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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067

    那之后時白荔也沒再去過船上的賭場, 更沒去找羅蒙。

    不過她給孟鈞陽發了個消息,提醒了他一下。

    羅蒙畢竟還是孟鈞陽手底下的人。而賭棍,向來都不值得信任。

    只是一向都有消息必回的孟鈞陽, 這次卻久久都沒回復。

    時白荔猜測大約是船上信號不夠好。也沒當回事。

    三天后,他們下船,終于回到了位于別墅的家。

    別管旅行中多么快樂,回到家的時白荔只有一個感覺——

    “還是我的狗窩好。 

    時白荔撲到床上,一邊滾來滾去, 一邊發出感慨。

    “誰也別攔我,我要死在家里打三天游戲,哪都不去!”

    擺爛!她的擺爛之魂已經蠢蠢欲動了!

    別墅的傭人都已經重新回來上班了。時白荔最喜歡的廚房師傅們牟足了勁兒,做出了一大桌好菜。一個一個都要為小姐的減肥計劃增加困難。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時白荔總感覺別墅的安保人員增多了不少……

    就連別墅內,都增設了不少監控設備。

    怎么說呢。有一種活在監獄的美。

    問蕭隨。他也只是淡淡道:“最近不安全。不要亂跑。”

    她怎么會亂跑呢?

    她連床都不想起。

    時白荔連打了三天游戲, 完成了這個月的直播任務,又剪輯了一個精彩操作上傳。順便把她之前旅行的拍攝也剪了個Vlog。

    游戲的精彩操作再次斬獲了熱門第一。畢竟時白荔一出手, 就知有沒有。

    而Vlog算是她難得新出的題材,里面的景色如夢似幻,鏡頭癲狂神經, 被粉絲們津津樂道了許久。

    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火爆了。

    總之, 等時白荔再出門時, 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有種身在山中不知歲月的感覺。

    果然就錯過了很多八卦——

    “聽說孟鈞陽的公司最近出了很大的事。我以為你也知道的……”

    明嬌的表情有些意外。

    這次時白荔是過來送她給明嬌帶的伴手禮, 兩人順便約了個咖啡。沒想到就聽見了這么個消息。

    “過年的時候我們聚會還沒聽說誒。”

    時白荔有些意外, 不過隨即她就想起,孟鈞陽好幾天都沒回復自己的消息了。

    明嬌抵著下唇:“他最近好像很忙, 基本都在到處跑,大概是沒空回復。不過, 我昨天好像看見蕭總也去他的公司了。”

    明嬌現在周末有空都會去咖啡廳繼續兼職,因此關注到對面的情況也不意外。

    蕭隨?

    該不會是去落井下石的吧?

    時白荔深覺有可能。想到這里她不免扼腕嘆息。

    明嬌:“怎么了荔荔?”

    時白荔搖頭嘆氣:“壞了。我錯過了一場精彩的世紀大戰!

    明嬌微笑:“……那還真是可惜呢。對了,這是我老家那邊的特產,特意給你帶的,你等會記得帶走哦!

    “謝謝嬌嬌!”

    時白荔想了想,走之前干脆打包了幾份咖啡。她沒回家,而是先去自己的俱樂部給成員們送了咖啡和伴手禮。

    畢竟也要視察一下自己的產業嘛。

    當然更多的是為了探聽小道消息!

    孟鈞陽是《黎明之戰》的國內總代理。俱樂部內,其他隊員都表現如常,面對時白荔的到阿里歡呼雀躍。

    唯有隊長小光看起來沒事,卻悄悄問了時白荔一句。

    “孟總那邊……還好嗎?”

    果然啊。世界冠軍的渠道就是不一樣。

    不過這也側面說明這事不小,不然不會連電競選手都知道了。

    時白荔干脆直接問他:“你聽說什么啦?快分享分享!”

    小光以為時白荔只是在打聽外面的流言如何,便一五一十地說了。

    孟鈞陽手底下的誠億一直在建新的電競場館,打造國內最大的電競基地,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節后復工,場館的施工卻一拖再拖。有材料商集體去施工現場抗議,這下才發現合同有問題。不僅如此,還同時爆出了財務問題。

    種種事情同時爆發,這才把事情推到了臺前。

    不過小光聽到的版本也就這些,具體發生了什么,他也就不清楚了。

    但他倒是多說了一句:“孟總手腳很快,消息目前已經遏制住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時白荔深以為然:“畢竟是主角!

    主角怎么可能倒在這種地方!

    小光:“……啊?”

    時白荔從俱樂部出來,便直接去找孟鈞陽了。

    她的運氣一向不錯,孟鈞陽居然還真在公司。前臺打了個電話,便讓時白荔直接去孟鈞陽的辦公室了。

    她一路走過去,發現這公司每個人臉上都是愁容滿面,一副快要爆炸的樣子。

    看來的確是遇到了大危機。

    不過時白荔對龍傲天男主很有信心。

    她歡快地一路走到辦公室里。開門。

    ——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盯著她。

    時白荔:“啊啊不好意思我走了。”

    她后退一步,看辦公室門口的標牌,開始懷疑人生。

    “不對啊,我沒走錯吧?這也不是我哥的辦公室啊?”

    辦公室里。

    蕭隨輕呵一聲,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來都來了……荔荔,還不進來?”

    時白荔探出頭,十分好奇。

    “哥哥,你來是干嘛?難道我還沒錯過世紀大戰?”

    房間內的另一側。

    孟鈞陽聞言臉色頓時有些尷尬,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

    不得不說,孟鈞陽看起來狀況的確不太好。頭發微微散亂,明顯是沒空打理。眼下有著熬夜后的青黑,看起來已經煎熬了好幾天了。

    只是外表雖然差了點,精神狀態卻還可以。

    他笑呵呵的,還不忘給時白荔倒水。

    “咳……呃,聽說你回來了,出去玩得挺好哈?哈哈哈……”

    時白荔很友善:“轉移話題的能力有點差哦!

    孟鈞陽差點被口水嗆到弄翻茶杯。

    他趕緊放下杯子,撓了撓頭。

    “那什么……唉,算了算了。你想問什么就問吧。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蕭隨端坐在一邊,淡淡地陰陽:“的確。你的愚蠢早就難以掩飾了!

    孟鈞陽:“……”

    時白荔眨眨眼:“是不是和羅蒙有關。”

    提到這個,孟鈞陽的臉色更復雜了。

    他嘆了口氣。

    自從上次時白荔提醒過羅蒙有點問題后,他就對羅蒙留了個意。但當時羅蒙解釋了一通理由,大概是說以為孟鈞陽對時白荔有意,孟鈞陽對他有知遇之恩,他非常想報答,只是想幫他創造機會云云。

    孟鈞陽當時也就心軟,并沒有多說什么,依然還讓他負責誠億的項目。

    他想著羅蒙大概只是用錯方法,其實心還是不壞的。

    直到最近,他才發現羅蒙私下里和對接的各類材料商做報價吃回扣,暗中走關系拿好處。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本來這種事滴水不漏,倒也不會暴雷。

    可羅蒙大概是缺錢缺得太厲害了。竟然挪用公款,連打給材料商那邊的錢款也扣下了。

    這下狗咬狗,才算是全爆了出來。

    當然,有了時白荔的那條消息,F在孟鈞陽也終于明白,羅蒙為什么會缺錢了。

    孟鈞陽自問對手底下的人一向是盡心盡力,給羅蒙的待遇也從不虧欠。甚至可以說是業內最好的水平了。

    ——缺錢甚至于到這種地步,自然是因為染上了賭。

    如果不是鐵證如山,孟鈞陽完全無法想象,那個在他面前老實憨厚的男人,居然會坐下這些滔天大罪……

    這幾天,孟鈞陽都在收拾羅蒙留下的爛攤子。越看越是心驚。

    不光是現在這個項目,就連之前羅蒙負責過的幾個,也都存在大大小小的問題。

    可笑他當時居然如此信任這個人。竟然從未懷疑過一絲一毫。

    想起曾經的蕭隨對于羅蒙的針對,孟鈞陽忽然心念一動,猛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驟然看向蕭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問題了?”

    蕭隨面無表情,并沒有回答。

    這種問題,壓根也沒有回答的必要。

    孟鈞陽卻如醍醐灌頂。

    他想起了曾經蕭隨對羅蒙的趕盡殺絕。想起自己在收留羅蒙后,蕭隨再三的打壓和圍堵。想起蕭隨曾經提出的條件,就是要他放棄羅蒙……

    那時候,他以為是蕭隨暇眥必報,冷漠無情。所以才會對一個老實人如此針鋒相對。

    甚至處處為了羅蒙和蕭隨據理力爭。

    直到現在。

    一件一件事串聯起來,孟鈞陽才恍惚發現,那其實是蕭隨的提醒。

    只不過他明白得太晚了。

    “我……”

    孟鈞陽話到嘴邊,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他啞然,只能吐出兩個沉重的字。

    “……謝謝。”

    “大可不必。”

    蕭隨淡淡開口。

    “我們沒什么交情。我只是不想欠人情——尤其是你的人情!

    孟鈞陽知道,在蕭隨的心里,他們早已不是朋友。

    這幾天蕭隨主動過來,也是說嫌之前他主動幫忙對付姚欣那事欠了人情。嫌煩嫌惡心,所以要趁早還掉。

    但,有多少人是如今在看笑話,落井下石。

    又有誰是真的伸出援手?

    蕭隨說和自己恩斷義絕?蓞s在用另一種方式提醒他。

    是他自己……對蕭隨有了偏見,才會導致如今的局面。

    孟鈞陽的心情無法言喻,他握了握拳,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

    等再抬頭時,他已經露出了自己標志性的笑容來:“好。你怎么說就是什么。但這也不影響我是真心想謝謝你!

    謝謝你,曾經的兄弟。

    蕭隨似是不想多說。

    他站起身,隨意道:“羅蒙在我這。之后要怎么處理,也隨你。”

    孟鈞陽有些驚訝:“在你這?我還說怎么聯系不上他,我以為他跑路不會回來了……”

    蕭隨打斷:“下船就帶回來了。”

    至于是怎么帶回來的,倒也不必多說。

    不過蕭隨猜也能猜到孟鈞陽會如何處置。

    果然。

    孟鈞陽一秒都沒考慮,便決定道:“我會聯系警方的。到時候走法律途徑。他會有應有的懲罰的。”

    蕭隨嗤笑一聲。

    是了。

    哪怕他有這個能力去處理羅蒙,哪怕他如今有多憤怒。但孟鈞陽永遠都會選擇這條路。

    做出和蕭隨完全不同的選擇。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不同。

    大概……也是他們終將分道揚鑣的原因。

    蕭隨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低頭,伸出手來搭在時白荔的肩上。

    該走了。

    時白荔像是被他猛然驚醒了一樣,迷迷瞪瞪地抬起頭,揉了揉眼睛。

    “好了?啊,我都快睡著了……”

    世界大戰沒打起來,只有翻來覆去的羅蒙和生意。她聽都聽困了。

    孟鈞陽:“……”

    蕭隨:“……”

    孟鈞陽咳嗽兩聲:“讓你也擔心了小白荔……沒啥事,放心吧,我能處理好。快回家吧。等這段時間忙完了,再來我家玩!

    他長舒口氣。

    親自把兩個人送出門,看著他們上了車。

    只是……

    孟鈞陽撓了撓頭,他總感覺蕭隨和時白荔之間的感情,好像比之前還要好了。

    甚至有點過分親密?

    大概是他的錯覺吧。

    也可能是兄妹都是這樣的。

    還是先考慮自己的事吧!

    孟鈞陽甩甩頭,把這些想法拋在了腦后——

    時白荔沒怎么摻和孟鈞陽的危機。

    主要是她也幫不上忙。

    不過她一直在隨時跟進八卦中。

    孟鈞陽不愧是小說里命定的天命之子大男主,很快振作起來。一邊把羅蒙移交,準備材料要起訴他。一邊則騰出手迅速收拾之前留下的爛攤子。

    不過半個月的功夫,事情就已經逐漸平息下來。

    據說羅蒙被抓后,死乞白賴地要見孟鈞陽。

    見到了就跪下來求情。

    “他說一開始是想跟著我好好干的?珊髞戆l現我跟小白荔關系好,怕他和你哥那事會影響到他的前途。”

    孟鈞陽都無奈了。

    “……所以他就去賭?”

    孟鈞陽面色難得有些凝重:“是挺亂,對吧?所以我覺得他肯定還有事沒交代!

    雖然他也不清楚會隱瞞了什么,但孟鈞陽就是有種第六感在。

    更何況這事聽起來還和時白荔有關……

    他囑咐道:“我這邊事情都在逐步走上正軌了。你小心點,羅蒙畢竟是因為你和你哥才被逮住的。我怕有什么后患!

    時白荔:“你和我哥一樣哦。最近給我的保鏢都增加了!

    去哪里都跟著一群人的感覺實在不怎么樣。

    孟鈞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羅蒙的事給打擊到了。居然開始為蕭隨說話了。

    “……你哥也是為了你好嘛!

    時白荔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

    孟鈞陽無奈一笑:“好好好,那不提了。說點別的!

    一聽這個時白荔立刻來勁了。

    “你最近是不是和嬌嬌聯系了?說了什么說了什么!我是不是又錯過了一個億?”

    孟鈞陽:“???”

    雖然不明白時白荔為什么錯過了一個億,不過他還是三言兩語解釋了幾句。

    前段時間他為了這些工作上的破事焦頭爛額,令人沒想到的是,明嬌居然也主動問他需不需要什么幫忙。還給他送過一次吃的喝的,說是老家帶來的特產。

    孟鈞陽那時候沒什么時間去道謝。前兩天閑了點,便找了個時間道謝,順便請明嬌吃了頓飯。

    “她現在工作也挺忙的,我看她很有動力,挺想干出點成績的。”

    孟鈞陽有些感慨。

    “人都瘦了!

    再一抬頭,時白荔已經湊到了他的眼前,滿臉寫著興奮:“你關心她了!四舍五入,那就你——”

    孟鈞陽:“???我?”

    時白荔卻忽然看向了他身后,咦了一聲。

    兩個人約見的地方就在附近的街心公園。這里距離時白荔的咖啡廳和孟鈞陽的公司都很近。時白荔這樣,孟鈞陽自然也順勢扭頭去看。

    遛狗的、跑步的、閑聊的看書的……等等。

    孟鈞陽忽然一愣。

    不遠處的那個人,是姚宴西?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站在樹下看著這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面色蒼白,身材瘦削。

    整個人看上去風一吹都要倒了。

    只是,姚宴西為什么會在這兒……?

    總覺得這里和他的畫風不太搭調。

    孟鈞陽回過頭問時白荔:“他是來找你的?”

    時白荔已經懶洋洋地收回了目光:“說不定是找你的呢?”

    好吧。

    孟鈞陽也決定效仿時白荔,不去管這位姚家的少爺。

    結果那邊的姚宴西居然真的像是支撐不住一樣,整個人晃了晃,直接倒了下去!

    “我去!這人暈了啊!”

    孟鈞陽動作比話快,已經先一步沖了過去。

    等時白荔慢吞吞地跟過去的時候,他正把姚宴西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還有幾位好心人也趕過來看,一起給姚宴西喂了點水后,他才慢悠悠地轉醒。

    “……抱歉!

    他看見這么多人,第一句話就是彬彬有禮地道歉。

    “我有點低血糖了!

    有個漂亮的小姐姐心軟地摸出一包巧克力。

    大家看著人沒事,也就漸漸散去。

    姚宴西默不作聲地拆開包裝,咬下一口。

    孟鈞陽有些欲言又止。

    他是不大想和姚宴西有什么來往的?商焐呢熑胃杏肿屗麤]辦法把人就這么放在這兒不管。

    猶豫了幾秒,他還是開了口。

    “你要不打個電話找個人來接你吧。你看上去……狀況不太好!

    豈止是不太好。

    他雖然外表打扮得堪稱人模狗樣,俊美的面孔哪怕坐在這里也會引起回頭率。

    但舉起巧克力時,袖子拉起露出的手腕上,又添了新傷口。

    更明顯的則是他的頸側。

    有一道褐色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了。但僅從那樣子也能看出曾經的可怖。

    姚宴西放下了巧克力,輕輕搖頭:“謝謝。不過不用了!

    他的目光挪到了后面的時白荔身上。

    “我……不是來打擾你的。只是無處可去,恰好走到了這里!

    時白荔:“這是公園,大家都可以來。你想來就來好了!

    姚宴西垂下眸子,看上去有種難言的脆弱:“我只是怕你會討厭我……”

    時白荔:“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孟鈞陽:“……”

    不是,你倆的話怎么聽著都那么奇怪?

    姚宴西沒說話了。

    只是垂著眼,低低地看著時白荔。

    別說,那樣子有點像是一只被踹到了路邊的小狗。連孟鈞陽都有些不忍心。

    可他也記得,這人是姚欣的孩子。

    所以無論如何心軟,孟鈞陽也終究還是沒說什么。

    “哥哥!”

    打斷此刻靜默的,是時白荔的聲音。

    幾人循聲望去,果然看見蕭隨正往這邊走了過來。

    他身邊跟著一個頗為眼熟的保鏢。孟鈞陽便立刻恍然大悟,大概是時白荔的保鏢一看見姚宴西便及時通知了蕭隨。

    也是。

    畢竟姚欣都已經翻臉了。

    小心一些也是應該的。

    蕭隨步子走得很快。臉上的表情也是極冷的。

    他一眼掃過去,直接略去了其他人,只和時白荔開口。

    “怎么還不回家?”

    時白荔一身反骨:“你不是也沒回家嗎?”

    孟鈞陽怕他倆又吵起來,趕緊當和事佬。

    “那什么……是突然有人需要幫忙,我們就搭把手。沒啥事,你別多心。”

    蕭隨的目光掠過姚宴西,冷冷地笑了:“多什么心?……對一個,廢物?”

    孟鈞陽微微皺眉。到底沒說什么。

    蕭隨攬住時白荔的肩膀,帶著她剛剛轉身。背后忽然響起了一道急切的聲音。

    “是她!

    姚宴西看著他們,目光中閃動的情緒無法辨認。

    “……是她找了羅蒙。”

    孟鈞陽瞬間轉頭:“什么?誰?!”

    蕭隨卻已經明白了。

    他緩緩轉過頭,居高臨下盯著姚宴西。

    “你想靠這個,獲得我的信任?”

    “不。”

    姚宴西飛快地否認了。

    他看了一眼時白荔,輕輕開口:“我只是……”

    蕭隨的眼底,瞬間戾氣叢生。

    “奉勸你和她,都給我滾遠點!

    他拉著時白荔轉身就走。再也沒回過頭。

    兩人走了許久,時白荔才晃了晃蕭隨的胳膊。

    “哥哥?你還OK嗎?”

    蕭隨嗯了一聲。開口卻說起了別的事。

    “柯珊提供的那兩個人……都找到了。但,很遺憾,他們也都和你沒有血緣關系!

    至此,時白荔的父親到底是誰,已經成為了一個難解的謎題。

    蕭隨反復斟酌了一番,才把這件事說出口。

    時白荔卻只是笑了笑:“無所謂的。哥哥,我說過了,他們別說撫養我,都沒見過我。我都不在意的啦!

    “是么。”

    “是啊!

    時白荔的笑容慢慢擴大:“有哥哥,就足夠啦。”

    蕭隨心底驀然一軟。

    剛剛還升起的暴戾和躁動,瞬間就被撫平。

    連神情,都柔和了些許。

    下一秒,時白荔笑嘻嘻地撒嬌:“所以,能不能別讓那么多人跟著我——”

    “不行。”

    蕭隨瞬間冷了臉。

    時白荔:“……已老實。哥哥你就放過我吧?”

    蕭隨一向都磨不過她纏,現在卻始終不為所動。

    “這是原則!

    保護她是底線。

    在那個日子到來前,他必須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扼殺在搖籃里。

    不過……

    蕭隨緩緩道:“之前說的,公開身份的事,可以開始了!

    既然她沒有身份,那做一個就好了。

    只要讓她能名正言順地站在自己身邊……無論怎樣都可以。

    另一邊。

    孟鈞陽只是反應慢,不是傻子。

    他很快就明白,姚宴西口中的“她”是誰。

    除了姚欣那個瘋子還有誰?!

    他立刻匆匆離開。

    姚宴西坐在原地,看著蕭隨和時白荔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

    那些聲音和鞭子一樣,抽在身上,也留在了心底。

    如同夢魘,久久無法散去。

    “一群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現在他倆又聯手了,你讓我怎么辦?”

    “你真讓我惡心。我白白培養了你這么多年,你居然會喜歡那個野種?給你上個藥就勾到你了?賤人。你還有臉叫我母親?”

    “跪下。跪三天都不許起來。你給我好好反省!

    ……

    他跪了。和從前每一次一樣。

    只是這次起來的時候,姚宴西覺得內心一片空茫。他壓抑得無法呼吸,幾乎是下意識地離開了那個家。

    或者根本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走到了這里。

    他知道這附近是時白荔的咖啡店。

    但他不能過去。那會給她帶來麻煩。

    可姚宴西沒想到,這樣也會偶遇她。

    他……

    會不會又做錯了?——

    孟鈞陽立刻趕去見了羅蒙。

    羅蒙的心態已經在一天天崩潰。再加上孟鈞陽的追問,他自認事情敗露,沒多久就吐了個干凈。

    這下一切都順藤摸瓜,串聯合理了起來。

    姚欣,早在羅蒙被蕭隨趕出公司的時候就搭上了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自然不會放過一個恨蕭隨的人。

    也是她引導著羅蒙去賭博,以此來更深地控制他。

    或許如羅蒙所說,他最初是想好好跟著孟鈞陽做事,也是有心要重新開始的。

    但當他被人控制利用時,這都成了空談。

    姚欣讓他夾在孟鈞陽和蕭隨中間,挑撥煽動兩人的關系。讓他去找寧哲揭發時白荔的“本性”,以此攪混聯姻。讓他折騰孟鈞陽的項目,再嫁禍給蕭隨……

    只可惜羅蒙已經賭得失去了理智,沒辦好最后這件事就露出了馬腳。

    否則恐怕他還會潛伏得更深。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針對蕭隨。

    孟鈞陽簡直聽得頭皮發麻。

    雖然他早已經知道蕭隨的處境,可還是無法理解——真有親生母親,會如此仇恨自己的孩子?

    一個處處針對,不死不休的地步?

    另一個深受其害,渾身是傷。

    他無法再坐視不理了。

    “警官?不,我已經見完了。我是想舉報一件事……”

    第68章 068

    春天似乎一眨眼就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保鏢忽然增多導致時白荔出門都提不起勁。蕭隨竟然提出要辦一個慈善晚宴, 到時候可以任她玩。

    時白荔總覺得,慈善晚宴這四個字,和蕭隨不能說交集不多, 只能說毫不相關。

    聞言蕭隨只是淡淡道:“做點好事積德。不行么?”

    蕭家的企業每年都會自動撥款做慈善。但今年,蕭隨想多做點。

    既然自己都能重生,那么鬼神之說也不是不可信。

    如果真的有積德行善這么一說……他希望,這或許能給時白荔帶來生機。

    一點也行。

    被積德的主角只是看著,宛如大仙似的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須, 緩緩搖頭。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

    蕭隨撩起眼皮看向她,緩聲問道:“荔荔有什么高見?”

    時白荔嘿嘿一笑:“沒有。我就想問問,哥你抱的哪只腳?”

    蕭隨:“……”——

    既然是慈善晚宴,時白荔找蕭隨要了好幾張請帖,打算也邀請邀請自己的人脈!

    蕭隨很自然地問了她準備邀請誰。

    時白荔十分叛逆:“別管。我有我的安排。”

    蕭隨就不吱聲了。

    時白荔想了想。

    明嬌必須要, 孟鈞陽也可以有。還有孟鈞陽的母親和舅舅,祝家的兩位長輩。寧哲好歹也發了新年紅包, 也送一個好了。

    她掰著指頭算完,先去咖啡店給明嬌送了一趟請帖,便打算再親自去一趟孟家。

    至于寧哲么……

    她直接在群里發了個請柬鏈接。

    不過也不知道寧哲是怎么回事, 只回了一個嗯字。

    冷淡得都不像他了。

    時白荔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便約定好了去孟家。說起來她也很久沒去做客了, 人家都邀請了好多次呢。

    這次要去——絕對不是她又想吃辣椒醬的緣故。

    依然是孟鈞陽開車接她。

    車上只有他們倆, 孟鈞陽也就順勢說起了他最近的事。

    比如, 他把姚欣給舉報了。

    只是,孟鈞陽的表情卻什么快意舒暢, 反而還帶著點難以言喻的憋悶。

    “我聽說是傳喚她去做筆錄了。但……但也沒后續了。羅蒙那邊都是他的一面之詞,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證據。即便有, 搞經濟犯罪的也是羅蒙本人,畢竟贓款都在羅蒙那里,和姚欣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至于姚宴西……”

    孟鈞陽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和警察說,那些傷都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他連去做個醫院都不愿意!

    清官難斷家務事,誰也不愿意摻和到這種復雜的母子關系里。更何況本人都說沒事了,還有誰會正義感爆棚地去追根究底呢?

    也就,只有他了吧?

    在學校時就上過一次當,現在還是要上當。

    “可是,上當才比較符合你的人設啊!

    旁邊的副駕駛上,時白荔慢悠悠地開口。

    孟鈞陽:“……?”

    他滿臉狐疑:“你是在說我蠢吧?是吧?我沒聽錯吧?”

    時白荔舉起手指晃了晃:“不,你只是一個正義感爆棚的熱血少年罷了。人活一世,難涼熱血!”

    孟鈞陽:“……”

    他總覺得時白荔在嘲諷他。

    可無語失笑之余,莫名的,他又似乎沒那么憋悶了。

    他只是,還有點不甘心而已。

    “你說姚宴西自己明明也很痛苦,為什么就不能當斷則斷呢?這樣也是害了他媽啊!

    時白荔很不同意:“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樂在其中呢?”

    孟鈞陽震驚:“……不是哥們?!臥槽,你讓我打開了新思路。”

    時白荔循循善誘:“你知道的,人的癖好總是與眾不同的。尊重,祝福。”

    孟鈞陽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別吵,我在燒烤。”

    時白荔悠然長嘆:“兄弟,你好愚蠢……啊不,清澈啊。”

    孟鈞陽:“……你把那兩個字說出來了對吧?你終于說出心里話了小白荔!

    兩人一路插科打諢,總算到達了熟悉的孟家。

    時白荔一眼便看見美貌動人的祝之嬗正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她噠噠噠抱著一大束剛買來的玫瑰跑了過去:“姐姐!送您噠!”

    早晨剛送來的玫瑰,花瓣上還帶著露水,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祝之嬗又驚喜又感動,把她和玫瑰都抱了個滿懷。

    “阿嬗,門口涼,還是先請客人進來吧!

    門內傳來了一道沉穩的男聲。

    孟鈞陽率先叫道:“爸!

    又對時白荔介紹:“這是我爸。家里今天就我們幾個在。”

    一位中年男子緩步走了過來。他大概五十歲上下,身材卻保持得相當好,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年輕人才有的精氣神。穿一件深藍襯衫,衣服筆挺,單手插兜,眉目含笑。

    孟鈞陽明顯更像孟父,只是兩個人氣質略有不同。孟鈞陽有種豪情萬丈的陽光俠氣。

    孟父明顯內斂深沉一些。

    有點像是,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儒雅老爹。

    時白荔看看他,又看了看溫婉美貌的祝之嬗。

    “果然美女身邊的都是帥哥!

    孟鈞陽:“……”

    祝之嬗:“噗!

    她帶著慈愛和笑意看著時白荔:“荔荔還是那么會說話。”

    孟伯清也彎了彎唇,溫聲道:“快進來吧,你阿姨聽說你今天要來,特意準備了不少你愛吃的。我也算是沾光了!

    等時白荔跟著走進來,他又含笑道:“早就聽阿嬗說認識了一位特別的小友,只是一直沒機會見面,F在總算見到了,果然是有緣分的!

    他的目光禮貌地落在時白荔的臉上,有些感慨。

    “確實是像……像阿嬗的母親,也像阿嬗年輕時的樣子!

    祝之嬗拉著時白荔的手,一邊遞給她洗干凈的水靈靈的櫻桃,一邊嗔怪道。

    “荔荔是和我們家的人像。不過就算不像也沒關系,我就愛她這個性格。”

    孟伯清也不惱,反而笑著調侃:“要不說近朱者赤呢。你這么好的性格,自然喜歡你的也跟你一樣好!

    時白荔眨眨眼:“叔叔這是,也在夸自己嗎?”

    三個人一愣,隨即都反應了過來。

    孟伯清大笑:“看,咱們果然相處得來!

    孟鈞陽撓撓頭:“完了,咱家終于來了個跟爸對得上的人了。”

    祝之嬗也忍不住笑個不停,客廳里充斥著歡快的氣氛。

    聊久了,時白荔也大概能明白為什么孟鈞陽會是這么個性格了。父母相愛相知,父親幽默風趣,母親溫婉溫柔。

    這樣家庭里長大的孩子,可不就是傳統的主角么。

    飯桌上時白荔照舊是一掃而空,看得祝之嬗十分滿足。

    她忍不住問起了過年時的情況:“那時候怎么不來?你和小隨兩個人不用客氣,隨時過來都可以的!

    孟鈞陽咳嗽一聲:“媽,我和蕭隨那什么——”

    時白荔接上:“他倆有點互相看不順眼!

    孟鈞陽:“……”

    倒也不用這么直白吧?!而且現在……呃,他們也算是,和好了?和解了?

    祝之嬗的笑容仿佛已經明白一切。她溫柔道:“那就不管他們,讓他倆自己去外邊好了,要我說男孩子就是這么煩人。下次,荔荔你就自己來,阿姨再做好吃的給你,好嗎?”

    孟鈞陽:“……媽你好像有點那個偏心!

    孟伯清:“我看行。你不是有你阿姨聯系方式嗎?想來了直接說,點個菜。我們提前準備著就行了!

    時白荔:“好呢,謝謝叔叔阿姨!”

    孟鈞陽:“……”

    已經開始徹底無視他了!

    飯后,一家人正坐在沙發上聊天。門外卻忽然響起了車停下的聲音,不一會兒,門前的門鈴就響了起來。

    孟鈞陽去開門,下一秒卻忍不住驚訝。

    “你怎么來了?!”

    客廳的三人都探頭去看。

    門口,蕭隨一身黑色風衣,雙手插兜,面無表情。

    他冷冷道:“我來接人!

    孟鈞陽:“……呃,?”

    遲疑間,祝之嬗已經帶著時白荔走過來了。

    祝之嬗像是不知道蕭隨和孟鈞陽之間發生過什么似的,還是如兩人大學時一樣,笑著溫柔地打了個招呼。

    “小隨,先進來坐吧。吃飯了沒?我讓他們再上點東西,一起吃點吧。”

    看見她,蕭隨的表情才算是稍微松動了一些。

    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朝著后面的孟伯清點了點頭,又對祝之嬗放緩聲音:“謝謝。不過我吃過了,接了荔荔就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時白荔身上。

    時白荔乖巧轉頭,和孟家人一一道別。

    既然親哥都來接了,就算再舍不得,也不好再留人。

    祝之嬗握著時白荔的手,溫柔道:“宴會我肯定會去的。咱們下次再見,荔荔。”

    她和孟鈞陽站在門口,目送著兄妹二人朝著遠處的車走了過去。時白荔朝著他們揮了揮手,轉身朝著蕭隨跑了過去。

    蕭隨似乎說了兩句什么,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他們自然聽不見。卻能看見時白荔笑嘻嘻的,蕭隨似乎也勾了勾唇。

    然后他很自然地牽著時白荔的手,把她送到了車門邊。

    蕭隨替時白荔打開車門,扶著車頂讓她進去。又順手把她的一縷頭發從安全帶里撥了出來。

    孟鈞陽感覺自己真和蕭隨和解了。

    他這會兒甚至能心平氣和地感慨:“別的不說,蕭隨對小白荔還真是沒得說。果然有妹妹就是不一樣……”

    他一轉頭,便看見旁邊,自己的媽媽祝之嬗仿佛陷入了沉思,微微蹙眉,有些驚疑的樣子。

    祝之嬗輕聲問道:“他們的關系……是不是太好了一點?”

    孟鈞陽“啊”了一聲,滿臉茫然:“兄妹不是都這樣嗎?”

    祝之嬗:“……”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蠢兒子,搖了搖頭。

    第69章 069

    這段時間蕭隨似乎也十分忙碌, 總是早出晚歸的。時白荔一上車就盯著蕭隨看,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兩個洞來。

    蕭隨撩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怎么?”

    時白荔:“哥哥怎么有空來接我回家?”

    蕭隨語氣平淡:“順路而已!

    時白荔哦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是怕我留在孟家不想回去了呢。”

    蕭隨:“……”

    捏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緊了緊, 他目視前方發動車子,直到行駛出了一段距離,才像是不經意似的緩緩開口。

    “你……很喜歡孟鈞陽?”

    時白荔正在刷手機,隨口道:“還行吧。”

    車內便陷入了沉寂。

    時白荔刷手機上了頭,壓根沒注意到。她被小視頻逗得咯咯笑, 直到車子一個急剎車猛然停下,才從手機里回神。

    抬頭一看,已經到家了。

    而旁邊的駕駛座早沒人了。透過車的前玻璃窗,剛好看見蕭隨往前走的背影。

    看上去又快又急。

    時白荔眨眨眼,也慢吞吞地解開安全帶下車。

    等她從車庫進了別墅,連蕭隨的背影也看不見了, 只聽見樓上傳來一聲砰的關門聲。

    笑呵呵的廚房大師傅剛好經過,和她打了個招呼:“大小姐回來啦。要吃東西嗎?”

    時白荔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不過……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孟家吃得有點多,還沒消化,這會兒騰不出空缺。

    她艱難地詢問:“有什么好吃的嗎?”

    大師傅不知道她的內心掙扎, 樂呵呵地報了一串菜名, 感慨:“都是做好了的晚餐, 還在爐子上溫著呢, 你想吃的話再開個火就行!

    時白荔咦了一聲:“晚餐沒人吃嗎?”

    大師傅搖搖頭, 小聲:“蕭總一回來聽說你還沒到家,不吃飯就去接你了, 剛剛也直接回房了……哦,你們在外面吃過了是吧?”

    時白荔眨眨眼。

    “順路而已”原來是這么個意思啊。

    她權衡了一下肚子的剩余空間, 最終決定稍微克制一點:“我吃過啦,再過一會他還不下來你們就吃了吧,別浪費了。”

    時白荔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她打開游戲直播,熟練地開口:“各位晚上好,今天想看我玩什么角色呢?”

    直播APP設有開播提醒。

    蕭隨看著自己手機彈出的提示,喜怒不明。只是按滅了推送,繼續看面前的電腦。

    五分鐘后,電腦頁面還停留在當前,動也不動。

    十分鐘后,他終于又打開了手機,找到直播APP,打開特別關注。

    【您的特別關注主播-白色季節-正在直播!

    畫面里,時白荔已經開了一局游戲,她操作的角色剛拿了一波三殺,彈幕上都在刷666。

    蕭隨沒發彈幕。他只是手指一滑,又送了100個深水魚雷。

    時白荔大概是看到了禮物提醒。一邊操作人物拎著槍又秒一人,一邊懶洋洋地開口:“謝謝老板的禮物。祝您晚上吃飽,永遠不死。”

    蕭隨:“。”

    他把手機放在電腦邊的支架上,仿佛是打算把直播當作工作的背景音。

    只是兩個小時下來,電腦都已經自動黑屏了,他的目光還沒從直播上挪開。

    直到時白荔大概是完成了直播任務,和觀眾道別,蕭隨才恍然回神,關掉了直播APP。

    他靜神聽了聽,這會兒已經是深夜,別墅內靜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去休息了。

    大概,時白荔也是一樣。

    蕭隨淡淡地注視著窗外的夜色,只覺得有些疲憊。這對于他來說是難得的經歷,卻連想要剖析自省的力氣都沒有了。

    時白荔說過,她不會結婚。

    但這不代表她不會戀愛。

    只要想到會有另一個男人和她站在一起,牽住她的手……蕭隨就會涌起一股無法言說的煩躁和戾氣。

    作為哥哥,他自覺自己有資格去干涉一下妹妹的交友。

    當然也包括男朋友。

    他會理所當然地不允許任何男人接近時白荔。

    他決不允許。

    但如果他不是哥哥了……

    想起即將舉辦的晚宴,蕭隨恍然發現,自己好像也會失去管教她的資格。

    他關上窗時,其他人也無法走進來。

    可他要是想要自己進去,就得為后面的人,都打開門。

    從客觀角度來說,孟鈞陽是個理想的對象。

    他陽光開朗,帥氣溫和。家庭優秀,本人愚蠢了點,但蠢人的運氣總不太差。能力來說,勉強也還行。

    荔荔喜歡他,并非不可能。

    今天接人時,看見她站在孟家人中間,巧笑嫣然,氛圍渾然天成,仿佛天生就是一家人。

    而他才是局外人。

    蕭隨幾乎是自虐式地回憶著當時的畫面。

    他漠然坐在房間內,直到鼻尖忽然聞到了一股和現在氣氛不合時宜的鮮美。

    伴隨著的,還有房間門外隱隱約約窸窸窣窣的聲音。

    蕭隨本來沒打算理會的。

    但那香味越來越濃,與此同時,一聲響亮的“哧溜”在門外響起。

    “……”

    他走過去,一拉開門就看見時白荔正蹲在自己的房間門口。

    手里捧著一碗香噴噴的香辣牛肉泡面。

    哧溜,哧溜。

    聽到動靜,她抬頭,咬著面條含糊不清地問:“哥哥,你出來上廁所。俊

    蕭隨面無表情:“你先說說你蹲在這里吃泡面的理由?”

    時白荔滿足地喝了一口面湯,才站起來和他對視。

    她理直氣壯:“報復你來的。”

    蕭隨:“……”

    她這么驕傲的樣子,倒是讓人無言以對。

    蕭隨微微側開臉,避免去看她因為被辣而激得嫣紅面容。

    他后退一步,打算回房再關上門。

    “謝謝。你成功了!

    這么說著,房門卻沒能合上。

    時白荔沖著他,微微歪頭:“還有一碗,你吃嗎哥哥?”

    蕭隨微微一頓。

    五分鐘后,他已經在樓下客廳了。面前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面。

    揭開蓋子,里面的熱氣便鋪面而來,在微冷的夜晚里帶來無法拒絕的暖意。

    泡面這東西,永遠是聞著香吃著普。但蕭隨還是一口一口把那些彎彎曲曲的小面條都吃完了。

    暖意席卷了四肢百骸,似乎連剛才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他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孟鈞陽太蠢了!

    時白荔在對面,有點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蕭隨微微瞇起眼,口吻有些酸:“……你喜歡蠢的?”

    時白荔好像剛剛才明白什么似的,她忍不住托著下巴,促狹地笑了起來:“哥哥,你不會以為我想和孟鈞陽在一起吧?不會吧不會吧?”

    蕭隨:“!

    蕭總沉穩:“料你也看不上!

    時白荔玩著手里的筷子,笑容還停留在臉上。

    “我不結婚。我只想玩玩——這樣談戀愛多耽誤人啊,到時候被人罵渣女就不好玩了。”

    蕭隨微微皺眉,時白荔的表情讓他心底一澀,已經下意識開口。

    “你不是。”

    時白荔跳下椅子,一身反骨:“你又沒和我談過,你怎么知道?好啦,我睡了,有事明日再奏。”

    說完就啪嗒啪嗒跑上樓去了。

    蕭隨看著她的背影,緩緩嘆氣。

    起身收拾掉兩人的夜宵垃圾,再回到二樓時,他站在時白荔的房間門口,輕輕開口。

    “晚安荔荔!

    ***

    慈善晚宴這天終于還是來了。

    時白荔早晨一起來,便看見房間門口掛著一條亮晶晶的裙子。等她走下樓,發型師化妝師等人也都等候在樓下了。

    大家微笑著看著她:“時小姐,您準備好了我們隨時可以開始。”

    時白荔很懵逼:“誰派你們來的?”

    她不記得她約過這些啊。

    眾人一致:“蕭總!

    蕭隨本人倒是不見蹤影,時白荔吃過豐盛的早飯便坐下任她們折騰了。

    她本以為這就是個普通的宴會,打算自己隨便搞點妝容就拉倒。沒想到蕭隨卻仿佛很重視似的,搞得如此大手筆。

    這樣一想,房門口的那條裙子大概也是他送的了。

    時白荔還看見造型師特意擺出來的鞋子以及各類配飾,都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邊。

    注意到她的視線,造型師微笑:“都是蕭總親自挑的呢!

    怎么忽然這么事無巨細,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時白荔想不明白。只能歸結為反派心,海底針。

    折騰了大半天的時間,下午五點,蕭隨才匆匆回了家。

    他顯然已經換好衣服了,一身深藍色的禮服西裝,比起平時多了一分優雅。

    ——更像斯文敗類了。

    只是看到時白荔時,他的目光停留了好一會兒。

    那目光幽深晦暗,讓人無法分辨。

    時白荔直白道:“哥哥,你看起來要得紅眼病了。”

    蕭隨:“?”

    時白荔笑嘻嘻:“不過,是帥氣的紅眼病!

    大概是看在帥氣的份上,蕭隨并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抬起手,幫時白荔又整理了一下發型。最后才從胸口拿出了一個首飾盒。

    打開來,里面是一串白粉色的珍珠套裝,包含項鏈、耳環和手鐲。

    每一顆珍珠都大而圓潤,看不到任何瑕疵。在燈光下,閃爍著白里透粉的晶瑩光線,美貌得無可比擬。

    蕭隨:“戴這套吧!

    這顯然也是他特意挑的。

    白色的珍珠和淺色的裙子很搭,既有少女的粉嫩也有優雅的氣質。

    時白荔自己把手鐲和耳環帶上了。輪到項鏈時,她自然而然地舉起來,遞給蕭隨:“哥哥幫幫我!

    她轉過頭撩起頭發,露出了一小塊白皙的后頸肌膚。

    蕭隨目光往下,幾乎分不清是這塊皮膚更白,還是手中的珍珠更白。

    他環繞過時白荔的身體,從胸前掛起項鏈。這個動作幾乎有種把人摟入懷中的錯覺,也讓他覺得,似乎此刻時白荔真的屬于自己。

    蕭隨也只是微微一頓,便放開手臂,扣住了項鏈的末端。

    冰涼的珍珠在脖子上滑動,讓時白荔感覺有點癢癢的。她忍不住晃了晃身體,感覺脖子蹭到了蕭隨的指尖。

    更癢了。

    “別動!

    蕭隨在背后淡淡道。

    他的氣息吹在耳邊,讓時白荔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時白荔只好轉移注意力,看向旁邊。

    等這條折磨人的項鏈終于扣好,時白荔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餐邊柜邊,折下了一株粉白的月季。

    這是今天家里剛換上的新花。粉白月季開得正濃烈,花瓣層層迭迭,嬌嫩而美麗。

    時白荔把花插到了蕭隨胸前的口袋里。

    只見枝葉的支撐力不夠,花“啪嘰”一下,掉在了地上。

    時白荔:“……”

    蕭隨:“……”

    他俯身撿起花,早有造型師遞過來一只小巧的暗夾。蕭隨卻仿佛忽然失去了雙手似的,把暗夾和花都遞給了時白荔。

    “荔荔幫幫我!

    ……看在珍珠的份上。

    時白荔大發慈悲地重新給蕭隨戴了一次。

    這回花穩穩地待在了胸前的口袋上。粉白花瓣露出了頭,在深藍西裝的襯托下,竟給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蕭隨增添了一絲溫和。

    就是……

    蕭隨低頭:“怎么了?”

    時白荔頭搖的象撥浪鼓:“沒事沒事,無事發生。”

    ——就是有點像新郎官。

    她沒好意思說——

    慈善晚宴的地點設在市內六星酒店的宴會廳內。到達后,蕭隨就讓時白荔自己玩去了。

    時白荔很快找到了明嬌。明嬌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裙,典雅明媚,非常契合她的氣質。

    “嬌嬌你真好看!”

    “荔荔,你也是啊!

    明嬌的語氣純然。

    面前的時白荔穿了一件blingbling的連衣裙,露出了纖細的雙臂和筆直的腿,眼睛周圍也點綴了亮晶晶的高光眼影,看上去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兩個人一邊自拍一邊聊起最近的生活。

    明嬌說起自己工作的一些瑣事,她聲音溫柔,講起這些事也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不知不覺就讓人感同身受。

    時間很快流逝。

    等兩人意識到,從休息室走出來時,宴會廳內已經聚滿了人了。

    觥籌交錯,言笑晏晏,一派熱鬧。

    時白荔拉著明嬌去了最前面的桌子坐下。孟鈞陽和祝之嬗也已經來了,正坐著喝香檳。時白荔看他們這就認識了,才悄悄和明嬌開口。

    “我去個洗手間,你們先聊哦!

    她提著裙子,腳步輕快地穿過人群。

    路上還遇到了許久未見的寧哲。對方看見她便表情復雜,一副想要說什么的樣子,時白荔腳步不停地揮手:“尿急,不好意思啊!

    寧哲:“……”

    宴會廳內自帶的女洗手池大排長龍,時白荔想了想,干脆跑去外面大廳的洗手間。

    可還沒走到,就被面前的女人攔住了。

    面前的人穿了一件紅色旗袍,頭發挽起。還是一樣驚人但令人不適的美貌,目光明明是看著人的,卻無端有種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輕蔑。

    ——姚欣。

    時白荔知道打死蕭隨也不可能邀請姚欣,這人是不請自來嗎?

    她轉過頭,看見自己的保鏢就在不遠處,隨時監視著這里的情況。正要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姚欣已然冷笑一聲。

    “時小姐就這么害怕么?連說句話都需要保鏢在場?看來,是上次被嚇破了膽子。”

    時白荔誠懇地看著她:“是我的膀胱,你再不讓開就真的要破了!

    姚欣:“……”

    她的臉上掠過一絲鄙夷和尷尬,但好歹是讓開了。

    不僅讓開了,還尾隨著時白荔也走進了廁所。

    時白荔很驚訝,她拉開廁所隔間門,看了一眼姚欣。

    姚欣挑眉:“怎么?”

    時白荔:“哦。我還以為你還想跟我進來呢。”

    姚欣:“……?”

    她的眉頭深深皺起,不明白怎會有如此粗俗的人。

    回應她的,只有時白荔啪地關上的隔間門。

    姚欣深吸一口氣,先冷靜了些許,才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洗手間里回蕩著。

    “時小姐,今天我親自來,是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

    “只要你愿意和我聯手,蕭家都是你的。其他條件你想要什么,也可以盡管提!

    “我對你沒什么興趣,也不想針對你。你要知道,我們的敵人其實是一樣的!

    姚欣沒有想到,自從生日那天她受了點小挫折后,周圍的一切便接二連三地開始不順起來。

    蕭隨和孟鈞陽本來已經分道揚鑣不合多年,卻忽然聯手開始整她。這兩個人聯手的實力,她根本無法抵抗。埋下的羅蒙這顆棋子也被連根拔起,還差點波及到了她。

    最重要的是,宴西。

    姚宴西。他居然會喜歡上這么一個粗俗而惡心的人。

    無法接受。

    但這女人暫時還有利用價值。

    姚欣知道,時白荔和孟家人關系不錯,只要時白荔愿意下手挑撥下孟蕭的關系,讓他們二人再次分崩離析……

    自己就可以趁虛而入。

    到了那時,想怎么處理時白荔還不是隨心所欲?

    以利誘之,以權相逼。她不信時白荔會不愿意。

    隔間內開始沖水。

    姚欣屏住呼吸,看著時白荔走了出來,然后眨眨眼,一臉迷惑。

    “你怎么還在?”

    姚欣:“……”

    姚欣冷笑一聲:“和我裝傻是沒用的。我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和我做敵人。否則今天公布的,就是你野種的身份。脫下蕭家女的身份,你覺得你還有什么?”

    她緊緊盯著鏡子里時白荔的臉,企圖在那上面找到一絲驚慌失措。

    當然,姚欣失敗了。

    時白荔只是嘆了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轉過身。

    “既然如此,那我也直接點好了!

    時白荔的臉上帶著三分悵然、三分悲傷、還有四分決心。

    “你有這么高速運轉的機械進入國內,記住我給的原理。小的時候就是研發人,就是……”

    她沉靜地來了一段已讀亂回。

    姚欣的眼神從“?”變成“……”最后終于定格在了怒意上。

    時白荔這才見好就收。

    指激怒了就跑。

    誰知道姚欣會不會隨身帶著刀子忽然捅兩下?

    她跑到廁所門口,就聽見姚欣頗有些歇斯底里的聲音:“蕭隨給了你什么好處?!這樣你都愿意幫他?還有孟家的那個……你們不知道他是個瘋子嗎?!”

    時白荔回頭銳評:“瘋子比你這個真神金好。”

    姚欣的眼神中透著徹骨的恨意,恨恨道:“……你會后悔的。”

    時白荔溜出門,發現保鏢們都一臉緊張地站在門口。旁邊還有一個臉色蒼白的姚宴西。

    她示意自己沒事,又對著姚宴西問道:“你是不是沒有精神病院的電話啊?要我幫你聯系嗎?”

    姚宴西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似乎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時白荔不想當拯救人的小白花,尤其是拯救姚欣。她聳聳肩,回到了宴會廳。

    人來人往,姚宴西站在門口等了好一陣子,才看見姚欣走了出來。

    她已經平復了情緒,恢復了那一成不變的高貴面容。只是看著他,遞給了他一個U盤。

    “她不愿意配合,就不能怪我了。你也不會怪母親的,對不對?你知道我是有足夠理由的!

    姚欣的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宴西,交給你了。”

    姚宴西看著她手中的東西,仿佛看見了什么洪水猛獸,一動不動。

    姚欣逼近了一步,聲音溫柔:“宴西。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吧?”

    聽母親的話就好了。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

    姚宴西目光空茫地站在原地,渾身僵硬,俊美的面孔仿佛快要碎掉了。

    但姚欣卻并沒有發現。

    或者說,她并不在乎。

    她只是越發逼近,有些神經質地把U盤舉到了他的眼前。

    “你不是想要她嗎?打敗蕭隨,讓蕭隨身敗名裂,淪為笑柄。她就是你的了啊……媽媽這都是為了你好啊。你要不聽我的話嗎?”

    一句句話如同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姚宴西好像出現了幻覺,身上那些已經逐漸愈合的傷口似乎又被抽開了,皮開肉綻的疼痛席卷全身。他想要大聲說自己痛,可是從小到大的教育讓他不被允許說出口。

    他必須接受。接受母親給的一切命令,一切痛苦。

    只要接受就好了。不去思考,不去反抗,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姚宴西伸出手,接過了U盤。

    姚欣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些許,還帶著點無法言說的驕傲和得意。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去,把這東西放在屏幕上,讓所有人都看看——”

    “不!

    話還未說完,姚宴西已經猛然抬起頭,用力甩開了手中的U盤。那東西在地上被摔裂,滑行了好一段距離。

    大廳里不少客人都抬頭看了過來。

    “不。母親,我做不到!

    姚宴西搖著頭,眼神里帶著從未出現過的決然。

    他轉身跑了出去。

    背后,姚欣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了。

    她看著姚宴西跑出酒店的身影,感受到心底席卷而來的,刻骨銘心的背叛。

    這是姚宴西第一次違抗她的命令。

    就因為,時白荔——

    時白荔一回到宴會廳的主桌,便看見蕭隨正坐在她旁邊的位置。

    他抬眸,似乎是看見了自己。竟然主動起身走了過來。

    “姚欣來了?”

    蕭隨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同時還上下看了一圈時白荔,似乎是在檢查她的胳膊腿是否還都完好無損。

    時白荔不意外蕭隨知道了,估計是保鏢第一時間就報告了這件事。姚欣很顯然已經是最高警報級別的人物了。

    她點點頭,開始打小報告:“她讓我跟她一起對付你。我覺得她可能喝大了!

    蕭隨失笑。

    他抬起手來,揉了揉時白荔的頭頂。沒用力,小心著沒破壞她的發型。就像逗弄一只小貓一樣。

    果然,時白荔并沒有拒絕,還笑得挺開心。

    主桌上,祝之嬗看著不遠處的兩人,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她有心想要說些什么,又覺得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有些多管閑事了。更何況,她也不大愿意以惡意揣摩他人。

    旁邊的孟鈞陽感覺到她的心神不寧,疑惑道:“媽,怎么了?”

    祝之嬗不想和這個兒子多說,含糊道:“沒事。吃你的吧。”

    另一邊。

    特助匆匆走到了蕭隨旁邊,悄聲示意已經七點鐘,蕭隨該上臺開場了。

    蕭隨卻伸出一條胳膊,看向了時白荔。

    時白荔往后縮:“……我也要上臺?我不會要表演節目吧?”

    蕭隨微笑:“荔荔站在我旁邊就好!

    等時白荔將信將疑地挽住他,他才略微低頭,在她耳邊輕輕開口。

    “一切都交給我!

    時白荔忍不住又縮了縮脖子。

    蕭隨貼得太近了,耳朵好麻。

    舞臺上的光照得人幾乎發燙。

    蕭隨說交給他,的確是一切都交給他。時白荔只需要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臺下的人就好。蕭隨則是冷靜而淡漠地說完了開場白,介紹了今天的全部捐款都會用于救助山區,賬目公開透明等等。

    然后他就表示要捐一個億。

    “感謝我身邊這位,時白荔小姐的慷慨解囊!

    蕭隨微微側身,讓燈光全部照向了時白荔。臺下頓時一片轟轟烈烈的掌聲。

    時白荔:“……”

    什么玩意?有這趴嗎?

    錢她沒出,名成她的了。

    蕭隨這是什么意思?指名積德嗎?

    人在臺上,當然沒辦法直接詢問。她只能笑著背負了這一切。

    蕭隨拿起話筒,還要說些什么:“另外有件事,向各位宣布……”

    一道刺耳的女聲卻忽然打斷了他。

    “蕭隨。你這么為她著想,知不知道她根本就是個野種?”

    一句話,鎮住了全場。所有人驚在了原地,一時間連反應都忘了做。

    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側面的人群讓開,姚欣從舞臺的側方走了上來,手里也拿著一個話筒。

    她一席紅裙,臉上掛著高貴的微笑,脖子高高揚起,帶著不可一世的驕傲。說出的話卻如同利刃,直接指向了舞臺上的時白荔和蕭隨。

    在場的人幾乎都知道蕭隨和姚欣的過往,所有人都知道這對母子不相容。

    只是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同框過了。這一次同時出現不說,居然一來就搞了個大新聞,此刻所有人都在臺下竊竊私語,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姚欣怎么來了……蕭總肯定不會請她,她難道是偷溜進來的嗎?我靠也太拼了吧!

    “野種什么意思,這是要和私生女算賬?姚欣自己不是也有個私生子么……”

    “我靠今天有瓜吃了!第一線啊!”

    ……

    時白荔看了一眼蕭隨。

    他挺淡定的。

    于是她也淡定了。

    姚欣就算有通天的本領能偷溜進來拿到話筒,上臺這會兒功夫也足夠保鏢把她給架出去了。只要蕭隨想,姚欣絕對說不出第二句話。畢竟這里還算是蕭隨的主場。

    可現在蕭隨沒動,也沒讓人動,就表示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他肯定是有后手。

    雖然不知道后手是什么,但反派裝逼都是這樣的。

    時白荔很懂。

    可惜,姚欣顯然并不懂這個套路。

    她走到舞臺中間,語氣貌似誠懇中又隱藏著一絲迫不及待的興奮:“蕭隨。她根本不是你父親的女兒,她也不是你父親愛人的女兒。只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而已。我看著你把這么個人放在家里,實在是不忍心隱瞞啊。你這是要毀了你父親的名聲,毀了蕭家,也毀了你自己嗎?”

    說到毀掉時,她的語氣不正常地升高,仿佛興奮到了極點。

    伴隨著話語,姚欣一揮手,背后的大屏幕上就出現了兩張親子鑒定。

    一張是時白荔和蕭偉奇的。另一張,居然是時白荔和柯珊的。

    而令人驚訝的是,兩張親子鑒定的結果都顯示,時白荔和這兩個人都毫無血緣關系。

    時白荔:“咦?”

    她都有點驚訝了。

    她和柯珊,居然也不是親母女?

    這原著里也沒提?

    時白荔大概能猜到,之前自己被綁架時姚欣就拿到了自己的DNA,畢竟也就幾根頭發的事。那之后,姚欣想要確認自己是不是蕭偉奇的血脈,親自去鑒定一下也正常。

    可她居然能找到柯珊,還做了一次柯珊和自己的親子鑒定?

    要知道自己和蕭隨都先入為主,覺得柯珊肯定是自己的血緣母親。從來沒想過不是這種可能。

    也只有姚欣這種詭異的腦回路才會去確認這件事。

    更離譜的是,時白荔居然真的和柯珊沒有關系。

    那她是怎么出生的?

    石頭里蹦出來的?

    時白荔陷入了迷惑的思索中。怎么感覺男頻龍傲天商戰文,忽然變成了懸疑文?

    姚欣的咄咄逼人卻引起了軒然大波,舞臺下一片混亂。拍照的、吃瓜的、興奮地現場直播的……大家都被這一連串的豪門密辛給震驚了。只是亂歸亂,大家都在整齊有序地吃瓜,誰也沒有出聲打擾此刻的針鋒相對。

    所有人都把目光對準了當事人,期待著接下來的反應。

    姚欣的臉上依然是笑容,眼神里卻帶著痛快的狠厲。

    這是她給時白荔的報復。時白荔既然不愿意和她聯手,那么自然就只能收獲身敗名裂,被人唾棄的下場。

    她不好過,時白荔憑什么好過?

    一個不知出身的野孩子,竟然也能進入蕭家,當上蕭家的大小姐,在這場宴會上以主人自居。

    憑什么?

    剛剛在洗手間里,對著自己毫無敬畏,還敢當面罵她。

    憑什么?

    明明粗魯不堪,卻只不過寥寥幾面,就勾引得姚宴西居然敢反抗自己,敢違抗自己的命令。

    憑什么?

    她必須要讓時白荔明白,時白荔目前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

    只消自己稍微動動手指,就能讓她現出原形。

    這也是姚欣給蕭隨的禮物。

    要知道,蕭隨如此珍重的妹妹,居然是個父母不詳的野種。說出去自然會成為所有人笑柄,成為所有人茶余飯后的笑料。

    蕭隨不是天才嗎?不是自視甚高,一向看不起所有人嗎?

    可如今,他也有狼狽不堪的時候了。不僅是蕭隨,連帶著蕭偉奇,蕭家,都要跟著一起丟臉。

    她所憎恨的一切,都要在今天徹底變成笑話。

    想到這,姚欣就覺得快意極了。

    唯一遺憾的是,本來這件事應該由姚宴西來完成。

    讓他親自在舞臺上來見證這兩個人的絕望。

    可她那不成器的兒子竟然逃跑了。

    不過沒關系……由她親自來辦也是一樣的。

    姚欣興奮地逼問:“蕭隨。你看走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了。不過你還年輕,不謹慎也是正常的。只是可惜你父親和蕭家的名聲了……”

    她的話才說到這,蕭隨忽然笑了起來。

    就在這混亂的時刻,他甚至笑出了聲。

    笑容回蕩在宴會廳內,著實有些詭異。姚欣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她緊盯著蕭隨,卻看他目光沉靜,懶洋洋地陰陽怪氣:“你倒是真為我著想啊——”

    姚欣心里一突。

    蕭隨不再理會姚欣,而是面朝著舞臺下的眾人,冷靜開口:“其實剛剛要宣布的,也正是這件事。我身邊的這位時白荔,自從來到蕭家后便有關于她身世的諸多傳聞,已嚴重影響了我們的生活。今天這個慈善晚宴,一是捐款做善事。二是特此澄清。”

    背后的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系列文件。

    蕭隨的聲音淡淡,卻有一種無法反駁的自信。

    “她是我父親蕭偉奇曾經過命好友的孩子。這對好友夫妻因意外過世,只留下這個孩子。他不忍心看好友孩子受苦,便找了人托付,照料長大,F在長大后回歸蕭家,是蕭家的貴客。蕭家待她,也和蕭家的所有孩子一樣,并無不同。她的名聲,便是我蕭隨的名聲。至于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我只能說,挺好笑。”

    “……”

    時白荔轉頭看去,發現蕭隨準備得可太齊全了。

    什么蕭偉奇和這對好友的陳年合照,什么死亡證明,什么收養協議……從二十多年前到現在的文件,應有盡有。

    要不是她是當事人,她都信了。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大概就是蕭隨最近忙碌的原因吧?

    也是他之前說的,要找個機會公布公開她的身世。

    只不過這個公開內容……有點超出意料了。

    蕭隨大概是怕她出軌私生女的身份buff迭滿,怕她被人嘲笑,才苦心營造了這么一個假身份。

    過命好友的孩子,聽起來的確值得尊重多了。也不知道蕭隨到底花了多少心思,才搞出了這么一套完整的證據文件。

    不過……時白荔都有點同情姚欣了。發癲沒找好時間。

    這不是正好大招放無敵上了,撞在蕭隨的槍口上了嗎?

    “不可能。蕭隨,這不可能。這都是你編的!”

    姚欣猛然轉頭。

    她很清楚,蕭偉奇怎么可能有什么過命好友。更不可能還有閑工夫照顧好友的孩子!

    蕭隨勾起嘴角,眼神中竟然還帶著一絲憐憫:“你愛信不信。因為……這根本不重要!

    人只會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臺下一片紛擾,所有人都被這連環信息給沖擊到了。但蕭隨證據確鑿,有理有據,語言令人信服。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來的形象都是冷靜自持、淡漠冷血的。

    這樣的人,有什么理由為了時白荔說謊呢?

    比起一個瘋子,當然還是蕭隨更值得相信。

    姚欣的信任與否并不重要。當所有人都相信了蕭隨給時白荔的新身份,那么她就是這個身份了。

    蕭隨不再看姚欣,而是牽住了時白荔的手,走下了舞臺。話筒被切斷,姚欣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即便她還想留在舞臺上,那也不過是成為更多的笑柄而已。

    眼看著無數手機和鏡頭都對準了她,姚欣知道,自己已然輸了。

    臺下,所有人的嘴里都在叭叭叭地討論這件驚天八卦。

    “我靠所以這個時白荔真不是蕭家的孩子?”

    “故人之子,看蕭隨這么重視的樣子,應該關系也挺好的吧?”

    “你懂什么。關系再好,不是蕭家人那就沒有繼承權。蕭隨這招精著呢,這是表面以禮相待,實際劃清界限!”

    ……

    “不是的!

    主桌上,孟鈞陽皺著眉,忽然低聲開口:“蕭隨不是要劃清界限!

    他被這一連串的信息砸臉,好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

    但很快,他就聯想到了之前蕭隨和時白荔的相處過程。兩個人的互動在腦中來回播放,蕭隨的一言一行都如同慢鏡頭,在記憶里滾動。

    作為曾經最了解彼此的好友,作為決裂過的宿敵,孟鈞陽忽然就意識到了——

    這不是劃清界限。

    這是蕭隨在鋪墊。

    他猛然沖了出去。

    并沒有意識到旁邊座位上,臉色蒼白的祝之嬗。

    祝之嬗捂住胸口,感覺心快要跳出來了。

    她不斷地對自己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自己是魔怔了,是這么多年的執念讓自己瘋了。

    但那個不可能的猜想卻在心底不斷發酵——

    那邊慈善晚宴還在繼續。但大家的情緒已經被調動了起來。這樣一來,宴席肯定是不好待著了。蕭隨下了臺就把時白荔送到了休息室,讓她先在這里避一避。

    時白荔進了房間才問出了她最疑惑的點:“我的父母到底是誰?”

    蕭隨停頓了會兒:“……不知道?律旱氖,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他只知道姚欣大約是要公開時白荔并非蕭偉奇的親生子。這本來也和他的目的一樣,便讓她上來表演一下喜劇。卻沒想到還有柯珊的事。

    姚欣給出的那份關于柯珊的親子鑒定,他也是第一次見。真實與否還存疑,但找到柯珊再去鑒定一次也不難。

    只是蕭隨隱約有種感覺。那份報告,大概率不是假的。

    從之前接觸柯珊的反應來看,時白荔的確就是她的女兒沒錯。

    那么,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整件事越來越撲朔迷離。蕭隨從未想過,時白荔的身世居然會如此神秘。

    比起他,時白荔就顯得放松多了。

    她只是短暫地思索了一下,就選擇放棄:“我大概是天地孕育而成的天選之子,集世間精華而成。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

    蕭隨:“……你的想象力還是那么豐富!

    他讓人給時白荔上點吃得喝的,又找人去叫了明嬌來陪著,以免時白荔又想出什么驚天身世。

    才轉過走廊,便看見一個人等在走廊盡頭。

    看見他,便直起了身。

    ——是寧哲。

    蕭隨步履不停,直到走到了寧哲身前,才看見這青年目光堅定地抬頭看他,露出了一個復雜的苦笑。

    “所以,你果然喜歡她。”

    蕭隨表情漠然:“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寧哲深吸口氣:“……是。過年時我就猜到她的身世可能有古怪。”

    蕭隨的表現太不掩飾了。

    他對于時白荔的感情和占有欲,只要是同為喜歡時白荔的人,便盡收眼底。正因如此寧哲才會奇怪,蕭隨怎么會做出這種陷時白荔于道德倫理于不顧的事。

    他那時就隱約感覺到,兩個人大約并不是親兄妹。

    只是這畢竟涉及到蕭家密辛。寧哲查了好幾個月也沒什么結果。直到現在,蕭隨主動公布。

    蕭隨冷淡地掠過他,繼續往前走。

    寧哲站在身后,攥緊了拳,感覺心底空茫茫一片。

    他其實已經逐漸意識到,自己不會有機會了。

    時白荔不會喜歡他。

    比起自己,她待在蕭隨身邊時更快樂。就連孟鈞陽,也讓她輕松自如。

    唯獨自己。

    從一開始,他的立場就錯了。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沒能真正進入時白荔的眼里。

    蕭隨說得的確沒錯。

    他配不上時白荔。只是他一直不甘心這個結果,還在苦苦掙扎而已。

    寧哲低下頭,苦笑了一下。

    或許,是時候選擇放手了。

    比起令人厭煩的追逐,遠遠的守護,才是她更需要的東西。

    他沒有踏入那間休息室。而是最后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蕭隨先去了宴會廳。

    眾人雖然私底下八卦得沸反盈天,但誰也不敢當著蕭隨的面多問。

    大家臉上都掛著面具,一邊捐款一邊假惺惺地說些場面話。

    蕭隨應付了幾撥人后,便看見孟鈞陽朝著自己沖了過來。

    他臉上的表情倒是很讓人熟悉。

    曾經決裂之前的爭吵,孟鈞陽就是這個樣子。

    只是,他已經不是當年的蕭隨了。

    他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孟鈞陽的所有攻勢。帶著人走到了無人的洗手間,反鎖上了門。

    這才回頭:“有事?”

    孟鈞陽大概也是知道這件事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一直憋著一口氣,F在終于到了時候,幾乎是咬著牙開口——

    “你早知道,她不是你親妹妹?”

    蕭隨漠然:“是。”

    “你早就喜歡她了——我說的不是兄妹之情。是不是?”

    蕭隨掃了掃衣角的灰塵,漫不經心:“是!

    這一聲頓時激怒了孟鈞陽,他上前幾步狠狠抓住了蕭隨的衣領。蕭隨卻不痛不癢似的,臉上面無表情,緊緊握住他的拳頭,用力一根一根掰下了孟鈞陽的手指。

    “怎么?”

    蕭隨瞇起眼,冷笑。

    “難道你也喜歡她?”

    “我不像你!”孟鈞陽怒吼道:“你這是在利用所謂的兄妹感情在引導她!你利用哥哥的身份掌控她!這對她不公平!”

    “那又如何?”

    蕭隨怒極反笑,他一把推開了孟鈞陽,同樣沒收手。

    “和你有關系?”

    蕭隨冷冰冰地開口:“就算荔荔不是我親妹。也輪不到你來教訓!

    孟鈞陽深吸口氣:“……我是她的朋友,就憑我把她當朋友!我們全家人都把她當我的妹妹!”

    “朋友而已。”蕭隨冷冷道:“別忘了。她是蕭家的貴客,她現在住在蕭家。她叫哥哥的人,是我!

    第70章 070

    慈善晚宴在所有人的心滿意足中落下帷幕。

    吃飽了。

    大伙都吃飽了。

    這瓜真香。

    本來蕭隨舉辦的這場慈善晚宴就有不少人參加。

    為了力證時白荔的身份, 他還請了很多媒體。

    媒體自然捕捉到了這熱點。

    宴會還沒散,就有人開始寫稿子了。

    沒成想寫到一半就被叫停。

    “什么?不讓發?”

    “憑什么。窟@么好的大戲絕對能上熱搜?啊,呃……”

    “是姚家那邊啊……”

    ……

    那沒事了。

    倒也是。

    媒體人都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姚欣今天丟了這么大的面子, 自然不愿意有相關消息傳出去。

    但這又能限制得住多少人呢?

    其他來參加的賓客,早就通過無數渠道把這精彩的一幕傳播了出去。

    無數群聊、論壇,此刻都在激情直播吃瓜。

    “臥槽,貴圈真亂。”

    “所以白姐真的不是私生女,而是故交之子。之前黑她的是不是該道歉了?”

    “大清都亡了, 這個姚什么的,怎么還從血緣這種東西上罵人?”

    “我想象中的豪門內斗:高端大氣上檔次。實際的豪門內斗:上臺扯頭花!

    ……

    眾說紛紜。

    但毫無疑問的是,姚家的名聲,臭了。

    時白荔,卻又火了一把。

    時白荔對此并不知情。

    她只是和明嬌說了兩句,又吃了兩塊小蛋糕。

    外面的慈善晚宴便結束了。

    發生了這么大的事, 匆匆結束也正常。

    蕭隨全程都沒讓她在露面,接觸那些興奮打探的目光。

    雖然時白荔并不在意就是了。

    “回家了!

    蕭隨只是草草和明嬌打了個招呼, 便低頭看著時白荔。

    那目光幽深。

    好像某種野獸終于得償所愿后的滿足。

    時白荔:“哥哥,別這么看我,我害怕!

    蕭隨微微挪開目光, 表情不變:“怎么?”

    時白荔:“你像是餓了三年沒吃肉的狼人!

    蕭隨:“……?”

    時白荔:“哦, 不好意思, 說錯了。是狠人!

    蕭隨停頓兩秒, 雙眸又轉了過來:“你說話都能說錯別字?”

    時白荔理所當然:“我都沒說良人, 你就讓讓我吧!

    蕭隨果然安靜了。

    上了車,司機特意走了另一條酒店出口, 避開了大部分的賓客。

    時白荔趴在窗前,忽然瞥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

    “停一下!

    車一停。蕭隨也看了過來:“怎么了?”

    時白荔讓出一小片車窗, 指給他看:“你看,那不是那誰嗎?”

    窗外,酒店側門正中有個音樂噴泉。車輛環繞著噴泉一輛一輛過,唯獨噴泉旁邊,有個穿著西裝的身影,形單影只,十分寥落。

    正是姚宴西。

    蕭隨冷嗤一聲,目光沉沉:“你要找他?”

    “不啊。”時白荔搖頭,“我只是看他好像在撈噴泉里的硬幣。有點不道德吧?”

    蕭隨:“……”

    這行為竟然能被時白荔叫不道德?

    不對。

    姚宴西根本沒在撈硬幣!

    ……

    這么一打岔,姚宴西自然也注意到了停下來的他們。

    他站起身,主動走了過來,禮貌地敲了敲車窗。

    時白荔把車窗降了下來。

    姚宴西先感覺到了一陣暖意。

    接著,便看見里車內那張精致到無法褻瀆的面孔。

    帶著一貫理所當然的驕傲表情。

    再往旁邊,則是隱沒在黑暗中的蕭隨。

    哪怕看不見他的表情,姚宴西也知道,此刻蕭隨必然是對自己厭惡萬分的。

    這個血緣上的哥哥,對他一向如此。

    更何況是現在。

    他微微斂目,輕輕開口:“……抱歉。”

    時白荔驚奇:“你真的拿了硬幣。俊

    “……?”姚宴西茫然,有點像黑夜里迷失了路的小動物:“什么?”

    時白荔指了指他背后的噴泉。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什么:“不,我沒……”

    “噢。”時白荔眨眨眼:“那你道什么歉?”

    是啊。

    那他為什么要道歉。

    他只是習慣了,為母親的行為買單,為母親的所作所為心懷愧疚。

    ……因為他從未認同過。

    時白荔循循善誘:“別人做的事,不關你的事。但你做的事,也不關我的事哦!

    可別再搞出什么反抗母親的戲碼,讓她來背鍋了。

    她只想安度生前。

    姚宴西睫毛顫了顫,聽懂了。

    他乖巧地垂下脖子,像在俯首聽訓。

    “是。”

    時白荔又教育他:“如果有小眾的癖好也不要難過。這個世界很包容,但我們要心懷正能量,勇敢面對……”

    姚宴西:“好!

    蕭隨:“?”

    他有點聽不下去了。

    怕再聽下去自己會控制不住。

    “好了吧?”他陰沉沉地從黑暗里探出頭來,環過時白荔,摁下了車窗的升起鍵:“走了。”

    車窗緩緩上搖。

    姚宴西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們。

    竟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俊美異常的人露出這樣的笑,有種不辨雌雄的風情。

    “恭喜你,哥哥,得償所愿。祝你們幸福!

    車窗“啪嗒”合上。

    蕭隨:“……”

    時白荔:“……他叫了你哥哥誒!

    蕭隨:“……”

    時白荔:“你聽到了嗎?我沒聽錯吧?”

    蕭隨咬著后牙,冷冷道:“別惡心我了!

    時白荔又撐著頭,開始疑惑:“祝我們幸福?得償所愿?那又是什么意思?”

    蕭隨的表情好看了一點。

    也就一點。

    還是冷冷的語氣:“發神經而已!

    時白荔哦了一聲:“話說,既然我有了新身份,是不是就不能叫你哥哥了。”

    蕭隨一頓,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勾起了嘴角。

    竟連剛剛姚宴西帶來的惡心感都壓下去了。

    “稱呼而已!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時白荔。

    “不過……荔荔要是有別的稱呼,我也不介意!

    時白荔沉吟:“不如……小蕭?”

    “小蕭,給我拿個車上的冰可樂叭。”

    蕭隨:“!

    笑容逐漸消失——

    慈善晚宴后,生活又逐漸恢復了之前的狀態。

    但有些地方還是不一樣了。

    比如,蕭隨對于她的出行依然是嚴格掌控。

    蕭隨本人則又忙了起來。只是這次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了。

    姚欣那一場鬧劇,后來被人發在了網上。是一個現場用手機錄制的視頻,錄得歪歪扭扭的,但不妨礙大家興致勃勃地看完全程。

    雖然第一發布者的視頻很快下架,但大家早已經保存下來,四處傳播。

    時白荔也看了一眼。

    她覺得……嗯,自己那天的裙子真好看。

    評論區則又是另一派風景。

    “最新消息,聽說這個姚欣就是蕭總的親生母親。沒見過這么下兒子面子的,刷新認知!

    “面由心生?疵嫦嗑秃芸瘫±病!

    “沒人覺得這臺上特別像偶像劇男女主角和惡婆婆嗎?”

    “這惡婆婆給你你要不要啊……不過支持男女主出道!比某些流量好看多了!”

    不少吃瓜網友順藤摸瓜,竟然還關注了她。

    時白荔的粉絲數直漲。

    她本人卻停了幾天直播,去把剩下的駕校考試搞定。

    終于,拿到駕照了!

    那輛粉色跑車,她終于能開了!

    遺愿清單,完成+1。

    不過,拉著明嬌開了兩圈后,時白荔深覺這還不夠。

    人都要噶了,還不來點更刺激的?

    她直接給孟鈞陽打了個電話,約好一起去賽車場。

    就是他們曾經遇見過的地方。

    四月,天氣已經逐漸炎熱。

    孟鈞陽因為工作,也許久不來這個地方了。

    驟然看見環繞的賽道,還有些熟悉的感慨涌上心頭。

    賽道邊,時白荔穿著白色的寬大針織衫,一雙筆直的腿束在貼身牛仔褲里,登著馬丁靴。

    有種颯爽的漂亮。

    孟鈞陽還未走過去,便看見好幾個人都圍著她。

    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時白荔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懶洋洋地樣子。

    她的頭發在陽光下微微發紅,皮膚白皙,眼睛里彌漫著一汪泉眼。

    孟鈞陽忽然一怔。

    剛剛那個角度……

    他忽然發覺,時白荔的確是很像自己母親的。

    甚至連神態都一模一樣。

    之前母親祝之嬗說,時白荔和祝家人非常相似,孟鈞陽雖然聽進去了,卻一直沒什么太大的感覺。

    他甚至隱約覺得,那是母親太過喜歡時白荔。

    才有的偏愛錯覺。

    直到這一刻。

    他才驟然被那一刻相似的角度所震懾。

    “喂喂?發什么呆呢?”

    還是遠處的時白荔看見了他,主動招手。

    孟鈞陽這才回過神來。

    周圍圍著的幾個男人瞥見了孟鈞陽,這才都悻悻離開了。

    這里還流傳著孟鈞陽的傳說。

    他們看見時白荔認識孟鈞陽,便都識趣地放棄了。

    孟鈞陽收斂心神,趕緊走了過去。

    他掛起如常的笑容,半點不提那天和蕭隨的爭執。

    “怎么突然叫我來這兒?”

    時白荔用手搭在額前,遮擋太陽:“教練,我想學賽車!

    孟鈞陽:“……噗,你突然想學,怕是有點難啊。”

    他倒是不說時白荔想一出是一出。

    畢竟他也是這樣的人嘛。

    “就試試嘛。能跑下來就行,我的目標就是跑一圈!

    時白荔心態極佳。

    本來就是死前的人生嘗試,她又不沖擊比賽。

    孟鈞陽便也從善如流:“行。那你跟我來,先從基礎的賽車開始!

    兩個人一路往前走,時白荔便順口問起:“那天晚宴我后來沒出去,也沒和祝姐姐道別呢。本來還想著那天要一起拍照的。”

    孟鈞陽的面色忽然有些不自然。

    “我……”

    他難得有些遲疑。

    但也就是一秒。

    很快,孟鈞陽便一如既往地直言問了。

    “我就是想問。”

    “那天,那個故交之女什么的……是真的嗎?蕭隨父親的朋友,你的父母,到底是誰?”

    “我能知道嗎?”

    第71章 071

    “那個, 我能知道你父母的名字嗎?”

    時白荔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眼睛里帶著點疑惑:“怎么突然問這個。”

    孟鈞陽確實一直都對她的身世避而不談。

    和其他人若有似無的打探不同,他有一種默契的禮貌。

    孟鈞陽撓了撓臉, 有些不好意思,也有點無奈。

    “是……哎,是我媽讓我問問的。沒事的,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沒關系,本來我也不該問。只是我媽……”

    孟鈞陽一向灑脫的面容上略過一絲陰霾。

    “她最近狀態有點不對!

    準確來說, 是非常不對。

    從慈善晚宴回來后就是這樣了。

    祝之嬗雖然嘴上不說,但明顯有什么事藏在心底。雖然她極力掩飾,但架不住時常神游天外,發呆沉思。

    就連孟鈞陽這樣遲鈍的直男,都能隱約感覺到。

    可見祝之嬗的確是不在狀態。

    直到上周,他偶然經過母親的房間, 房間內靜悄悄的。

    孟鈞陽以為母親不在家,正要走過。余光卻瞥見一抹反光。

    他停下看過去。

    才發現祝之嬗坐在床邊, 抱著一張照片,默不作聲地流淚。

    那反光,便是臉頰上滑落的淚水。

    孟鈞陽一驚, 立刻走過去。

    祝之嬗很快就擦干眼淚, 笑了起來。問也只說是風迷了眼睛。

    她把照片倒扣在一邊。

    孟鈞陽卻直覺, 那應該和自己那個未曾活下來的妹妹有關。

    其實童年時期的記憶已經不大真切了。

    但孟鈞陽總記得醫院冷冰冰的消毒水味, 還有母親撕心裂肺的痛哭。

    妹妹早逝之后, 母親有好幾年都是傷心體弱的狀態。父親痛徹心扉,卻不得不支撐起這個家。

    好在家人互相扶持, 時間治愈一切。

    母親終究還是慢慢走了出來,接受了死亡掠下的陰影。

    雖然還會刺痛。

    但, 已經學會和那根刺共處。

    可——

    祝之嬗溫柔地問他,知不知道時白荔的身世和父母時。

    孟鈞陽看見了她眼里無法掩飾的期盼。

    他就明白。

    其實母親……從未走出來過。

    只是她掩飾得太好。

    孟鈞陽有些猶疑:“媽,白荔她就算不是蕭家的孩子,也不可能是……當年,我們都是親眼在醫院看著的!

    他知道母親在期待什么。

    畢竟,那樣相似的容貌,又存在疑點的身份。

    是很容易帶給人希望。

    可妹妹自從出生就身體病弱,一直嚴格待在醫院的監護室里。

    他們全家當年晝夜看護,父親更是親眼看著那個孩子永遠閉上了眼睛。

    要怎么才能讓那個孩子在眾目睽睽下復活,又逃過他們和醫院的監管,莫名其妙地去往蕭家?

    沒有任何可能。

    但祝之嬗只是噙著淚,微微點頭:“……是。你說得對,是媽媽想多了!

    孟鈞陽就敗下陣了。

    他嘆口氣,又拿了張紙擦掉母親的眼淚。

    “媽,我只是不想讓你再失望和難過了!

    心底里,他卻下定決心,必須要問一問時白荔。

    只是先暫時瞞著母親。

    等問出了結果再說。

    那種滿懷希望,卻又重重墜地的絕望。

    不能讓祝之嬗再來一次了。

    這一次,讓他先調查清楚再說——

    賽車場。

    兩人已經走到了新手車前。

    時白荔開了車門,開口:“沒什么不能跟你說的。只是我也不清楚這些事,都是哥哥去查的!

    孟鈞陽眉頭微皺:“蕭隨?”

    “是啊。”

    時白荔聳聳肩:“都是他負責的,具體我也不清楚。”

    孟鈞陽:“……所以說,其實你并沒有見過你的親生父母?”

    “……”

    這個她還真不知道。

    時白荔只能含糊其辭:“你就當我忘了吧。”

    孟鈞陽皺眉沉思,看起來挺嚴肅的樣子。

    時白荔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膀。

    “啊!彼@才回神:“不好意思,想事情去了……那個。”

    他瞥見時白荔挺稀松平常的表情,沒忍住。

    “小白荔,你就不好奇父母的事嗎?”

    時白荔看起來是真的不在意。

    談論起這件事,就和談今天吃什么一樣。

    但越是不在意,反而……

    越讓人覺得奇怪。

    時白荔已經率先坐進了車里。

    她系好安全帶:“不好奇啊!

    “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我更關心現在我還能干什么!

    “比如,賽車!”

    孟鈞陽:“……”

    他失笑扶額:“你還真是個及時行樂主義行動派。”

    他晃晃頭,把那些雜亂的想法也暫時扔出腦外。

    來都來了。

    自然是先享受這感官的刺激。

    “沖吧!”——

    蕭隨站在窗前,看著手里的報告。

    他的人很快又找到了柯珊。這一次,他讓談判和心理專家親自去問了話。

    得到的結論都是一樣——

    柯珊并不知道時白荔不是她的血脈。

    而他也親自找人做了一份親子鑒定。

    柯珊和時白荔,的確毫無關系。

    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卻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哪里出了問題?

    接生的醫院。

    看護的保姆。

    鄉下的村子。

    ……

    處處都有可能。

    蕭隨只是自己在腦內模擬一遍,便能找到許多可下手的地方。

    他只是還沒理清,這樣的貍貓換太子,是有人故意為之。

    還是巧合意外?

    “接著查!

    他吩咐下去。

    目光落在手中的報告上,看著“時白荔”三個字,蕭隨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沖動。

    想見她。

    想要確認她是不是還活著。

    是不是還待在自己的羽翼下。

    蕭隨知道自己大概是病了。

    但他并不在意。

    他本來就是個心里有病的人。他知道,很多人甚至不認為他能稱之為人。

    父母不喜,沒有朋友。

    只是時白荔帶他走出了孤獨之地,而他學會了在時白荔的面前克制。

    但隨著頭頂的那柄達摩克利斯之劍越來越近。

    蕭隨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那份克制在逐漸松動。

    每一晚,他都會夢見上一世的時白荔。

    她的死訊傳來,她的葬禮如期舉行。

    ……

    蕭隨驟然起身,拿起外套。

    一刻也不能多等。

    “她在哪?”

    特助悄無聲息地跑了過來,都不用多問,已然知道蕭隨問的是誰。

    “時小姐在賽車場,和孟總在一起練車。阿福他們都跟著!

    無論是賽車還是孟總,這兩個詞聽上去都讓人不爽。

    蕭隨沉著臉,加快了腳步。

    到達車場時,早有人帶著蕭隨一路前行。

    “剛剛兩人練了許久,時小姐還自己上去玩了一圈。已經包場了,都很安全。您放心。”

    阿福是個肌肉緊實敦厚的壯漢。

    此刻卻跟在蕭隨的旁邊,低聲匯報著。

    蕭隨點了點頭:“人呢?”

    不等阿;卮穑惠v黑白相間的賽車已如離弦之箭,從賽道疾馳而至。

    剎車劃出滋啦的聲音。

    正正好好,停在了蕭隨的身側。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孟鈞陽的臉。

    他皺著眉:“你怎么來了?”

    蕭隨的臉色也不好看,冷嗤:“你能來。我不能來?”

    兩個人明明前段時間關系才稍稍緩和。

    現在卻又變得劍拔弩張,兩看相厭。

    孟鈞陽看見他,又看見身后頗為眼熟的保鏢們,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沉臉,認真道:“蕭隨。她是個成年了,她擁有基本的自由!

    蕭隨的回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呵!

    轉身就走。

    孟鈞陽:“……你!”

    他趕緊也下車,追上蕭隨。

    兩個男人都身高腿長。一個穿著筆挺的西裝,臉色陰沉,在前面疾步。

    另一個則是一身貼肉的賽車服,露出隱約的肌肉線條,義憤填膺,窮追不舍。

    兩個男人相貌都是非同一般的英俊。

    這么個組合,自然一路都吸引了無數人。

    “這是在干什么?他們走好快。”

    “后面那個好眼熟。誒等等,怎么還有?”

    跟在兩人身后不遠,一群肌肉緊實戴著墨鏡的保鏢也緊隨其后。

    型男壯漢,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懂了。這是為了獎勵我們認真工作,給請的男模隊。”

    “……最支持的一集!”

    ……

    蕭隨實在懶得和孟鈞陽糾纏。

    他越走越快,腳下生風。很快看到了休息室的大門。

    一推門,看見的便是桌上堆滿的零食和飲料。

    蕭隨心底一松。

    帶著點“就知如此”的失笑,和“不愧是她”的無奈。

    只是下一秒。

    他便瞥見了茶幾和沙發中間,散落在地面的如緞黑色長發。

    “……!”

    蕭隨瞳孔緊縮,心臟猛然下墜。

    無數噩夢的畫面席卷而來。

    他幾乎是撲了過去。

    時白荔倒在茶幾和沙發中間的地毯上,雙眼緊閉,頭發散亂。竟不知道一個人在這里暈了多久!

    蕭隨學過急救知識,他幾乎是機械地把時白荔放平,撥開她臉上散開的發絲。拿出手機來立刻通知急救。

    看見自己手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竟在微微顫抖。

    冷靜下來。

    蕭隨。

    你難道想害死她嗎。

    “什么情況?!”

    緊隨其后的孟鈞陽一進來就發現了不對,他立刻也跑了過來,擠在蕭隨旁邊。

    被蕭隨很不客氣地推開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孟鈞陽一連串地問。

    蕭隨只覺得他這副傻逼樣子實在很欠揍。

    問出的每一個字都讓自己戾氣叢生。

    他冷冷道:“閉嘴。”

    說著他一只手摁住時白荔的額頭,讓她的臉順勢仰起,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

    低頭俯身。

    “等等!”

    孟鈞陽情急之下直接攥住了蕭隨的肩膀,還是蠢呆呆地看著他:“你干什么?”

    蕭隨不耐煩:“人工呼吸。讓開。”

    孟鈞陽皺眉:“你確定不會讓她情況變得更嚴重?等醫生來之前最好別動她。”

    蕭隨:“我是她哥!

    孟鈞陽一字一頓:“你不是!

    空氣中,兩道熟悉成年男人的眼神在激烈廝殺,分毫不讓。

    兩個人的手都不得動彈,僵持不下。

    特助擦著額頭的汗,頂著巨大的壓力走了上來。

    “蕭總,醫生正在趕來的路上了。不過……”

    他遲疑地看著地上的時白荔。

    “剛剛,時小姐好像,動、動了一下?”

    兩個男人同時低頭。

    躺在地上的時白荔嚶了一聲,好似很不耐煩。

    就在兩人如炬的目光下,她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時白荔睡眼迷蒙,根本無法辨認周圍的環境。

    “……好困……嗚……zzzz”

    她又迅速地閉上雙眼,安詳地睡去了。

    嘴角緩緩流下一絲晶亮。

    孟鈞陽:“……”

    蕭隨:“……”

    兩個人看著沙發上的毯子,又看了看桌上的零食。

    屬于時白荔的行動軌跡,同時在兩人腦內開始演算。

    玩累了來休息——吃點零食——吃太多飽了犯困躺沙發——不小心睡著滾到了地毯上——地毯太柔軟根本沒吵醒她——

    繼續睡。

    終于,睡到了天荒地老,睡到了兩個人同時犯蠢。

    一室沉默。

    特助看著地面,表情嚴肅得像在開股東大會。

    憋住。

    千萬不能笑出聲啊啊啊。

    第72章 072

    孟鈞陽覺得蕭隨病得不輕。

    都怪蕭隨, 一上來就一驚一乍的,讓他也誤以為時白荔是暈倒了。

    結果搞了一出鬧劇。

    孟鈞陽倒是不覺得丟臉,回過神來還覺得挺好笑。

    反正只要時白荔沒事就好。

    但蕭隨的操作簡直讓他震撼。

    他竟然沒讓來的醫生回去, 非要一板一眼地讓醫生再檢查一遍時白荔。

    ——然后確認她真的只是在睡覺。

    不是,哥們。

    你沒事吧?

    孟鈞陽有一萬個槽想要吐。

    是,蕭隨請來的是他家的家庭醫生,也不占據什么公共資源。

    但這是不是……

    太小題大做了。

    顯然,時白荔也是一樣想的。

    畢竟被這樣來回折騰, 就是再深度的睡眠,也睡不下去了。

    “哥哥。我想睡覺。”

    時白荔一臉哀怨。

    蕭隨卻充耳不聞,只和醫生對話:“她這么嗜睡,有什么問題嗎?”

    醫生笑了笑:“應該是昨天沒休息好的結果。沒什么事,不用擔心。以后還是盡量別熬夜!

    蕭隨的目光如影隨形:“熬夜?”

    時白荔:“……還好吧。我睡挺早的!

    孟鈞陽有些好奇:“幾點啊?”

    時白荔:“早上五點。”

    孟鈞陽:“……”

    該說不說。

    是挺早的。

    趁著蕭隨和醫生走了出去,孟鈞陽敲了敲時白荔的腦門, 教育她。

    “這么晚睡還來開車,你也不怕出事。老熬夜也對女孩子不好啊。”

    雖然是教育。但他臉上還帶著笑, 語氣也不重。

    時白荔理直氣壯:“我也睡滿了八小時的。而且你不懂,我這叫節約!

    反正都沒多少時間了,趁現在可勁兒折騰自己。

    把身體健康和個人放縱做到利用最大化。

    多節省啊。

    孟鈞陽:“……???”

    他沒來得及細問, 蕭隨已經重新回到了休息室。

    一個眼神都沒給孟鈞陽, 直接對時白荔開口。

    “回家了。”

    時白荔有點依依不舍:“我還沒玩夠呢。”

    孟鈞陽早看不慣蕭隨現在這樣。

    聞言頓時幫腔:“她還沒玩夠, 又沒生病, 你那么著急讓她走干嘛?”

    大有一副蕭隨要是再敢管, 他就要上去據理力爭來一次辯論的意思。

    蕭隨卻不想搭理他。

    只是淡淡道:“家里的床比較好睡。”

    孟鈞陽:“……?”

    下一秒。

    時白荔竟點點頭:“你說得對。那回家吧。”

    孟鈞陽:“……”

    不是,你們兄妹倆這么玩是吧?

    ……不對, 又忘了。

    他倆已經不是兄妹了。

    孟鈞陽只能看著時白荔歡快地跟著蕭隨離開。

    直到離開休息室,蕭隨才終于舍得施舍給他一個眼神了。

    他微微側過頭, 看向自己。

    眼睛里盛著同情,嘲諷。

    還有一點勝利者的炫耀。

    孟鈞陽:“靠?!”——

    人都走了,孟鈞陽也沒了繼續賽車的心情。

    那點賽車癮剛剛也算是過完了。

    只是想起了和時白荔的對話……

    他立刻回了家。

    把那段話,原原本本地重復給了祝之嬗。

    “她說……她也不知道?”

    祝之嬗溫婉的面孔上,有些茫然無措。

    呼吸卻略顯急促。

    孟鈞陽趕緊安慰她:“媽,你先別急!

    他拿了杯水遞給祝之嬗。

    斟酌著用詞。

    “我聽小白荔的意思,是不大想了解親生父母,也不怎么好奇……”

    他本來想的是,若時白荔知道父母的具體情況,他也好對母親有個交代,斷了這不切實際的念想。

    若時白荔不知道,他可以幫忙查一查,真相自然也會水落石出。

    可時白荔根本無心在此。

    孟鈞陽畢竟是個外人。還自認是時白荔的好朋友。

    沒有她的允許,他不愿意去做這種背后查探朋友身世的事。

    太沒分寸,也太不尊重時白荔了。

    既然時白荔本人都不愿意,他又有什么資格去查證這些,美其名曰幫她找到父母,卻給她帶來莫須有的麻煩?

    祝之嬗自然也聽懂了孟鈞陽的意思。

    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是關心則亂。

    而到了現在……

    她也隱約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恐懼真相是,時白荔真的和她毫無關系。

    恐懼那一點點的希望,最終灰飛煙滅。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段日子。

    那么小而柔軟的身軀,在她的懷里變得冰涼。醫生遺憾地宣告:“抱歉。我們盡力了!敝車娜藝,那么多的淚水灑落,她心痛到無法思考,卻怎么也換不回她的孩子。

    她無數次在夜晚夢見自己的女兒,看著她奔跑在草地上,貼著她溫暖柔軟的臉頰,拉著她去看這個世界。

    然后又在黑夜中驚醒,只看見空空如也的嬰兒床,再也無人穿上的小衣服。

    一切只是夢。

    她的女兒,已經死了。

    從天堂墜落到地獄的感覺,她那時候每天都要體會一次。

    她甚至因此害怕入睡,害怕做夢。

    因此。

    祝之嬗寧可在心底認定,自己的孩子此刻還活著。哪怕兩人再不能相認,哪怕她們毫不相干,再無關聯……

    也比再一次看見死亡判決要好得多。

    那種痛苦,無法言說。

    因愛生怖,不過如此。

    就讓她自私和膽小一點。單方面地當做那孩子是自己的女兒吧。

    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祝之嬗慘淡地笑了笑:“鈞陽,你是對的。其實這件事本來就不太可能。你不必再查,我也不應該多想……是我之前太執著了!

    孟鈞陽蹲下來,握住了祝之嬗的手。

    他注視著自己的母親,認真道:“媽,你是不用多想。但我也不會讓你留下任何遺憾的!

    “查小白荔不太好。但我會重新查一遍當年妹妹的事,從我們這邊入手排查!

    “接下來的事交給我,您別難過了。我知道,哪怕再不可能,但只有0.01%的希望,您也不會真的放下的。所以這一次,我來就好。”

    “媽媽,別害怕。無論真相到底是什么,我、還有爸爸,我們都一起面對。好嗎?”

    陽光灑在了他的臉上。勾勒出他堅毅的鼻梁,和令人信任的雙眼。

    祝之嬗看著自己的兒子。

    發現他不知不覺已經長成了一個男人。

    一個能站在她身前,保護她的男人。

    她終究忍不住,淚如雨下。

    卻握緊了孟鈞陽的雙手。

    “……好!薄

    與此同時。

    姚家老宅。

    這里一向是陰冷的。

    只是現在,整個房子又似乎比平時還要冰冷。

    黏稠的空氣里不聞一聲,似乎連飛鳥蟲蟻都不愿意待在這個地方。

    姚宴西推開房門。

    才終于給這冷寂到仿佛要死去的地方,帶來了些微的響聲。

    他的母親姚欣依然穿著一身高雅的長裙,頭發挽起,妝容一絲不茍。

    她身姿挺拔地坐在太師椅里,面前的屏幕上正在放當時慈善晚宴的那一幕。

    姚宴西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那天他雖然拒絕了姚欣,走了出去。卻也知道自己的反抗根本無法動搖母親的計劃。

    果然。她還是自己執行了。

    只是結果并不如姚欣所想。

    她輸得很徹底。

    他雖然沒有回家,卻也聽說姚欣這幾天日子過得不大好。

    姚家雖然已經是姚欣說一不二,但卻防不住外界的流言蜚語。

    所以,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姚欣聽見了進門的動靜。

    她冷冷地勾起一邊嘴角,聲音清冷如灑落的玉珠。

    吐出的句子,卻比最毒的蛇還要惡毒。

    “你還有臉回來?”

    姚宴西頓了頓,輕聲開口:“母親。我們畢竟是……母子!

    姚欣的目光緩緩劃過他,仿佛刺開紙的一把刀,幾乎割破皮膚。

    姚宴西沒有低頭,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你和他,也是母子。”

    這句話如同倒入滾油的沸水,瞬間讓姚欣炸了。

    她一把掀開面前的一切,伸手就刮了姚宴西一個巴掌,尖利的指甲刺破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紅色的劃痕。

    “你又在說胡話!

    姚欣惡狠狠地盯著姚宴西:“你太放肆了。我看你是骨頭癢了,去取鞭子來!

    然而這一次,姚宴西沒有動。

    姚欣氣急,無法想象自己的權威被一再挑戰,直接自己伸手去取那中間桌上擺著的藤編。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姚宴西握住了。

    他喊道:“母親!”

    姚宴西緊緊攥住姚欣的手,他很瘦,但他畢竟是個男人。

    姚欣想要掙扎卻無法掙脫。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過去的姚宴西一直匍匐聽命,不是因為他沒有能力反抗。

    只是他不想反抗罷了。

    他從未想過違抗自己的母親。

    ——直到現在。

    姚宴西離得很近,他的眼睛里翻涌著什么東西,如同夜色下的海浪。

    但聲音,卻出奇的平靜。

    “母親,放下吧。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哥……蕭隨現在很忙,不會管我們。我們只要關起門來不去管他們,再把姚家立起來就好。我會和您一起的!

    放過,自己?

    姚欣看著姚宴西,忽然哈哈大笑。

    她尖利的笑聲讓姚宴西一寸一寸失去了力氣,最終后退了兩步。

    那眼神里的情緒,也歸于無邊平靜。

    姚欣冷笑:“你以為蕭隨是個什么東西,他管不管關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死也不會放過他!”

    她忽然臉色一變,露出幾乎堪稱溫柔的表情。

    主動走到了姚宴西身前,那雙涂著紅色甲油的纖纖玉指,撫上了姚宴西被打出的紅痕。

    “宴西,痛不痛?媽媽不是故意傷害你的臉的。剛剛是我的錯。”

    她的目光看著姚宴西的臉。

    卻又仿佛在通過他的臉,看著別人。

    她幽幽開口:“我只是太愛你了。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又來了。

    姚宴西閉上了眼睛。

    姚欣滿意地看著他正在猶豫、顫抖、掙扎。

    她微笑著攬過姚宴西,指著屏幕給他看。

    “你看我發現了什么。那個蕭隨,那個魔鬼,他竟然也生出了感情。他那樣的人,也會懂什么是感情?”

    屏幕正定格在舞臺上的一幕。

    蕭隨低頭看著旁邊的時白荔。他注視著她,仿佛看著整個世界。

    這一瞬的眼神無人注意到。

    卻唯有這一幀的抓拍,留下了痕跡。

    姚欣不知道自己自虐式地看了這個視頻多少遍,才發現了這個端倪。

    她忍不住想笑。

    蕭隨啊蕭隨,這么大的一個把柄和弱點,竟然被她發現了。

    他可怎么辦呢。

    姚欣溫柔地在姚宴西的耳邊開口:“你不是喜歡那女孩嗎?去吧,去把她追到手,去勾引她。母親同意了!

    姚宴西倏然睜開眼。

    他無法理解地看著姚欣。

    姚欣笑得糜爛而優雅,聲音溫柔到了極致。

    “把她搞到手。去證明你不比他差!

    她幾乎笑出了聲。

    “到時候,我要親眼看著蕭隨那張臉痛苦——你也得償所愿了,不是嗎?你看。母親還是為你考慮的呀。”

    姚欣幾乎要在自己的想象中升天了。

    這瘋狂的話語里摻雜著無比的恨。

    憑什么?

    憑什么她就要和蕭偉奇那個蠢豬在一起,自己卻不能和愛人廝守?

    憑什么她的愛人最終死去,連留下的孩子也不如蕭偉奇的種?

    憑什么人人都能得到愛,唯獨她必須永受孤獨和痛苦?

    她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不能得到。

    她不承認的,就不必存在于這個世界。

    姚欣笑著,看著姚宴西站起身。

    他緩緩退到了門邊。

    最后一次,朝著姚欣跪下。

    “抱歉。母親。”

    “我做不到!

    姚宴西站起來,轉身離開了這個冰冷的牢籠。

    沒有再回頭。

    姚欣注視著他的背影,陰影打在她的面容上,扭曲一寸寸滋生——

    蕭家別墅。

    時白荔翻了翻日歷。

    不知不覺,她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快一年了。

    是的。一年。

    還有整整一個月,就到了這具身體的二十三歲生日。

    也是死亡忌日。

    她安詳地躺在床上。

    心平氣和。

    其實這一年她過得挺好的,比起上輩子,真是光輝燦爛了不少。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死。

    但誰讓這是本已經預定了結局的小說世界呢?

    一切命運,都已經在暗中寫好了劇本。

    就像蕭隨和孟鈞陽。

    命中注定他們就是永遠不對付的死敵。

    所以哪怕前段時間兩個人明明說開,已經隱約和解了。

    最近卻又不知道因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再次鬧僵。

    都是命運的安排。

    所以,她也只需要接受現實就好。

    現在每天就想想還有什么愿望想完成,抓緊吃抓緊喝抓緊完。

    就完事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時白荔看了一眼時間,就知道是日常檢查的家庭醫生到了。

    最近蕭隨就和抽風了一樣,每天都要醫生來測一下時白荔的基礎指標。

    ——確認她還活著。

    時白荔很想問,哥哥你是眼瞎了,看不見她在呼吸嗎?

    她其實也感覺到蕭隨不太對勁。

    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

    時白荔想要問問,可每次只要提到死這個字,蕭隨就和吃錯了藥一樣,逼著她不許說了。

    她根本無法開啟話題。

    明明這么大人了,還這么封建迷信。

    嘖嘖。

    當反派都不講科學的。

    時白荔去開了門,才發現今天的日常檢查竟然有些不一樣。

    蕭隨竟然也跟著來了。

    她眨眨眼,讓兩個人進了房間。

    醫生便開始測測血壓,量量體溫,再問問她今天的狀況什么的。

    都是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

    偏偏蕭隨聽得格外認真。

    好像在開什么學術大會。

    不僅如此,他還要和醫生討論。什么專業術語,國外體檢報告,數值指標,噼里啪啦。

    時白荔感覺自己又困了。

    聽困的。

    蕭隨以前也不這樣。

    是什么把他變成了一個體檢專家?

    是養生公眾號嗎?

    時白荔正在思考要不要找個機會看一眼蕭隨關注的公眾號。

    冷不防一雙手落在了她的肩上,晃了晃。

    她迷糊地睜開眼,就看見蕭隨俯身盯著自己。

    “又熬夜了?”

    她自動屏蔽這句話。

    看了看房間,發現醫生已經離開了。

    “哥哥,我想吃紅燒肉!

    蕭隨:“……知道了。”

    和繁瑣的日常檢查一樣的,則是蕭隨對她的管控越來越嚴格了。

    比如不許她隨便出門。

    哪怕帶著再多的保鏢都不行。

    別問。

    問就是總有刁民要害她。

    時白荔對這個倒是接受良好。她本來也挺喜歡宅在家打游戲的。

    而且,也是時候逐漸減少和其他人的來往了。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經營的。

    隨著時間拉長,感情也會在彼此的不聯系中趨于平淡。

    時白荔考慮到自己死后朋友們可能會太過于傷心,還是先提前和他們淡一淡比較好。

    所以最近,她甚至都不怎么回朋友們的消息了。

    當然,避得開其他人,避不開蕭隨。

    畢竟兩人在一個屋子里生活。

    但時白荔看得很開。

    反派小蕭,冷心冷清。

    他可以的。

    她相信蕭隨的冷酷實力。

    蕭隨本人自是不知道時白荔的評價。

    大概也是覺得他的管教比較嚴格,所以有心描補。最近蕭隨對于時白荔其他的要求,那是答應滿足得特別快。

    在她的點單下,蕭總會做的食譜又增加了不少。

    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

    樓下就飄來了陣陣肉香。

    時白荔被勾得下樓去了廚房,就看見蕭隨只穿著白襯衫,系著圍裙。

    面前的鍋里是紅潤油亮的紅燒肉。

    他正用筷子夾起一塊來,似是打算試試味道。

    “給我嘗嘗!”

    時白荔飛奔而來。

    蕭隨的動作一滯。

    隨即便很自然地把那塊肉遞到了她的嘴邊。

    咦。

    她的意思是給她雙筷子自己吃的呀。

    不過這樣也行叭。

    她直接咬住那雙筷子,把上面顫巍巍的肉含入口中。

    不得不說,蕭隨的手藝真的不錯。

    肥而不膩,甜而不過。鮮得滿齒生香。

    時白荔吃得香極了,就看見蕭隨一直盯著自己嘴里的肉看。

    那眼神,也太護食了吧?

    她抿抿嘴:“你要想吃你也吃嘛!

    蕭隨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被油浸潤的唇上。

    他嗯了一聲,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又夾了一塊肉。

    然后用了同一雙筷子,把那塊紅燒肉給吃了下去。

    蕭隨能感覺到,時白荔在自己旁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他只當做不知道,享受著時白荔的眼神。

    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這一口。

    這才轉過頭,看向她。

    明知故問道:“怎么了,荔荔?”

    時白荔臉色很古怪。

    她慢吞吞開口:“哥哥。病毒性感冒,手足口病,肝炎……都會通過唾液傳播的!

    蕭隨:“……”

    他頓了一秒,隨即點頭:“我知道你沒病。今天不是還做了日常檢查么!

    時白荔歪頭:“可是……你沒做啊!

    蕭隨:“?”

    時白荔很沉痛的樣子:“你這樣不講究的習慣不好哦哥哥,在外面很有可能染上奇怪的病的;丶以蹅z還要一起吃飯呢,咱倆都吃一樣的菜,你不對自己負責,也要對我負責!”

    蕭隨:“……”

    他目光沉沉,臉色不妙。

    剛才的暗爽早飛了。

    “你是說……我在外面和別人也用一雙筷子吃飯?”

    時白荔無辜地看著他:“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蕭隨:“……”

    他深呼吸。

    自己選的人,自己要忍住——

    兩個人一起坐下來吃晚飯。

    雖然口頭上叭叭,但吃起來時白荔比誰都香。

    只是剛吃到一半,便有傭人匆匆走了過來。

    附耳在蕭隨旁邊說了些什么。

    聲音太輕,時白荔壓根沒聽見。

    她只看見蕭隨聽見后面無表情,直接站起身:“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先自己吃!

    “哦。”

    時白荔目送蕭隨離開。

    嗯。

    哥哥嘴上還有油,忘記提醒他了。

    蕭家別墅外。

    鐵質的大門另一側,孟鈞陽雙手插兜,站在那里。

    開闊的眉目間,少見地有一絲陰影。

    直到蕭隨走了過來,他才抬起頭。

    “……白荔呢?”

    蕭隨沒有開門的意思。

    他只是距離鐵門還有幾步遠,就停下了腳步。

    冷淡地問道:“你有什么事?”

    孟鈞陽很想發火,但克制住了。

    他忍耐著開口:“我有急事找她。是很重要的事。蕭隨,你讓我進去。”

    時白荔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回消息,不接電話。

    孟鈞陽非常懷疑,這是蕭隨犯病了,開始進一步掌控時白荔的人身自由。

    他必須要過來看一看。

    當然,有重要的事也不是他在說謊。

    “哦?”

    蕭隨微微勾唇,還真走近了一步。

    他好像很有興趣似的:“什么重要的事?”

    孟鈞陽微微啟唇,卻又頓住了。

    要告訴蕭隨嗎?

    自從他答應了自己母親祝之嬗要好好查查當年的事,孟鈞陽就一直在忙碌。

    這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文件和信息都已經隨著時間流落了。

    但孟鈞陽一向仗義,在各個地方朋友都頗多。

    他難得有事情找人幫忙,很多朋友都愿意鼎力相助,給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孟鈞陽很快就查到,二十三年前,自己妹妹出生在本市最有名的婦幼保健院。當時同一批出生的孩子里,有一個孩子登記的父親姓蕭,母親登記的姓柯。

    當時那個孩子連個小名都沒有,出院登記時,也只有父母的姓。

    ……他立刻就想到了時白荔。

    再往下查,他發現那孩子的出生日期,和自己妹妹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而時白荔,也是那一天的生日。

    孟鈞陽立刻想要找時白荔求證。

    如果她和自己妹妹都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天出生。

    那么那不敢想象的可能性……似乎也增加了一點點。

    他本來只是想讓母親徹底放下。

    卻沒想到會迎來這樣的峰回路轉。

    這一刻,孟鈞陽忽然理解了祝之嬗。

    因為他也是一樣的。

    懷揣著希望。

    哪怕理智告訴他不可能,不走到最后一步,他也永遠無法放下。

    但面對蕭隨,孟鈞陽遲疑了。

    他不能確認蕭隨對這件事的態度。

    他只知道,蕭隨對時白荔,有著別樣的占有欲和偏執。

    那不正常。

    而在這種不正常之下,如果自己說出時白荔或許有那么一點可能是自己的妹妹……

    蕭隨會做什么,孟鈞陽不知道。

    他也不敢賭。

    因此,他咬緊牙關,只是硬著聲音說:“我只和她說。你讓我進去,或者讓她出來也行。”

    蕭隨輕嗤一聲,轉身就走。

    孟鈞陽狠狠握住鐵門,大吼道:“蕭隨!你回來!你這是干什么?!”

    蕭隨還真回過頭。

    只是他的目光很冷。

    “聽說,你最近多了個好幫手?”

    孟鈞陽一怔。

    他啞然:“你……你是說姚宴西?”

    蕭隨不置可否。

    姚宴西離開了姚欣,離開了姚家。

    沒人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么,也沒人知道為什么姚宴西終于在所有人都選擇放棄他的時候,自己反抗離開了。

    孟鈞陽收留了他。

    就像他曾經想要幫助姚宴西那樣。

    他給了姚宴西住處,給了他一個職位。

    失去了姚宴西的姚欣,大傷元氣。

    她倒是想再折騰折騰蕭隨,可早已經不是對手了。

    但蕭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這段時間在事業上只是守成,好幾個項目都在原地踏步。

    仿佛在忙什么別的似的。

    孟鈞陽本來還在好奇,這會兒卻顧不上了。

    “我收留姚宴西,也是看他可憐!

    蕭隨冷漠:“隨你!

    孟鈞陽深吸一口氣:“蕭隨。咱們好好談談,行嗎?姚宴西跟我說了,姚欣一直在針對時白荔,未來還會繼續針對。她是個瘋子,干出什么來都有可能的!

    是。

    她是個瘋子。

    蕭隨想起前世,時白荔那不明不白的猝死。

    或許也有一種可能,是姚欣動的手。

    她那時也動了收買時白荔、離間蕭家的心。只是時白荔依然沒有答應。

    姚欣便干脆下手。

    ……

    有這個可能性。

    但他無法確定。

    哪怕蕭隨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了諸多事情。但他依然無法完全放下心。

    哪怕只有0.01%的可能,時白荔會死。

    他都無法承受這個后果。

    所以。

    他必須把所有的可能,所有未知的危險。

    都摁死在搖籃里。

    只要一個月就好。

    一個月之后,確定她徹底安全了。

    就好。

    蕭隨轉過身,朝著別墅走了過去。

    孟鈞陽的聲音隨著風飄了過來,遞到了他的耳邊,卻始終沒辦法被別墅里的時白荔聽見。

    “蕭隨!你他媽的真的有病!”

    “你這是在軟禁她你知道嗎?!你總不可能關她一輩子啊!”

    ……

    蕭隨倏然停下。

    他冷聲呵道:“我為什么不能?”

    孟鈞陽震驚地看著他的背影。

    大概是看出了蕭隨的決然。

    他長嘆一口氣,緩緩搖頭。

    “蕭隨。愛一個人……不是你這樣子的!

    他看著蕭隨沒有回頭,沒有再停下。

    就像是沒聽到這句話一樣——

    別墅里。

    時白荔已經吃完了飯,正美美躺在沙發上看偶像劇。

    蕭隨就是在這時,裹著一身的冷意走了進來。

    時白荔覺得……蕭隨好像狀態不太對。

    他一進來,就直接沖著自己走了過來。

    攥住了她的胳膊。

    很用力,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荔荔!

    蕭隨問她。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沒有人會找到你。你是絕對安全的。我會陪著你,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都陪著!

    “好不好?”

    蕭隨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潭深淵。

    和時白荔對視時,那里的黑暗似乎能將她徹底淹沒。

    時白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然后一根一根,掰開了蕭隨的手。

    蕭隨:“……”

    他好像剛如夢初醒似的,回過神來,松開了對時白荔胳膊的桎梏。

    “我……”

    蕭隨竟難得有些失語。

    他沉默兩秒:“我剛剛說的,你不用在意!

    時白荔卻靠在沙發上,輕松自然地回答:“去吧!

    蕭隨:“……?”

    他難得反應遲鈍了。

    “……你說什么?”

    “我說,去唄。”

    時白荔看起來十分爽快。

    仿佛她根本不明白剛剛答應了蕭隨什么。

    蕭隨目光沉沉,低聲道:“你知道什么叫不會有人找到你的地方嗎?”

    時白荔從善如流:“i人天堂嘛。”

    “?”

    她興致勃勃地做起來,掰開手指數:“不過我有要求。首先得聯網,我要打游戲。其次,把我那個超大號的床帶過去,我要每天躺在大床上翻滾。第三嘛,廚師師傅們也得一起去。”

    這么一個地方,有網有吃有喝有睡,還不用考慮任何事。

    不是天堂是什么?

    誰懂?

    這次,輪到時白荔發出靈魂問題了:“好不好?你愿意不愿意,哥哥?”

    蕭隨覺得嗓子干得厲害。

    仿佛長久以來的渴望都在此刻被剖開。

    得來卻并不是審判。

    而是一場奢望已久的大雨。

    他啞聲:“……你知道,這是囚禁嗎?”

    “哥哥!

    時白荔笑了起來,滿臉都寫著興奮。

    “你怎么知道這個我還沒體驗過?你知道的,在我的人生愿望清單里,這個還不算最變態的!

    蕭隨:“……”

    不。

    他不知道。

    第73章 073

    蕭隨當天就帶著時白荔走了。

    時白荔本來還想收拾下行李, 結果蕭隨直接讓她自己列好單子,稍后會有人整理好送過去。

    她只需要馬上出發就行。

    至于時白荔提出的那些要求……

    嗯,已經全部就位了。

    只能說, 蕭隨的行動力和執行力,她是認可的。

    甚至出發的車也不是時白荔見過的,而是一輛黑色低調的八座。玻璃上都貼著防窺膜,隨行的保鏢們一部分跟著他們上車,一部分則分別上了其他的車。

    出門后不久, 車隊便分為三個方向散開。他們這輛車也隱沒在了城市車流之中。

    時白荔:“……”

    她懷疑地看著蕭隨:“哥哥,你的真實身份不會是特工吧?”

    蕭隨自然聽得出時白荔的不以為然,他淡淡伸手,摁了一下手機。

    特助的聲音隨即從聽筒里傳來。

    他語氣沉穩:“蕭總,外面果然有人跟著。不過大概是怕打草驚蛇,對方只有一輛車。他們對我們的出發沒有準備, 現在隨便選了尾號9的那隊跟著了。”

    蕭隨:“帶著他們多玩會。”

    特助:“好的蕭總。”

    蕭隨摁滅手機,又看向了時白荔。

    時白荔從那眼神里瞅出了“你看, 是誰有先見之明,運籌帷幄于一切之前?”的意思。

    她很配合地“哇”,開始小海豹鼓掌:“哥哥, 你的真實身份是飛天小女警!”

    蕭隨:“……”

    時白荔無辜看他:“是不喜歡嗎?那就貓眼三姐妹?”

    蕭隨不得不伸出手, 直接捏住了她的嘴。

    他面無表情:“停!

    時白荔被捏得像只小鴨子。

    卻真的乖乖停下了, 也不掙扎, 也不多話了。

    只是睜著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他。

    蕭隨不知道時白荔之前又腦補了什么, 又開始在這進行她經典的胡言亂語。

    不過,她大概是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躁動。

    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樣。

    然后用她的方式, 來讓他平靜下來。

    和之前每一次一樣,他也的確冷靜了下來。

    蕭隨收回了手, 轉而放在了她的腦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車內低低響起。

    “還有很久的路。先休息吧!

    時白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車外的車水馬龍。

    “嗷!

    她閉上眼,靠在蕭隨的肩頭。

    很快,真的睡了過去。

    這一路畢竟是在車上,時白荔半夢半醒?粗巴鈴哪藓鐭糇優榱烁呒軜,又變成了只隱約有路燈的山路。

    等終于到達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最前方,是一片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園區,在黑暗里還有幾棟樓亮著燈。

    門口設著層層卡哨。

    蕭隨遞過去手機刷了一下,就放他們進去了。

    時白荔本來還哈欠連天,看見這瞬間精神了。

    好家伙,這不僅是囚禁play,還是純獄風。

    她這輩子是有了。

    車一直行駛到了最中心的一棟樓前,蕭隨帶著她又刷了兩道門禁,才終于抵達頂樓。

    電梯打開,才發現頂樓這里是全部打通的,做成了一個超大平層的樣子。

    從落地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只能看到周邊幾棟樓零星的燈火,再往遠處,便是連綿的山峰和郁郁蔥蔥的樹林。

    時白荔摸了摸冰涼的落地窗:“這是到哪兒來了,我們還在國內嗎?”

    蕭隨語氣平靜:“嗯,是,我們坐車出國。”

    時白荔:“嘿嘿!

    他遞過來一個手機,替時白荔把電話卡換到新手機上:“這里用的是特殊信號,用這個。”

    又帶著她走到了最里面的一個套房。

    時白荔發現自己那張超大的床居然已經運過來且放好了,上面鋪著白色四件套,還有一件新睡衣。

    ……蕭隨和他的手下是有超能力嗎?

    “衣服、洗漱用品、生活用品都配好了。還需要什么給我打電話!

    蕭隨事無巨細地交代她。

    “今天早點休息。要玩明天再說!

    時白荔有些疑惑:“你不住這兒嗎?”

    蕭隨:“……?”

    他目光沉沉:“這就一間臥室!

    時白荔:“哦,那你走吧,我要睡了!

    蕭隨:“……”

    他被氣笑了。

    這會兒蕭隨反而不急著走了,他好以整暇地抱著雙臂,語氣低沉:“那我要是想住呢?”

    時白荔一秒都沒猶豫:“行啊!

    她看了看腳下的地板,欣然點頭。

    “哥哥,這地板挺硬,適合你打地鋪。我跟你說,睡硬床有助于腰背,男人的腰可不能出問題,你年紀也不小——”

    回答她的,是蕭隨果斷離開的背影。

    哎。

    哥哥還是那么沒有幽默感。

    她的玩笑曲高和寡,無人理解。

    時白荔聳聳肩,憂傷地拿著睡衣去洗澡了。

    ……

    這一夜時白荔睡得很香。

    新家地處郊區,十分安靜。早晨只有幾只鳥在清脆啼鳴,壓根吵不醒深度睡眠的她。整個頂樓都開著恒溫和新風系統,安逸又舒適。

    房間內都用的隔音材料,她美美一覺醒來,才發現外面的房間已經擺滿了她列出來需要的東西。

    廚房里飄香四溢。

    家里的大師傅探出個頭來,笑呵呵:“小姐起來啦?吃午飯嘛?”

    吃!

    時白荔美滋滋地把飯擺在了落地窗邊,一邊看著遠山美景,一邊享受美食。

    大概是收到了消息,吃到一半蕭隨就上來了。

    他眉心微鎖,看上去忙碌了一早上。

    “等會要出去逛么?”

    園區地方不小,而且這里都是蕭隨的人,放時白荔在里面隨便逛逛走走還是沒問題的。

    他也能放心。

    不料時白荔直接拒絕:“不。我要沖浪。”

    蕭隨:“……行。有事叫我!

    然而一天下來,別說電話了,連個消息都沒有。

    蕭隨發過去個問號,也半天沒回答。

    等蕭隨忙完時,已是半夜十一點了。

    時白荔仿佛徹底忘記了蕭隨的存在。

    又或者……她回復不了了?

    雖然心里知道這地方很安全,不可能出事。但蕭隨此刻就像是得了重度強迫癥,一定要一遍又一遍地確認。

    蕭隨心底戾氣叢生,躁動不安。

    他根本等不及回去,立刻打電話問起頂樓的傭人。

    “她呢?”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傭人卻很懂他在問誰,立刻回答:“時小姐在房間里,很安全。”

    “……嗯!

    心已然回落了一半。

    戾氣逐漸平復。

    但蕭隨又想起她一整天毫無動靜的事,微微皺眉。

    “她……還好么?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

    雖然來到這里這是時白荔主動要求的。但人是社會動物,被鎖在一個地方必然會十分不適。

    蕭隨現在有太多事要安排,不能一直陪伴時白荔。

    一想到時白荔那平時翻天覆地的性子,此刻居然可能蔫蔫地縮在房間里,后悔跟著他來到這兒……

    蕭隨不免呼吸一窒。

    傭人:“應該沒有吧?小姐一直在房間里打游戲,挺開心的?”

    她把電話拿遠了一些。

    很快時白荔的遙遠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了過來。

    “三殺!嘿呀——真羨慕你們有我這么牛逼的隊友!”

    語氣歡快熱烈。

    仿佛身臨其境。

    蕭隨:“…………”

    蔫蔫縮在房間的想象秒消失。

    但……

    他怎么更不爽了呢?

    “嗯。有任何情況叫我!

    傭人謹慎地點頭:“明白的蕭總。我們會看護好時小姐的安全的!

    她看了一眼門外和樓下層層迭迭的保鏢,內心吐槽。

    安保到這個份上,時白荔能有一毫米的危險她倒立洗頭!

    搞不懂你們有錢人的危機意識——

    姚家老宅。

    啪。

    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茶碗在地上裂成了幾瓣。

    然而面前的人誰也不敢動。

    姚欣坐在上首,咬牙切齒:“跟丟了?你們跟我說跟丟了?!”

    “……”

    底下的人戰戰兢兢,都不敢接話。

    誰接話誰嫌命長。

    自從姚宴西離開這個家后,姚欣就越來越瘋,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本來留在這兒的人要么是還對姚家有幾分香火情,要么是為了錢和利益很難抽身。

    可現在……

    人人都覺得,留在這受罪是圖什么?

    他們早就接到了姚欣的命令,去看好蕭家的動靜。只是為免打草驚蛇,他們只派了一輛車,日夜換班看守,盯緊了那個叫時白荔的小丫頭。

    誰也沒想到蕭家會突然出動。

    那天從蕭家開出了三隊車,分走了三個不同的方向。情急之下,他們只能暫時選擇一隊跟上,同時緊急派人去追另外兩隊。

    只是非常可惜。

    跟上的那一隊追了整整一天,油都耗干凈了。

    才發現對方在逗他們玩。

    那輛車里面既沒有時白荔,也沒有蕭隨。

    至于另外兩隊車……監控也查了,命令也下了。

    卻還是跟丟了。

    “說話!”

    姚欣站在最前方一人身前,頤指氣使。

    那人心里罵爹,嘴上趕緊開口:“只知道他們都往城外的郊區開了,走的是山路,本來就不好跟……而且我們顯然是被發現了,他們早有準備!

    換言之,撞在人家手心里了,還能有什么招?

    “要不,再等等?他們總不會一輩子不出現、不回來啊……”

    這人想得就是先拖著再說。

    趕緊找機會跑路,等到時候姚欣還想找人干臟活,也不關他的事了。

    這破活兒是一天都搞不了了。

    可姚欣卻臉色冰冷。

    等?

    她怕自己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姚宴西投奔了孟家,居然跟著外人一起對姚家的產業圍追堵截。

    這個兒子是廢了。

    白眼狼!

    姚欣恨不能撕了他的皮,把他的血都抽干。他根本不配擁有那個人的血脈!

    至于蕭隨那個孽種……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隱忍不發,但等他回過神來,自己也不會再有機會。

    姚欣恨得眼前一陣陣發白。

    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自己生出來的兩個東西對付自己。

    越恨。

    就是越是要報復。

    要讓他們記住,沒有她,他們什么都不是!

    “給我去查。查蕭隨的產業,查他相關的所有產業和地址!”——

    發現蕭家異動的人不止是姚欣。

    很快。

    孟鈞陽也發現蕭家別墅沒人了。

    一開始,是有人告訴他蕭隨很久沒有親自去公司了。

    有什么事,都是遠程辦公和電話會議,似乎是出了長差的樣子。

    孟鈞陽立刻覺得不對,趕到了蕭家,卻發現這里人去樓空。

    他自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和蕭隨的那場對話。

    孟鈞陽不敢置信。

    他無法想象蕭隨居然會真的干出這么混蛋的事。

    蕭隨,竟然真的囚禁了時白荔?

    他瘋了?

    他真的瘋了。

    孟鈞陽簡直手都在抖。

    他無論如何不能對這件事坐視不理,他立刻轉頭發動車子,設定目的地警局——

    下一秒,手機傳來消息。

    時白荔:【哥們,上線打游戲嗎?我法師賊6!

    孟鈞陽:“…………?????”

    孟鈞陽直接一個電話打了個過去:“不是,你不是被囚禁……不不不,你人呢?你怎么在打游戲?不是你為什么能打游戲?你為啥還能接電話?”

    時白荔:“?”

    她迷惑開口:“因為,我有手?”

    孟鈞陽:“……”

    他沉默了。

    沉默了一分鐘后,時白荔聽見一聲劇烈的“砰”和刺耳的車鳴笛“滴——”。

    像是什么東西撞在了方向盤上。

    “什么東西撞了?”

    她十分好奇。

    孟鈞陽平靜:“我的腦袋!

    時白荔:“……666!

    到了這會兒,孟鈞陽也逐漸冷靜下來了。

    現實情況顯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那么一切還有余地。

    “你……你人呢?我看你不在家,以為你被蕭隨那家伙帶走了。”

    “我們是走了!

    時白荔懶洋洋地回答:“去了個療養院一樣的地方吧,體會不同人生,感受風土人情,暢享純獄之風!

    純欲風?那啥?

    孟鈞陽決定趕緊進入關鍵問題:“那你們什么時候回來?我有點事找你……”

    時白荔:“下輩子吧!

    “……?”

    時白荔已經掛了電話:“不說啦。你不玩我就自己開了,拜拜老鐵~”

    嘟嘟嘟。

    孟鈞陽拿著手機,半天都沒理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個事。

    但顯然事情目前進入了死局。

    他本來是想找時白荔說明現在的疑慮。

    如果時白荔愿意,那么找她要一些頭發,去做個親子鑒定……這就是現在最簡單也最干脆的方法了。

    可時白荔壓根不在這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孟鈞陽難得有些焦慮。

    最開始聽見母親的想法時,他覺得是異想天開,是母親依然沒有放下的執念。

    可隨著調查的推進,他逐漸開始意識到,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朝著那個不敢想象的地方前進。

    或許奇跡,真的有可能發生。

    他一向在商業上有著強烈的第六感。

    此刻卻仿佛陷入了情緒的糾纏。

    一方面似乎直覺在告訴他,你已經朝著真相更進了一步。

    另一方面,卻始終不敢細想。

    ……他等不到時白荔回來了。

    母親、父親。全家人也都等不下去了。

    孟鈞陽給時白荔再次發了一條消息。

    【小白荔,我想用你的DNA做一次親子鑒定。這件事真的很急,抱歉,你能盡快回來嗎?】

    時白荔這次倒是回得很快。

    時白荔:【什么親子鑒定?你為了讓我管你叫爸這么處心積慮?】

    孟鈞陽:【……不是,這事很復雜,你聽我說!

    時白荔:【你實在想做的話,去我家的體檢中心,之前體檢應該保存了我的血液樣本和DNA吧。我不會回去了。】

    孟鈞陽眼前一亮。

    甚至沒注意到最后一句話,就啟動汽車,直奔而去。

    有了時白荔的授權,孟鈞陽拿到這些東西就輕松了很多。

    蕭家的體檢中心十分完備,對于時白荔這樣不同尋常的“客人”;蛘哒f“主人”,自然是保存了血液和DNA樣本的。

    蕭隨很快約定了親子鑒定的時間。

    不僅如此,他還看到了時白荔的出生證明。

    孟鈞陽發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剛好瞥到了她的出生日期那一欄。

    那日期,和他妹妹是一樣的。

    甚至連時間……都只差了一個小時。

    孟鈞陽眼前發暈。

    似乎一切,都只剩下了那個決定性的證據。

    狂喜涌上心頭,又迅速褪去,只剩茫然。

    他現在只想知道。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周的時間,眨眼即逝。

    蕭隨并沒有等到任何“異動消息”。

    每天的傭人匯報十分簡單而規律。

    “小姐中午起來,吃了三大碗飯,吃得很香!

    “小姐打游戲去了,打得很快樂!

    “小姐熬夜看電視劇看到了三點,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

    蕭隨:“……”

    這是囚禁?

    他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時白荔就自動封心鎖愛,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待在頂樓整整一周,連個樓都沒下過。

    她說得沒錯。

    她的確對這種生活甘之如飴。

    蕭隨重新踏入頂樓時,看見的就是和一周前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那個奢華的仿佛樣板樓一樣的地方不見了。

    沙發上擺著幾個毛絨玩具,茶幾上攤著薯片,餐桌上有可樂和果汁。落地窗上大概是霧氣濃時有人用手畫了幾個字,現在留下了清晰的痕跡。

    ——“你想干什么?我想游手好閑!

    蕭隨:“……”

    呵呵。

    她還挺有自知之明。

    蕭隨邁步,走向了時白荔的臥室。

    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噠噠噠的鍵盤聲。

    蕭隨站在門口,目視一圈。

    毫無疑問,這里也和外面一樣,沾滿了“時白荔”的氣息。

    床上亂七八糟,被子是沒迭的,枕頭是飛了一只的,還有睡衣揉亂在里面。

    地上攤著兩只拖鞋。

    衣柜大開,里面全是她的寶貝衣服和首飾。

    時白荔背對著他坐在桌前,正在聚精會神地打游戲。

    這屋子里的一切都很不符合蕭隨的習慣。

    但卻讓他駐足看了好一會兒。

    等時白荔這一盤結束,才意識到房間里多了個人。她轉過頭,便看見蕭隨正在給自己迭被子。

    床鋪變得整整齊齊,蕭隨把枕頭拍拍松軟,放回了被子上。

    時白荔:“哥哥你這不是白忙活嗎?我晚上就要把它弄亂了!

    蕭隨:“……那你想怎么樣?”

    時白荔托著腮,露出笑容:“那你明天再來幫我白忙活一下?”

    蕭隨輕嗤了一聲,并沒有多說。

    只是拎著時白荔的拖鞋走了過來,把拖鞋放在了她腳下。

    然后抬頭。

    “你一周沒出門了。下樓走走?”

    時白荔迅速搖頭:“我要沖浪。”

    “……聽話。”

    時白荔開始叛逆:“我就不聽!

    兩個人對視著。

    時白荔腿縮在椅子上,盯著蕭隨,似乎在看他還能有什么招數。

    蕭隨蹲在她身前,仰視著時白荔。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忽然垂了下去,露出折痕深深的眼窩。

    他緩緩地伸出手,捉住了時白荔的腳腕。

    已經是夏天了。

    時白荔只穿了居家的短褲,沒穿襪子。露出的一截腳腕白而纖細,幾乎被蕭隨兩指圈住鎖緊,不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

    他提起一只拖鞋,修長的指替她把鞋穿好。

    低低的聲音,就在這室內緩緩響起。

    “你之前說。囚禁還不是最變態的!

    蕭隨換了一只腳。

    不知道是不是時白荔的錯覺,這一次,蕭隨的指尖似乎摩挲了一下那塊皮膚,弄得她有些癢。

    另一只拖鞋隔著有些遠,蕭隨便把她的腳放在了懷里,靠著蕭隨的小腹。

    再傾身伸手,去夠另一只拖鞋。

    蕭隨慢條斯理地問。

    “那——你的人生愿望清單里,最變態的是什么?”

    她的腳被擠在了蕭隨的懷中,抵著他的腹肌。

    好硬。

    第74章 074

    蕭隨替時白荔把兩只鞋都穿好, 卻沒有放下她的腳。

    只是擱在他的膝頭。

    再抬頭看向她。

    仿佛還在等待時白荔剛才問題的回答。

    時白荔眨了下眼。

    她閉門不出幾天,臉頰白得透明,更襯得臉頰柔軟, 小小一只。

    讓人莫名激起某種保護欲。

    時白荔軟軟開口。

    “哥哥,記得洗手!

    蕭隨:“……”

    時白荔慈愛地看著他:“要不我給你唱下洗手歌?”

    蕭隨緩緩放下時白荔的腳。

    默默走進洗手間。

    里面很快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再走出來時,蕭隨依然是面無表情,仿佛無事發生。

    時白荔很貼心地掠過了這個話題,大發慈悲。

    “那咱們就出門, 遛個五分鐘的吧!”

    好歹也來這一周了,不出門轉悠轉悠確實說不過去。

    畢竟這也是她的安眠之地了。

    看看也好。

    蕭隨當然不會真聽時白荔的就轉悠五分鐘敷衍了事。

    他是帶著時白荔徹底走了一遍這個地方。

    時白荔這才知道,這里也是蕭隨投資的醫療實驗園區之一。只不過和之前在國外看見的那家不同,這里還兼具一些療養修養性質。

    說是療養院也沒什么錯。

    只是這里目前沒對外開放。

    如果說蕭隨是老板的話,她應該就算是這里唯一的……客戶了。

    不知不覺又享受了一把VIP待遇呢。

    這邊的實驗室研究的都是目前很難治愈的疾病項目,投資數額巨大, 花費心血無數。

    倒也難怪設置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周圍都有層層把手。

    蕭隨又帶著時白荔做了一些熟悉的檢查項目, 和一些眼熟又陌生的醫生聊了幾句。

    結果她都快聽膩了——

    “時小姐很健康。目前沒有什么意外狀況!

    所以說,她就是沒問題的啦。

    原小說里她就是猝死,要是真的能檢查出來, “時白荔”就不會是這個下場了。

    時白荔對這個結果接受良好, 甚至有些麻木。

    倒是蕭隨, 似乎情緒又會波動一會兒。

    時白荔很懷疑。

    蕭隨是不是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激素紊亂失調?

    看他整天這副忙這忙那的樣子, 身體出問題的幾率可比她大多了。

    因此今天, 時白荔便讓蕭隨也去做個檢查。

    蕭隨很莫名:“?我做這干什么?”

    時白荔理直氣壯:“因為我看到了,我想讓你做, 你就必須做!

    沒錯,就是這么毫無道理。

    蕭隨:“……”

    時白荔放狠話:“你去不去?”

    蕭隨呵呵一聲, 抱起雙臂微微瞇眼:“荔荔是這種態度?你要是求我我大概——”

    時白荔已經迅速扯住他的衣角:“求你~”

    蕭隨:“……”

    最終還是去了。

    正如時白荔所料,蕭隨就沒有她健康了。雖然只是些缺乏維生素、心率微高、睡眠不足之類的小問題。

    “但你要記住,因小失大,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小不忍則亂大謀……”

    蕭隨聽著時白荔的胡說八道,看似無意地擺弄著手里的文件,把那份心理報告放在了最下面。

    他稍微藏了藏,沒讓時白荔看到。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狀況有問題。

    “蕭隨”從來就不是一個正常人。

    只是……

    隨著那個日期的臨近,他的問題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死亡的鐘聲仿佛隨時可能敲響,他卻妄圖和不知是否存在的敵人對抗。

    表面上依然是冷靜自持的人,心底卻壓抑著自虐般的鮮血淋漓。

    情緒已經崩到了極致。

    醫生建議他離開現在的環境,吃藥休息調養一段時間。

    但蕭隨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他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時白荔?

    哪怕前方是獄火滔天,他也要走到最后一步。

    這么四處一轉。

    等兩人再回到頂樓住處時,已經是深夜了。

    蕭隨心里還想著再和剛剛見過的醫生碰個面,便只把時白荔送到了電梯開門。

    卻冷不防時白荔轉身,熱情邀請。

    “哥哥,你一起進來啊。”

    蕭隨略微一頓,還未多想,腿已經邁步跟著她走了進去。

    傭人們都在隔壁的房間里,沒有貿然出來,只留了一站客廳的小燈。

    蕭隨便跟著時白荔,踏著這盞昏黃的燈光,走到了她的臥室門口。

    她的影子在地面上隱隱綽綽。某幾個角度看起來,像是被蕭隨擁在了懷里。

    直到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晃了晃,蕭隨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停了腳步。

    他看向面前的臥室,平靜道:“我就不進去了。你早點——”

    “別呀!

    時白荔很迅速地拒絕。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點狡黠的微笑來。

    看到這笑容,蕭隨已直覺般地提高警惕。

    “哥哥,你不是想知道還有什么變態玩法嗎?來呀~”

    蕭隨:“!

    他沉默。

    面前的時白荔笑得十分燦爛,倚靠在臥室門框上。

    她背后的臥室溫暖而充實,帶著特屬于時白荔的柔軟味道。

    像是某種甜蜜的糖果。

    引誘著人踏入其中。

    蕭隨的眸色漸深,微微垂下眼簾:“……你確定?”

    他們已經不是兄妹了。

    無論是在兩人之間,還是在世俗意義上的認知里。

    在這樣曖昧的氛圍和時間里邀請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蕭隨不認為時白荔明白。

    但——

    “當然啊!

    她一如既往地理所當然。

    蕭隨微微勾起唇角,輕笑了一聲。

    他淡淡:“行啊。那就試試!

    時白荔微微瞪大雙眼,還有些不信似的:“那說好了,今晚不許逃?誰跑誰是小狗?”

    蕭隨哼了一聲:“當然!

    不管是時白荔什么所謂的變態。

    他都可以照單全收。

    蕭隨踏入了那片溫馨的光域。

    時白荔笑嘻嘻地帶著蕭隨走到了桌前。

    蕭隨漫不經心地掃過,忽然發現這桌子和早上自己過來時,有哪里不一樣了——

    不等他細想。

    時白荔已經走到蕭隨身后,直接把他摁在了座位上。

    “OK。那么,開始我們的戰斗之夜!”

    蕭隨:“……?”

    他眼看著時白荔給自己面前的電腦開了機,終于意識到是哪里不對了。

    這桌上,分明多了一臺游戲本……

    時白荔已經熟練地啟動了游戲,坐在了他的身邊,滿臉寫著快樂。

    “來來來,今晚戰個痛快!最近一直找不到人跟我一起玩,總算讓我捉到你了嘿嘿嘿嘿!

    蕭隨冷漠開口:“你說的變態,就這?”

    “一晚上不睡打游戲還不夠變態?”

    時白荔抬頭,仿佛已經洞悉了什么。

    “不會吧不會吧,哥哥不會是反悔了想要逃跑吧?”

    蕭隨微微嘆息,閉上雙眼。

    明明提高了警惕,為什么還會中這種簡單的圈套?

    ……還能為什么。

    因為時白荔。

    也就她,總能讓自己防不勝防。

    時白荔還在煽風點火:“別忘了逃跑的是小狗哦。哥哥,你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其實是小狗吧?”

    蕭隨:“……行了,來吧!

    時白荔得意地笑了起來,像只偷了腥的小貓。

    蕭隨的嘴角,便也不自覺地噙了點笑意。

    算了。

    她想做什么,他陪她就是了——

    清晨的光爬上了床。

    蕭隨醒來時有些頭痛,好一會兒才勉強睜眼。

    下一秒,就看見了自己面前一個鋪滿黑發的后腦勺。

    蕭隨:“……”

    他立刻清醒了。

    頂著劇烈的頭痛,蕭隨終于想起來,昨天熬夜陪時白荔戰了一宿。兩個人都支撐不住,最后雙雙倒在了床上。

    當時都說是暫時休息一下,沒想到下一秒就昏死過去。

    幸好這床夠大。

    時白荔躺在床的正中間,身子歪著,上半身背對著他,下半身的兩只腳卻一只支在床外,一只搭在他的腿上。

    她的發絲尾端灑在了蕭隨的頸窩。

    他勾起一縷來,竟下意識放在唇邊。

    時白荔動了動。

    蕭隨手一松,那沒能成功的吻也就煙消云散了。

    時白荔揉了揉眼睛,轉過頭,看到了蕭隨。

    她也花了一分鐘才想起來昨天發生了什么。

    “……哥哥,早上好。”

    蕭隨嗯了一聲:“少折磨我,我可能會更好。”

    他的聲音帶著點早晨起來特有的低啞。

    時白荔收起搭在他腿上的那條腿。

    蕭隨微微低頭。

    “哥哥你放心,我死了就沒人折磨你啦!

    蕭隨立刻抬頭,看向了時白荔。

    他冷冷開口。

    “你死不了!

    “你會非常健康!

    “你很好!

    時白荔:“……?不是。明明是好話,怎么聽著那么像詛咒三連呢?”

    哥哥你有什么頭緒嗎?

    蕭隨只是看了她一眼,輕輕勾了勾唇。

    便支起身子,揉了揉腿,下床去了——

    “孟鈞陽?我們查的事有結果了,你現在有空的話趕緊過來一趟!

    一大清早,孟鈞陽接到電話時還有些茫然。

    他這段時間十分忙碌,一方面要處理工作上的事,另一方面也在全力查找當年醫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雖然孟鈞陽的朋友多,大家都愿意幫忙,但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這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東西追查起來太有難度。

    直到前幾天,明嬌忽然找到了孟鈞陽,問起了關于時白荔的事。

    明嬌并不身處局中,卻敏銳地意識到時白荔大概是發生了些什么。

    孟鈞陽對明嬌的情緒相當復雜。

    但涉及到時白荔的隱私,他也不好多說。

    明嬌卻很聰明地換了個方法:“看你很忙的樣子,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這樣一來,孟鈞陽的確就無法拒絕了。

    他便告知了明嬌,想要查一下二十三年前婦幼醫院的新生兒有沒有抱錯了的問題。

    孟鈞陽沒說名字,明嬌也沒有多問。

    但某些默契卻讓兩人心知肚明。

    直到今天一早,明嬌忽然打了電話過來。他才恍然大悟地意識到了什么,急忙趕了過去。

    明嬌正在市圖書館,她找了一間小討論室,拉著焦急的孟鈞陽走了進去。

    她雖然臉色也有些嚴肅,卻還穩得下來。

    只是冷靜地一條條和孟鈞陽解釋起來。

    “我先查了查這家婦幼醫院以前的婦產科情況,發現在二十二年前,這家醫院都是新生兒集中喂養的模式!

    看孟鈞陽有些茫然,明嬌便細致解釋起來。

    “就是新生兒出生后,會抱離母親身邊,在嬰幼兒監護室統一人工喂養、看護。一般會等到產婦出院,再把孩子交給母親帶走。”

    孟鈞陽經過她這么一提,也想起來了。

    “是。我記得那時候在醫院里,母親住在一層樓,妹妹是在另一層樓,和很多其他孩子一起……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妹妹出生就身體不好,所以要單獨住監護病房的原因!

    明嬌搖搖頭:“那時候無論新生兒出生情況如何,都是一樣的處理。所以,你看見的那間病房里住著所有同時段出生的嬰兒。且病房里僅有兩位護士看護護理,不允許任何嬰幼兒親屬進入協助!

    剛出生小嬰兒的長相其實差距并沒有那么大。再加上僅有兩人,萬一忙中出錯……

    后面的話,明嬌沒有說出來。

    但這種方案顯然弊病太多,因此不到一年就被取締,轉為現在的新生兒跟著母親的方式。

    所以從前這樣的管理模式,很多人并不知情。

    孟鈞陽呼吸微微急促。

    是了。

    他那時候畢竟年紀小,并不了解自己親眼看見的畫面到底代表著什么。等長大后也只知道新的醫院管理模式,并沒有深入了解過。

    他居然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問題。

    但,這畢竟都只是可能存在的猜測。

    就算他不懂,父母也是明白的。

    父母卻一直不提,顯然是沒有意識到存在疑慮的地方——

    孟鈞陽看向明嬌,語氣篤定:“你還找到了什么,是不是?”

    明嬌微微一頓,才點了點頭。

    她拿出放在旁邊座位上的報刊。

    這是一張陳年的報刊記錄。

    現在連報紙這種東西都幾乎不存在了,也只有在圖書館這樣的地方,才能查到這些陳年的資料。

    明嬌翻開到其中一頁。

    孟鈞陽敏銳地注意到,那上方的日期,正是妹妹的出生日期后一天。

    這一頁的最下方,有一個小豆腐塊。

    標題寫著《孟氏大亨喜得一女,兒女雙全羨煞旁人》。

    底下是一張像素很低的照片,黑白的。

    拍的正是從孟伯清透過監護室的玻璃看向嬰幼兒監護室的場景。孟伯清那時非常年輕,站在右側,喜笑顏開,確實是十分高興。

    照片左側,則是兩排整齊的嬰兒床擺在監護室中間。

    那時候還沒有這么明顯的版權意識,這樣的照片登出來,也沒多少人會覺得有問題。

    明嬌徑直指著那張照片的左側,聲音淺淺,卻直指問題。

    “你看,新生兒出生后都是用醫院統一的包被。乍一看沒有任何不同,只有每個孩子的床頭和手腕這里,會有標記!

    接下來的話,不必明嬌說孟鈞陽也能看到了。

    正對著玻璃窗的那個孩子被護士半舉著抱在懷里,朝著窗外伸出一只手。和窗外的孟伯清形成互動。

    正是他曾經以為早逝的妹妹。

    她的床尾標牌上寫著很清楚的父親母親的名字,還有一個序號36。

    手腕上環繞的紙隨著伸手的動作露了出來。

    還是空白的,像是還沒填上。

    但照片的左側,另一個護士抱著一個孩子在后方的操作臺清洗,像是不小心入了一半的鏡。

    這孩子也揮舞著一條胳膊。

    那胳膊上的腕帶,卻寫著兩個數字。

    孟鈞陽茫然地抬起頭,看向了明嬌。

    他的眼睛在陽光下似有水光。

    好一會兒,孟鈞陽才啞然出聲。

    “……這數字,你看得清是什么嗎?”

    明嬌微微嘆了口氣,溫柔道:“像素不清楚。但可以辨認出來,不是86,就是……36!

    “這個編號,是根據那段時間的新生兒出生順序編號的!

    “我……查過了。并沒有到86的序號,那時的婦幼醫院,也無法在短時間接待這么多的產婦和嬰兒!

    ……

    仿佛一記重錘落在了心底。

    真到了這個時刻,孟鈞陽感覺自己反而鎮定了下來。

    長久以來的猜測都得到了證實——

    他曾經以為的妹妹,早在最初,就弄錯了。

    一切都是錯的。

    “……謝謝!

    孟鈞陽只來得及和明嬌說這句話。

    他不知道明嬌是怎么查到這張照片,又是怎樣找到了相關信息。

    必然很艱難。

    但此刻,他只能說得出這兩個字了。

    “我必須得走了!

    孟鈞陽霍然起身。

    明嬌點了點頭,顯然理解他的情緒:“還有需要我的地方嗎?”

    “不用了。真的,非常謝謝。”

    孟鈞陽深吸一口氣。

    “但接下來……交給我就行了!

    他已經在前幾天帶著母親去蕭家的體檢中心抽了一次血液,預計鑒定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了。

    孟鈞陽很清楚,以蕭隨對于時白荔的看重程度,這些事必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但蕭隨從未有過任何行動。

    既沒有質問和懷疑,也沒有詢問或幫忙。

    蕭隨的態度是什么?

    作為曾經的好友,作為多年的敵人。

    孟鈞陽在此刻十分輕松地就理解了蕭隨的想法。

    ——他絕對、絕對不想讓時白荔回到孟家。

    在蕭隨短暫的人生中,他沒有得到過愛,也無法理解愛。

    他只明白占有,因而不懂得放手。

    在失去了時白荔“兄妹”的連接之后,蕭隨不會想要看到另一個人、另一個家庭,把時白荔從他的身邊奪走。

    無論是以什么方式。

    這就是為什么蕭隨至今裝作對整件事不知情的原因。

    孟鈞陽非常清楚,哪怕自己此刻去找時白荔,也會被蕭隨以各種方式阻止。

    上一次他這么做,結果就是蕭隨帶著時白荔直接離開,消失蹤跡。

    他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這次,他會闖入蕭隨設下的層層禁錮。

    親手把自己的妹妹帶回家。

    “之前讓你查的蕭隨還有他手下投資的那些產業,我記得有幾個是在市郊,還有鄰市的?”

    “把詳細資料都找出來發給我一份。”

    “越是查不到詳細信息的,就越是要重點關注。因為——肯定有鬼!

    孟鈞陽的眼睛從來不似蕭隨那樣冰涼。

    此刻,卻陽光不再。

    只有宛如深海堅冰一樣的冷硬——

    另一邊,療養院。

    墮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時白荔花了幾天時間,打通關了自己特別喜歡的幾個游戲。又在《黎明之戰》新賽季打到了王者。

    她上傳了最后一個游戲剪輯視頻,直播完了最后一次。

    然后,卸載了所有的這些社交軟件、游戲平臺。

    是時候說再見啦。

    上一次她是臨時被車撞死,突如其來,猝不及防。

    所以非常不甘心,哀怨很重。

    但這一次,時白荔準備了整整一年。

    發現自己對這事還挺接受良好的。

    一旦學會擺爛,死亡面前世界都豁然開朗。

    時白荔這幾天吃了睡睡了吃,每天就點餐吃香喝辣,奔的就是過了這村沒這店的思路。

    說來也怪,這幾天蕭隨也不見蹤影。

    時白荔對朋友們敬而遠之,對蕭隨是避無可避,想著隨他去了。

    沒想到蕭隨自己反倒是躲起來了。

    是的,她覺得蕭隨就是躲起來了。

    之前看見她時總是一副做了虧心事心虛的樣子。

    多看她一眼都要爆炸。

    再湊近點,就要呼吸急促,眼神絕望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死的是蕭隨呢。

    不過這樣也好。

    蕭隨避開,她正好一個人美美死亡,免得之后尸斑都被看光——

    “誒?哥哥?”

    時白荔的狂想被驟然中斷,一臉驚訝:“你怎么來了?”

    從電梯里走過來的,正是蕭隨。

    他看上去……不大好。

    總是矜貴冷漠的貴公子如今頗有幾分頹廢,襯衫上面的兩顆扣子草草松開,頭發微微凌亂,胡茬大概是幾天沒打理過了,露出了一點青茬。

    這個造型——

    “哇,你要轉人設了嗎哥?”

    蕭隨看了時白荔一眼,沒有接這句玩笑話。

    他只是漠然走了過來,坐在了時白荔身邊。

    好一會兒的沉默后。

    蕭隨才開口:“怎么叫他們走了?”

    他說的是傭人。

    時白荔今天一起來,就說要體驗自己生活的一天,讓傭人們都下班了。

    當然他們也不可能真的回家,無非就是報告蕭隨,然后換了個住處休息了。

    時白荔撐著腦袋,看著蕭隨,嘴里念念有詞,卻沒有任何聲音。

    仿佛在演無聲默劇。

    蕭隨:“……?”

    他面無表情地伸手,試探了一下時白荔的額頭。

    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終于瘋了。

    幸好時白荔終于成功發聲:“我只是以為我們之間信號接觸不良呢!

    蕭隨:“怎么?”

    時白荔:“你每次講話之前都要沉默三分鐘,難道不是在等信號緩沖?”

    蕭隨:“……”

    他又想沉默了,但這無形中又成為了時白荔剛剛說的話的證據。

    蕭隨只能接著之前的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那當然因為,明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呀!

    時白荔笑了起來,連腳都在餐桌下晃了晃。

    她看向蕭隨,發出了靈魂提問。

    “哥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嗎?”

    蕭隨呼吸一窒。

    他當然知道。

    那是不知何時起就自動在心底倒計時的結點。

    是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的時刻。

    也是他……

    他終于要面對的時刻。

    然而這次,不等蕭隨回答,時白荔就笑嘻嘻地開了口。

    “哥哥,是我的生日喲!

    “所以,開心點。”

    她蹦蹦跳跳地跑去了廚房,聲音從里面傳來:“今天我下廚,提前過個生日!”

    蕭隨一頓。

    他忙著去解決任何可能發生的問題,只期盼著時白荔能活下來。

    卻忘了這天是她的生日。

    他還來不及感受心底更多的情緒,便看見時白荔從廚房里端出了兩個大海碗。

    “當當當,長壽面!”

    聽見這面的名字,蕭隨心底忽然泛起無法言說的絞痛。

    他掩飾情緒般地低頭。

    隨即看見的,就是一碗淺黑色的面湯,夾雜著零星幾根灰色的面。

    散發著極為不詳的氣息。

    蕭隨:“?”

    此刻,他不禁靈魂發問:“吃這面,真能長壽?”

    時白荔直接遞過來一雙筷子:“愛吃不吃。反正我要先許愿!

    “等等!

    蕭隨忽然止住了她閉眼的動作:“許什么愿?”

    時白荔:“告訴你就不靈啰。”

    她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在胸前,似乎真的在許愿。

    蕭隨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

    沒人給他慶祝過生日,他自然也從未吃過面、許過愿。

    蕭隨并不羨慕。

    他一向認為這行為愚蠢,且毫無邏輯。

    但這一秒,看著時白荔柔軟的側臉。看著她淺淺露出的笑容。

    他忽然在心底漠然開口——

    如果愿望真的有靈,那么他愿意分出自己所有壽命。

    只要她能活下來。

    如果他重來一世是極致的幸運,那么他愿意收回這份幸運,哪怕他輸掉一切也無所謂。

    只要還有她。

    如果說從小到大上天從未眷顧于他,幸運與他無緣,命運卻總是玩弄他于鼓掌。

    那么他愿為命運低頭俯首。

    只要能留下她。

    時白荔,遠比蕭隨所想的更重要。

    “哥哥?”

    不知不覺,時白荔已經重新睜開了眼。

    她捧起碗:“我先開吃了哈。”

    說完便裝模作樣地挑了幾筷子。

    不吃,只是等著看蕭隨的反應。

    蕭隨看了她一眼,低頭毫不猶豫地吃了一大口面。

    出乎意料的,這面并不難吃。

    看著怪模怪樣的,只是因為這里面加了……墨魚。

    都是墨魚的味道而已。

    但蕭隨很快就意識到了什么……

    他一擦嘴,紙上就是一片黑。

    時白荔:“哈哈哈哈!”

    蕭隨:“……”

    時白荔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蕭隨簡直拿她沒辦法。

    只是她這么一打岔,那沉重的氣氛又蕩然無存。

    等蕭隨吃完了面,漱完了口。便看見時白荔站在臥室門口,朝著他揮手。

    “哥哥,今天我想早點睡。就不留你了昂。”

    蕭隨:“今天不打游戲?”

    “不啦。我要以最好的狀態,迎接明天!”

    蕭隨點了點頭。

    他替時白荔關上了門,按了電梯。卻并沒有下樓。

    而是悄無聲息地回到了頂樓的客廳,在黑暗的沙發里坐了下來。

    時白荔不需要人陪。

    那么他就會在這里,守著她到明天。

    蕭隨聽見房間里傳來洗澡的聲音。

    只是今晚注定不會讓他這么平靜。

    手機里傳來了新的消息,是門口的警衛傳來的,說是有位姓孟的人,自稱是時小姐的朋友,要硬闖。

    孟鈞陽。

    蕭隨微微皺眉。

    沒想到他居然能找到這里。

    如果是平時,蕭隨還愿意下去嘲諷兩句,痛打落水狗。

    只是今天他沒有這個心情。

    “讓他滾!

    他發完這三個字,便摁滅了手機。

    很快,孟鈞陽的電話就來了。

    蕭隨直接拉黑了。

    只是他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臥室的方向。

    孟鈞陽會讓時白荔去開門嗎?

    ……絕對不行。

    這樣的時刻,他不能容許任何不穩定因素的出現。

    蕭隨很清楚姚欣也一直在尋找時白荔和自己的下落。

    不能放任何一個人進來。

    這是他的鐵則。

    蕭隨悄無聲息地站起身。臥室的燈已經關了,時白荔大約是早早睡下了。

    他的動作非常輕,如同幽靈一樣打開了臥室的房門。

    黑暗中,床上有個鼓鼓的人型,手機在床頭柜上充電,發出微弱的光。

    蕭隨走了過來,直接把手機關機,反扣起來。

    他轉過頭打算出去時,月光卻照在了床上。

    一切無從遁形。

    蕭隨被鎮住了。

    床上。

    時白荔穿著一條很眼熟的高定裙子,繁復花紋的裙擺幾乎鋪滿了整個大床。她的脖子上戴著那條蕭隨送給她的紅寶石項鏈。

    整個人直挺挺地躺著。

    雙手合在胸前,眼睛閉著。

    就像是神明面前被花團錦簇獻祭的圣女。

    就像是……

    已經死了。

    蕭隨有好幾秒鐘,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甚至無法有任何動作。

    直到他茫然地轉過頭,看到了墻上即將到達十二點的指針。

    他才本能一般地,幾乎是撲了過去——

    時白荔:“……!”

    她被壓醒了。!

    本來穿著這高定擺好POSE躺著就夠折磨了,她為了讓自己漂漂亮亮的死一動都不動。

    結果好不容易迷瞪著了,就被直接鬼壓床給壓醒了!

    ……這死法也太折磨了吧?!

    時白荔感覺到這鬼溫熱的呼吸就噴在自己脖頸之間,熱熱的。

    等等。

    熱熱的?

    她努力睜開眼,看見的就是一張熟悉的臉。

    “……哥哥,你轉生成鬼了嗎?”

    蕭隨怔怔地看著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失而復得的寶物,又像是不敢相信發生了什么。

    時白荔這才意識到,蕭隨緊緊地抱著她,一只手扣在她的脖子后,好像這樣就能抓住她。

    時白荔眨了眨眼。

    “哥哥。我今天真的很開心……不,這一年我都很開心,很快樂。這都是因為遇見了你,我親愛的哥哥!

    所以,變成了鬼了也別和我算賬,好嗎?

    蕭隨的神情,也隨著她的話逐漸冷靜了下來。

    時白荔再接再厲:“所以,回去好好睡覺吧。明天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快還給她超絕死亡拍攝POSE。

    蕭隨真的放開了手。

    他緩緩站起身,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只是錯覺。

    他依然還是那個矜持的、冷漠的反派大魔王。

    他忽然開口:“荔荔!

    “嗯?”

    時白荔抬頭。

    云剛好飄過,一縷月光照在了蕭隨的臉上。

    時白荔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蕭隨……并沒有冷靜下來。

    他只是再一次地、又一次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壓抑在了心底。

    雙眸里沸反盈天,如墨如淵。

    聲音里,卻是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的低啞。

    “……別走!

    熟悉的感覺。

    是恐慌。是害怕。

    幼年時,蕭隨記事比其他人早很多。

    所以很早很早,他就記得姚欣毅然決然離家的身影。她拋棄了家庭,拋棄了丈夫,拋棄了孩子。

    后來,蕭偉奇花天酒地,留在蕭隨印象里的,也永遠是醉醺醺的丑態。

    他也拋棄了自己的血脈。

    家里的保姆、親戚、長輩……一個一個,都視他為異類,為惡種。

    他們一邊傳播著關于他的傳言,一邊遠遠離開。

    ……

    直到他終于長成,擁有了成年人的自由、手段和心智,以為一切盡在掌握。

    他認定的朋友。

    那個始終如朝陽開朗大笑的青年。

    那個跟他說要做一輩子兄弟的人。

    卻怒吼著蕭隨的冷血淡漠。

    然后決然離開。

    孟鈞陽拋棄了蕭隨和他們的公司。

    自那之后,蕭隨便明白,沒什么不可改變。他再不會站在原地,成為那個被人選擇,被人拋棄的存在。

    蕭隨做到了。

    他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直到此刻。

    貫穿生命每一刻的子彈,又一次的來到了他的眉心。

    ——荔荔。

    ——別拋棄他。

    床上。

    時白荔坐了起來,她支起身子,跪坐在床上。

    她仰起臉,扣住蕭隨的肩膀,注視著他。

    然后,在蕭隨的雙眸里,在他的臉頰印下了一個吻。

    “哥哥。別怕。”

    陳年的傷痛不會被治愈,卻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刻被溫柔包裹。

    如同血液浸潤四肢百骸,讓他的一切轟然倒塌,卻又立起新的鎧甲。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和孟鈞陽的爭執。

    ——蕭隨,愛一個人,不是你這樣的。

    不是偏執,不是占有,不是瘋狂。

    是柔軟卻堅定,寬和而溫暖。

    是一個飄然如風的吻。

    蕭隨邁步走出了臥室。

    他拿出了手機。

    如果這真的是時白荔的最后一天。

    他也不應該把她可能最后的親人鎖在門外。

    只因那可能存在的心魔。

    她說了。

    所以,他不會再怕——

    時白荔安然躺在床上,美美地重新擺好姿勢。

    一臉安詳。

    這次,一定不會再有人來打擾——

    “荔荔!”

    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聲音響徹整個頂樓。

    時白荔睜開眼,就看見孟鈞陽一身狼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又哭又笑地再一次撲到了她的身上。

    不等她開口。

    孟鈞陽已經抬起頭,熱切地看著她,喉嚨嘶啞著嚎。

    “荔荔!鑒定結果出來了,你就是我的親妹妹!”

    時白荔:“……”

    她一定是還在做夢。

    沒錯!

    第75章 075

    孟鈞陽回想起這幾天, 覺得一切都和做夢一樣。

    從明嬌那邊拿到證據后,他內心就隱約有了一種感覺。便開始全力追查時白荔的下落。

    其實說難也不難。

    蕭隨雖然把時白荔藏起來了,但還是有跡可循。

    他從大約一年前開始, 就投資收購了好幾個國內外的醫療實驗室和園區。

    孟鈞陽又從蕭家的體檢中心那邊聽說,蕭隨對于時白荔的身體健康似乎格外看重。

    也就是在孟鈞陽查到這個園區的同時。

    親子鑒定的報告也出來了。

    ——祝之嬗和時白荔,被認定為血緣上的親生母女。

    孟鈞陽定定地看了這個結果。

    有好一會兒,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曾經的不敢相信、無法想象、期待卻又害怕失望……這一路走來,種種情緒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到了真的塵埃落定的這一天, 這些情緒卻全在一瞬間消失了。

    腦海中越來越清晰明亮的,只剩下一個念頭。

    ——找到時白荔。

    ——帶她,回家。

    所以他根本來不及做別的,便頂著夜色,一路開車追到了這里。

    不出所料,他被人攔在了外面。

    但讓孟鈞陽就這么回去也絕不可能。他在外面想盡了辦法, 差點都快要和人起了沖突。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警衛忽然就讓他進來了。

    還給他指明了路。

    孟鈞陽來不及多想, 已經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上樓,嗓子眼里都沁出了鐵銹味。

    但他緊緊咬著牙。

    一步,兩步……

    終于, 他看見了臥室里的時白荔。

    他的妹妹。

    他還活著的, 親妹妹。

    這一刻, 孟鈞陽緊繃的情緒才終于潰敗。

    他努力想要冷靜, 卻只能做到勉強壓抑著聲音, 掏出懷里那有些皺皺巴巴的報告。

    “荔荔,你看。你真的是我的親妹妹, 我……對不起!

    他忽然停住了。

    一直以來,孟鈞陽在時白荔的內心形象總是開朗的、健談的。

    他大大咧咧, 很少去糾結情緒上的小事。對朋友豪爽仗義,堅定果敢。哪怕是在和蕭隨的沖突上,也都是大開大合。

    但。

    時白荔眨了一下眼。

    孟鈞陽的眼角有水光。

    “……對不起。我,我們,把你給弄丟了……”

    他努力想要掩飾,在這寂靜的黑夜里,卻依然蓋不住那哽咽的聲音。

    時白荔低頭,放在面前的那張紙其實很輕飄飄。

    可上面的字,卻又仿佛有千鈞重。

    她,真的是孟鈞陽的妹妹?

    是孟家的孩子?

    ……為什么原書里根本沒有這一段?

    就在時白荔有片刻茫然時,一只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從旁邊捻起了那張紙。

    時白荔抬起頭,看向了蕭隨。

    夜色籠罩在蕭隨的身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更是恰到好處地讓他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時白荔忍不住開口。

    “……這是真的嗎?”

    蕭隨側過頭,看向時白荔。

    時白荔無法找到蕭隨的雙眸,但蕭隨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

    其實根本無需他來證明。

    他們都知道,孟鈞陽不會是拿這種事來開玩笑的人。

    即便蕭隨再討厭厭惡孟鈞陽。

    也知道孟鈞陽內心的底線是什么。

    家人。

    當孟鈞陽說出時白荔是他妹妹的那一刻,就表明這件事……的確是既定事實。

    “太晚了。明天再說!

    蕭隨只是說了這么一句,便又悄無聲息地踏入了門外的黑暗。

    他沒有回答時白荔的問題。

    那張紙從蕭隨的手中飄然落下,又被孟鈞陽遞到了時白荔的面前。

    他噙著淚,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荔荔,你……抱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太突然了……你,你有什么決定我都支持。只要是你真心愿意的決定,就好!

    時白荔已經成年了。

    且她過去的生活,孟家人都沒有絲毫參與過,他們甚至沒有撫養過時白荔一天……

    在這種情況下,孟鈞陽當然不會對時白荔有任何要求。

    如果時白荔愿意,他最大的期望當然是馬上帶著她回家。

    但孟鈞陽知道,自己現在沒有這個資格。

    說實話,只要時白荔此刻還活著,還健康平安地活著。

    就是對他、對母親、對父親、對他們全家人來說,最大的安慰。

    也是最驚喜的禮物了。

    除此之外,別無它求。

    時白荔想了想才開口:“我想考慮一下。今天也不早了,明天起來再說?”

    事已至此,先睡覺吧。

    孟鈞陽點點頭:“聽你的。”

    他遲疑了一下,才懇求道:“那、那我能留在這嗎?”

    時白荔指了指門外:“你不介意睡沙發也行!

    不介意,必須不介意。

    此刻就算讓孟鈞陽在這罰站一晚上他都甘之如飴。

    孟鈞陽有種塵埃落定的暢快和喜悅,他深吸一口氣,替時白荔關上門,悄無聲息地摸黑來到了客廳的沙發……

    然后就發現了,這里如木雕般坐著的第二個男人。

    孟鈞陽:“……”

    剛剛驚喜而放松的心,瞬間又提起來了。

    孟鈞陽對蕭隨的感情很復雜。

    一方面,蕭隨和他總是處處合不來。又阻撓自己和時白荔見面,還對時白荔懷有那種心思……

    孟鈞陽越想越氣不過。

    可另一方面。

    這畢竟也是他曾經的好友。

    更是照顧了時白荔的“哥哥”。

    無論蕭隨是不是真的狼子野心,但他對時白荔的愛護和照拂,總不是假的。

    想到這兒,孟鈞陽忍不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輕聲:“……謝謝!

    謝謝蕭隨曾經真的作為時白荔“哥哥”的日子。

    蕭隨并沒有開口。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

    孟鈞陽猜測蕭隨此刻內心應該也是翻江倒海。畢竟無論之前如何猜測,當證據實打實地出現在面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時白荔會如何決定?

    蕭隨和時白荔的關系又會怎么變化?

    ……

    這些,都沒人知道。

    不過就像蕭隨說的,明天再說。

    明天,希望一切都會回歸正軌——

    臥室內。

    時白荔躺在床上,這會兒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她無論如何也沒猜到故事的發展會是這樣。

    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有跡可循。

    比如她和祝家人格外相似的相貌。

    又比如她和祝之嬗一見面,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可原書里為什么完全沒提到這一段。

    時白荔努力回憶那本龍傲天小說,不得不猜測這都是蝴蝶效應。

    原書里的“時白荔”和蕭隨、蕭家人的關系都差到了極點。自然不存在為她尋找親生父親,最終發生身世有問題這一環節。

    因而也不會導致孟鈞陽心底有了猜測,奔走調查后終于發現真相。

    原書里的“時白荔”在二十三歲就死了。

    活著的時候都無人在意,死了自然不會有人再去多此一舉。

    這段秘密,就此掩埋。

    而現在,她成為了時白荔。

    雖然原書里基本的劇情都在進行,可細節卻在一點一滴的改變。

    這份累積起來的改變,最終造成了這巨大的一擊。

    那么……

    時白荔看著天花板。

    她還會死嗎?

    既然不存在的“劇情”已經出現,是不是代表著,其實她死亡的結局也是會改變的?

    而如果她不會死。

    接下來,她要做什么?

    這注定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時白荔想了大半夜,后半夜終于沒堅持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這覺睡得不大安穩。早晨隱隱約約還能感覺到窗外的鳥叫。

    還沒死。

    看來她可能是真的不會死了。

    這么想著的同時,時白荔感覺似乎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

    那人俯身,仿佛一陣微風似的,拂過了她的臉頰和頭發。

    有一個溫熱的觸感,定格在了她耳邊的碎發上。

    時白荔沒能睜開眼,便再次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因為一直在僵硬著姿勢擺POSE,導致渾身酸痛,脖子也被巨大的項鏈墜著酸軟。

    時白荔不得不把這些裝備都脫下來,換了一身更舒服的家居服。

    走到客廳時,便看見孟鈞陽也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正睡得香。

    時白荔走過去拍拍他的臉:“醒醒!”

    孟鈞陽瞬間驚醒!

    “……小白荔?”

    他擦擦嘴角,睜大眼睛看著時白荔,放緩聲音問道:“你,你怎么樣?”

    小心翼翼地,仿佛害怕他多說一句話就會把時白荔碰碎。

    時白荔在他旁邊擠著坐下:“等過了今天十二點,要是我還在……我們就走吧。”

    她當然知道孟鈞陽是什么意思。

    但如果現在貿然跑回孟家,然后死在孟家了怎么辦?

    地獄笑話也不過如此。

    相反。

    如果今天過完她還活著,就說明她真的,不用再在意那些所謂的“劇情”和“命運”了。

    而她……自然也是要面對這個世界未來的生活的。

    孟鈞陽的眼睛肉眼可見地亮了起來,他搓著手,一下子好像都不知道手腳應該怎么擺了。

    “好……好好好!

    “荔荔,謝謝你!

    謝謝她,還愿意跟著他回家——

    幾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

    當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孟鈞陽立刻站起來,滿臉都寫著興奮和期待。

    他沒有催促時白荔,只是看著她。

    眼中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懇切。

    時白荔茫然了一小會兒,終于開始接受現實。

    她……還活著。

    本以為這一年的人生只是偷來的短暫時光。

    沒想到,這其實是新生的序章。

    時白荔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笑了一小會兒,才抬起頭看向孟鈞陽。

    “現在走嗎?”

    孟鈞陽用力點了點頭:“你愿意隨時都可以,我的車就在外面。”

    “那就走吧。不過——”

    時白荔眨了眨眼:“我想和哥哥道個別!

    孟鈞陽當然知道她口中的哥哥是誰,他點點頭:“應該的!

    可此時,門外的傭人卻恭敬地走了進來。

    “時小姐,蕭總已經有事離開了。”

    “他吩咐過,如果您要走,就帶著那些保鏢一起。他們會護送您回家的!

    孟鈞陽一愣:“……他走了?他就這么走了?”

    傭人低頭,沒有和他對視。

    時白荔站在原地,似乎能想象到蕭隨說這句話的樣子。

    “回家”。

    她的家,從今天開始,就不是蕭家了——

    幾輛車把孟鈞陽的車夾在中間,在夜色掩映下,護送著他們離開。

    園區門口的燈亮起,又逐漸歸于平靜。

    頂樓的落地窗前,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他看著那車流一點一點消失在黑暗中,最終連尾氣也消失不見。

    在時白荔二十三歲的這一天。

    她如他所愿,還平安健康地活著。

    但他又失去了她。

    蕭隨站在原地。

    他想起自己甚至忘記說一句,生日快樂。

    原來。

    向神明的祈愿,總有代價。

    第76章 076

    孟鈞陽昨天一拿到報告, 就把這份文件轉發給了父母。

    同時自己驅車前去找時白荔。

    祝之嬗和孟伯清看到后根本坐不住,就想要跟著過來。

    還是被孟鈞陽給勸住了。

    一是這里畢竟是蕭隨的地盤,夜深露重, 山路也不好走。

    二是……

    終究還是要給時白荔自己時間。

    祝之嬗和孟伯清只是被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了頭腦,等稍微冷靜下來后,再聽到孟鈞陽的話,也就明白了過來。

    他們這么多年都沒有撫養過時白荔。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甚至沒有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活著……以至于寄人籬下, 流落至此。

    如果是最壞的情況,時白荔壓根不想見他們,那也是她的自由。

    祝之嬗便聽了孟鈞陽的話,先暫且在家等消息。

    孟鈞陽已經成功找到了他們家失落的明珠。

    他沒有愧對自己的期待。

    那么……祝之嬗愿意再相信一次自己的孩子。

    只是雖然等待著,她卻始終無法安心。

    隔一分鐘就要看一眼手機。

    一直坐在客廳,透過落地窗看著門外, 期待著下一秒就會有人推開門,走進來。

    丈夫孟伯清也坐在沙發上, 看似正在沉穩地喝茶,只是手卻始終在顫抖,整個人也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空氣里彌漫著緊張的寂靜。

    直到一聲手機鈴聲響起,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抬起手機。

    ——孟鈞陽的消息。

    【我們現在回家。大約三小時到!

    祝之嬗捂住嘴, 瞪大眼睛, 死死地看著這條消息, 害怕自己眨一下眼, 它就會消失。

    她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讀過, 才后知后覺地又哭又笑了起來。

    直到身后傳來溫和的撫慰。

    孟伯清欣喜的聲音也跟著傳來:“回來了,他們都回來了!

    祝之嬗握著他的手, 忽然就有些害怕。

    “荔荔,她會不會不喜歡我們?她會不會只是過來和我們說清楚,以后就再也不想見我們了?”

    細小的恐懼一點一點攥緊了母親的心。

    自得知真相后,她甚至不敢和時白荔聯系。

    她太害怕拒絕和失望了。

    孟伯清用力握住妻子的手,晃了晃。

    他堅定沉穩地注視著祝之嬗:“阿嬗,不會的。你忘了你們之前多投緣?比起那些,你不如先想想我們還要做點什么準備?”

    他很清楚女兒的事已經成為了妻子的心魔。

    比起蒼白的安慰,讓她忙起來才是更好的選擇。

    果然。

    祝之嬗一愣,立刻站起了身。

    “……對,你說得對。我們還什么都沒準備呢,這是荔荔第一次回家,不能就這樣讓她回家!”

    她瞬間抹去了淚水,充滿了干勁地跑去了廚房。

    孟伯清忍不住搖頭失笑。

    但隨即,他也忍不住跟著走了過去。

    和妻子一樣。

    他恨不能也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出來。

    歡迎女兒的歸來——

    車上。

    時白荔和孟鈞陽都有些罕見的沉默。

    孟鈞陽雖然開著車,卻每逢紅燈都要轉過頭,看一眼時白荔。

    像是要確認她還在。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飛回家去。但又怕出事,只能耐著性子慢慢開。

    此刻的時白荔在他眼里,就像是個易碎的寶貝。

    一點問題都不能出。

    就這樣一路疾馳,終于在凌晨三點。

    一列車隊停在了孟家的門口,車燈幾乎照亮了整片空地。

    祝之嬗和孟伯清早就打開了前門,早早地站在那里翹首以盼。

    等看見了來車,立刻跑上去迎接。

    車門緩緩打開。

    走出來一位肌肉緊實戴著墨鏡的黑衣保鏢。

    祝之嬗和孟伯清:“……”

    幸好后面的車里,孟鈞陽已經大喊起來。

    “爸!媽!”

    兩人這才意識到人在后面。

    這會兒也來不及多想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車跟著回來。

    夫妻倆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孟鈞陽身邊的那個身影上。

    并且再也挪不開了。

    時白荔。

    他們的荔荔。

    在思考之前,祝之嬗就已經依靠本能沖了過去。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自己正緊緊地抱著女兒,眼前一片模糊。

    擁抱帶來的實感讓她此刻終于魂魄落地,長達二十多年的噩夢好像終于在此宣告結束。女兒順滑的頭發、溫熱的呼吸、柔軟的皮膚……都在告訴她這不是夢。

    她的女兒還活著。還平安健康地活著。

    祝之嬗深吸一口氣,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她戀戀不舍地松開時白荔,有些歉疚。

    “抱歉,荔荔,我……我太激動了……”

    說好的不能給荔荔太多壓力。

    她情緒上來,沒能控制住自己。

    隔著巨大的車燈,她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時白荔。

    明明已經見過這個孩子多次,之前也喜歡得不得了。

    可得知真相之后,似乎看起來又和之前不同。

    漂亮又聰明,真的很像自家人,和祝之嬗的母親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雙亮晶晶的雙眸讓人愛不釋手,更是讓祝之嬗心軟的一塌糊涂。

    但更讓她心碎的是——

    時白荔伸出手來,緩緩抱住她了背。

    柔軟而強硬的,又把這個擁抱延長了。

    時白荔輕輕的、小聲的,在她耳邊開口。

    “……媽媽?”

    她的語氣有些生硬,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子,還有些不習慣這個發音似的。

    祝之嬗瞬間淚如雨下。

    “媽媽在。媽媽在。”

    “媽媽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半小時后。

    一家人終于挪回了室內。

    孟鈞陽去和蕭隨派來的保鏢們交涉,有幾位據說是專門給時白荔派遣的專人保鏢。孟鈞陽略微思考了下,便把他們也留下了。

    畢竟據說姚欣還在找機會針對時白荔。

    既然時白荔回家,孟鈞陽便不會讓任何危險碰到她。

    其他的車子和保鏢,便原道返回了。

    只是在離開前,他們搬下來了好幾個巨大的行李箱。

    “蕭總說,這些都是時小姐的東西!

    孟鈞陽有些心情復雜。

    像是更深刻地理解了蕭隨對于時白荔的看重,又像是一直都摸不清蕭隨到底在想什么。

    他拎著行李箱回到客廳時,看見的就是沙發上坐著的一家三口。

    祝之嬗和孟伯清坐在時白荔兩側,兩個人現在都不哭了,臉上都帶著夢幻一般的笑容,輕聲細語地和時白荔說話。

    像是怕略微大聲一點,都會嚇著她。

    面前擺著各種小吃甜品,時白荔身上搭著他媽剛買的一條定制圍巾,把她裹得嚴嚴實實,暖和極了。

    孟鈞陽咳嗽一聲:“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早點休息,有什么話明天再說?”

    他輕松爽朗地笑了起來:“反正,咱們時間還多呢!

    祝之嬗驚喜地看了過去。

    雖然時白荔回來了,還肯叫她媽媽。她也看到了帶著的行李。

    可祝之嬗還是不敢問那個問題。

    她害怕時白荔會回答,自己只是回來看看,以后還是住在蕭家。

    直到孟鈞陽這話一錘定音。

    是啊,只要住在家里,一家人有一輩子的時間互相陪伴。

    祝之嬗心疼地拉著時白荔:“對對,你要早點休息。媽媽帶你去房間,好不好?臥室我們都給你準備好了……”

    她帶著時白荔走上三樓,推開了房間門。

    很明顯,這是一件“早已經準備好”的臥室。

    墻紙是淺粉色的,窗臺上堆著很多毛絨絨的可愛玩偶,墻角還有一個小帳篷和積木玩具,床頭掛著各種小動物形狀的玩具風鈴。

    這是一間二十三年前就造好的臥室。

    祝之嬗和孟伯清始終在家里留著這個空間和位置。

    只是這么多年來,它的主人消失了,它也沒有長大。

    祝之嬗有些局促和不安。

    “我……我沒來得及準備太多。有些東西是有點不符合你的年齡了……我們明天就去買新的,一起布置成你喜歡的樣子,好嗎?”

    她的臉上有顯而易見的期待和渴望。

    時白荔微笑了起來:“好。”

    其實現在這樣,她也很喜歡。

    她喜歡祝之嬗看自己的目光。

    她喜歡孟伯清克制但驚喜地面孔。

    她也喜歡孟鈞陽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懷。

    家庭。

    原來是這樣的。

    時白荔的行李被送了上來,放在了她的房間里。

    她拒絕了祝之嬗想幫忙收拾行李的懇求,讓媽媽也早點休息。自己則隨便從行李箱里拿了一件睡衣,打算先過了今晚再說。

    直到睡衣下面,露出了一串紅寶石項鏈。

    這是時白荔戴著準備迎接死亡的裝備之一。

    離開時,她只隨手收了幾件衣服,并沒有帶這條項鏈。時白荔是想著,自己既然有親人,那么接受這“作為蕭隨妹妹時”的饋贈,總不大好?

    可它此刻卻躺在自己的箱子里。

    ……是蕭隨放的?

    也只有他了。

    這么大方。

    這算是分手費……啊呸,分別費嗎?

    第77章 077

    分別費顯然不止這么一點。

    時白荔本來是打算明天收拾行李, 現在卻這么一串紅寶石項鏈給徹底勾起了好奇心。

    立刻把行李箱全部打開查看了一遍。

    好消息——

    她所有的資產,包括但不限于各種卡、店鋪、酒莊、珠寶首飾、鞋子衣服包包……

    全都被一起打包送過來了。

    顯然,這些東西并不因為她離開蕭家, 而要被收回。

    那么問題來了——

    蕭隨,什么時候打包的這些?

    “……”

    頭好癢。要長腦子了。

    時白荔晃了晃頭,覺得自己有充分的證據證明,蕭隨早想把自己掃地出門了。

    估計是平日里受夠了自己對他的折磨,早就等著這個機會了。

    此時再回想, 自己在蕭隨身邊的日子過得是很輕松悠閑。

    不是吃吃喝喝花錢打游戲。

    就在懟哥哥,作哥哥,欺負哥哥。

    她真是個壞女人。

    時白荔心安理得地得出了結論。

    然后關燈睡覺,一夜好夢。

    第二天一醒來,祝之嬗便端著早午餐走上樓來,一副怕她累著的樣子。

    盤子里擺著的全是時白荔愛吃的。

    吃完了飯, 祝之嬗又和她一起打扮,親自給她把頭發編了起來。

    再挽著她去了附近的商場, 買家居,買衣服,買生活用品……

    孟伯清和孟鈞陽自然也跟著一起, 兩個男人負責拎包。

    當然, 對象是剛回到家的時白荔, 他們甘之如飴。

    逛的差不多, 一家人便就近找了一家川菜火鍋。

    大家口味相似, 辣椒便不要錢地往里加,看得時白荔心頭火熱。

    孟伯清看她吃得美滋滋的樣子, 嘴角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荔荔還真是咱們家的孩子,不怕辣, 也能吃辣。這口味和阿嬗完全是一模一樣!

    祝之嬗笑著拿紙擦了擦時白荔嘴邊的紅油:“荔荔還特別愛吃我做的辣椒醬呢。以后想吃多少媽媽都給你做,我還會做青椒醬、辣牛油醬……回去我就做起來!

    孟鈞陽欲言又止:“媽你慢慢來,這么多她就是每頓都吃也吃不完啊……”

    孟伯清已經點點頭:“我聽說荔荔喜歡喝茶?我那里有幾斤今年上好的茶葉,到時候拿過去!

    孟鈞陽扶額:“她喜歡的是奶茶,那都不是一回事——”

    然而沒人聽到他的話。

    或者說無人在意。

    祝之嬗已經開始掰著手指頭算接下來一周要怎么安排不重復的菜單。

    孟伯清則是摩拳擦掌,說家里還有幾瓶紅酒,都是有收藏價值的。還要在家里開專門給時白荔搞個專業電競房……

    兩人之間的氛圍讓孟鈞陽都有些心頭火熱。

    他忍不住戳了戳時白荔的胳膊。

    “荔荔,你有什么想要的沒有?呃,哥……咳咳,哥哥,給你買!”

    他一開始還有點生硬和羞澀,等這兩個字吐出來了,反而說得豪氣萬丈,信心十足。

    哥哥。

    他現在也是哥哥了。

    也是要護著妹妹,寵著妹妹的哥哥了!

    時白荔看了他一眼:“暫時沒有?”

    孟鈞陽微微有些委屈。

    怎么爸媽那邊的好意她都照單全收,自己這邊反而拒絕了?

    明明之前他們兄妹倆才是最熟的啊。

    大約是看孟鈞陽微微有些失望,時白荔又補了一句。

    “謝了哥們!

    孟鈞陽:“……”

    怎么叫媽叫爸沒事。

    到他這兒就是哥們?!

    ……算了。

    孟鈞陽苦中作樂,自我安慰。

    哥們。

    怎么又能說不是一種哥呢?

    一家人吃完飯離開時,正好下起了小雨。

    孟鈞陽先去開車,讓他們在商場門口先等一等。

    時白荔挽著祝之嬗的胳膊,眼睛卻注意到了對面匆匆跑過的熟悉身影。

    “……明嬌?嬌嬌?”

    她喊了幾聲,明嬌便看見了她。

    招了招手也跑了過來。

    自從上次公開時白荔身份的慈善晚宴后,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了。時白荔看見明嬌,頓時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明嬌自然也是一樣。

    她看見時白荔和孟家人站在一起,十分親密,心里已經明白了。

    卻溫柔地沒有點破,只是和孟家父母都打了個招呼。

    祝之嬗上次也在宴會上見過明嬌,看出她和時白荔是朋友,便友善地把空間讓給兩個女孩子。自己和孟父走到了旁邊的柜臺,佯裝再逛逛。

    明嬌便拉住了時白荔的手,低聲問道:“荔荔,你最近還好嗎?”

    她的眼睛里帶著關切。

    沒有八卦吃瓜式的打聽,只有最純粹的關心。

    時白荔朝她一笑:“我已出艙,感覺良好。”

    明嬌:“……好的?傊愫镁托小!

    早在孟鈞陽找她幫忙的時候,聰明的明嬌就猜到了什么,F在看見她回到了孟家,一切疑問便也都迎刃而解。

    雖然明嬌知道孟家人都很不錯,但涉及到家事,她總要擔心時白荔這么多年重回孟家,是否真的受到了歡迎。

    現在看來,時白荔依然還是那么惹人喜歡。

    “那……”

    明嬌微微有些猶豫。

    “蕭家那邊呢?”

    時白荔看向遠方,眼神悠遠:“塵歸塵,土歸土……”

    明嬌:“……?”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明嬌:“……雖然還是聽不懂,不過你有決定了就好。”

    時白荔晃了晃她的胳膊:“嬌嬌,謝謝你啊。”

    她已經聽孟鈞陽說過,當年在醫院里的報道,是明嬌找出來的,也是她發現了問題。

    兩人相視一笑。

    明嬌說自己來這邊是在做項目調研,就不多聊了。

    恰好孟鈞陽開著車過來,便給明嬌拿了一把傘,大家就此告別。

    車內,祝之嬗和時白荔坐在后面。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拉了拉。

    時白荔一扭頭,便感覺祝之嬗貼了過來,湊到她耳邊,用氣聲問道:“荔荔。鈞陽和這個女孩子,是不是……?”

    她有些疑惑地欲言又止。

    如果是以前,時白荔大概會直接說:是的,他們是偶像劇男女主角。

    但現在劇情都崩了。

    她都沒死,那這事估計也不大可能了。

    時白荔也用氣音回答:“我覺得嬌嬌可能看不上他!

    祝之嬗:“……”

    她還沒反應過來,駕駛座的孟鈞陽已經從鏡子里看到了后座的嘀嘀咕咕。

    他沒忍住問道:“你們說什么呢?怎么好像聽見明嬌的名字了?”

    孟鈞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樂呵呵地開口。

    “對了爸媽,她就是以前咱們在老家,住巷子里的時候隔壁那家的小女孩。你們還記得嗎?小時候我還和她經常一起玩呢!

    祝之嬗和孟伯清稍微回想一下,便恍然大悟。

    祝之嬗贊同地拍了拍時白荔的手:“你說得有理。鈞陽小時候那樣……嘖!

    她微微搖頭,臉上的神情很復雜。

    孟鈞陽:“……不是?。课艺α耍俊

    孟伯清:“光屁股蛋滿街亂跑?整天玩泥巴爬樹像個猴兒?”

    他沒好意思嘖自己兒子。

    只是儒雅成熟的中年男人發出了不贊同的目光。

    時白荔安慰道:“你們還是有很好的回憶的。鐵蛋哥哥。”

    孟鈞陽:“……”

    他想要的不是這種哥哥!——

    一家人一起幫時白荔把她的臥室布置得舒適、妥帖。

    茶葉、咖啡和小甜品,也都送到了時白荔的房間。

    看著時白荔安頓好,祝之嬗才微笑著關上門,輕手輕腳地走下樓。

    推開書房的門,父子倆已經面對面坐下了。

    看見祝之嬗進來,孟鈞陽便起身,讓她趕緊坐下。

    面前的桌子上,攤著滿滿當當的無數文件和資料。

    仔細看去,全都是和二十三年前的事件相關。

    這都是孟鈞陽這段時間以來的成果。

    “雖然荔荔回來了,但當年的事,總要有個說法!

    孟伯清坐在對面,壓低嗓音開口。

    他那一向溫和儒雅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不容置疑的堅定與嚴肅。

    “孩子到底是怎么換的?是意外,還是人為?誰要對這件事負責?樁樁件件,我們都要查清楚!

    他點了點面前的文件。

    “這不僅是給我們這么多年被浪費的時間一個交代,也是我們作為受害者,理應得到的正義!

    祝之嬗的背挺得直直的,她堅毅得像個戰士。

    “我同意你爸爸說的。而且查清楚是不是人為,也是對荔荔安全的保證。如果真的有人當年就在針對我們,或者針對荔荔……”

    “我絕不放過!

    祝之嬗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

    這是一個母親發出的宣戰。

    孟鈞陽點了點頭:“明白。那接下來我會繼續往下查。只是荔荔之前的一些東西,恐怕都在蕭家那邊……”

    孟伯清看向他:“是蕭隨那小子不愿意配合?你們之前不是關系緩和了些嗎?難道是因為荔荔回到咱們家的事?”

    他目光如炬,立刻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蕭家畢竟不是荔荔的親生家庭。我知道她一直都被養在鄉下,真正回到蕭家也就這一年而已!

    孟伯清語氣里雖然沒有怒意,卻也有些淡淡的不愉。

    “如果真的是把孩子從小養到大,不說錦衣玉食,起碼是好好對孩子的。我孟伯清也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但是像他們這樣不明不白,放任自流……我是一點都不想再讓荔荔和他們蕭家有來往。她身世的事已經傳得太多了,最好還是冷處理,我也不想她再回去被人戳著脊梁骨說道!

    孟鈞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竟下意識開口替蕭隨辯解了一句。

    “……其實蕭隨對荔荔還是挺好的!

    “我知道!

    孟伯清嘆了口氣:“蕭隨這孩子……他也不容易。但有些事,該劃清楚還是劃清楚。這些年他們蕭家養大了荔荔,也花費不少。我和你一起上門,親自感謝,把該還的給還了!

    他說著拿出了一張支票。

    孟鈞陽一愣。

    他當然明白孟伯清的意思。

    把過去撫養時白荔的費用,全部還給蕭家。就意味著過往沒有恩情,只有錢財。

    如今錢財還了。

    大家,也就斷了。

    至此,時白荔和蕭家、和蕭隨。

    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孟鈞陽忍不住開口:“要是蕭家的別人就算了。但對蕭隨,是不是有些侮辱人了?荔荔回到蕭家后,他也是挺盡心的……”

    孟伯清搖了搖頭:“鈞陽,你總是太容易為別人辯解。我問你,荔荔回到蕭家前的二十二年,他蕭隨難道不知道自家還有個孩子?荔荔在鄉下過的什么日子,我們都看到了。當然,我知道這是蕭偉奇的錯。蕭隨那時候認為荔荔是他父親出軌的錯誤,不待見荔荔也是應有的。我并不會因此責怪他!

    “只是,既然前二十二年都把她視若無睹,難道才一年而已,就變心轉性,把她當成了家人?在我看來,他們之間或許相處得不錯,但也談不上多大的情誼。難道你認為,蕭隨真的把荔荔當成了他的親妹妹,去愛護,去照顧?”

    孟鈞陽一愣。

    當然不是。

    蕭隨的心思昭然若揭,否則也不會費盡心思地把倆人毫無血緣的事公之于眾。

    只是他這么一停,孟伯清便認為他也認定蕭隨并沒有對時白荔有多大的感情。

    “既然這樣,那為什么不把這件事一筆勾銷?對我們,對他蕭隨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孟鈞陽啞然。

    他想要分辨幾句,卻無從分辨起。

    祝之嬗看著父子倆的爭執,這才緩緩開口。

    “我看你們各退一步。鈞陽,你不是要找小隨打聽嗎?你也順便問問他之后的想法。若是他覺得這事是個累贅,想要一刀兩斷,那我們也愿意。要什么條件,我們都可以滿足。要是他不愿意……”

    祝之嬗微微一笑。

    “我覺得,就讓荔荔再多一個哥哥,也沒什么不好的。以后可以讓荔荔認他作干哥,我們當做親戚一樣走動,也沒事的!

    孟鈞陽:“…………”

    媽,您真會想。

    蕭隨謝謝您啊。

    蕭隨要是能答應,他立刻把面前這張支票給吃了。

    他覺得自己頭痛得很,可又沒辦法對爸媽解釋蕭隨那心思。

    怎么說。

    他想一想都想揍蕭隨一頓,更別提他爸媽了!

    ……媽的,說到底都怪蕭隨。

    扯上他就沒好事!

    孟鈞陽把東西一把收走:“總之我先問問吧,這事不急。當務之急還是查清楚當年的事!

    這一點上,夫妻倆都點頭同意。

    孟鈞陽轉身走出書房,臨出去前,他忽然轉過頭。

    “爸,荔荔她之前過得是不好。但回到蕭家和蕭隨相處后,她真的得到了一份感情……無論是什么,但那都是她應得的,配得的,值得的!

    “因為她很好!

    “好到讓我們都愿意真心對她。這一點,我信蕭隨!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孟伯清若有所思。

    第78章 078

    時白荔很快進入了忙碌期。

    父母和她談過后, 都認為沒必要再去辦個什么宴會廣而告之時白荔的新身份。

    孟伯清和祝之嬗都不大喜歡這類做派,他們也不是高調的人。而且,如此興師動眾, 也只是引來大家對于時白荔新身份的各類猜測和指點。

    他們更想把孩子保護起來。

    時白荔則是單純的犯懶。

    誰愛搞那些有的沒的?

    不如多睡會覺。

    但孟家和祝家的信條是,對外人可以無所謂,對家人卻要鄭重。

    兩人都早已經和雙方的親朋好友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他們的女兒,還活著!

    因此很快就有親朋好友親自上門,來恭喜一家人終于團圓, 也來看看這位新鮮出爐的孟家大小姐。

    最先來的,自然是祝之嬗的弟弟,祝之季。

    也是當年因為小龍蝦探店和時白荔結緣的祝老板。

    一見面,他就笑呵呵地逗時白荔。

    “叫舅舅?”

    時白荔乖巧:“舅舅~”

    “哎呦喂!舒服了舒服了!這可比鈞陽那小子叫得好聽多了!”

    祝之季立刻送上了一個厚厚的大紅包。

    “拿著,這舅舅給的見面禮!

    其他人也是一樣。

    “姑姑~”

    “二表嫂~”

    “四大爺~”

    ……

    時白荔如法炮制,叫得一個比一個甜。

    手里的紅包也一個比一個大。

    本城的親戚走完了, 祝之嬗還帶著時白荔回了一趟老家,去認認那邊的親戚。

    這也是一個態度。

    證明從此以后, 時白荔就是她的孩子。

    永不改變。

    回老家前,祝之嬗問了問時白荔想不想改姓。

    對姓這件事,夫妻倆的態度和其他事都是一樣的。

    聽她自己的就好。

    時白荔想了想, 還是決定就這么著吧。

    一是這個姓是跟著撫養原本的“時白荔”長大的保姆張媽的母親, 時奶奶姓的。

    張媽不是個好人, 但時奶奶是個負責盡心的。

    于情于理, 她保留下來也算是紀念她。

    另外就是……

    這是她本來的名字。

    時白荔相信, 自己會在這個世界過完接下來的人生,她不會再有返回上輩子的機會了。

    這個名字, 就當做是最后聯系兩段人生的紐帶吧。

    ……

    等時白荔從老家回來,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老家的親戚雖然都是第一次見她, 卻都很和善。

    祝家是書香世家,沒有高門大戶的那種高姿態,反而有種隨和舒朗的氛圍。

    有些長輩鼓勵她繼續學習,有些長輩送上了多多的禮物,還有同齡的兄弟姐妹說以后要一起旅行……

    大家,都很好啊。

    祝之嬗趁機給了時白荔一張卡,摸了摸她的頭。

    “荔荔,這個算是爸媽給你的小金庫,你自己留著收好。媽媽也想問問你,未來你有什么打算?我聽說你開了幾家店鋪,還做了些投資?”

    時白荔誠實道:“只是我自己想吃吃喝喝罷了。”

    祝之嬗笑了起來:“能滿足自己的愛好,是很了不起的工作呀。你想要爸爸媽媽幫幫你嗎?”

    其實按照孟伯清的意思,既然荔荔喜歡這些,就直接給她打寬渠道,鋪平道理,花錢營銷。把她那幾家店都做起來。她要是想要自己打理,去讀個學位也好,安排專人輔導也行。

    還是祝之嬗說,不要替時白荔做決定,先問問她的意思。

    時白荔搖了搖頭:“維持現狀就好了!

    叱咤商場聽起來是很爽。

    但是和她完全沒關系的詞。

    她更喜歡懶人擺爛的生活方式。

    時白荔打開手機。

    這段時間,MCN的王總和獅子直播平臺那邊都找她找瘋了。

    本來時白荔直播簽約的時間早就截止了。

    按照慣例,他們也早就提早和時白荔聯系,商量續約的事。

    結果……這人沒了。

    電話不接,信息不回,整個人在網絡上憑空消失了整整兩個月。

    白色季節的粉絲們都吵翻了天,直播平臺那邊也從期待變成驚訝最后轉變為了絕望。

    這樣的主播他們也見過。

    那就是準備退網,再也不干。

    結合時白荔有錢人大小姐的身份,似乎這個決定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

    想到時白荔這蒸蒸日上的直播成績,還有她那粘合度很高的粉絲數量。

    獅子平臺那邊不免十分惋惜。

    多好的一個苗子啊,居然就這么沒了。

    誰也沒想到,時白荔居然會突然又出現。并且主動聯系了他們。

    時白荔:【還續嗎?】

    獅子平臺工作人員:【。!】

    【我靠我沒看錯吧?!姐!姐你去哪兒了!】

    時白荔:【我重生了,上輩子反派廢我經脈,主角刺我九十九刀。現在我要東山再起,v我續約合同,和我共襄復仇大計!

    工作人員:【……[安詳]】

    她還是那么有才——

    獅子直播平臺首頁放出了新的大屏推送。

    ——白色季節回歸,最強狙擊手沖擊新賽季!

    ——今晚八點,不見不散!

    這個消息瞬間讓所有粉絲精神一震!

    時白荔回來了!

    一時間不到八點,就有無數觀眾涌入直播間,開啟倒計時等待。

    而八點一到,直播間內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清脆聲音。

    “大家晚上好,我回來了!

    彈幕瞬間開始瘋狂飄動。

    “回來了,都回來了!

    “姐姐我想你了,你知道我這兩個月是怎么過的嗎?!”

    ……

    燈火通明的辦公大樓內。

    辦公桌上的手機,忽然叮地震了一聲,發出推送。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又同時收回了視線。

    蕭隨坐在桌前,雙手指尖對著,眼神懶散。

    “還有事?”

    孟鈞陽坐在沙發上,頗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膝蓋。

    “之前給我的資料……謝謝。我們已經正式對醫院和當年相關人員提起了訴訟!

    時白荔出生時的資料只有蕭家才有。

    孟鈞陽本以為找蕭隨要這些會花費一點功夫,沒想到得來的卻很輕易。

    一個月前,蕭隨幾乎是二話不說就把東西給了他。

    以至于,孟鈞陽當時沒能問出口別的事。

    這一個月,孟鈞陽整合了所有資料,正式以一紙訴狀告上了法庭。

    既然案件已經提上日程開始審理,他就過來親自告知蕭隨一聲。

    順便,問問蕭隨的態度。

    這事已經拖不下去了。

    孟鈞陽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心態。

    再抬頭時,眼神里一片嚴肅認真。

    “蕭隨,我們全家都想問問你現在的想法。”

    “想法?”

    蕭隨的聲音聽不出起伏。

    “是。對于時白荔的想法。”

    孟鈞陽等待了一會兒,見蕭隨沒有開口的意思,便繼續道。

    “你要是還割舍不下她,可以……可以認她作義兄妹或者干兄妹。以后我們兩家就當是親戚走動!

    他的聲音逐漸消融在了空氣里。

    因為蕭隨站了起來,緩步朝他走了過來。

    蕭隨的眼神一點點展露在他的視野里,讓孟鈞陽清晰地看到了那其中的戾氣和怒意。

    孟鈞陽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知道蕭隨一定是這個反應,卻又忍不住想把這個提議說出口。

    接下來,蕭隨一定又要開始罵他了。然后兩個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以前每一次都是如此。

    劇本他都會背了。

    孟鈞陽幾乎是在等待蕭隨的毒舌。沒想到下一秒,蕭隨張了張嘴。

    又閉上了。

    然后陰冷地看了他一眼,從唇舌中十分克制地吐出一個氣音。

    “……嘖!

    孟鈞陽:“???”

    不是,哥們。

    你怎么忍住了?你還是蕭隨嗎?

    他滿腹狐疑地打量著蕭隨,繼續往下試探:“你要不愿意的話,我爸的意思就是那就橋歸橋路歸路,咱們就算清楚,徹底掰扯干凈……?”

    當然,孟鈞陽很清楚這個提議蕭隨更不會同意。

    而且說不定都不是罵他了,而是要上手揍人。

    果然。

    蕭隨的眼眸又深了些許。看著越發戾氣叢生。

    但——

    他只是用冰涼的眼神看了一眼孟鈞陽。

    便轉身走了出去。

    孟鈞陽:“……”

    臥槽,蕭隨竟然真的轉性了!

    雖然還是一副不想多說直接把他扔在這的態度……但比起以前,孟鈞陽竟然感覺現在這舉動如春風拂面般溫柔!

    可是,為什么啊?

    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嗎?

    孟鈞陽一臉迷惑,直到蕭隨的秘書十分客氣禮貌地進來,表示蕭總已經走了。

    車上。

    蕭隨松了松領口,劃開手機的一瞬間,就被上面彈出的推送提醒給定住了動作。

    【你關注的主播“白色季節”正在開播!

    蕭隨遲疑了一秒,還未來得及思考。

    手指已經自動點了上去。

    這是距離時白荔離開后,他第一次看到她。

    當然,蕭隨每天都會收到有關她的消息。

    時小姐今天都在家,平安。

    時小姐去了老家,中午出門兩小時,無人跟隨。

    時小姐晚間和家人散步一小時,無事發生。

    ……

    諸如此類。

    但蕭隨克制著沒有讓人拍下過她的照片。

    直到此刻,看到直播鏡頭里的時白荔。

    蕭隨才明白潛意識里自己這么做的理由。

    貪婪的視線一點一點掃過那個小小的屏幕,沒有放過一點細節。

    她圓潤了些,大約是回到家吃得更合胃口了。

    頭發長了,懶散地披在肩頭,掃來掃去時讓蕭隨的指尖發癢。

    想見她。

    想親手把那發絲繞在指尖。

    想嗅聞每一個地方,用唇去感受它的柔軟……

    蕭隨仿佛陷入某種幻境,逐漸向下沉溺。

    直到清甜的女聲打斷了他。

    “那么接下來就是水友賽環節,抽獎獲得名額,大家做好準備啊!

    蕭隨這才將視線,屈尊挪向了攝像頭之外的地方。

    大約是時白荔回歸直播后的策劃活動,今天會隨機找幾個粉絲觀眾一起打游戲。

    這樣的環節自然格外調動粉絲積極性。

    一時間彈幕量大了一倍。

    “抽我抽我!”

    “我王者,給我個被帶的機會好嗎球球了!”

    “能黑幕嗎?給你刷到榜一了!

    最后這條彈幕像是在證明什么似的。

    還真同時打賞了一連串的禮物,飛上了今天的禮物榜一。

    彈幕的風向自然又變了。

    “又是羨慕大佬的一天!

    “和你們有錢人拼了!

    “給大佬個機會,黑幕一個唄。”

    ……

    時白荔眨了眨眼:“謝謝這位老鐵的禮物。不過這次咱們是抽獎活動,下次黑幕你!

    她這么說也是按照活動要求來。

    不過,這位觀眾大概是看慣了順著他心意的主播,哪怕時白荔感謝了禮物,也覺得這么拒絕后自己面子上頗為下不來。

    居然一連串又發了好幾條。

    “就這次啊,下次啥時候了。”

    “花了幾萬塊還不能買個名額了?變通點啊!

    “搞毛?老子都榜一了還不哄著點?”

    居然越說越離譜了。

    直播間原本歡快的氛圍瞬間一變。

    稍微對直播熟悉一點的人,都看出這人大約是來者不善了。

    如果是真的有錢大佬,哪會為了幾萬塊一個名額的事糾纏不放?

    大概率是存心來帶節奏添亂的。

    聯想到今天是時白荔第一天回歸直播……

    估計是有競爭對手來添亂的。

    無論之前的氛圍如何,現在的一撥觀眾開始噴這榜一,一撥觀眾則覺得他的要求也挺合理。

    大家吵來吵去,竟然無人關心活動和真正的直播了。

    這就是帶節奏人的目的。

    攪亂一池水,把時白荔的直播徹底搞臭。

    攝像頭里,時白荔忽然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都花了錢了,是該哄哄你。這樣吧,抽獎還要十分鐘,我給老鐵表演個才藝怎么樣?”

    她伸了伸胳膊,一臉驕傲。

    “我剛學的新舞蹈,怎么說?”

    ……臥槽?!

    彈幕瞬間沸騰。

    “要看要看!”

    “姐姐居然會跳舞?!真十項全能!跳跳跳!”

    “跳!”

    一時間吵架的人眾志成城,都開始刷跳舞。

    直播間的氣氛不到一分鐘,又逆轉了回來。

    時白荔輕松道:“我去換個衣服準備一下,稍等我一分鐘。”

    彈幕頓時更加期待了。

    時白荔的顏值是公認的大美女,之前爆出來的照片里,她也是腿長腰細長發及腰。

    這樣漂亮的姐姐,想必跳起舞來,那也是攝人心魂、勾人心魄的吧?

    蕭隨:“。”

    他看著粉絲們熱情的想象,感覺自己已經知道了結局……

    果然。

    下一秒,一個綠色的詭異東西忽然闖進了鏡頭之中。

    因為配色太過獵奇,甚至讓不少人都揉了揉眼睛。

    然而他們沒看錯。

    一只熒光綠色的,巨大的直立青蛙,滿滿當當地占據了整個屏幕。

    時白荔興高采烈的聲音就從這整身的青蛙皮套里傳來。

    “各位,讓我們給榜一大哥獻上一首——Sexy Man!”

    伴隨著激烈性感的音樂,青蛙皮套開始了她的扭動。

    其實時白荔是很賣力的,每一個動作她都做到位了。

    但青蛙皮套的殺傷力實在太高了。

    套上這個之后,無論做什么都有一種荒誕的搞笑,更別說舞蹈了。

    一只直立的青蛙轉了兩圈,開始擺手踢腿。

    然后扭動身體,伸手搖花手。

    同時還不忘顛腳擺動。

    動作難度十顆星。

    簡直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直播間瞬間淪陷。

    “哈哈哈哈哈!”

    “我的眼睛,寶娟我的眼睛!”

    “草,姐你真的,先天直播圣體!

    “……主播的精神狀態還是太超前了!

    ……

    蕭隨感覺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傷害。

    但看著彈幕,他又隱約升起了一些優越感。

    哼。

    該說不說,這可都是時白荔對他玩剩下的。

    他早有準備。

    直播間此刻十分熱烈,人氣也瞬間漲了好幾個百分點。

    剛剛那想要搗亂的榜一自然不樂于看見這場景。

    他絞盡腦汁發了一條“就這?這也叫舞蹈?”。

    可惜,這次卻無人理會了。

    因為——

    “感謝‘黑色季節’的100個深水魚雷!謝謝老哥!”

    一曲結束,時白荔摘下青蛙頭套,微微氣喘感謝著禮物。

    她出了點汗,額發貼在腦門上,喘氣聲也急促了不少。

    蕭隨手指一動,又一次下意識地就打了行字過去。

    [黑色季節]休息。

    彈幕:“……黑色季節老哥又來了!之前就是他送了超多禮物的!”

    “謝謝大哥,快讓她停下,我看不下去了!”

    “休息吧主播,跳得很好,下次別跳了。”

    “姐你從舞蹈界退役吧。求你了。”

    ……

    時白荔有些遺憾:“其實我還準備了一個舞蹈,給黑色季節跳跳看的。不過抽獎結束,要開水友賽了,那就下次吧!

    彈幕:“黑色季節沒說他要看!

    “誰要看了。我的意思是,我們中間0人要看……姐你還是打游戲吧!”

    直播間順利進入接下來的活動。

    曾經的“榜一”眼看著不對勁,還想再發點彈幕帶帶節奏。

    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打不出來。

    【對不起。您已被本直播間房管禁言!

    “……草!”

    ……

    水友賽結束后,今天的直播也宣告結束。

    時白荔和觀眾告別后準備下播。

    卻發現自己的直播賬號里多了一條私信。

    其實每天都有很多觀眾粉絲私信她,但這一條引起她的注意是因為,這是黑色季節發的。

    黑色季節:【早點睡別熬夜。多喝熱水別著涼!

    哇哦。

    時白荔眨了下眼,啪啪打字。

    【轉人工!

    黑色季節:【?】

    時白荔:【原來是真人啊,那沒事了!

    黑色季節:【……你以為我是AI?】

    時白荔:【你是古希臘掌管自動回復的神!

    時白荔:【拜拜哥!

    車內。

    蕭隨的視線在哥那個字上停留了一小會兒。

    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腕,關上手機,才發現車已經停在了一間大樓的門口。

    司機在前面適時地開口:“蕭總,科技論壇的會議地點到了。這個時間……應該是晚間歡迎會。”

    蕭隨嗯了一聲,踏出車門。

    這是最近在本市舉辦的一場高新科技信息論壇。其實這和蕭隨的關聯度不大,他也一向不怎么參加這類活動。

    但這次不一樣。

    他踏入旋轉門,目的明確地走到了歡迎會的大廳門口。

    視線只在全場掃了一圈,便精準地定位到了他的目標。

    站在一小撮人里,穿著西裝,笑得頗為友善的中年男人。

    蕭隨插著兜,徑直走了過去。

    那一小撮人瞬間感覺到新人的加入,看見蕭隨的身影后露出了不是驚訝便是慌張的表情。

    蕭隨卻閑庭信步,一個眼神都沒給別人。

    直到他停在那人身前。

    “孟伯父!

    他很自然地開口頷首。

    周圍人的眼神已經變成了驚恐。

    大家紛紛在他和孟伯清兩個人之間來回掃射。

    孟伯清:“……”

    他有些愣怔,顯然也沒想到蕭隨會來這么一出。只是多年的涵養讓他很快平靜下來,也笑著招呼道:“是蕭隨啊。來,我們好久沒見,剛好有些話要說。各位,先失陪了!

    其他人無論多么好奇,這會兒也自然是禮貌目送二人走到了角落里。

    角落里很安靜。

    孟伯清轉過身看著蕭隨,有些拿不準他的來意。

    肯定和那件事有關。

    只是,蕭隨的態度很奇怪……

    孟伯清微不可查地皺眉。

    蕭隨以前喊過自己“孟伯父”嗎?

    他好像一直也不是這樣的人吧?

    “孟伯父!

    像是要加深孟伯清的印象似的,蕭隨又叫了一聲。

    他主動開口:“我路過這里,進來打個招呼。也順便交代一下荔荔的事!

    果然。

    孟伯清了然。

    他點點頭:“應該的。其實按理說我們應該坐在一起商量下,只是鈞陽想先問問你的態度——”

    蕭隨點了點頭:“我們聊過了。”

    “哦?”

    蕭隨舉起手,慢吞吞地整了整領子,卻有些答非所問似的開口。

    “姚欣一直在針對荔荔。抱歉我留了些保鏢在她那,這樣我才能安心!

    說是抱歉,可他語氣卻沒有一絲抱歉的樣子。

    甚至連姿態都有些強勢。

    孟伯清是個隨和儒雅的人,一時間也沒有意識到。

    他只是有些意外,意外蕭隨居然如此看重時白荔。

    甚至到了要主動向他解釋的地步。

    而蕭隨卻還在繼續。

    “其他的也沒什么。只是荔荔牛油果過敏,這一點她自己也不清楚。我得交代一聲。”

    孟伯清:“過敏?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蕭隨今天的脾氣簡直好得過份了。

    他耐心解釋:“她以前沒吃過。到了蕭家后,都是我盯著她的飲食,也就沒提。”

    孟伯清有些驚訝。

    他是知道蕭隨對時白荔不錯,但卻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蕭隨的話,卻仿佛給了他填補細節的想象。

    事無巨細地盯著時白荔的飲食,還特意過來交代過敏……

    或許,鈞陽是對的。

    荔荔確實讓蕭隨改變了。

    孟伯清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了。

    面對這樣的蕭隨,他受過的教育和道德,也的確讓他再難提出大家兩清的話題。

    有些東西,確實是還不清的。

    “……好。我知道了,回去我會交代全家人都注意的!

    孟伯清點點頭。

    蕭隨:“打官司后,還有需要的,盡管提!

    孟伯清可以稱得上是感動了。

    其實對于蕭隨來說,于公這算是蕭家的八卦,于私還會牽扯出蕭家私生子的事,扯上關系是吃力不討好。

    現在他卻一個字不問,便許下承諾。

    ……看來,蕭隨的確是非常在意荔荔。

    他和蕭家、和蕭偉奇,還是不同的。

    不管怎么說,蕭隨既然對荔荔有善意,那總歸也是好事。

    孟伯清笑了笑,早已沒有了最開始的疏離和戒備:“有空了,再來我們家坐坐!

    “一定。”

    蕭隨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已在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當時的畫面。

    他輕輕開口,仿佛說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到時候真有事上門……不趕我出去就好!

    不知為何,孟伯清感覺自己忽然有些看不懂蕭隨的神色了。

    但他下意識客氣了一句。

    “怎么會,我們全家都很歡迎!

    蕭隨頓了一秒,似乎在壓抑某種情緒。

    半晌,他才矜持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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