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兩個人在一起就不孤單
“高木君, 你的上司什么時候過來啊?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需要趕緊回家哦~”
一間較為清凈的咖啡廳里,兩個高個子男人面對面坐著, 他們中間隔著一張圓形木桌,桌上鋪著一張素凈的桌布,桌布自然下垂,遮到了桌子的三分之二處。
兩個人的面前都放著一杯黑咖啡, 除此之外,在說話的男人面前, 還有一個可可戚風奶油紙杯蛋糕, 蛋糕上插著一把搖搖欲墜的勺子。
“森先生,還請耐下心來稍等一會兒,我上司他馬上就會過來了。”高木松指了指桌子上彌漫著咖啡香氣的杯子,微笑道:“黑咖啡才上沒多久, 至少喝完這杯咖啡再走吧。”
“給你妻子點的小蛋糕也上來了,是我特意在隔壁那家很有名的甜品店點的單哦。”他不動聲色地提起心里產生的疑問:“新鮮的才好吃,你的妻子, 那位美麗的女士還不回來嗎?”
在他的注視之下, 對面的人撓了撓臉頰, 貌似難為情地道:“不好意思哦,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可怕災難,家妻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不僅出門時精心化出來的妝花掉了, 還要多費些時間來平復情緒,敬請見諒。”
真是只老狐貍!高木松回憶起那位金發美女的樣子, 在她的臉上他還真沒看出有多少驚嚇的成分,只不過這個答案實在很合理, 就像一位受驚嚇的女子會做出來的行為,他找不出什么漏洞。
一問不成,他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不如森先生和我說說你的工作,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出現在那座完全坍塌的房子旁邊?”
森鷗外嘆了口氣:“鄙人時任一家孤兒院的院長,這次出來是為了采購孤兒院里收養的一群小朋友所需的日常物品,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么可怕的事情。”
“我是偶然路過那間無人的房子哦,”他急促地喘了兩口氣,臉色變得慘白:“房子就在我面前突然全部坍塌了,真是太可怕了!”
除了不知真假的身份之外,其它給出的都是無效信息。
而且對面那人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到驚嚇的普通人的樣子,高木松眉頭皺了皺,這家伙真不好對付。
就在這個時候,從他背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高木君,你先回去,這位森先生交給我處理就好。”
同時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在他旁邊停下。
高木松幾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氣,毫不遲疑地站起來,對著身邊那人露出一個放松地笑容:“太宰先生,你終于回來了。”
太宰對他點了點頭。
他彎腰把放在腳邊的白色硬紙殼文件袋撿起來,遞給太宰:“這是我搜集到的現場資料。”
太宰展開文件袋,只見里面放著數張照片以及一份高木松對現場的分析報告,照片是坍塌現場的照片,幾乎每個角度都有,他迅速翻了一遍照片,爾后抽出報告仔細看了一遍。
隨后抬起頭,對著高木松露出一個贊許的笑容:“做得不錯。”
高木松推了推眼鏡,在手指的遮擋下,他的嘴角似乎忍不住上揚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手放下后,他的臉色變得和平時一樣正經,渾身透出一種高級精英的氣息。
“那我先走了。”他推開椅子,向大門走去,在經過黑發青年的時候不經意地湊近耳語了一句:“太宰先生,你要小心,這家伙沒那么容易對付。”
“嗯”
得到回復之后,高木松才邁著輕松的步子離開,他沒看到,留下來的太宰,臉上的表情著實耐人尋味,很是奇異。
——曾經當過他老師的森先生當然不好對付。
“沒想到真的是你,”森鷗外抬起頭,對著在他對面落座的黑發青年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太宰君。”
“僅憑高木君一個人還留不下你,你想走的話早就走了。”把面前的黑咖啡推開,太宰面無表情地說:“但森先生特意留下來,是猜到了來人會是我?”
“跟著你那位下屬過來的路上,我聽到了電話里傳過來的熟悉聲音,我一聽就知道那是你的聲音。”森鷗外解釋道,眼睛仍然緊盯著太宰不放。
“特意留下來,森先生是有什么要對我說嗎?”
“跳樓的港口黑手黨先代首領有一個雙胞胎弟弟的傳聞在橫濱傳得沸沸揚揚,我本來以為是有什么人在拿你作為借口鬧事,沒想到查來查去,發現這個消息竟然是由港口黑手黨率先傳出來的。”
“中也不會做出這么不明智的事情,我猜他一定是有什么企圖,但沒想到這個傳聞中的弟弟就是你本人。”
聽到他的話,太宰就像是一塊冷漠的石頭一樣,臉色分毫不動:“這和你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先先代首領沒關系吧。”
“”
在森鷗外的背后,一位大概二十來歲,金發碧眼,穿著小洋裙的女性慢慢地走過來。
看方向,她是從洗手間出來的。
她走到森鷗外的身邊,看向黑發青年,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太宰,很久沒見你了,我很想你哦。”
看著滿臉笑意的金發女性,太宰終于維持不住冷漠的表情了,他的表情柔和下來:“愛麗絲,好久不見。”
“愛麗絲醬~”森鷗外做出一個慘兮兮的表情,“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呢?”
“林太郎,天天都能看見你,我已經看膩你那副頹廢大叔的模樣了。”愛麗絲翻了個白眼,“再說了,中年大叔拿什么和青春美青年比較,去去去,一邊自己玩去。”
隨后她把桌子上一口都沒動過的紙杯蛋糕推到太宰面前:“太宰,這個給你,聽說這是隔壁甜品店出名的產品哦。”
借花獻佛?
輕飄飄地瞟了一眼停在眼前的紙杯蛋糕,太宰把目光移到對面那人的身上。
“森先生,”他不帶感情地喊了一聲,然后豪不客氣地說道:“我不問你是怎么變成這樣的,你也不要問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等時機合適,你就回去吧。”
“這個世界不適合你,不要在這邊過多停留了。”
仿佛是警告又仿佛是勸誡。
森鷗外:“”
說完那句話后,也沒看森鷗外是什么反應,他唰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背對著那個人,一步一步離開的太宰隱約感覺到,一道頗有分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背上。
咖啡廳的門一開一合,玻璃大門阻隔了那道目光,但對于太宰這樣敏感的人來說,視線的的存在感仍然很明顯,直到走得足夠遠之后,那道目光才終于消散。
一只手插在風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拿著文件袋的太宰稍停了停,抬起頭,鳶色眼眸迷茫地眨了眨,神思渺渺。
籠罩在陽光之下的一切,不管是佇立一旁的店鋪也好,還是來往不歇的車流也好,乃至這個沒有異能的橫濱以及世界,其實都與他無關。
他的視線在周邊緩緩地、漫無目的地游弋。
身邊都是陌生人,三三兩兩的人群來來去去,他們談論著剛上市的新電影,談論著哪家的東西好吃,談論著超市晚上有半價商品,談論著那些平凡普通的事情,談論著那些他不曾做過的事情。
他們和朋友在一起,愉快地,苦悶地,期待著,煩惱著。
似乎只有他是獨自一人。
他單薄的身體隱約模糊起來,仿佛要化成一道風,悄無聲息地消散在這個世界里。
‘森先生的愛麗絲竟然長大了欸!’武偵宰活潑中夾雜著驚奇的聲音在他的心里驟然浮現。
滿身的死寂被一句話打破,太宰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微微翹起嘴角:‘嗯。’
一轉頭,他在大街上隨意地溜達起來,似乎不想回酒吧的樣子。
‘哎呀首領先生你都不好奇的嗎?’
‘不好奇。’
‘’
‘這樣就沒話說了哦~’
‘你猜到原因了吧。’
‘哎呀裝傻乃是我們在世間行走的第一利器哦~’
‘但對著我還裝傻,未免有點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真是說不過你,森先生不一定會回去哦。’
‘那是他的事情。’
‘嗯,也對,森先生都這么大個人了,不管他不管他。’
在有關森先生的問題上,兩個宰只用了幾句話的功夫便達成一致,態度嘛,就不能要求更多了,就是這么個嫌棄的樣。
走過一條大街,不知不覺地,太宰來到了橫濱中華街,穿過大門,各色各樣的店鋪迎面而來,人行道上一顆顆高大的香樟樹往底下投下陰影,穿著各式外套的人群從陰影中走過。
走著走著,蛋糕的香甜味從遠處直沖進了他的鼻子里。
這種香味不霸道,比較柔和,但存在感十足,在他的周身徘徊不去。
武偵宰顯然也聞到了:‘好香,不如我們去買甜品吧,給店里的幾個小家伙都帶一份,阿月好像還是很不開心的樣子,剛剛回來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更差了欸。’
‘你自己去買。’
‘首領先生這就要不干啦?敦君好像很激動哦,回來的一路上欲言又止的,他這會兒肯定眼巴巴地守在酒吧門口,就等著你回去啦。’
‘’太宰嘆了口氣。
敦君啊,他其實還沒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
死而復生之后,到底該怎么面對那些生前的熟人啊?說到底這根本就不應該是他要面對的事情才對吧?
而且敦君好像有點太激動了,在回來的路上一直盯著他,這視線也有點太熱情了,后背都要被點燃了,著實讓他有點應付不來。
‘不要想著逃避哦,你怎么也要解決一下他的事情吧。’
‘我不會逃避的。’
如果沒有復活,他就不用面對這些破事了,想著想著在他的心里,對于那個膽敢讓他復活的東西或是什么人的厭煩又上升了一層。
‘那么去買甜品嗎?’
‘去吧。’
‘好欸!買完甜品后我們再去森先生出現的地方觀察一下吧,雖然高木君拍過照片了,但是想來想去,我覺得還是去現場親眼看一下更好。’
‘嘖,你真是歇不下來的勞碌命,怎么,還要自己給自己加點工作?’
‘我們不一樣嗎?哦不,四年不停工作的首領先生可比我這個時不時還能摸一下魚的調查員更勤奮。’
‘我退休了。’太宰干巴巴地道。
‘’好一個硬核退休。
他也想這樣退休,可惜現在不行。
想到這里,武偵宰癟起嘴:‘別盡說些沒用的,就說你去不去啦?’
‘去。’
第102章 往事多后悔
太宰順著香氣傳來的方向, 來到了一家甜品店。
進門后,站在店面中央,他的視線在展示臺里琳瑯滿目的甜品上四處游移。
‘草莓大福、京果子、糯米糕、今川燒、奶油泡芙’
‘哎呀就買這幾種吧, 買得太多首領先生肯定不愿意自己親手提著了。’
武偵宰的聲音適時地在心里浮現。
‘你點的已經夠多了哦。’
一邊在心里回懟,一邊向著柜臺前走去,站住后太宰對著似乎在發呆的女店員說:“草莓大福、京果子、糯米糕、今川燒、奶油泡芙,這些每樣來五份, 打包,我要帶回去。”
聽到耳邊傳來的聲音, 眼神幾乎要粘在他身上, 大概二十來歲的女店員立刻回神:“好、好的,請稍等。”
似乎是感到不好意思,她的臉上緩緩爬上一層紅霞。
飛快地把眼睛移開,女店員小跑著離開, 看樣子是按照他的要求去打包甜品了。
‘如果現在掌控身體的是我,我一定會邀請眼前這位美麗的小姐一起去殉情。’
‘然后讓她確認你是個神經病?想象中的美好戀情還沒開始就即刻宣告失敗。’
‘首領先生你這話說得,我傷心了哦!’
‘這樣的心多傷傷就好了, 我會讓你習慣的。’
‘’
太宰微微一笑, 讓打包好甜品過來找他的年輕女店員再次看直了眼。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 他迅速收斂臉上的笑容,輕聲說道:“謝謝。”
紅著臉的年輕女店員小聲說:“不、不用謝。”
太宰點點頭,隨后伸手接過裝得鼓鼓囊囊的精美粉色紙袋, 離開柜臺, 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甜品店的門一開一合,黑發青年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這家甜品店。
半響后, 一個戴著眼鏡,年紀大概三十來歲的女店員走到柜臺旁邊, 彎腰打開底下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疊紙袋。
帶著紙袋,從似乎在盯著門口發呆的女店員身邊走過,中年女店員突然停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喂枝子醬,你別看了,那個帥哥已經走遠了。”
“啊!”無意識捧著臉傻笑的年輕女店員枝子小跳起來,垂著頭,細聲細氣地辯解:“我、我沒看”
“怎么,你喜歡上他了?”
“沒有的事啦!前輩~”枝子拉著中年女店員的手,一臉嬌嗔。
“誒誒誒,快放手,我還要去工作呢。”中年女店員示意般地舉起另一只手上的紙袋。
枝子放開手,拉過一張凳子在柜臺前坐下,一只手擱在玻璃柜臺上,手指無意識地劃著圈圈。
隨后她抿起嘴,偷偷地笑了一下:“不過他長得好帥,剛剛笑起來的時候好溫柔哦,和我說話的時候也很禮貌。”
“啊,剛剛忘了,下次如果他再過來的話,我一定要多送他一份甜品。”
“還說你不喜歡他!”中年女店員放下手里的紙袋,直起腰。
“哪有只見一面就喜歡上的道理啦,我只是對溫柔的帥哥有格外優待,單單指溫柔帥哥!”
枝子上身前傾,兩只手捧臉,眼睛里冒出星星:“他長得多好看呀!笑起來還很溫柔。”
“小伙子是挺帥,不過我怎么沒看見他笑?”
“他就笑了一下哦~”枝子突然得意起來。
被小姑娘認證成溫柔帥哥的太宰此時一臉嚴肅地坐在車上,正忙于應付家里的‘小妖精’。
‘首領先生,要不要吃一個草莓大福?’
‘不要。’
‘首領先生,那位美麗的小姐對你有好感哦。’
‘多事。’
‘首領先生,你看起來比我更受歡迎哦~’
‘在這方面沒有什么比較的必要。’
‘哎呀首領先生,我沒感覺錯,你真的變得更毒舌了。’
‘被你逼的。’
‘首領先生……’
‘閉嘴!’
在鶴見區下車,首領先生的臉色比之上車前灰暗了不止一個度,仿佛被打上了一層陰影,看起來有點憔悴。
他按了按眉心,向著高木松電話里說的廢墟方向走去。沒走多久,被一條黃色警戒線圍住的廢墟映入他的眼簾。
警戒線外站著幾個人,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扯著嗓子和旁邊的人侃大山,有的在對里面指指點點,長吁短嘆。
早期看熱鬧的人群已經散去,現在這些人都是沒趕上第一波熱鬧,后來慕名過來的,所以人比較少。
三兩步走到警戒線外,太宰把視線投向里面的廢墟,隨后圍著廢墟轉了一圈,在角落里停住腳步。
‘現場和照片一模一樣,高木君的辦事能力不錯,你找的這個下屬如果放到港口黑手黨,能力也是首屈一指,我必然要把他調進小銀統屬的秘書團里。’
‘……’
‘說話啊。’
‘首領先生不是讓我閉嘴嗎?’
‘讓你閉嘴是因為你的廢話太多,該正經說話的時候麻煩你開口說話哦。’
‘……首領先生的要求真多啊,但我是一個大度的人,就勉為其難地原諒你吧。’
‘我哪有要你原諒的地……’
‘一百平米的地基,上面堆滿了超出一棟房子的材料,而且仔細看,其中兩種瓦片的顏色和材質明顯不一樣。’
‘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確定是世界融合造成的。’
這家伙肯定是故意打斷他的話!
可他說的都是正經事,這個混蛋!太宰不滿地撅了撅嘴,不甘不愿地把剩下沒說出來的話全部咽回肚子里去。
‘僅僅是我們知道的,世界融合時穿過世界的人,敦君、我、小鏡花、阿月、森先生,除了阿月都是異能力者,阿月的力量雖然不屬于異能力,但明顯也是一種超出尋常的能力,和普通人不同。’
‘還沒見到穿過世界的普通人,高木君也沒有報告過這方面的案例,到目前為止,還只是有特殊能力的人能穿過世界。’
‘不過按照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世界融合可能會變得越來越危險,如果普通人被卷入其中,肯定頂不住。’
‘沒有更多的情報,有點麻煩。’
*
清幽的咖啡店內,只剩一個人的圓桌前,森鷗外端起桌子上的黑咖啡,一飲而盡。
黑咖啡剛剛喝進嘴里,他的臉色就發生了劇變,眉頭緊皺,臉孔扭曲,鼻翼扇動,嘴巴稍微張開了一下,似乎想把嘴里的液體都吐出來。
但僅僅是張開了一條細小裂縫的嘴巴立馬被他閉上,閉得緊緊的,喉嚨咕嚕咕嚕地動了幾下,森鷗外把倒進嘴里的黑咖啡硬生生地全部咽下去。
他輕輕地放下杯子,瓷器和桌布磕碰發出輕微的聲響。
片刻后,森鷗外垂下頭,嘆了一口氣:“好苦!”
愛麗絲坐在太宰剛剛離開的座位上,單手撐著臉頰,望著窗外。聽見聲音,她把頭轉回來,看了一眼低垂著頭的森鷗外,難得的不發一言。
明知黑咖啡里沒放糖,肯定很苦,還一口氣全部喝掉,你這不是在自找苦吃嗎?
森鷗外抬起頭,望著她又說了一遍:“愛麗絲醬,好苦啊!”
“林太郎,你”愛麗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你到底是想說這咖啡很苦,還是想借著這苦澀的咖啡說現在你的心情很苦?
不對,愛麗絲突然皺起眉頭——我為什么要和這個中年頹廢大叔共情?
想通之后,她嘲弄般地說道:“真是個沒用的大人,一味訴苦是沒用的。你不會以為只是在嘴上說說,以前那些感到后悔的事情,現在就不會再發生了吧?”
“愛麗絲醬。”
望著低垂著腦袋的森鷗外,愛麗絲抿了抿嘴:“怎么啦?”
“你刻薄的表情也很棒哦~”
“去死吧混蛋!”
不一會兒之后,森鷗外站起來,往大門的方向走去,看樣子是要離開這個地方,愛麗絲慢騰騰地跟在他的后面。
兩個人才走到門邊,還沒打開門,就被一個服務員打扮的人伸手攔了下來:“這位先生和小姐,請留步。”
他們不明所以地停下步伐,然后看到服務員向著柜臺那邊側身并揮手,聽到他客氣又禮貌的聲音:“請過來這邊結賬,你們一共在鄙店點了兩杯黑咖啡,消費的金額總計5000日元。”
森鷗外抬起手,臉色突然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他剛剛才想起來,房子坍塌的時候,愛麗絲為了救他,提著他的衣領帶他一起飛出去,途中他把外罩的大衣脫下來,替兩個人擋住從四面八方襲擊過來的黑灰。
他剛買的白色大衣也因此沾滿臟污,變成了黑灰色。
出去后發現世界變了個模樣,好像不是原來的世界,出于謹慎,他打算假裝成偶然路過的人,那么那件大衣就不能留下,于是他隨手把那件大衣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結果還沒等他離開多遠,他就遇見了來調查的高木松。
高木松說他是負責調查房子坍塌事件的警察,和他交談幾句后,似乎對他起了疑,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沒讓他去警察局,反而邀請他到這家咖啡館來,說讓他上司詢問幾句,如果沒問題就可以放他離開。
而他是因為意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才順手推舟地答應下來。
這就是他出現在這里的全部由來。
不妙的是,在出門前,出于方便取出的考慮,錢包被他放在大衣口袋里。
——所以,他現在身無分文。
森鷗外放下手,和服務員點點頭:“不好意思,我想起還有東西忘記拿了,等會兒再過來結賬。”
“”
頂著服務員懷疑的視線,森鷗外鎮定地轉身,走回咖啡桌前,優雅地落座。
一臉問號的愛麗絲也跟著走了回去,在他對面坐下:“你落下什么了?我們應該沒什么東西落下啊!”
森鷗外兩只手抵在桌面上,臉上仍然保持著高深莫測的表情,嘴里卻低聲喃喃道:“愛麗絲醬,怎么辦啊?錢包被我弄丟了,這杯咖啡沒法付錢了,難道我們只能吃霸王餐了嗎?”
“哈?!!”愛麗絲瞪圓了眼睛,嘴巴微微張開,小聲驚呼。
“林-太-郎,”她閉上嘴,片刻后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放在桌子底下的腿,輕輕抬起,狠狠地踩在對面那人的腳上。“你真是”
“嘶!”森鷗外瞬間戴上了痛苦面具:“愛麗絲醬,松、快松開,你今天穿的可是高跟鞋呀!”
“活該!”愛麗絲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僅沒松腳,尖尖的鞋跟還繼續在他的腳面上使勁碾了碾:“快想辦法,我可不要丟臉丟到異世界去!”
第103章 地獄之絲
從事故現場出來, 太宰搭上了回去酒吧的出租車。
一個人坐在后座,他歪過頭,望著玻璃窗外飛速閃過的畫面, 一聲不吭。
似乎是覺得這沉默有點讓人尷尬,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抬起右手,摸索著打開車載音樂,在這個過程里他的左手始終不離方向盤, 眼睛也敬業地盯著前方。
頓時,一陣悠揚的流行音樂在這個小小的密閉空間慢慢流淌。
但司機不知道的是, 現實里是沒什么聲音, 聲音都跑到他這個高冷又沉默的顧客心里了。
此時兩個太宰正在心里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穿越事件,試圖在其中找到一些對他們有利的情報。
‘這幾件穿越事件的發生似乎沒有規律,地址都是隨機的,但其中又似乎存在著一種特殊的規律。’
‘而且我們所見的穿越現象大都是在橫濱發生的, 橫濱到底有什么特殊之處呢?’
在橫濱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里,他死而復生的事情算是最特殊的,難道他和這些穿越現象有關系?
可能有關系, 但是無從得知到底有什么關系, 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制止這種穿越現象, 情報還是太少了。
在他們頭腦風暴的時候,時間正飛速流逝。
太宰在酒吧門口下了車,一推開大門, 剛抬起頭, 他便和正眼巴巴瞧著門口的中島敦對上了眼。
被那個像是看見了骨頭的狗一樣的眼神震住,太宰不由得在門口停住腳步, 然后便看見坐著的中島敦火速起身,向著他直奔過來:“太宰先生!是你對吧?現在的太宰先生就是我想找的首領對吧?”
太宰微低下頭, 看著站在面前的中島敦。
他能看出來,中島敦盯著他的眼神里充滿期待,隱約還帶著一點害怕。
敦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呢?這么執著于他一個死人真的不太好。
他好像知道,卻對執著的他沒辦法。
他不能也不想否認現在的他不是他自己,說謊容易,但說謊對敦不公平。
可如果承認,卻又像是親手遞給敦一根細細的蜘蛛絲,這根蜘蛛絲會把他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來。
因為他這次復活并不正常,說到底沒有緣由的死而復生就是世界上最不正常的事情,有代價,有期限也應該是所有人必須接受的結果吧
如果他再次死去,那么這根蜘蛛絲就會變成一碗毒藥,還是他親手遞給敦的毒藥。
真麻煩啊!
“太宰先生?”也許是見他始終沒說話,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中島敦肉眼可見地猶疑起來,期盼逐漸減少,害怕飛快增長,眼底甚至出現了一抹絕望。
一步步慢慢來吧,太宰撓了撓腦袋,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敦君,是我。”
“太宰先生!真的是你,我、我……”中島敦垂下頭,語聲逐漸哽咽。
“我好想你。”他突然激動地抱住太宰,頭埋在他的胸膛上,“對不起,我沒有按照您的命令去武裝偵探社,我不是想違抗您最后的愿望,只是……”
遲疑片刻,太宰伸出一只手,慢慢地向著中島敦的方向移去,最后放在他的腦袋頂上,輕輕地拍了拍。
“不用說了,敦,你和小鏡花想怎么做都可以,人生是你們自己的,你們自己便能決定該怎么做,當時只是我沒多少時間了,所以才給你們準備了一條在我看來更好的路。”
“太宰先生……”
“好啦好啦,快放開我,給你們帶的禮物都要被你壓碎了哦。”
“啊!”中島敦像兔子一樣地迅速蹦跶到旁邊,回頭一看,他這才發現太宰的一只手里拿著一個粉色的禮品袋和一個黃色的文件袋。
被放開的太宰向著吧臺走去,背后的中島敦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我幫你提吧?”他試探著伸了伸手。
“不用哦。”
“太宰先生,你和另外一個太宰先生是怎么回事啊?你出現在這里,那另外一個太宰先生在哪里?”
“嗯……你可以當做是我們兩個共用一具身體,有時候是他出來,有時候是我出來。”
走到吧臺前,太宰把手里的東西放在上面,然后快步走到柜臺前,越過柜臺,視野所及之處,是一面高達一米八的酒柜,靠墻立著,占據了整整一面墻,從上到下分為五層。
他滿意地點點頭,視線從左邊緩緩移到右邊,仔細地整個看了一遍:‘你所有的東西里面只有這個酒柜最得我心意。’
‘還有吧臺啊,那張吧臺可是我最喜歡的,吧臺椅子還可以旋轉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會像你一樣喜歡會旋轉的椅子。’
‘首領先生的首領包袱未免也太重了吧!哎呀呀還是說,首領先生就是所謂的愛在心口難開?’
‘倒打一耙你是學得真不錯。’
從放滿各色各樣酒的酒柜里取出一瓶清酒,太宰熟練地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坐下,中島敦就坐在他旁邊。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啜一口,指著禮品袋說道:“敦,甜品是特意帶給你們的,現在就可以拿出來了。”
舉著酒杯,他想了想,隨后說道:“你想喝什么自己倒哦,阿月有買茶葉和牛奶,想喝酒的話也可以哦。”
“好的,太宰先生。”中島敦乖順地點點頭。
“對了,阿月和小鏡花他們兩個呢?我怎么沒在這里看到他們。”
“鏡花醬出去買東西了,晚上回來,阿月也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出去干嘛,他沒跟我說,不過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阿月那邊該你來面對了哦,我是不會代替你去承受的哦。’
‘阿月好吧,我得在他回來之前好好想想該怎么處理這件事,真是讓人為難啊。’
太宰一只手提起酒杯,放在嘴邊,慢慢啜飲。
在白色的杯子遮擋之下,他的嘴角隱隱翹起——為難?為難才好啊。
*
橫濱某個陰暗的無名小巷里,面無表情的阿月雙手抱胸,倚墻而立。
陽光從外面投進來些許,驅散了些許兩邊高大的房屋遮擋造成的黑暗,也照在了他的臉上,將他的臉分成兩半,一半光明一半晦暗。
在他的對面,站著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陰影之下的男人。
這個男人大概三十來歲,外罩一件黑色大衣,內襯和褲子也是黑色,連頭上也戴著黑色兜帽,兜帽遮住了他的上半部分臉,只有下邊的鼻子和嘴唇露出來,仿佛刻意叫人看不清全臉似的。
簡直就是名副其實的黑衣人。
黑衣人質問道:“藍月大人,你已經在這里呆得夠久了,還沒有查出這個世界出現的問題嗎?”
聽到他這話,阿月擰起眉頭:“阿爾法,這不關你的事。”
“這次任務次元管理局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但你在這里呆了起碼三個月,你不要以為仗著你姐姐是高級執行者就可以肆意妄為。”黑衣人阿爾法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色厲內荏。
聽他提起自己的姐姐,阿月閉了閉眼,心里不由得產生了一些愧疚,這次恐怕要給姐姐添麻煩了。
“你要知道,你姐姐也不是萬能的,她也不能隨便違反規則。而且這次是你先違反規則,在這個虛幻的小世界逗留過久。”
“怎么,這里是有什么東西吸引了你,讓你不想離開嗎?”阿爾法的眼神閃了閃,一抹不為人知的貪婪在他的眼底閃過。
他們現在身處的世界,在次元管理局的人看來只是一個虛幻屬性的小世界,是主世界的附屬產物,這種小世界,一抓一大把,要多少有多少,數量堪稱無窮無盡,沒什么有價值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東西都帶不出去。
有人做過實驗,只要屬性是虛幻的世界,那里面的東西,在帶出原世界的那一刻便會化為烏有。
如同水中撈月一般,只會白費力氣。
畢竟,他們所在的世界和這種虛幻世界不是一個層級的。什么叫虛幻屬性呢,意思就是這一整個世界都是假象,相對于他們這種真實世界來說,里面的東西和人都是假的。
幾乎所有人都不會在這種世界逗留很久,一來,即使是虛幻的世界,那也是一個世界,只要身處世界內,他們的能力都會被世界法則強行降低,降低到和本土差不多的層次,犯了事指不定還會被土著打死打殘什么的。
二來,根本撈不到什么有用的東西。
吃力又不討好,這兩點就足夠他們對這種地方避之而不及了。
在次元管理局里,大概只有達到高級執行者及以上的層次才能抵抗這種法則的約束,但那些人也不會來這種低層次的地方。
但是藍月大人能在這里停留這么久,肯定是有什么好東西!
阿月不耐煩地解釋道:“不是,我只是還沒有找到世界出現問題的緣由,不想第一次出任務就失敗罷了,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真的是這樣嗎?藍月大人難道是把他當成傻子耍了,沒有好處誰會在這么個虛假的幻想世界呆這么久?
阿爾法的臉藏在黑色兜帽里,叫人看不清的臉色變得越發陰沉。
“藍月大人嘴里說的很快是多快?”把自己的懷疑藏在心底,他的眼神變得嘲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不會是還要在這里再呆個一年半載吧?”
阿月抬起眼,水藍色眼睛微微瞇起,第一次泛著森冷的寒意,語氣如劍般凌厲:“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否則”
他給了阿爾法一個威脅的眼神。
對面的男人微微瑟縮了一下,氣焰低了下去,他囁喏著說道:“藍月大人,我奉命來催促你,這可是按照規則辦事,你可不能黑白不分啊!”
“你再說下去就別想走了!”
“好好好,”這樣說著阿爾法卻從心地后退了一步,轉頭飛速往小巷深處溜去,“藍月大人,反正局里的命令我已經傳達到你的手上了,我的任務完成,這就回去了,你自己好生掂量吧!”
徒留下尾音在空氣中震蕩,不一會兒,他整個人都消失了。
直到看著阿爾法消失,阿月才松了一口氣,他低下頭顱,一張臉再也不能保持板著的狀態,飛速垮下來,抱胸的兩只手也松開。
這會兒他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像個小動物一樣,一看就沒什么威脅性。
“看來還是姐姐教的話有用啊。”阿月喃喃自語道。
記憶里姐姐教他這句話的那一幕突然在他的腦海里翻滾。
第104章 阿月的過往
那是他大概十二歲的時候, 他的姐姐那一年剛剛晉升為高級執行者,然后帶著他一起搬到次元管理局居住。
姐姐忙著做次元管理局的任務和高級執行者必須處理的事情,年紀較小的他不用出任務, 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間里。
次元管理局大部分都是成年了的執行者,偶爾有一些和他一樣被帶過來的的家屬,也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他是年紀最小的那個, 一個同齡玩伴都沒有。
有一次,他去次元管理局的圖書館找一本書, 路過廣場, 看見一些比他大上幾歲的人在一起玩游戲,他跑過去興匆匆地問可不可以讓他也加入進來,那些人同意了。
于是他開始和他們一起玩游戲,本來玩得好好的, 不知道為什么最后那些人會聯合在一起欺負他一個人。
他不知道,那些人一開始就打著欺負他的算盤。
高級執行者呢,這個位置次元管理局里可沒幾個人能坐上去, 能坐上去的都是狠人, 前段時間才放出來的晉升資格考試, 差不多有幾千個人參加,沒想到只有他姐姐一個人通過,不聲不響地就給奪走了這個位置。
表面上雖然沒有誰敢說什么, 但是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執行者在羨慕嫉妒恨。
聽家里人說多了紫月的壞話, 這些十六七歲的少年也在不知不覺中對她厭棄不已。
剛剛聽到藍月竟然想要加入進來時,這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便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戲耍一番討厭之人的弟弟了。
只是剛開始的時候做得不明顯,畢竟他的姐姐不僅是高級執行者還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不能給人家抓到把柄。
但是他傻乎乎的,根本沒看出來自己受欺負了,還以為只是自己笨,那些人看他這么好欺負,就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他,做得越來越過分,也越來越明顯,最后明顯得他這個小笨蛋都看出來了。
小笨蛋哭著回去找姐姐紫月,紫月問他是誰欺負他,藍月哭哭啼啼地說出來之后,還以為姐姐會安慰他。
沒想到紫月一言不發,徑直出了自己的房間。
沒多久她便回來了,還帶著那幾個欺負過他的人,他們每一個都鼻青臉腫,低著頭排隊過來和他道歉。
紫月就站在這群人旁邊,惡聲惡氣地說:“給我誠心誠意的道歉,而且必須得到我弟弟的原諒才能走哦,否則不管你們的父母是誰,都救不了你們。”
這一出搞得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完全哭不下去了,他趕緊抹掉掛在臉上的眼淚,接受他們‘誠心誠意’的道歉。
最后,等所有人走后,姐姐告訴他:
“阿月,被欺負了一定要反抗,人家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打不過就回來找我,我幫你打回去。”
“如果有人口頭上對你態度不好,你記得這么反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否則’”
“否則?”藍月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你記得這么說就對了,否則之后是什么不用管,讓對方自己腦補后面你沒說出來的威脅。”
“知、知道了。”
“阿月你這樣不行啊,奶了吧唧的,沒有一點氣勢,你現在就照著我教你的話說一遍。”
水藍色頭發的半大少年聽話地照著她的話說了一遍:“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最好……嗯……不要多管閑事,否則”
“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怎么聽起來不像是威脅反而像是”紫色頭發的少女皺了皺眉,“像是在虛張聲勢。”
紫月看著眼前剛到他下巴的半大少年,捏起拳頭揮舞:“阿月,要有氣勢,氣勢!”
“什么叫有氣勢?”
拳頭松開,手指順勢捻住垂到胸前的一縷黑發,她嘆了一口氣:“算了,這樣,你跟著我學,我怎么說你就怎么說,你給我把這句話學會了再回自己的房間去。”
說完之后,阿月便看見少女的眼睛微微瞇起,泛著森冷的寒意,語氣凌厲地說了一遍。
他照著念了一遍。
半大少年和容顏定格在十八歲的少女一遍一遍地說著同樣的話,如同鸚鵡學舌一般,一遍又一遍,漸漸地,兩個人的聲音完美重合在一起,最后,不管是聲調還是眼神,都如出一轍。
阿月:“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否則”
少女的眼睛彎彎,摸著他的頭道:“對,就是這樣,在外面不要怕,姐姐會罩著你的,不管是誰欺負你,你都要反抗回去哦。”
從回憶的時間跳到現在,阿月迷茫地望著頭頂狹窄的天空。
——如果想繼續呆在這里,繼續呆在太宰先生的身邊,姐姐會不會罩著我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步履沉重地向著小巷外走去。
——不會吧,姐姐她從來不支持會違反次元管理局規則的行為。
當初接這個任務只是一時好奇。
前段時間他剛剛成年,成年的那天,興奮不已的阿月在自己的房間里打開電子界面,填表,申請注冊成為一名執行者。
他姐姐紫月是次元管理局赫赫有名的高級執行者,在姐姐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從小時候開始就對這個職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小時過后,報告書返回郵箱,聽到提示音,他打開一看,申請表的最下面蓋著一道紅色公章。
——次元管理局通過了他的申請。
一般成年后才會被準許在局里注冊成為一名執行者,當然,有些人天賦能力突出,未成年也可以成為執行者,這屬于特殊情況,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他沒有這個天賦,所以是老老實實地按照規矩來的。
有了新身份的當天,他就打算去一次聞名已久的任務廣場,任務廣場只有執行者才被準許進入,他姐姐倒是經常去那里,回來后偶爾會和他說起那里的事情,所以他對這個地方也是好奇已久。
收到回執后,阿月換了一套新衣服,打開房門,門外是縱橫交錯的道路,通往各個不同的地方,他走上一條由虛擬藍色方磚鋪就的小路,小路的盡頭便是一扇虛擬的藍色光門。
穿過這道門,便會到達傳送間。
傳送間里有各種各樣的傳送通道,形狀大小不一,有的是一個圓圓的環形,有的是一顆漂浮在空中的小種子,有的是一扇門的形狀,堪稱千奇百怪,所有的傳送通道上方用發光的字體寫明該傳送通道將去往哪里。
進去傳送間后,他直接走到去往任務廣場的傳送通道面前,那是一個黯淡的灰色圓環。
伸出手按在圓環上,一道淡藍色的光頓時從手掌和圓環接觸的地方亮起,接著爬向他的全身,這是在掃描。
隨后,是嘀的一聲,圓環發出淡淡的光芒,顏色也變成了淺藍色。
這是執行者的身份認證通過,傳送門已經啟動,可以隨時通過的意思。
如果他沒有這個身份,圓環在掃描一遍后會發出警告聲,同時顏色保持灰色不變,表示未啟動。
穿過淺藍色的光圈,一瞬之間,他便到達了任務廣場外圍,沒有眩暈感,也無需耗費更多時間,非常方便。
任務廣場的空間非常大,大得堪比一座城市公園,一眼望不到頭。
站在任務廣場的入口處,往里望去,里面聚集著非常多的人,但他最先看到的,還是豎立在廣場中心的電子大屏幕,那塊屏幕又高又大,屬實是鶴立雞群一般的顯眼,其上反復滾動播報著各式各樣的任務,大都是高級任務。
但高級任務他這個等級的新人是不能接的,所以他在電子大屏幕上瞄了幾眼后,便移開目光,打算選擇一個初級任務練練手。
從廣場中心一直逛到廣場邊緣,他在分類虛幻世界那一欄才找到幾個他可以接的任務。
一些他這種等級的新人能接的任務早就已經被別人接走了,只剩下有關虛幻世界的任務。
他曾經聽別人提起過,這種任務的缺點是做完了沒多大好處,相對的,優點是做不成功也沒多大壞處,堪稱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看著面板上的任務說明,他這才知道為什么大家這么說——完成任務會增加世界意識的好感,完不成任務會被世界意識討厭。
顯然,對于他們這種既不是本地人,也不打算在那種世界定居的人來說,世界意識的討厭與否其實沒多大區別。
做這種任務純純是浪費時間,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嫌棄,所以才會剩下來。
看了差不多一分鐘過后,站在面板前的他隨手接了一個任務。
——在一個月內查出**世界出現的問題。
雖然看起來很隨便,但他也是有過思考的。
第一,沒得選,只剩下這種任務了。
第二,他對虛幻小世界好奇已久,其實更準確點說,他對所有沒去過的任務世界都很好奇。
第三,他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好處,第一次做任務,就當長見識了。
接到任務后,他便得到了那個世界的通行權,可以去到那個世界里面。
一般來說,只有接到哪個世界的任務才可以去哪個世界,高級執行者例外。
這是次元管理局的規則,不遵守規則的人會受到懲罰。
稍作準備,他直接去了任務世界,也就是太宰所在的這個世界。
剛到那個世界的一段時間里,他幾乎算是處處碰壁,生存問題都解決不了,更別說是開始做任務了。
他身上只有次元管理局的電子貨幣,次元管理局的錢顯然不能一鍵兌換成當前世界可用的貨幣,沒有設立這種兌換渠道嘛。
身處現代社會,卻沒有能在這個社會可以用的錢,連飯都吃不上,差點餓死,說出去還是挺丟人的。
沒錢,他想去打工,但是他長得顯小,看起來就像是個未成年,不想惹麻煩的正經單位大都不想招他。
餓著肚子找了幾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嫌棄他年紀小的工作單位,結果人家要他出示身份證明。
——次元管理局的身份證明他倒是有,這個世界的身份證明嗎,那當然是沒有了。
他拿不出來,人家一看,這家伙竟然是個黑戶,當即也不打算招他了。
結果就是,身無分文,還一個可以掙錢的工作也找不到。
顯然他所作的準備稍微有億點點不足。
餓著肚子渾渾噩噩地在大街上逛了好幾天,就在他打算放棄任務返回次元管理局的時候,終于讓他交到好運,遇上了日常投水的太宰,并且被太宰收留到酒吧。
這就是命運般的相遇吧。
第105章 離別來得如此突然
Lupin酒吧, 一襲沙色風衣的太宰坐在吧臺前,綁著繃帶的手臂舉起,手里端著一個白瓷酒杯, 面前放著一個透明玻璃酒瓶,可以清楚地看見酒瓶里面還剩下一半的無色液體,他今天喝的是清酒。
好像不論何時,只要他坐在那里, 手里一定會端著一個酒杯。
在他的左手邊,黑色大理石吧臺桌面上放著幾個帶花紋的白色圓形瓷盤, 瓷盤呈一字型擺放。
太宰帶回來的甜品已經被從禮品袋里拿出來, 拆開包裝袋,分門別類地堆放在這幾個瓷盤里。
造型不一的甜品一個都沒少,中島敦給甜品裝盤后說要等所有人回來一起吃,太宰便也隨他。
這會兒太宰正端著酒杯慢慢啜飲, 酒吧里只有他一個人在。
中島敦剛被他打發出去找小鏡花了,因為自從得知他就是自己想找的首領之后,坐在旁邊的白發少年就一直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眼神偷瞄他。
比如給甜品擺盤的時候, 就時不時會用那種眼神偷偷瞄他。
兩個人聊天的時候更慘, 敦君不偷瞄了, 光明正大的用這種眼神瞧他。
仿佛他變成了一尊脆弱的、一眼不看著就會掉到地上摔得支離破碎的琉璃盞一樣。
而太宰對其他人投放到他身上的眼神很敏感,他完全忽略不了這種注視。
敦的這種行為叫他萬分不自在,于是他便找了這么一個借口讓他出去, 幸運的是, 雖然表情看起來有點不情愿,動作也變得磨磨蹭蹭, 最后敦還是聽他的話出去了。
不幸的是,這里還有一個根本出不去也不會被他隨便打發出去的家伙。
‘首領先生, 把敦君支出去可稱不上好好談談哦~’
看吧,這家伙又來糾纏了。
他還不能不理會他,要不然他非得翻來覆去的來煩他不可,因此太宰很快在心里回復道:‘我的那點事情其實沒什么好說的。’
‘哎呀首領先生,等敦君帶著小鏡花回來,你就沒有任何借口能再次把他支出去了。’
‘不對,我才沒有找借口。’
‘首領先生,白虎的腳程可是很快的,所以敦君的速度也非常快,說不定他馬上就回來了哦~’
‘’
突然,看似一個人坐在那里飲酒的黑發青年,蓬松短發下的耳朵稍稍動彈了一下。
下一刻,叮鈴、叮鈴鈴鈴,門口的風鈴發出一連串歡快的響聲,像是在唱歌一樣,隨后是吱呀一聲,是酒吧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莫非是敦回來了?他真的這么快就回來了嗎?
抱著難道被那家伙說中了的微妙心情,有點為難的太宰轉過頭,就看見低著頭的水藍發色的少年推開酒吧大門,一步一步地慢慢向著吧臺這邊走過來。
是阿月啊,哦,是阿月啊!
太宰的唇角帶上了一絲促狹的笑意,他閉上雙眼,在心里爽快地說道:‘說好的,該你上了。’
這句話說出口之后,他聽到在心里對著他喋喋不休的那家伙像是被掐住喉嚨的鸚鵡似的,原先出口的話戛然而止,在不到一秒的停頓過后,變成帶了一點頹喪的聲音:‘啊啊,好吧,交給我吧。’
兩個人極快地交換主導身體的人選。
再次睜開眼睛的太宰已然換成了武偵宰,他使勁搖了搖腦袋,期冀著靠這個動作止住突然產生的些許眩暈疼痛和反胃感。
不知道是這個動作起了作用,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體自動適應,太宰剛剛感受到的一些不適在漸漸消失。
沒把這當回事的太宰朝走過來的水藍發色的少年打了個招呼:“阿月,你回來了。”
走到他面前停下的阿月仍然一言不發。
他耷拉著腦袋,肩膀微微垮下,雙手在身側自然垂下,五指分開,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條被大雨淋得濕噠噠的小狗一樣。
萎靡不振的感覺撲面而來,看著這樣的阿月,太宰皺了皺眉,詫異地問道:“你怎么了?”
聽到太宰的關心,阿月忍不住抬起頭來,一雙水藍色眼睛似乎要望到對面那人的心底去:“太宰先生,如果我要走了,你會不會、會不會”
隨后他突然住嘴,搖了搖頭,喃喃自語:“不會的。”
聲音低沉,語氣要多失落就有多失落。
他想起了上次和太宰的談話,太宰先生其實早就在他面前表明自己的態度了,當時他還在心里反駁自己才不會走,這次他卻不能夠像那次一樣理直氣壯地反駁了。
——是他先違反約定,是他先決定要離開。
他的腦袋慢慢垂下,越垂越低,越垂越低,像是要低到地心去。
在他整個人被巨大的悲傷和失落塞滿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會的哦。”
如同一縷燦爛的陽光,穿透陰云密布的天空,徑直照進心底,勢要一舉掃清所有灰色的、黑色的、想淹沒他的晦暗。
嗯?阿月垂下頭顱的動作立刻停住,他慢吞吞地、猶豫不已地抬起腦袋,就看到臉上帶著一絲了然微笑的太宰正望著他。
“會的哦。”太宰似乎知道他問的是什么問題,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會想留下你。”
阿月咬著嘴唇道:“可是太宰先生,你當初不是說”
沒等他說完,太宰就用一句話打斷了他:“阿月是不同的。”
“哎呀你走了的話我去哪里再找一個這么會照顧人的小管家呢?”太宰的嘴角揚起,鳶色眼睛彎成一彎月牙,溫柔地微笑著。
隨后他挑起眉毛,故意裝出一副財迷的模樣:“阿月既會管賬,又會經營酒吧,還會當保鏢保護我,一人多用,我這么一個黑心的資本家,還是酒吧老板,當然是不會放走你這么一個好用的勞動力啦!”
那一縷陽光終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心底不好的情緒被一掃而空,阿月卻不受控制地渾身微微顫抖起來,隨即他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一樣飛速撞到太宰的懷里,一把抱住他的腰,腦袋貼到他的胸膛上,大聲嚷道:“太宰先生,我不想離開你!”
他還想像現在一樣,和他們呆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和太宰先生呆在一起,繼續過著這種普通的日常生活,偶爾出去抓抓咒靈也沒問題。
他會一趟一趟、不怕麻煩地跑去救進行日常活動的太宰先生;他會勸太宰先生少喝點酒,然后給他遞上一杯泡好的大吉嶺紅茶。
他們可以一起喝茶、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祓除咒靈
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雖然沒有很多趣味,但是他很喜歡。
“”那邊被抱住的太宰麻爪了,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才好。
阿月真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啊,果然和敦君很像,連行為都很像,這下好了,剛剛是他看首領先生的笑話,現在是首領先生看他的笑話。
風水輪流轉,轉著轉著就從那個宰家里轉到這個宰家里罷了。
首領先生表示不想說話,也不想知道太宰剛剛是怎么笑話他的。
就在他要學著首領先生的動作在阿月的腦袋上拍一下安撫他之前,阿月先放開了他。
看著退后一步的阿月,太宰難得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時間緩緩流逝,大概三分鐘過去后,阿月抬起頭來,在他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反而讓太宰怔住了,雖然能看出來阿月十分努力,但那個表情實在稱不上開心。
嘴角十分勉強地提起,還可以從中看出一些顫抖的痕跡,眼眶紅了一圈,這幾個五官動作搭配在一起讓人看得更難受了。
笑不像是在笑,哭也不像是在哭。
帶著這種表情的阿月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說道:“太宰先生,我真的要走了。”
他本以為可以在這個世界停留得久一點,但是沒想到次元管理局會專門派人催促他回去,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因由在,不然他一介新人,哪里值得這么大費周章呢?
想了很久,他只能想到是他姐姐的原因,那些人找不到他姐姐的把柄,就打算針對他,第一次警告之后,如果他不回去,接下來的必定是更嚴重的控訴,說不定還會讓他姐姐引火燒身,所以他必須回去。
回去之后他這個任務自然是失敗了,他也不可能再次回到這個世界了。
星海茫茫,世界蒼蒼,以后怕是再也見不了面了吧。
“真難看,不想笑的話就不要強迫自己笑了。”清脆的咚聲響起,那是太宰突然彈了一下他的腦瓜頂的聲音。
聽到他的話,阿月的嘴唇徹底揚不起來了,慢慢地癟了下去。
“我知道了哦,”太宰隔著透明玻璃窗看了一眼窗戶外面,稍微停頓了一下,道:“阿月你至少留到明天再走吧,今天已經很晚了,天色不太好,你也還沒有和敦他們道別。”
現在大概是下午兩點左右,外面的陽光正好,既無風來也無雨。
摸著自己只是輕微疼痛的額頭,阿月抬起頭,眼神直直地盯向黑發青年的眼睛:“太宰先生是在挽留我嗎?”
太宰沒有回避他的視線,和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后,干脆地點了點頭:“是哦。”
“我很高興,”阿月低下頭,手指順著額頭從眼角劃過,“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他的眼睛肯定是進沙子了,綿延不斷的脹痛主宰了他的眼部神經,同時又像是在被什么東西灼燒著一般,燙得他要掉下眼淚。
但是,不能哭。
這是該高興的時候呢,他不能哭。
第106章 兩個宰夜談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 中島敦和泉鏡花他們也回來了,兩個人回來后被太宰告知阿月明天就要離開的事情。
四個人并排坐在吧臺前,按從左到右的順序是泉鏡花、中島敦、太宰治、阿月, 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個空盤子和一把銀色叉子,一杯甜牛奶。
分裝好的甜品就放在幾個人中間。
太宰拍了拍手:“好了,準備工作完成,我們可以開吃了。”
等他開口, 其他人才開始動作。
“阿月,你為什么要離開?離開這里你要去哪里?離開后還回來嗎?” 中島敦舉起銀色叉子, 叉起一個奶油泡芙, 放在自己的盤子里,順便來了一個靈魂三連問。
阿月手里端著溫熱的牛奶杯子,無精打采地回答他:“因為家里有人通知我回去,我要回家了, 回去后可能就不會再來這里了。”
這會兒他已經收拾好了剛剛在太宰面前差點要崩潰的情緒,只是臉上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一點低落。
“好突然。”
“嗯。”
吃掉一個糯米糕的泉鏡花歪著腦袋,也加入他們的對話之中:“阿月不能不走嗎?”
“不行的, 我必須要走。”阿月的眼睛盯著手里奶白色的液體, 說話的聲音輕微但是語氣很堅決。
看著阿月面前的空盤子, 中島敦猶豫地說道:“阿月你不吃嗎?這可是太宰先生特地買回來的。”
話音剛落下,他就看見阿月唰地抬起頭:“什么?是太宰先生買回來的?”
“是的哦~”太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舔掉嘴上的‘白胡子’, 他面前的盤子里放著一個咬了一口的草莓大福。
“因為你回來的路上看起來很不高興啊, 我就想著也許給你帶一份禮物你會開心一點。”
阿月正眼瞧向盤子里的甜品,五種甜品里, 他一眼便瞧見了外表金黃的今川燒。
叉起一個圓圓的今川燒,放進嘴里咬了一口, 烤得焦黃的表皮軟硬適中,內里的紅豆泥軟糯清甜,是他喜歡的口味,幾口咽下去后,阿月嘴里喃喃著:“太宰先生……”
似乎眼眶又要紅起來了。
“晚上由我來做一頓飯吧,算是給阿月的送行宴。”
聽到太宰的話,阿月立刻被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只見他慌張地擺了擺手:“不用了,太宰先生,不用麻煩您了。”
“是啊,太宰先生,做飯這種事不用勞煩您,我可以做!”中島敦的嘴巴松開,咬在嘴里的奶油泡芙啪的一聲掉在底下的盤子里,顧不得濺出來的白色奶油,他拍著胸脯道:“請讓我來做主廚,我也想給阿月盡一份力。”
“?”泉鏡花看著莫名激動起來的兩人,一頭霧水。
“這樣啊,你們兩個都反對的話那我不做就是了。”太宰撇撇嘴,面帶可惜:“我前段時間剛產生了一個新想法哦,本來是準備在這次機會里大展身手的,真可惜,你們看不到美妙的成品了。”
“呼——”竟然是新想法,幸好沒實施,真是要嚇死人了。
坐在太宰兩邊的兩個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晚上,酒吧里的幾個人齊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大部分菜是從外面訂購的。
請命做主廚的中島敦在浪費大量食材并送走一個鐵鍋,差點葬送整個廚房之后還是認命了,最后他只做了一道最拿手,也不會出錯的茶泡飯。
飯后,泉鏡花拉著中島敦出門,在外面逛了一圈之后,她挑了一個粉紅色的兔子玩偶,中島敦則買了一個白色老虎的掛件,回來后他們把這兩件特地挑的東西送給阿月做臨別禮物。
雖然沒有相處多久,但是剛剛來這里的時候他們兩個也受了阿月不少照顧,如今要分別了,自有一番惆悵在心底。
*
半夜時分,躺在床上的太宰睜開眼睛,望向漆黑的天花板。
要思考的事情太多,腦海好像沸騰起來了,眩暈也時不時的在暗地里悄悄偷襲他一下,他有點睡不著。
太宰從床上坐起來,穿好衣服,摸索著在床頭附近的電燈開關上按了一下,頭頂的吊燈閃爍著亮起來,把滿室的黑暗全部驅趕了出去。
把袖子卷到手肘處,露出綁著繃帶的手臂,然后翻身下床,腳上套上一雙黑色拖鞋,他慢慢地走到窗邊,撥開窗簾,伸手把兩扇合攏的玻璃窗戶打開。
窗戶剛被打開,一陣涼爽的夜風就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裹挾著臉頰兩側自然卷的短發肆意飛舞。
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夜晚,他站在大開的窗戶邊,一雙鳶色的眼睛靜靜地望著窗外。
現在大概是半夜兩點,仍然有很多人沒有睡覺,一眼望去,仿佛是在一片漆黑中凌亂地分布著幾處火光。
他抬起頭,天色漆黑一片,月亮似乎被云層遮住了,沒有出現,也或許它今天休息,所以沒有來上班,天上的星辰也只是偶有幾顆被他發現,似是在和他調皮的捉迷藏。
明天,不,從現在算起的話,幾個小時后阿月就要離開了,以后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再次相見。
‘首領先生,你睡著了嗎?’
‘’
一分鐘之后,另外一個帶著點疲倦的聲音在心里響起:‘睡——著——了。’
拉長的語調頗有點不耐煩。
聽到這個聲音,太宰不禁微微揚起嘴角,上身前傾,放在窗臺上的雙手交叉在一起,然后把腦袋壓在兩只手臂組成的墊子上,慵懶地回道:‘睡著了怎么還能回我的話?’
‘哈——’首領先生打了個哈欠,然后說道:‘你真煩人,大半夜的不睡覺,還要來煩我。’
‘首領先生,要來聊個一塊錢的天嗎?’
‘一塊錢太多了,最多陪你聊個一毛錢的天你想聊什么?’
‘阿月要走了。’
‘你想讓我說什么,難道是想讓我安慰你?這也太惡心了吧。’
‘倒也沒有那個必要,只是’
太宰的腦袋慢慢歪向一邊,眼睛看著天空,黑色的天空在他的視線里變得歪歪斜斜,他停頓了一會兒,接下來說出的話語輕盈得如同一片羽毛掉進水池,在水面上慢慢晃悠。
‘只是我好像有一點難過。’
‘’
‘你應該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說過自己也會難過?’難過這種情緒,其實他也沒有在別人面前說出來過。
‘十幾歲在港口黑手黨的時候,我這話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吧,大家都說我是從地獄里出來的惡魔,是一只在港口黑手黨游蕩的黑色幽靈,無心無情,無血無淚,那些在外面廣為流傳的各種亂七八糟的傳言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哦~’
‘你知道的,我也知道。’
太宰悄悄地翹起嘴角,他發現天上有兩顆閃爍的星星,位置一東一西的相對而立,正在綻放出明亮的光芒。
看著天空,他的眼神閃了閃,突然抿了抿唇,‘16歲發生龍頭戰爭的時候,中也那家伙突然打在我臉上的那一拳我還記得呢,很痛的。’
那件事啊,首領宰閉起眼睛,那件事的回憶立刻從深海浮出水面,和武偵的自己不同,在那起事件里,提前得到記憶的他從根本上就杜絕了中也打人的可能性。
他得到的記憶堪稱汪洋大海,其中只有那么幾件觸動心靈的事情格外印象深刻,這就是一件。
‘我說我也是人哦,他說誰都不會相信的。’①
太宰閉了閉眼,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輕微地道:‘是啊,誰都不會相信的,誰都不會相信的啊,我是黑色幽靈、是比惡魔還惡魔的惡魔,是任何夸張的、可怕的物種,唯獨不是人。’
聲音小到如果不是在心里說話,而是真的說出來,即使站在他面前也聽不到的程度。
‘’
太宰睜開眼睛,一閃一閃的星星在他的眼睛里發光:‘那個時候我住在遠離人群的地方,一個小小的集裝箱,里面放著一張床、一個電燈泡,一個小風扇,我在那里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躺在床上,閉上眼是深沉的黑暗,腳底下是污泥和沼澤,從沼澤中伸出千百只手,想要拉著我一起沉淪,睜開眼便是低矮的鐵皮做成的屋頂,又該去做討厭的、無聊的工作了。’
‘沒有人敢來這里打擾我,一個人一個人也許還更好一點。’
‘這個小小的集裝箱后來也被魏爾倫破壞了。’
‘雖然我對居住環境沒什么很高的要求,但是他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在我的家里開上一個洞吧,真是沒禮貌。’
‘還有,中也果然就是一只低級的蛞蝓,沒有腦子,還喜歡在天花板上爬來爬去的黑色蛞蝓。’
首領宰悠悠然地附和道:‘這你倒是說的一點沒錯。’
‘至于在武裝偵探社的時候,大家都很好,只是我已經不習慣說出這些了,而且我也不應該在他們面前說這些,我已經長大了。’
那為什么在他面前能夠輕易說出來?首領先生的心里一陣刺撓,仿佛有一只小貓伸長了毛茸茸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扒拉著他的心臟一樣。
不痛,觸感輕微,卻又不能輕易忽略過去。
‘張嘴說出來很難,但是只在心里說一說好像就不難了,更可況,首領先生不是外人,是另外一個我哦~’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太宰解釋道。
也可能不是仿佛。
‘’
這么說來也是,世界上另外一個他,他們擁有同樣的外表,同樣的聲音,同樣的思想,還難得的,或者說絕無僅有的在同一個世界遇見了。
就像一個奇跡。
這是什么感覺呢?首領先生摸著自己的心臟想,有點奇怪,好像還有點高興?
第107章 巨響
咚——!
沉沉夜色中突然傳出一聲能夠震動整個城市的巨響。
一棟毫無特色的平頂房三樓, 裝修得溫馨自然的臥室,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熟睡的兩個人仿佛詐尸一樣忽然直挺挺地坐起來。
“什么聲音?!!”
這里住著的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他們在同一時刻被驚醒了。
穿著純棉睡衣的女性驚魂未定, 不斷拍著胸口小口喘氣,待急促的心跳稍微速度降低一點后,把身體往后一靠,靠在床頭, 抬手打開放在床頭柜上的小夜燈,黃色的燈光頓時驅散了濃郁的黑暗。
似乎從這份光明中得到了一點安慰, 這位面容姣好的女性, 伸出手指戳了戳旁邊同樣坐起來,似乎在發呆的男人:“嚇死我了,我差點以為天塌下來了,和也君你也聽到了那個聲音?”
眉頭緊鎖的和也回過神來, 簡短的回了一句:“是的。”
聲音這么響亮,比暴雨天打雷還可怕,難道是什么地方發生爆炸了?
他這樣想著, 轉頭望向窗戶, 但深藍色窗簾籠罩了一切, 他什么也看不見。
從床上下來,及拉著一雙棉拖鞋,和也借著小夜燈淡淡的光芒摸到墻邊, 按了一下電燈開關。
乳白色的光芒頓時灑滿整個房間, 他走到窗邊,慢慢撥開窗簾一角, 透過縫隙向著窗外望去。
黑暗中的城市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和以往一樣, 這個時間點只有少數地方亮著,那個奇怪的巨響也沒有再次出現。
城市很正常,似乎那道突然響起的聲音只是他的幻覺,但是一種不詳的預感在他的心頭盤旋不去。
他皺著眉頭站在窗前,死死地盯著窗戶外面,沒過多久,他便知道那道聲音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
窗戶外面,一處、兩處、十幾處、數十處光點逐漸亮起,不到十秒,黑暗中的城市已經變得燈火通明。
看來不獨是他一家人在這個夜晚被驚醒。
整個橫濱都亮起來了,借著明亮的光芒,他很快看見了位于市中心的位置,高達280米的未來大廈似乎在往下掉渣子。
不詳的預感加重,生物的本能在警告他,催促他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和也放下手,深藍色窗簾立刻自然合攏,遮住了窗外的一切。
轉身朝著東南的方向走去,他一邊走一邊說:“綾子醬,我們現在收拾一下行李,去看住在鄉下的你媽媽,在那里多住幾天吧。”
“和也君?!”坐在床上的綾子滿臉錯愕,“現在?這個點……”
這話在半夜兩點多說出來實在太突兀了。
“綾子醬!”和也高聲喝道,打斷了綾子的話,隨后似乎意識到什么,他放低聲音:“聽我的,我們趕緊收拾一下離開這座城市,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要大難臨頭。”
這時和也已經走到了墻角,他把杵在面前的行李箱拖出來,拉著行李箱走到保險柜前面,先打開保險柜,再把行李箱也打開,然后把保險柜里存放的一些貴重物品比如首飾、存折一一拿出來,放進行李箱。
那邊的綾子咬了咬唇,下床,小跑到和也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和也君,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和你一起的。”
那個一向鎮定的和也,他的手竟然在細微的哆嗦。
女性柔軟的手掌下,比她大了一圈的手掌漸漸停止哆嗦。和也用略顯粗糙的手掌包住自己手心里的小手,感覺略略安心了一點,但他的眉頭仍然緊鎖著。
“綾子醬,我有點害怕,雖然現在還沒有發生什么,但是”
他有一種災禍即將降臨的感覺,沒有證據,只是直覺,而且他也說不出到底會發生什么事。
他看著綾子:“你相信我,我們”
“離開這里是嗎?可以哦,正好媽媽前段時間催我回去,說家里種的玉米熟了,讓我嘗嘗新鮮玉米,今天倒是個回去的機會。”綾子對著他微微一笑。
“……綾子醬,謝謝你。”
綾子不再說話,和丈夫一起麻利地收拾東西。
同一時刻,住在他們隔壁的太宰也聽到了這道巨響,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唰的一下突然變得慘白起來。
踉踉蹌蹌地倒退兩步,一只手死命地捂著心臟所在的位置,豆大的汗珠細細密密地從他的額角冒出來,順著眼角流過,從下巴上滴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一陣劇痛從他的心臟所在的位置連綿不斷地傳出來,如同一群螞蟻在不斷地啃噬他的心臟一樣。
他皺著眉頭,忍著突然出現的疼痛,抬頭看向窗外,向著市中心的方向遙望。
聲音聽起來是從市中心傳過來的。
城市中央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虛影,若隱若現,太宰的臉色不由得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那道虛影他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是——港口黑手黨的大本營,另外一世界里的地標建筑物,五棟高聳的大樓。
五棟大樓還沒有完全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但是大樓頂層一角已經和這個世界發生實質的接觸,太宰眼尖地看見,大樓出現的地方,這個世界建在那里的一棟摩天大廈,其頂層已經被壓碎了。
從這個方向看去,那棟摩天大廈的附近下著細細密密的雨,太宰深知那不是雨,那是互相擠壓中被磨損的碎片,可能是一些磚石,鋼筋,混凝土等建筑材料。
現在是半夜兩點半,這個點摩天大廈那里應該沒多少人在,但是這樣繼續下去,情況就會變得很不妙了。
鉆心的疼痛仍然在繼續產生,太宰卻已經不像剛剛開始表現得那樣嚴重,他放下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床邊。
停下步子,臉色恢復如常的他仿佛沒事人一樣,抽出一張紙巾擦干凈臉上不斷冒出來的汗水,隨后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撥通五條悟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從那邊傳來五條悟迷迷糊糊的聲音:“喂,太宰?”
“悟君,我需要你過來橫濱一趟,立刻,馬上!”
“治?”五條悟先是恍然地喊了一聲,聽清楚他的話后,沒問二話,他立刻回答道:“沒問題,我馬上到。”
“直接去未來大廈,那里出現問題了,我會在那里和你會和。”
“好。”
和五條悟的電話剛一結束,太宰就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他收起電話,疾步走到衣柜面前,打開衣柜,拿出掛在里面的一件沙色風衣,一邊穿上一邊走向門口。
咔的一聲,門被打開,穿好衣服的太宰看見酒吧里剩下的三個人齊聚在他的門口。
“太宰先生,你應該也聽到了那道響聲?”站在中間的中島敦猶豫了一會兒,不可置信地說道:“那道虛影你看見了嗎?那好像是港口黑手黨的大樓!”
“我聽見了也看見了,既然你們都醒了,那么和我一起去未來大廈。”太宰沒在門口停留,從三個人中間穿過,向著樓下走去。
被落在后面的三人立刻跟上。
一路無言,四個人剛一出門,便和拖著行李箱的兩個人迎面撞上。
整條街亮起了燈光,照得路上纖毫畢現。
“咦,是山田君!”太宰叫住行色匆匆的兩人:“這么晚你們要去哪里啊?”
一身出遠門打扮的兩人停住腳步,山田和也看了四人一眼,目光移到黑發青年身上:“是太宰君你們啊,我們……”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綾子的媽媽想她了,我們要去媽媽家里看望她。”
雖然他的真實想法是避難,但總不能直接說要去避難吧,又沒什么證據,說出來就像是在嚇唬別人似的,還會被人以為是神經病。
太宰挑了挑眉:“半夜兩點多?”
“恰好只買到這個點的火車票。”和也尷尬地笑了笑。
“哦,那祝你們遠行順利。”太宰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淡淡地道。
幾個人插肩而過,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背對著他們的太宰似乎還聽到走遠了的夫妻兩人小聲吵了幾句。
還沒走多久,突然聽到山田和也從遠處傳來的聲音:“太宰君,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里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你們也趕緊從橫濱離開吧!”
他轉過頭,只能見到山田和也急匆匆轉身的身影,兩夫妻沒有要聽他的回話的意思,在說完那句提醒之后,便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他聽見中島敦的聲音:“太宰先生,他們這話是什么意思?是因為那個影子嗎?”
“不是,他們沒看到那道影子,要不然就不會說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發生,而是說出具體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太宰答道,腳下不停。
“山田和也這個人,老實本分,似乎沒什么特別的,但是據我查到的資料判斷,這個人的直覺很厲害,事情發生之前便會預感到好壞,但也不絕對,成功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十左右吧,那棟房子便是他炒股買來的。”
“誒——,世上還有這種人嗎?”
“真想不到啊!”
他們很快來到酒吧附近的地下停車場,才剛進門,太宰突然停下腳步,叫另外三人先去車上,他則拿出手機撥通,對著手機匆匆說了幾句話。
掛斷電話后,幾步走到一輛銀白色桑塔納邊,太宰長腿一邁,坐上駕駛位,給自己系好安全帶后,他把手放在方向盤上,側過頭:“你們準備好了嗎?”
中島敦:“沒問題。”
泉鏡花:“沒問題。”
坐在副駕駛上的阿月仔細檢查身上的安全帶,確認系得非常牢固之后,他咽了一口口水,緊緊抓住位置邊緣的扶手,勉勉強強地說:“沒沒問題。”
后座上的中島敦好奇地探頭,“阿月,你這也太小心了吧?”
阿月側過頭,給了他一個飽含同情的眼神:“中島君,等坐過這趟車之后你就會知道為什么了。”
似乎知道了什么的泉鏡花默默地把安全帶系好。
“我的開車技術很好的,絕對不會出車禍,你們不用擔心。”太宰愉快地吹了一聲口哨,一腳踏在油門上,“那么,我出發了哦~”
阿月沒說話,抓住扶手的手更緊了幾分——我不是擔心這個。
下一刻,車子發出一聲劇烈的咆哮聲,仿佛一只出籠的猛虎一般,一躍而起,極速沖出停車場,飛到了大馬路中間。
咣!
“嗚……”
一聲細小的嗚咽聲似乎從白發少年的座位上傳了出來。
中島敦兩眼冒淚花,面孔扭曲,他的后腦勺緊緊粘在座位的背椅上,分都分不開。
“太太太快了!”
“要撞到了要撞到了!”
“啊啊啊啊!!!”
窗外的風景扭曲一般地飛速倒退,阿月緊閉著眼睛,身體自然靠在座椅上。
——我就是擔心這個。
第108章 劇變
才過了大概八分鐘, 銀白色的桑塔納在未來大廈前面大概兩百米處猛地停下,車子底部的四個車輪冒著火星,一縷白煙悄然升起。
打開車門, 太宰一臉若無其事地從車子里出來,過了一會兒之后,副駕駛那邊的車門才被打開,阿月手軟腳軟地從車上下來。
再然后是后座那邊的車門被打開, 中島敦捂著后腦勺慢騰騰地爬下車,呲牙咧嘴的他瞄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沒多久, 從他的眼睛里冒出了星星, 隨后像是腳底踩著的是軟綿綿的棉花一樣彎彎扭扭地向著一個方向走了幾步。
他走到一根亮著黃光的路燈邊,在路燈的照耀范圍里,一個綠色的鐵皮垃圾桶仿佛在閃光。
單手扶著這根路燈,他把臉對著垃圾桶, 彎著腰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
幸好這個垃圾桶里沒多少垃圾,不像某些垃圾桶一樣臭烘烘的,要不然他現在肯定不是因為暈車干嘔, 而是被臭得大吐特吐了。
從另一邊車門出來的泉鏡花倒是一臉淡定, 只不過她的頭發有點亂糟糟的, 剛剛經過一場玩命般的飆車,現在又被晚風吹拂,披散在腦后的一頭長發此刻仿佛一個鳥巢一樣。
她正在慢慢地用手理順長發。
今夜風很大, 星星不多, 月光暗淡,但整座橫濱市隨處可見, 多處亮起的燈光又彌補了這一點。
太宰站在大馬路邊上,一陣狂風刮過, 身上的沙色風衣被吹得獵獵作響,蓬松的黑發也在他的臉邊隨意飄蕩。
仿佛被人用一束狗尾巴草輕撓臉頰一樣,細密的癢意讓他忍不住捋了捋凌亂的頭發,剛把頭發弄好,迎面吹來的冷風立馬讓所有努力化為烏有,太宰癟了癟嘴,干脆把左邊的鬢角別在耳后。
帶著這個別致發型的太宰轉身,看了一眼俏生生站定的女孩子,再看了一眼姿勢歪歪扭扭的另外兩人,搖著手指嘖了一聲:“敦君,阿月,你們兩個的表現還不如比你們年紀更小的小鏡花,有點丟人哦~”
哈?!!
使勁搖了搖腦袋驅散眩暈感,阿月直起身體,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太宰先生,我沒問題了。”
“我也、也沒問題。”顫顫巍巍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但這話剛說完,只見中島敦臉色一變,迅速側過身,腦袋對著垃圾桶:“嘔!”
“敦,你真的沒問題嗎?”泉鏡花小跑著跑到中島敦身邊,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她剛剛打理完自己的頭發后,看見敦的情況,便跑到停下的車子處,打開后備箱在里面找有什么敦能用的東西,找到了一瓶水。
吐完后,中島敦先是道謝一聲,然后才伸手接過礦泉水瓶。他打開礦泉水,漱了漱口,再次轉頭,一臉堅毅地看著太宰:“我真的沒問題了。”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太宰對他點點頭,掏出手機,接通后放在耳邊。
電話那頭是高木松的聲音:“太宰先生,我已經照著您的話通知手底下的所有人遠離橫濱,大部分人已經開始行動,但還有一些人不愿意離開。”
他其實也很理解這些人,那些不愿意離開的人家里通常妻兒老小俱在,不是孤身一人,沒個理由就要他們全家一起匆匆忙忙地半夜離開實在是有點為難人了。
猶豫片刻后他問道:“為什么要我們連夜離開橫濱?橫濱會發生什么大事嗎?大到能波及到整個橫濱的那種?”
剛才下達的撤離橫濱的命令在他看來實在古怪,又沒有提到理由,雖然身為下屬不該質疑上級的命令,更可況是那個太宰先生的命令。
但是他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太宰:“還記得我叫你查的那件事嗎?你還提交了一份報告給我。”
高木松很快想起來那件事,他的聲音嚴肅起來:“今天上午的那起事件?”
房屋不合常理地倒塌確實很稀奇,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那個樣子的廢墟。
“苗頭早已出現,但我本以為至少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會爆發。”
從最早另外一個世界的敦君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不,最早應該是他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候。
后來穿越來得越來越頻繁,間隔時間越來越短。
“可是,今晚響起了一道橫貫整個城市的巨響,這恐怕是暴風雨已經來襲的標志,我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這起事件會波及到整個橫濱。”
太宰抬起頭,朝著夜色中若隱若現的五棟大樓的方向望去。
這次的融合進程顯然比較慢,從看到影子出現在這個世界開始,到現在他們到達現場,差不多過去了十幾分鐘,五棟大樓仍然只有部分地方真實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但是除了這五棟大樓之外,周遭也出現了部分建筑物坍塌現象,看起來這次不只是一個地方發生了融合。
“這個概率已經很大了,所以我才讓你們現在離開橫濱,那些人如果實在不聽你的話,你就不用管了,你自己也趕快離開吧。”
這話著實有點冷酷了,過了一會兒高木松低沉的聲音才傳過來:“我不想輕易放棄他們。”
太宰皺了皺眉:“量力而為,不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哦。”
掛斷電話,他走到車子后面,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拿出來一個箱子,打開,只見里面放著一臺銀色的筆記本電腦和幾對黑色耳麥,他朝三人招了招手:“你們幾個,過來過來。”
等三個人圍到他的身邊后,太宰指著箱子里的東西說道:“耳麥一人一對,準備一下,去未來大廈那邊救人,路線聽我指揮。”
三人聽令照做。
太宰把筆記本電腦拿出來,隨后抬起頭環顧一圈周遭的環境。
空曠的大街上聚集了一群人,他們有的交頭接耳,有的破口大罵,遠遠望去,光是觀察表情,太宰大概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什么。
無緣無故的,頭頂突然往下掉渣子,這會兒他還能看到這些倒了大霉的人紛紛從裂開的屋子里跑出來。
回過頭,他看見三個人已經戴好了耳麥。
“你們現在就去吧,”太宰拿起一個頭戴式耳麥,慢慢戴在腦袋上,“那里正到處往下掉建筑碎片,高空拋物有點危險,注意保護好自己哦~”
三個人朝他點點頭。
咚——!
如同炸雷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太宰的身體突然晃了一下,雙手顫抖,筆記本電腦脫手摔在地上,他面色痛苦地捂著胸口彎下腰。
見此情形,圍著太宰的三人頓時也顧不上他剛才的交代了,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你怎么了?”
說話的同時,臉色劇變的阿月疾步跑到太宰面前,向他伸出手。
“我、我沒事。”太宰推開伸過來的手,踉踉蹌蹌地站直身體,抬起臉,對他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只是他的臉色慘白,額角上布滿汗滴,此刻正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下來,實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太宰先生,你”中島敦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像是茫然又像是害怕,兩只紫金色的眼睛黯淡失神,他囁喏著道:“你的手,手”
大概當前所見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腦袋反應不過來該在臉上做出什么表情。
太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底下白色的磚石路頓時穿過手心印在眼底。
他的雙手截至手心部分還維持著正常的輪廓——只是變透明了而已。
不僅如此,這種透明化還在沿著手心向上緩緩延伸。
他把視線移到腳上,發現雙腳也是如此,估計不消五分鐘,他整個人都會變透明。
死而復生的代價終于要追上來了嗎?太宰望著自己的手想。
‘首領先生,我們恐怕要一起殉情了哦~’
‘我可不想、想和一個大男人一起殉情,這個男人還是另外一個自己。’首領先生的話斷斷續續的,聲音難掩虛弱。
‘首領先生,你很痛嗎?’
‘你有多痛呼、我就有多痛。’
恐怕不然,你說不定比我更痛,要不然為什么你連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太宰抬起頭,逐一望了一眼周圍三張難看的臉。
‘啊啊,我討厭痛苦,更討厭這樣一點也不清爽的死亡。’
‘我也討厭痛苦。’
透明化已經延伸到脖頸處,除了腦袋之外,太宰剩下的身體都變得透明起來。
這時,一陣白光從他的胸口處發散出來,照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被白光刺激得眼角泛紅,太宰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透過透明的身體輪廓,他發現在他的心臟部位出現了一塊大概是石頭的東西,材質不明,晶瑩剔透,形狀不規則,一邊曲線彎彎曲曲,一半是規則的正圓曲線。
他抬起手,透明化的手掌仍然能按照他的想法行動,看來除了透明,其它的功能至少沒有出現問題。
隨后徑直向著自己的胸膛,存在著那塊發光石頭的地方狠狠插進去。
手掌像是摸到了空氣一樣,毫無阻礙地插進了他自己的胸膛,比用鋒利的鋼刀切黃油還要順滑
剛剛的話說早了,這副透明的身體并不正常。
他的皮膚、肌肉還能被看見,但實質上是不存在的,如同一道幻影。
插進胸膛的手順利接觸到石頭,質感堅硬,那塊石頭并不和他的身體一樣是空氣。
石頭是真實存在的。
保持著這個怪異的姿勢大概五秒鐘,太宰的臉色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隨后他嘆了一聲:“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首領先生的話在他的心里響起:‘我也明白了,告訴敦’
透明化已經爬到下巴處的太宰朝白發少年望去:“敦君,首領先生托我告訴你,時間會讓一切都過去的,你以后也要好好活著。”
“太宰先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中島敦仿佛變成了一個聽不懂話的大傻子,他盯著太宰的眼睛,嘴里執拗地重復了一遍:“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搖了搖頭,太宰把視線投向皺著一張臉的少女:“小鏡花,敦君恐怕要托你多多照顧了。”
“太宰先生,”泉鏡花咬著嘴唇,一滴滴細密的血珠緩緩滾落,她的下嘴唇被染成了鮮艷的赤色,“我會看著他的。”
再次面對這種場面,仿佛小時候親眼看著雙親死亡的夢靨重新出現,除了這句話之外,別的什么她都說不出來。
太宰最后看向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的水藍發色的少年:“阿月,你回家后就不要再過來了。”
“我不要!”眼眶泛紅的阿月死死地盯著他,用帶著點哽咽的聲音哭求道:“太宰先生你不要死!”
——可是他早就死了啊。
這具身體只不過是世界石造就的幻影,世界石當初選中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只是為了讓他作為牽引的錨點,現在時機成熟,到了它該履行自己融合世界的使命的時候了。
透明化一步一步緩緩爬上太宰的臉頰,先是嘴巴,然后是鼻子、眼睛、額頭,到最后他整個人都變成透明的了。
渾身都發著光的太宰微笑著輕聲說道:“聽話,阿月。”
他朝前方伸出手,似乎要摸一摸那個眼淚淹沒了整張臉頰,哭得無比狼狽的少年。
“太宰先生!”終于忍不住的阿月向伸手的太宰撲過去。
但就在這一刻,透明的太宰連輪廓都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塊漂浮在空中的形狀奇怪的石頭。
他只抓住了那塊發光的石頭。
第109章 八方來客
阿月緩緩攤開手, 眼神近乎死寂地盯著手心里發光的石頭。
他的眼睛紅腫,臉上的淚痕還未干涸,看起來亂七八糟的, 但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整理儀容。
他只是盯著那塊石頭,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想。
在他的身旁,中島敦仿佛被施加了石化魔法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盯著太宰消失的地方不放,幾乎目眥欲裂。
站在最外面的泉鏡花瞥了一眼敦, 低下頭不說話。
黯淡的月光下, 只有一陣無言的沉默。
但還沒等這陣沉默延續多久,晶瑩剔透的石頭突然從阿月的手心里飄到半空中,并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光芒,亮度堪比太陽爆發, 長度那是接天連地。
離得最近的阿月被這大概有一人寬的光柱整個吞噬進去。
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眼睛生疼,紅色的血絲在紫金色眸子里極速生長,很快爬滿整個眼窩, 中島敦只感覺眼睛酸澀無比, 生理淚水自發不停掉落, 最后他實在頂不住,才不甘心地閉上眼睛。
小姑娘泉鏡花就沒有他這么倔,在白光爆發的剎那, 她就轉過身閉上眼。
在東京和橫濱的交界處, 一輛黑色本田汽車飛奔在一條寬闊的馬路上。
在這輛汽車的后座上,雙手抱胸的五條悟似有所覺, 在光柱爆發的剎那做了個轉頭的動作,被黑色眼罩蒙住的眼睛向著光柱望了一眼。
六眼自動得出能級很高的結論, 不妙的預感自心頭升起,他皺了皺眉,朝前頭駕駛位坐著的男人說道:“伊地知,快一點,十分鐘后還不到目的地就開了你哦~”
“可是”戴著一副黑框眼睛,穿著一身社畜專用黑西裝,長相老氣的伊地知潔高小聲辯解道:“五條先生,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十分鐘真的到不了,您為難我也沒用。”
“這樣啊”五條悟沉吟了一會兒,抬起頭,往前方望了一眼,轉變主意:“目的地改變,你把我送到前面那座山的山底下就行。”
“真、真的嗎?半路上把你放下,事后不會被你打擊報復吧?”伊地知緊張地透過車前窗望著前方的馬路和山頭。
正開著車呢,他也不敢轉過頭去觀察五條悟的表情,所以說話的語氣有點惴惴不安。
“喂,我在你心里是這種人嗎?”坐在后面的五條悟伸出大長腿,踢了一腳前面的座椅。
“噫——”感受到座椅上傳來的震動,伊地知潔高被嚇得身體哆嗦,連連道歉:“對、對不起,五條先生。”
要不是坐在駕駛座上,不好動作,他恨不得來個士下座式的道歉才好。
差不多再開了一分鐘,汽車在前方山底五條悟指定的位置停下來。
后面的車門被打開,白發教師下去后往前一步,手指骨在前窗玻璃上敲了一下,“伊地知,你先回去吧。”
“好、好的。”伊地知一句也不敢反駁,車子飛快地啟動,唰地一下掉頭,然后一溜煙地跑了。
一個人留下的五條悟打量了一下整座山,山底和山頂中間沒人,也沒有突出的障礙物。
沒見他做什么明顯的動作,一秒之后,他已經站在了山頂。
這是他的術式衍生技能——瞬移,本質上是利用蒼的引力把自己快速拖拽到目的地。
但是中間不能有障礙物,要不然就是車禍現場了,不過哪一方是那個脆弱的受害者就說不定了。
站在山頂上,那道白色光柱看起來更加明顯,只是光芒似乎相比剛開始看到的變弱了很多,市中心那里五棟大樓的虛影也被他瞧見了。
望著橫濱市中心,山頂上的五條悟突然消失,然后在前方一間最高的房子頂端出現,下一刻他繼續消失在這里,出現在另一間房子頂端。
就這樣,五條悟靠著自己的瞬移技能向著市中心極速逼近。
除了他之外,還有很多人都被爆發的白色光柱奪走了目光,有些距離太遠的人只當看了個熱鬧,不為所動地繼續做自己的事,但還有另外一些藝高人膽大的人卻朝著光柱的方向沖去。
如果從高空往下看,就能發現橫濱成了一個漩渦,吸引著四面八方的人靠近。
白色的光柱消失,把雙手捂在閉著的眼睛上的阿月重新顯露身形。
白光爆發的一瞬間,他立刻采取了以上動作。
放下雙手,他試探著睜開一只眼睛,發現剛剛飄起來的石頭有了新動作。
它正朝著五棟大樓的方向急速飛行,而且已經飛出了一大段距離。
“太宰先生!”阿月一愣,激動地大喊一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白光蔓延成一條直線的石頭,沿著這條明顯的路拔足狂奔。
被阿月的聲音驚醒,在場的另外兩人也一并追了上去。
一塊發光的石頭在前面跑,三個人在后面狂追,構成了一副動態的奇葩景象。
這條路的周圍,有著許多被點亮的房屋,還有很多人留在屋子里。
不是所有人的房子都正好和另一個世界的房子撞上,運氣好的話,可能這個世界有房子的地方,在另一個世界是一片花壇。
這樣的話,他們的房子就保住了,只是可能家里干干凈凈的地板變成了青青草地,間隔還開著幾朵粉紅色的鮮花罷了。
所以能看見臨街的各處窗戶里隱隱站著幾道人影,他們仿佛在看熱鬧一樣透過透明窗戶觀望眼前這稀奇的一幕。
石頭的飛行速度雖然非常快,但是在一前一后一逃一追的兩者之間,距離非但沒有拉遠,反而還越來越近。
追在它身后的幾個人面目猙獰,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地在追逐,仿佛會一直一直地追逐,直到地老天荒也不罷休。
阿月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他屢次伸手,想要抓住在前面飛行的石頭,但石頭仿佛在和他開玩笑,好幾次都差一點就讓他抓到,然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指尖和石頭擦肩而過。
差不多繼續追逐了10秒鐘,五棟大樓中間最高的那棟已經近在眼前,阿月也離石頭幾乎只有一手之距。
他伸長手臂,指尖終于夠到了石頭的邊緣,一抹欣喜之色在水藍色眸子里浮起。
只要再加一把勁,他一定能抓到這塊石頭,只要抓到這塊石頭,說不定太宰先生還能回來。
抱著這份妄想,他愣是突破自己的極限,讓現在已是全力奔跑的速度變得更快。
近了,更近了,馬上要抓住它了。
然而,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石頭的前方突兀地冒出一個黑色人影,黑衣黑褲,尖尖的黑色兜帽遮住了腦袋。
全身都是黑色的人看準時機伸出手,筆直往前飛的石頭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他的手心。
“沒想到竟然是世界石!”這個黑衣人語帶興味地嘖嘖稱奇。
欣喜倏然在眼中凝固,阿月吃了一驚,不知不覺地放慢速度,停在黑衣人面前。
“你是誰?”落后他一個身位的中島敦腳步不停,一舉超過身前的人。
雙手雙腳都獸化了的他以一種要吃人般的恐怖氣勢朝著黑衣人撲去,如同颶風席卷一般一往無前。
他厲聲喝道:“不管你是誰,把太宰先生還給我!”
黑衣人眼疾手快地往旁邊大跳了一步,躲過中島敦猛獸般的撲擊,同時嘴里說道:“嘖嘖,這是世界石,可不是什么太宰先生。”
落在最后面的泉鏡花臉色冷肅,她抓起胸前的手機,對著手機說道:“夜叉白雪!”
一位女性異能體頓時聽命顯現,她的雙腳藏在一襲和服里,腳不沾地,飄在空中,臉上沒有嘴巴,沒有瞳仁的金色眼睛望向身前的小主人。
泉鏡花手指著黑衣人,命令道:“奪回他手里的那塊石頭。”
無言的異能體點點頭,她舉起手里的劍,飛速沖到黑衣人面前,以暴風雨般的速度劈砍出數十招。
鏗!鏗!鏗!鏗!鏗!
黑衣人一手抓著世界石,另一只手里突然自袖口冒出一柄短劍,他以這柄短劍連續不斷地招架住這頓猛烈攻擊。
刀光劍影之間,幾個人交錯而過,從地上打到了天上又打到了地上,在市中心的大道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追逐戰。
“阿·爾·法!”剛剛慢了一步的阿月這個時候追了上來,他冷著臉,一字一頓地喊道。
“不對,你不是回去了嗎?”他擰著眉頭,臉色難看地問:“你是怎么恰好出現在這里的?”
“我有這個世界的通行許可,”阿爾法戲謔地說:“而且藍月大人,不是你把我領過來的嗎?我們可是一伙的啊,怎么這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聽聞他們這番貌似是熟人的對話,中島敦不由得放慢了攻擊的節奏,他用眼角余光瞄向阿月,在周圍游弋伺機尋找機會的泉鏡花皺了皺眉,也將帶著點懷疑的視線投向阿月。
阿月的臉頰漲紅,額頭青筋暴起,水藍色眼睛睜大,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焰,他厲聲喝道:“我跟你可不是一伙的,你不要血口噴人!”
“藍月大人說是就是吧。”只見阿爾法揚起短劍,甩開和他纏斗的兩人,腳尖一點,跳到路邊一座平頂房的屋頂上。
“阿爾法,這個世界的東西對你沒什么用。”阿月垂在身側的手掌緊攥成拳頭,腳尖慢慢朝著阿爾法移動,他抬起頭盯著高高在上的黑衣人:“把那塊石頭給我。”
屋頂上的阿爾法高舉手臂,手里正是掙扎不休的世界石,頭頂朦朧的月光照耀在這塊顫動不已的石頭上,折射出美妙的光暈。
如同雕欄玉砌,美輪美奐。
他癡迷地望了一眼世界石,然后低下頭,輕蔑地瞟了底下站著的人一眼:“藍月大人,在我面前就不用裝了吧,你留在這個世界不就是為了這塊世界石嗎?”
“嘖嘖,這可是世界奇物啊,這等奇物不會受虛幻世界的規則束縛,是難得可以從這種小世界帶出去的東西。”
世界奇物!阿月臉色一變,心底那點阿爾法會歸還石頭的僥幸終于破滅,他一言不發地跳上屋頂,向著阿爾法沖去。
被甩開的中島敦后腿發力,跳了起來,他也跳到了阿爾法所在的屋頂,三個人激烈地打成一團。
眼角掃到從另一邊追上來的夜叉白雪,很勉強地招架住兩個人的攻擊的阿爾法臉色一變,變得有點難看。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別過頭,朝拐角處的黑暗喝道:“羂索,還不過來幫忙!你不是想復仇嗎?”
第110章 大亂斗
中島敦和阿月兩個人警覺地退開, 分立在屋頂東西兩側,包圍著中間一臉肅然站立的阿爾法。
夜叉白雪這個時候也沖了上來,三個人一邊警戒著中間的人, 一邊看向阿爾法暗示的方向。
泉鏡花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誰也沒看見她。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么一具勉強能用的身體,如果被他們打壞了可怎么辦?”從未來大廈附近的一個小巷里傳出一道帶著點戲謔的聲音。
可拉倒吧,你的身體不是像一件破衣服一樣可以隨時更換嗎?阿爾法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強忍著不耐煩,說:“別說這些沒用的, 這個世界的最強不在, 還有我幫你,現在正是你報仇的好時機。”
“是這樣沒錯。”一個頭上縫著一條縫合線的男人慢慢跺著步子走出來。
可他不打算聽,他現在有滿腔抱怨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一吐露。
大概是憋得太久了吧。
以前為了自己的大計,為了利用那些打心底厭煩的咒靈, 他必須時時刻刻地假裝,甚至在其它合作者面前也必須裝模做樣。
情緒是假的,一言一行都是假的, 可不是憋久了嘛。
現在他什么都沒有了, 什么都要重新來過, 眼前的局勢又明顯對他有利,還不興人家說說心底的話嗎?
雖然活成了千年王八,但他又不是真的千年王八, 呃, 至少他自己不承認自己是千年王八。
“夏油杰的那具身體可好用了,”一只手按在太陽穴上, 羂索一臉惋惜地道:“自從知道這個人的存在開始,我就一直期盼著得到他的那一天。”
四臉懵逼。
變態啊!連阿爾法都在心里呸了一聲。
羂索還在像個怨婦一樣喋喋不休地抱怨:“咒靈操縱是一個多么得天獨厚的術式啊!你們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他嗎?”
“可是一切都毀了!我的心血都被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咒術師毀了!”像是打翻了一瓶墨水一樣, 他的臉色轉瞬間變得又黑又沉。
“上次為了擺脫那個該死的五條悟,我不得不拋棄那具身體,你們知道我有多心痛嗎?”他憤怒地大吼道:“都怪你們!”
“你們知道這對我的計劃造成了多大的破壞嗎?”一張臉變得猙獰可怕的羂索舉起右手,“最后還害得我不得不屈居于這樣一具破破爛爛的身體里,我要你們付出代價!”
羂索現在的賣相還是不錯的,五官端正,大概二十來歲,年輕健康,看不出哪里破破爛爛了。
就是表情太扭曲,讓整個人都顯得不對勁起來。
“你們知道你們知道的,煩死了!誰要知道敗犬的事情啊!”一臉不耐煩的阿月說道。
他的情緒就像是開閘的水池,一路不停歇地低沉到底,然后開始——觸底反彈。
他仔細端詳著羂索,像是才認出來一樣,說:“哦,原來是你啊,被太宰先生直接搗毀老窩的那個誰。”
隨后大拇指按在太陽穴上,像是在逼迫自己回想一樣,“那個什么,無能的詛咒師,當時你是披著夏油杰的身體吧,最后還不是像只老鼠一樣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他輕蔑地一笑:“你上次好不容易才逃出去,怎么,這次和阿爾法蛇鼠一窩混在一起就讓你有了能打贏我們的信心?”
“上次是我大意,這次換我掌握主動權了小子!”被他這番表現氣得不行,羂索把剛舉起來的手向著前方一揮,“組屋鞣造,該你上了,給我把那個小子千刀萬剮!”
“得嘞。”黑暗的小巷像是和什么反派基地連接在一起一樣,他這話剛說完,唰的一下又刷新出來一個打扮古怪的光頭。
光頭上身僅僅穿著一條黑色圍裙,下身穿著一條長褲,圍裙是普通的款式,和所有的圍裙一樣,完全遮不住他的肩膀,嗯,也遮不住后背。
嘴里似乎在用一種奇怪的曲調小聲唱著什么,他慢慢越過羂索,走到未來大廈前面。
在站滿人的屋子底下停下,光頭斜眼看著阿月,向他勾了勾手指,等阿月看過來后,他翻手豎起中指,自豪地說:“我要把你,做成掛衣架!”
阿月的全身泛起藍色的光芒,眼睛盯著羂索和光頭,在他的手里,一把用藍色光芒組成的劍緩緩成形:“中島君,這兩個新來的人交給我,阿爾法交給你和鏡花醬,你們一定要把世界石奪回來。”
瞟了一眼羂索他們,中島敦把目光重新放在阿爾法身上,冷著臉點點頭:“沒問題。”
徹底成型后的劍通體烏黑,邊緣泛著藍色光暈,阿月緊抓劍柄,劍尖朝下,往下一跳,從屋頂跳到地面上,隨后直接向著光頭沖去。
他對著光頭兜頭劈下一劍,氣勢凌厲無匹,這下如果沒接好,勢必會被他砍成兩半。
但光頭什么抵抗的動作也沒做,他咧著嘴角,眼里閃著寒光,舉起拳頭,重重的一拳砸向阿月。
這一波如果各自得逞,必然是光頭落個一分為二的下場。
但阿月突然把劍往回收,沒有真的劈下去,緊接著迅速朝著身體右邊揮動。
鏗的一聲響起,這把劍恰好擋住冷不丁向他砍過來的一把刀。
刀劍相擊之間,火花四濺。
循著刀身往上看,就能看見一個扎著單馬尾、個子不高,像只瘦猴一樣的金發男人,剛剛就是他從街邊的屋子里沖出來偷襲。
這一刀阿月是擋住了,可光頭揮過來的那一拳卻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胸膛上。
阿月悶哼一聲,嘴角慢慢溢出一絲血液,水藍色眼睛眨了一下,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仿佛明悟了什么,他悶聲說道:“真卑鄙!”
“卑鄙?卑鄙才好啊!”金發男人笑嘻嘻地說道。
這個人名為重面春太,也是一位詛咒師。
手里抓著的長刀移動,和藍劍摩擦出一串火花,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的重面春太說:“鞣造,我就說偷襲更好使吧。”
“春太,再加一把勁,抓住這個小不點,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做成衣架了哈哈哈哈!”光頭大笑一聲,在上身的圍裙上抹了一把,然后舉起拳頭,朝阿月砸去。
重面春太同樣舉起刀,兩個人開始默契地圍攻,一時間阿月的處境變得危險起來。
另一邊,屋頂上的中島敦全身的肌肉都膨脹起來,化成野獸形狀的拳頭上,異能力量迅速集中其上。
他的后腿發力,在平頂上踩出一個凹陷的腳印,隨后彈跳起來,像一顆炮彈一樣對著阿爾法砸了過去。
阿爾法在心里暗暗叫苦,但臉上不露半點聲色,他左手仍然抓著想跑出去的世界石不放,右手握著的短劍橫在胸前,硬吃了這一記攻擊,腳底連連后退三步,臉上青了紅,紅了青,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
但中島敦也沒好到哪里去,短劍上的力道把他彈出一米遠,在屋頂上滾了一圈。
雙手從手掌到手肘出現一條大傷口,不僅如此,五根手指也被削掉了一截。
他攻擊用的拳頭畢竟還是肉體凡胎,和開鋒的利器不能比。
更何況阿爾法所用的武器也不是普通貨色,堅硬度和鋒利度無與倫比,和夜叉白雪對砍數十次仍然閃著泠泠寒光,一點破損都看不見。
借助后退姿勢泄力的阿爾法眼疾手快地揮出一劍,把緊跟其后撲上來的夜叉白雪劈出老遠,然后沖著羂索喝道:“羂索,還不趕快動手!”
看著兩個戰場,羂索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你們這幾個小雞仔今天正好撞到我手上,我真替你們感到不幸。”
“那就用不著了。”一道中年男聲遠遠傳來。
“誰?!!”剛揚起來的嘴角應聲停住,一陣煩躁自他心底升起,羂索怒喝一聲。
對于這種莫名其妙,不在他的計劃之內,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敵人,羂索在某個瞬間產生了一種逃出千里之外的沖動。
雖然這種沖動在產生的那一刻,就被他立刻摒棄掉,但他卻越發惱火起來。
上次太宰和五條悟帶著人突襲他的老窩,不僅讓他不得不放棄夏油杰的身體,而且還把幾只可利用的特級咒靈一網打盡,讓他的計劃胎死腹中,堪稱損失慘重。
那一戰讓他產生了心理陰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鄙人森鷗外,太宰的老師。”一百米開外,一個穿著一襲白大褂,一臉頹廢大叔樣的男人向著他們走來。
森鷗外一邊一邊對著身邊的金發碧眼的美女吩咐道:“愛麗絲”
“知道了知道了,林太郎,你自己小心。”無需他多說什么,愛麗絲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從地上飛到空中,愛麗絲空蕩蕩的手心里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針筒。
抓著這個針筒,她一路飛沖到羂索面前,自臉上露出一個獰笑:“來乖乖地給我打一針,打一針就好了,打一針你就乖了。”
任人擺布的乖。
她舉起巨大的針筒向著羂索的身上揮去,長長的、閃著寒光的針尖如同一柄利劍,戳到人身上必定能戳出一個雙面透風的洞來。
想必會讓人覺得很涼爽,很飛揚。
有句話是怎么說的?
透心涼,心飛揚~
羂索面色一變,自背后掏出一根棍子,啪的擋住快要刺到他眉心的針尖。
“竟然是”港口黑手黨上上一代本來應該逝去的首領,森鷗外。
仿若不知痛苦一般,中島敦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驚訝地看著新出現的男人,他手上被短劍砍出來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痊愈,手指也在再生。
軀體上的損傷和由此產生的痛苦似乎全然不被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