興,那她一定就只會從所有人中選中他吧?
幸好她提前弄了陣法,才不會有任何人看見他這樣漂亮的模樣。
很像報復或懲罰。
“才不要呢。”
薛祈安并沒有躲,順勢低頭吻在她的額前,笑吟吟的:
虞菀菀抬起頭很欣喜:“你怎么知道的!”
他用尾巴弄她時,自己也常常會變得格外興奮。
“我是說,這是做什么的?師姐在我身上弄的東西總不會是單純的擺設。”
“好啦!”
她腦袋輕抵著他的肩膀,任由少年攬住她,右手從腹肌向上,左手從龍尾向下。
一身柔軟飄逸的淺藍綢緞裙,快步走來問:“這位姑娘,想買點什么啊?”
真漂亮啊。
回避一下。
昨天這些是掛在他腰鏈上的,從早到晚床榻間都是叮叮當當的響聲。
虞菀菀眉眼彎彎,卻很嚴肅:“現在,這就叫欲擒故縱。”
虞菀菀一彎眉眼,不諳世事般的無辜模樣笑道。
……啊啊啊!
系統暴怒:【姐你聽我的,現在走過去,杵那看看他倆在說什么。】
“這也太混賬點。”
少女趴在他后背,軟軟地哼唧兩聲,嗓音清脆如鳥鳴。
“暫時不清楚。”
懲罰和獎勵就是好奇怪。
她沒注意到身側,少年低垂烏睫,手輕輕捏緊衣袖,用力到骨節泛白。
鋪子后無人的院落。
……所以夸他漂亮,是向他表白啊?
薛祈安眉眼愈彎,很輕快地應:“嗯。”
薛祈安微闔眼,胸膛劇烈起伏,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頓了頓,她才有說:“當年,涂家家主夫婦自刎身亡后,此事便不了了之。我認為不該如此草率下定論,遂想來調查。”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虞菀菀親吻他:
他實在少有這樣氣息不平穩的時候,至少在那啥事之外,不會有的。
那點紅痣都顯得更嬌艷欲滴。
衣襟被扯開。
亂摸他的手一頓。
纏住她,是高興和興奮。
薛祈安卻輕蹙眉,捏了捏她的臉笑:“師姐還是夸我漂亮吧?”
像是彰顯主人完全不平的心緒。
果然啊。
散開的烏發從脖頸滑落,露出右側殘留的一點點紅痕。
薛祈安忍不住笑:
像戴項圈一樣地留了標記。
“我們果然心有靈犀,獎勵一下。”
薛祈安微愣:“往哪伸?”
白芷趕緊解釋,語速都加快不少:“我只是想問問,當年云州洪災,涂家賑災致使云州數萬人死亡的事你知道多少?”
“就,你不是說我像蝴蝶嗎?”
明知她是裝的,明知她是故意的,薛祈安還是走回去了。
說所有都要原本本地留著。
/
薛祈安眨眨眼,等她下文。
系統卻很驚恐:
他把她放在桌面,摁著她的手背,俯下身很好奇地打量她的神情。
她甚至懷疑他的“抱歉”只是因為,不想讓她有機會找他師姐麻煩。
他嗓音微顫:“師姐這么輕易就能被勾.引到?”
他耳尖也通紅,難以置信地震驚看她,身體很明顯在微微發抖。
【氣死我了,雖然小薛看起來就在守男德,但是他那么漂亮的臉放外面真的好危險。】
生意自然最好,人滿為患,剛進門熱鬧的喧嘩便涌入耳朵。
蝴蝶又鉆進去,輕輕咬住他。
嗓音發顫,像是委屈得快哭了。可虞菀菀知道,才不是呢。
“都可以呀。”
她仰起臉問:“怎么了?”
好興奮啊。
“這是什么?”
她嘆氣:“你都知道我容易被你勾.引到,還總笑得那么漂亮,不怪我。”
薛祈安顫了顫烏睫,很乖地應好。
絕對不要這樣。
可系統已經很惱火:【我們是什么很見的人嗎——好吧,我有時候是挺見。但你呢,怎么就不能聽了?】
虞菀菀笑而不語,咬下冰棍尖端。
她抱住他的腰,腦袋伏在他肩頭,好似道侶間含情脈脈的溫存。
“所以,想自己過來我這了嗎?”
“隨你。”
會讓薛祈安現在自己過來。
少年紅著臉,身子發抖地由她作為。
身后幾把椅子被帶翻。
她揮手,示意掌柜“這兒”。
這種人,十之八九都是財神爺。
她并沒有穿妖管局的制服,一襲嫩粉色襦裙,烏發盤束,插著只桃花簪,像是出來玩兒的。
系統聽懂她是在說:
少年唇角莫名耷拉,別過臉悶悶的:“嗯。”
兩頰像是抹一把瑰麗綺霞。
少年抖得更厲害了。
薛祈安好奇看著,長而翹的烏睫一扇,肩頭伏著的藍蝴蝶也扇了扇翅翼。
那兩人還在有說有笑地交談。
如果沒有陽光呢?關在那樣的屋子里,她就不會被勾引到吧。
她卻沒再往下說,親親他的喉結,很認真的保證:“你放心,下次我一定會成功在上面的。”
果然是上等貨。
她就不能,拒絕嗎?
每天都要放沙熾星。
薛祈安輕壓眼皮,耳尖發燙,卻忍不住想笑,血脈翻涌著不盡的愉悅。
虞菀菀笑著撲入他懷里,在洶涌人潮背后無人注意的角落,解開他的衣服。
腰部一瞬就被冰冷滑膩的東西纏住了,是那條龍尾,猛地收緊。
樹影重重疊疊。
“就一會兒不見,我有點想你啦,感覺你現在也很想我。”
是不是連呼吸都能惹她多看兩眼?
沒關系,殺光就是了,不讓任何人在她面前站在窗邊就好。
忽然聽見少女欣慰的嗓音:“你這么漂亮,容易勾.引到我是正常的。”
大多數時總一副清冷驕矜的模樣。
虞菀菀也震驚:“是先有盜墓賊進來了么?”
覷著少年涼淡眉眼,白芷莫名一哆嗦。
忽然,身側一暗。
不少人都好奇聞訊而來,白芷正是其一。
“那用力了弄疼你怎么辦啊?”
那只小蝴蝶行過少年胸骨附近,沿白線往下,很乖巧地從她指尖飛出來,停在她肩部。
薛祈安不明所以:“我在放沙熾星——師姐沒醒,我先去買沙熾星了。”
好久之前,在江春酒肆,系統有說過吧:
他屈指,收回那縷白霧。
十指握拳,指甲深陷肉中,薛祈安咬緊牙關忍不住發抖,仍能維持笑意。
“師姐高興就行了。”
那些人總在看她,好些都賊心不死,夸完她好看就想來問問要不要雙修。
“你為什么要多看她一眼呢?我才是喜歡你的嘛。
薛祈安冷眼旁觀,等那青年離開綢緞鋪時,眉間才稍染點笑意。
虞菀菀搖頭,一本正經:“所以你當時在勾.引我。”
她看得專心,沒注意有個青年穿過人海費力向她走來,掛著諂媚笑容。
“麻煩您讓我看看這兒最柔軟最名貴的綢帶。”
他們夫婦都是涂家公認的叛徒。
在鎖骨的陷窩處筑了個巢。
她做完那些事并不喜歡用治愈術,自己不用,也不想要他用。
唔,所以是她最喜歡的啦?
他實在太敏感了,纏綢帶時稍一逗弄就會跟綻放似的嬌艷欲滴。
少年低垂烏睫,輕輕的:“師姐,能不能——”
她眸中明晃晃的笑意遮都懶得遮,嘿嘿一笑,直接揪住他的衣領往下摁。
都說蝴蝶是她了,他那么漂亮的身材,不咬一口就不像她嘛。
只咬一口也不像她。
掌柜拿著一堆彩色的綢帶,垂落的末梢被風吹動像是彩色波浪。
那兒多了只冰藍色的蝴蝶。
薛祈安都懶得攔了:“師姐,收斂點。”
她近來查案,在涂薛二家都頻頻碰壁,別無他法才來問了。
少年莫名其妙向前一步,擋在她身前,像是擋住什么人的視線。
虞菀菀踮起腳,興高采烈地親親他的喉結,很熟練地摁住少年微抖的身軀。
它狐疑:【能行嗎?】
他掐著她的下頜抬起來,垂眸輕輕的:“師姐下回裝也裝得有點誠意吧?”
他昨晚實在沒忍住留的。
綢緞纏上他手腕,打了個死結。
虞菀菀很難以置信地抬眸看他。
換個時間,效果也截然相反。
虞菀菀眨眨眼:“百鬼夜游?”
好貨都收在鋪子后頭,展出來的主要是樣式討巧,料子一般。
“舌頭伸出來。”
“你知道你講話的聲音和人一樣漂亮嗎?”
“剛才我在這等你,看你和白芷講話時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虞菀菀買了根冰棍,含在嘴里,唇齒喉腔,甚至胃里都冷冰冰發寒。
早有此意。
他的膚色很白,似是新雪揉制而成,泛著玫瑰色的紅暈,有種又冷又淡的嬌氣。
“喔。”
白芷:“你們也是因為百鬼夜游之事而來的嗎?”
能不能不待這了。
虞菀菀也想起來,嘿嘿一笑:“陽光落在你身上很好看。”
少年從日光明媚處大步邁來,跨進她置身于的這片晦暗樹影。
即使努力克制了,呼吸還是紊亂至極,胸膛劇烈起伏。
/
虞菀菀腦袋埋在他懷里,親了親他露出的鎖骨。
他掀起眼皮,顫著烏睫,伸手去抱她:“師姐……”
虞菀菀:“嗯?”
虞菀菀臉發燙,不太自在嘟囔:“不夸,下次夸。”
虞家坐落在云州。
沙熾星被放入花瓶里,薛祈安忍不住笑:“早上好,師姐。”
“其實這些事,涂薛兩家鬧得很僵,我本來不好直接問你的。”
有傳聞說,是仙海巨人族的墳墓,內藏寶庫秘鑰。
等掌柜時,虞菀菀連看好些,在掌心弄了弄都搖頭。
當然啦。
話音未落,他忽地“噗通”摔倒在地,嚇周圍人一跳。
所以才一定一定要先帶他出來。
白芷:“云州古墳外結界重疊,這幾日,好不容易打開了,才發現里面空無一物。只有片被碾碎的白骨粉末,甚至找不到一根能辨認身份的骨骼。”
虞菀菀立刻把他抱得更緊了,像是變相的禁錮,在他耳邊,軟乎乎地說:
“你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懲罰嘛。”
第 75 章 百鬼夜游(四)
云淡風輕,草木簌簌。
少年衣袂翩翩,鬢邊小辮子也被風吹得曳動不休,微遮過分昳麗的面容。
他神色很淡,耳朵還有未退的紅意,垂睫安安靜靜整理衣襟,看也不看她。
虞菀菀有點心虛,戳戳他。
手果然被躲開了。
“師姐老實點。”薛祈安側目望來,嗓音些微喑啞,“懲罰完就高興了?”
虞菀菀很誠實:“那確實。”
他“呵”一聲,慢條斯理把衣襟扣上,倒也沒再說什么。
虞菀菀托臉高興看著,忽然聽見他問:“師姐真的喜歡我嗎?”
她怔住:“什么?”
那對藍眸神情莫名有些奇怪,很像是要看透些什么。
她下意識地避開。
“師姐肯定喜歡我。”
薛祈安卻驀地笑道,伸手牽住了她,指腹摩挲她腕側跳動的脈搏。
虞菀菀目光游離一瞬。
腰間一只手更快攬過她往旁邊一帶,銀白色的亮光飛速涌出,扶住那顆倒落的花燈。
他們自以為沒人聽道:
數條血線從他足底向身后蔓延,“嗖嗖嗖”幾聲,數道人影悄然倒地。
奇形怪狀。
正好經過涂家。
掌心的烏睫像無數柔軟綿密的柳絮撓著,薛祈安身體發抖,連指尖都在戰栗。
涂酈很小聲的:“上次你給我遞帕子也是這個理由——你討厭是討厭了點,但人還是不錯的。”
他只需要她待在這兒。
涂酈又在摔東西和罵人。
可云州并沒有相關記錄。
虞菀菀手握拳,忽然聽見心跳一點點加快。
/
系統遲疑:【我權限里能看到的只有二百八十個,全失敗了。】
她能不能也說“喜歡”。
少年也笑:“不客氣。”
這樣的蠢人也沒必要活著。
話音未落,一只巴掌大的花壇被“嗙”地丟出來,砸碎在他身側。
她看他的眼神并不像在看很喜歡的人,更像再看——
最中間的那只鬼用力點頭:“是的,陽間的鬼差說百鬼夜游期間有冤屈的都要找眉心有火焰紋的女君。”
“師姐回答我一個問題,再親我。”
可轉念一想,這幾人都是米商,她又懷疑薛明川、薛家和此事有關,不正好么?
虞菀菀哭笑不得。
短短幾息間,一切歸于寂靜。
正是涂家家主,涂疆裕所為。
茶白衣袖垂落,像抹搖曳的游云。
他們坐在她窗沿,怒睜外凸的眼睛恨恨瞪來。
薛祈安:“……”
虞菀菀笑吟吟的:“抬頭,親我——”
虞菀菀湊近,卻停在他唇前一寸之處。
說完,他們便像霧氣一樣飄散,好似從未來過。
這是任何忽然替來的人都無法給他的喜悅。
“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她。怎么樣,想不想直接對她——”
甚至不用她死遁,系統之前就說過吧,可以讓其他攻略者來替代她。
薛明川叩了叩寒霰劍劍柄。
這兒又是涂家的轄域,衙門的通告字里行間都是有意徹查涂家。
薛祈安點頭,仔細地把她發辮兩側垂落的發帶扯齊:“和他交好的幾位友人也都在下午莫名身亡。”
黏糊一會兒,他們在繼續往前走。
涂酈好大聲的:“還有對不起,之前我做了很多愚蠢的事,你的那個賬單我會付的!”
“對啊,米的問題暴露我們可都得掉腦袋的。”
虞菀菀抬頭,只見他說的位置坐著只桃子形狀的粉紅鬼。
她跳起來,鈴鐺叮當,興高采烈說:“我過來!”
他猛地扭頭,揪住少女那只胡亂作為的手,抿緊唇:“師姐。”
虞菀菀蹦蹦跳跳過去,半跪在他面前的椅子,低頭俯視他。
他眉眼含笑,連呼吸都很勾人。
可就在薛祈安腦海里,她聽不到的系統音,好心地又提醒一遍:
好煩——
“是的。”她假設了一下這樣的情況,更認真點頭,“我要換鎖,你當晚就別回來了。”
薛明川輕輕一叩劍柄。
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踮起腳輕輕啄了下他的唇瓣。
有點熟悉。
“那不行的。”她不由分說去牽他,牢牢和他十指相扣,另只手強硬掰過他的臉,“對著你這張臉我怎么可能把持得住啊?”
坐在樹梢的粉紅鬼做了個鬼臉,撓了撓腦袋說:
下唇被輕輕一咬,像是少年不滿她的分神而懲罰。
他們走后,涂酈還愣站原地,攥緊袖子渾身發抖,眼淚在眶內打轉。
“師姐。”
薛祈安說:“白芷和她師父就是來調查此事的,認為涂疆裕自刎一事充滿疑點,加之涂家近來享譽清名,不該貿然踢出仙門大會。”
虞菀菀“撲哧”笑出聲,笑得前倒后仰,在他抽離的剎那,突然反咬住他的唇。
薛明川:“我也心存疑慮反問您:賑災財貨被涂家先家主私吞后,至今未收回三分之一,涂家意圖何時歸還?”
虞菀菀指著自己:“我嗎?”
“師姐?”身側少年明顯沒注意到異樣,手在她眼皮底晃晃,稍擔憂,“嚇到了么?”
薛祈安:“……說。”
尸體被發現是脖頸橫貫傷,細線切割,還有一縷模糊難辨的靈力,混雜妖族氣息。
“我不需要她對等。”
“現在你可以來啦。”
“女君,聽說陽間鬼族之事皆由您管,求求女君替我們做主啊。”
孰料洪災結束沒多久,云州數萬人腹瀉,藥石無醫,很快不治身亡。
虞菀菀:“我會把你丟出去。”
“師姐別管我怎么知道的,”
“您貿然動手,何曾有半點涂家風采——”
“她不喜歡你。”
虞菀菀詫異看她。
虞菀菀看那頭,涂酈已經氣得說不出話,指著他“你你你”個不停。
薛祈安很不耐煩打斷它,微笑:“閉嘴。”
他還有點新奇地眨眨眼。
薛祈安:“嗯。”
她心跳減緩,握緊衣袖很淡地問:“你們派過多少人來攻略他?”
漂亮的不像話。
明顯來打圓場的。
“怎么了嗎?”
系統解釋:【穿書局的攻略組和救贖組人很多,晚了怕你排不上。】
想了想,她還是揪住薛祈安的袖子,等他彎腰低聲附耳道:
虞菀菀沒來得及說什么,那幾人又“咚咚咚”地連叩幾個響頭。
本來損毀的劍被重鑄,原先刻于柄頭的繁復花紋竟像被什么東西刻意抹去,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色。
她湊近,眉彎彎地去啄他。
他背手而立,徐緩抬眸的剎那,砸出來的東西剎那炸毀于他面前。
正走在街頭,虞菀菀忍不住回頭,璀璨煙花綻于穹頂,墜落如流星般的碎光盡數匯于那對漂亮眉眼中。
會不會再由新的攻略者頂上她的位置?
彈劾涂家的事是薛明川提出的。
有力溫熱的五指蠻橫摁住她。
最中間的那人用力磕幾個頭,卻說:“寅時我再來找女君。我們幾人剛化鬼,這兒陽氣過重,我們待不長久,找到女君已耗費大半氣力。”
【那這不行。】
涂家的事涂家會處理好吧。
當真和白芷說的一樣,百鬼夜游只是些不太有傷害力的小鬼。
雖然有點抱歉。
是因為薛明川沒有繼任家主,所以薛家沒有大發善心?
“女君!女君!我們有冤啊。”
話音未落,它就被銀光從樹梢打落,“哎呦”一聲,在少年冷冽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虞菀菀:“?”
虞菀菀:“想親你。”
她沒那么想和他結道侶,也沒那么想談戀愛,甚至不太在乎他喜不喜歡她……
還沒說完,少年就微笑打斷她:“師姐,別說了。”
涂家的絕技便是靈力化線。據說實力出眾的,可千里取人首級。
說著已經吻了吻他的唇角。
幾個黑啾啾的人影撲過來,跪倒在她面前,抓緊她青綠色的裙擺。
虞菀菀驚訝掀起眼皮。
“今天不許親我。”
她話語微頓,直視面前過分漂亮的眉眼,指腹一點點描摹,彎了彎眉眼:
他們點頭:“您的眉心有女君印記。”
“我們在角落,又沒人注意到。”
虞菀菀并不在意這些,伸手掛著他脖子,一點點湊近。
她看都不看虞菀菀,“啪”一聲把門摔上。
虞菀菀晃晃腦袋,發髻綴著的一對小鈴鐺也叮鈴鈴像個不聽。
薛祈安眨眨眼。
薛祈安一彈她的額頭:“師姐把他忘了就好。”
少年仰起臉,緊緊壓住她的唇,喉結滾動,像在做天下第一等的大事。
又是一朵煙花綻放于頭頂,那對漂亮的藍眸流轉異彩,像蒙層璀璨云霧。
他忽然沒脾氣了。
虞菀菀倉皇抬頭。
虞菀菀“喔”一聲,揪揪辮子起身:“現在要出門嗎?”
“愛.欲是人間最美好的東西,你們一個個都避之不及,真無趣。我只是幫你們一把,幫你們表露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薛明川你給我滾出去!你來這給誰添堵呢——你們都上,狠狠揍他一頓!”
她一彎眉眼,用力點頭:“謝謝!好厲害。”
虞菀菀:“……”
目光落在懷里那顆烏黑的腦袋。
窗外忽地一道黑影飄過,虞菀菀定睛一看,隱隱看清是幾個肥頭圓耳的中年男人,腦袋歪斜掛在脖頸。
然后……永遠想要得到她。
系統上線問:【姐,你好感度還差十就能刷滿,估計就這幾日,要不要幫你安排死遁?】
少年偏過頭,躲開她的觸碰:“師姐,你往右側看,樹梢。”
虞菀菀震驚:“你看窗外。”
薛祈安微笑。
涂酈瞪她。
她忘掉了的好久以前。
最艱難時,涂酈甚至被流放孤島,六月未出門。
她給薛祈安比劃比劃,沒成想他還真能弄出來。
“好漂亮,好喜歡。”虞菀菀捧著他的臉,不讓他躲。
他很少這樣咬她,蠻用力的,好像還帶著點惱意。
抓著她裙擺的正是前不久坐在她窗沿的那幾位,近了她才驀地覺得其中一人眼熟。
他在她眸中能看到他自己,卻不確定她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他。
懲罰她說“喜歡”好像在騙人。
少年拽住蝴蝶的翅膀,抿唇輕輕的:“師姐不要讓別的東西親我。”
虞菀菀:“?”
話音未落,后腦勺被猛地摁住,唇被堵得嚴實。
稍遲疑,她才試探說:“可能是我多疑還是怎么著,我記得在練心關時,薛家也曾遣人捐米給云州。”
他行事素來講究證據,白芷也就沒再多說,和他一并往首飾鋪去。
除了那些大多數人都能看見的小鬼,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比如會翻滾的棒棒糖形狀的鬼。
“您說這蛇妖尸有薛家術法的烙印,質問我,還聲稱涂家先家主之死和這蛇妖有關。”
回去時,薛祈安把方才白芷的問話系數告訴她了。
“若非我走一趟,也不曉得涂家留存后手,意圖靠一只蛇妖反栽贓薛家。”
虞菀菀再扭頭,窗外已經空無一物,好似方才僅是錯覺。
“死遁。”
薛祈安算是共享她的視角。
青年身形像片落葉,躲開凌厲的術法攻擊,輕飄飄落在院外。
薛祈安忽然伸手,摁住她的腦袋,用力咬住她的唇。
不是第一次聽了,獨這回,聽起來莫名有種偷來的、不夠真實的別扭感。
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咬緊牙關,顫抖著去吻手背對準她眉心的位置輕輕的:
默然會兒,薛祈安忽地“撲哧”笑出聲:“師姐過來還是我過去?”
薛明川步履微頓,輕輕搖了搖頭,面上一派光亮的慈悲相。
……這算什么獎勵啊?
衙門公布一則訊息。
那換別的——
薛明川也搖頭:“涂家現在是您叔父任家主,我自會找他商議,您安心做大小姐便是。”
百鬼夜游。
是因為百鬼夜游的緣故么?
對視時,他就忍不住一彎眉眼:“如果師姐說一句我反駁一句,叫我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師姐什么想法?”
那幾人都曾是首屈一指的大米商。
涂酈指他怒罵:“涂家根本就沒有拿這份錢!不是涂家做的,涂家憑什么歸還薛家?那不是落人口實嗎!”
虞菀菀心旌蕩漾,指間那只藍蝴蝶又飛過去碰碰他的臉頰。
好吵。
她指著自己眉心,試探問:“你們說的女君印記,是指這兒的火焰紋嗎?”
涉及旁人私事虞菀菀也不問。
/
恰好就是洪俊主持的水壩修筑工程出事的那一回,涂家賑災,布粥送米,一時名望頗甚。
/
他并沒有動怒,嘆口氣說:“涂姑娘何必動怒?”
虞菀菀點頭。
“唔……”
虞菀菀搖搖頭。
“這是給你的一點補償。”
薛祈安弄不懂她到底在笑什么,袖子被她攥著揉皺巴,倒也忍不住笑。
她有點愧疚地抱住他。
另一邊,白芷好容易才把薛明川扯到沒人的地方。
……只有。
“你幫我排上吧,”
他面上依舊神情不多,一派正氣:“此事事關重大,薛家身為仙門第一大家,絕不可馬虎過去。”
虞菀菀一愣,有種神魂出竅的錯覺,身側動靜也緊隨默然剎那。
他笑得實在漂亮。
可能,不太能算真的喜歡。
虞菀菀點頭,眨眨眼:“好。”
突然聽見乒乒乓乓的巨響,夾雜女子氣急敗壞的嗓音:
但她要他永遠失去她。
虞菀菀震驚:“你怎么知道的。”
附近驚慌的男女老少卻許久沒法平靜,有些劫后余生地跪倒在地,有些在哭:
忽然間,身后伸來只柔軟的手,大庭廣眾下捏了捏他的腰,又很奇怪地拍了拍他的大腿。
砰砰砰。
街道喧嘩熱鬧,過節似的,處處火樹銀花,形貌著裝各異的男男女女結伴出游。
他微歪腦袋想了會兒:“這大概是最大的反應。”
涂家那些侍衛也七仰八叉倒于地面。
又聽薛祈安回答她方才的問題:“涂家聲稱此事與他們無關,極可能是薛家栽贓。”
這話無異戳她肺管子了。
他今日給她扎的是個低盤髻。
虞菀菀撲過來抱他,腦袋在他懷里蹭了蹭:“所以要不要親吻?”
她氣急:“那你把那具蛇妖尸還我,我找出確鑿證據再狀告你。”
她退一步:“那你也要先查清栽贓之事,有確鑿證據再動手。”
【這我也不清楚。】
周圍忽地溫度一升,緊隨著聽見人群惶恐尖叫,轟地似有重物墜落。足有十丈高的重疊花燈樹在她眼前飛速倒塌。
很快一切恢復如常。
薛祈安往椅背一靠,懶洋洋的:
他也要起身,收好桌面丁零當啷的飾品,掀起眼皮就對上少女直勾勾的目光。
虞菀菀擰擰眉,拆開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咬一口又問:“涂家什么反應?”
虞菀菀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洪珊珊死時,鬼王說:
虞菀菀覷眼安靜看她說話的少年,想起薛明川那些事。
好久好久。
她抿抿唇,終于下定決心要做點什么:“那你們說說自己什么冤屈?我看看能不能幫一幫?”
漂亮。喜歡。
砰!
涂酈父母死后,涂家權勢悉數轉于叔父手下。
少年在她耳邊說:“我看到了,是怨鬼,死的不無辜但怨氣極重無法投胎。”
非常寵愛的物什。
霧底埋藏她的模樣,溫柔而深情。
“師姐,冷靜點,那是愛.欲鬼。”
“薛家那位又來了,快跟上!”
虞菀菀很驚訝:“洪俊死了?”
薛祈安想偏過腦袋,又沒偏成,像被兩瓣甜橙味的云包裹住。
剛才親得那樣專注的少年卻側過臉,平平靜靜的:
煙花“砰砰砰”綻放得欲烈,像一聲聲連續轟鳴的槍響。
薛祈安:“是那位米商的兒子。”
不時“砰砰”幾聲。
虞菀菀稍愣,沒說話。
虞菀菀突然心跳加速,卻不是向著它,只覺身側那股清淡的冷空氣味兒混著的那點桃子味愈發勾人。
一片惶惶間,虞菀菀聽到陣很尖利的叫喊:
卻有道嫩粉色身影更快。
虞菀菀突然想起之前在他記憶里,遇見過的小粉。
“師姐。”他忽然喊。
薛祈安困惑看去:“怎么了?”
也有附近官吏解釋道歉:“是我們疏忽了,立刻會差人檢查,諸位不必驚慌。”
卻被攔住了。
他只想要她的親吻。
粉紅鬼看他,桃子尖端粉得更厲害,嘿嘿笑:
但忽然間,他就有點奇怪。
他撥了撥她的頭發笑:“她以為我能有什么線索,但那會兒我都還沒出生,哪來的線索啊。”
身下沒有影子。
虞菀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問她誰來親。
他拍拍她的背:“師姐不用擔心,他們剛化鬼,身上怨氣不足以影響生人。”
近年來,生意不行才慢慢沒落,巧的是他們沒落的時間正是洪俊東山再起的時間。
怕涂酈吃虧,她趕緊要去攔。
虞菀菀斟酌著,還是遞方帕子給她,指指眼尾說:“你的妝要花了。”
“我方才給師姐去買煎餅果子,聽說涂酈知道這事后砸了一下午的東西。”
懷里那團軟乎乎的,薛祈安摸了摸她的頭發,忍不住笑:
一把扯過帕子,用力擦眼睛,眼瞼都被擦紅。
少來干涉他們的關系。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家里人可怎么辦啊。”
“這次可得狠狠敲一筆,上次那錢打發叫花子呢。”
虞菀菀眼睛都笑看不見了。
好似聚起片溫柔明朗的星河。
女君?
粉紅鬼向她綻放可愛的笑臉。
但也只是酥癢,并不痛。
他目光落在城內小溪倒映的月牙和煙花,下頜繃緊:
他得用盡全部氣力,才能克制住,不在開口時就說喜歡她。
她忽然被推開。
臨近的薛家派人來查,證實是米內被設了小型的咒術,靠活人獻祭換修為。
虞菀菀仰起臉:“嗯?”
銅鏡被推到了面前。
她今日干的混賬事夠多了,他不要她親吻也情有可原。
捏住她嘴的手更用力收緊,少年聲音發顫,藏幾分無奈:
他以前就是這么看她的,像在看很有趣的寵物。
燈樹倒塌燃起的火焰也盡數被銀光撲滅。
“嚇死我了,還以為就要這樣被活活燒死。”
送錢讓他們離開都不干,那可怨不得他了。
可就在他們身后,數道人影鬼鬼祟祟跟著。
【檢測到宿主和好感對象的好感度嚴重不對等,初步推測她并不愛宿主您。】
薛祈安垂睫,輕輕的:“嗯。”
唇被一把捂住。
那滿廳的,米商、茶商、士子、舉人……他哪個不知道?
門邊竹青色的身影挺拔高大,正是薛明川。
到了夜間。
HE系統誠心規勸:【HE技巧一:不要太過順著她,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這回連眼睛都被遮住了。
好可愛的聲音。
四目相對。
剛開口,倏地有什么情緒不受控制噴涌而出,他咬緊牙關不說話。
她差點溺在這一吻之中,呼吸都提不上來。
她每回要干奇怪的事時,就是這樣明目張膽的直白視線。
她暫時放心。
那她死遁后,他怎么辦呢?
她擰眉,不贊同地說:“明川,不是說好了先不找涂家麻煩么?等我查清楚再說。”
薛祈安感受到了,袖下手不動聲色握緊。
少年垂睫溫聲問:“師姐看看,是這樣的嗎?”
遮住她的那雙手滾燙熾熱,好似在發抖,強行忍耐些什么。
薛祈安伏在她肩頭,悶笑不已,腦海里卻忽地想起浮屠秘境,鮫人說:
她大致描述人家的樣貌。
一聽“栽贓”,白芷神色微變,到底心向薛明川。
“師姐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畢竟當年,涂韁裕背叛涂家墮入妖道,至今涂家還有人聲稱人族應該和妖族握手言和,停止爭斗。
“來。”
死前雙目圓睜,尸首分離。
“這是懲罰。”
虞菀菀看著卻忽然恍惚一瞬,總感覺這樣的景象好似很久前有過。
“但我怕涂家暗里會動手腳,有損修仙界利益。”
卻總有煞風景的東西。
/
如果有機會重逢的話,那每天他都會深陷劫后余生、失而復得的喜悅。
有些模糊形狀的,蹦蹦跳跳;有些則像個火柴人,僵硬往不曉得哪挪。
轉身時,卻聽見細弱蚊蠅的嗓音:“謝謝。”
她手無意識地去纏繞他的腰帶。
聽名字就該曉得怎么回事。
免費打白工。
所以說,它懂什么啊?
她揪緊他的衣襟,沒法發出一點聲音。
虞菀菀以前在視頻里看的,烏發盤在腦后,最外側編一圈麻花辮,還可以穿進絲帶亮閃閃的。
薛明川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才松懈靈力笑道:“好。”
她愣得更甚,軟綿綿地攥住他衣襟,腦袋又前所未有清醒。
和不斷綻放地煙花混于一處。
薛祈安:“……”
他不說話了,別過臉,被月光映得亮閃閃的烏睫輕輕一顫。
很多。
白芷擋在薛明川身前,拽著他往一邊:“你不是說要陪我去買發簪嗎?走吧走吧走吧。”
“我好像被幾只鬼纏住。其中一人長得很像秦叔請來家中的一位。”
薛明川:“自然。”
本來說不想管的,可事都掉頭上來了。再說,再說……
他牽住她的手,一縷柔柔的妖力從掌心滲入,像貓爪一樣撓了撓。
“知道了。”少年輕輕的。
她試探性地搭住他的肩膀一推,少年也不做抵抗地往后仰,由她摁住。
在現在,即使這是說了一個字——
卻聽她毫不猶豫地笑說:
“你好漂亮。”
冷靜得不像話。
薛祈安手一緊,心忽地沉至谷底。
第 76 章 百鬼夜游(五)
夜色漸深。
煙花步入頹勢。
地面落著些金燦燦紙屑樣的殘骸,燈樹倒落的痕跡還沒徹底清干凈。
可人群熙熙攘攘,熱意不退。
虞菀菀偏過臉,目光落在少年瑰麗面頰,不論看第幾回他的烏睫總遮住那點紅痣。
非常熟悉的神情。
她終于忍不住,輕輕扒拉身側那截茶白的衣袖。
少年垂眸,也輕輕的:“怎么了?”
虞菀菀:“你在不高興什么啊?”
薛祈安抿了抿唇,沒說話。
好一會兒,他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別過臉:“沒事。”
正要再往前走。
一截手臂伸直擋在他面前,青綠衣袖滑落,露出被煙花映出明媚暖色的手腕。
少女站定在他面前,裙袂烏發被風扯得曳動不休。
她言簡意賅:“說。”
他終于知道當年地主兒子為什么喜歡看人跪在面前當大馬了。
身側幾只鬼也搖頭,一副唯他是從的模樣。
想要她從內到外,從上到下全被她的氣息浸透。
果然是何發財。
照何發財的意思,薛明川在昏迷間偶爾的清醒時,都在四處養小鬼。
他是她最喜歡的嗎?
話音未落,虞菀菀就哼哼打斷他:“這可是我為你量身打造的劇本,包收美名的。”
何發財甚至還撞見過他們豢養妖族。幼年玩弄,成年殺死制法器。
他懷里暖洋洋的,那股冷空氣味都被熱鬧喧囂的煙火氣沖淡。
可何發財那時就只想讓地主一家受盡報應,讓給錢地主家的云州人受報應。
熱意蒸騰,在眼尾滲出。
餅干另一端被直接咬住。
很快又被被子兜住,塞回去。
“那就一言為定啦。”
他給了何發財一千兩黃金,何發財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再沒什么事。
少年吃得很認真,長而濃密的烏睫幾乎戳到她面頰。
系統音響起:【HE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見過他這張臉,她是真覺得其他任何她從前贊嘆過的臉都清湯白水般寡淡無味。
近乎發泄般掠奪她唇齒間每一點氣息,不容分毫退意。
忽然間,母親病危。
寂靜片刻。
她不會說不喜歡,也不會說喜歡。
薛祈安才松開她,手搭在她腰側,卷著她的腰帶玩兒。
但他已經不想問她喜不喜歡他了。
虞菀菀做好準備,提防他們進屋后直接動手,打開窗笑:“何老爺。”
HE系統:【是的是的。】
何發財扛住了。
她的死是他后半輩子的開始。
他不滿很久了,需要一個更聽話的合作對象。
原來,父親昨日就前來報信,說母親病情突然加重。
被戳穿他不過也一死,可薛明川說:“好。”
薛祈安喉結一滾,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
虞菀菀也不想聽他罵臟話。
/
最可惡的是,虞菀菀突然又想起來一段小說劇情。
中間那只鬼搖頭:“哎,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這樣角度,虞菀菀仰起臉眨眼看他,莫名眼熟。
那瞬間,他如墜冰窟,牙齒都顫栗害怕得哆嗦不止。
不用死遁,不用這樣折磨他。
何發財想。
中間那位,之前兒子來過她家的,是洪俊的發小何發財。
和洪俊的二次發家史一樣奇怪。
牙齒咬斷被他銜在外的餅干。
沒用的東西。
夜風漸起。
何發財最后也不是真落魄,只是裝作好賭以避風頭。
最后三個字卻像被無形的手捂住,他“咿咿呀呀”說不出聲。
“要不我不死遁了吧?”
像擔心一閉眼,她就會消失在黑暗中不見。
薛明川也不強求,離開了。
/
她的呼吸涌進他體內時忽然就似春日、鮮花、暖陽一類美好的事物具象化了。
今年收成不好,時間又太急。
虞菀菀直接開門見山:“何老爺下午說的有冤是什么意思?”
薛祈安掃了眼就懨懨移開視線。
兩人自此鬧掰,老死不相往來。
那是薛家的獨子,薛明川。
天災時,百姓惶恐則天地怨氣深重。這怨氣,和修士修煉的靈氣有些相似,薛家已研制秘法轉換。
怔愣一瞬。
又雇傭強悍打手,逼迫附近所有米商以市價十分之一上交大米。
虞菀菀直覺不對,從被窩里鉆出來,坐直身和他平視。
何發財又搖頭:“說來話長。”
何發財還搖頭:“這不行啊。”
何發財向地主家告假。
“所以就叫師姐去睡,我看著啊。”薛祈安揉揉她的眉心,無奈說,“我共享師姐的視角不一樣么?”
“不要玷污了我師姐的耳朵。”
何發財趴在門口偷聽才知道,地主說的是一種邪術:
如今洪災嚴重,怨氣難解,正是以活人煉小鬼的最好時機。
并不冷,穿過人群已成陣暖風,沾滿食肆佳肴甜香。
聞所未聞。
怎么看?
等何發財走后,薛祈安向她湊近點兒問:“師姐為什么需要我……”
他的衣襟被松開,綁縛的銀白色綢帶被她無意識的攥住、纏繞、收緊。
虞菀菀趕緊熄燈窩床里睡,見薛祈安還坐著,她扯他一把:
薛祈安忍不住笑,將她從懷里撈出來,牽著往回走:
“出來。”忽然在腦海里說。
面前那對藍眸像小狗眼睛似的,霧蒙蒙望來,閃閃發光得很漂亮。
虞菀菀重新拿起根餅干棒,笑盈盈的:“就是我和你各咬一邊吃掉,不能讓餅干棒斷掉。”
忽然。
鬼大部分都是死的人。
這算什么游戲啊?
薛祈安默然會兒:“好吧。”
她以為這事就早到此為止。
薛祈安往前近點,吞進一小截的餅干:“嗯,什么話?”
余光瞥見她新買來的零食,有點像現代的餅干棒。
和何發財一起幫工的人,很多都不堪受辱走了,要么就死了。
薛祈安愣了愣:“什么游戲?”
其實是可以的。
默然會兒,她還是很震驚問:“你認為你死得冤?”
柔軟細膩的指腹忽然壓住他的眼尾,連紅痣一起揉了揉。
她允許他自由選擇。
她想了想,向何發財勾勾手指:
可他母親病重在家,需要這筆錢。大地主家給的薪酬最高。
虞菀菀困惑眨眼。
虞菀菀:“……”
他的臉實在離得太近,這樣看著都莫名呼吸不暢。
薛祈安:“之前你說過,圓滿結局的方案生成了對吧?”
嘴忽然被捂住。
話音未落,系統像被捏住喉嚨一樣發出尖叫雞的聲音。
好像,好像練心關里她倒在他懷里也是這樣角度看他。
“抱了抱了。”
“我會一直把月亮留給你的。”
薛明川只笑不語。
虞菀菀眉眼愈彎,忽然松開餅干。
“我們那以前有句話。”
“冷。”少年說。
“不許提她一個字。”
“當然。”
珠玉般一點點墜落。
“如果你沒死,明日我不僅放你走,還給你一大筆錢。”
薛祈安:“別管我。”
她倏地壓住他的后腦勺,用力摁向自己的方向,越過餅干的中點咬住少年薄而涼淡的下唇。
眉睫忽然被親了親。
他冷笑:
虞菀菀搖頭。
“不要給最喜歡的摘下月亮。”
那大地主的兒子是個紈绔,天生右腿殘疾,最喜歡讓仆從扮大馬跪著。
有權勢的滋味實在好。
這樣主角就永遠偉光正了。
“告啊,去告啊。你看看這云州誰敢替你平冤。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爹每年上繳的稅都撐云州開銷三分之一。”
她向著他眨巴眨巴眼睛,頻率太快,瞳仁都看不著幾次。
虞菀菀恍然大悟照做。
虞菀菀:“你再把領口系緊一點就該看我跟著百鬼夜游了。”
薛祈安搖頭,輕輕的:“師姐先睡吧。”
他拿五百兩去請最出眾的殺手,殺光了地主全家,奪走他們的地和存糧。
“我可以!我家、我家也有地,一月內綽綽有余!”
何發財又說:“薛明川之后又向我進貨兩萬石糧食,悉數以涂家名義捐給云州。涂家負責賑災的人瞞下此事,吞盡賑災財貨,致使后來數萬人死亡。”
室內混著急促壓抑的呼吸聲。
虞菀菀試探的:“我們剛做完,你是不是也沒睡。”
憑什么他們還能活著呢?
何發財決定和地主那兒子魚死網破。
云州這事全算在薛祈安頭上了啊。
薛祈安向他們發頂一揚下頜:“手放上去。”
現在外頭都在傳這事是涂家所為。
畢竟,死和重逢對她來說僅僅一瞬。
每向薛明川彎一次腰,他就要打死十來個下人,好似以此埋葬那個出身卑微、受人白眼的自己。
“但我也會想抱師姐的嘛。”
這也是近年來靈力衰微,薛家修士修煉速度卻反比以往更快的原因。
寫的還不如他做的多。
干嘛給她衣服呀,哼。
地主不愿意。
它有意討好自家宿主:【愛意有差距值一定是她沒眼光,不懂您的好——】
“行啊,那你得配合我。”
他一定會瘋的吧。
一夜間,何發財為之奮斗的東西全部化為烏有。
他們額抵額,親昵至極。
虞菀菀拿根牙簽用力捅杯里的白水,攪出一圈漣漪。
虞菀菀怔住。
慣來對他跋扈的地主一家如孫子般對人彎腰低頭。
“嗯,”薛祈安也低笑,嗓音比往日喑啞,“我會努力拿到的。”
昏黃燭火一跳,少年少女身影頭落地面幾乎融為一體,架起的手肘如牢籠般緊緊箍實對方。
肩部一暖。
不會給他出格發瘋的機會,也不會讓他徹底安心淪陷。
薛祈安:“……”
虞菀菀:“……我是那個意思嗎!”
如今看來,確實是的。
他回到地主家。
多是農村自養的雞鴨鵝。
書里寫,薛祈安當初正好在附近,殺人殺妖練邪術。
又掛上最開始見面那副傀儡似的面具假笑——忽然間她就和別人一樣了。
末了又覺得話有些硬邦,他仔細攏緊披在她身上的衣袍,輕輕的:
或者說,更加聽話的一只狗。
他扭過頭,看見少女咬著根餅干棒,托腮笑盈盈抬眸。
/
第二天匆匆趕回家,發現母親已經死了。
咔嚓。咔嚓。
這些小鬼會被二次煉化轉為高濃度的靈氣,供修士修煉。
但這神情……更是默認了。
何發財去衙門告過,去質問過地主家,也擊鼓伸冤過,無果。
可何發財不曉得冒出來一股氣,在他走前攔住他說:
大地主有錢,一筆重金補償他們父母根本不會吭聲。
“我天下第一漂亮溫柔善良的世界。”
下情蠱也可以啊。
“薛祈安,你想不想要我的月亮呀?”
室內燭火跳動一瞬。
【宿主不必傷心,他是假的,您需要的話穿書局可以提供記憶清除服務。】
溫潤清朗的青年含笑看他。
“怪不得他生意做不大,生意人不就最講誠信嗎!這寅時都過了,他還不來!還不來!”
唇角沾點粉屑。
“區區一只狗還配對主子指手畫腳?吠一聲都嫌吵。”
/
薛明川要從他們這買一萬石糧食。
虞菀菀看完,驚得說不出話。
但選項里永遠只有她。
和她笑時笑意都不達眼底。
他忙把衣襟細帶松開點:“抱——”
何發財發家得早,當初還幫過洪俊創業。但洪俊二次發家時,他在賭場輸光了錢,求他幫忙卻被拒絕。
虞菀菀還沒說什么,他又親下來。
絕不會讓任何人奪走。
地主和地主兒子都犯難,直搖頭說做不到。
虞菀菀點頭:“是有點,但你不打算配合你——”
何發財卑躬屈膝諂媚笑:“希望日后還能和大人合作。”
何發財后來才知道,他那日趴在門口聽,薛明川根本就曉得。
短短一截的餅干很容易就被吃光了,恰恰好是在正中位置。
他和薛明川合伙弄死那么多無辜百姓,又趁災哄抬物價致使熟人餓死。
虞菀菀不再向前,彎著眉眼看他湊近:“我不會給你摘下月亮的,但你可以來我這拿。”
之前就說好,早中晚各一個親吻,可她根本就沒記住。
這樣干了三五年,他體無完膚,受盡侮辱謾罵,活得毫無人樣,卻竟然也活下來,逐漸獲得地主家信賴。
身體被她觸碰而發顫,連氣息也穩不住。薛祈安卻笑:
去死。去死啊!
地主家貪,吃肥水太多。
他沒說話,別過臉默認了。
少年垂眸望來,沒扎牢的烏發俶爾散開,半遮住過分昳麗的眉眼。
薛祈安抿唇,還是不吭聲。
虞菀菀忽然不自在:“那不然呢?”
何發財:“我是昨夜下午死的,當時正要去找薛明川。定然是他殺的我,知道我昨日會向他要錢財!那狗日的!”
虞菀菀手握緊:“因為我死——”
何發財也想走。
夜已經深到快要天明。
虞菀菀心念一動:“我們玩個游戲嗎?”
一月后,他湊足一萬石糧食交與薛家,甚至多贈一千石。
他早看中何發財心術不正。
他確實好聰明哦。
薛祈安:“……”
“當然呀。”
“早中晚的時候,師姐多親親我吧。”
她手抵住他的額頭,不許他再往前咬餅干,不諳世事般輕笑:
虞菀菀夸張一哆嗦,抱緊自己:“我冷。”
洪俊的水利工程意外也是人為。
雙腿也殘了,右眼天寒就疼痛不已。
搶也會搶到。
她就是最好的。
虞菀菀忽然心軟,想:
少年舌尖鉆進來,卷走她齒間的餅干。
“和師姐說過是高興的。”
虞菀菀動了動鼻子,腦袋埋在他懷里,身影聽起來有點悶:“調理好了嗎?”
身后燭火搖曳,窗幃翻動,她似山間精怪所化,一身盎然如春意的青綠。
何發財之事,又何嘗不是機會?讓薛家倒臺,一點點摘除薛祈安污名的機會。
當孫子,那可太糟了。
何發財出身漁獵,父母算不得窮,卻也不算富。
他只是窮苦人家的兒子,斗不過這些大官大戶。
很像親吻時他總先干的事。
“所以,”
虞菀菀沒答他的話,銜著根餅干,嗓音含糊又黏膩不清:
他還帶了土特產贈給地主兒子,希望他能多關照何發財一下。
系統卻說:
就,有點類似的意思吧。
薛祈安:“……”
“但薛明川給我的錢還不及說好的三分之一,讓我要錢和要命選一條。”
他恨啊。
懷里少女很快軟綿綿的,像團云一樣懶懶窩著,指尖都不愿意動。
薛祈安又看她,對視時忍不住笑:“師姐,這個游戲好肉麻。”
被嫌棄了的HE系統一無所覺:【我們有很多相關案例進行數據分析,保管讓你們HE。】
薛祈安掀起眼皮問:“這要象征什么?咬斷了象征我和師姐一刀兩斷?”
地主那兒子卻沒同意,逼迫侍從壓著他在門口雪地跪一晚:
真好啊。有錢有權真好啊。
攘攘人群如小流般淌過身側。
幾聲碎響,她三兩下就把那根餅干棒咬碎吞入腹中。
他父母都死了。
寅時。
他幼時最常在云州大地主家幫工。
尾音未收,她腦袋倏地被摁住。
卻看得他渾身發冷,如回到襁褓時,連衣服都被撕破看透。
也該讓薛明川挨罵了。
那當初何發財是怎么落魄的?沒人曉得,只說他得罪了人。
他騎在他們背部,不停用鞭子鞭打,大喊:“駕!駕!駕!”
虞菀菀哆嗦更厲害,像置身冰天雪地:“身體冷都其次,主要是心冷。”
薛家骨干弟子都“吞過”小鬼。
虞菀菀打聽時就聽說,何發財曾是云州米商的老大,這兒米商都聽他的。
他熟練接話,走近,手臂橫過她身側,彎腰輕輕的:
有錢的滋味實在好。
生怕他反悔,HE系統趕緊把方案傳過去,里邊列舉他應該做去讓她高興的事。
“這是定金。”
柔軟寬大的外袍將她兜住,和那股獨特冷香一起擁抱她。
薛祈安微笑:“不然我就送你回爐重造了。”
像那種走鋼絲的人,隨便碰一下就會轟然墜落。
一個時辰等于現代兩個小時啊。
地主兒子早知道此事,哈哈大笑:“這可比戲本子里唱的有趣多了!”
【不行的。這只是個虛擬的世界,穿書局規定攻略成功后必須強制離開。】
少女好欣喜地笑:“你這次也哭了。”
薛祈安忍不住笑:“好啊。”
這樣想,他手底有點惱地加重。
感覺像在自找折磨。
她只是總感覺薛祈安今晚狀態不對。
窗子被敲了敲,幾道黑影終于做賊似地來到屋外。
他還是沒說話。
“我直接咬嗎?”
地主兒子卻認為這是對他身份的侮辱,打死他父親,瞞下這事。
他的神情埋沒于黑暗間,看不清晰。
薛祈安也笑:“師姐想把月亮給我嗎?”
連化鬼都如此。
虞菀菀忽然也說不出話。
薛祈安:“……”
甚至垂睫時,薛祈安看起來都像……快要碎了。
虞菀菀抹抹艱難擠出來的眼淚:“可是不弄明白有的人為什么不高興,我又舍不得回去。”
薛祈安:“我是妖力。”
對面漂亮如人偶的少年卻望來,跟朵花似地綻放很溫柔笑意:
虞菀菀眉眼彎彎,像夜泛湖泊的一對游弋小舟:
虞菀菀:“那長話短說。”
何發財恨啊。
“你不睡嗎?”
在她發火前,何發財終于開口:“女君可以自己看我們的記憶。”
少年嗓音很溫和,眸色卻如墨般暈染不開的深邃晦暗。
她算是明白了,這本書創造反派的底層邏輯,就是將薛明川做過的惡事全部算到薛祈安頭上。
他們也必須去死!
虞菀菀經不住往后縮,餅干差點脫口,摁著她后腦勺的力度驀然收緊。
可她忽然后知后覺發現,對薛祈安來說……
薛祈安終于嘆口氣,去抱她:“小事情,我在努力調理。”
過會兒。
虞菀菀:“……”
明月清風,人如寒松,真正的世家美玉名門表率。
好癢啊。
只能說死有余辜吧。
他如果會被其他人看見,就關起來嘛。
對她要他做的事也沒什么意見。
但就在那日,他撞見真正的大人物來訪。
虞菀菀反抱住他肩膀的手一緊:“那我要做點什么嗎?”
她沒有任何問題。
虞菀菀困得想死,在心里把那群鬼罵了前百八十回。
兩家都常來往生意,地主還誠心說:“靠米糧飼小鬼之事有損陰德,不可取啊大人。”
可啟唇剎那,她瞳仁微縮。
說話間拂過面頰的呼吸暖陽如春日清風,攪和不分彼此。
虞菀菀抱緊他,又仰起臉,眼睛故意眨巴:“但你之前不是說冷的話要用靈力嗎?”
何發財應得斬釘截鐵:“因屈受死即為有冤。女君,你必須替我伸冤。否則我便狀告鬼王,說你玩忽職守,到時有你好果子吃!”
看別人一眼就懲罰他一天碰不了她,濕漉漉地求她留下。
薛祈安笑了一下:“沒有。”
地主家的兒子將他毒打一頓丟擲雪天街頭。
一無所知的少年抱住她,腦袋埋在她肩頭。
過好一會兒,才輕輕的:
“師姐不要再離開我了,不然我可能會……”
發瘋的。
他最后幾個字消散在風里,聽不真切。
第 77 章 百鬼夜游(六)
睡著后,虞菀菀做了個夢。
夢里她死遁了,像個鬼魂一樣飄在空中,底下是間寬敞的四合院。
四合院屹立山頂,很像她當師尊那會兒的布局。院內栽滿整片的甜橙樹,隨風搖曳,扯動幾顆枝頭墜著的淺紫風鈴叮當作響。
那片甜橙樹實在長得太好,結的橙子金燦燦圓滾滾,像一顆顆小太陽。
她聞不到,卻本能覺得好香好甜。
肯定有人很用心地栽種。
忽然。
“薛祈安!”
她聽見有人喊,嗓音雌雄莫辨,更偏向刻意模糊處理的電子音。
虞菀菀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后院栽種甜橙樹應該是薛祈安成為妖主的時期。
大反派的巔峰時期。
是什么樣的呀?
她難免好奇。
突然間,疾風驟起,草木沙沙不止,她似有所覺地回頭,撞入對絢爛金燦的雙眸中。
那張臉和夢境里的重疊。
本來死遁就弄得她煩,不想煩上加煩。
……他抓的重點為什么是這個!
她氣鼓鼓往回走,“嗙”一聲拍開自己的房門。
薛祈安也要跟她一道,卻被少女伸直的胳膊攔在門內。
虞菀菀壓根不理。
卻只是被咬住下唇。
握著她的手忽然收緊。
他沒說什么地收回手。
唇被猛地吻住。
虞菀菀也正好喊他,仰起臉試探著:“要不你先暫停喜歡我吧?”
咚!
手忽然被一把抓住,指縫飛速被她堵滿,十指相扣。
薛祈安:“還行?”
虞菀菀面色爆紅,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啪”一聲把門關上。
他別過臉,笑意稍淡:“不要。”
薛祈安伸手牽她,她沒躲乖乖反牽住他。
虞菀菀不想和他說話,面無表情看他。
但洪三娘堵到她的住所來。
門關緊的剎那,光線黯淡。
總得提防別人先看上他,提前下手搶走占有。
/
明明就祈求過她的。
可突然間。
釣著他。
虞菀菀:“你覺得甜橙精怎么樣?”
拽著薛祈安一個遁身符,直接回了屋宅。
他直接當沒聽見。
她忍不住“嘖”一聲。
“總之,你先等我回來!”
像暗里潛伏的毒蛇,伺機纏繞獵物。
虞菀菀深吸口氣,大步往門外走。
嘴里還嚷嚷:“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洪三娘一噎:“那不一樣!我爹,我爹年紀比你大,發家更早。”
剛穿書時系統怎么說的:
虞菀菀惱火地用腦袋頂他。
“我和師姐過得當然很舒心。他們懂什么?”
薛祈安想了想改口:“挺好,挺喜歡——唔。”
洪俊也是說,云州百姓的死換成他的錢財,也死得其所了。
薛祈安垂眸看一眼,掀起眼皮時眸色淡淡的:“我知道了。”
他這角度只能看到洪三娘,她的身影恰好被院門口的石柱擋住。
和他親吻實在舒服。
虞菀菀冷淡:“哦,我也是。”
虞菀菀:“……”
……虎父無犬子啊。
……七日?
他額前碎發被風吹開,露出過分昳麗的眉眼,眼底聚滿熠熠碎光,似整道星河流淌。
少女強壓怒火的嗓音從里邊響起:
洪三娘一喜:“那位公子在那嗎?”
她刷地掏出一把錢,灑在她面前:“你開個價,多少肯和離。”
薛祈安瞥了眼,倏忽展眉一笑,勾勾手指撤去地面那片白霧。
他昨天明明就和她說過的。
等待的幾天,虞菀菀預備逛一逛云州。
他倆看起來,就非常親密熟稔啊!她再不醒,他倆是不是能就這樣親上?
虞菀菀擋住她,禮貌假笑:“請問有什么事嗎?”
【警告警告!宿主再擅自透露系統存在,將予以電擊懲罰。】
她怒目圓瞪:“你你你!”
薛祈安微歪腦袋,困惑回望。
“當然。”
可洪三娘已經看見他們了。
這會兒洪三娘忽然向看到什么驚悚的事,一張臉皺巴一處,瘋了一般,舉手“啊啊啊”亂叫著跑走。
他托住她,偏過臉躲開她的親吻。
虞菀菀打商量:“要不少喜歡一點呢?或者喜歡慢一點?”
“醫館在那。”虞菀菀微笑,“正好治你腦子和嘴。”
虞菀菀本能地要往他那兒跳。
/
薛祈安向窗外一揚下頜。
“師姐?”
洪三娘不知道這些,臉漸漸漲紅,憤怒說:“你怎么可以這樣和我說話?對我如此柔弱貌美的女子都這樣,可見你性情之跋扈!”
薛祈安卻問:“那七日后,師姐有要和我去哪玩的計劃么?”
出門沒幾步,忽地迎面走來道熟悉身影。
門“啪”地在她面前合上。
洪俊剛死,洪三娘卻并沒半點傷心。
他本能仰起下頜,攬緊她的腰,試圖加深這忽如其來的獎勵。
虞菀菀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看她:“出門左轉。”
“你知道什么啊?你肯定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嘛——不要不高興。”
之前該給的時候不給,不該給的時候給這么快。
不義之財是要連本帶利歸還的。
嘖。
應該感謝她嗎?
少年一身紅黑勁裝,衣襟金線勾勒繁瑣花紋,顯得人傲不可攀。
薛祈安笑意加深,在她一路綿延的細密吻里身體發抖,卻很溫柔說:
“怎么了?”
默然片刻,系統說:【已經95了。穿書局評估后,感覺拉滿七天都多。】
虞菀菀震驚:【照他這好感度發展趨勢,十點我得再攻略十年吧。】
她自己,也不行。
他的瞳色淡而寒涼,有種不近人情的疏離蔑視,或許更偏帶神性。
將手從他掌心里抽出來了。
“因為——”
虞菀菀:“金屋藏嬌這個詞你知道吧?”
他笑得好好看。
他忍不住彎彎眉眼:“師姐。”
她喜歡吃甜橙,之前又喜歡當他師尊。這是什么新玩法嗎?
虞菀菀跳起來掛在他身上,笑盈盈地親他眼尾:
眼睛不住往里瞟,明顯想找什么。
少年置于門后半明半滅的光影間,笑意也陡然消失,神情冰冷晦澀。
藍眸像片海洋般溫柔潛伏她的身影。
但現在……
“……”
洪三娘高傲一哼:“你知道的吧,我們家在云州的名聲響當當,家纏萬貫。”
“那個老不死可算死了。錢都在我手里,這幾天日子過得真舒心。”
薛祈安側過臉,忽然摁住她的后腦勺,壓向自己這兒。
少年額前通紅,錯愕看她,手在她額前也揉了揉,輕輕的:
判斷她死遁的日期。
虞菀菀立刻拉著薛祈安掉頭,省得等會兒她用那種直勾勾目光看他。
“師姐,不要理她。”
虞菀菀眉心一跳。
虞菀菀被從他懷里拎出來,放在梳妝鏡前扎辮子。
“虞大小姐。”洪三娘知道她的身份,很熱絡揮手跑近。
虞菀菀忽然不那么惱火了。
洪三娘故意很大聲,像說給里面的人聽:“要是我的話,肯定不會這樣對待自家夫君。我會掏心掏肺對他好,不會舍得離開他,他要三妻四妾我也絕不阻攔。”
獨她的心跳奇怪地加劇。
那種深刻靈魂的痛意虞菀菀還牢記,下意識哆嗦一瞬。
虞菀菀:“……”
/
搶劫就搶劫吧。
“只是我感覺你喜歡我比我喜歡你多一點。我準備養成一下我自己,趕緊追上你的喜歡。”
虞菀菀惱惱的:“你還是別說話了,嘴就用來親吧。”
“師姐準備娶我呢?”
想起洪俊干的那些事,她忽然憐憫看洪三娘:“那好好珍惜你有錢的時光吧。”
不是她熟悉的霧藍色。
虞菀菀怔住。
剎那世界都墜入靜默。
薛祈安好像忽然很高興,瞳仁笑得看不見,眉彎如月地問:
他很詫異,面上還有未散的笑意:“你怎么像搶劫一樣?”
慣常依她的少年獨獨這回不答應。
虞菀菀想解釋系統的事,張嘴卻一字也說不出。
窗邊坐著的少年應聲回頭:“師姐?”
半晌她視線也移開,再度湊近,輕輕的:“到時候再說吧。”
這世上腦子有問題的人怪多的。
修士聽力稍好。
誰都不能阻礙他們在一起。
他立刻臉紅了,攬緊她的腰。
那是個甜橙精。
想了想,她更大聲:“我還會親自挑性格最溫柔小意,最漂亮的以讓她高興——哎呀!”
知道她離開后他肯定會傷心,所以讓他少喜歡一點。
少年安靜望她,眸色涼淡得讓她分外心虛,下意識要避開。
【小薛他潔身自好,守男德,身邊毫無異性存在。】
一直到出門前都心不在焉。
就,她還挺多余哈。
“薛祈安。”
這大概是HE系統唯一的用處吧。
虞菀菀用力掐自己一把,從床榻突地彈起。
竟然是洪三娘。
討人厭的家伙又冒出來:【死遁排期出來了,七日后子時死遁。姐你如果有具體安排,我可以轉告上級。】
洪三娘等在外邊。
虞菀菀還聽見她和身邊青睞的侍女哈哈大笑:
身側有道身影卻穿過她的身體,更快一步墜入他懷里。
為什么這么著急?
……好漂亮。
洪三娘忽然向后跌坐,栽倒在地面,齜牙咧嘴,痛苦地揉著雙腿。
薛祈安眨了眨眼,搖頭。
“你不敢讓他來見我,更是善妒!那位公子跟你過日子肯定不會舒心,我真替他難過。”
換平時虞菀菀肯定不至于這么生氣。
差點就說漏嘴嚇著她。
那股無形推力肯定是修士的靈力!
沒有一次親吻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做一次。
何發財這類人剛化鬼,需養蓄陰氣,才能短暫于人前顯形。
虞菀菀:“哦。”
薛祈安:“……”
虞菀菀順著望去,眸色一淡,唇邊笑意卻漸漸加深:
這回薛祈安沒躲。
她本來是打定主意要生氣的,可又氣不起來了。
走出門才很輕很輕地問:“為什么呢?”
當著她的面,看不清面容的甜橙精捧住少年的眼尾親了親,也是親在那顆紅痣。
虞菀菀:“以前有個皇帝,他有個很喜歡的姑娘。娶到她之后,鑄造最豪華的宮殿——所謂金屋,鎖……呃,讓那位姑娘居住。”
洪三娘被洪俊寵壞了,從來都要什么有什么。
他由著她親吻,輕笑:“好啊。”
要這么想也是吧。
下頜倏地被掐住,轉回來。
少年好似看見她了,像她一彎眉眼,如凜冬逢春般綻放笑意。
她飄下來,黃澄澄的裙擺似金子雕琢,從枝頭偏偏墜落。
“那到時,師姐就由我來決定吧。”
砰砰,砰砰。
虞菀菀走過去:“你在看什么呀?”
薛祈安沒躲,更困惑揉揉她腦袋:“師姐做噩夢了?”
“你剛才在看她?”
“慢走不送,別逼我抽你。”
能不能瞪大電子眼看看呢?
他低笑著,湊在她耳邊溫柔說,呼吸暖呼呼地吹過。
虞菀菀顫了顫烏睫,忽地想起那場夢。
好不爽啊。
甜橙精之前,還有沒有甜桃精、甜豆精、甜瓜精……
他們看起來也會過得很舒心。
第 78 章 百鬼夜游(七)
晨初。
涂家外忽然被人堵死了。
烏泱泱的人海,有人揮舉鋤頭,有人拿著臭雞蛋用力往窗戶砸。
屋內涂酈坐得挺直,身體卻在不停發抖。
她看向窗外,前去攔的侍衛悉數被揍個頭破血流,人群里不乏還有散修,術法一聲接一聲。
資歷年老的仆從哆哆嗦嗦:“大、大姑娘,這要怎么辦啊?澤公子他還沒有回來。”
涂酈沉下臉糾正:“是大小姐。我才是血統最高貴的涂家直系。那些人算個什么東西?”
仆從跪倒在地,不敢說話。
自涂酈父母亡故、叔父掌權后,涂家上下都被勒令不許稱呼她為“大小姐”。
她不配。
涂酈恨恨說:“這豎子玩意兒,勾結薛家奪權還要顛倒是非,我早晚得風干他人頭懸吊門前。”
耳邊喧鬧聲愈來愈盛。
聽仔細才曉得是那些云州百姓:
“涂家欠云州一個交代!”
“吞賑災財貨,任妖道作祟,如今害死數人,涂家該死!”
沒有人不會看上他吧?
剛拿來的小桔燈又被撥到一旁。
怎么忽然就把她丟下了呢?
少女看見他好驚訝,手背在身后,似乎下意識縮了縮,想躲他。
被他壓緊的那只手也忽地用力。
今天活著,明天……死了。
合歡宗技巧制出的傀儡,指尖都能感溫。
咕嚕嚕。
她卻并沒有躲。
將近酉時。
幾息間便回到虞家。
「哇,好浪漫。」
看起來并不打算計較她以系統做替身,死在他劍下的事。
他“撲哧”笑出聲。
先留下來。
「少主只是剛走。剛走!他原本在睡覺,醒來說想要散散步。」
龍的聽力向來很好。
小桔燈完成得比預期快,她高興提著上樓,要去給薛祈安看看她的成果。
耳側忽地能聽見隔壁屋動靜。
“是在給她引路,只要小桔燈在她手里,她就永遠能找到他的方向。”
白質燭身托起一點橘紅,在漸深的夜色里緩緩被吞噬殆盡。
虞菀菀在的話,應該能認出來這是她在薛祈安記憶里見過的“小粉”。
可薛家明說了,他們主轄域內天災頻繁,無多余的錢賑災。
虞菀菀也笑:“是呀。”
夢里他化為一條銀龍,上天入地,呼風喚雨,耳目所及輕易遠超修士之極限。
一片晦澀間,靜坐于椅子的少年突然起身,推門向隔壁去。
師姐。
甚至還有人給他下藥說:“愛上一個人,要先愛上她的身體。”
薛祈安以前確實不明白。
連帶他們窺破的天機。
緊挨著虞菀菀的主臥。
龍魄拼命搖頭,對視時圓滾滾的豆豆眼莫名泛出驚恐。
薛祈安看她會兒,忽然輕笑。
/
私底下連娘親留的嫁妝都添進去了,出一半資重建云州。
虞菀菀低笑一聲。
“唔,我沒有誤會。”
退無可退之時,它絕望點頭。
“那好像是不太好哦。”她歪歪腦袋,好輕好輕地說。
轉身又能踹他入深淵,暗中栽贓這藥是他偷的。
尾巴尖纏住她的腳踝,緩緩向上。
“你放心,我會永遠對你好。”
果然啊。
樓梯兩側掛了好多淺紫的風鈴。
龍魄看起來卻好心虛,揮揮手,避開她的視線,還擋住門縫。
好多好多的木頭小人,裝飾品一樣擺著。
身影被月光拉得好長好長。
他步步逼近,眸中暗色翻涌,嗓音卻清冽帶笑:
她之前總說他漂亮是這個意思啊。他對她來說就是很漂亮的玩具。
突然,燭火一顫。
“勸你少費功夫啊。”
金鏈被捂熱了。
她拆開才封好不久的燈,抽出特地裁進去的銀白綢帶。
……是血。
她本來沒有想在意,但……
小粉:“攻略者死遁后呢,自然是去攻略下一個——”
何發財卻忽然到訪。
在外除妖的涂家修士很快得了消息,飛速趕回來,暫時疏散人群。
薛祈安想起玉銀族的事,大概是十二歲那年。
暖呼呼地纏在指尖。
門很輕地碰到木板后的什么,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咕嚕嚕滾到他腳邊。
兢兢業業干牛馬多年,罵名歸他,功勞歸領導之子?
夜間便做了個很奇妙的夢。
另外一半,是虞家出的。
金鏈作響,混著只他能聽見的、忽然作響的銀鏈。
都說了,
他掀起眼皮,倏地一愣,和好幾只完整的木頭人打了個照面。
她都不要一點風險。
有關系的是,如果有一天他的死都不能留住她呢?
墻無事發生。
/
傀儡不敢吭聲,木質硬朗的指尖在她脖子上寫:
咚咚咚。
“師姐。”
愈深的黑夜濃郁到好似會吃人。
他垂睫,極輕地掩去眸中神情,笑意如舊,手中盤子卻有瞬傾瀉。
薛祈安有點兒想不明白。
他出門的時間明明不短。
他指尖纏繞的鎖鏈似被擒住了七寸的金環蛇,收斂獠牙,乖順垂落。
它話本子看得多,趕緊提筆寫:
“絕、不、會、愛、上、攻、略、對、象。”
少年并未回頭,身形急促離去,甚至都懶得瞄準她降雷或是再補一擊。
薛祈安等了會兒都沒見她回頭,想了想,輕輕推門而入。
龍魄寫:
樹梢頂無聲息多出個人影。
薛祈安將木頭腦袋放到眼底,烏睫輕輕一顫,還是她的血。
她也是閑得忽然玩這一下。
很像在更衣、上妝、梳發的聲音。
室內很黑,僅燃著盞小燈。
涂酈一掌將桌子掀翻,一腳踹向墻面,好大一聲“嗙”!
在一片喝彩聲中,他又震聲說:“還有近來枉死的米商,請諸位有線索的先行告訴我。我也會還他們清白!”
像是有什么更要緊的事。
薛祈安在薛家當少主的那些年,薛家除去的惡妖超七成都是他殺的。
蠟身也正好燒到盡頭。
虞菀菀“喔”一聲,才反應過來好幾天沒見過龍魄了。
叮鈴鈴。
很快,她不動聲色拎起它丟到肩上,溫和詢問:“薛祈安去哪了?”
咚咚咚。
“這話說得好難聽。”
她委屈。
薛祈安走近一步,手搭在她的手背,一道覆在抽屜邊沿。
為什么身邊經常會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現,莫名其妙對他好,譬若送他療傷藥。
“為什么不想告訴我呢?我明明不會反對,也不會拖后腿的。”
周圍整片樹林灰飛煙滅。
天色漸沉。
薛祈安在離虞家八百里的密林,靈識展開,捕捉到那一抹落網之魚的存在。
在合歡宗時,她曾用這個捆過他。
他是小說中必死的大反派。
為什么呢?
她卻痛得眼淚掉下來,怒罵:“他有本事挑撥這些人鬧事,有本事讓他們進來啊。涂家內處處是陣法,他們進來死光算了。賤命數條!”
少女托腮,看著飄帶般遠去的灰燼,好高興地一彎眉眼。
虞菀菀的門又被敲響。
“師姐笑起來時,眼瞼會擋住我的模樣。”
不同情況有不同的攻略法呀。
虞菀菀歪歪腦袋,烏發輕輕滑落,不解地問:
這可真正好。
薛祈安推門而入,剎那感受到那股溫暖流淌的氣息。
半個時辰不到就完工了。
結果呢?
身邊任務者環繞,要么想攻略他,救贖他,要么失敗后想抹殺他。
‘死遁可以提前。’
本來就是啊。
被褥被掀開。
醒來時,薛祈安記起白玉殿的事,玉銀族滅族的痛楚也傳遞給了他。
討厭他也沒關系,不喜歡他也不要緊,先留在他身邊吧。
抽屜被“哐當”合上。
虞菀菀卻笑出聲,眉眼彎彎,連瞳仁都遮住看不見了,
滿屋子都是。
“我是不是打擾到師姐了?”
重建云州,涂家必須歸還賑災財貨。可現任涂家家主不肯。
門后還有圓滾滾的木頭腦袋滾出來,沒有眼睛也很可愛。
“可以把你——”
裙擺簌簌。
不管是他被人搶走,還是他那套自我犧牲式的復活方法。
是一個……木質的腦袋。
/
小粉一愣。
她果然天賦異稟!
虞菀菀當然相信是后者。
“很快回來,去買花。”
他無意間碰到了,她會忽然出現在樓梯口,興沖沖地撲過來。
“誒,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不需要了,她在的地方就是他該在的地方。
薛祈安笑意不減,背著的手指節一曲,勾住叮叮當當的金鏈。
他沒中計。
默然會兒,她忽然輕輕問:“他還準備要開妖境對吧?”
他顯然不再適用之前那套。
她的笑容同平時別無二致,背抵著抽屜,明顯抵死不讓他拉開。
虞菀菀的房門被輕輕叩響。
她眨了眨眼:“怎么啦?”
之前就是這樣。
亮光映出前路姑娘家一張慘白的面容。
“諸位莫急,此事有薛家見證,必然有冤平冤有仇報仇。薛家,絕不冤枉任何人。”
“身體不舒服,去找醫修。”
金燦明澄,像好幾輪小太陽。
不可能不因為她每一次的靠近和觸碰感恩戴德。
哐當。
話音未落,一道凌厲銀光擦過她的臉,釘在身后樹干。
她能記起的,對他有好感的人,兩只手都沒法數了。
虞家的客房很大。
小說里的零星內容忽地被串聯。
‘任務者不會愛上攻略對象。’
忽然,一道蒼白驚雷重重劈落,一瞬將狹窄的林間小路撕成兩半。
龍魄發抖不止,顫顫巍巍將那張寫滿理由的紙推過來:
死遁后,記憶會逐步被消除。
他本來就好漂亮。
小粉搖搖頭,似一雪前恥地在他身后大喊大笑:“穿書局的攻略者,在穿書前都受過嚴格的培訓——”
他烏睫輕顫,低眉斂目,抿唇極輕的:“師姐不方便的話,要不今晚我去客房待著?”
小粉笑得眼淚連都掉出來:
龍魄掰開肚子的一塊木片,掏啊掏,掏出張紙寫了遞到她面前。
“我老家那兒,就根據這個故事衍生出一套習俗。比如說,定情時送小桔燈,希望能像那姑娘家不繞彎路找到仙人一樣,雙方輕易能心意相通。”
引路啊……
「少主喜歡你!少主肯定只喜歡你的!菀菀不要誤會!」
今天出門不說,明天不辭而別。
少女好驚訝,匆匆起身,將手里正雕琢的那個木頭人塞入抽屜。
誰能忍?
“是誰,誰這么有本事?能拿下穿書局有史以來最難攻略的大反派,可真得讓我好好認識。”
兩者都被輕柔地放在桌面。
當年洪災事后,仙門大會決定由薛家輔助重建云州。
“攻略者死遁是可以提前的,你來問我的時間,她沒準都已經遁了。”
幾聲腳步。
薛祈安指尖撥了撥她的烏睫,嗓音和神情都很溫柔:
虞菀菀很和煦地把被褥鋪整齊,一手提著小桔燈,一手捧著傀儡小人。
小粉踉蹌后退,渾身抖如篩糠,抬頭看向雷聲最喧囂處。
虞菀菀微笑,直接推開門。
推門時,一道身影倏地從角落里冒出來,是個傀儡小人。
并不需要愛,也不會被愛。
全部看不清臉。
“頭暈,出去透透氣。”
他的衣袖張開,似光影間潛伏的一只蒼鷹。
默然片刻。
像面包團捏制而成,軟乎乎的。
那就是中途回來一趟。
他習慣拿幾個剝了,擺成小兔子的模樣端上去。
虞菀菀坐在屋內一樓的手工房里縫制小橘燈,好悠閑聽著,并不著急。
和裝龍魄的那個還不一樣。
視線里卻空無一人。
虞菀菀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時辰都待房里,換她也可能受不了。
“我當然知道他喜歡我。”
涂大姑娘,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云州不需要修士管轄!涂家滾出云州!”
薛祈安:
他在她眼里看不到他。
木頭人偶。
“他們都對你不好,只有我對你好,你只有我了。”
“你還是被攻略成功了。”
她側過臉,面頰被偏冷的聚光映出很溫柔地烏金色,笑得也很溫柔。
“女君,我們都快準備好了。”
然后,她們會走過來,告訴他:
“可以啊。”
干嘛弄一整張紙的謊話給她看?
后來知道了,百姓也根本不信。
大姑娘嘴上罵罵咧咧,說不是她父母做的,死也不給這錢。
薛祈安低頭,木頭人偶只刻了鼻子和嘴,沒有眼睛,看不出是誰的模樣。
“當然。”
虞菀菀騰出空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眼尾,雙眼彎彎如月牙。
少女卻脆生生打斷他,先一步掏出條金燦燦的鏈子。
薛祈安足尖一點,輕飄飄落在她面前,眼眸涼淡一垂:
不可能只在親吻和雙.修時哭泣。
這樣說,他的尾巴卻從衣裳底探出,在她足邊繞了一圈一圈。
七月十三,他忽地聽見凄厲哭嚎。
好像這樣就徹底占有她。
比如可愛的甜橙精。
攻略的過程會變成場夢,她醒時不會記得任何人。
虞菀菀:“他準備復活玉銀族,要把白玉殿內全部的龍魄都放出來。”
風鈴曳動不發出聲音,可在她房里,一定是叮叮當當響徹一整片。
其實不在就不在了。
虞菀菀愣住,笑意有瞬收斂。指尖卷起衣擺,屈起的指腹無意識撓著掌心。
甜橙的香味漸漸彌散空中,緩慢變淡。
說一聲就好了嘛。
今天扯謊,明天藏人。
傀儡縮了一下,不敢吭聲。
虞菀菀霎時瞇眼。
“開妖境還需要鑰匙吧?”
“我只是來問你一件事。”
龍魄怔住。
虞菀菀笑,指尖凝一點冰藍光放入小桔燈內,慢慢縫上桔皮的頂端。
他這么聰明。
/
薛家手段通天,搶奪賑災美名,云州根本無人得知虞涂二家之事。
虞菀菀手一緊,笑意霎時散去,整個人像是冰窟里拎出來的毫無活人氣。
小粉松口氣,戰戰兢兢:“你、你說。”
像在留住她。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呀。”
“這幾日他就是在忙這個嗎?比如說我午睡或者起得晚的時候——我現在想起來都好奇怪,秦叔有時會和他說‘這么快又回來了?’”
“什么倒大霉啊?他應得的。”
她攥緊小桔燈的燈柄。
還裝。
橙子瓣差點灑出。
忽然間,門開了。
“撲簌”一聲,屋內陷入黑暗。
滿地陰影被無聲息攪碎撕裂。
少女身體開始輕微發抖,下頜微揚,身體無意識后傾。
小粉尖叫,跌坐在地。
她讀書時候請假都不敢請得這么潦草。虞菀菀微笑著一動指尖。
薛祈安倏地伸手,捏住她的嘴。稍用力,少女嘴撅似金魚。
其實就是今天。
她想殺他也沒關系。
這個沒身體的木頭腦袋在大概眼尾處有一筆很紅艷的著色。
“妖境的入口被封死后,一直不為人所知。可都說妖境和鬼界挨得近,那古墳底是不是可能藏著入口?”
虞菀菀笑,把那盞小桔燈擺到他們之間說:“以前我看過一個故事,有一對男女很相愛。”
薛祈安坐于桌前,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指尖那截亮閃閃的金鏈。
那顆懸起的心再度回落胸腔。
今天孤身辦事,明天佳人相伴。
窸窸窣窣。
一片青葉徐徐墜落。
像想她留住他。
門并沒有落鎖,透過半敞的縫隙,能看見少女低頭聚精會神伏案桌前。
她二話不說拽著龍魄的木手指摁上去:“一點溫度都沒有,你跟我說他之前在睡覺?”
嗙!
可好久,樓梯口空無一人。
要么被秦叔撞破了,要么是她起得晚愛在房間里吃早餐,他幫忙拿上來時和秦叔打過交道。
龍魄越來越驚恐,不停往角落里縮。
“你來得正好呀。”
她還在這兒。
桌面果籃擺置甜橙。
許是抱著看笑話的心,小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還好心提醒:
為什么不來找他?不想讓他待那,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笑著揮手。
“你知道小桔燈有什么寓意嗎?”她指尖抵著它眉心,輕輕一推,語氣很溫柔。
他弄不明白死遁,忽地就有任務者送上門。
仆從嘆氣,跪著不敢說話。
龍魄松口氣,以為她放棄糾結這事了。
那您為什么不現在就開陣法,殺了他們呢?
那盞橙黃明澄的小桔燈忽然在她掌心化作粉末。
薛祈安一愣,手驀地收緊。
薛祈安的手作勢不經意碰觸。
身形一晃,少年已不在原地。
“趙田死后,下落不明的龍缸是不是也在他手里?陵墓內的燈總放置于龍缸內。那我就斗膽猜了,照明云州古墳需要龍缸承載長明燈。”
書柜間、架子頂、花瓶后……
卻聽不清隔壁房屋的丁點動靜,明顯是設了隔音的陣法。
「什么去哪了?」
他“撲哧”笑出聲,輕輕的:“師姐要不先少笑點兒吧?”
“剛才。”
薛祈安輕輕蹙眉。
薛祈安舌尖抵住后槽牙,輕輕喊她,又在將冒出唇齒時收聲卷入腹中。
都還挺刻骨銘心啊。
但這一切的基礎,都得建立在他還留在她身邊吧?
門猛然合上。
「不是我說的!我有聽少主的!」
空蕩得不像話。
“他瞞得這么好,那以后是不是要想瞞其他的事也可以呢?”
“攻略者的死遁是怎么回事?”
也不相信這種鬼話。
心情很好的模樣,像是一點兒不關心他要不要留在這。
「我想知道,菀菀可以和我說嗎?」
是薛明川。
“但男的是神仙,住宅不能被世人發現,于是每回他都會制一盞小桔燈給那位姑娘家。”
一時怨聲載道。
他喜歡虞菀菀,最先喜歡的也只是因為“虞菀菀存在”。
長久的沉默,忽然爆發一陣夸張的哈哈大笑。
反正她忍不了,那可是她的小漂亮。
又忽然指著自己的嘴猛地搖頭,示意:
……刻的是她的攻略對象么?
她會掌控他所有的情緒。
屋內的擺置還維持方才她下樓去手工房時的模樣,連白紙也壓得嚴實。
那張紙轉瞬被冰藍色靈火焚燒殆盡。
上面留存她的靈力,只有他觸碰時才能發出聲音。
本來說好一個時辰才會上樓的。
層疊樹影間,少年身影疾馳。
“啊啊啊——怎么是你!”
不然他不可能還理智地、體面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只要和她說一聲就好。
他請示虞菀菀,目露兇意:“明日!明日薛明川終于能倒大霉了!”
還能聽見男人正氣凜然的聲音:
少年衣袍獵獵作響,眉眼戲謔,過分昳麗的面容被疾電映得好似地府閻羅。
它搖搖頭,在紙上寫:
暴亂持續不久,可坊間關于涂家的不利消息還是越來越多。
一、二、三……甚至數不清。
“云州古墳里面說,很巨大的尸骸,連薛家人都來了。我現在忽然在想,會不會是其他龍族的尸骸?有的龍族就定居于仙海。”
床帷和窗幃被風吹卷,薄紗曳動不休,徹底吹卷的瞬間卻見不到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木板被重重撞擊,窗邊擺置的花瓶摔個粉碎,沙熾星墜落一地。
少女冰冷柔軟的手指和同樣冰冷的東西蛇一樣纏住他,用力收緊,叮叮當當。
薛祈安被壓在門板上,驚訝掀起眼皮,手中金鏈墜落。
第 79 章 百鬼夜游(八)
風聲呼呼。
燭火湮滅。
長久的黑暗間,薛祈安聽見少女輕快雀躍的嗓音:
“可以把你關起來嗎?”
腳踝一冷。
滿屋子的木頭小人忽然活了,滾過來,抓緊他的踝側。
它們伏在地面、攀著窗子、蟄伏柜頭,染藍的雙眸一眨不眨盯著他。
終于有了臉,樣貌同他七分相似。眼尾血點的紅痣嬌艷欲滴。
少女也在看他,眉眼彎彎。
薛祈安愣在原處,身體止不住輕微發抖。
砰砰。砰砰砰。
他聽見自己愈來愈急促的心跳。
“師姐……”
連喊她名字的嗓音都興奮到,抑制不住在發抖。
“師姐你真是。”
‘漂亮的你和漂亮的我配一臉。’
床榻金鏈叮當不停。
虞菀菀也不意外。
“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忽然,人群驚恐散開:
不該這樣的。
話音剛落,身后已經塞人了。
頓了頓,他眉頭擰得更緊:“比如我把你丟那,和甜橙精跑了?”
人群才反應過來,蜂擁上前,甚至沒注意到擠到了薛明川。
忽然。
“干什么?”虞菀菀瞪他,把他拿來的那條金鏈纏他腳踝,“你明明也樂在其中!”
“嚯,還薛家呢,沒準是什么聚滿污穢物的糟水溝。”
虞菀菀霎時屏住呼吸。
他咳出口血,撐著膝蓋起身,看向那片黑霧眸中竟是困惑。
銳利劍鳴撕破他的話語。
她由衷感慨:“真好。”
剛才那擊下去如劈中無堅不摧的鋼板,震得他虎口發麻。
她擺擺手:“沒事,瞎說的。”
‘我靠通宵飛升’世代云州人,和周圍人是實打實的熟絡,說話比薛明川更有說服力。
少年穿戴整齊的衣衫底也伏著數只冰藍蝴蝶,游走不定,翅翼毫無規律扇動,拂過他的身體。
虞菀菀:
“你嘴里就沒什么單純的東西。”
干脆直接殺死他吧。
似意有所指。
不是恐懼。不是害怕。也不是憎惡。
竹青色衣袍的青年背手而立,一如既往凜然道:
他直覺有哪里出了問題。
白芷只是出來用個早膳,沒料到會遇見這樣的事。
她伏在他胸前抬起頭,想了想,又親親他的下頜問:
他們向著少年奔去,感激不盡。
榻間呼吸漸重。
甚至連薛明川多吃口早膳都懷疑他是來探聽情報的。
薛祈安:“嗯?”
無效。
有了起頭的,人群立刻竊竊私語。
虞菀菀:“突然想起件事。”
“如果不是出了點意外,即使真輪回過好多次,我應該也不太會想和師姐打交道。”
“師姐好早前就說過的。”
“不是說這位薛家新少主天賦卓絕嗎?怎么看起來這么遜,”
虞菀菀提醒他:“小八還在合歡宗等我呢。”
薛祈安側過臉,悶聲輕笑,肩膀聳動不已。
虞菀菀忍不住笑。
連著幾道屏障般護住何發財。
薛祈安:“話本子少看點。”
現在這感覺,就像他們都成了寒霰劍的劍主,寒霰劍寸尺難進。
普通民眾,甚至很多修士都分不出怨鬼和冤鬼的區別。
虞菀菀聽見他一字一頓笑道:
虞菀菀感慨:“真沒用。”
她在屋里坐了好久。
薛明川臉立刻冷了。
看在他今晚這么乖的份上。
“諸位莫慌,躲至我身后!”薛明川亮劍,移至人群最前端。
他別無選擇,殺人滅口確實是最佳的。
虞菀菀視線游離一瞬。
腌臜物一個勁往她身上丟,白芷不想真對他們動手,沒躲及時,一個臭雞蛋眼睜睜砸來。
她差點就讓他滾了!
長舌婦罷了。
真漂亮啊。
嗖!
薛明川握緊拳。
摔倒時,金鏈也纏住她。
她忽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掏啊掏,從芥子囊里掏出個飛行棋。
只是薛家勢大,他們紛紛避開虞菀菀的目光。
薛明川眉心一跳,卻并未與她們多費口舌。
十指相扣。
這回他改變招式,直接橫劈豎砍,仗著寒霰劍的銳利撕裂黑霧。
“您害得我好慘啊!”
散開的人群正中,幾人……或者不能稱為人,黑啾啾的一團,手腳并用像蜘蛛一樣緩緩往他們這兒爬。
他們身上則攜帶著縷很奇怪的“勢”,寒霰劍再銳利的劍勢到他們跟前都會停頓一步。
“等等!他們是不是死的那幾戶米商?”
嗓音比往日甜膩喑啞。
“我已經很收斂了。”
民生壓抑時,只消有人稍帶挑撥,便如滾油里濺入一滴沸水,轟然炸開。
薛祈安點點頭:“聽過。”
她特意翻出的紅蠟燭恰好燒完。
憤怒的人群根本不聽。
他含笑望來,看起來好高興。
也不討厭被她控制。
薛祈安卻忽然成了萬人稱頌的正道之光。
薛明川目露驚愕,還未來得及收劍,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被彈開,猛擊在薛家新筑的房屋。
他們都想趁百鬼夜游時,陰氣重而作祟。
‘我們果然心有靈犀。’
并沒帶任何情.欲,僅僅是打標記。
喜歡。喜歡喜歡。
竟然是‘我靠通宵飛升’。
虞莞莞心里好癢,像要破蛹了,孵化成咬他的那只蝴蝶。
何發財看也不看抓他的那些人,指天憤憤說:“您和薛家貪污受賄,靠洪俊大哥吞走修筑水利的錢,害死那么多人;又靠米糧活人獻祭,栽贓涂家等人。我不過勸了你一句,你竟然就殺我滅口!”
甚至不久前,那些人才說,他不如薛祈安。
虞菀菀指尖停在他胸骨正中,仰起臉,烏發拂過他身前。
默然片刻。
“嚇死我了嗚嗚嗚我差點被吃掉了——我的老天爺,薛家大公子竟然這么不可靠嗎!真敗壞薛家千年美名!”
遠處漸漸飄來圈黑霧,夾著幾對紅撲撲的眼睛。
她后邊追著至少三分之二的惡鬼,向他洶洶而來。
白芷催促他:“你快幫忙啊!傻愣著做什么,這里只有你是劍修!”
涂家門口又很熱鬧。
少年神情很淡,周身寒意如有實質般附于劍刃,妖祟不近。
兩道身影最后重疊著落在床榻。
都在想他會罵什么,她要做到什么樣的心理準備才會去見他。
“等——”
一時沉默。
長劍上挑,劍刃猛落。
她記得最后看到的那個片段,她是看著薛祈安死的。
“賑災之事,早有傳聞說你們薛家冒領功勞,我和我爹娘都說要你們出賑災明細你們也至今未給!是不是那時就做賊心虛?”
生前和何發財交好的也紛紛請愿。
白芷想了想,好輕地點頭。
話音剛落,腰被用力一擰。
每次都有遇見薛祈安嗎?
少年掌心緊貼她的手背,滾燙而熾熱,生著的繭弄得她好癢。
“不會,有鱗片呢。”
“嗯,我在哦。”
他一派正氣凜然:“這是我的責任。”
轟隆!轟隆!
他就裝。
連白芷也去詢問除鬼的法子。
“別總講渾話。”
他知道寒霰劍曾有劍主。
‘薛明川,你偷來的東西也差不多該歸還了。’
這些惡鬼在外人看來兇煞,對他來說卻不足為懼。
虞莞莞忽地發現這件事。
虞菀菀百忙中騰出手:“像是夢見我倆以前見過面。什么幾生幾世情緣,我是神仙你是石頭,我是飛鳥你是游魚,求而不得反復輪回終于現在遇見了。”
薛祈安打個哈欠:“還沒看夠呢師姐?”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
虞菀菀好驚訝。
虞菀菀:“我老家也有這個,之前買來的還沒玩過,你知道規則嗎?”
那片薛明川毫無還手之力的黑霧,竟然就這樣輕松地被劈成兩半。
她低頭要繼續親,額頭卻被抵住。
何發財和他的伙伴轉瞬灰飛煙滅。
女君的身份實在好用。
轉瞬吞沒少年的身影。
“你們薛家還自詡修仙界第一大家,連這都不知道,這才是真的不把云州百姓放在心里!”
數個白色骷髏頭掉落,鬼魂散開,銀白長劍沒入地面三寸,劍身纏繞血線,散發股不詳氣息。
虞菀菀很詫異:“你怎么會覺得我看你的臉可以看夠?”
“這些人總是愚昧的,稍加挑動便對自己認知的東西堅信不疑,再聽不進旁言。”
烏云消散,雷聲減退。
虞菀菀第無數次不放心地用手撥了撥凝結的蠟油。
薛明川故作為難:“我丹田受損,暫時提不起靈氣,恐怕要靠他先撐住。”
算啦,管她甜什么精。
他和他的劇本,好像突然顛倒了。
她之前其實去找過一回,書鋪里她娘親說她外出尋素材去了,不曉得什么時候回來。
地板、桌面,房檐,目之所及凈數停歇冰藍色的蝴蝶。好幾只落在少年發間、指尖,還有微敞的領口。
其實是在想她穿書好幾次的事。
默然片刻,少年忽然好輕好慎重地說:“師姐。”
她踮起腳,湊在他耳邊笑:“能麻煩你努力適應嗎?”
這一折騰就快到天明。
她忽然明白鬼王怎么會說這是個“補償”了。
也沒料到她會突然用真言術讓何發財當眾揭穿他。
虞菀菀聲音倏地好輕好輕,烏睫遲疑地忘記顫動。
人群中忽然現出清脆如鳥鳴的女聲,嗓音里用了靈力,傳播千里。
叮叮當當。
他們在向涂家討說法。
好像怎么折騰他,他都不會受傷,還會和她的心情完全一致。
他手里長劍挽出漂亮劍花,目光憐憫掃過人群。
灰塵四起。
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傀儡人亂糟糟擺置,燭火跳動不止。
只是在層疊的青綠衣袖下,仔細看能瞧見根細長的銀鏈。
“對了,”忽然聽見她喊。
黑霧徹底散去。
全部纏在他的手腕上,偶爾會在動作時勾到她的手。
“發抖也是不可以的。”
就算是惡鬼,也得聽她的——可惜不能直接殺掉他們。
可原來不用雙.修,只是親吻,他也可以這么漂亮。
撐到快死就差不多了。
岫出云,林飛鳥,而他成了畫卷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薛祈安烏睫低斂,嗓音更輕:“師姐又吵又鬧騰,一整天身邊都不會有個清凈。”
他真的好適合親吻啊。
‘怎么辦事的?’
薛明川親眼看著他最討厭的人身形漸漸明晰,挺拔如寒松。
虞菀菀撲去抱他:“你昨天真的很漂亮哦,辛苦了。”
“干、干什么忽然抱我……”
薛明川惡毒在想,只恨眾目睽睽,他不能當眾捅一刀。
虞菀菀偏過臉,目光一點點描過他微紅的耳尖。
那幾人回以惶恐目光:‘我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燭油落在少年白皙的皮膚,赤紅斑駁,像雪地里艷放的紅梅,和眼尾一點淚痣遙遙呼應。
她笑吟吟的:“‘你穿什么都很好看,不穿更好看’。”
對視時,薛祈安沒忍住笑出聲,他拍拍她的腦袋說:
虞菀菀喊得更賣力:
薛明川不便在大庭廣眾動手,向暗中潛伏的修士使了眼色,立刻有人沖過去抓那只鬼。
房屋坍塌。
突然。
也是他大放異彩的戲臺。
“這倒是。”薛祈安忍不住笑。
少年溫和地一勾唇角:“師姐還需要我配合什么?”
有時,牽住她的手會突然收緊。
當然成年人的游戲怎么可能就這樣啊。
一塵不染的竹青色沾滿穢蛋清。
她腳壓住他的腰,一個翻身跨過去。什么也不說,忽然扯開他的衣襟,從下頜不停吻落。
“雖然有點遺憾,但,”他頓了頓才說,“理論上師姐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
她原來也想占有他嗎?
昨日才散的人今日又聚。
薛家養小鬼,近年來技術發展得甚至能直接煉化鬼族了。
“辛苦什么啊?”
虞菀菀:“……”
他的手護在她腦后,也攬著她的腰,并不痛。
薛明川牙都快咬碎,生平第一次險些維持不住所謂的“薛家風度”。
“你看這結界,都是人虞姑娘和白姑娘張的呢。”
和方才青年的狼狽樣鮮明對比。
忽然暴雨雷鳴,黑霧轉瞬飄至眼前,從中鉆出無數只蝙蝠,眼瞳亮著兇兇紅光。
他被她咬住唇,剛開口要說點什么,連舌尖也被勾住了,嗓音黏黏糊糊的:
白芷:“他們都認識你,對你深信不疑,你說的話斷然好使!讓他們等事情有定論再說。”
他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她以為木偶可以替代他,關住木偶就是關住他。
這回明顯有幾個領頭的,一身灰布衣,綁著頭巾,帶頭振臂高呵。
“你有沒有做過什么夢?”
薛明川皺眉,目光移到領頭的那幾人。
突然間,虞莞莞猜中了什么。
少年攬住她的脖子,壓著她一起摔倒實木的地面。
“我的意思是,天意如此,邪不壓正。涂家作祟多年,按例當誅。”
少年持劍而立,白衣翩翩,烏發被風吹卷曳動不休。
死裝。
少年眼尾都濕了,不太有威懾力地瞥她眼:
“不要動。”
“不好啦!薛家人行事怎么如此莽撞,不單不聽別人蒙受的冤屈,竟然還敢在百鬼夜游殺鬼!”
她猛地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壓下,輕快雀躍道:
屋內已經不止一只蝴蝶。
那對濕漉漉的藍眸暴露她眼前。
白芷驚愕抬眸,只覺他前所未有陌生:“你在說什么啊?正因如此才需要我們給他們正確的信息作參考不是么?”
天明剎那。
少女仰起臉看他,眨了眨眼,像在問為什么。
“我會努力的。”
她正好利用這個時機,一石二鳥。
可惡,撞號了。
虞菀菀驚恐:“就是你本人。”
離她真正的死遁還有五日。
虞莞莞下意識一縮,壓著她的力立刻一收,穿過她的指縫,牢牢十指相扣。
忽然有人跳出來了。
少年靠在床邊,烏發散開,挑了挑眉懶懶道,
“咳咳咳……”
虞菀菀問:“那甜橙精呢?煩嗎?”
“怎么就不是好事了?我當時夸得那么真心。我說——”
不該這樣。
天忽然變陰。
他很溫柔地說:“那我會殺了他。”
薛明川有心解釋。
好利落地將少年黑金色的束腰,和那條銀白色的綢帶拋擲在地。
虞菀菀飛速跑過來,感激說:“那拜托你了。”
“錚!”
虞菀菀的聲音又響起:
他們沒有在雙.修。
“什么甜橙精?”薛祈安擰眉。
薛祈安輕輕的:“我是真無所謂。”
“你這樣行事何曾有把云州百姓放在眼里!何況方才他說了個‘薛’字大家都聽見了,你是不是在殺人滅口!”
把他拷在了她的腕上。
咚。
不曉得哪學的奇怪話層出不窮。
薛明川收回手,嘆口氣,莫名有種高人一等的傲意:
/
身后一輪赤日高懸,萬里不見陰霾,穹頂似成幅新暈開的濃色水彩畫。
世間乾坤浩浩一派雨過天晴之景。
虞菀菀趁這時放開嗓子大喊:
“唔……師姐。”
這是和何發財商量好的。
他五官銳利,眼尾纏繞疾電,在晦暗天色間現出不容忽視的肆無忌憚。
他像被遺忘了一樣丟在角落。
虞菀菀掀起眼皮,拂開少年汗濕的烏發。
兩種鬼怨氣都重,只是前者無冤,后者蒙冤。
“真的不會燙嗎?”
原先對涂家的惡意早移到薛家。
“薛、薛公子,這得是蒙受多大冤屈啊。還請您替他們討公道啊。”
“我沒那么愛熱鬧。”
床幃垂落。
“就這樣就很漂亮。”
不會討厭她嗎?
圍觀的人視線也漸漸變了,嘀嘀咕咕:
他整個人都在輕微發抖。
赫然是何發財等人!
卻是他的機緣。
她收回視線,正要進入第二環節。
贏多少人都是,又涼又淡的矜傲神情。
白芷咬唇,愧疚捏出潔凈術替他清理,又說:“正好你騰出手了,可以和他們解釋清楚這些事嗎?”
“大概,我會覺得煩吧?”
她還是最最喜歡他了,那張臉她雕琢幾次根本刻不出千分之一的神韻。
何發財等人惡事做得多,死后怨氣又重,早就聚起附近的惡鬼惡妖。
惡鬼得趁早集中處理,長此以往,定然會對云州造成隱患。
可又一道更刺目電光。
‘我靠通宵飛升’咬牙,“呸”一口:
薛明川一時竟完全落了下風。
“大家冷靜!大家先冷靜!”
既能搶奪除鬼美名,又能以救之名重創他。
他的劍是寒霰劍重鑄。
虞菀菀應得很快,指尖卷著金鏈,徐緩抬眸:“你可以拒絕我,但拒絕——”
外人看他輕松,薛明川自己卻知道,他現在連劍都要提不起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
薛祈安:“……”
這番話信息量過大,人群刷地炸開鍋。
不愧是她一手打造的出場。
一直沒等到應答。
薛明川目光一沉,二話不說提劍又上。
“是虞家的那小姑娘,好像也是個修士!”
薛祈安輕“嘶”一聲。
薛祈安躲開她的唇瓣,氣息還不太穩:“師姐看見了奇怪的東西?比如,”
可更奇怪了。
他們像冬日里打雪仗那樣,鬧騰地抱在一起,四處滾過雪地。
總感覺下次還能過分一點。
怎么可能呢?
他們像裝了顯微鏡,一點點揪出薛家這些年的可疑點。
何發財卻開口,故意說的很慢:“殺死我的是,薛——”
青年手臂橫在她身側,像堅實屏障般,擋住外頭風雨晦澀。
蝴蝶緊隨其后,貼到她親的位置。
“別想了,師姐。”
來一個殺一個,再關好他,絕對萬無一失。
虞菀菀說:“我相信你!”
“絕對不是。”薛祈安微笑,“因為我肯定不會干這種事。”
“要么寵物把家撕了,要么寵物死了。”
“不說清楚就不準親我了。”
很快,纖細白皙的手探出來。
他揉著她鎖骨處,曾經沒入銀鱗的那片位置,仔仔細細摸索著。
……好叭。
薛祈安拍拍她的腦袋,忍不住笑:“謝謝師姐,師姐也很漂亮。”
白芷驚呼,突然被扯一把。
這些鬼族好似很熟悉薛家的劍勢,招招落空,又躲著根本不同他交鋒。
眾人都有些愣。
他別過臉,嗓音興奮到發顫,卻說:“別告訴我,肯定不是好事。”
“這該不會是怨鬼吧?這得多大的怨氣才能光天化日里顯形?”
蝴蝶是她靈力所化,算是她的分身,感覺相通。虞菀菀指使它們專心干活,哼哼:
長劍輕飄飄落下。
她昨晚親完又玩完那飛行棋,興致高得很,一點兒不想睡覺。
薛明川握緊拳,喉腔竟然涌出血腥味。
話音剛落,一道凌厲白光撕裂穹頂。
膽子小的已經嚇倒在地,或是跑遠不見。稍膽大的看向薛明川,顫聲道:
“嗯?”
只是可惜……
“哇——”
薛祈安彎彎眉眼,和答應她時一樣爽快。
在座既非傻子,也非聾子,都各有自己考量。
他薛明川才是天選之子!萬眾焦點!
他孤零站著,眼睜睜看著少年被人圍住,受盡夸贊和贊美。
轟隆劈穿那片黑霧。
以前就是這樣,薛祈安很討厭出席任何頒獎典禮一類。
‘我靠通宵飛升’也尖叫:“個老天爺這就是我的素材——快快快,紙筆給我,來感覺了!”
不討厭她想控制他。
“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對吧?”
“那是。”虞菀菀一點不會不好意思,“我們黃心人是這樣的。”
薛明川手一緊,卻不顯驚慌。
她擋在涂家前,倉皇張開陣法:
“師姐,”
“滾啊啊啊!這、這是什么東西?”
可根本替代不了。
竟然拿著燭臺,從頭到腳將他仔細看了一遍。
薛明川嘴角一抽,卻說:
“沒問題,虞姑娘保護好自己。”
薛明川搖搖頭,目露憐憫:
“明川,謝謝你。”
“劍修還要合歡宗女修保護,說出去笑死人了。剛才要不是虞姑娘攔幾下,我看他不死也傷。”
“妖鬼肆虐人間,其罪當誅!諸位休要聽這鬼胡言中了計!”
虞菀菀很不滿地也咬住他。
“就,”虞菀菀不曉得怎么說,怪擰巴的。
裝。
卻似攜雷霆之勢。
少女嗓音卻依舊溫柔輕快:
“想玩就玩吧,師姐高興就成。”
“誰不曉得薛家美名,你怎么可以這樣污蔑他們呢!我非要用真言術讓你說實話!”
空中倏地浮現少年的身形,臨空降世,雷電似他身后化作的翅翼。
他目光縮緊那片黑霧,只等少年臨死前,他及時出手。
她的每次觸碰,他渾身每滴血液每片鱗片都在說:
他又恰好知道她來攻略他。
有人認出她的身份,驚訝說:
他死死盯著那抹白色身影,卻見少年眉心和唇角都抽了抽,好似很受不了地想要立刻走人。
他在發抖。
憑什么,他憑什么搶占所有風頭?
像是聽見他的心聲,黑霧又聚起,似是拼死一搏。
薛明川眸色驟冷,神情依舊似世外高人般點頭:“容我先——”
他們轉過來,露出幾張慘白猙獰的面容。
“講真,要不你在家就別穿了。這么好的身材藏起來多見外啊。”
推推攘攘間,薛明川像廢棄的玩具,被無人在乎地推到一邊。
“果然是百鬼夜游暴動了!”
薛祈安硬生生氣笑了。
旁人的磨難。
“你難道不知道百鬼夜游剛結束殺鬼會致使百鬼暴亂嗎?之前燈樹倒得莫名其妙,必然是老天爺的警醒!”
人群霎時愣住。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下,暗嗤一聲“廢物”,不急不慢正要開口。
他偏過臉咬住她的耳垂,笑吟吟的:“師姐養過寵物嗎?”
少女還期待地眨巴眨巴眼。
薛祈安嘆氣,不說話。
/
鐺——
一道雷劈落正好抵消他的攻勢。
薛祈安眨眨眼,困惑看她。
霧藍雙眸落滿她的身影,慣常冷冽的淡香混了點甜桃香,有些似罌粟的勾人。
虞菀菀帶頭鼓掌:“好漂亮好厲害!”
她言簡意賅,直入正題:“寫點小懲罰小獎勵什么的,比如你的棋子到那一格,我就寫:腹肌給我摸。”
虞菀菀一彎眉眼:“規則基本一樣,但我們可以在棋盤上寫點東西,加點單純的趣味性。”
少年握緊被褥,手背泛起青筋,喉結在繃直的脖頸上下滾動。
還沒說完,何發財撲過去抓住他地衣擺,嚎啕大哭:
他們的手腕竟然被同時捆到一處。
眼尾淚痣被汗珠染得更艷紅。
少年嗓音愈發溫柔,離得也愈發近:“寵物被關在家里時,飼養者長期不回來,只有兩種結局。”
她說:
“那師姐應該就很清楚了。”
他是心術不正的邪門歪道。
怎么會呢?他們怎么可能在指責他,懷疑薛家,而夸薛祈安呢。
他的呼吸拂過她脖頸,也像化成了繩索,竟帶幾分蛇的冰涼滑膩。
虞菀菀不吭聲,算作默認。
他掀起眼皮剎那,過涼的眸色卻在眼尾凝出過艷的淚痣,猶若神祇降臨。
要不是她先發制人,這會兒被捆的就得是她吧?
昨日奇怪的隔閡一夜過后好似蕩然無存。
“此事諸多疑點,暫未有定論,請稍安勿躁!”
他們又依照計劃出門。
好喜歡。
她瞪大眼,怔怔看著柔順漂亮的烏發從頰側飛過,燭火照著身側浮塵,映出一道明晃光路。
一道冰藍亮光閃出,倏地沒入何發財為首的那幾只鬼族體內。
他只能待她這兒,那被討厭也無所謂了。
只有這樣,她才放心他出來。
她是準備剝脫他的自由誒。喜怒哀樂要由她掌控,他整個人也要由她掌控。
“照我說,他壓根不如薛家的舊少主!那位你們是沒見過呀,那才是絕頂驚艷!臉和天賦都是!”
已經不該用討不討厭去衡量了。
薛明川肯定是沒料到剛化鬼的鬼竟然有本事當眾顯形。
無數蝙蝠逃竄,尖叫不已,轉瞬卻被銀蛇亂舞般的雷電撕成灰燼。
少年立刻一抖,又被蝴蝶懲罰性地咬住。
意外就是她來攻略他。
她扭扭扭,那種好久不見的擰團麻花樣又重出江湖。
“這就是薛家第一人?不過如此。”
四目相對。
虞菀菀掐住他的腰,早就從眼尾開始一路往下親。
能為薛家大業死,這些碌碌無為的螻蟻之輩也算死得其所了。
靈海里忽地響起道笑音。
薛明川抬眸,對上少女似藏萬仞冰雪的清澈雙眸,寒涼徹骨。
第 80 章 百鬼夜游(九)
晴光正好,四周人潮洶涌。
少年被圍在正中,左一言右一語從頭到腳被夸著,險些夸成上天入地獨一份的好。
他神情依舊涼淡,輕飄飄掃了她一眼,有種無可奈何的糾結。
想起他說的:‘我不太愛熱鬧。’
虞菀菀:噗嗤。
挨夸反正比挨罵好,他這種狀況就沒有折中處理的可能。
遠處薛明川投來的視線別提多令人快慰了。
空中細碎的顆粒聚攏。
“快看那!”忽然有人喊。
人群稍邊緣,近薛明川的那向又漸漸凝起黑色身影。
何發財!
他們竟然沒有死?
云州人瞥眼薛明川,又瞥眼這雖然還不知身份姓名的少年,極其默契地走到后者身后。
更有個扎麻花辮的小女孩,抓緊母親衣擺,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的:
“大哥哥,這次你不能再殺人滅口了。”
叮當。叮當。
好像問了,現在這些會化為泡影。
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將薛明川和他身后的薛家淹死。
“怎、怎么可能?”
她一彎眉眼,心情很好地揮手拜拜。
卻好像……要碎了。
銀釘又沒入三寸。
遠處還有更多的妖族在奔來。
“師姐看錯了。”
黑色重劍如千斤壓頂般惡狠狠劈向龍骨。
突然間,耳邊響起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冷然威嚴,自帶上位者的悠哉氣息。
為薛家而死,他們到底有何不滿?
可龍骨再未應聲。
龍骨忽然動了,轉過腦袋。
薛明川氣得嘴都歪了。
這話一出,何發財面色灰敗,招了所有的事。
銀白色長劍抵住黑色重劍,薛鶴之使勁渾身解數竟再難下壓一分。
天道恢恢疏而不漏。
方才猶若厲鬼化身的少年,卻收了通身的陰霾,掀起衣袍,跪在那片銀光前。
薛祈安在薛家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嗎?
一路上,姜雁回絮絮叨叨。
他被一腳踹在腹部,重重踢出。
視線里飛速閃過一道銀光。
他嗓音好輕,像會隨著風散去,說得也好隨意。
轉瞬將它們碾為粉末,連點痕跡也不剩。
神石卻也破碎了。
“天道!天道——”
少年被迫垂眸,烏睫顫動不已。
那他一直以來都在怎么看她?
虞菀菀看見他竭力調動靈力,可又想上次,有天道阻攔的那樣,靈力被猛然打散。
那么多的龍蛋。
鬼門。
“我們憑什么要成為你們的墊腳石,修士就不是人了么?”
她手腳并用前爬,風度翩翩的竹青長裙沾染泥濘塵土。
“少、少主,他們怎么能這樣對你——啊啊啊!”
天蠶線一條條松解。
他怎么會知道。
咔噠。
他咬緊牙關,一字不肯吭。
‘這是他唯一的摯愛。’
這要是說了云州人怎么看他啊?鬼族是有機會還陽的,他也想還陽,再靠這事博人同情,大賺一筆。
以他為中心,方圓千里的薛家領域全被炸成廢墟,灰飛煙滅。
少年足尖一點,身形如鬼魅,撕破沉悶晦色,轉瞬襲至他跟前。
除薛家轄域還勉強維持安定,四面都紛紛聲討,要求薛家給個說法。
很快,‘我靠通宵飛升’的最新話本子發布,最引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其中一段:
鐺——
正前方便是處懸崖。
他兩指捏住她后頸,不由分說把她提了起來:“歇會兒再看。”
“考慮得怎么樣了?”
她又掏出一只兩期奇怪陣法的銅鈴,搖了搖,直視龍骨雙眼:
還有伏在鎖骨處、似休眠的蝴蝶。
又為掩人耳目,明面上稍微做了點修改。
“你可以說明白一點嗎?還有能不能教教我現在怎么把你弄出去?”
準沒好事。
混著斷續的聲音:
有人斗膽問:“他們讓你做什么?”
鐺——
這無異于坐實何發財所言。
……練心關?
何發財將視線投向另旁少女。
到后來,是一片片的骨骼砸落在地。
人群靜默。
可許是方才真言術的作用,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說真話。
怪不得他能活到今天。
走近,看清狀況,那姑娘一下跌坐在地,驚恐萬分:
“救救幺弟,救救他,這次一定要救下他……”
虞菀菀幫他,一直在幫他,可她還是透明的,什么也碰不到。
笑沒幾聲,又低咳似喉藏血絲。
虞菀菀下意識湊近聽他在說什么。
他們獻出的生命最后不都是讓薛家造福他們子孫后代嗎?
虞菀菀呼吸一滯,身體發抖,一眨不敢眨地望向他。
下一瞬,肩膀被用力踩住。
她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龍骨轉瞬移至眼前。
姜雁回瞪大眼,雙眸充血,驚愕惶恐看著那只巨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逼近。
“孤上回就想你這小姑娘怎么這么眼熟——原來是你啊。”
“女君印留著,你還會有用的。”
她更確定這兒是云及舟的記憶。
虞菀菀一抖,幾乎聽見龍的慘叫。
吱呀。
“明川就要醒了。我命令你,以后奉他為主——”
“清者自清,薛家無需解釋,往后的經歷會證實這一切。”
虞菀菀的視線跟著游移到懸崖下。
如實記錄了云州之事的后續。
少年很安靜地垂眸,沒落一滴淚,也沒吭一聲。
他望眼天。
姜雁回卻笑得愈發開懷,提起裙擺,捧著玩具樣的龍骨往外走。
薛明川握緊拳。
名聲壞了……名聲壞了財路也絕了啊!
好感度也飛速……到了99。
“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他現在最脆弱,把我傳過來攻略正好嗎?現在,我剛來怎么現在薛家夫婦就死了?”
“雁回!”
“好好好!”
又是這樣。
姜雁回驚喜,振臂一揮激發早準備好的防御陣,不叫它摧毀薛家的建筑。
沒有什么天災,從最開始就是場人禍。洪俊和何發財都是薛家的人。
任他如何努力都無濟于事。
虞菀菀身體前傾,被少年攬住腰摁在懷里,護住后腦勺。
那么大的白玉殿。
何發財未說話。
薛家一手策劃了此事,只為養小鬼、吸納“靈氣”,得道飛升。
姜雁回癱軟在地,用力拍打劍身,尖聲叫喊:“動起來!你給我動起來!”
薛祈安:“……”
薛祈安的二哥。
難、難道……
它只剩個腦袋,頑固撞向神石。
淺碧色繡竹紋的繡鞋邁進,竹青色裙袂翩翩,女人成熟貌美的面目從黑暗轉入亮光。
不曉得他為何本命劍破碎,可本命劍摧毀時,劍修最是脆弱。
像被龍骨的威壓嚇破了膽。
‘我靠通宵飛升’在話本子最末的感言里寫,這是她做的一個夢,夢里有高人指點她這番故事。
怪不得眼熟。
銀光大盛,穿透捆縛的血線。
長劍依舊只是發抖。
云州古墳啊。
云及舟。
她提著裙子,一路哭泣:
虞菀菀聽著卻好難過。
以后可能也不會。
虞菀菀知道姜雁回看不見她,飛速跑向那只龍骨:
但還遠遠不夠。
她怔在原地,如墜冰窟。
“你如果醒過來,我就考慮暫放他一馬如何?要不然,他會死哦。”
他們縮成一團,戰兢兢看著牛頭馬面的鬼差,手持鐵鉤勾住何發財等人的脖子。
薛祈安:“我沒。”
連她一介合歡宗女修都能得手。
她并沒要再和薛明川多費口舌,手中悄悄凝出條冰藍色的鎖鉤。
似有冰冷的指腹在她眉心點了點,有火焰紋的地方滾燙熾熱。
打在龍骨身上,卻同撓癢癢般沒引起半點傷害。
虞菀菀揪住,好高興地順著摸到他地手腕,滿不在意說到:“修士體健,耐造。”
她輕柔附魔龍頭骨的銀釘,微笑著,用力往下一拍。
鬼王和何發財那群鬼族都消失不見。
倏忽間,遠處又傳來道嬌滴滴的女聲。
屋內金鏈的聲響也沒停過。
可惜再沒有任何鬼有線索。
黑色重劍被拋出,在空中還未墜落,便被劃十字的銀光劈成兩段,插在神石的碎片上。
“罪當誅。”
隨后,龍一頭撞在神石上。
遠處傳來男人凄厲的哭喊。
她想要一些更重量的東西,能在不久后的仙門大會,直接將薛家擠出去,一蹶不振的東西。
“薛家耗費這么多資源培養你,可不是養個擺設。你得效忠我兒,成為他最堅實的助力。”
此刻連呼吸都痛如刀割,他瞥眼義憤填膺的人群,氣得險些暈過去。
既然他能和她說話,就應該有可能改變這兒要發生的事吧?
額前碎發倏地被撥了撥。
下一瞬。
從天傳來一聲低笑。
天生上挑的眼尾添幾分深情。
可那不知是薛祈安渡劫經歷的幻象么,怎么可能對旁人也有影響?
他知道。
似有道無形阻力削弱她的攻勢。
本命劍破裂,徹底無修復可能,對劍修來說是莫大的打擊。
她還記著薛祈安私下里在干的事,有些想問,卻不知道該怎么問。
她掌心向上,掰正龍骨的雙眼:
薛鶴之抬眸對上那對冰冷嗜血的藍眸,終于意識到什么,惶恐顫抖。
決不能再有第三次,否則定然落人口實,薛家名聲也到無可挽回地步。
“師姐?”
他終于想明白前因后果,呵呵一笑:
虞菀菀不禁打個哆嗦。
“反正我兒馬上就醒了,我也不需要他了——鳩占鵲巢的玩意兒。”
她現在突然發現,這是龍骨。
什么意思?
鏈條碰撞叮當作響。
“你那有只鬼,手滑啦。”
薛明川松口氣。
虞菀菀若有所思。
少年被迫彎腰,披散的烏發垂到她面頰,領口徹底敞開露出整片紅痕。
一瞬間,他恍然大悟。
“這是天道降的神石。神石在,他實力再強,想起龍族的事又怎么樣?照樣任人宰割。”
懸崖底的少年渾身血淋,除了一張臉,身上盡是各類深淺不一的傷。
眼尾淚痣紅艷艷的。
虞菀菀心念一動,猛地拽住金鏈。
像靈魂被撕裂開,痛苦凄厲的嘶吼。
“啊啊啊!”
偶爾甚至還會-1。
他擺出很慷慨模樣,向人群幾個方向鞠躬:“諸位誤會某也無妨,某自認問心無愧。”
向誰保證。
薛明川震聲:“但這幾只鬼是非除不可!諸位有所不知,他們是惡氣集中的怨鬼,有損云州!”
虞菀菀吸吸鼻子,蹲坐在他身邊,聽見他極輕地說:
不可能!
虞菀菀都沒聽懂,也沒來得及表露她不想打白工的決心,鬼門轟地在她面前合上。
虞菀菀目光陡然落在那巨骨上,打了個哆嗦——不至于吧?
‘是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的摯愛啊!’
“怪不得何發財會出言栽贓薛家,原是受你指使。他之前被我劈散的根本就是幻象吧?”
少年溫和的嗓音響起:“師姐,躺著看書傷眼。”
感覺過了很荒謬和開心的四天,他渾身上下都是她的印記。
很像,白玉殿內把還是顆蛋的他吞入腹中的那只龍。
它很嫌惡地嘔出嘴里的血肉,鮮血卻仍順著脊柱往下,從中空的身體染紅地面。
她之前是想去看看的,可各大宗門都派了人來,徹底封死陵墓。
這兒是玉麒谷上方,薛家把最難處理的惡妖全部丟在谷底留他處理。
“是他殺的,是他殺的!天生惡種的大反派怎么可能救贖啊?我要回去,我現在就要回去!要不你們就抹殺他!”
霎時平地起疾風。
赫然是重傷未愈的天道。
數道劍光重劈直下。
好痛。
手中寒霰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出。
鬼差冷冰冰吐出三個字:
她的樣子虞菀菀恰好認識,見到小粉時,系統給她看的攻略者資料里,正好有這位。
“啊啊啊!”
他顫了顫烏睫,很乖順地問:“師姐還沒玩夠呢?”
“你這是要弒父!薛家不會放過你,你在仙途上也不可能走得遠——”
順手拿過了她那本話本子:“看哪了?我給你念。”
片刻的沉默。
她說的大多是薛明川沒昏迷前,他們多么母慈子孝,這個家多么溫暖。
……還是要看看嗎?
天氣一瞬轉陰,雷霆萬鈞。
薛明川血液逆流,渾身冰冷。
男人的頭顱轱轆滾落,身體被從正中劈開,鮮血蔓延一地。
/
天道,他還有天道,只要天道降世一切就會回歸原點。
龍骨不在乎地用力撞神石。
銀釘比她左右手腕并起來的兩倍還粗,甚至比鎖住的骨架還粗。
虞菀菀:“你有!”
一下、兩下、三下……
她只能感受到兩頰濕漉漉的,淚水從眼眶滲出。
可那又怎樣?
這兒是云及舟的記憶?
他甚至分不出精力去管那頭哭嚎的何發財。
這把劍的劍主曾是——不可能,這是萬劍冢最好的劍,只能選中他。
「無人知曉,那看起來光風霽月的薛家,私底下已經爛透了!
他面前是堆疊如山的妖族尸骸。
薛祈安扭頭時只有巨震后平息的山巒。
獨望向薛明川的眼神難掩憤恨。
少女但笑不語,神情分外冰冷。
百鬼夜游間,連帶鬼差行事也能被普通百姓看見。
據說山后就是云州古墳。
薛明川面色更白。
少年血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瞪大眼睛,瞳仁劇縮,飛速將薛祈安腦袋向后扭:
痛。
“我保證。”
身形比薛祈安的龍身大很多,應該是成年龍。
她下頜抵在他肩膀,視線正好越過窗沿,停在稍遠些的青山。
可防御陣也幾乎破裂。
室內正中置著一只巨大的白色骨骼,形狀似蛇。
天選之子好難殺哦。
這是圈套!
果然。
她低頭,扯住金鏈,又要往他紅痣吻去時。
驚雷轟轟。
虞菀菀撲進他懷里蹭了蹭。
他不受控制地開口:“薛明川讓我,幾次提供米糧以活人之身養小鬼。”
“哇——”
薛暗川的青梅竹馬,黑芷,正是其中聲討最強烈的。
系統說會幫她詢問穿書局的。
薛明川輕闔眼,遮住堅毅目光。
呼呼疾風里,虞菀菀清晰聽見少年散漫冰冷地笑說:
少年坐在床邊,未系蹀躞,外袍松垮垮披在身上。他的衣袖垂在床邊,層層鋪開,底下卻露出條兩指寬的金鏈。
長劍裂成無數碎片,快得甚至來不及反應。
所過之處凈是破空聲。
“去死吧!”
咔嚓。咔嚓。
它吐出那只手臂,不耐煩地怒吼。
那道銀色巨物卻“嗖”地穿入云霄,沒留下半分痕跡。
虞菀菀不知道她要往哪走,身體卻不由自主跟著飄去。
“這是將大家當猴耍了!”
她不確定這到底是誰的記憶,這回并沒有薛祈安。
它像被人強行拼起來的,頭骨、脊柱、椎骨都被用極粗的黑線捆住,骨骼銜接處以半透明銀釘鎖緊。
不知道在保證什么。
也是穿書局的王牌。
她的眼前出現一片刺目血海。
這幾日,百鬼夜游還未徹底結束,她一直在努力問那些鬼族事情。
又是姜雁回。
術法無效。
這四日都這樣。
虞菀菀目瞪口呆,從未想過有人臉皮可以如此之厚。
被聲討的青年握緊拳,一聲不吭。
漂亮的銀龍。
洪俊、何發財等人一個也沒被放過,抄家流放,錢財盡捐土州重建。
薛祈安強壓喉腔血腥:“薛家可以撤,可以如諸位所言退離修仙界,但何人能擔薛家之位呢?薛家不退,是怕修仙界受損更大,請諸位諒解。”
衣襟口半敞著,隱綽露出銀白綢帶。
靈力近薛明川身側,明明具備能穿透他身體的力度,卻只是不輕不重將他擊打出去。
鬼王說:
“薛家必須給個交代!”
第二天的傍晚就到了。
虞菀菀也看得津津有味。
“系統,系統你說話啊!”
終于,它安分了,裂勢一止,
那點淚痣忽然紅艷似血。
何況他靈根傷勢未愈……
這要是活著的時候打進得多痛啊……
薛家的名聲已經臭了。
寒石釘一根根掉落。
她溫柔從眼尾吻過他的雙眸。
這一看,她足底踉蹌,向后一退。
虞菀菀起初好驚慌,可連著兩天,好感度都沒再變過。
結界破碎。
東北向,薛鶴之匆匆御劍而來,雙目欲裂,吼得撕心裂肺。
狗咬狗的戲碼結束了,病犬也該回病房了。
虞菀菀忍不住揉,目光瞥向那片青山。
虞菀菀實在忍不住:嘖。
明明死透的龍骨好像突然間動了一下,空洞的眼眶盯緊她,烏黑似兩洞深淵。
道道白光撕裂烏云,映得那張慘白似還陽的厲鬼。
赤日晴朗。
虞菀菀曾見過的旱魃,正在其中。
空中像炸開一片煙花。
“這世上的確沒有龍了”
薛鶴之甚至來不及下一步。
薛明川一咬牙,勾緊指尖,血線纏繞寒霰劍。
他和姜雁回的尸體正好對稱。
藍裙的姑娘飛速跑來。
他的心跳好似傳到她這兒。
“不要再讓他死了……”
寒霰劍才飛出一尺,便在空中軟綿綿墜落,劍身寸寸皸裂。
薛鶴之直起身。
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回應他的只有一記劍刃。
一如既往大賣。
薛鶴之也高舉黑色重劍,飽含恨意地揮出最后一劍。
他故作兇狠警告:
不是虞菀菀聽過的清亮高龍鳴。
半晌才有人憤憤出聲:“若是人人都像你們這樣修仙,那這仙不修也罷!”
穿過長長的山間石路,姜雁回終于停下腳步,坐在樹底那張失憶,優雅交疊雙腿。
咔嚓。咔嚓。
只是有點很奇怪,這個故事除了人名指向性更明顯,其余和她編的那個那個一模一樣。
她和她的師父黑九一起,揭露薛家惡行。
左右墻壁點滿炬火,室內亮如白晝。
他的骨骼寸寸斷裂。
綢帶再往下,甚至有點點紅痕。
它飄起來,身形飛速膨大。
虞菀菀晃了晃腦袋,對上青年投來的冰冷目光,無辜笑:
湊近剎那,卻如雷貫耳。
可就是好容易留痕跡。
終于,封印松動了。
她甚至來不及打量,眼前亮光一閃,那只龐然大物縮成拳頭大小落在姜雁回掌心。
他們沒怎么出過門。
龍骨兇狠瞪她,眉骨正中浮現一團小小的冰藍色火焰,
大抵能當王的都有點啞謎人屬性。
“應該還沒有。”
驚雷噼里啪啦砸落。
姜雁回偏過臉笑問。
她抱住他也小聲的:“對不起哦,可能是我看錯了。”
知道在這種話題上贏不了,他嘆氣把她摁回去:“行吧,你繼續躺著。”
“做個交易吧。”
薛鶴之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子被可恨的、丑陋的、骯臟的妖龍骨攔腰咬斷。
“修仙界何曾變成這副模樣?”
巨龍襲來,用力咬下她一截手臂。
太久沒得到應聲,他歪歪腦袋,又問了一次。垂眸往來時,眼睫落滿碎光,神色很是溫柔。
系統也叫不出來,不再提死遁的事——也許是不用死遁啦。
卻被姜雁回親自啟動的防御陣抵擋在外。
修仙界榜上有名的修士,竟沒有半分抵抗余力。
少年偏過臉,目光穿透虞菀菀,落在那姑娘身上,很溫柔一笑,嘴唇翕動。
依照云州習俗,這是天譴——何發財犯了蒼天不饒恕的罪孽!
“龍,是銀龍!”
所以不要忽然想起那些糟心事。
從面頰拂過時已經被捂得暖烘烘。
又是這樣!
神石破碎的剎那,龍骨也化為銀白色的亮光如星河奔涌般馳向遠方。
忽然間,房屋劇烈搖晃。
長劍劍身發抖、顫動。
姜雁回凄厲慘叫,銅鈴墜落在地。
何發財等人被拖入鬼門內,倉皇看向虞菀菀。
“果然是專會蠱惑人心的鬼族,連我都中道了,諸位受蒙蔽也無可厚非。”
虞菀菀不干了:“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躺你腿上!”
可第二次當眾動手失敗。
所有人面前倏地多出道漆黑大門。
啃的時候她真沒太用力。
薛明川愕然,抬眸正好見少年不咸不淡收回目光。
“薛家是得天道偏寵的世家。天道托夢于我,說你早有了意識,不愿醒來受薛家差遣只是缺個動力。”
她微歪腦袋看他,忽然動了。
眾人靜默。
土州一事,轟動天下。
他猛地冒出個匪夷所思的猜想。
雷恰好隆隆劈在何發財身側。
虞菀菀:“你就是有!”
薛明川自知頹勢難挽。
長劍不聽使喚。
既然何發財知道這些,會不會有其他鬼族還知道薛家的什么事?
薛祈安:“……”
何發財:“小的,小的冤啊。都是薛家讓我做的,到頭來竟然倒打一耙殺人滅口!”
一道凌厲藍光襲向薛明川腰側。
周遭喧鬧愈行愈遠,萬物靜默。
“你又回來了……”
薛祈安:“我沒有。”
姜雁回驚恐萬分,瘋了般向他拋擲術法。
門忽然開了。
龍骨冷冰冰睨他眼,偏過頭,吐出那兩截血淋淋的身體。
利刃相接,火花迸濺。
懸崖底遍體鱗傷的少年如有所覺般,掀起眼瞼,露出那點妖冶赤紅的淚痣。
“陣法和咒術都沒問題,以終南山天蠶絲捆住,浮屠海寒石釘穩固,你也是該醒了。”
確實有冤報冤嘛。
之前她看的記憶里,薛明川自己還說,他死了世界都會崩潰。
薛祈安低斂眉眼,才輕聲和她解釋:“龍族能感知到族人的存在——所以青龍之前才會認出我。”
姜雁回笑意不減,目光落在右側那顆刻滿繁復花紋的巨石上:
虞菀菀一怔,回神間,她已經站在白玉鑄就的暗室里。
“又來一個攻略者了。”
“想怎么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