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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愛洛斯

    “殿下, 烏列爾大人拒絕自愿放棄騎士身份更改信仰,他說不要在這份文件上簽字。”

    午后,歌加林的秘書跑進書房來。

    “拒絕就拒絕吧。”愛洛斯從書桌后抬頭, 他戴著他那一副亮晶晶的眼鏡, 在看一本極厚的書。

    “那怎么能行?我翻閱了歷年來的騎士身份解除記錄, 終于找到了他的漏洞。我敢保證, 讓他離開殿下身邊,一分財富與土地都拿不到!

    愛洛斯捏了捏眉心,“你什么時候找他簽字的?”

    “早上呀!备杓恿值拿貢〗銓@里的環境非常滿意,興致勃勃地給自己找了事做,“昨夜我就把材料給了大法庭,之后就一直在處理這件事。”

    “下次第一步出問題, 就直接報告給我好了!

    “殿下, 您不覺得我做得很好嗎?”

    “我覺得你做的很好, 很努力。”愛洛斯誠懇地鼓勵道:“我只是怕你白做!

    “怎么會白做呢?”被夸獎的秘書小姐相當自信,“要做,就一定要把他拿下!”

    “有志氣!鄙砗髠鱽硪宦曕托。

    “對吧!泵貢f著轉頭。

    接著, 她看到了倚在躺椅上,披著毯子的紅發男人。他的眼上罩著一道紗布, 使得冷峻的鼻梁與唇存在感更強了。神秘、完美, 但因為是烏列爾,秘書小姐只感覺恐怖。

    “。。。∷趺丛谶@……”

    她尖叫著跑到愛洛斯身邊,愛洛斯淡然地翻了下一頁,“他在睡午覺, 被你吵醒了。是他該叫吧?”

    “所以這要怎么辦……”

    “都聽他的!睈勐逅挂膊辉偬ь^, “包括你!

    “那我這方案沒用了?”秘書小姐后知后覺,她望向兩人。

    她馬上就發現自己又問了個蠢問題, 在烏列爾面前,愛洛斯王子總不可能直接接受方案。

    “給我吧。”愛洛斯接過來。

    秘書小姐驚訝,去看烏列爾的臉色。

    烏列爾抿著唇,好像很平靜。

    但愛洛斯只是將內容拿來翻了翻,“你送去給雪繆,他肯定很缺這個!

    “……”秘書小姐接過,有些奇怪,愛洛斯殿下不該討厭大王子么?為什么還要送這個,就連受害的烏列爾也對此沒有任何意見。莫非這就是什么高妙的心機?

    對了,趁機將馬丁策反,一定是這樣!

    殿下果然是比大王子與烏列爾騎士還恐怖的人啊,“好,那我現在就去!

    她也認清了局面好像有些變化,不過這種小事都要她去做,秘書小姐心里有些埋怨,“我現在就要走了,不然待會兒開庭。大王子就不在了!

    “不著急,多穿點兒,外面很冷!睈勐逅箤⒆郎系囊豁乘辖坏募埻平o她,“順便把這些文件也帶上。”

    “這個嗎?”這也能給大王子看,這是什么計謀。

    “你替我去大法庭參加裁決!

    “我?”秘書小姐指指自己的鼻子,“可是,這么大的事,您不親自去嗎?”

    她來應對這種場面真的可以的嗎?他說得像是讓她去集市采購玉米和熟食一樣。

    愛洛斯推了推眼鏡,“多明尼卡小姐,你也看到了,我很忙!

    秘書小姐探頭過去,看愛洛斯忙什么。

    只見愛洛斯手中那本厚厚的書里,畫著形狀奇異的灌木背景,幾行字小小的:

    傳聞中這樹的果實會變成一種小精靈,如果你幫它們實現心愿,它們會流出眼淚。將這種汁液涂在眼睛上,可以幫助失明的人復明。

    怎么這么離奇啊?

    秘書小姐蹲下來看一眼書的封面,發現上面寫著《漿果叢林故事集》。

    秘書小姐欲言又止,讀故事,這算什么很忙?

    “總之他們已經來看過了,烏列爾臥床不起,而我,傷心之余忙于對他悉心照料。至于證人,王宮眾人,包括你都被準許為烏列爾作證。到時你只要替我們表現得可憐一些,讓大法庭知道我這一方是凄慘的被害人。

    “這個你會吧?沒關系,你把黛黛上。她哭的時候,你就盡量哭!

    “她還會哭?”秘書小姐早就想說了,“殿下,能不能不要讓我和她一起做事?您的女仆未免有些……太漂亮了。”

    她在歌加林身邊都是美人,但是長成黛黛這樣,也絕對能比她更親近歌加林王子。

    可來到愛洛斯這里,這樣的黛黛只是個女仆,甚至她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這個女仆居然被叫去替白線病的馬匹修馬掌。

    太可憐了,可憐得她有點兒幸災樂禍。

    “你也很美。瞧,我與烏列爾整日在一起,也沒有抱怨過,忍忍吧!睈勐逅谷讨卮。

    秘書小姐哭笑不得,她不是真敢反駁王子的安排,只是愛洛斯王子比起歌加林王子,是個讓她很放松的新主人。她回神才發現,自己好像忍不住撒嬌上了。

    真是不知道愛洛斯身邊其他人怎么忍得住的。

    她看了一眼一邊冷淡的烏列爾。

    不對啊,殿下的意思是烏列爾也不去?

    秘書小姐適應著他在這里的位置,站在王子與騎士兩人的角度思考。

    “可是烏列爾大人,您不需要親眼看到馬丁被裁決嗎?”

    她問道,但馬上張了張嘴,有些后悔自己剛才說的話。

    烏列爾已經看不見了,哪來什么親眼。

    烏列爾沒有說話,他今日恢復些許精神,已經可以清晰判斷然后準確轉向愛洛斯的方向了。

    他的意思,是自己聽愛洛斯的命令。

    其實比起去看馬丁的結局,他更想陪愛洛斯看書。

    而且他們要對付的根本也不是馬丁,他對雪繆也已經很了解,恐怕雪繆今天不會在法庭上有任何事。

    愛洛斯也正是這樣回答她的。

    秘書小姐干一行愛一行,即便不得不靠美色擠進王宮,那多露些美色就好了,需要更多學識,就挑燈夜讀都學會就好。

    她是個珍惜機會,非常努力的人。

    “殿下就一點兒不努力了嗎?我們難道不要去嘗試,在法庭上擊敗他么……”

    愛洛斯對這位秘書小姐著實滿意,“所以呀,這不是我派你去做的事情嗎?”

    秘書小姐愣在原地。

    愛洛斯說,“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盡力就好。不過別抱太大希望,雪繆這個人,一旦意識到馬丁上法庭會說出他的對他不利的話,那馬丁可能根本沒有辦法活著開口!

    “那我們如果救下他,是不是也就可以讓他幫我們?”

    “不可以。”愛洛斯看一眼掛鐘,是給烏列爾換紗布的時間,他喚人叫來醫師,一面平淡地回答:“我不想救他!

    秘書小姐一驚,溫柔俊美的愛洛斯殿下,居然也會有讓人不寒而栗的神情。

    “總之你自己小心。你也看到了,我身邊的人本來就少,少你一個我很麻煩。因為調令只允許調一個人!睈勐逅瓜裨谧鍪裁粗卮蟮闹甘荆扒f注意安全!

    “……”聽第一句時,她差點以為自己被關心了呢。

    大法庭她第一次去。

    但短時間都不想再去第二次。

    文件被黛黛送給大王子,而馬丁騎士剛被說服簽完它。

    才跟秘書小姐說了兩句話,就毒發身亡了。

    檢查出來,毒藥在馬丁喝的水里。

    秘書小姐嚇了一跳,那杯水差點被她喝到。

    而全程,雪繆都只是說不知道馬丁與烏列爾居然會有私人恩怨,以及惡意殘害他人非常惡劣,他嚴肅譴責,并聲稱該早些注意,他還因此當眾替馬丁道了歉。

    盡管馬丁如今已經與他毫無關系。

    一切證據沒有傷他分毫,哪怕烏列爾是在大王子雪繆的府邸找到的。

    秘書小姐回來匯報了一切。和愛洛斯說的一樣,這讓她的心情有些不好。

    她感覺包括愛洛斯在內的,他們所有人,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若是這樣也還好,大家同仇敵愾,一起生氣。

    但四王子這里,所有人如同一只風干火腿般悠閑,好像這里完全和王位無關。

    她在歌加林的手下時,由于歌加林王子的布置全都是為了支持姐姐瑟緹公主。

    所以雖然歌加林本人看上去游手好閑,但手下沒閑著過。

    不止在能力上十分優越,甚至在容貌上也熱衷比較,然后痛苦焦慮,努力想去變美。

    在這兒,愛洛斯王子的管家在冬日回到鄉村去了,那個叫默林的老頭暫時擔任管家。

    他正在組織的集體活動,是所有人必須聚在一起吃晚飯。

    下午要聚在一起閑聊,中午要聚在一起午睡。

    她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在一起,而且王子和騎士大人必須陪同。

    一群人就像在這里過冬,她甚至相信默林可能馬上就會安排一場狩獵、射箭或者釣魚。唯一正常且不需要她插手的就是莊園的管理,無論是規劃還是監督都井井有條,但也沒有非常努力,因為種什么并不取決于獲利,而是王子殿下和騎士大人喜歡吃什么。

    不久將要迎來社交季,雖然平日都是春日開始,實際上在冬日即將結束時,大家都已經開始籌備。

    舞會、晚宴、歌劇表演、賽馬會,她在歌加林那里,只見著大家緊鑼密鼓地準備。每一個客人究竟背后代表著什么勢力,都清清楚楚。

    她在這里完全不見相似的內容,她起初還以為愛洛斯手底下的人偷懶。一問之下,才得知王子根本沒有這種計劃。

    是國王的死讓他太過傷心,以至于不想再準備任何娛樂活動嗎?

    可剛才那個“等你眼睛好些,我們一起去玩雪橇怎么樣?”的主意是誰提的。

    受夠了,憤怒起來,努力起來啊。

    秘書小姐忽然想到什么。她放下甜點叉子,面對晚飯桌上歲月靜好的眾人,摸著口袋站起身:“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接著,她發現滿座除了烏列爾,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同時和她說了同樣的話。

    眾人面面相覷。

    “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愛洛斯說了句“好吧。按照順序!苯又斐鍪种钢该貢〗,“你最先起身,你來吧!

    那倒也不用。

    房間里只有她、安娜、侍衛長、黛黛和烏列爾、愛洛斯,還有默林和他的徒弟。

    因斯伯爵不在,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時常出現。昨夜因斯伯爵被叫來,就一夜都沒聊,最后喝太多被推著離開了。

    “你緊張?那我先說吧!毕乳_口的是侍衛長。

    “我跟蹤了兩天大王子!

    什么是跟蹤大王子??秘書小姐目瞪口呆,別人的任務都是這樣的嗎。

    “我得知了他目前接觸的人,巴頓的繼任者,加夫里奇家新的掌權人,他在試圖貼近他家的女兒。他要娶她,我認為是這樣的。這就是我的全部結果,我的提議是想盡辦法阻止二人成婚,比如派我去色//誘那位小姐!

    他說完伸手讓了一下安娜。

    安娜聽完他的建議還能面不改色,專注自己問題,秘書小姐覺得很難不佩服。

    安娜站起身:“在我的精心保護和檢查下,沒有任何安全問題。但我認為站在門口保護并不穩妥,而且我一人沒辦法同時守護愛洛斯殿下和烏列爾大人兩位。所以,特殊時期我申請,我們三個應該更近一些!

    “很贊成,今夜我來安排吧!迸R時管家默林給出回應。

    下一個是黛黛,她仍是那一身女仆裝,站起身,一出口就是石破天驚:

    “雪繆已經得知了如何屠龍,可能正在為此而努力。但我并未有機會跟蹤他!彼聪蚴绦l長,“請時刻留意他的行動!

    侍衛長擺手,“沒問題的!

    “那如果三天內他沒有任何異常,請換我來跟蹤!

    “這……難道我來做女仆嗎?”侍衛長摸著胡子問,他們的人手確實緊巴巴的。

    “好。”

    黛黛毫無玩笑地點頭,愛洛斯王子說這是他最后的方案,優先的程度自然遠超任何事。

    接著黛黛也不理在撓頭的侍衛長,看向身邊的人。

    下一位是默林,默林站起身:“嗯,我的事比較簡單。報告殿下,我已經配置好了需要的藥劑。但是我仍然沒有找到快速恢復眼睛的藥,我會盡力的。請一定要充滿信心啊,烏列爾,只要你想就一定會得到……”

    “好了,到我了!睈勐逅棺詈笳酒饋恚拔冶鞠胝f的其實是,我不想到隔壁去開會了。你們把重要的事情都說一遍,F在好像說完了,咱們可以先去睡覺了嗎?”

    “等等,還有我呢?”秘書小姐舉起手。

    前面那幾個人發言過后,讓她覺得她這件重要的事情其實根本不重要。

    但也不能不報。

    眾人已經沒什么興致,只有黛黛保持著遵循職責,望向她。

    “我剛才忘記了,在法庭開始審判前,馬丁活著跟我閑聊時,讓我帶話給烏列爾!泵貢〗隳贸黾垪l,“我記在這里了!

    “讀出來吧。”烏列爾回應。

    “真的讀出來嗎?”秘書小姐替他感到不便。

    然而她一問出這話,一桌本來困倦的人眼睛都亮了。

    “好吧……”秘書小姐認真讀道,“別讓那紅毛的家伙太輕松。你問他:你知不知道,那本把你害成這樣的魔法書,其實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第052章 愛洛斯

    “殿下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一張床?”

    默林平躺在被子里, 望著床帳,問愛洛斯。

    “我喜歡大的床,沒有為什么!睈勐逅诡^疼地回答。

    “可這張床如果兩個人睡未免也太寬松了。

    “我認為, 這正是為我們四個人而布置的, 你們說對吧?”默林偏頭去看躺在身邊的三個人

    愛洛斯、安娜、烏列爾與默林, 正并排躺在愛洛斯這處宅邸里最大的一張床上。

    在默林的安排下, 安娜保護愛洛斯更方便了,順便還能保護烏列爾,而默林,他說他是來照顧三人的。

    沒有人回答他,默林熄滅了燈,仍不肯閉眼。

    “殿下, 您睡在安娜小姐身邊, 這樣好嗎?”

    “我想安娜閣下不介意, 是嗎?安娜!睈勐逅罐D向左側,安娜連睡裙也都是把脖子包起來的款式,看起來保暖又安心。

    她搖搖頭:“我覺得這樣正好, 我現在離殿下很近!

    ……此生第一次,誰敢想居然離得這么近。她喃喃自語。安娜就算跟原本的主人瑟緹公主, 也不會在夜里保持這么近。而且瑟緹公主的宮殿里, 熄燈后就不許有仆人說話了。

    “可是,一位女士夾在我們中間,我認為這樣有傷風化。不如我們換個位置?”默林支起身向愛洛斯和烏列爾提議。

    烏列爾動了動,黑暗中, 愛洛斯好半天才辨認清他們的輪廓。

    “別亂動, 你碰到他的手了。”他皺眉,“烏列爾, 過來!

    烏列爾便下床來,摸索著走到床邊,那個單單挨著愛洛斯的位置。

    愛洛斯才想起烏列爾瞧不見,后悔地伸手接過他的手。

    一直等烏列爾躺到愛洛斯身邊,默林才安靜下來,不再出聲。

    愛洛斯也靜靜的。

    但他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夜烏列爾的吻。

    他心煩意亂,生氣一定是默林搞的鬼。

    睜開眼盯著那頭紅發,他開始睡不著了。

    要他轉頭去面向安娜?那也不太方便。

    好在烏列爾蒙著眼,不然他們會在一點月亮透進來的,一點微弱的光線里不小心對視。

    愛洛斯不確定自己現在具不具備這種勇氣。

    他見烏列爾側著身,很乖地面向自己。

    愛洛斯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不用擔心被發現。

    今天的月光也很美。

    或許是月亮最圓的日子沒完全過去,烏列爾感覺被子很冷。

    他什么都看不見,腦中回想起剛才的餐桌上,那位從歌加林身邊來的秘書小姐,念出馬丁的那段話時的情景。

    ——你知不知道,那本把你害成這樣的魔法書,里面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烏列爾回答得很快,甚至閑適地笑了:“真可惜,不能把他救活,告訴他我早知道。”

    晚餐后的討論會,就在秘書小姐的驚訝與感嘆聲中結束了。只是她和眾人以為的是,大王子找他麻煩的理由里包含了一本假的魔法書。

    其實烏列爾沒說實話,他知道這件事并不久。

    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那天圖書館閣樓里的失敗儀式深信不疑。

    一直到他再碰到愛洛斯,才知曉自己的勝利,不是因為那魔法,而是因為他本來就能贏。

    惡靈早不存在,糟糕的努力給他帶來的只有痛苦。但烏列爾再不會變成那個怕輸的家伙了,他早有了所向披靡的力量。

    可結局呢?

    是他現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已經開始為昨天那個自私挽留愛洛斯的自己感到后悔了。

    眼睛都看不見,究竟還能為愛洛斯做什么。

    殿下如今還要靠瑟緹的副官安娜來保護。

    他則成為了累贅。

    一想到還會迎來不知如何是好的明天,他就焦躁得無法入眠——

    “睡不著么?”低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不是傷口很疼!

    “沒有……”

    烏列爾感覺有輕柔的指尖撫過他眉心。

    “可你在皺眉!睈勐逅寡a充道。

    烏列爾后知后覺,那只手十分溫暖。

    “是不是感覺冷?”手的主人追問他。

    “我……”烏列爾很冷,睡不著,但也說不出。

    愛洛斯等了他一會兒,打開被子將他裹了進來。

    “噓。”愛洛斯和他疊著蓋了兩層被子,另一邊老頭與安娜已經了無心事地睡去了。

    這一夜,愛洛斯睡得不算壞。

    他夢見花園里有一塊巨大的蜂蜜蛋糕,他和它玩兒了一會兒,抱著它給的覆盆莓睡著了。

    他醒的時候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就好像一直只有他一個人。

    安娜一身整整齊齊,端正站立守在門口,仿佛從來都沒有進來過。

    默林說是帶著鳥籠出去遛了,也不知道那些鳥兒怕不怕冷。

    秘書小姐抱著公文來給他檢查,她今天多半是聽了安娜的建議,領子高高的,看起來很暖和。

    “烏列爾呢?”愛洛斯問起,他是秘書小姐唯一沒提的人。

    “在樓下呢。”秘書小姐神神秘秘地告訴愛洛斯,“在練習劍術。”

    愛洛斯驚訝,他瞬間清醒,起身想去看看烏列爾。

    “我就知道,不能先提他。這頁您根本沒看啊,殿下!泵貢〗銗阑鸬刈飞蟻。

    想讓一個眼盲的人如履平地,遠比故事中描述得要難。

    人只要閉上眼睛,就幾乎無法清楚感知方向,每一步都會錯覺踏入危險。原本的對戰訓練里是會有蒙眼的這一環,但極限情況下人的適應力大不相同。

    即便烏列爾出類拔萃,盲仍然是致命的缺陷。

    愛洛斯裝作路過時,正眼看著烏列爾再退一步就要撞上廳中那根石柱。

    秘書小姐嚇壞了,急著喊道:“小心!”

    “停!”愛洛斯喊得更嚴厲,也更準確。

    烏列爾的腳步與動作立刻停了,站定朝向愛洛斯的方向“望”過來

    像是有所感知,他摸到身后的柱子,臉色略帶遺憾地往旁邊跨了一步。

    烏列爾心中氣餒,哪怕是在他熟悉的環境里,鋒刃與腳步還是會偏差。

    這樣何談對付敵人?

    他太希望自己能恢復了,如果現在能讓他治好,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他聽見醫師悄聲告訴愛洛斯,自己的眼睛可能永遠不會好。

    他偷偷問過仆人,愛洛斯與老頭查閱的書,已經從醫藥轉向了神秘學。

    顯然是對他自然恢復,不報什么希望。

    烏列爾向愛洛斯問了好,也向秘書小姐問了好,便離開了。

    他今天已經能不需要攙扶地在這里行走了,只是偶爾還會撞到別人、撞到障礙物。

    烏利爾的想法是多撞幾次就好了。

    他自己碰壁,然后再摸索著爬起來,下次就不會再被撞了。

    只是最開始幾天,爬起來的次數會有些多。

    愛洛斯在一旁看著,感覺胸口有些悶。

    他等看著烏列爾順利地走過一個拐角,走上最寬闊的長廊,才長出一口氣。

    站在身邊的秘書小姐也跟著,一路上簡直大氣都不敢喘生怕烏列爾再摔倒了,險些把自己憋死。

    愛洛斯如釋重負,“沒事。烏列爾學得很快!

    他安慰著秘書小姐,也安慰著自己。

    秘書小姐看愛洛斯殿下那么緊張,哪里像相信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對了,我還有事沒告訴他!”

    秘書小姐感覺在這里待得悠閑,做事都遲緩了。她翻出信件想追,邁出半步,意識到身邊可是愛洛斯,還是王子優先。就先放下了。

    “怎么不去?”

    “其實沒有特別需要匯報的好結果,晚上一起交也可以!

    愛洛斯奇怪,他問她,烏列爾命令她做什么了?

    秘書小姐如實回答:“他讓我去給所有王公貴族送信,詢問他們是否有能恢復眼睛的方法。”

    愛洛斯一怔。

    包括他在內,這些人的確掌握著最好的醫師與藥物資源。但他的心沉了下來,最近情勢緊張,他和烏列爾走得太近,已經忘了烏列爾究竟想要什么。

    和秘書小姐一樣,烏列爾是個很努力的人。

    發信詢問,和等人主動來是不一樣的。

    對方如果交出方法,必定要伴隨代價。

    烏列爾的意思顯然是可以承受這些代價與他們合作,愛洛斯甚至萌生了,或許眼盲也可以只是一個幌子的想法。

    他因為這份突然的清醒而感到痛苦起來。

    愛洛斯心里忽然就沒有了那種,放任手下眾人各自去追逐想要的,無論追隨誰,只要幫他做好事他便不干涉的想法。

    他忍不住,想把烏列爾攥在手里。

    哪怕為此放棄他一直以來的閑散生活。

    國王已經死了,他不能想象還有別人命令烏列爾。

    秘書小姐看著他備受打擊的神情,“莫非這不是殿下的授意?那豈不是……”

    愛洛斯沒理她的猜測,他轉頭問她,“你一直以來是幫歌加林處理王宮事務的?”

    “是呀,我可是歌加林王子身邊最忙的人!

    “那剛好,你來這里之后很閑吧?”

    “嗯,我適應了兩天居然覺得還不錯,都有些不想……”秘書小姐不好意思地漸漸小聲。

    “那為了讓你繼續忙起來,過來幫我!

    愛洛斯發現自己真是很久都沒認真過了,書桌上有一部分都落了灰塵。

    秘書小姐垮著臉,將那些本來愛洛斯殿下不想處理的事都提了上來。

    她打開那些卷冊,感覺又恢復到了原來的生活當中,這種生活突然就不太美妙了。

    她一邊布置作業一般幫愛洛斯給事務分類,一邊略感苦悶地問:

    “咱們不出去對付雪繆殿下嗎?”

    她想起昨天聽見其他人的任務安排,感覺血脈僨張,她怎么就逃不過要圍著書桌打轉。

    “雪繆?”愛洛斯疑問,“已經在處理了。我總不能帶你去給他兩拳,然后把他塞進信封里郵走吧?他會自己去想辦法屠龍,自己去想辦法拉攏支持者。

    “我們能做的。只有在他防備最薄弱的時候,全力擊潰他!

    “什么時候最薄弱?”

    “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候吧,他那個人是那樣子的。專注,狠辣,如果不是已經勝券在握,他不會再放松給我們什么機會!睈勐逅拐f,“所以我們現在只能等等。”

    “好吧。”秘書小姐失望。

    “怎么?你和雪繆有仇?”愛洛斯奇怪。

    秘書小姐無言,有仇有怨哪里輪得到她?

    她這完全是為了愛洛斯王子考慮。細想想,那夜他被叫來的太倉促,歌加林王子都沒來得及對她提示什么。而現在,她已經全身心“投敵”了。

    “所以舞會的時候請誰的名單,還是我處理嗎?”秘書小姐持續搖頭。

    “是的,難道我來?”愛洛斯問。

    “其實,咱們的計劃也可以靈活起來,大王子會用美人計,咱們也可以呀?”秘書小姐整理著這些東西,突然生出一計。

    秘書小姐一口一個咱們,感覺成竹在胸。

    愛洛斯于是問道:“你想怎么安排?”

    “王子殿下,首先您也可以娶對王位有助益的夫人,接著烏列爾大人也娶一位。然后呢,把黛黛嫁給需要拉攏的大臣,就比如加夫里奇家。讓她平時幫我們偷情報,這樣至少三大家族都在我們掌握中,還可以把老頭的徒弟過繼給其他老頭……”

    秘書小姐的暢想著,好像這些要真實發生了一樣。

    “……你這個方案,提得還真是專業。我會晚上讓大家一起討論一下的。”愛洛斯放下筆,合上面前的紙張遞給她。

    秘書小姐還在暢想中,沒回過神,她越想越覺得有門兒。

    愛洛斯王子的名聲可比歌加林王子好了不知多少,溫曼王國,不,整個東大陸都不會有哪家的小姐拒絕的。

    倒是烏列爾大人有些難推銷……

    她想著,摸起拆信刀,開始拆今天的信件。

    “神吶,我的殿下。”她尖叫起來。

    愛洛斯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去看她是不是被劃傷了。

    秘書小姐只是左手一封公文書信,右手一張粉紅色的,別著玫瑰花朵帶著香氣的信,一臉欣喜激動地舉起給愛洛斯看。

    “今天我們就有這個機會了!有位公主想要嫁給您。”

    第053章 愛洛斯

    “殿下, 這位公主主動要求嫁給您,是位公主啊……”

    秘書小姐高興地喃喃自語,“奧特蘿半島的公主, 您認識嗎……這是?如果她能來支持您, 簡直是如虎添翼。這么長的禮單, 都是她的陪嫁。神吶!好先進的兵器, 還有藥草材料、勇者與美人、書籍……

    “我知道這些怎么用,如果咱們擁有了這些!彼壑檗D了轉,“豈不是比歌加林王子支持的瑟緹公主更有競爭力。屠龍?咱們還屠什么龍,直接搶就可以了!

    秘書小姐說到最后捂起嘴,但她的眼睛都亮了,好像要娶這位公主的不是愛洛斯, 而是她自己。

    愛洛斯抬頭, 他感覺秘書小姐現在大膽極了, 他記得之前這位秘書小姐還不是這樣的。

    不知道受了誰的感染,默林還是侍衛長?

    愛洛斯搖搖頭,“先放在那兒吧。”

    娶一個王妃對他來說并非不行, 但他暫時不太感興趣,愛洛斯覺得他目前的狀況還沒到那一步。

    “好吧!泵貢〗闶匕堰@封信放在了最后面, 優先處理其他內容, “其他也是我處理嗎?我來了,是不是分擔了您很大的工作量呀!

    “那倒也不是!睈勐逅拐f,“你分擔了黛黛的很多工作量!

    “女仆?我竟然是女仆!

    她呆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您好歹也是王子, 這府邸里的人也不少吧?”

    “閑事很多, 別人也在忙。”

    愛洛斯說話間,麥琪夫人就指揮著一隊工人走了過來, 她在門口敲了敲門,接著進來開始處理屋中原本完美的家具。

    給長桌磨角,給地毯換新。

    “嗯……”秘書小姐看著他們行動搖搖頭,心想閑事確實挺多的。

    “別擔心,處理完這些事情帶你們去玩兒雪橇。”愛洛斯隨口道。

    “您還惦記著這事兒呢,殿下,可我不是什么雪橇犬,本來我也不太感興趣。”

    “你是不是沒玩過?”愛洛斯問。

    她想起自己從小獨生長大,也不愛和旁人說話,沒有伙伴,繼父也從沒帶她玩兒過,不知道這東西有什么吸引力,“確實沒有過,很好玩兒嗎?”

    “當然,等到這件事結束,大家一起去!

    “什么時候結束?”

    “等大王子不找我們麻煩了吧!

    她心想,等大王子不找他們麻煩,那豈不是有人登基之后?等到那時候雪都化了。

    她就知道這些主人喜歡給手下畫一些面包充饑,信手描繪的美好未來她見過很多。歌加林還曾經說讓他當王妃呢,果然男人的嘴總是靠不住的。

    愛洛斯沒有解釋。

    兩人今天一直在書房待到夜色很深。

    秘書小姐從來都是一個人,平時歌加林到來的時候不是很多。但愛洛斯今天,幾乎是要和她住在書房的架勢。

    就在她擔心,他們會不會一起徹夜不眠的時候——

    “殿下,大王子到了!

    什么?大王子來了,好讓人費解的通報。秘書小姐瞬間清醒。

    “他來干什么?”愛洛斯皺起眉頭。

    “他說來探望烏列爾大人,并替他上一任騎士的行為致歉。”

    秘書小姐心里腹誹,她想起只有自己和愛洛斯看到那日地下室里的情景。就算都是馬丁自己害得,也必定是在大王子的授意下。他哪里是來看望烏列爾,向烏列爾道歉的?

    她覺得如果自己是烏列爾,一定嚇壞了,再次看見他都害怕呢。

    “嗯,那我們不讓他進?”她詢問。

    秘書小姐在愛洛斯殿下身邊,連勇氣都多了些。雖然這個主意也不太好,但總不能真讓他見烏列爾吧?

    她很害怕愛洛斯說出“讓他進來吧”這種話,直覺愛洛斯不會那么殘忍的。

    然而愛洛斯只是說,“早知道他不會閑著,一得了空就出來找事!

    “那怎么辦?”

    “怎么辦?難道真不讓他進來嗎。他想進來見烏列爾,就讓他見吧!

    ·+·+·

    雪繆如愿以償進到愛洛斯的宮殿,他記得和上次來時相比,這里撤去了許多優美復雜的裝飾物,變得寬闊明亮。夜里也燈火通明,亮到不會有任何人相撞。

    他循著指引來到烏列爾的房間門外。

    烏列爾坐在床邊,望著窗外面。即便雪繆來了也沒有轉身,留給他一個紅發的背影。

    雪繆悄無聲息踩著地毯走進房間,坐在了椅子里。他擅長用沉默與注視來壓迫對方,可惜背對著他的烏列爾并讓他沒有機會施展。

    不過他忘了,即便對視也不會有的。因為烏列爾已經看不見了。

    在這場意外里,雪繆覺得自己損失不大。

    雪繆處理完他手頭的要事,換上了他新的副手,對他來說上一個失去就失去了,他們本來就是拿來使用的。

    他來炫耀。因斯伯爵介紹的新副手的實力很強,比馬丁還好用,退一步就算不如,他也根本不必再把烏列爾放在眼里。

    他打量著瞎子的背影,像一個殘害受害者之后,回來欣賞自己成果的惡徒。

    雪繆自覺實力依舊強大,即將獲得最大家族的支持,他手底下的軍隊也堅信追隨大王子就是追隨榮耀,更大的驚喜,是他的魔法師第一個找到了屠龍的辦法,消息靈通的因斯伯爵也已經幫他確認過。

    他交了好運,自然有必要來自己唯一的失敗之處看看。

    姑且算是失敗吧。真為難,最大的失敗無非是讓烏列爾變成了瞎子,而不是死人。

    “看起來恢復得還不錯,聽說你瞎了?”

    烏列爾不應答。

    “真可惜,本不該讓你活下來,不過現在想來瞎了也好。和死沒區別吧?

    “你就算沒用了,仍害得我失去了我的騎士,馬丁雖然粗魯無腦終究還有一點用處。”

    他想起這事仍有些憤怒,對烏列爾的平靜愈發不滿。

    “其實也好,他不會成為我的累贅。反倒是你,愛洛斯還把你養在這里。

    “我早說了,他喜歡收集廢物。不過你很開心吧。被人這樣照顧?如果你早早投靠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現在,愛洛斯他真的惹到我了。”

    “我成為國王后,恐怕不會再好心地給他個公爵當當。

    “你說如果他也變成瞎子會怎么樣?”

    門被敲了敲,雪繆的新屬下因為沒想到會有人來,沒有及時擋住。

    進來的人是歌加林的秘書小姐,還有麥琪夫人。

    “我和烏列爾閣下還不想被打擾,你們來做什么?”雪繆讓自己表現得很閑適。

    秘書小姐:“我們來保護烏列爾閣下。”

    “你們府里是沒有人了嗎?”

    他說完又自己笑了,“沒關系,我只是和他聊聊天。然后送上慰問品而已!

    他示意手下把他的禮物拿出來。

    烏列爾一直沒有回頭。

    但是他的新副手非常懂得雪繆想要什么效果,他從籃筐里拿出一樣東西,不是水果,也不是食物。它發出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恐怖的嘩啦聲。

    那套鐵質鐐銬糾纏著鎖鏈掉在地上。

    “真是不小心,你怎么把東西拿錯了?”雪繆佯怒。

    他盯著烏列爾的身影,沒有看到他預想的恐懼,很是無聊,“唉,想送的東西拿錯,這可怎么是好?”

    秘書小姐感覺自己現在強得可怕,她看著大王子,竟然也有勇氣開口:“或許您可以隨手送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說您手上的這枚鴿蛋大的紅寶石戒指,或者您的鉆石領扣。”

    他刻意打扮得靚麗來愛洛斯這里,她說的都是他身上最值錢的,甚至都沒提他小指的紫水晶和袖口的瑪瑙石。

    雪繆的臉色微微發青,他沒有回應她。只是望向烏列爾:“說話呀,別怕。我好歹是王子,愛洛斯的兄長,你都不向我見禮嗎?就讓這些仆人在亂叫,還是說不止瞎了,嗓子也壞了。”

    見烏列爾毫無反應。

    雪繆走上前去,想去扳開他的肩膀。

    秘書小姐和麥琪夫人連忙上前,可并沒有人能攔住他的腳步,全被雪繆的新副手按住了。

    雪繆來到烏列爾旁邊,拍上他的肩膀,將他扳了過來。

    那個人轉過頭,被他粗暴地扯掉蒙眼的紗布,露出一雙粉紅色的眼睛。

    愛洛斯笑著看他,然后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假發。

    “晚上好啊,大哥。真不好意思,我也來錯了房間。

    “不過你肯定不會怪我,你連禮物都拿錯了!

    雪繆舔了舔嘴唇,左右瞧了瞧,“愛洛斯,你可真是閑得發慌!

    “這話我送給你!睈勐逅拐酒鹕怼

    與此同時,從門邊進來兩列侍衛,他們顯然準備充分,早被下過了命令。

    此刻整整齊齊站成兩排,還在不斷往里涌,將雪繆圍在中間。

    無論在什么場合下,雪繆都覺得他能表現完美。

    只有在愛洛斯面前,他無法淡然,愛洛斯像是從來不在乎任何事,套路也和其他人不同。

    不過雪繆仍不害怕,他知道他不敢,沒有人敢。

    “你想怎樣?對我動手嗎!

    “對,我想把你戳瞎。這樣你作證時,也就無法證明是誰害的了!

    愛洛斯的話竟有幾分孩子氣,雪繆緊緊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玩笑的痕跡。但身邊的侍衛越逼越近,他們每個人都帶了面甲,他甚至不能認出他們的臉。

    “別過來,我可是王子!”

    “你真應該多帶一些人的,樓下那些都不夠,全被迷暈了。你能打贏就出去。

    “打不贏就算了,我會讓你再也沒有機會繼承王位!

    愛洛斯對他輕飄飄說完,轉向身邊的侍衛。

    “殺他!

    秘書小姐心里一驚,但愛洛斯沒有任何遲疑,他清晰地下達了這個命令,侍衛一擁而上。

    但雪繆也并非毫無準備,他帶著的副手很是厲害,而且不止一人。

    他們糾纏許久,連愛洛斯都加入了戰局,最終雪繆一行人突出重圍落荒而逃。

    愛洛斯在窗邊看見他們狼狽地逃走,撿起地上掉下來的寶石,遞給了秘書小姐。

    “他還挺大方的,你說買點什么好呢?”

    “這樣沒關系的嗎,如果他把我們送上法庭怎么辦?”

    “誰是他的證人,你嗎?”愛洛斯問。

    她連忙想要解釋。

    愛洛斯繼續說,“你可能真要當一下我的證人因為他一定會上報的。麥琪夫人你說呢?”

    麥琪夫人推了推眼鏡,“剛才發生什么了。我一整個晚上都在廚房忙著烹飪你那半朵冰霜玫瑰,拿來給那家伙治眼睛的湯需要十二道工序,我根本沒空上樓!

    她說著看一下秘書小姐,秘書小姐看大家都看自己,“那個,我可以只吃一口嘛,求你了……”

    然而,緊接著她看到愛洛斯挪了一步,臉色發白地捂著肋骨俯下身去。

    她后知后覺看到地上的血跡,受傷了嗎?

    殿下來處理果然還是太草率了,一想到愛洛斯殿下可能會出事。秘書小姐嚇得連忙喊叫眾人,默林、黛黛、侍衛長!人都去哪兒了。

    但當她抬頭,最先出現的是烏列爾。

    他扶著門邊出現,倉皇地越過她,攬住了即將倒下的愛洛斯。

    第054章 愛洛斯

    烏列爾什么都看不見。

    但是他只要伸手去就能摸到, 愛洛斯肋骨位置浸染著的粘稠、溫熱,散發著腥甜的血。

    愛洛斯不該受傷的,如果他身邊能有一個更好的騎士來保護他。如果他不用親自出面, 替自己接受雪繆的會面。

    都是因為他。

    聽愛洛斯說別緊張, 并沒什么關系, 烏列爾覺得揪心。

    “別……”

    “別動了殿下, 您別說話了!倍嗝髂峥ㄐ〗慵钡贸隽丝耷。

    烏列爾的話卡在喉中。

    “怎么會受傷,我就說殿下不能親自來的……”

    她還在繼續念著。

    愛洛斯殿下是這樣的,與他相處不過三天,就有人愿意為他掉眼淚。

    愛洛斯只是閉上眼。

    雪繆那么自信不是沒有原因的,他不會輕易讓自己身處險地,他既然敢踏進來, 那個新副手必然實力出眾, 他一時狼狽只因為沒想到愛洛斯會不顧一切突然發難罷了。

    是長劍劃破肋下。

    他一呼吸, 血就會從傷口涌出來,

    愛洛斯知道自己太沖動了,不該自己去攔那一步。他聽話地閉了嘴靠在烏列爾懷里, 盡量不要動作。

    比醫生先來的是默林。

    烏列爾聽到拔開藥瓶瓶塞的聲音和愛洛斯起伏的呼吸聲,他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下。

    但緊接著傳來愛洛斯虛弱的聲音:

    “老頭, 你拿的是什么?”

    愛洛斯的呼吸急促起來, 烏列爾無法判斷,但他按住了默林伸來的手。

    “殿下,這是藥啊。敷在傷口上就會好的!”默林回答。

    “是啊殿下,您別怕疼……”多明尼卡小姐附和道。

    烏列爾聞到一股很甜的氣味。

    一種混合了野草莓、覆盆子和丁香的味道, 不像是傷藥, 倒像是食物。怎么回事?

    他看不到默林的狀況,只聽聲音, 默林似乎不太清醒。

    正在烏列爾與默林僵持時,默林的徒弟帶著醫師匆匆趕到。

    “他才剛試喝了他自己配的藥劑,現在不太清醒!蹦值耐降苁莻十六七歲的少年,只是嗓音稚氣,他嗅了嗅那瓶默林打開的藥劑,“糟了,是有迷幻作用的藥。”

    四周一片寂靜,似乎所有人的心都死了。

    接著有人從烏列爾懷里匆匆接過愛洛斯,幫他再次清理傷口,重新敷藥。

    人們腳步匆忙,從他身邊走過,繞開他。

    愛洛斯不是一個善于忍痛的人,他因為重復的去觸碰傷口,而無意識地呻吟出聲。

    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烏列爾的脖頸,酸澀的感覺涌上,將喉嚨也侵蝕得沙啞。

    烏列爾想伸手,卻不敢觸碰愛洛斯。

    那動作很輕微,接著被旁邊的醫師擠開了。

    “烏列爾閣下小心,別撞到你了!

    愛洛斯手下的人對烏列爾自然與外面不同,大家都十分禮貌。

    烏列爾被帶到一旁的椅子上等候,他聽見床邊多明尼卡小姐焦急的聲音,好像比他還要急一些。

    愛洛斯溫和地分心提醒她:“別哭了,不知道的以為我要死了……為什么老頭也在哭?”

    “他喝錯了藥。殿下,他該哭的!倍嗝髂峥ǔ橐,瞥了一眼默林。

    房間里彌漫著越來越濃的血的氣味,醫師嚇壞了,默林用錯的藥劑即便外敷,也會讓人心跳過速,血流得更狠了。

    烏列爾坐在一邊。從前愛洛斯見他受傷,流露出傷心的表情,烏列爾不能明白。

    但等到愛洛斯受傷時,他就又都懂了。

    比知道恐懼愛洛斯厭惡他,更讓他感到難受。

    如果能他代替愛洛斯受傷……

    人人都很關心愛洛斯,他們圍在他身邊。幫他包裹、處理好傷口,擦拭他被血臟污的肌膚。

    烏列爾也關心愛洛斯,他只能坐在一旁等待,指望自己最好不要打擾到他們

    眾人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結束。愛洛斯沒有傷到內臟,但是要靜養。

    烏列爾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時候,他仍然沒睡著。

    但是愛洛斯醒了。

    或許是傷口疼痛,他比所有人醒得都早,默林的那點藥劑開始起了作用。

    “烏列爾……”他用很輕的聲音叫他,就連趴在他身邊的多明尼卡小姐都沒有聽到,沒有醒來。

    但烏列爾很慶幸自己沒睡,他走了過去。

    “怎么了,疼嗎?”

    愛洛斯好像在搖頭,“烏列爾,你是一塊蜂蜜蛋糕……”

    他喃喃說道。

    愛洛斯顯然一點兒都不清醒,他的手很燙,抓著烏列爾冰涼的手。

    他也沒什么力氣,手努力地握上來,卻只能松松地搭上。

    烏列爾想要流淚,但也只是讓紗布下的眼睛變得很痛。

    “殿下,你才是一塊蜂蜜蛋糕……”

    只是我買不起。

    愛洛斯只清醒了那么一會兒,就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人們又聚集在這里了。

    整個宮殿天塌了一般,在他睡著的時候,眾人好像也跟他一起睡了,甚至沒有人開飯。

    下午的陽光已經變得有些昏黃,他驚訝地看著這一屋子的人。

    “我好像只是被捅了一刀吧?去吧,該做什么做什么。”愛洛斯說著這還沒有他肩上 的傷嚴重,就將眾人趕走了。

    “殿下,因斯伯爵來了!庇腥送▓,氣氛就緊張起來。

    這幾日里他們最不愿意聽到的,就是有人來訪。

    這里仿佛一座堡壘,很安心。外人到訪意味著變動與威脅,盡管他們好像也是新來到沒多久的家伙。

    “好!睈勐逅棺屗M。

    仆人與下屬都走了,只有黛黛和烏列爾留到最后,仿佛一種特權。

    因斯伯爵走進來看見愛洛斯臥床不起,嚇了一跳。

    “殿下這是怎么了?”他急急的聲音傳來。

    每接近愛洛斯一步,烏列爾就想皺眉頭。

    好在他只走了兩步,沒等烏列爾動作,黛黛先拉來一把椅子,一句“坐”止住了他的腳步。

    烏列爾心不在焉地聽著因斯伯爵匯報。

    他敘述完雪繆那邊的情況,說了近期收集到信息,還最后提到暫時仍沒有辦法治療烏列爾的眼睛。

    “這就是您要我收集的全部了。我不該自己來的,被發現很危險,但是您上次說想要見我,結果那老頭又把我趕走了,真是無禮!

    愛洛斯略一思索,沒有提那夜為什么沒見他,繼續了他的問題。

    屋中只有烏列爾松了口氣,他害怕回想起那個夜里,他將克制與忍耐的美德丟得一干二凈,只為了能留在愛洛斯身邊更久一點。

    “一直想聽你說上次提到的那種毒藥。既然你來了,告訴我你替誰采買的,雪繆嗎?

    “您說那種藥劑?殿下,那么多年前了……”他欲言又止。

    “你想說那么多年前,你已經忘了?”

    愛洛斯是一定要確認的,因為忽得急病的王后或許和這事有所關聯。

    “不,不。那么多年以前,我怎么可能替大王子做事呢?”因斯伯爵一臉無辜說道:“藥是我替國王陛下買的。”

    屋中一片寂靜。

    愛洛斯沒有發出聲音,卻讓烏列爾備受煎熬。

    “怎么可能呢?”愛洛斯勉強維持了一些鎮定,他繼續問他:“你把所有的藥都拿給了國王嗎?”

    “不,越多越顯得不謹慎,所以還有一部分我留下了。”

    “在哪兒?”愛洛斯問。

    “被偷走了!币蛩共舾杏X屋中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回答。

    “希望你能說真話!睘趿袪柸滩蛔¢_口。

    “我真的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不可能跟殿下說假話的!”因斯伯爵仍有點害怕烏列爾,嚷起來。

    “什么時候偷走的?”愛洛斯壓抑著情緒問道。

    “不久,就是在秋天之前,因為去年檢查的時候,庫房里還沒有任何問題!

    “我知道了。下去吧。”

    愛洛斯的聲音很低,或許他擺了手,因斯伯爵與黛黛都被趕了出去。

    烏列爾因為眼睛看不見,幸得豁免。他不敢出聲,生怕也被趕出去。

    空氣靜得可怕,愛洛斯捂著唇干嘔起來。

    他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是覺得格外惡心。

    嘔吐的意愿違反生理,難受到讓人有種快死掉的錯覺。

    愛洛斯一時半會兒無法緩過來,他昏沉地抬眼,發現烏列爾還在。

    愛洛斯蹙眉,但烏列爾只是靜默地陪在他身邊,等他聽起來好些。

    “要不要喝些水?”烏列爾試探地碰了碰桌沿:“我來倒!

    烏列爾伸手去拿水壺。

    愛洛斯望著他,伸手把水壺拉開了。

    烏列爾摸了個空,他收回手遲疑了一會兒,再次伸手去摸那個水壺。

    水壺很燙。

    他摸到了愛洛斯的手。

    愛洛斯心情已經足夠糟,他很隨意地告訴烏列爾,“算了吧,烏列爾。”

    “不能算了,殿下。”

    烏列爾鎮定之下,已經掩蓋不住說話的顫音,“對不起。”

    竟然有一天,他除了抱歉說不出其他。

    愛洛斯靜了一會兒,就在他以為愛洛斯什么都不會再同他說時。

    “杯子在你右邊的柜子上!

    烏列爾想不到有天對一個命令也如此感激,摸到盤中的空杯子,放下杯子,他的手被按到壺柄上。

    他拿來茶壺想對準杯口,撞到了自己受傷的手指,疼得令人牙酸。手再往后退一點,他狼狽地倒了一點水進去。

    他將水杯遞給了愛洛斯。

    愛洛斯緩慢地喝了一口,溫暖流淌進胸膛,讓他讓好些了。

    但或許是父親殺死母親這種事,還是讓他一陣眩暈。

    他已經沒有偽裝的力氣了。

    烏列爾放下茶壺,心里正模擬著下一次如何完美地倒水。

    忽然聽到愛洛斯開口:

    “我失憶了,烏列爾。

    “在離開王城的兩個月間,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至今仍未恢復,這就是我之前想和你說的。”

    烏列爾愣在原地。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這些日子以來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愛洛斯沒有騙他,也沒有不要他,從來就沒有。

    可烏列爾心里沒有一點驚喜,愛洛斯依舊和陽光下的一尊雕像那般完美無瑕。

    而他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實力,還不斷誤解著愛洛斯。他細細想來,寧可愛洛斯是真的放棄了他,那樣他還能坦然地低頭,當做從未擁有過。而不是這樣每一步踩下,都不知深淺,令人忐忑。

    更讓烏列爾關心的,還是眼下。

    愛洛斯失憶前了解這件事嗎?如果了解。那知曉國王殺死王后的痛苦,他承受了兩次。

    “烏列爾,你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你現在無論和我說什么,我都會相信的!

    第055章 愛洛斯

    “殿下, 你把我忘了。

    “你許諾要和我一直在一起,我同你擁抱、接吻,在無月的夜里分享同一個夢境。我牽過你的手按上心臟, 告訴你, 它為你跳動……”

    烏列爾緊握住愛洛斯, 不必擔心愛洛斯將手從他的掌心里抽走——

    想象了這種可能, 烏列爾的腳步卻仍在愛洛斯身邊,尚未挪動。

    無論說什么,愛洛斯都會相信么。烏列爾毫不懷疑,如果現在告訴愛洛斯之前發生過的事,愛洛斯會像曾經一樣待他。

    只要說出來,想要的就全都能擁有。

    而他想要的, 也不過就是愛洛斯而已。

    但是真的要告訴他嗎?

    烏列爾站在愛洛斯新為他鋪的地毯上, 聽見鐘聲。

    愛洛斯一定倚著床頭那只靠枕, 窗外的陽光這時剛好落在他臉龐。

    烏列爾看不到。

    “我是有話想說。”

    他最終只是這樣回答。

    烏列爾確實有重要的事,他覺得是有些重要的事情。

    國王是什么樣的人烏列爾清楚,他做出傷害誰的行為, 都不意外。金斯利家族早被派去最西邊守衛邊境之城,優藍達王后是金斯利家族最小的女兒, 備受寵愛, 志向遠大,曾是騎士團領袖。但在某次凱旋過后,被國王迎娶,結束了輝煌的一切。

    人們都說王后與國王格外恩愛, 他倒不明白, 那為何國王與王后真正誕下的只有一個孩子。國王絕并不像一個會愛他人的人,至于王后, 或許也只是被排擠奪權的保全與妥協。

    國王本人的狡詐與善于偽裝,他的孩子們都繼承了。

    連愛洛斯也不例外,只是或許他的內心更像母親。但作為一個可輔佐的主人來說,愛洛斯贏面遠不如雪繆,未來則遠不如瑟緹,風險卻大于歌加林,能給屬下帶來的即時效益又低于阿尼亞。

    愛洛斯不得不很有耐心。

    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但有一件事情讓人必須學會耐心十足,就是惡作劇。他把這一切當做一場玩笑,為了最后眾人的大吃一驚,不得不在開始布置好后,耐心等待。和無數次練習與失敗一樣,他知道這是一定要經歷的。

    在真相的那一秒睜大眼睛,好像是愛洛斯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像個惡魔,但只要你給他糖果,惡作劇就不會落到你身上。

    烏列爾感覺到他歸來后,愛洛斯省略了很多等待的步驟,每一個惡作劇都即時觸發。

    現在他知道了,愛洛斯是忘了他曾經埋下的引信。烏列爾要說的就是這些。

    他知道愛洛斯的大半布置,于是他把這些內容簡要成幾個部分,一一講述給愛洛斯。并把愛洛斯提到不記得的部分,展開來匯報。

    “……除去這些,還有就是阿黛勒的部分了。我可以代為詢問。”烏列爾不建議愛洛斯告知她失憶的事,她自己處理的能力很強,但接觸的敵人太多了容易泄露。烏列爾認為自己理由充分,“您覺得呢?”

    愛洛斯笑了,“你想說的就是這些?”

    “是!睘趿袪柕穆曇舻拖氯ィ氩怀,還有什么沒說到。

    愛洛斯湊近烏列爾,“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現在告訴我,你對我有恩,我可能會對你言聽計從?”

    “……”

    “或者是失散多年的親生兄弟!睈勐逅固嫠搿

    “絕對不是!

    “那干脆,是我的借債人。你想要什么,我都會還給你的!睈勐逅拐T惑著他。

    “您不欠我什么。”

    “真沒意思,烏列爾。”

    氣氛被他的玩笑緩和了。

    但愛洛斯不是在心情好時玩笑,而是在可以玩笑的時候玩笑。烏列爾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依舊不好,他頓了頓,“你想要有聽意思的?”

    “誰不喜歡?”愛洛斯反問。

    “好,其實您失憶前……我不是您的騎士!

    這本是個玩笑,但烏列爾想,愛洛斯現在可以反悔了。

    愛洛斯笑起來,他又不是聽烏列爾開口,才知道他的職務。

    他當然知道烏列爾在逗他,但他認真地回答:“那我真幸運,雖然失憶但因此得到了這機會。謝謝烏列爾大人。”

    他伸出手,搭在烏列爾掌心。

    烏列爾遲鈍地接住,配合地吻了吻:“也是我的榮幸!

    愛洛斯在這之前,也沒設想過烏列爾會提什么,他甚至沒感覺他有話要說。

    但他認為,烏列爾本可以提出一些“我們接下來與誰合作”的內容。

    畢竟烏列爾對王位似乎比他自己還要關心。

    竟然沒有,愛洛斯感到意外。

    “烏列爾,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任何試探你的意思。”愛洛斯收回手,打破了他們看起來格外健康的主仆氛圍。

    他擔心烏列爾誤以為這是試探,而沒有說出所有。

    “……我也同樣。”

    他總覺得,烏列爾真誠到幾乎有點感傷。愛洛斯奇怪自己的想法,但也無法繼續這事追問,只能拋出他最想得到答案的問題:

    “還有一件事。我在王宮里有一個同盟做幫手,你知道對方是誰嗎?”

    烏列爾想了一下,像是思索過所有人選,最終搖頭:“我并不知道,您與所有人,看起來都關系很好!

    是嗎,與所有人都關系好?

    愛洛斯其實心煩得很,他本想解決掉雪繆之后離開,去牧羊也好。

    但是他必須知道誰是自己的同盟,他不可能將對方一人留下。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離開了王宮,對方就可以找來。

    但三天過去,還是沒有。

    只要對方還在,還沒達到他們約定的目的,他就要在這里多留。

    而隨著日子不斷累積,欲望只會滋長。在這兩日間,愛洛斯又多了一樣關心的事。

    他發現自己非常想要烏列爾留在身邊。

    不過他從未問過烏列爾為何如此積極地去追尋權勢與地位。

    想知道意味著想參與、改變,人們對面前的錯題毫無抵抗力,他可不想自己問過之后忍不住說服他人。

    更何況一般情況下,對這種事有疑問的自己才是異類。

    但愛洛斯現在是真的好奇烏列爾的想法,雖然這很像來問顧客“你為什么買啤酒?我賣你蜂蜜好不好,它們長得還算像”的店老板。

    愛洛斯選擇了一個非常婉轉的方式。

    “烏列爾,年紀輕輕就憑本事成為位高權重的大人,有什么訣竅嗎。你還……想要什么?”

    他問完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閉了閉眼等待回答。

    他和烏列爾想的完全不同,在愛洛斯眼中烏列爾眼盲的確讓人憂心,但目前還有時間恢復,榮耀也不會因此褪色。烏列爾就算一直看不見,也不妨礙交際。至少在這個問題上,他沒覺出劣勢。

    烏列爾聽見這個問題,則只是沉默了一會兒。

    “看殿下您的心愿。至于訣竅,我今天不想說,可以嗎?”烏列爾回答得很利索。

    “那我原本知道?”

    “您原本對我,了若指掌。”

    這很好,但是不可以。我今天就想再知道一次——

    愛洛斯正想這樣回答,門被敲響了。

    晚餐時間到了。

    受傷的愛洛斯當然不可能下去就餐,但晚餐是這座府邸最重要的時段,因為大家可以聚在一起。

    圍坐討論,讓一天下來大半悠閑度日的眾人,都能裝作很有用的樣子,是大家最喜歡的時間。

    愛洛斯獨自就餐,他被禁止了過甜的食物。

    當眾人一副來喝茶的架勢,端來各自的餐后甜點,在他的房間休息室落座后。愛洛斯感覺自己更難受了。

    “雪繆殿下今天沒有太大異常,只是守衛增加了三倍!笔绦l長匯報,“瑟緹殿下完全沒有異常,依舊美麗,依舊令人著迷。”

    “他聽說瑟緹公主就算結婚,也要恢復單身后才能繼承王位,格外失望。”秘書小姐指指他,不客氣地揭發道。接著她匯報了自己的內容,“其他我都處理了,只剩下維瓦爾家族的邀約和奧特蘿公主的求婚書,殿下如果處理不了,我們可以討論解決!

    她拿出符薩科對烏列爾個人的邀請和那份附帶公文的情書。

    眾人面面相覷,看向臉色蒼白的愛洛斯。

    愛洛斯轉了轉眼睛,他望向烏列爾,“邀約?他們找你做什么?”

    結果發現烏列爾的臉色比失血的愛洛斯還要糟糕,他只是搖頭:“眼盲的我和之前,用途不同吧。”

    愛洛斯對這個說法皺了皺眉頭。

    “都先按著吧,等我能起身再說!庇置嫦蛞荒樒诖谋娙,“你們想討論我的婚事?否決。多明尼卡小姐下次記得把公文留在書房,不許帶出來。”

    “好吧!

    “到我了吧?我快忍不了了,這位默林先生,該在崗位的時候不在,不該在的時候像個幽靈。甚至送錯了藥,我強烈建議先將他關押到地下室,看看情況再做處理!丙滅鞣蛉送屏送蒲坨R,一臉嚴肅。

    “好主意。”愛洛斯笑了。

    “殿下!您看她,成日欺負我這老頭。”默林不知道是不是從昨天的糊涂中恢復了,臉正狠狠皺起來。

    兩人互相瞪眼,愛洛斯指指默林的徒弟,“封你為此地的審判官,你想辦法!

    “是,殿下。”對方轉身就去給麥琪夫人倒茶,“麥琪夫人,先喝杯水吧!

    黛黛匯報的事與侍衛長大同小異,由于其他幾位競爭者毫無作為,今天也是簡簡單單的一天。

    唯一的出入,就是大王子派人采買了一些草藥。

    “阿尼亞呢?很多天都略過了她的消息!睈勐逅闺S口問道。

    眾人立時警覺起來。

    “阿尼亞殿下在學習,當然不會出現!丙滅鞣蛉私裉祀y得在眾人中間,聽到阿尼亞,連忙為她出聲。

    黛黛打開記事簿瀏覽過回答:“確實沒有行蹤,也不曾離開房間。您覺得有問題?那我知道了。”

    她沒有多說,但是下一次估計會親自去檢查。

    而麥琪夫人,她喝了茶后,意識莫名不清晰起來,讓愛洛斯將提防她的打算取消了。

    “沒事了?那就都散了吧,書信留下,碟子拿走!睈勐逅剐崃诵釡嘏鹈鄣南銡猓行┎桓吲d。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秘書小姐舉手,眾人都望過來,“咱們……就每天在這里坐著嗎?”她說著比劃了一下自己。

    “那么全家干活最賣力的多明尼卡小姐,你覺得如何比較好呢?”愛洛斯禮貌詢問。

    “是不是應該,應該……出去屠個龍什么的?”她一臉慫恿。

    “親愛的,你想屠龍?”愛洛斯真的笑出了聲,以至于傷口都因此震動,疼得立刻又皺起了臉。

    秘書小姐一臉坦然,“我們都愿意參與!彼f完,并沒有笑,“歌加林殿下已經有線索了!

    她像聊天般說出歌加林最秘密的消息。

    在座眾人都驚訝、好奇地望過來,想聽更細致的內容。

    “我幫他處理了一小部分書籍的采買!彼x擇了愛洛斯,當拋出有利的線索時,語氣都更干練幾分。

    意思再清晰不過:將這件事講出來,愛洛斯現在也能得知這些是什么書了。

    大家都有些坐不住,紛紛道:“我們真的可以去嗎?”

    “計劃不變,謝謝你,熱心是你的美德?蛇@實在是太血腥了!睈勐逅咕芙^了她的提議,他拉高被子躺了回去,安詳道:“各位,愿我們都不必屠龍就能獲得勝利。”

    反正根本也沒有龍。他想。

    第056章 愛洛斯

    多明尼卡小姐沒能得到她期待的回應, 一整個晚上都很傷心。

    烏列爾心里想的只有那她說的,沒處理的那兩封信。

    更重要的是關于愛洛斯的那一封

    它讓他輾轉反側。

    烏列爾的進步極快,他從前一度對交戰格外熱衷, 勝利同呼吸一般自然。想要熟練地閉眼行動、進攻, 他只要刻意練習, 就能找到感覺。

    他不再有絲毫放松, 幾乎是每時每刻警戒著,訓練著感官。

    “你好,阿黛勒。”烏列爾與黛黛擦身而過。

    黛黛穿著平底的鞋子,在柔軟的地毯上走路更加悄無聲息。

    她身上沒有標志性的氣味,女仆的服裝貼身、簡潔,讓她能控制著步伐, 讓每一步衣料摩擦的聲音更細小。

    這些在這幢房子里格外罕見, 以至于聽到呼吸聲時, 烏列爾就確定了是她。

    “你好,烏列爾大人。”黛黛行了個禮,“需要我扶嗎?”

    烏列爾沒理她不好笑的玩笑, 他已經越過了黛黛。

    他即便穿著長靴仍能感受到腳下的地毯非常、非常的柔軟。

    烏列爾昨夜就發現了,這里所有的桌角都被打磨圓滑。就連石頭家具, 都被磨掉了尖銳的邊緣。長凳、椅子上多了鴨絨軟墊, 或用皮革、布料包裹著,在表面塞滿了柔軟的羊毛。

    質地堅硬的墻面掛上了厚重的掛毯,昂貴復雜的擺件都消失不見,長廊似乎都寬敞了許多。

    愛洛斯并沒有和他說過。

    但這顯而易見, 是為了一個瞎子。

    烏列爾想, 如果愛洛斯想要結婚,對方也一定要是一個最好的人。

    他走到愛洛斯書房來拿那一封給他的邀請函, 摸到那張信時,繼而就碰到了下面放著的,夾著花瓣的來自那位公主的信。

    紙張細膩,使得他手中的邀請函變得粗糙起來。

    他拿起來,小心地感受,他擔心剛才意外碰掉了上面貼著的風干花瓣,幸好沒有。但他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

    “我……”

    烏列爾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哇噢,沒關系的,我們知道你在想什么!眮淼娜耸悄郑姷竭@副情景,先是驚嘆,接著幫烏列爾解釋道。

    “不是!睘趿袪柦忉屃艘痪,又警覺道:“你來干什么?”

    “我也想來看一看嘛!蹦诸D了頓,“……別從眼鏡上面瞪我……好吧,不是來看一看,殿下想要這封信,我們給他拿過去!

    “他要這個是做什么?”烏列爾怔愣,但也小心。

    雖然默林說是愛洛斯的命令,但除了烏列爾,平時都是王子在的時候才能有人進來。

    “我們當然也要確認一下,這上面的內容,不然不知道如何籌備婚事……雖然婚事,好像并不需要你來籌備。”麥琪夫人的聲音傳來,她后半句是說給默林的。默林只是臨時管家,愛洛斯如果結婚,確實輪不上他來處理。

    原來派了兩位來取。

    烏列爾伸手想遞那封信。

    麥琪夫人忍不住道:“又瞧不見,烏列爾閣下拿它干什么呢?”

    那個“它”字咬得極重,好像烏列爾真是來偷拿公主給愛洛斯的信件似的。

    “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睘趿袪栐掚m出口,但心里竟也底氣不足。

    麥琪夫人從他手中抽走了信,把他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盯著他的鼻尖與他的唇,忽然倒推了半步。

    “等等,別走。我見過你!

    默林:“你當然見過他,你失憶了嗎?”

    麥琪夫人甚至沒理默林的插話,指著烏列爾。

    “你,你……你之前是不是?是不是在我面前裝作一個啞巴女仆……?”麥琪夫人歪著頭,不敢確定。

    場面一度寂靜。

    烏列爾的沉默終于讓麥琪夫人最后確認了這事實。

    完全不知狀況的默林還氣定神閑:“還有這事兒?你們還有這種愛好吶。”他一副聽了大秘密的樣子,說完還想繼續聽,于是質疑起麥琪夫人來:“真的假的,你是不是記錯了?”

    “不可能,我還沒像你一樣糊涂。愛洛斯殿下那時候還說要娶‘她’,我記得清清楚楚。真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把這么大的事當做玩兒!”她說完,惱怒地轉身離開了。

    走到一半,她站在走廊中間,想通了什么,“所以你才偷這封信!……不,這也不對……唉!

    麥琪夫人被這奇怪的世界氣得發昏。

    “……所以你其實想拿走這封信?”默林還在遐想中,終于聽明白了一切,他一臉鼓勵,“做得對!我就知道你小子未來可期!

    “我說了,不是……”烏列爾向默林解釋。

    “別不好意思,這是正常的,只是你都到裝扮那一步了怎么連我也瞞著?”

    烏列爾連威脅都做不到,他被問得,忽然也不能確信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想拿走那封信。

    默林追著麥琪夫人的腳步變遠,走廊里回蕩著默林央她“跟我說說嘛”的聲音。

    烏列爾僵在原地,想到這是愛洛斯書房,再不敢多停留,鎖好離開了。

    但等他回到自己房間,烏列爾才開始為:愛洛斯要拿走那封信是做什么?反復思考起來。

    他自己只是來拿他那封邀請函的。

    符薩科請他參加他家族的宴會,就在明天晚上。

    他從來沒理睬過,但這東西居然趁這種時候,遞到愛洛斯這里,讓他無名惱火。

    要他一個瞎子去做什么他不知道,莫非符薩科以為,烏列爾瞎了就變回多年以前,沒有力量的時候那個烏列爾了?

    “那我們去嗎?”副官為他讀完上面的內容后,問道。

    “去看看!边@封邀請從愛洛斯面前出現那一刻,烏列爾才乍然意識到,他早該要徹底擺脫那個男人,他一直都沒能做到。

    他的副官來照顧他,兩個人坐在窗邊說話。

    烏列爾能聽到外面呼嘯的風聲,和耳邊壁爐里火堆的噼啪聲。副官好奇廳堂里的活動火堆為什么全都被取消了,這里缺木材嗎?需不需要人手。

    烏列爾搖頭,因為火堆用的外交叉木樁的頂部是削尖的,看不見的人很危險吧。

    愛洛斯一直會精心地對待他,就好像無論發生什么,都沒關系。

    哪怕他已經看不見了。

    烏列爾想起一定會拿著信告狀的麥琪夫人,心煩得不知怎樣再面對愛洛斯。

    但又僅僅隔著石墻,都覺得想念。

    他莫名就想起,副官告訴過他,路過城外的時候意外闖入一個集會,他們在幫人實現心愿。

    第一次聽說這話時,默林趿著鞋子下樓的場景回蕩在他腦中。他不以為意,畢竟他已經見識過了,那個說幫他實現心愿的家伙就在這房子里,他們不能真正幫人完成一件確定的愿望。

    副官向他描述了,他真切看到,那人把圣水撒在別人身上,那個村莊里知名的啞巴,嗓子就恢復如初了。

    烏列爾當時讓他以行騙之名將他們拘捕,但卻沒能再找到他們的行蹤。

    現在,他開始有了一個愚不可及的想法:“你上次說的那個集會,還記得嗎?再去查一下。”

    副官有些驚訝,思考片刻:“聽說已經被抓住了!

    “是嗎。”烏列爾有些失望。

    “是在緝捕那群密謀詛咒王室成員的狂熱異教徒時,被抓的,但毫無證據,好像將主持者放了。您覺得他們有問題?”副官問出話時,下意識地去與他對視,視線轉到蒙在烏列爾眼上的紗布。他驟然明白過來,倒抽了一口涼氣。烏列爾大人不就是有未完成心愿的人么?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找!

    ·+·+·

    愛洛斯從麥琪夫人手里接過那封信。

    信上有一股藥味。

    烏列爾的每種傷藥愛洛斯都經手檢查了,畢竟危險、不靠譜的人太多。

    “烏列爾拿了這封信?”愛洛斯揭開漆封,隨口問道。

    “是的殿下,幸好我們到得及時,他只拿走了他的那一封!丙滅鞣蛉说靡庹f,然后滔滔不絕,講述了所有,附帶朝愛洛斯興師問罪,當然不是正面的而是通過譴責烏列爾騎士,最后,她意識到——

    “不過您是怎么……知道的?”

    “很好,麥琪夫人。謝謝你的講述。”愛洛斯抬眼朝她一笑,“我建議你下次碰到烏列爾閣下,繞開他至少三英尺,并且只行禮不要開口。他身上的草藥讓你的香水味變得非常奇怪,聞起來像流浪漢!

    “什、什么?太可怕了……我先告退了……”

    麥琪夫人一臉難以置信,她低頭輕嗅,嘟噥著離開了。

    默林看她不高興,開心地跟上,嘴上還附和著愛洛斯說的。

    “昨天不是說還不用處理嗎?”秘書小姐關心道。

    “就算要拒絕這位公主,我們也要寫一封信,不要壓太久顯得無禮!睈勐逅够卮。

    “還以為您要同意了呢!

    愛洛斯展開信紙,告訴她,自己覺得還沒必要。

    “那您究竟想娶一位什么樣的王妃?”說起這種婚姻話題,秘書小姐又來了興致。

    愛洛斯沉默良久。

    他讀著信,幾頁紙讀完,他重新將信紙一絲不茍按著原來的折痕疊好。不是很專心地,說他要命中注定的。

    “哎!甭牭竭@個回答,秘書小姐對這個老套的答案嘆了口氣,“您怎么知道誰是命中注定呢?”

    愛洛斯確實不知道,但他認為能以此分辨誰不是就夠了。他把信遞還給秘書小姐,顯然這內容沒能讓他覺得“命中注定”。

    “您看了人家寫的字,再看看她的誠意吧!泵貢〗氵有點不死心,又遞來那份與情感無關的信函。

    愛洛斯好笑,他認為這就不必看了。但拗不過期待了許久的秘書小姐,他還是打開了那張紙。

    映入眼簾的,首先就是一排材料,這讓他立刻感到一股熟悉。

    細看才發現,只是因為單子從價格最高開始列,而在愛洛斯眼里寶石也不過是魔法材料的一種。

    他繼續往下看,但半天過去,手只挪了一點點。

    秘書小姐發現他在愣神。

    “說不定真的是命中注定呢!睈勐逅箾]往下看,將那長長的一卷單子還給秘書小姐,驀地開口道:“邀請她來吧!

    秘書小姐本就有一頭每天都被麥琪夫人怒視的,不夠長的頭發,長到肩頸處,鼻尖以下都因為卷曲而蓬松起來。

    她跟著瑟緹副官安娜的這兩天,依舊朝讓麥琪夫人眉心紋路日漸加深而去,鏤空蕾絲裙子長出了高領,但好像因此變短了。

    此刻他她不顧表情地張大了嘴巴,害愛洛斯替她看了一眼門口。還好,麥琪夫人不在,大家的耳朵都清凈。

    “您是說真的么?這簡直不要更好,究竟看到什么了才回心轉意的!

    “騙你做什么!睈勐逅怪钢厦婺切⿲氊,讓她看其中一個。

    “很怪的名字,聽起來很貴?”

    “是很古老的一塊紅寶石,好像從王冠上摘下來的!

    秘書小姐聽懂了這個描述,“那豈不是傳家寶了,非常珍貴?”

    “非常古老!睈勐逅菇兴ツ脕碜约旱拇蜷_自己的記事本,那是他在這兩個月間的日記。日記的第一頁上面赫然寫著,如果看到這個魔法材料一定要收集。

    是“個”,不是“種”。

    因為獨一無二。

    是第一頁,可以說這個本子最重要的一句話,就是告訴他這件事。

    雖然愛洛斯不知道為什么。他在腦海里搜索半天,甚至都沒想出必須和紅寶石有關的特殊儀式,更別說藥劑之類。

    但他這么寫,絕不可能沒有理由,相信自己總是對的。

    秘書小姐沒能理解,她對“魔法材料”四個字大皺眉頭,在她眼里這和拿去做菜沒什么區別。不過她并不知道愛洛斯的失憶與這本子的用途,問道:“隨手寫上去的?”

    “差不多!睈勐逅拐f。

    “那立刻給她回信吧?我去拿墨水。”她對這個原因一點兒也提不起了解的欲望,但生怕愛洛斯王子反悔了。

    “你回吧。情書也回一份,剛好公文和情書字跡一樣,顯得更有誠意!睈勐逅拱才诺。

    “但公文、情書和婚后丈夫的筆跡不一樣,就顯得很沒誠意了,我的殿下。”

    愛洛斯笑著,指指自己身上的被子,表示他傷病中。

    “愛莫能助,全靠你了!

    秘書小姐嘆息,愛洛斯又問起另一封。

    “一共就兩封,您還要什么?”秘書小姐問。

    “烏列爾的那一份。”

    “不是拿走了么。那上面的日期是后天,烏列爾閣下都比您勤快。”

    “那后天我隨他去一趟吧!睈勐逅乖O想著。

    “您能起來嗎?”她上下打量著藏在被子里的愛洛斯。

    “說實話嗎?”愛洛斯問。

    “騙我是有什么獎勵嗎?不能吧!

    “那估計是不太能站起來的,但他既然拿走了,我有點擔心他自己去!睈勐逅拱凳局。

    “明白,我跟他去。”秘書小姐認命道。

    “你可以嗎?你連一只鴨子都不敢抓,要不還是派黛黛去吧!睈勐逅剐Φ。

    “她才是個女仆,隨現在的烏列爾大人去宴會,身份不太合適吧?什么時候殿下做了國王,封她做一個女伯爵當當!

    “你也想要,是不是?”

    “那我要能配得上歌加林王子的……”她幾乎脫口而出,說完又愣住了。

    “這么專一,打入我們這里你做得很好嘛。”愛洛斯不太介意,甚至開起玩笑:“說來你的月俸還是歌加林那邊發呢!

    “您的美德呢?殿下!

    “病人就是這樣的,大家互相理解吧!

    “保有您的美德,那我去維瓦爾家的宴會要不要再順便拿點東西回來?”

    愛洛斯好奇,“你還想拿什么?”

    “出去一趟總得拿點什么回來吧,去都去了,怎么能空手回來呢,對吧?”秘書小姐替愛洛斯說,“您不就是這個意思!

    “說得對。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人就不用帶回來了,他們家人我都不喜歡。”愛洛斯說,他就是擔心烏列爾一個人回那個不是家的地方受傷,自己回家的時候,烏列爾也都在。

    “那咱們什么時候,把常來耀武揚威的因斯伯爵也解決了,干脆讓烏列爾大人做他們家家主!泵貢〗阏f。

    “你問問他呢?”愛洛斯聽了這提議,忍笑朝她身后揚揚下巴。

    秘書小姐回頭,就看見因斯伯爵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地盯著她,她嚇了一跳,連忙帶著她要回復的信件越過他匆匆走了。

    因斯伯爵不該今天自己來的,愛洛斯預感不對,請他先進。

    “殿下,屠龍的計策大王子上鉤了。不出七天我們就得對他出手,不然他就會發現被自己騙,那儀式是假的!

    “他都行動了,我們哪兒還有七天時間!睈勐逅拐f,“三天之內吧。”

    “不行,那也太倉促了!”

    “太慢的話牽連無辜的人受傷。反正我不會讓你死,你聽話就好!睈勐逅股焓郑桶巡杷屏诉^去。

    “那……要大殿下死?”因斯伯爵顫抖著問。

    “你在說什么呢?”愛洛斯一副無奈的口氣,讓因斯伯爵放松下來,痛快地喝了一大口。愛洛斯盯著他揚起的杯底,冷淡道:“是他自己要死的!

    第057章 烏列爾

    兩天后。

    “殿下, 請問簡單出行是犯法嗎?”多明尼卡小姐被迫在愛洛斯的指點下穿上禮服。

    而后她匆匆下樓,趕在烏列爾臨出門前的一刻穿過大廳。

    追著他,挽上了他的手臂, “差點兒就錯過了。”

    烏列爾點頭, 挪開了自己的手。

    “錯過也沒關系。”

    ·+·+·

    公主的邀請遙遙無期, 但是符薩科的宴會時間已經到了。

    烏列爾雖然帶著女伴來到, 但他好像把自己當成了獨自前來的人。

    好像嫵媚到任何人都會多看一眼的多明尼卡小姐,只是他不小心揣來的一只掛件。

    多明尼卡小姐不太滿意,她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把漂亮衣服穿給瞎子看。

    宴會廳垂著玻璃流蘇的頂燈將光芒灑落在他臉上,沒增加一點生氣。反倒他顯得陰郁蒼白了些,四周樂曲的旋律和嘈雜的腳步,則沖淡了他對人聲的分辨。

    他不想來的, 但符薩科專門準備了邀請函。他不來, 像個不接招的對手, 對方總要再尋機會。

    符薩科升任了新官職,舉辦宴會慶祝。烏列爾記得他諂媚地在請柬上標注了宴會目的是紀念先國王,怪好笑的理由。紀念國王, 哪里用得著他?

    四周人聲喧嘩,或炫耀或巴結, 上到王公貴族下到他曾經的同僚都被他邀請了。

    身為維瓦爾家族不太重要的一員, 符薩科原本能邀請到的人有限。但貴族們憋悶了一整個冬天,如今得到宴會邀請,破格賞臉到場也是有的。還有人聽說今天大王子來到,更要來瞧一眼。

    不過這個時間段有緊急會議, 人們期待的大貴族乃至王子殿下, 至今都仍未出現。

    烏列爾走進宴會廳時,百無聊賴的客人們短暫熱鬧了一下。眼睛受傷之后, 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公開場合。

    烏列爾未穿盔甲,不過禮服如盔甲般純黑,雪白襯衫的花邊從他領口與前襟漫出來。紅發艷麗,眼上蓋著一道黑色的紗布。

    烏列爾出門時特意換了一道紗布,想讓自己不再那么像傷員。但只要蒙眼,氣勢仍舊被大大削弱了。

    細聽有遠方來客對他這個“神秘家伙”的預測,還有熟悉的貴族們聚在一起不著邊際地討論著。

    人們不再是害怕、厭惡,而是驚訝。

    由于上過大法庭,烏列爾被雪繆王子前騎士重傷的事情,人們大多都有所耳聞。

    烏列爾在眾人眼里是個張狂放肆、獨來獨往的家伙。

    眼盲之后,他參加宴會,竟然帶起了女伴。

    重點當然不是女伴,他曾經不帶,是因為他一度只隨愛洛斯出入這些場合。

    顯然,愛洛斯殿下真的不要他了。

    也對啊,誰會要一個瞎子當騎士?

    大家沉浸在驚訝、輕蔑與嘲笑里,仿佛他不再是有一個有威脅的人,而是一個滑稽的家伙。

    而當知情人向著從外地來的賓客,講說出烏列爾與符薩科的關系,場面更是充滿了點頭與嘖嘖聲。

    “真可憐吶!币晃毁F族道:“符薩科大人,您可真可憐。”

    “是啊,他眼瞎了,知道沒了依靠,眼巴巴地出現在這宴會上。您竟然慷慨地允許了!

    “那能怎么辦呢?我都該是這樣仁慈的人啊。”符薩科聽著夸獎,滿意道。

    烏列爾看不見符薩科的臉。

    但符薩科的確是一個模樣和善的人。

    所有人都會被他的那副樣貌欺騙,包括烏列爾。

    很難想象烏列爾會被騙,但他其實是最容易受騙的人。

    符薩科剛接回烏列爾的時候,流著淚說他受家族的掌權人控制,不得已才害他與母親變成那樣。他想要利用烏列爾的時候,會一邊恐嚇他,一邊央求他。他也會許給烏列爾美好的愿望,就比如讓他姓維瓦爾,出現在那張繡著家譜的掛毯上。

    誰不曾天真過呢?

    但自從烏列爾贏得比武大會的那天起,他就和他們再無關系了。

    烏列爾想,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報復過符薩科,這才真正是太過仁慈,不過也可能是不愿面對。

    “烏列爾少爺。”

    一道嚴肅、蒼老聲音叫住了他。

    符薩科的管家是一個將銀發梳得一絲不茍的高個子男人。他會板著一張臉,右眼夾著一片單片眼鏡。烏列爾一度只要看到他,就會感到恐慌,因為他看烏列爾的眼神陰森而冷淡,就好像烏列爾不是活生生的人,而一只動物——看門的獵犬,或者即將上桌的野鴨。

    他從前可從來沒這樣叫過他。

    烏列爾想象不出他的眼神,而多明尼卡小姐,她還是有些太喜歡美男子了,剛才還挽著烏列爾的胳膊不放。但久未參加宴會,一看見新的男士就又走過去了,只剩烏列爾一個人。

    “符薩科大人想要見你!惫芗业穆曇舨煌。

    “你也看到了,我行動不便。他可以自己過來,或者干脆不見!

    烏列爾站在原地未動,他不知道符薩科要做什么,可但凡他的眼睛沒有受傷,也無人敢這樣命令他去見誰。

    管家的聲音消失了。

    很快,嘈雜中出現一道朝他逼近的腳步聲。

    沿路的奉承聲,讓宴會的主人符薩科志得意滿。在因斯伯爵的幫助下,符薩科得到了大王子身邊的位置。大王子看起來很缺人,符薩科終于得到他夢寐以求的地位,不僅如此,他預感自己可以扒著大王子這條船抵達更高的位置,大王子很快就會成為國王,到時他……這些事只要想想,他做夢都會笑醒。

    他在說話都帶著笑意,聽著四處人們碰杯的聲音。

    而且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幫助大王子他的鞏固地位。

    他的腳步在烏列爾面前停下,用自己的杯口,碰了碰烏列爾手邊桌上的杯子。

    雖然那個杯子根本不是烏列爾的。

    烏列爾等他開口。

    而符薩科不負所望,一開口就是“我們都想你了”。

    烏列爾想笑,符薩科的兒子與女兒,天生就是小姐與少爺。即便只是落魄的、旁支的貴族,但憑借他們八面玲瓏的父親,他們從小就溫馨富足。

    這些人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停留過,拍他的肩,將他當成兄弟。起初不屑,后來不敢,現在更是用不著了。

    符薩科卻毫無所覺,說完執意搭住烏列爾的肩膀。他的手指隔著肩頭布料傳來溫度,烏列爾不適地想要避開,肩膀一側就撞到了一邊行走的客人。

    “那么生疏做什么?來,我帶你見見客人們。我們都好久不見了,自從你帶領軍團,都不回家看看了!

    符薩科格外和善,并給烏列爾的手里塞了一只酒杯。烏列爾不久前的身份還高到讓他咋舌,現在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倍感輕松,他知道如何拿捏這個紅發的家伙。

    每一個紅發的家伙。

    烏列爾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而符薩科是一個能用則用,完全不在乎顏面的人。

    他當初能控制得了他,如今也一樣。

    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符薩科一手搭著烏列爾的手臂,一手勾過他的肩頭。

    “怎么好端端的眼睛壞了?我聽了急得不得了。

    “我幫你找了很多藥,忘記拿下來了,就在樓上結束時我們一起去取。是我求莉莉絲女士得到的,她是東部海島上最厲害的魔法師。你受了傷,也方便留在愛洛斯殿下身邊了吧,不如就搬到這里來,我找人照顧你!

    烏列爾笑道:”也恢復我的姓氏嗎?”

    符薩科一愣,馬上點頭:“當然了,我已經派人去重新定制一面咱們家族的掛毯了。

    “到時就把門口的替換下來,我為你舉辦宴會,告訴所有人,你就是維瓦爾家族的人,怎么樣?”

    烏列爾轉頭看向他的方向,盡管看不見,但他知道符薩科就在那里。

    “符薩科,我手中沒有一分一毫的財產。只是空有一個名爵,就連身上穿的禮服,都屬于愛洛斯王子。”

    符薩科聽了這話,臉僵了僵,但轉瞬笑了起來。

    “你很忠誠。這是美德。

    “我們當然應該對王室盡忠,正如我對先王、對大王子,還有對未來的國王。我們只要在一起,就不會出錯。”

    在他看來,大王子總會成為未來的國王。烏列爾現在沒有歸屬,早晚也會效忠他。

    烏列爾不置可否。

    “總之我們心里都有你……瞧啊你的姐姐,她給你拿來了一杯酒。謝謝!

    “是嗎?塔莉婭在角落和人調情呢!睘趿袪柎驍嗔怂闹e言,不知道符薩科對著空氣說完謝謝后,拿起一杯酒的樣子有多滑稽。

    符薩科立刻轉身去看,接著是長久的沉默。

    “哈,你聽錯了,烏列爾,那只是一個很像她的人。”

    他挽著烏列爾朝前方走去,越過面前的長桌,來到人群密集處。

    “讓為你引薦一些客人吧。”

    “怎樣的客人?”

    “當然都是于我們家有恩,或是有意與我們結交的人了。每一位賓客都身份貴重,來吧烏列爾,你也該有些真正的朋友的!

    他湊近了和他說話,宴會的正題還沒完全開始。人們只是兩兩三三閑散的交談著。即便帶著他走在宴會上,也不會被認為是符薩科最看好的兒子。

    烏列爾等得心煩。

    他知道,等符薩科鋪墊好一切,就該說出他今晚真正的目的了。

    烏列爾早不是天真少年,當然不會相信對方是來關心他的。

    他們路過繡著家譜的掛毯,烏列爾看不到,但只要踩在那片小圓地毯上,就知道這是哪里。因為他曾經長久地駐足在這面前,盯著那張沒有他名字的布。

    七年前,不,更早之前就聽過類似的引誘。

    “你的新掛毯做得有些太久了,一年繡一針嗎?”烏列爾忽然問起。

    “哈…孩子,你還真會說笑,我會催促他們的!狈_科的脾氣可以非常好,對他來說討好別人不費吹灰之力。

    當然,也可以非常壞。

    烏列爾正要回答,面前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

    “怎么了符薩科大人,是這城里找不到好的裁縫嗎?我可以幫忙!

    “我正想去找您敬上一杯呢。今天這宴會要說什么最重要,大概就是想趁著這機會邀請您光臨,若是您不來,這宴會都白開了!狈_科放下烏列爾的手臂,湊到男人身邊打招呼,“加夫里奇大人。”

    烏列爾一怔,怪不得符薩科如此諂媚。

    原來是加夫里奇家族的人,巴頓一死,他們就是最值得爭取的古老家族了。能被冠以加夫里奇大人的,想必是他們家族的掌權者,不過烏列爾記得那是個六十歲的老頭,根本不可能來出席他的宴會,符薩科不夠格。

    符薩科能請到大王子,但其他人可沒必要給他這種面子。

    “叫我博格就好了。”

    “博格大人,這位是烏列爾。”

    是家主的親弟弟,烏列爾了然。

    即便是這樣,也足夠符薩科奉承的了。

    符薩科的介紹毫無誠意,烏列爾沒有伸手。

    “騎士大人居然害羞嗎?”博格的聲音并不年輕,說話倒像個輕浮的青年。

    烏列爾皺了皺眉。

    他記得這位博格大人,和巴頓那種表面上看起來道貌岸然,實則藏著掖著的人很不同,他又不需要代表家族,他的愛好被人知曉也無所謂,他喜歡漂亮的男孩女孩。

    烏列爾并不覺得自己在列。

    但符薩科將烏列爾介紹給他,看來是覺得自己今夜的鋪墊已經夠了。

    果然,身邊符薩科開口,“的確不喜歡和別人肢體接觸呢,碰到皮膚就會覺得害羞緊張。是吧?烏列爾!

    聽到這樣的話,博格笑得愈發開心起來,“那還真是可愛,可我不信。”

    “握一下手吧,好不容易來了,怎么能失禮呢?烏列爾。”符薩科握住烏列爾的手臂,引著他把手伸出去。

    烏列爾輕易就掙脫了他,收回手。

    即便如此,面前兩人也沒有感到危機,還在閑談。

    “既然這都不要,那起碼一起喝杯酒,這總可以了吧?簡簡單單只需要動一動嘴!

    博格提議。

    符薩科便把一杯酒放在烏列爾手里。

    烏列爾沒有握住,任由酒杯摔落了下去,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所有人都望了過來。

    “沒關系,沒關系,是不小心的,畢竟眼睛壞了。別擔心啊,軍團你已經不可能再回去了,不會有人再管你喝酒了!狈_科念叨著,好像烏列爾真是不小心的一樣。

    “我不想喝!睘趿袪杹碇坝心敲匆凰蚕耄f一呢?符薩科真的有過身不由己,他總是想起年幼時看到的眼淚,他太希望那是真的了。

    不過見到符薩科,聽上開口說句話,他就清醒了。

    “你不喝的話,我很為難啊。算我求求你別讓我得罪大人,好不好?”符薩科小聲道。

    反倒是博格:“沒關系,酒確實不好,來喝口水好了!

    他看起來對烏列爾很滿意,準確地說,是眼盲的、看起來毫無反抗之力的烏列爾。

    他的臉很美,單這個方面就已經足夠讓人心動,再多都是扣分項。

    但現在,鑒于此前他可是王城里數一數二的強者,馴化一個強者的誘惑不可小覷。

    水又被符薩科遞到他手里,烏列爾拿著水沒有飲下,他想知道在如此重大的場合符薩科什么時候會被激怒。

    還是說符薩科只會對年幼的他發脾氣。

    他知道這水從不是因為他渴才遞給他的,可恨從前因為一滴水,就對符薩科言聽計從。相信他,對真正關心自己口渴的人真是很不公平。

    烏列爾的動靜不小,一直投來目光的,他的姐妹兄弟,都暗中在瞧,等著看他的好戲。

    從烏列爾成為比武大會贏家開始,就一步步朝他們高不可攀的位置走去,自己的平庸固然難受,但一個他們從未正眼瞧過的私生子平步青云,更讓他們食不下咽。那個人見過他們從沒見過的風景,好在到頭來,不過被他的父親擺弄,為維瓦爾家族做墊腳石。

    他們都目不轉睛,好奇烏列爾會否為了擁有一個姓氏,向這個男人低頭。

    除了他們,烏列爾這七年來惹的人用手指可無法數過來。

    烏列爾告訴自己他不在乎,倒是符薩科一點都沒有進步,他仍然像對待一個孩子一樣欺騙他,以為烏列爾會就此妥協。

    原來從前是這樣的,烏列爾完全沒有了當初的那種求而不得,為一點點他以為的父愛沾沾自喜的心情。

    他站在那里,只想要潑他們一身水。接著他會輕松將兩人拎起來,把他們嚇退,然后離場。

    維瓦爾家,他再也不會來了。

    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時,他突然不太確定以自己目前的狀況,是不是能在不造成惡劣影響的情況下全身而退。

    如果自己出了問題被送上法庭,愛洛斯也會像雪繆有放棄維恩、馬丁一樣放棄自己么?

    他感覺心底一陣發冷,但還是停了手。

    “我可不是維瓦爾家族的孩子,無論你想要敬酒還是想要賣身,都應該找你自己的孩子。

    “他們總不會拒絕你。不過我聽說塔莉婭在和安東尼交往,你可能要親上加親了!

    烏列爾捻著杯腳說道,他還不至于因為心情低落就忘記了如何挑釁別人。

    宴會廳里所有人都看過來,神色各異,雖然重點是符薩科居然想要用他巴結其他家族。

    但塔莉婭和安東尼,那是他的姐姐與弟弟。

    其實烏列爾也沒聽說,不過現在,所有人都聽說了。

    他保證未來的十天,他們倆連吃飯都不敢坐在一個桌子上。

    四周喧鬧起來,連符薩科都頓住。

    這傳聞太過沖擊,他還需要反應,需要在責難烏列爾和如何繼續誘騙烏列爾之間權衡。

    直到人群中冒出了一個聲音:“還真會胡說八道!

    烏列爾足可以反應過來,但那杯突然出現的酒還是被潑在了臉上。符薩科的夫人歪著腦袋,瞧著自己的杰作,然后把杯子放到一旁的盤子上。無論如何他先保全的也得是維瓦爾家族的顏面,她熟練道:“別聽這個私生子敗壞我們的名聲……你和你母親一樣瘋癲!

    烏列爾也記得她的臉,她臉上常是最時興的妝容,年輕小姐之間最時興的妝容和她從未年輕過的扁臉搭配起來像一場噩夢。

    “說謊話就要受懲瞧,我們的家風就是這樣,就連養一只狗都必須得遵守。不然就只能滾出去。”她走出來想把這件事定性成一件家庭風波。

    烏列爾從沒想過,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被納入這個家,居然是這種情況。

    但這也算自己的幼年愿望實現了吧,他嘲諷地想。

    人們紛紛低語,他們發現從前只要掃去一眼就能讓所有人恐慌的烏列爾,但當蒙上紗布,當水潑在他身上的時候,又完全變了一個人。

    任何人都忍不住想落井下石,畢竟機不可失。

    “是的,而且你誤會了我,抹黑他人是不對的烏列爾,我不得不在各位紳士淑女面前管教你。”符薩科狠狠揚起他的手。

    既然他的夫人已經這么說了,他都忘了管教也能被當作關心的一種,這還真是令人舒心的萬全對策。

    無論發生什么,責難烏列爾就夠了。

    烏列爾果真和那個瘋女人一樣,見不得人。居然將被送人這件他隱蔽小心的事,拿出來被眾人瞧見,他怎么敢的?

    烏列爾當然可以閃避,可以還擊。

    但還沒等他動,那巴掌就被一只手穩接住了。少女穿著一身極為簡單的裙子,只不過身上連每一個褶皺都有最好的裁縫精心處理,讓符薩科夫人與她的女兒眼紅不止。

    這樣的少女卻好像烏列爾的侍衛。

    但賓客的目光卻不在這個臉生的女孩兒身上,似乎有人屏住了呼吸,怔愣與竊竊私語層疊著。像是蕩漾開了一圈波紋,中心是靠近大門的位置。

    烏列爾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已經對這個宴會極盡厭煩,只想離開去呼吸一些新鮮的空氣。

    他就站在那里,嗅到一股玫瑰的香味。

    第058章 愛洛斯

    烏列爾站在原地, 忽然感覺肩頭一重,隨之被一件溫暖的斗篷包裹了。

    人們的目光匯集在燈火輝煌的大廳里,那個身份高貴的男人身上, 在紛紛行禮過后, 冒出的細語聲鉆進烏列爾耳中。

    愛洛斯只是站在那里, 所有人就需得將關注傾注到他身上。

    那些聲音描摹出的就是這樣的觀眾, 驚呼的、悄悄挪近的、低著頭偷瞄著愛洛斯王子的每一個人。他們都知道,今天的宴會上很可能到來一位王子殿下,但他們心里準備的是大王子。

    雪繆殿下可能會來,也可能不會,是懸在心上的隱隱期待。

    但愛洛斯殿下卻真的來了,期待落到地上濺起更厚重的塵埃。

    一片空白后瘋長的是擁擠的奉承, 賓客雖大半與符薩科同級別, 可卻也絕無可能邀請到任何一位王子公主。

    愛洛斯身量修長, 有一雙明亮且令人陶醉的眼睛,正如傳說中那般美不勝收。

    只是他沒有回應任何一個舉動,任何一道聲音。

    他徑直走到他們瞧了半天笑話的紅發騎士身邊, 將他與眾人隔絕開來。

    眾人才后知后覺,好像并不是他們以為的“他曾經是王子的騎士, 不過現在失明了”

    而是, 愛洛斯王子有位失明的騎士,他今天賞光駕臨,如此而已。

    烏列爾想行禮,被愛洛斯止住了。

    有冰涼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 烏列爾不得不抬起頭, 任由愛洛斯左右擺弄了一下,隔著眼上的紗布都能感覺到愛洛斯靠他很近。

    愛洛斯碰了碰被葡萄酒打濕的紗布, “疼不疼?”

    烏列爾沒有任何知覺。

    他應該是疼的,但是他之前受的傷太多,這點疼對他來說根本引起不了反應。但愛洛斯關心時,他有種錯覺。

    錯覺整個人濕漉漉的,像是被綿長的細雨淋透了,有水順著脖頸滑進領口,整片衣料都沉重粘稠地貼在身上。好像雨永遠都不會停,在長長的路上,沒有一處可以躲。

    愛洛斯拿出手帕,擦了擦他臉頰旁的酒。自顧自嘆息道:“都把傷口打濕了!

    身邊一直屏著呼吸的符薩科聽見這句,連忙想要辯解。

    他有充分的理由,愛洛斯沒聽進去一個字。他轉過身,越過符薩科的話語出了聲。

    “我看到了,你,要動手打他。”

    接著看向他的夫人,“而你,潑了他一身劣質葡萄酒!

    “是的,我就說這酒聞起來真糟。人也荒唐!辈└翊笕巳匀蛔匀,他知道王室也需得偏袒大貴族,他只要遠離符薩科站到愛洛斯身邊。

    愛洛斯再出格,也不至于敢影響到他。

    “還有你,博格大人。符薩科意欲勸誘他的私生子,與你結交,還真是一筆不正當的交易!

    “哈——”越靠近的人,聽得越清楚,站在第一排的一位淑女嘴巴張大到讓人擔心她會下巴脫臼,連用手中的扇子遮一遮都忘記了。

    沒有人預料到王子殿下會將這種事也托出,賓客們在短暫的震驚后,熱烈地卻又小聲地討論起來。

    “您一定是誤會了什么!辈└翊笕苏痼@得無以復加,他還記得要保持禮數,愛洛斯不會被逐出王室,但他被攆出家族輕而易舉,“這污蔑對您騎士的名聲也有所損害,是誰在傳謠?還是說,您根本不關心他的聲譽。要我說,這完全是誤會一場……”

    愛洛斯一點兒也不按博格的意思來,淡然得讓人惱火。大廳里細碎嘈雜也讓他流汗,好在他自覺應對得當,一下子這事與他,與他的名譽甩脫得全無關系了。

    “你垂涎他的美色,該羞愧是你。為什么對我們有所損害!睈勐逅乖儐柹磉吶耍骸盀趿袪,你說呢?”

    有那么一瞬間,烏列爾的心,跳得比汗流浹背的博格大人還要快。

    他敢打賭愛洛斯因為失憶,根本沒想起來從前的事。愛洛斯認為這件事只要沒發生,就微不足道。卻不知道這骯臟的勾當并非與他毫無關系,愛洛斯今夜抓到的博格,只是舊商販的新主顧罷了。

    好在他從沒指望擦除過去。

    “是的。”烏列爾笑起來,“這位加夫里奇大人,想要借由給予符薩科便利,與我春風一度。不知道從前他在誰身上成功過呢?”

    愛洛斯深深望了他一眼。

    不過還沒完,接下來他環視眾人:“還有你,塔莉婭小姐,我聽到你背后謾罵他了。”

    “不不,殿下。是那個雜種不……烏列爾,他剛才在胡說八道。”安東尼插嘴回復道。

    愛洛斯已經懶得數他,直接派他帶來的侍衛邀請他閉嘴。

    愛洛斯不是一個會暗示的人,他把每個人的“罪狀”都完整地數了出來。

    靠近他的賓客隱隱有了想要退后的意思,他們從驚訝變成恐懼,生怕自己剛才做錯了什么也被王子殿下捉住。

    “是,那是因為他造謠,所以我才潑了他酒,不是無緣無故的!狈_科夫人接道。

    “確實是他說謊,孩子該管教的,殿下,我因而才要打他!狈_科也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可他是我的騎士,審判他必須經我的手。你們不會不知道吧?”愛洛斯問:“就連我想要處理我大哥的騎士,都要交給大法庭。你是誰,又憑什么越俎代庖?”

    愛洛斯瞥他一眼,他的眼睛最像國王,連不悅的時的威儀也像八分。

    雖然轉瞬即逝仿佛眨眼間的錯覺,但符薩科額角冷汗還是滾落下來。

    “你說,要怎么處置他們呢?”愛洛斯問烏列爾。

    烏列爾愣在原地,原來還有這種選項。

    無論是放下、逃走,他都沒能做到,但愛洛斯出現,將對方變成了需要逃走的人。

    烏列爾的臉被擦得很干凈,這種時候突然就能感覺得到眼睛的疼痛了。

    “你不說?就我來處理了,那我可是很公正的!睈勐逅沟穆曇舨淮蟛恍,讓人好奇他的處理。

    烏列爾張張口,忽然想到博格大人還在他的家族中擔任要務,連大王子都要討好那家族。烏列爾不想愛洛斯得罪……他甚至突然想到,要是愛洛斯會有意要把他送給博格。他會不會接受?

    或許也沒什么關系,他從小到大見識的就是這樣的世界,被任意使用的世界。

    只是愛洛斯似乎對“公正處理”躍躍欲試。烏列爾:“隨您喜歡!

    “殿下,即便是您,在賓客面前任意處置我們也不合適,對吧?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唔!”符薩科夫人開口,暗示著這是大庭廣眾,幻想著愛洛斯殿下順著這個臺階下去,讓他們成為“連王子殿下也處理不了的人”。

    誰料愛洛斯只是低頭對身邊的少女說了兩句,接著一杯酒就從女孩杯里迎面潑了上來,那少女潑得又準又狠,符薩科夫人根本沒反應過來。

    就連她身邊的符薩科,也還繼續著他的話,他在說:“殿下,大王子就要到了。咱們先別著急——”

    剩下半句還含在嘴里,清脆的一巴掌就將他掀翻在地。

    符薩科捂著臉,眼花抬頭,發覺打他的居然只是愛洛斯身邊的侍女。

    黛黛那副纖弱骨骼下的力氣,愛洛斯都不敢較量。

    她最后走到博格大人面前。

    “你,你是個仆人?莫非你還想對我動手……咳咳……”

    黛黛裝扮得像一位淑女,舉動卻不是,她抬起靴子膝蓋一撞,博格大人來不及躲閃,立刻痛得捂著胃彎下腰去。

    無法反抗,任由黛黛將一瓶藥水從他口中灌了下去。

    黛黛接著丟掉空瓶,打開另一瓶同樣的玫粉色藥水,等待指示般地望向愛洛斯。

    愛洛斯指了指符薩科,“就他吧!

    剩下的那一半藥,就被灌進了符薩科的肚子里。

    黛黛做完這一切,對眾人恭恭敬敬地行禮,退到愛洛斯身邊。

    “這是什么……身為王子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殿下,我來管教我的孩子們究竟有什么不對?”符薩科終于意識到,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打動愛洛斯。他擦擦嘴,選擇面向賓客,賺取一些同情。

    “你真的把他當成過自己的孩子?我怎么沒在家譜上看見他!睈勐逅沟皖^看著被仆人扶起的符薩科,奇怪地問。

    符薩科摸著脖頸,發現真的沒有異常的感覺,放心下來,他就知道即便是愛洛斯殿下也不敢太出格,但果真如傳聞那般喜歡嚇唬人。

    “殿下,您難得賞光來我們的宴會,我們確是照顧不周。但烏列爾的事,我自覺管教不該是明面上的表演,我是真心為他好的。至于更多,您也知道。維瓦爾家族歷史悠久,門風淳樸,絕不可能為了一個私生子放棄榮譽,我已做到最好!

    至于私生子這件事,當然都是烏列爾的錯。

    符薩科幾乎聲淚俱下,讓第一次見識的愛洛斯感到驚訝。

    “是的,您懲罰了我們。但是他污蔑我們的家族要如何算呢?是不是也該給維瓦爾家族一些公道?”塔莉婭拎著裙擺上前,她再次搬出家族,表情夸張好像她也真的受了害。能在王子面前露臉的機會她可不想放棄,或許劍走偏鋒更能獲得王子青睞呢。

    這一家人都情緒激烈,場面變得有趣起來,四周無人發話。

    愛洛斯伸手摸來一旁一位紳士的懷表,打開看過時間。

    接著他轉頭問烏列爾,“你來這里做什么?”

    烏列爾說不出來,他總不能說,來這里是為了好奇看他的親生父親究竟想如何害他吧。

    愛洛斯沒有往下問,在等他。烏列爾看不見愛洛斯的表情,擔心他失了耐心,匆忙回答道:“我也想知道,想知道為什么邀請函送到我這。”

    “現在你知道了?”愛洛斯重新用干燥的手帕去沾了沾他的頭發。

    “知道了。”

    不如不知道。他現在只關心他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他很想離開,離他們遠一些,這群人他再也不想看見,不想感受他們的惡意。他想逃,像從前一樣。

    他往前一步,在愛洛斯和這群人之間擋了擋。愛洛斯在他身邊,一切又都好像可以忍受,那些人都再不重要了。

    愛洛斯真的只是在閑聊,也沒把閑聊留給其他人,只是和烏列爾說了些沒頭沒尾的話。

    他像是在等待什么,不出十分鐘,一個圓潤的身影氣喘吁吁出現在門口。

    “來了。你要家族公道,我現在就給你!睈勐逅菇K于再次理睬他們。

    符薩科連忙對因斯伯爵見禮,因斯伯爵是維瓦爾家族目前的掌權人,他已經在這位置上坐了多年。這家族早稱不上什么大家族,每次符薩科洋洋得意反復搬出他與家族,總讓因斯伯爵好笑。

    但這次,他笑不出來了。

    他就知道早晚會因為符薩科這種人出事,因斯伯爵一門心思跑到愛洛斯王子與烏列爾面前,他深深地低下頭去行禮。

    “沒記錯的話,你現在是維瓦爾家族的家主?”愛洛斯問因斯伯爵。

    “是,是的。”

    “怎么轉讓?”愛洛斯在他面前指指烏列爾,語出驚人。

    符薩科一家都舒心地笑起來,符薩科甚至開始糾正愛洛斯,這事是不可能的。

    但因斯伯爵只是像愛洛斯提出其他問題一樣,略一思索,就開始作答。

    他摸索著從懷里掏出一枚掛著金鏈的印章,雙手遞到他面前,“我從今天起,將維瓦爾家族的權力、一切榮譽與成就、未來交予烏列爾閣下。字句有效,諸位皆是見證人。

    “烏列爾大人,您今天開始就是維瓦爾家族的主人了。”

    大廳里已經被驚愕的情緒塞滿了,這種驚愕還在不斷傳遞、繁殖著。

    “這不是真的,您在開玩笑吧?”符薩科夫人率先不知所措起來。

    “這絕不是玩笑。”因斯伯爵將印章遞給烏列爾,他命都在愛洛斯殿下手里,早已經預見了要交出一切,如今甚至有些如釋重負。

    只是沒想到愛洛斯殿下還真將符薩科這種小角色放在眼里,就算默默地交接也足夠讓他們抓耳撓腮了,但愛洛斯王子偏要任性地高調處理,因斯伯爵也只能配合。

    “從今天起,您就是維瓦爾家族的新主人!币蛩共糁貜偷溃骸肮矠趿袪柎笕!”

    四周遲鈍地有恭喜聲,又緩緩掀起一片祝賀的掌聲,只有符薩科一家僵在原地,簡不敢相信面前發生的一切。

    “我不想要!睘趿袪柊延≌路呕匾蛩共羰种校拔也⒉皇蔷S瓦爾家族的人,我討厭你們的家族,骯臟、貪婪、不擇手段。我并不會加入,永不。”

    烏列爾說出這句話,一陣輕松。

    “我也覺得。”愛洛斯笑了。

    他從因斯伯爵手里接過那枚剔透的寶石印章,捏在指端。

    因斯伯爵不得不小心地捧手虛虛接在底下,生怕他弄掉在地上碎了。

    他剛才有那么一秒鐘,以為愛洛斯會還給他當做一切并未發生。

    但馬上明白,愛洛斯王子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愛洛斯笑著,“哎呀,那我來用嘍!

    他指指大廳里那面掛毯,“首先,我不喜歡符薩科一家人,他們今夜在我這里犯了重罪,我想要把他們逐出維瓦爾家族!

    “如您所愿。”因斯伯爵在一旁應和。

    黛黛立刻走上前,拿起長桌上的燭臺靠近那掛毯,她精確地找到那一團名字,引火焰點著那片織物。

    “你做什么……不行,不可以……”

    符薩科夫人連忙過去抓黛黛,她的兒女們也沖來,但沒有人是黛黛的對手。

    他們來不及阻止,只能狼狽地去撲滅那掛毯上的火,他們好不容易才擠進來的,決不能再失去這個姓氏與這位置。

    “這不是真的!您快阻止呀,因斯大人,您不關照我們了嗎!”符薩科則搖著因斯伯爵。

    因斯伯爵從符薩科懷里抽回自己的袖子,冷冷地看著他,“你恐怕不知道自己惹了誰,你現在已經不是維瓦爾家族的人了!

    愛洛斯還沒結束:“好了,我記得這里也是維瓦爾家族的財產吧。”

    “是的,是我叔叔早年借給他們的。”因斯伯爵回答。

    “現在我要收回了,讓他們離開。”

    “各位,這太荒唐了!我是才是這里的主人!”符薩科在重重刺激下,再維持不了冷靜和恭敬,“雪繆殿下,雪繆殿下還沒到嗎?他會來幫我主持公道的,他才是公正的、恪守原則的,未來的王位繼承人!”

    “你在等他呀?”愛洛斯朝他一笑。

    他笑起來準沒好事。符薩科被他看一眼,只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會議在半個小時前結束,按理說會有人來。但大家一個都沒來,你不奇怪嗎?”愛洛斯慢慢地說著,讓原本看熱鬧的客人也好奇心起。

    “什……為什么?”符薩科呆呆地只能詢問。

    “因為他們正在緊急法庭上,審判王子的新侍衛!睈勐逅菇獯稹

    “新侍衛?”眾人議論紛紛。

    “是啊,我大哥沒空。他今夜用草藥迷惑、誘拐加夫里奇家的那位小小姐不成,被捉住了。他這次估計會將他的新副手,他當做騎士備選的那位侍衛搭上吧。不然誰還能替他頂罪,你嗎?”

    愛洛斯開口,讓他如墜冰窟。

    眾賓客嘩然,愛洛斯則接過黛黛拿來的酒杯,“我們剛好因為來這個宴會,沒有去他們那里浪費時間看一場失敗的表演。舉杯,敬怎么看都是我們賺了!

    符薩科仍然掙扎的,但再無計可施,一家人叫喊著被拖了出去,臨走時符薩科夫人手里還死死抱著被燒出窟窿的掛毯。

    “多明尼卡,我讓你做的工作你怎么沒做?”道路讓開,愛洛斯瞧見冒出來的秘書小姐,順便興師問罪。

    從人群中鉆出的嫵媚淑女帶著哭腔:“我哪兒知道他們那么壞。课胰ド坪螅胰,絕不讓他們再有好事發生!

    至于博格大人,表面上確實是被請出去,實則和同樣喝過默林藥水的符薩科拖去關進同一間房間。

    關一夜,愛洛斯言簡意賅:符薩科那么喜歡這交易,讓他自己去做好了。

    愛洛斯竟這樣將宴會繼續開了下去。

    “聽到了嗎?”愛洛斯指旋律重新悠揚,宴會重歸風平浪靜,對烏列爾說,“任何人的幸與不幸對這些人來說都只是一場好戲,烏列爾,你沒必要想著旁人如何看!

    “是,我不在意!

    “那你喜歡這個地方嗎?”愛洛斯好奇。

    “討厭!睘趿袪栒\實地說,“只是之前一直想要住進來!

    “那我們就住一夜好了!睈勐逅固嶙h。

    事情在愛洛斯這里變得輕松起來。

    烏列爾感覺自己像一只稻草人,傷口里被塞了如云朵般的棉花。

    愛洛斯挺喜歡自己這個提議,說著這樣會讓最近猖獗的王室刺客都措手不及。

    烏列爾跟著他,腳步卻漸漸慢了。

    離開喧鬧的人群,踩在連地毯都沒鋪的走廊里,他也冷靜下來。其實愛洛斯殿下原本并不該出現在這里,愛洛斯還在傷病修養中,卻要因為自己勞費心神。

    烏列爾在宴會上本該強硬、自如,揣好戰場上的敏銳與果決。

    可是前日雪繆來見他的那夜重回心頭,他越想到自己會損害到愛洛斯,越無法時時保持冷靜,接著,就真的損害到了。如此循環。

    烏列爾感激之余,對愛洛斯常覺抱歉。

    他的眼睛和實力都無法恢復,他急切,但面對的是遙遙無期的絕望。

    今夜他的心情很好,像是回到那個年幼的紅發少年身邊,給他換了一件干燥的衣裳。

    愛洛斯也該有一個這樣的好心情,為他獻上輕松與勝利,可烏列爾知道今時的自己愛莫能助。

    “殿下,我……”

    的確不該再繼續做您的騎士了,之前一時自私,希望現在清醒還不算晚。

    “烏列爾,你以前住在哪間房間?”愛洛斯剛好同他說話,“我們今夜再去住一次好了。”

    烏列爾先被問到。

    愛洛斯很感興趣地詢問,烏列爾只好先帶他去看。

    當被帶到馬廄旁邊的屋子時,愛洛斯沉默地想要跟烏列爾面面相覷,但只對上那道看起來也很沉默的紗布。

    “嗯……我們現在上樓睡覺吧?”

    烏列爾被愛洛斯的突然反悔逗笑,再沒有了之前想開口請辭的氛圍。

    “好,不過樓上有些古老傳聞,聽說被厄運詛咒,不然也不會出借。殿下要聽么?”

    “那恐怕得我們睡一間房間了。”愛洛斯感到一點慌張,鎮定回答。

    ·+·+·

    這里果真有些壞運氣。

    第二天一清早,愛洛斯收到的就是無比頭痛的匯報。

    “大王子那邊出了問題。”黛黛平淡的表情都出現了裂痕,愛洛斯知道那一定是個大問題。

    “怎么了?”

    “他沒有按照我們設計方案的準備儀式,而且推遲了時間。凌晨我們帶著執法小隊去撲空了,沒有抓住他的蹤跡,恐怕還已經打草驚蛇。”

    “他發現被騙了?”愛洛斯的心落了下來,雪繆如果發現被騙,意味著計劃完全失敗了,還會暴露背叛雪繆的人。

    一直以來,愛洛斯在暗中朝雪繆透露消息,直到雪繆摸索出一個虛假的,召喚龍的儀式。

    這個儀式最重要的環節,是其中必須用到的材料,活人。

    雖然冒險,但只要雪繆上鉤動了這樣的心思,他就可以被送上法庭。

    剛好,愛洛斯還能在活人祭品中插入眼線,屆時只需要摸清時間,派人去抓他就好了。

    人證物證具在,即便是王子也不能逃避罪責。

    今早應該就是了。

    莫非他因昨夜的失敗而推遲儀式?可是魔法儀式的時間不是隨便選擇的,準備好的時間不會輕易更改,而且雪繆不是一個失敗一次就影響后續計劃的人。

    因為沒有了副手嗎?可他明明有那么多新舊的幫手在身邊,居然還怕因為缺人制服不了龍么。

    “不是,他似乎還在繼續,只是不知為何更換了收集的材料,F在,在收集的是活的嬰兒。”

    愛洛斯感到一陣眩暈。

    他明白了,雪繆想必是在收集消息時從其他黑魔法里了解到,用嬰兒比用成年人的效果更好,他完善了這個虛假的儀式。

    但這樣,就很容易出問題,嬰兒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而已經抓到的活人估計也不會被放走。

    真是危險。

    愛洛斯思考著應對之策,房門又被敲響一次,

    “等等,我的問題更緊急。請讓我進去!”多明尼卡站在門外,手里揚著一堆破爛的文件,那堆紙破爛到邊搖邊掉碎屑,腳邊還領來一只小羊。

    “讓她進!睈勐逅棺屖绦l放秘書小姐進來。

    多明尼卡是跑進來的,愛洛斯驚訝她昨夜處理那么多事務居然現在還不困,想問她發生了什么。

    多明尼卡搶先說了:

    “殿下,您沒發現嗎?烏列爾閣下不見了!”

    第059章 愛洛斯

    秘書小姐看起來很急, 愛洛斯下意識看向身邊空空的被子。

    他當然知道烏列爾不在。

    似乎昨夜講過故事愛洛斯就睡著了,但他以為烏列爾早間不在身邊是很正常的事。

    畢竟比不是哪個男人都適應一覺醒來誰在另一個男人身邊的,愛洛斯雖然不介意, 但烏列爾介意他完全理解。

    但這才多久, 秘書小姐怎么知道有問題?

    愛洛斯等她繼續講。

    多明尼卡抱著一沓兩指厚的文書, 兩道纖細的眉毛塌下去, 一臉抱歉將紙上的那張字條抽出來遞給愛洛斯。

    準確地說,那不是字條,而是一張破紙片。

    愛洛斯接過來,看上面用規整但傾斜的筆跡寫著:“愛洛斯殿下……”

    “這什么?”愛洛斯奇怪。

    “烏列爾閣下留的訣別信!

    愛洛斯又看了一遍,倒確實是烏列爾的字跡,這些字因為寫字者看不見而大小不一, 但也因為看不見而格外認真。

    可是, 這上面哪個詞和她說的意思有關?

    “我為了將功補過, 昨夜處理好符薩科的事后,把工作搬到這里做了一些!

    “我知道!

    “夜里,他路過書房, 給您寫了封信。剛好讓我早上交給您,免得他回房間放信吵醒您。我還覺得奇怪, 早上就聽仆人說, 他半夜就出去了現在都沒回來!

    “信呢?”

    “就……在您手里。”多明尼卡小姐指指愛洛斯手心的破紙片,她伸出手,里面還有一把碎紙,但明顯不是來自同一張信, 也包含她懷里的文件紙。

    看來都混在一起了。

    她低下頭:“我……昨天點那些財產的時候, 看見那些黑毛小羊太可愛了。剛好在這里住一夜,我想著抱上來玩兒一會兒, 早上我睡著了……沒看注意它……”

    她遞出手里的文件,那些紙張也像他手里的紙片一樣,不是缺了大半,邊緣參差不齊,就是干脆整個皺起,在中間開了個洞。

    “被羊吃了……”多明尼卡小姐說完抬頭望向愛洛斯,“只剩這點。”

    那把碎片里隱約有些“離開”、“找”、“沒有”的字樣。

    盯著那只可愛的小羊,饒是愛洛斯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

    他愣了一下。

    “或許他只是出去走走!睈勐逅雇崎_那把碎紙。

    “那也用不著趁著雪、深夜、騎馬,還寫封信吧?他看起來心情就很不好,雖然他一直那樣……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出乎意料,愛洛斯沒有惱怒,也沒有責備她。

    愛洛斯一言不發。

    “我已經派人去找了!這么冷的天他能去哪兒啊,我……我現在就自己帶一隊人手去找……對不起殿下!倍嗝髂峥ㄐ〗慵钡醚廴Πl紅。

    她道著歉,說她一定找到他。

    “好,你去找吧。”

    愛洛斯擺了擺手,轉頭對黛黛說,“你繼續講!

    “您……沒什么其他要說了嗎?”多明尼卡小姐想走,又狐疑地轉頭回來。

    愛洛斯皺眉,想了一下:“不用帶太多人,這里人手不夠!

    “可是……”

    “去吧。”

    愛洛斯打發了一臉不可思議的多明尼卡,平淡地與黛黛商量新計劃:

    “最近一次,雪繆能選擇的時間就是兩天后。不然按照我們給的那份方法,下次合適的時間在一個月后,對他來說太遲了!

    不過換了儀式的材料,是雪繆聽說這樣會讓效果更好嗎?

    那就不用擔心他會選擇其他時間。

    但如果是有人主動告訴他的呢?愛洛斯的第一反應就是有更厲害的魔法師指點,但如果真的存在,那個指點他的人為什么不告訴他這是假的。

    愛洛斯搞不明白。

    “是,這兩天我們會密集監視他,就在他新選的那片位置!摈祺旎卮,“只是一直是我個人名義出面,法庭給的關注有限,他們已經不夠信任了。昨晚您提議的那個活動,還可以舉辦嗎?如果兩天后舉辦的話,現在就該發請柬了!

    黛黛向他確認。

    “為什么不辦?”愛洛斯問,“你去處理吧。”

    “我還以為您是為了和烏列爾出去玩兒才要辦的,F在他走了……”黛黛實話直說。

    愛洛斯搖頭,雖然黛黛猜得不錯,但是給對付雪繆多一層保障也好。

    “不知道他去哪兒,為什么離開,但如果他走了,那就走吧。”

    愛洛斯不明白自己哪里對烏列爾不夠好,居然會讓烏列爾一聲不響離開。

    他雖然看起來對身邊人來去毫不在意,但只有一件事最在乎。

    不能離開他。

    愛洛斯心情不好,又開始想起他那位“似有若無”的同盟起來。

    他現在急切地想要尋找到對方,若是找了那個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輔助那家伙先當個“獨裁者”。

    愛洛斯的耐心快要被姐妹兄弟們消磨干凈了,再不想費這么多事,最好想審誰審誰。

    對著鏡子割自己一刀嫁禍雪繆,就能把雪繆送進法庭的好事,到底什么時候有。

    愛洛斯一個人心煩地想。

    他的雪橇大比邀約不出午間就遍發朝中每位貴族。

    找貴族們出來玩雪橇就是他的計劃。

    同時發出的,還有為了混淆視聽而制作的,再兩天后的舞會邀請,一些讀書、品酒,也都在其中。

    雪橇大會的匯合位置,跟雪繆暗中開辟的儀式場所相隔很遠,但愛洛斯還是擔心雪繆看出端倪。

    黛黛將邀請時間設置成了明天,愛洛斯猜想此刻,城中定然掀起一陣買雪橇制雪橇的熱潮。

    接下來黛黛會臨時找原因推遲時間,好讓它撞上雪繆的儀式時間顯得巧合。

    愛洛斯對此還算滿意。

    唯一不滿意的,是多明尼卡小姐在就餐時間傷心地念了一段她的自我檢討書。

    太過夸張。

    多明尼卡小姐帶著一隊人出去,連烏列爾的影子都沒看見,十分挫。骸斑@么冷的天,他冷不冷,餓不餓,會不會凍病呢?我申請加派人手。”

    “不同意!睈勐逅够卮。

    “太無情了吧,殿下!倍嗝髂峥ㄐ〗阍缇拖胝f出她的不解:“為什么,您不是一直以來對他很好的嗎?”

    愛洛斯搖頭,“烏列爾不是一只小羊,他只是看不見了而已。他想去哪兒,你為什么覺得我管束得了?”

    多明尼卡小姐愣住。

    “即便是騎士,他也沒義務每天對我寸步不離不是么?所以我建議你把人收回來,免得烏列爾為了躲避追尋者,真發生什么危險!

    說起他,愛洛斯打從心里發覺,自己很喜歡烏列爾在身邊。

    但會離開他的人,他不會要,“退一步講,多明尼卡小姐,你也只有在我身邊時,我才會保護你!

    多明尼卡被愛洛斯的冷漠驚訝到,激動到泛紅的臉頰逐漸褪色。

    話雖如此,白天他這樣對多明尼卡小姐說。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夜里,愛洛斯輾轉難眠。

    晚間的風雪又忽然大起來,由于多明尼卡的耽擱,他們今晚也住在原本符薩科的府邸。

    黛黛在傍晚時緊急發出了“殿下的雪橇出了問題,大會延后!钡南,雪繆與他的屬下沒有任何異樣。王宮中也風平浪靜,只是普通的一天。

    但愛洛斯不太習慣。

    他發現他已經習慣了烏列爾在身邊,就像習慣了曾經的母親、照顧他的依蕾托、會一起嬉戲的兄弟姐妹在身邊。

    可人們偏偏要分別,母親彌留之際說,世上的路總要他自己去走。愛洛斯不喜歡,他討厭孤身一人。

    烏列爾是騙子。

    愛洛斯最終賭氣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烏列爾明明說不會離開,才引得自己如此信任他。

    最終還是要走,愛洛斯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只有那只小羊知道。

    愛洛斯擺正那只多明尼卡堅持要養的小羊,“告訴我,莉莉絲,他究竟對我說了什么?”

    小羊聽不懂,它咩了一聲,腦門頂頂他的下頦,挨著他繼續睡了。

    愛洛斯無奈地睡去了。

    ·+·+·

    一夜過去,烏列爾杳無音信。

    甚至也沒有傳聞說他出現在其他人身邊。

    身邊的眾人開始相信烏列爾大人真的離開了。

    至于原因,什么都有。

    多明尼卡小姐分析,是大家日子過得太閑適了,有點抱負的人都待不住。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回到這里觸景生情。你們知道的,聽說烏列爾大人本身就有家族病史,因為傷心而精神失常決定放棄生命未必不可能呢……”

    “夠了!睈勐逅箘偳上聵,制止了她。

    多明尼卡小姐連忙捂住嘴。

    “你后面說的,他為什么會傷心?”

    “那原因可太多了,身體受傷,備受冷眼,甚至有可能是殿下您處置了他的家人!

    “……就這些?”愛洛斯沒感覺那幫人能觸動烏列爾的情緒。

    “當然了,他一個人看不見,沒飯吃,沒水喝,沒人找他,也太可憐了。所以我建議,大力地找!狠狠地找。再或者,您不想找到他,然后興師問罪嗎?問問他為什么走,將他鎖起來不讓他再離開?”

    多明尼卡小姐多年兢兢業業,唯一一次出了失誤居然是因為羊,她一定要想辦法彌補起來。

    反正烏列爾不在,說他什么他都不會生氣的,多明尼卡小姐非常大膽。

    把烏列爾鎖起來?

    愛洛斯想到這個方案,居然有一點心癢。

    這座宅子果然有問題,一定是這樣。

    愛洛斯想著,多明尼卡小姐說的沒錯,告別信丟了,就相當于沒有,是該把他找回來問問看。

    這樣才合理。

    “咳,出發回家去!

    “好吧。”

    “回去領其他侍衛,人你想帶走多少都可以,找不到別回來。”

    雖然如此,出來參加宴會弄丟一個人,愛洛斯臉色依舊不太好。

    身邊的人都小心翼翼,回家路上,就連黛黛都覺得馬車里過于寂靜。

    行到宅邸,愛洛斯抱著小羊下了馬車。

    愛洛斯今天都沒笑過,小羊在他懷里也安安靜靜。

    門被打開,他走進大廳將小羊遞給仆人,就想要邁上樓梯。

    一步尚未踏出,他似乎聽見會客廳的響動。

    老頭不至于醒這么早吧?愛洛斯好奇走過去,會客廳里醫師坐在長凳上,高高的靠背椅完整遮住他正在處理的人。

    愛洛斯往前走了兩步。

    醫師才瞧見他回來,連忙行禮。

    “殿下,您回來了!奔t發的男人也從坐著的椅子上轉頭,與醫師一樣起身行禮。

    愛洛斯說不出話來,在一瞬驚喜之后,愛洛斯感到惱怒。

    烏列爾的額角敷了藥,臉頰也擦傷了,手臂同樣。

    醫師正挽起他的袖口,不過他渾身傷口都被處理得很干凈,且隱蔽。

    是的,隱蔽。

    光是烏列爾額邊碎發擋住的傷口,就已經要仔細分辨才能發現。這總不能是為了遮擋傷口而長長的吧?細看真是故意剪了一點,他居然還有空把自己打理得非常完好。

    但愛洛斯才不買賬,他抓過烏列爾的手腕,將他拖近自己。掀開他額角的碎發,想試試深淺地碰了碰傷口。

    愛洛斯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著冬日的寒意,手也冰涼。

    烏列爾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但他順從地湊近,任由愛洛斯侵略性極強地拉近距離。

    “你還知道回來。”愛洛斯聲音冷硬,“去哪兒了?”

    烏列爾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

    愛洛斯才發現上面散落著鮮紅小巧的野蘋果。

    “采果子啊。昨天雪大,才遲了一些。它們很甜,要現在嘗嘗么?”

    烏列爾得意推銷著他的蘋果。

    “你,去摘蘋果?”愛洛斯不可置信地笑了。

    烏列爾只是想起從前在不遠處的山里摘到過的,冬天的蘋果,愛洛斯一定沒吃過。

    剛好需要從巖壁爬到山谷下,烏列爾覺得很能磨煉他的感官,他做得不錯。反正烏列爾很滿意,他真的感受到了比昨日的進步,他現在甚至能通過風聲覺察出身邊人的舉動。

    只是準確性還要再多磨練一下,在武力上,重頭來過也不錯。

    他慶幸昨夜沒有一時沖動,說出讓自己后悔的話。

    愛洛斯可以反悔,烏列爾卻不能。他不想離開愛洛斯。

    愛洛斯被他的輕松感染。

    他擦了一顆果子放進嘴里,咬下去,酸得沉默。

    “怎么了?”烏列爾覺出不對。

    “很……酸。”愛洛斯甚至壞心地懷疑這是烏列爾的陷阱。

    烏列爾自己咬了一口,他愣了一下,“抱歉,剛摘下來時很甜。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烏列爾原本為更適應眼盲而沾沾自喜,一下子全都消散了,他還是什么都沒能做好。

    甚至不明白為什么一切會變成這樣,每一件都失敗。

    “不過味道很好,可以在早餐上和面包一起吃。蘸蜂蜜或者鹽!睈勐逅钩鲋饕,“我第一次嘗到冬天的蘋果,真好,烏列爾。”

    烏列爾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現在他嘴里的蘋果好像甜了。

    多明尼卡小姐聽到人聲好奇地走進來,看見烏列爾,她激動得捂住嘴。

    “他回來了!殿下!

    “顯然,我看到了!

    愛洛斯想起來昨夜的不快,多明尼卡需要負絕大部分責任。

    “她哭什么?”烏列爾聽見秘書小姐的哭腔,奇怪地問愛洛斯。

    “她找你找了一整天天!睈勐逅菇忉尅

    烏列爾迷惑起來,“我留了紙條!

    聽烏列爾說了一切的多明尼卡,一臉抱歉地望向愛洛斯,“我真的知道錯了,殿下!

    烏列爾都哭笑不得。

    “算了,我倒覺得回王宮時,可以考慮送其他人一人一只羊。這樣不需要我們出手,對方也會因為重要文件被吃自亂陣腳!

    愛洛斯心情很好地揶揄道。

    “我覺得可行!倍嗝髂峥ê莺蔹c頭,又忍不住抱怨道:“邀請奧特蘿公主來的公文我本來都已經準備好發出去了,還有情書,讓我再寫一份實在太折磨人了,我申請延后……你們怎么不說話?”

    愛洛斯在思考怎么將蘋果與其他食物結合,烏列爾則還好像沒能反應過來。

    “邀請公主?”烏列爾立刻意識到了什么,他懷抱著一絲僥幸問道。

    多明尼卡立刻為他解釋起愛洛斯的決定。

    “不知道這里會迎來怎么樣的女主人,你說呢?烏列爾大人,那位公主得是怎樣的,才和愛洛斯王子般配啊。”

    她自己想象著想找點認同,去看烏列爾。

    烏列爾預想過這事發生,但從沒想過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之前不是還暫時放下,現在竟然就已經答應下了。

    他沒說話。

    直到愛洛斯拍了拍他,他才有些遲緩地回答:“不知道!

    “嗯?吃早餐了。在想什么呢?”愛洛斯從他身邊走過,留下烏列爾還沉浸在變故帶來的不安中。

    烏列爾站了很久,最終在早餐前調整好心情。

    即便王子沒有失憶,這也是他干涉不了的?倳l生,他該期待那位公主是個如他所愿的好人。

    溫柔善良,出身高貴,與愛洛斯相配。

    愛洛斯會和她在夏天在眾人的祝福里舉行盛大的婚禮,然后幸福地生活下去,說不定還會有一對兒女,如果能像愛洛斯一定十分可愛。

    多明尼卡也膽子大了起來,她小聲說,“我希望可以得到新娘的祝福,我實在太想要結婚了。烏列爾大人呢?你有沒有心上人?”

    ·+·+·

    “那么玩兒雪橇,誰不去?”愛洛斯在早餐后的短暫聚集時間里,詢問道。

    沒有一個人打算錯過這場“意外之喜”。

    “要到山里走三個小時的路,誰去?”愛洛斯又問了一遍。

    這次,依舊沒有人出聲。半晌,聽懂了的烏列爾舉了手。

    愛洛斯沒有說謊。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浩浩蕩蕩出發,除了黛黛帶走的,還有拒絕長途跋涉的麥琪夫人與默林。

    既然能邀請到任何王公貴族,愛洛斯就一點兒沒客氣,全都請來了。

    他今年冬天僅有的邀請,不是組織打獵,反而邀請大家玩兒雪橇,孩子們倒是很高興。

    帶上了一家子人的不在少數,愛洛斯也帶了一家子人。

    除了雪繆,他以生病為名婉拒了邀約。

    太刻意了,他平時遇到這種活動,本就未必會來。

    依蕾托披著闊大的斗篷,整個人包裹得像一只厚實的蛋糕。

    歌加林顯然沒能領會冬日裝扮的精髓,依舊精美、帥氣,愛洛斯看著都冷。

    “現在我建議你多穿。”愛洛斯最后一次提醒。

    歌加林不為所動,但當比賽開始,他著實嚇了一跳。

    愛洛斯的安排非常新鮮,雪橇比賽,第一階段的終點是第二階段選手的起點。

    免去了跑來跑去的麻煩,但也意味著,如果你不玩兒,那全程在做的就只是跟著跑。

    一上午,翻了兩座山坡。

    “愛洛斯,我們商量一下,有什么恩怨能不能在今天放下?”依蕾托在一棵枯樹底下,扶著樹干喘著氣,“別再讓我走路了,我的腳要碎掉了。”

    “你上雪橇會好很多!睈勐逅股埔馓嵝选

    “我是王后,要注意身份。你怎么不上?”依蕾托不敢信任。

    “因為我和我的騎士喜歡散步!睈勐逅股磉吺菫趿袪,除了蒙著眼,他看起來行動幾乎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誰信呢。”依蕾托這樣說著,累得坐上愛洛斯面前的雪橇。

    “喂!睈勐逅瓜虢兴⌒模欢乱凰,她就從山頭尖叫著滑了下去。

    她叫得聲音太大,“一看就很開心的樣子!睈勐逅乖u價道。

    愛洛斯拉著烏列爾也加入其中,剛好依蕾托用了愛洛斯臨時準備的雪橇,她的豪華雪橇愛洛斯就享用了。烏列爾看不見,只能感覺風從耳邊經過,和愛洛斯的笑聲一起。

    起初,眾人都玩兒得很開心,半天過去,還剩一半人沉浸其中。

    多明尼卡從一開始不好意思像孩子們一樣玩耍,到現在已經不亦樂乎,歌加林都追不上她。

    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愛洛斯白白邀請的。

    他們已經離原本的場地很遠了,但眾人嬉笑著,像是一場冬游。愛洛斯知道,終點是前方的那片空地,在那下方的天然洞穴里,藏著雪繆的陰謀。

    愛洛斯不知道黛黛是如何布置的,他只是需要一個讓眾人進去的契機,一個就夠,越多越好。

    無論是撿拾掉落的玩具,還是進行一場探險。

    愛洛斯裹緊斗篷等待著有人走到目標地點,有貴族抱怨移動得距離太長,但更多人習慣了愛洛斯王子的隨性,沒有對場地提出異議。

    他聽見有人說進入了雪繆王子的領地,有人他談起他今日的缺席。

    游玩的人群浩浩蕩蕩,大部分人在愛洛斯講腳下有一個地下洞穴,出入口就在前方。

    “底下有奇石與暗河,都走了這么遠了,我們下去探險吧!币蛩共粝驉勐逅菇ㄗh道。

    愛洛斯當即點頭表示同意,許多人已經疲倦不堪,但少男少女們依舊興致勃勃。

    愛洛斯模擬著走到入口去的路線,他準備得還算充分。

    時間稍微遲了一些,再有五分鐘,雪繆的儀式就開始了。

    但就在這時,前方的依蕾托陷在了雪里。

    眾人發覺異樣紛紛去拉她,愛洛斯驚覺不妙,他奔過去,一腳踏空,和四周眾人傳來“小心”的聲音一起,接著隨著整片雪地的坍塌,摔進了雪里。

    眾人高呼著,互相尋找。

    烏列爾拉著他的手,將他拖出厚雪。

    并不危險,只是很小一片雪地塌下去,很快大家就都站起來,只有一位小姐似乎崴了腳。

    “幸好腳下是洞穴,不是湖水!”一位紳士撣著帽子上的雪幽默道。

    一點小刺激,反而讓大家情緒高漲起來。就在這時——

    “看吶,這就是洞穴入口吧?”

    有人發現了洞穴。

    “別進去了,再塌了怎么辦?”謹慎的人不愿再冒險。

    “不,夫人,剛才那片只是洞穴頂部的入口,塌下去的大半是雪。洞穴里面是不可能出問題的,我以我的學識保證。”

    最終決定這群尊貴的客人是否要進去的,當然是這里身份最高的人,他們詢問王后。

    依蕾托心有余悸:“該死的洞穴,這事故意要我下去看看呢。走吧,再沒這樣游玩兒的好機會了。聽說洞穴里面的魚沒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人們走進去。

    接著,和聽到嘈雜聲正遣侍衛出去洞外看看的男人,撞了個正著。

    男人戴著兜帽,腳上踩著巨大的動物鮮血繪制的魔法陣,懷里抱著一個月余大的小孩。孩子脖頸上系著一個絞刑用的繩圈,繩子另一頭就牽在他手里,陣法四角都傳來嬰兒的哭聲。

    他本將山洞正門守得死死的,誰料一轉頭,對上了身后一雙雙眼睛。

    那只兜帽掉了下來,露出如瀑的金發。

    大王子雪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比愛洛斯出生那天還要糟。

    他的魔法儀式還沒有成功開啟,就被一群王公貴族撞了個正著。

    在一連串的驚呼聲里,雪繆有那么一瞬想要立刻逃走,撞邪、被迷惑、誤會他永遠可以想出用任何方法去解釋。

    但之后他面對的,恐怕永遠是懷疑與輕慢,他再也無法取勝,還會失去最后的機會。

    觸不到最重要的那樣東西,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活著,就是為了那頂王冠。

    在這樣的意外與壓力下,雪繆頭腦發熱選擇了繼續。

    他念叨著新背的咒語,瘋了般舉起哇哇大哭的嬰兒,想要摔死他完成最后的步驟。

    銀色的長槍就在這時從眼前穿過,釘在了他手掌上。

    那個嬰兒脫手而出,愛洛斯配合默契地伸手去接住了。

    眾人第一次參加這么驚心動魄的冬游,押著雪繆王子走出洞穴時還恍惚著。

    在地面上歇腳的人們看見他們出來,高高興興迎上來,卻發現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他們玩的是最簡單的游戲,走了大半天的遠路,誤入王子殿下的地盤,意外撞見他在做些不法之事。

    愛洛斯都驚訝于成功完成了這件事,他本以為最可能發生的情況是黛黛在最后一刻暗殺雪繆,把死亡現場留給大法庭。

    召集所有人也不是非要他們做觀眾不可,只是一道保障。但最終能實現,還是讓人格外順心。

    玩雪橇的孩子們有個別被地下的恐怖布置嚇哭,但好在嬰兒們都還活著。

    ·+·+·

    雪繆被送上大法庭,是三天之后。

    沒有任何人站在他身邊。

    這件事有一位目擊者足矣,偏偏超過二十個,即使落在隊伍后面的,也信誓旦旦他們看見了。但雪繆也還能保持鎮定,他是王子,他表示這是誣陷,他絕不會認輸。

    但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祭品的最后一個嬰兒,就是就近偷拿護衛隊隊長的,他的屬下失望于自己追隨的榮耀虛假、黑暗。

    雪繆狡辯以對。

    因斯伯爵也有話要說,因斯伯爵只要將他所做的大半托出,就足夠旁聽席議論不止。

    雪繆憤怒之余,仍能沉默抗拒。

    直到愛洛斯帶來了維恩,活生生的維恩。雪繆沒能刺殺死,被愛洛斯偷偷藏起來的,知曉他一切罪名的維恩。

    雪繆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做王子了,他要被關押到地牢里。

    在流放與暫緩等待新王繼位后處置之間,所有人都投了處死。

    大法官剛正不阿,至少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沒辦法不公正。

    華麗的金發男人在法庭上崩潰地大叫。

    “愛洛斯,是你在搞鬼!我是你的大哥,你為什么就不能放過我?”他面對著愛洛斯,毫無道理地質問。

    他的一切都泡沫般消失了,雪繆只剩下他做夢都沒想過的結局,他才是用得上那副鐐銬的人。

    “為什么!毖┛娚磉叺娜藫Q了又換,愛洛斯只是帶著那個紅發男人,他從他面前經過。沒質疑他不放過自己,也沒嘲諷他自作自受,不解地問他:“哥哥,你在這世上有的還不夠多嗎?”

    為什么要為了更多,傷害如此多的人。

    “你根本不明白,你這樣,一輩子都拿不到王冠!

    “殺了國王就能拿到王冠嗎?”愛洛斯問。他一直好奇這件事,按照雪繆當時的狀況,沒有把握,到底為什么要偷拿毒藥毒殺父親?“你為什么要那么做!

    “父親?”雪繆表情夸張,好像他提了一個多么莫名奇妙的話題,“誰殺了父親?我殺他做什么!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是你們設計陷害我,一定是,你們先殺了父親再引我上法庭!誰當國王,誰就是兇手!”

    愛洛斯怔怔望著他,不是他。

    雪繆的眼睛因為激動而發紅,晃蕩著欄桿,“而你,愛洛斯。我詛咒你,一生都當不了國王。”

    他立刻被侍衛們捂住了嘴,再不能講話。

    “神吶,聽說這是唯一可以實現詛咒的情況,你為什么不詛咒點愛洛斯在乎的,比如一生都無法得到真愛?”依蕾托嘆息著從他面前走過。

    “大哥。”歌加林站在他面前憐憫地望著他,最后笑了出來,“你還是那么好笑!

    “你說,魚需要買馬鞍嗎?”愛洛斯沒得到答案心事重重,但仍不忘回應他,畢竟現在不還嘴,再也沒機會了。這話說完,愛洛斯想起烏列爾的心愿,覺得這樣說也太不思進取了,又重新道:“不過,你想要王冠,沒得到,我想要你被審判,我得到了,誰比較靈一目了然!

    人們途徑這里,離開法庭。

    烏列爾走在愛洛斯之后,他也聽到了那詛咒。

    “他已經是國王了!睘趿袪柮芍p眼“望”向面前的男人,解釋道:“我的國王!

    第060章 愛洛斯

    “……以上, 我決定召回安娜,改換新侍衛負責你的安全!

    馬車轆轆行駛著,愛洛斯讀完, 將瑟緹的書信丟到一邊。

    烏列爾搭在他身邊座椅的手被信的一角碰到, 收了回來。

    愛洛斯差點忘了身邊有人, 他目光移到烏列爾身上。

    烏列爾收回手發現紗布散了, 一只手去將另一只手上松開的紗布系好。

    他系得并不好,露出了結著薄痂的傷口。

    但愛洛斯只是看著,沒多做提醒。

    愛洛斯在剛才的會議上,說了很多話。

    多到不想再和烏列爾講話。

    這是剔除大王子后召開的第一次會議。

    雪繆失勢以后,職權由副官暫代即可。結果他的副手全都不在,害得眾人在會上激烈討論, 差點再度讓阿方索學士披甲上陣。

    率先發言的依蕾托力薦她的侍衛長。

    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軟的灰紫色長裙, 怕冷地披著毛絨外衣。她在雪繆被審判的當夜被刺傷, 仍沒抓到刺客,今天整個人活像一只困倦的花栗鼠。

    大臣聽她說了兩句,偷偷打了個兩回哈欠。

    輪到愛洛斯發言, 他興致勃勃花了半個小時,闡述烏列爾才是守衛王城的最佳人選。

    聽得眾人大皺眉頭, 甚至有大臣開始小聲討論, 眼盲了還有這些優點嗎?

    而后被送上一杯醒神的藥草茶。

    瑟緹自己有官職在身,她只能推薦歌加林任職。

    眾臣討論再三,對于歌加林的反應是:不如愛洛斯。

    愛洛斯也機會渺茫。

    “愛洛斯不可以同時擁有烏列爾和王城守衛軍”——瑟緹提出了理由。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愛洛斯毫無準備。

    以會議上目前的愛洛斯支持者人數, 可能通過不了任何提議。

    畢竟愛洛斯當初以為雪繆是陰謀主使, 并沒有浪費時間準備任何后手。

    他推薦烏列爾,無非是哄哄烏列爾, 順便逗大家玩兒。

    萬分之一的可能,隨便爭取一下。

    一無所獲的結果,在愛洛斯預料之中。

    但烏列爾忽然發言——

    “我申請變更信仰,解除對愛洛斯殿下的臣屬,放棄榮耀騎士的頭銜!

    長桌上,沒有人表現出明顯的驚訝。

    愛洛斯想,烏列爾就很厲害了,討好自己和逃離自己一舉兩得。

    到底有什么辦法,再多了解他一些呢?愛洛斯昨天還苦惱過,現在忽然覺得多此一舉。

    于是愛洛斯那時只是笑著舉了手:“我同意。”

    這一場會議,愛洛斯沒有投對任何決策。

    回程路上愛洛斯一言未發,偏偏做了失誤判斷的烏列爾也沒有解釋。

    烏列爾知道王子不是一個情緒濃烈的人,即便厭惡別人態度也很淺淡。他擔心自己也被列入其中,想開口,卻又覺得欲蓋彌彰。

    剛才的會議上場面突然,他以為斷開表面上的聯系能幫助愛洛斯爭取到權力。

    烏列爾沒辦法去想很久,可他決定得很用心。能幫愛洛斯才是最重要的,萬分之一也好。

    那句發言僅僅是從嘴里說出來,就好像拋出人生中積攢的重要的一切。對旁人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可對烏列爾,他當初得到時的激動與喜悅,沒有人能更清楚。

    提議被否決了。

    接著按照不嚴重、不緊急的王國事務延后原則。要職的長期負責者和騎士的變更,全都推到新王繼位之后再做決定。

    那一瞬,烏列爾竟然可恥地感到安心。

    統領守衛軍的職責暫時落到一位風評極佳、勇武聰慧的中年貴族頭上。

    一位看似完全中立的大臣奧米大人,不過因斯伯爵透露過,此人暗中支持阿尼亞一家。

    瑟緹小有收獲,她的副手安娜被安排調去當他的臨時副官。

    烏列爾猜瑟緹的來信,就是按流程要將給愛洛斯幫手的安娜收回去。

    “……他是一位好侍衛。”馬車車廂里,安娜果然朝愛洛斯介紹起她的繼任者。

    烏列爾坐在一旁不由冷笑,如果不是最強的幫手,換誰來都只有給別人當內應的效果。

    愛洛斯也沒有說話。

    四周安靜的可怕,只有拆信的聲音。

    愛洛斯從烏列爾身上收回注意力,馬車上的兩個人現在都不方便幫他讀信。

    他只能自己來。

    歌加林的信是同時送到的,他看一眼就知道了,是要接回他的秘書小姐。

    秘書小姐終于不用半夜喊著“歌加林”,爬上樓頂撒酒瘋了。很好。

    這些消息都不意外。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在敵人沒有了,瑟緹和歌加林也不用維持相親相愛了。

    唯一意外的,是有人把牢中的雪繆救走了,據說是維恩。

    愛洛斯不能理解,維恩為什么做證讓雪繆認罪又去劫獄,不過他暫時沒工夫管雪繆的事。

    讀完信件后,愛洛斯拿起禮物。

    許是雪繆支持者紛紛物色下家,他也收到了一些禮物。

    從最小的盒子開始打開。

    他打開第一個木盒,里面就是一塊紅寶石。

    這禮物不算輕,可等愛洛斯打開送禮人的帖子,整個人陷入寂靜。

    這個送禮的大臣,愛洛斯不認識。

    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愛洛斯接著打開余下幾個盒子,禮物或重或輕都有。

    但有三個大臣,愛洛斯怎么也想不起來。

    嘗試了這么久之后,記憶依舊沒有恢復的跡象,劃到身邊的人也都想要離開。

    他放下盒子,望著窗上的薄霧,感到茫然。

    突然聽見耳邊安娜的聲音:“好看。”

    寂靜多日,要離開的愛洛斯身邊的安娜,終于也學著熱絡禮貌了一下。她見愛洛斯心情不好,挑了一個借口,干巴巴夸贊道。

    愛洛斯大方地將禮物遞給她,安娜誤以為只是給她看看。

    她接過前看了一眼送禮人名字,好奇地念了出來:“……這是哪位大臣?朝中有這個家族和大臣嗎!

    愛洛斯怔怔回神,他立刻拿出其他的盒子給安娜看。

    接著才發現這些名字可能全都是杜撰出來的。

    但愛洛斯卻不能立刻發現,他失憶了,以為自己不認識對方是正常的。

    為什么會有人給他送這些?披著厚厚斗篷的愛洛斯頓感脊背發涼。

    愛洛斯只跟烏列爾透露過自己失憶并且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恢復辦法。

    除此之外,就只有致使愛洛斯失憶的人了,那家伙或許正看著自己。

    愛洛斯拿著那個紅寶石盒子,恐怖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敲敲馬車窗格,吩咐侍衛。

    “剛才我說午餐后找因斯伯爵來,不必了,F在就去帶他,立刻。”

    ·+·+·

    烏列爾偶爾會清晰感到自己的笨拙。

    那天回來后愛洛斯開始頻繁地出門,陪同愛洛斯的是黛黛。

    烏列爾目前獨對戰局水平約摸是原來的七成,但一個失明者日常行走甚至仍受限制,愛洛斯不帶他是應該的。

    今日有所進步,他想與愛洛斯分享的時候,愛洛斯恰好回來。

    愛洛斯從烏列爾身邊擦肩而過,什么都沒說。

    還在不滿嗎?不,烏列爾覺得自己知道額外的原因。

    一定是因為最近冒出了很多關于烏列爾的流言,他每天聽副官匯報的內容,只覺得冷汗直流。沒有人能承受一個如此聲名狼藉的下屬。

    可是愛洛斯哪怕問一句也好,但他偏偏一句也沒有責問他。

    但當烏列爾想見愛洛斯時,愛洛斯又會說正忙。

    烏列爾感到無措,他試過了,根本無法抑制住民眾那些瘋長的流言。

    兩天后,副官再次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消息。

    “我們找到了那個集會,可我覺得他們有些危險。大人,現在咱們怎么辦?”

    烏列爾曾經讓他去查那個活躍在王城中的異教集會。

    “我想去看看!睘趿袪栒f。

    若他們真能恢復他的眼睛呢?他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

    ·+·+·

    “這些官職的販賣,涉及大量錢財,應該不在你的職務之內吧。只是我手里的證據好多,這是怎么回事呢?”

    “愛洛斯殿下……我真的,真的只有一次。”

    “究竟有多少我清楚得很。不過相對于這些事情,你能為王國決策投出一票才是更重要的,對嗎?”

    “對,對。我的錢財都是為了支持王室。而我,我活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贊同殿下的,我和我的家族全部都站在殿下這邊。”

    “噢?不需要找我姐姐商量一下嗎?”

    “只有愛洛斯殿下才是名正言順,瑟緹公主不過是比您虛長幾歲而已,最終屠到龍的還得是您呢!”

    “很好,感謝你的相信。不過我目前想要的很少,只是王城守衛軍而已。手里沒有實權,讓我寢食難安!

    “我懂,我明白,明天我就會提出,奧米大人他聲名狼藉,最近街頭巷尾傳出的消息真的太多了,民心不定,不能再擔任要職。我是一定會投您一票的,只是其他人……”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愛洛斯。

    年輕的王子溫和地笑了笑,“不必擔心。只要做好你的事情,其他我來解決!

    愛洛斯從他的府邸離開,留下人確保他不會與瑟緹通風報信。哪怕有過殺雞儆猴,愛洛斯還是小心謹慎。

    王城守衛軍的統領權他現在就要得到,烏列爾不是也喜歡這些嗎?權力一旦到手,愛洛斯決定毫不猶豫奪取王位。

    大不了再給其他繼承者灌點誠實藥劑,問問他們到底誰是自己的同盟。

    雖然他對執政不太感興趣,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說。自己現在太危險了,他出門都不敢帶上失明的烏列爾。

    愛洛斯回到馬車里,換了衣裳。

    晚間還有宴會,他從未如此頻繁的參加宴會。

    不知道瑟緹會怎樣對付他,但他要比瑟緹更快。

    想要成為雪繆繼任者,不止要支持者足夠,還得那位臨時來的奧米大人出問題才行。

    不好意思了,奧米大人。誰讓我搜羅到很多你的事跡呢?

    愛洛斯這些天不動聲拜訪大臣,順便給奧米大人傳謠。

    奇怪的是,回報他的,是有人開始造謠烏列爾。流言是防不住的,因斯伯爵猜測這恐怕是因為愛洛斯本人權力、錢財、美色似乎都不感興趣,傳無可傳。

    愛洛斯不置可否,美色他還挺感興趣的。

    今夜的聚會上,除了一些重臣,瑟緹也來了。

    “奧米大人很苦惱,聽說最近有人在四處散播他的謠言,是你么?”瑟緹走上前來,好像與他閑談。

    “我倒聽說,姐姐四處在散播烏列爾的的謠言!睈勐逅够貞。

    “那可不是謠言。但不如這樣,我們都停一停,明天晚上來王宮后的庭院里,我告訴你關于他的一切,和我的計劃。”瑟緹神神秘秘地與他碰了碰杯。

    愛洛斯蹙眉,好像不太想去。

    “不妨想想,我做過任何傷害你的事嗎?愛洛斯。”

    愛洛斯的目光閃了閃,莫非瑟緹就是他的同盟。這可能嗎?

    又或者,瑟緹知道他失憶了?

    愛洛斯權衡之下,決定去聽聽她說什么。

    安全起見,帶些信任的人吧,瑟緹如果是同盟,那不必擔心消息泄露。

    瑟緹如果是敵人,那當她透露傳謠烏列爾的行徑,愛洛斯帶去偷聽的,就是有效的證人。

    “好啊。”愛洛斯欣然應下。

    ·+·+·

    “你有沒有聽說,奧米大人喜歡聽人吹曲子,常在節慶夜里,抓走全城的號手為他演奏。他來了王城不知道還會不會這樣做?”

    “那可真是吵鬧,跟你說個更厲害的,奧米大人曾經始亂終棄,為了娶家伯爵家的小姐,拋棄了曾經的未婚妻,現在她帶著孩子來找他了。”

    “假的吧,這也太不體面了……”

    “哈,你們這算什么?知道嗎,我聽說,那位紅頭發的年輕戰神,根本就沒那么厲害!

    “那怎么可能掌握軍團?他人雖然恐怖些,但總不會是個草包!

    “沒騙你們,一個落魄貴族家的私生子,升官升得那么快,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聽說,都是因為他長得特別美?棵郎摹

    “真的?”對方一臉不信。

    “當然是真的。猜猜他睡的第一個人是誰?”

    “誰呀,是依蕾托王后,還是瑟緹公主?”男人湊過去,會心一笑。

    “太天真了,要我說,當然是愛洛斯王子了。不然也不可能成為他的騎士吧?哈哈。”

    “說不定是國王…”對方比了個口型,只發出很小的聲音。

    “你真不怕掉腦袋!”

    “他們都這么說!

    “那豈不是和妓女沒兩樣?這么說還挺帶感的!

    “他不是還會用身體犒賞將士,我都聽軍團里的人說了。”

    兩人從昏暗的小道路過酒館,就聽見醉漢在胡言亂語。

    副官怒火中燒,腳步都沉重幾分。

    烏列爾竟也只是攏了攏兜帽藏好他的紅發,繼續往前走。

    “大人,你不生氣嗎?”

    “走,繼續走。帶我去找那群人。”若是之前,他聽見這樣不堪入耳的流言,一定當街還嘴,再看看他們的牙齒是不是有他們說話時那么鋒利。

    現在烏列爾沒空引起波瀾,沒有什么比恢復他的眼睛更重要。

    他無法想象,這些話傳進失去記憶的愛洛斯的耳里,愛洛斯也會從這些人口中了解他嗎?

    今晚愛洛斯要回王宮,他隱隱感覺不安。但是如果自己沒有恢復的話,愛洛斯今夜也只能帶著黛黛去了。

    黛黛和阿方索學士。

    副官將他領到一扇寂靜的建筑面前,他細細聆聽,這似乎是某家店鋪后門。他帶他摸了摸那扇拱形的門,烏列爾聞到面包的麥香,他決定自己進去,副官則留在外面。

    “集會什么時候結束?”烏列爾問。

    “我不知道。但猜測是夜里。如果他們白天敢出來的話,也太顯眼了!

    “那好,如果傍晚我還沒出來,你知道怎么辦!

    “傍晚,那會不會太遲了!

    但烏列爾說完走了進去,副官也只能照做。

    他一直等到日落之前,烏列爾才從里面出來。他連表情都沒變,也依舊蒙著眼睛。

    副官教訓那群醉鬼歸來,不動聲色迎上去。

    “回去吧!睘趿袪栔匦麓魃隙得。

    “沒有效果嗎?我現在帶人去把它端了?”烏列爾進去了這么久,出來還蒙著眼,情況顯然不順利。

    “暫時不用。”烏列爾從懷里拿出一個盛著銀色液體的透明瓶子。

    “這就是藥?”副官松了一口氣,繼而又緊張起來,“是真的嗎,安不安全?”

    “不確定他們是不是說謊!

    烏列爾不是輕松拿到的,在那地下大廳里,為首的主持者傳揚著所有人只要遵循這位古神的意志,就可以改變和命運,無論怎樣的傷都能輕易治好。

    但烏列爾上前時,被主持者否定了。他不行,因為他信仰的心并不虔誠。

    烏列爾吃了一驚,他當然不可能虔誠,除了愛洛斯他不信仰任何。

    “要怎樣做才行?”

    “很簡單,殺死你原本的信仰!

    那看來只能遺憾離開了。

    但當烏列爾起身決定出去之后,他們又奇怪地追上他,告訴他主教想要見他。

    帷幕后出聲的人,似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意外的是,那人很輕松地給了他藥。

    “你可以試試好不好用,再決定要不要改變信仰,成為我們的一員!彼f。

    烏列爾拿著那藥,猜想這東西只是試試,那么想必不能讓他痊愈。

    至于是否安全,烏列爾也不確信。他最信任的人是愛洛斯,但他卻不知道怎么麻煩他檢查,還是回去見默林吧。

    ·+·+·

    “多明尼卡小姐?王宮里待得不舒服,又想起我們來了!蔽绾,愛洛斯放下手里的紙張,伸手請回來拜訪他的秘書小姐坐,“隨時歡迎!

    “不是的,殿下……我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給奧特蘿的那位公主的信被我帶走了。”她拿出已經寫好的信和擬好的文書放在一起,“在這里!

    “替我送去吧!睈勐逅蛊沉艘谎,輕飄飄地說。

    “真送嗎?”多明尼卡臉上有些糾結,“殿下……當真要娶她么?”

    愛洛斯望向她的眼睛,“你不是說這樣最好嗎?剛好,我正需要得力的幫手,也愿意回報她!

    “可您并不愛她。”多明尼卡擰起眉頭。

    愛洛斯沒有在意她的逾距,笑著回答,“我不愛任何人,親愛的。都一樣,沒什么區別!

    他也不認為公主真心愛他,他們見都沒見過,僅僅是和溫曼聯姻是絕佳選擇。

    愛洛斯很難說清,他從小看到的就是父親的設計與陷害,父親熱衷權力,母親并不自由。

    他怕要是愛一個人,也要和那人一同落入這樣的漩渦當中。

    一直是王子,恐怕逃不過這樣的結局吧。他雖然在王宮眾人中是個異類,卻也同樣沒有隨心所欲愛人的本領。

    他該早早放棄任何人,走得遠遠的,但做不到。

    “我明白了,那這個呢?您不向他……解釋嗎。”多明尼卡拿出一張薄紙。

    這是從他的書籍里掉出來的,被她不小心裝進文件箱里才發現的,她吸著鼻子解釋著。

    愛洛斯狐疑地瞧她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竟讓她這樣委屈。

    他接過來,展開那張紙條。

    看到上面的內容,微微張大了眼睛。

    那是一張王室專用裁縫訂做衣裳的簡便憑據,愛洛斯在兩個月前預定了兩套禮服,婚禮用。

    備注是互相搭配,顯然是同一場婚禮。

    但卻是兩套男裝。

    其中一個的尺寸顯然是愛洛斯自己。

    另一個,愛洛斯讀著上面的身高與肩寬、腰圍…輕易就在腦海中描摹出了最匹配的人選,是烏列爾吧。

    但這是什么?

    他因為什么會做這個……

    ·+·+·

    當烏列爾回去的時候,愛洛斯的馬車已經出發了。

    “殿下已經離開了?”烏列爾確認了一遍。

    “嗯,對。你去哪兒了?殿下找你來著,一直等到時間快來不及才匆忙走了!蹦执蛄恐脟绹缹崒嵉臑趿袪。

    烏列爾正要開口,默林忽然又發話了:“欸?這是什么。”

    烏列爾誤以為自己身上的藥瓶掉落,下意識摸了摸懷里,藥瓶還在。

    面前的默林似乎拎起了什么東西,烏列爾沒有嗅到任何味道。他伸手去摸了摸,熟悉的形狀,柔軟包裹著硬質碎片。

    “是殿下的草藥包!睘趿袪柦忉,那是阿方索學士給愛洛斯用的。

    “那肯定是太急落下了,殿下真的等了很久,他還說回來有話想問你呢!蹦痔崃艘痪,就又將注意放在了那草藥包上,“好神奇啊……”

    接著也不理烏列爾,提著草藥包往前走。

    “發生什么了嗎……”烏列爾只能跟著他的腳步往前,一面茫然思索著,大概是那些流言的事。

    前方的默林在櫥柜前站定,似乎拿起了什么,接著烏列爾聽到了布袋被剪刀裁開的聲音。

    “住手!睘趿袪栠B忙去攔。

    “這個東西沒有味道,一個草藥包沒有味道你不覺得很神奇嗎?我想學一下,讓我先拆開看看再縫上嘛,什么草藥這么靈——”烏列爾手伸來的時候,默林已經打開了袋子,草藥撒了一地,“哇,這都是什么,愛洛斯殿下失眠嗎?”

    “應該沒有。”

    烏列爾回憶,他不敢挪動腳步,低頭小心去撿。他緊張這個草藥包,畢竟是能讓愛洛斯恢復記憶的東西。

    “別緊張,這種草藥多得是。有助眠功效倒正常,但這個是讓人更加……放空。這個是什么?為什么有我不知道的藥……”

    烏列爾只聽到默林的徒弟站在走廊盡頭喊著:“別什么都往嘴里放!

    接著默林咂了咂嘴,腳步晃蕩,朝烏列爾靠過來:

    “頭好暈啊……”

    他的徒弟跑過來,和烏列爾扶住他。

    “怎么了?”

    “嗯,這是什么?為什么會有我不知道的藥,我嘗嘗……”默林又說了一遍,好像完全忘記自己剛才嘗過。

    烏列爾連忙按住他,“你剛才已經嘗過的那些呢?”

    “噢……”默林茫然。

    他的徒弟將迷迷糊糊的他帶到房間,不知鼓搗了些什么,給他喝下去,好半天,默林才緩過來。

    他轉著片葉子,“我知道了,這東西能影響人的記憶呢!

    “是。助人恢復記憶!睘趿袪柭牭剿麤]事,不太熱切地回應。

    “不,會讓記性變差!

    “什么意思?”

    “這個,一種配制忘憂藥劑的植物,用來助眠但加大了劑量。這個,我不知道的草藥,完全就能影響人的記憶。當然了,因為是佩戴,所以效果不會那么夸張。但如果你本來就記性不好、忘了、或者已經老到記憶模糊的話,戴上之后也別想再恢復了。瞧,還特意封閉了它的氣味,能是什么好東西!

    “不佩戴的話還能恢復嗎?”烏列爾的心臟狂跳。

    “或許,但我只是說這個藥它很怪——你去哪兒?”默林眼見著烏列爾跑了出去。

    烏列爾驚愕過后只剩下擔憂,阿方索學士居然也不可信任。

    那愛洛斯…豈不是有危險?

    ·+·+·

    兩日后。

    距離愛洛斯被以弒父罪名關押,僅僅過去了兩天。

    愛洛斯被帶上法庭。

    瑟緹在法庭上義憤填膺,不止她,王宮中許多人都是人證,那日他們看著愛洛斯從國王房間出來,接著國王就傳出薨逝的消息。

    愛洛斯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清白,他就知道這事早晚會再次引燃。

    這一天終于來了,當他威脅到瑟緹的時候,瑟緹重提了愛洛斯回到王宮那天的舊事,讓謀害國王成為愛洛斯的罪名。

    這次不再是依蕾托隨便喊一句,將他關起來了事,而是真真正正要審判他。

    “你說是我殺了父親,那我是怎么殺的呢?”愛洛斯在被審席上,仍然輕松。

    法庭拿出一瓶作為證據的毒藥,愛洛斯望著那個茶色的瓶子,里面的橙黃色粉末還剩下一點點,粘連在瓶底留下一個圈。

    “哪里來的,為什么說這是我的?”愛洛斯望著瑟緹,原來毒殺國王的是她嗎?

    “首先我們眼看著你走出來,鐵證如山。至于毒藥怎么來的,得看你自己招供。為什么說是你的?我在花園找到,藥瓶上有你的氣味,我們可以拿一只狗來試驗。”瑟緹回答。

    真是可笑的方法。

    但是在溫曼法庭里卻是成立的。他們說試就試,當然結果如瑟緹所言。

    “你現在還有什么可辯駁的嗎?”法官問。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愛洛斯身上,探究的、冷漠的,還有瑟緹緊張的,阿尼亞帶笑的。

    愛洛斯也笑了。

    他無法辯駁,但還有一個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我申請使用誠實藥劑,讓人們看看她說的是真話,而還是污蔑我!

    瑟緹的臉色不太自然,她說的當然是假話。

    少有犯人自己要求使用藥劑測驗的,眾人都陷入如沉默,短暫休庭討論,開始商量到底是否適用。

    他們只用了十五分鐘——

    “我們的方案是,測試愛洛斯王子證詞的真偽!

    這回輪到愛洛斯表情僵硬。

    如果要用在瑟緹身上,他只要保證瑟緹喝的是真的就可以。

    但如果用在自己身上,他們不需要愛洛斯說真話,喂什么都有可能。

    可他已經無路可走,錯信讓他失去了所有籌碼。愛洛斯現在沒有能力反抗,連黛黛都被抓去了,因斯伯爵被帶去調查,他孤立無援。

    甚至他正想著,忽然就被摁住肩膀。

    “現在請愛洛斯殿下誠實測試,究竟是否謀害前國王。在場有證人、醫師和陪護者若干,藥劑師、魔法師各兩人,藥劑一瓶。立刻開始。”

    被灌入不知名的液體,薄荷的氣味好像沒有什么改變。愛洛斯卻感到腥甜的血涌到涌到喉間,他的身體本不能承受再一次的使用此類藥劑。

    愛洛斯眼里世界天旋地轉,恍惚中他聽到圍觀民眾的竊竊私語,一道聲音穿透混沌與模糊,他清晰地聽到有人問他:

    “是誰殺死了國王?”

    愛洛斯張張嘴,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是我。是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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