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想懷個娃休息休息,天天這么勞作真是要命
這兩天, 趙家花園上上下下在為王君瑤生日做準備。
按照計劃,生日當天邀請家中親戚在家擺午宴賀壽,晚上則宴請親朋好友來參加酒會。
中午是中式的家宴,晚上是中西結合的自助晚餐和酒會。
發(fā)請柬要邀請的客人, 趙之敖慎之又慎才最終確定了名單。
孫敬喜是提前一天就來幫忙, 她帶著曉晴住在趙家,家里是難得的熱鬧。
晚上孫敬喜和曉晴在林遇梵屋里的起居室跟她聊天, 孫敬喜說:“你們怎么會想起要給你婆母大擺壽宴呢?不到五十歲擺壽宴, 在老家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林遇梵小聲說:“她自己要搞的, 估計是想多認識點圈子里的人。我們請柬上寫了,免禮金和禮物, 就當做是一場西式的生日酒會吧。”
賀曉晴邊翻小說邊道:“是不是就像外國小說里那些有錢人家都要給自己孩子搞成年舞會,好讓自家孩子正式進入社交圈子, 以后好談婚論嫁。”
林遇梵夸她會聯想:“還真有點像。”
孫敬喜忽然明白過來:“你婆婆想給你們家二少爺找結婚對象吧?”
“應該是。”
“之前不是聽說她相中季家三小姐的嗎?”
林遇梵也只有對自家表姑會說實話:“她瞧不上人家了。”
孫敬喜似乎有點理解:“季家么, 算是暴發(fā)戶, 祖上都是耕田的。季書寬一死, 以后季家沒了依傍,確實會瞧不上。”
林遇梵笑道:“清朝都亡多少年了, 祖上是讀書的還是當官的,誰比誰高貴。主要還是看人, 結婚對象本人,以及她的家人。”
不過季書娉家人他們都不喜歡罷了。
賀曉晴出去上洗手間,看女兒出去, 孫敬喜才說:“上次你們二少爺來幫我們搬家, 我看他跟曉晴聊得挺好, 誰想到你那婆婆眼光這么高,我看我們家是高攀不起了。”
林遇梵可不喜歡這種所謂的親上加親, 把關系搞得太復雜。
“曉晴還小,喜姑你別看見個男的就想給她介紹。”
剝瓜子的孫敬喜被她逗笑了,“為人父母,就是這樣的,操心啊。”
說著喜姑盯著她微微鼓起的肚子,“誒”了一聲。
“怎么了?”
“怎么你這肚子……”
林遇梵馬上吸氣,微鼓的小肚子瞬間憋了回去。
喜姑大笑:“你變魔法呢?”
林遇梵笑著抱怨:“吃完飯還不讓人放松放松。”
“按理說,也該有動靜了?”
林遇梵也想過這個問題:“這個事情只能順其自然。”
孫敬喜輕聲指了指:樓上“他那三個姨太太,這么多年都沒懷個孩子,這太不正常了。你說他身體會不會有毛病?”
以前是有點毛病,但她給他治好了呀!
而且三個姨太太都是煙幕彈,懷上才奇怪呢。
林遇梵實在不喜歡跟別人談論夫妻間的事,她說:“現在應該沒毛病吧。”
孫敬喜驚訝:“現在沒毛病?那就是以前有問題?”
林遇梵不得不老實交代:“我找老中醫(yī)給他撿了藥。”
“治好了嗎?”
“治好了。”
那可治得太好了,她每晚想哭著滾下床。
孫敬喜輕輕碰了碰他:“既然是你治好的,那沒理由讓別人享福。你想法子纏著他,別讓他沾那幾個姨太太,你先懷上孩子再說。”
在有錢人家里,有兒子才有保障。
以前林遇梵倒沒那么迫切想要懷孩子,她現在倒是想,懷上了,起碼可以休息一年半載的。
天天在床上加班,誰受得了。
孫敬喜又給她傳授經驗:“做完那事,不要著急起來,不要著急去洗,拿個枕頭墊在屁股下面,抬高了躺著,說不定能快點懷上。”
聞言,林遇梵不禁想,難道她一直沒懷上跟她每次完事后都去沖洗有關系?
“聽見沒有。”
林遇梵忙點了點頭:“知道了。”
“早點生下兒子,早點有保障。”孫敬喜又給她傳授幾個生兒子的秘方,“我晚點交給桂香,讓她抓藥給你吃。”
林遇梵無語:“生兒生女哪能是吃藥決定的,這種事要順其自然,幸好你不是我婆婆……”
孫敬喜也不怕林遇梵說她:“不是我心思不好把別人想的太壞啊,我看你婆婆巴不得你生女兒。趙之敖要是沒兒子,家產不得都給趙立翔啊?”
林遇梵端起桌上的茶杯:“憑什么?我要是生了女兒,家產就不留給我女兒,留給他弟弟了?他要敢這么立遺囑,我把他撕碎了!”
孫敬喜一直知道林遇梵是個軟釘子,但趙之敖肯定不是個妻管嚴。
“就怕你撕不過他。男人啊,都是這樣的,表面上么,男孩女孩都愛,真涉及到利益,都只想著兒子。你姑父就是個現成的例子。他那么疼愛曉晴,結果呢,他說他以后的遺產只給兩個小的男孩,至于曉晴的嫁妝,得看男方家的彩禮,差不多過得去就行。”
林遇梵沒想到平時那么偏愛曉晴的姑父,竟然在財產問題上,完全沒有想過女兒的利益。
“我一直以為姑父是新派人。”
孫敬喜搖頭:“新派人只是個名頭,真涉及到利益,都是墳墓里挖出來的老古董。你要說他,他還振振有詞,老祖宗幾千年的傳統(tǒng)都這樣的。還說什么女人不是沒有利益,女人的利益不在娘家,在婆家!怎么掰他都有理。我娘家確實沒給我什么利益,我也硬氣不起來。”
林遇梵想想自己上一輩子在婆家又有什么利益呢?
她冷笑:“應該說,我們女人沒有家。一輩子都要錨定一個男人,小時候是父親,結婚了是丈夫,晚年是兒子。”
孫敬喜忽然紅了眼眶,“誰說不是呢。”
話鋒一轉,林遇梵道:“所以女人一定要有錢。手上有錢,誰都不怕。”
剛剛還眼眶紅紅的孫敬喜被逗笑了,“那你要想辦法抓住他的錢袋子。”
“我自己也在想辦法掙錢。”
孫敬喜知道林遇梵買賣樓宇的事,她點頭:“你這樣就對了,你有錢,誰都得敬重你。”
賀曉晴上洗手間回來,手里還拿著那本小說,林遇梵問她:“曉晴你找工作的事,怎么樣了?”
曉晴挨著孫敬喜坐下:“前段時間我找了一個電影院售票員的工作,我媽死活不給我去。”
林遇梵說喜姑:“曉晴不是滿18歲了嗎?你不能把她一直拴在家里。”
孫敬喜微微搖頭:“在電影院賣票,能掙多少錢?說出去都不好聽。自降身價。”
賀曉晴:“我能免費看電影。”
孫敬喜:“家里缺你看電影的錢?”
母女倆有來有往地斗著嘴,林遇梵想了想,道:“要不,曉晴跟著我算了。”
孫敬喜抬起頭來:“跟著你干啥?”
林遇梵解釋:“我前一陣買了一家出版社,我打算好好經營,我現在缺一個秘書類的文員,喜姑你要不要讓曉晴來試試?”
賀曉晴一聽,連忙過來挽著林遇梵的手:“梵姐,出版社的文員我可以!你收了我吧。”
孫敬喜倒沒反對,畢竟跟著林遇梵做事,自家人信得過,而且說出去也是跟著趙太太做事,絕對不會沒面子。
林遇梵:“我們出版社在裝修,曉晴你先去學一下怎么使用打字機。”
賀曉晴腦子轉得飛快:“我去我爸辦公室學。”
當即確定下來這件事,賀曉晴高興的飛起,早知道她就常來表姐這邊坐一坐了。
喜姑和曉晴在林遇梵屋里聊到很晚,趙之敖進來的時候,她們才回屋去。
林遇梵收拾東西準備洗澡,趙之敖是在他屋里洗了過來的,他問:“你們聊什么呢,聊的那么高興。”
“曉晴想上班,我讓她來做我助理。”
趙之敖微皺眉頭:“她做你助理?我看她什么都不懂,做什么都得你手把手教。合適嗎?”
林遇梵:“自家妹妹,我愿意教。”
她自己的事,她說了算,他也沒辦法。
洗完澡出來,最近因為天氣有些干燥,林遇梵拿著瓶乳霜走到床頭,掀鈴讓桂香來幫她涂抹身體乳。
趙之敖放下手中的書,不禁問:“那么晚你還掀鈴做什么?”
“叫桂香來幫我抹點乳霜。”
“我?guī)湍悴恍袉幔俊?br />
大半夜的還非得叫人來。
“不要,我都掀鈴了。等會兒桂香就來。”她準備去衣帽間等桂香。
結果被他拉住,順手就解她浴袍,“我?guī)湍恪!?br />
林遇梵被他掣肘著,根本走不了。
他拿過她手里的乳霜,旋開蓋子,“抹哪里。”
她無奈,只好說:“肩背……”
他了然,都是背后她自己抹不到的地方:“還有臀是吧?你趴著。”
他把她浴袍放貴妃榻上,她那白皙細膩的玲瓏身段,散放著誘人的體香。
她避開他的眼神,趕緊趴床上,“你從頸部開始抹吧。”
壓著心中的邪火兒,他挖了點乳霜,細細琢磨著,這活兒要怎么才能干得好,從頸部開始抹起,沿著肩膀向下。
手太輕了,林遇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重一點。”
“哦,重一點?”趙之敖加重手勢,從肩部往下來到腰,再往下是臀,他雙手涂滿乳霜,來回重重地揉搓著。
林遇梵不滿了,“你搓面團啊?”
“你讓我重一點的。”
“那你別搓啊。”
篤篤篤!
敲門聲響了幾下,桂香在門口喊:“小姐!你叫我。”
林遇梵現在這樣也不好叫桂香進來,剛想說話呢,結果趙之敖的手伸了進來,她不自覺叫了一聲。
“你抹了乳霜進去?”
趙之敖手指快速進出著:“沒有。干干凈凈的。”
被他這么一攪和,她說不出話來,而門外的桂香似乎聽到聲響,非常識趣地說:“沒事我先下去了。有事小姐你再搖鈴。”
聽見外面?zhèn)鱽黻P門聲,趙之敖整個附了上去,更為充實有力的家伙穿過夾縫代替了手指。
熱乎乎的,像個調皮的搗蛋鬼,毫無章法地亂竄。
她被吊在半空似的,忍不住罵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怎么故意了?是你絞著我,我沒辦法只能亂動。”他伸手去拿乳霜。
“你別吊我胃口。”要搗就直搗核心,別擦邊折磨她。
聽她說完,趙之敖單手掐著她的腰,另外一只手也沒閑著,繼續(xù)給她抹乳霜。
同時那搗蛋鬼這次沒有迷路,每一次都直搗要害。
她趴在枕頭上,周圍都是乳霜的清香味兒,而她人仿佛置身水波蕩漾的大海,大浪一陣一陣沖來,每次以為錢塘江大潮即將來臨,可下一瞬,潮水退去,大潮還在路上。
忽然想起喜姑剛剛叮囑的話,她這么趴著,可能是不利于懷的,但轉念一想,還是順其自然吧。
正想著,她被他翻了個面,那旋轉時的酸爽,讓兩人同時頓了一下。
他抹乳霜的手劃過鎖骨,電流往下竄去,掛在蚊帳上面的流蘇又激烈晃動起來。
“這邊也要抹嗎?”
不用。她自己已經抹過。可過了好一會兒,只見她咬著唇,額頭滿是細汗,但就是沒吭聲。
他便想當然的以為這邊也需要抹乳霜,這活兒他愛干,像捧著珍寶似的,不放過任何一寸地方,把能抹的都抹了一遍。
他一路涂抹著,一雙手從來沒這么靈活過。
時間被無限延長,但又像是轉瞬之間的事,她枕在額頭下的手,因用力過度,漸漸麻了。
她忽然被丟進了大海里,潮濕悶熱,被壓得緩不過氣來,帶著滔天巨浪的錢塘江大潮最終還是滾滾而來。
當她終于緩和平靜下來,想要好好休息一會調整下的時候,她發(fā)現他竟還在努力學習。那努力的勁頭堪比鑿壁偷光的勤學少年。
不能順其自然了,她想懷個娃休息休息,天天這么勞作真是要命。
而真正勞作的人此時頭頂日頭,隨著流蘇的幌動,把肥沃的稻田耕出了泉水汩汩,稻香撲鼻。
他這個人有個癖.好,他特別愛看黏連處兩方草叢漿糊般連在一起,糾纏不清,仿若盤古開天地時,萬物皆混沌的原始狀態(tài)。
每看一眼,他就能恢復到最初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輪回里。直到筋疲力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于能平躺著休息,她今天不著急起來去浴室沖洗,好好躺著,懷上了,起碼能休息一年半載。
“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她忽然問。
趙之敖以為出版社那些賣屁股的混賬事刺激到自家老婆了,他給她拉好被子,想都沒想,就回答:“我喜歡你,你說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不是,我是問孩子,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都要,都喜歡。”
顯然這中庸的回答不是林遇梵想要的,她追問:“假設只有一個孩子,你選男孩還是女孩?”
趙之敖想了想:“男孩。”
林遇梵沉下臉來,果然男人都一樣。
二選一的時候,肯定會有所取舍的。
她問:“為什么?”
“男孩會留在我們身邊,女孩會嫁人,當她嫁到別人家去,我們一個月都未必能見她一面的。”
林遇梵想起自己的母親,就因為自己是女兒身,嫁人后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娘家,母親生病她都沒辦法留在身邊照顧,如果自己是個男兒身,母親的命運會不會不一樣?
這個男權社會,對女人就是這么殘酷。
“萬一我只生了一個女兒呢?那怎么辦?”
趙之敖以前完全沒想過這類問題,他認真思忖著,“那就想辦法把她留在身邊,只要孩子愿意,我們可以招贅女婿。”
這個答案,林遇梵尚算滿意,轉念一想,又問:“你不會去找個姨太太給你生兒子?”
港城富豪納妾的比比皆是,幾乎沒有例外。
“我要是真找了姨太太,你那么愛吃醋的,你還不掐死我。我才不會那么傻。”
林遇梵不承認自己愛吃醋:“我什么時候愛吃醋了?上次是我來月經了,你自己還非得要來招惹我!”
吃飽饜足的趙之敖連忙認錯:“是我的錯,是我招惹你了。就算你不吃醋,我也不會找的。你怎么知道找了姨太太就能生兒子?再說了,生男孩還是女孩,大部分是男人決定的。”
是男人決定孩子的性別?
兩世為人都沒有接觸到這方面知識的林遇梵不懂:“為什么以前那些人為了生男孩,總是逼女人吃藥呢。”
“你們女子中學應該沒有教過這類知識,孩子性別是父親決定的。那些試圖通過改變女性身體里的酸堿性來控制孩子性別的人,都是不科學的逆天改?? 性。都試圖把責任推給女人。怎么,喜姑讓你吃藥生男孩?”趙之敖馬上聯想妻子今晚的疑惑會不會是孫敬喜帶來的。
林遇梵否認:“沒有。”
趙之敖:“你千萬別聽她的。順其自然,生了男孩就男孩,女孩就女孩,都是我們的孩子。就算是女孩,我以后也可以想辦法讓她住在我們周圍,只要有心去辦,都不是難事。”
怎么突然說起生孩子的事呢。
其實如果他母親健在可能已經催很久了,王君瑤畢竟只是繼母,雖然偶爾也會念叨兩句,但他生不生孩子,她是無所謂的。這一點他很清楚。
又說了幾句什么,他想抱她起來去洗浴,結果發(fā)現,她已經睡了。
他只好拿濕毛巾幫她清理干凈。
*
趙家花園裝飾了大量的鮮花和彩色氣球,加之花園本身自種的異木棉粉色花海,整個花園就像鮮花的海洋。
上午家里的親戚陸陸續(xù)續(xù)到了,大家聚在花園里拍照,吃東西,聊天。
三位姨太太沒出來拍照,只在屋里招呼客人。
中午壽宴吃的是王君瑤最愛的上海菜,趙之敖和林遇梵領頭敬酒,趙立翔也是難得乖順,坐在王君瑤身邊做了一天好兒子。
吃完午飯,姨太太們陪王君瑤和客人們打麻將。
開了三臺麻將,可謂熱鬧非凡。
林遇梵在客廳陪那些不打麻將的客人聊天。
林遇武從外面進來,把他六妹叫到旁邊說了幾句。
“謝老板那邊又出狀況了。”
林遇梵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他又反悔了?”
林遇武點頭:“這人真的,本來答應我們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別人一問價,他又動了心思,意思是,一棟19萬,低于這個價格他不賣了。”
林遇梵多少有些生氣:“算了,不要了。懶得跟他費勁。”
林遇武雖覺得可惜,但他也不想跟謝老板那樣的人浪費時間:“那就把紙廠拿下來?港興紙廠余老板那邊最終答應3萬8給我們。我讓別人估算了一下,拿下來我們不虧,囤一囤應該能賺錢。而且你現在買了出版社,那些紙張完全可以自用。”
“好,那就拿下紙廠。”
林遇武是個做事利落的人:“我這就去辦。謝老板那邊我就不理他了。”
大概三點左右,三姨太章艾明上了樓,沒多久,林遇梵看見趙之敖也上樓去了。
林遇梵以為趙之敖在二樓書房,結果上去二樓,發(fā)現他不在書房,也不在臥室。
那他可能也在三樓,和章艾明不知道在忙什么。
傍晚時分,有外客陸陸續(xù)續(xù)提前到來,請柬上雖寫了不收禮金禮品,但還是有人送來了禮物。
很多客人林遇梵也都不認識,主要是康年和趙立翔在招呼。
大家問起趙之敖在哪兒,林遇梵只能說:“他在樓上打電話,馬上下來。”
問的人多了,她不得不上樓去找。
來到三樓,周圍靜悄悄的,只有一只白貓窩在門口沙發(fā)上,那白貓看見林遇梵,“喵喵”叫著。
“之敖!之敖!”林遇梵輕輕喚了兩聲,她往三姨太房間走去。
站在三姨太房門口,她猶豫著敲了敲門,里面很安靜。
又敲了幾下,依然沒有人來開門。
林遇梵只能往別處找去,找了一圈,一無所獲。
正當她滿腦子疑問站著窗邊打算去二樓再找一遍時,透過窗戶往外看,卻見趙之敖正站在花園口跟剛來的客人聊天。
她松了口氣,趕緊下樓。
到了樓下,發(fā)現三姨太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到了麻將桌上,繼續(xù)陪客人搓麻將。
走到花園口,跟趙之敖并排站著迎接客人,她輕聲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趙之敖:“跟人打電話。”
倒是跟她敷衍別人的借口一模一樣,林遇梵便沒再問。
剛好羅爵士夫婦和彭司長彭太太一起到了,這幾個客人林遇梵都認識,她趕緊上前迎接。
晚上酒會的自助餐提供的餐食有中餐也有西餐,酒水有洋酒紅酒也有白酒。
表演節(jié)目有鋼琴演奏,也有專門請的知名評彈表演。
當然,今晚最出風頭的要數林遇梵了,雖說是王君瑤的生日宴會,但更像是趙之敖把自家太太介紹給圈內人認識的酒會。
都聽說了趙之敖娶的是同族寡婦,也都有耳聞,這趙太太頗有些姿色。
但耳聞不如親見。
真見到真人時,無不為趙太太那雪白如凝脂的肌膚、柔和精巧的五官、風流婉轉的儀態(tài)所折服。
最難得的是,這位趙太太看上去溫柔和煦,看一眼就知道,比趙之敖好打交道太多。
以后如果有想求趙之敖的事,在趙之敖這邊行不通,或者可以走太太路線。
所以,那些闊太太們一個個爭著跟林遇梵交換家里的電話號碼。
“有時間我們一起去喝茶,一起去聽大戲。”
“你要是不喜歡聽大戲,我們去聽評彈也可以的。”
“下次有慈善拍賣會,我邀請你,趙太太一定要賞臉。”
“趙太太若是想找人打麻將,隨時給我電話,我們過來就幾分鐘車程。”
……
更讓眾人嘖嘖稱奇的是,傳說中那幾個不好惹的姨太太們,站在林遇梵身后,一個個成了溫順的貓。
可能因為林遇梵吸引了客人們的目光,說起趙之敖的三個姨太太,大家的印象也只有,趙太太身后的背景板,抑或是屋里陪客人打牌的模糊背影。
而且她們一個個穿同色旗袍,梳著同款發(fā)髻,以至于她們長什么樣,都沒人能準確描述出來。
就只記得,一個胖,一個高,一個活潑。
雖然林遇梵搶了自己的風頭,但王君瑤今天還是很高興的,畢竟認識了不少闊太太,還有主動要給趙立翔介紹女朋友的,那她這場生日酒會就沒白張羅。
當然,這場酒會物超所值。
這天晚上,高主任等人也是座上賓。
趙之敖、高主任、羅爵士和彭司長在打麻將的時候,港城東區(qū)駐港辦事處租用的倉庫,被一伙不明身份的劫匪給打劫了。
特務小組有一半去保護高主任,另外一半又是輪班制,在現場的只有3個人,其余都是安保公司的保安。
就在保安換防的時候,劫匪一擁而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那群劫匪,搶劫后,一把火燒了倉庫,霎時間,倉庫里的大火,映紅了半邊天空。
第52章 額外的福利
趙家花園里, 傳來陣陣婉轉悠揚的評彈。
林遇梵陪著王君瑤坐在偏廳細細聽著這家鄉(xiāng)的吳儂軟語,心下甚是怡然舒暢。
彭司長的太太笑著走前來,跟林遇梵說道:“他們打的太大了,哎喲, 看得我心驚肉跳的。”
林遇梵站起身招呼:“彭太太, 坐下一起聽評彈。”
彭太太坐在了王君瑤的身邊。
王君瑤笑問:“聽說彭太太也是江蘇人?”
彭太太笑道:“是的呀,現在么倒好, 都跑這種地方來討生活了。我們彭先生原本答應我要回家過年的, 這哪能回得去。”
這位彭太太雖有些富態(tài), 但五官很美,年輕的時候必是個大美人, 而且她為人隨和,很會交際。
她丈夫彭司長從外交部退下來后, 如今是慈善福利會的負責人, 彭太太平時能接觸到各種各樣的社會名流和闊太太, 這是王君瑤最需要拉攏的人。
王君瑤握著彭太太的手:“等時局平穩(wěn)了再回去。還是海城住著舒服, 在這里么,總是住不慣的, 出門一個認識的都沒有。”
彭太太比王君瑤小不了幾歲,兩人很是談得來。
“我們就住山底下, 離我家不遠有個評彈小館,大太太要是得空想聽評彈,你隨時來找我, 我在家里也是沒朋友, 清閑得嘞。”
聽說附近有評彈小館, 王君瑤馬上來了興趣:“可以的呀,我們天天在家聽廣播, 要是有聽評彈的地方,那就太好了。”
坐在王君瑤身后的劉芳聽了也高興,她小聲問:“那家評彈小館是每天都有嗎?”
劉芳聲音太小了,其他人都沒聽見,但能顧及所有人心情的彭太太聽見了。
彭太太笑道:“不是每天都有,他們每個月排期的,哪一天表演說不準,一個星期至少能開兩場的。”
王君瑤:“一周能聽兩次也不錯的。彭太太那我們到時候約了一起去。”
“好的呀。”說著彭太太看向林遇梵,“趙太太也一起。”
林遇梵對于評彈興趣一般,她也不好直接拒絕,只笑道:“好呀,到時候約。”
*
鄧寬急匆匆從外面進來,他附耳跟高主任說了幾句,高主任摸牌的手微微一頓,這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哪里還有打牌的心情。
但這么多人在,高主任也沒表露出自己的情緒,而是默默打完這一局,才找了個借口,先行告辭。
等高主任趕到港城東區(qū)的倉庫,大火已經映紅了半邊天。
消防車也剛到,眾人都在滅火。
王六看見高主任來了,忙跑了過來。
高主任問:“崔原呢?”
一臉都是灰的王六,抹了抹臉上的汗:“崔隊中槍了,剛送去醫(yī)院。”
“怎么回事?”
王六把剛才怎么被幾十個劫匪襲擊,然后匪徒洗劫后,又是怎么放火燒倉庫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我們隊里加上崔隊,有4個人值班,其中兩個送醫(yī)院了,就我和龍井輕傷。保安也傷了好幾個。”
“東西呢?他們搬了多少東西走?”比起有沒有死人,這是高主任更關心的。
王六搖頭:“我們當時被他們用火力逼到后面那條街,根本看不見這邊的情況,等我們沖回來的時候,這里已經火光沖天。那幫匪徒也早逃走,幾十個人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搬了多少東西走,我們也不知道。”
高主任問:“那幫匪徒都是些什么人?”
王六滿臉茫然:“不清楚,都穿深色的衣服,身上沒任何標記,但八成是堂口的人。港城幫派那么多,也不知道是哪個堂口做的。”
高主任雙手叉腰:“他們怎么知道我們這里藏了東西?”
“肯定是走漏風聲了。畢竟我們請了那么多的保安,荷槍實彈,天天在這里守著。”
請了那么多保安荷槍實彈也沒守住東西,這可怎么跟上頭交待?
周圍火光沖天的,熱得高主任出了一身汗,他頭都大了。
“保密科的人來了嗎?”
“莊隊長他們都在里面救火。”
正說著,莊隊長從里面出來了,他把捂著口鼻的濕毛巾扔一邊,微微有些不耐煩地瞟了高主任一眼:“沒用,滅了火也沒用。重要的東西全搬走了。”
高主任多少有些心虛,他小聲探問:“究竟被搬走了什么東西?”
莊隊長沒回答,他盯著高主任詰問:“高主任今晚去哪兒了?”
高主任一眼看穿莊隊長想把鍋甩到他這邊來,“今天周末,我正常休息,去參加生日酒會。”
“參加誰的生日酒會?”
“趙之敖母親的。”
又是趙之敖!
莊隊長咬著后槽牙:“這就是典型的聲東擊西、調虎離山,我們上當了!”
高主任腦子快速一轉:“你的意思,劉胖子被殺,然后對方揚言下一個目標是我,主要就是為了分走特務小組的人去保護我?”
“難道不是嗎?”
高主任罵了一句:“你們保密科在港城的人不少吧?既然倉庫的物資這么重要,你們?yōu)槭裁床慌杀C芸频娜藖矶⒅俊?br />
“大家職責不同,任務也各不相同。”
高主任:“既然是職責不同,麻煩叫你們頭兒,來跟我說話。”
意思是,大家級別不同,你不配在這里教訓我!
莊隊長即使有再大的怒火,當即也沒再多說什么。
兩個小時后,大火撲滅,倉庫里的東西,只剩下一些不值錢的陶瓷,其他物資要不是被火燒,要不就是被搶走。
徹夜未眠的高主任,早晨在辦公室瞇了會兒,8點不到,一堆人涌進他辦公室。
莊隊長和崔原坐高主任對面,其他人都站在后面。
高主任看著崔原吊著的胳膊,問:“你傷怎么樣了?”
崔原一臉死灰:“子彈取出來了,沒大礙。”
高主任嘆了一聲:“上頭已經知道了,等著追究責任吧。”
他冷眼瞥向莊隊長,頗有些陰陽怪氣地問:“莊隊長今天那么早有什么指示?”
莊隊長扶了扶自己的金絲邊眼鏡:“我們保密科的上級領導靈狐給了最新指示,靈狐說,我們中間有內鬼。”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沒人敢說話了,誰說話都可能被第一個懷疑。
高主任“嘖”了一聲:“我們這邊的特務小組都是我從南京帶過來的,從抗日戰(zhàn)爭到現在,跟我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有內鬼!要查先查你們的人,還有那些保安!”
王六跟著嘟囔道:“對啊!這么多保安,都是外人。”
莊隊長:“倉庫有兩層,保安基本上不能進里層倉庫,更不可能知道,什么東西在什么地方,能了解那么清楚的,只有你們特務小組的人。”
崔原火爆脾氣也忍不住了,“我們跟保安有什么兩樣?我們是可以進里層倉庫,但是倉庫里存放的是什么東西,我們根本不知道。更別說能清楚分辨出什么東西在什么位置了。”
莊隊長也不跟他們爭論,因為在他看來,沒有意義,誰都不會輕易承認自己內部有奸細。
“內鬼的事,無論是保安還是我們自己人,我們都會查!誰要是有什么發(fā)現,可以單獨跟我說,必有重賞。”
這話說完,大家又都沉默了。
重賞之下必有莽夫!
誰知道誰會出賣誰呢。
莊隊長:“昨天我跟主任說,我們中了對方的聲東擊西之計。他們殺了劉胖子,之后明確告訴我們下一個目標是高主任,期間又制造了一起刺殺,讓我們誤以為,他們真的要對高主任動手。那么問題來了,他們的第一個目標為什么會選中劉胖子呢?”
王六:“隨機選的唄,我們其他幾個人都住一起,就劉胖子和崔隊長是單獨自己一個人住的。”
莊隊長:“那他們?yōu)槭裁床贿x崔隊長,而選劉胖子?劉胖個子那么高大,按說,他比崔隊更難對付,更難殺才對。”
眾人再次沉默。
崔原摸出煙,他想抽煙,但手又不方便,王六趕緊來幫他把煙點上。
崔原冷哼:“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我看劉胖子就是比我該死,所以死的是他,不是我。”
“有沒有可能,別人是一箭雙雕?!第一目標就是要把劉胖子殺了,然后再能利用這件事,聲東擊西,削減我們在倉庫里的巡邏人數?”
眾人想了想,這個思路,這個方向,好像也有點道理。
莊隊長:“所以,在港城誰最有動機殺劉胖子呢?我不相信是南京煙館老板千里迢迢來追兇,他要報仇,應該在南京更容易。”
崔原思索著,問:“莊隊長的意思是,趙之敖?劉胖子死之前,一直在調查他家的姨太太。”
莊隊長:“對,就是趙之敖!”
站在一旁的鄧寬道:“可是我們昨天保護高主任,去了趙家花園參加生日酒會,趙之敖的三個姨太太都出來接待客人了,沒發(fā)現有什么異常啊。”
高主任也點頭:“對啊,幾個姨太太還陪客人打麻將,確實沒有反常的地方。”
莊隊長問:“有沒有趙之敖姨太太的照片?”
高主任:“我們參加的是晚上的酒會,晚上哪里方便拍照?昨晚客人那么多,都是社會名流,那么多眼睛看著,如果趙之敖的姨太太真有問題,怎么敢出來見人?”
如沒有必要,高主任實在不愿意調查趙之敖,多事之秋,干嘛去招惹這些手眼通天的有錢人!
這回輪到莊隊長沉默了。
高主任瞟了他一眼,“莊隊長,要不要換個方向來想問題?”
莊隊長:“換個什么方向?”
高主任試探道:“劉胖子之所以會被殺,會不會是因為他的身份出了問題?”
莊隊長先是一怔,隨即裝傻:“他身份出了什么問題?”
高主任看著莊隊長,張了張手:“我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嗎?”
莊隊長略微一沉思,“沒事,你說。”
高主任:“因為劉胖子是你們保密科的人!”
此話一出,眾人略有震驚。
都說軍統(tǒng)無孔不入,果真如此!
莊隊長抬眼看著高主任,他一直瞧不上這個看上去左右逢源、碌碌無為的高主任,沒想到他還真有點本事,看來平時也有可能只是裝傻充愣,大智若愚。
莊隊長不好反駁,但也沒直接承認:“劉胖子的身份我需要再去核實。不過,為什么劉胖子被殺,是因為他是我們保密科的人?”
高主任:“我同意莊隊長你剛才所說,對方是一箭雙雕的策略,但他們殺劉胖子,是因為劉胖子屬于保密科,保密科的人,知道倉庫里的秘密。這就很好解釋,莊隊長你剛才的質疑,他們?yōu)槭裁催x劉胖子不選崔原,因為崔原不知道倉庫里有什么貴重的東西,這些貴重的東西都分別藏在哪里。我記得劉胖子被殺的時候,莊隊長你自己就這么分析過的。”
崔原恍然大悟:“對!我想起來了,警察不是說,劉胖子是被勒了兩次才死的嗎?那劉胖子被勒第一次的時候,殺手把他放下來,逼問劉胖子倉庫里的秘密,逼問出結果,才把他又吊了一次,吊死了!”
“對對對!”王六比誰都激動,“應該就是這樣。這不,內鬼的問題也解決了,不是我們的人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因為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我們透不出去。真正能透出去的,只有劉胖子。你們保密科的劉胖子。”
高主任臉上終于露出了點笑容:“所以,問題還是出在劉胖子身上。”
換言之,問題全在保密科身上。
莊隊長沒想到平時看起來挺廢的特務小組,關鍵時刻,把箭頭全往保密科扔,他們自己清清白白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對方人多勢眾,莊隊長孤軍奮戰(zhàn),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好硬杠,“真相是怎樣,我們這邊會繼續(xù)調查。可能你們的方向是對的,也可能我們的方向才是對的。”
高主任裝傻:“那是要怎樣?”
莊隊長:“趙之敖這條線索不能丟。晚點外交部會跟英國政府發(fā)外交照會,我們等通知吧,接下來,肯定要全城所搜索丟失的物品。”
崔原微微有些不耐煩:“丟失了什么?我們連丟失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讓我們怎么找?”
莊隊長起身:“我沒有權限告訴你們丟失了什么。”
說完他出去了。
嘭!房門關上。
王六呸了一句,“他媽的!跟我們神氣什么?有本事自己去跟匪徒打啊!別躲在我們后面!明明是他們的人走漏了消息,還說我們有內鬼,真他媽會推卸責任!”
鄧寬:“想不到劉胖子是保密科的。”
王六:“難怪我老看他不順眼!”
高主任看他們一眼:“先休息,等通知吧。”
他們是第二天國民政府照會英國政府后,才知道丟失的是什么東西。
看著手里的文件,王六連連搖頭:“我的乖乖,黃金64箱,重16噸……”
一旁聽著的龍井詫異地張大了嘴:“那是多少斤?”
王六開始掐著手指算:“1噸等于2000斤,16噸那就是多少,3200斤……”
崔原把資料砸王六腦袋上:“剩下的被你吃了?16噸是3萬2000斤!也就是說,一箱黃金有500斤重。”
鄧寬疑惑:“丟失的有這么多嗎?你說他們會不會虛報數量,再偷偷轉移貪污掉其中的差額?”
王六被他一提醒,連連點頭,“怎么不可能?那些很重的箱子,哪里有64箱這么多?”
崔原:“裝500斤黃金的箱子,不可能很大,有可能是箱子套箱子,所以我們搞不懂。別管了,現在已經跟我們沒關系。還丟了什么?”
王六繼續(xù)念:“有四千年歷史的云滇文明文物一批,數量具體如下……你們自己細看。這么多寶貝就這么沒了,早知道我們自己弄走。肥水不流外人田。”
話剛說完,就被崔原丟來一本書砸中了腦袋。
國民政府的照會文件被報紙新聞刊載后,引起了軒然大波。
老百姓關心的不止是文物和黃金去了哪里,他們更關心,國民黨在做什么?
他們?yōu)槭裁匆\大批量的黃金和文物去港城?下一個目的地是哪里?是運到臺灣還是美國?
是不是國民政府已經堅持不住了?假若堅持不住,為什么要運文物離開?
港城報紙上是連篇累牘的尖銳社評,其中秦海主辦的雜志《問海》在這期間創(chuàng)刊,《問海》首發(fā)的部分時評文章更為犀利,他們懷疑,國民黨是用文物和黃金去換美國的武器。
趙家花園里女人們難得關心報紙上的新聞,大家都在感嘆不知道是哪里的匪徒搶走了那么多的黃金。
王君瑤感嘆:“要說港城比海城厲害的地方,真就是這些土匪幫派。彭太太還問我們家圍墻為什么那么高,還不是因為匪徒多,不安全么。”
林遇梵在樓上看完報紙,也問趙之敖:“報紙上有好幾個推測,幾個幫派的堂口都被懷疑了。我聽說警察把這些堂口都掃了一遍。一無所獲。”
趙之敖在看公司文件:“就算是堂口搶的,他們也不會藏在警察能搜得到的地方。”
林遇梵問:“你說是誰搶了這些黃金和文物?”
“你覺得呢?”他反問。
林遇梵有懷疑過會不會是共產黨找人做的,但她不好說出口,只搖頭:“我哪里知道啊。你等我晚上做個夢,看看能不能夢見土匪長什么樣。”
趙之敖笑道:“你最近做夢,有夢見什么有趣的事?”
林遇梵小聲道:“徐蚌會戰(zhàn)打響,國民黨輸了。”
趙之敖詫異抬起頭:“真的?”
“真的。”
“打到什么時候?”
“1月份,農歷新年之前會結束。”
趙之敖聽了后,心情大悅,“讓廚房加菜,我們好好慶祝慶祝。”
林遇梵笑道:“還是別了,傳出去,可不好解釋。”
正說著,趙之敖接到一個電話,是警司查理打來的,對方提前給他通氣,警察要搜他名下所有的物業(yè)。
對方解釋大部分富豪名下物業(yè)都要搜,不是針對他。
趙之敖最后倒是大方配合,讓他們去搜查。
畢竟64箱黃金,不是小數目,能藏下而不被人注意的,必定是比較荒涼地帶的房屋或者倉庫。
這樣的物業(yè),趙之敖并不多。
最后警察什么都沒搜出來,只能給趙之敖道歉,他們的警司親自請他喝午茶賠禮。
*
搜尋了將近一個禮拜沒有任何進展,這天莊隊長匆匆來到高主任辦公室。
莊隊長沒看到這段時間一直在這里駐點的李警長,問:“李沙展呢?走了?”
“吃東西去了。”崔原問高主任,“主任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帶。”
高主任擺手:“沒胃口。”
莊隊長:“我這里收到一條最新的線索。”
高主任問:“什么線索?”
本來要出去的崔原也停下了腳步。
莊隊長:“趙之敖的太太在我們倉庫被劫當天買下了一個造紙廠,同樣在港島東區(qū),跟我們的倉庫,不過5公里的距離,但那個紙廠位置非常偏僻,有兩個大倉庫,絕對是藏東西的好地方。”
高主任問:“那間造紙廠在誰名下?”
莊隊長:“就在趙之敖太太的名下。”
高主任不禁質疑:“如果真的是趙之敖指使人把黃金文物劫走,他怎么可能那么蠢把贓物藏在自家太太名下的倉庫里?而且是這么敏感的時間買的紙廠。”
莊隊長不以為然:“看上去越危險的地方,可能越安全。不去查一下,誰知道呢?”
高主任看了眼崔原,崔原往外面一指:“我去叫李沙展回來,先問問他意見。”
由于莊隊長的堅持,李沙展回來后,當即點了人,驅車前往港興紙廠。
*
這天林遇梵和五哥一起約了裝修隊一起前往港興紙廠。
她準備把紙廠后面的一塊空地加建成大倉庫,準備為明后年的缺紙?zhí)崆岸谪洝?br />
到了現場,量好尺寸,包工頭現場拿著鉛筆在本子上給她畫圖紙確認。
林遇武按照妹妹的意思要求包工頭:“要比現在這兩個倉庫高,里面建兩層,最大可能存放更多的紙漿。”
包工頭:“存放紙漿不需要建兩層,你們自己搭架子堆高就行,省時省力。”
林遇梵同意:“那就怎么省錢怎么來。”
正聊著,外面?zhèn)鱽砥嚶曧懀鋈ヒ豢矗衾怖瞾砹耸畮讉警察,還有幾個駐港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林遇梵一眼看到了高主任,她忙打招呼:“高主任,怎么了?”
高主任假裝意外:“趙太太,你怎么也在這里?”
林遇梵往后面一指:“我剛買的紙廠,今天 叫了裝修隊來,準備加建一個倉庫。”
“加建倉庫?”
“對啊。你們這么多人來是……”
“哦,今天我們來這一帶搜查,聽說這里也有兩個倉庫,正好來看看,沒想到是趙太太你的廠子。”高主任實在不好意思說是特意來搜她倉庫的。
林遇梵闊太太做久了,氣場也慢慢練就,她微微蹙眉:“有搜查令嗎?”
李警長哪里敢得罪這些有錢有勢的人,他小心翼翼地解釋:“這是特案特辦,沒有額外搜查令,我們就隨便看看。”
莊隊長第一次見趙之敖的太太,沒想到這闊太太長得好看之余,身上還有名門閨秀才有的氣質,他禮貌道:“趙太太,請你放心,我們保證不會把你們的倉庫弄亂。”
高主任也過來解釋了幾句,林遇梵便也沒再阻攔。
她回頭叫了一聲:“鐵龍,你知道倉庫鑰匙在哪兒嗎?”
鐵龍回道:“王廠長不在,他跟我還沒交接好,我去辦公室找找看。”
說著他轉身快速往辦公室走去。
連鑰匙在哪兒都不知道?
這多少有點詭異。
怕是在拖延時間吧?
莊隊長看了一眼李警長,馬上催促著帶警察走了進去。
進去的時候,走得太急,差點把走在前面的鐵龍給撞倒。
剛剛還很有禮貌的人,轉眼行動又這么魯莽,把林遇梵給嚇了一跳。
他們不會懷疑上她了吧?
兩個倉庫第一時間被警察給封鎖了。
李警長和莊隊長走前去,看著微微有些漏風的大門還有生銹的大鎖,偽裝的真好,越看越像藏金點。
不等鐵龍拿來鑰匙,他們直接把鎖給撬了,只是本來準備用大鐵棍子撬鎖的,誰知還沒怎么用力,那鎖就開了。
原來這鎖只虛虛掛著,根本就沒有上鎖。
推開倉庫門,木香味撲面而來,里面是滿倉滿谷的原木色固體紙漿,像紙箱似的,從地板堆疊到屋頂,碼得結結實實。
這怎么搜尋?工程量可太大了!
林遇梵站在門口,看著被撬開的鎖,吩咐鐵龍:“記一下,讓阿Sir給我們報銷一把新鎖。”
“……”
李警長想反駁又不好反駁。
看著倉庫過道里滿滿的灰塵,林遇梵寄希望于送上門的警察們,“這要先搞搞衛(wèi)生才好搬運搜查吧,鐵龍,拿掃帚給阿Sir。”
警察們:“……”
林遇梵建議:“你們最好一摞一摞檢查清楚,萬一藏在紙漿里面呢?我也是剛買的紙廠,還沒清點,今天你們在,剛好清點一下。”
要把所有紙漿挪一個位置?
李警長瞳孔地震,這簡直是來做苦力的。
高主任和崔原在旁邊看著,反正不是他們出力,他們無所謂。
“是啊,檢查清楚點好交待。”
林遇梵越讓他們搜尋,莊隊長越懷疑有詐,他鼓勵李警長:“沒問題的,我打電話去叫查理警司派多點人來,檢查徹底,才放心。”
林遇梵笑瞇瞇看著他們,“辦公室有電話。”
你們快叫多點警察來。
有阿Sir幫忙干活,可謂美哉!
這簡直是額外的福利。
第53章 溺水而亡
三四十個警察熱火朝天地在倉庫里干活。
林遇梵安排包工頭量尺寸, 準備把兩個老倉庫的大門給換了,其余稍作修繕,這兩個倉庫都還可以繼續(xù)用。
莊隊長見倉庫里到處是灰塵,確實不像是近期有人來藏過東西的樣子。
但他總擔心有詐。
他看著林遇梵跟裝修師傅在量門, 不禁走前來問:“趙太太, 你們這個紙廠買多久了?”
林遇梵如實道:“談是談了一兩個月,之前價格太貴一直沒買, 后來賣家把價格降下來, 我才決定買的。”
莊隊長又問:“買了之后還沒來打理過?”
“交易的時候, 我哥來驗收過,但沒有像今天這么仔細地核查數量。還得謝謝你們, 不然我們自己核查也不知道要查多久。”說完,林遇梵微微笑著點頭以致謝意。
大善人莊隊長:“……”
包工頭過來問林遇梵:“趙太太, 你們這兩個倉庫門, 你打算換成怎樣的?”
“什么門比較耐用?”
“防火銅門最耐用。就是價格有點貴。”
林遇梵實在不想在紙廠上浪費太多錢, “不用做那么好的門, 普通門板就行。倉庫里存的都是紙張和紙漿,別人想要來偷, 就算破了門也不好偷的。”
包工頭沒想到港城數一數二的有錢闊太太還這么摳門,他試探問:“二手門板可以嗎?鐵的, 也很耐用。”
“能便宜多少?”
“便宜一半。”
便宜那么多?
林遇梵毫不猶豫:“那就用二手的。”
果然摳門!
包工頭忙答應了一聲。
港城算是最有錢的趙之敖,他老婆買了個破工廠,買的時候不核實倉庫貨物數量, 現在又摳摳搜搜買二手門, 如此矛盾, 讓站在一旁的莊隊長越聽越覺得,如果林遇梵不是特意在他面前演戲, 邏輯上實在都說不過去了。
莊隊長又問了一聲:“趙太太,你怎么會想要買一家位置那么偏僻的紙廠??? ”
林遇梵解釋:“因為我買了一家出版社,需要用紙。”
“后頭是要建廠房嗎?”莊隊長指了指工廠后面的位置。
“我廠房夠用了,我建倉庫。”
建倉庫?
太可疑了!
林遇梵盯著對方,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故意道:“你們來仔細搜查一遍,你們安心,我們也安心。”
我們也安心?
莊隊長暗自琢磨著這句話。
林遇梵看了眼手表,四點半了,她還得燙頭發(fā),便跟高主任打了聲招呼,準備回去。
回去前,林遇梵又特意把林五哥叫到一旁,細細交待了一些事情。
莊隊長站在柱子后面,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林遇梵離開后,警察們把港興紙廠的兩個倉庫翻了個底朝天。
可惜,什么都沒有。
別說金子,連多余的鐵都沒發(fā)現一塊。
李警長和警察們都泄了氣。
而一直守著的林遇武,一定要他們把騰挪過的紙漿和紙張都還原放好。
“我們老板娘交待了,原來放哪里的,現在就放回哪里去。”
李警長:“……”
換成別人的廠房,警察估計就懶得管直接走了。
但趙之敖不是普通人,他不止有錢,還是港督的朋友,剛剛警司特意叮囑過,如沒發(fā)現,一定要態(tài)度好,不要得罪不該得罪人的。
李警長沒辦法,只能逼著下屬還原。
警察們累得半死,結果回頭一看,國民黨的工作人員在優(yōu)哉游哉地嚼著香口膠在旁邊看戲。
李警長只能把怨氣都撒在莊隊長身上,“我們任勞任怨幫你們找東西,你看看你們的人,就只會指揮我們!我們是皇家警察,不是你們國民黨的狗!”
莊隊長自己也弄得灰頭土臉,咳嗽不斷,他拿高主任特務小組的人一點辦法也沒有,連忙安慰對方:“李沙展,兄弟們都辛苦了,我已經向上級申請,給你們所有參與的人發(fā)感謝金。”
李警長一肚子怨言:“給我開空頭支票有什么用,能不能來點實際的?”
莊隊長馬上掏出錢遞給崔原,讓崔原去附近飯店定好位置點好菜,等會兒這邊完事,請兄弟們去吃宵夜。
忙到差不多十一點,才完事。
莊隊長去紙廠辦公室找林遇武,在辦公室門口,還沒進去,卻聽林遇武在跟鐵龍交待:“等會兒,一定讓那幫警察把廠區(qū)所有角落都檢查一遍,免得他們以后再來。”
鐵龍:“來就來唄,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歪。”
“你不懂,這是我妹妹特意交代的,明天開始,先讓裝修隊把圍墻給砌好,砌高一點。”
鐵龍應了一聲。
回去的車上,莊隊長把今天的經過在腦子里仔仔細細過了一遍。
趙太太那么淡定是因為她知道紙廠里沒有贓物。
她讓他們細致地把所有該檢查的地方都檢查了,連小角落都不放過,為了什么?
為了剛才林遇武那句話,那就是讓警察把港興紙廠列為安全區(qū)域,以后不再來。
她一直在演戲,在告訴他們,她不怎么在乎這個紙廠,但同時又是加高圍墻,又是加建倉庫,在這么偏僻的地方,這么敏感的時間點……
莊隊長越想越激動,如果他沒有猜錯,等警方走后,等警方把港興紙廠列為安全區(qū)域之后,趙之敖極有可能把贓物給騰挪到紙廠里存放。
畢竟那么難騰挪的紙廠倉庫,警察不太可能,也不會愿意再去搜第二遍。
他要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靈狐,讓上頭去協(xié)調,接下來的伏擊大計。
至于高主任這些人,除了廢物辦不成事之外,還可能有奸細,這些事,他決定暫時對他們進行保密。
*
林遇武回到趙家花園,先去跟林遇梵匯報了情況。
林遇梵讓五哥早點回房休息,等她回到屋內,趙之敖已經洗漱好,正在起居室的吧臺上倒酒喝。
他問:“警察走了?”
“剛走,一個個怨聲載道的。”
她坐在吧臺前面,“我也要喝。”
趙之敖看了妻子一眼,給她倒了點低濃度的紅酒,“我怎么發(fā)現,你們紙廠被查,你還挺高興的。”
林遇梵看著他倒酒:“他們這么盯著你和我查,肯定是懷疑到你這邊來了。”
趙之敖不說話。
林遇梵趴在臺面,就昂頭盯著他看,她也不追問,究竟是不是他劫走的。
想起王君瑤生日那天,趙之敖和章艾明消失了至少兩個小時,說是打電話,誰知道是不是去商量重要的事呢?
畢竟太巧合了。
趙之敖:“你這么盯著你男人看,我會產生誤判……”
就按在吧臺上,也不是不行。
林遇梵還真怕他在這兒跟她辦事,她趕緊開話題:“我今天給他們下了個陷阱,看他們上不上鉤。”
“什么陷阱?”
林遇梵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說了一遍,然后道:“他們肯定以為我在演戲,以為我企圖讓警方把港興紙業(yè)的廠房倉庫列入安全范圍,之后有所圖謀。”
她之前說過要幫他們,那她也算是以一種非常安全的方式,幫他們轉移注意力和集火。
“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們大概率會天天盯著港興紙廠,之后說不準還會來第二次搜查。”
趙之敖沒想到他太太的腦子這么靈活。
最近警方開足了馬力到處搜查,他們確實被圍剿得有點焦頭爛額。
如果林遇梵能把保密科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他們倒是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黃金和文物轉移走。
而且這個方法最妙的地方就是——
這完全就是一場誤會。
林遇梵吸引了注意力,還不用承擔任何的風險。
這只是一場心理戰(zhàn)!
趙之敖舉起酒杯跟她的輕輕碰了碰,隨后感嘆:“你要是寫個入黨申請書,我懷疑章艾明會馬上收了,給你做入黨介紹人。”
林遇梵被他逗得心底樂開了花:“真的?我也是靈機一動,借題發(fā)揮。”
“說明你腦子很活,是黨急需的人才。”
林遇梵試探笑問:“那我可以加入共產黨嗎?”
趙之敖果斷拒絕:“當然不行,我不同意。港城的軍統(tǒng)保密科特務越來越多,你加入了共產黨,他們就有理由和借口殺你,做個社會名流富太太,才是最安全的。像你現在這樣,不入黨,也可以為黨為國家做事。”
做一些安全沒有危險的事。
林遇梵也就問問,她并沒有多么宏大的理想,非得要做成什么事。
但她又好奇:“那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叫什么莊隊長的,我看他跟高主任好像有點不對付,這個莊隊長是不是保密科的?”
趙之敖點頭:“他叫莊子光,是保密科里的一個小隊長,我們在想辦法把他的上級給挖出來,目前還沒有頭緒。這個莊子光很危險,你不要主動去招惹他。”
林遇梵抿了口酒,從善如流:“知道了。我不招惹他。”
之后的一個星期,港興紙廠在靜悄悄地加高圍墻的同時,來了一幫建筑工人,開始加建倉庫。
很詭異的是,建筑材料都是半夜三更運來,每天還有人站在廠房二樓拿著望遠鏡放風。
而且趙之敖夫婦還一起來了一次現場,呆了足足兩個小時才離開。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港興紙廠里面有秘密,或者即將有秘密。
莊隊長和警方精銳幾乎每天都在港興周圍盯著,現在缺一個契機,不知道那批丟失的財寶什么時候運到港興來。
“早了怕還沒來,所以,不能操之過急。”
等新建的倉庫建好,港興內的建筑工人變少,應該就差不多了。
按照他們現在這么快的修建速度,倉庫最多20天就能建好。
快了。
*
群青出版社改名為尋光出版社。
林遇梵親自任社長,陳主任還是之前的職務,總編輯位置空缺,卉巖升任主編。
王牧尋調去了編輯部,其余人等,基本上是一人擔多個職責。
他們組成了一個小而精的出版社。
裝修好的三樓辦公室里,大家圍坐在一起開會。
“以前大家的工作量并不飽和,像申請書號這類的工作,紅姐就能兼顧。當然,大家手頭上的工作多了,工資也應該做出相應的調整。調整工資的事,陳主任你來負責。”
陳主任答應了一聲:“好,我先做個計劃表。”
這么安排大家都高興。
這個年代的人,家庭負擔都重,大家都愿意做多一點活,工資高一點。
林遇梵坐在上首,道:“最近這一個月,辦公室裝修,我們沒有上班,但也沒閑著,大家對港城的圖書和雜志市場做了一個基本的摸底。卉巖你來跟大家說一下,調研結果。”
卉巖第一次做領導,但很有領導的范兒,她翻開筆記本,“我們編輯部我、阿晉和曾哥三個人做了兩個調研報告,都已經提交給社長。我在這里簡單給大家匯報一下結果。”
“港城現在人口有一百八十多萬,而且最近從國內遷移過來的人口大量增加,這部分遷移過來的,識字率很高,都是報紙雜志和圖書的愛好者,讀書市場的空間還是蠻大的。”
“目前來說,雜志多為一月刊或者雙月刊,內容以嚴肅文學和時事評論為主,缺少趣味性的雜志。”
“圖書市場也類似,通俗小說有,但還是有比較高的閱讀門檻,缺少適合普通老百姓的市井小說。”
“……”
等卉巖說完,林遇梵問大家有什么想法。
目前出版社手上除了要出版的一本季書同小說外,還有兩本通俗小說在等待印刷。
之前本來還有其他計劃的,但都被林遇梵叫停了。
陳主任先發(fā)言:“我們出版社現在并不賺錢,如果編輯部的調查方向沒有錯,那么我們接下來,應該出一些門檻更低,適合更多普通老百姓的小說。”
編輯曾哥還是有一些讀書人的高傲在的,他道:“通俗小說門檻本來就已經夠低了,如果再低,會不會拉低我們出版社的檔次,導致我們整體的形象降低,以后那些大作家都可能不愿意跟我們合作……”
阿晉也有這個擔憂:“是啊,檔次做低了,那些知名作家可能就不會選擇我們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
林遇梵道:“不如這樣,我們之前不是要給出版社改名嗎?那就不改名,依然保留群青出版社的名字,專門出版各種各樣的市井小說。”
市井小說非常有發(fā)展前景,上一世,大概在三四年后出現了一種在市井小民中很受歡迎的小說,叫五毫紙小說。
五毫紙小說每本只賣五毛錢,很便宜,也很簡短,每一本只有3-4萬字,非常通俗易懂,男男女女的老百姓都愛看。
目前物價還沒那么高,他們可以試著推出三毫紙小說,只賣三毛錢一本,循序漸進。
卉巖大概聽明白了,“也就是說,我們繼續(xù)用群青的名義,推出社長你剛才說的三毫紙小說?”
林遇梵點頭:“對。同時,其他的小說,用尋光出版社的名義出版。我們自己一開始就像工廠里的那些生產線,分開來運轉。”
這可以的!
陳主任有些擔憂:“三毫紙那么便宜,除掉成本,賺不了多少錢吧?”
林遇梵在家算過賬,她說:“薄利多銷。出版這種市井小說,跟其他的文學小說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們可以同時出版十本二十本市井小說,假設1本小說除掉成本我們能賺1毛錢,一萬本能賺1000元,我們一個月生產5萬本市井小說,那就能賺5000元。其他小說想要印刷出版銷售5萬本,那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是十幾二十本市井小說累計出版銷售5萬本,那就完全可能。”
一個月賺5000元,一年就能賺6萬!
立馬扭虧為盈!
這個餅剛畫上,大家似乎已經吃到嘴里了。
阿棠聽了有些興奮:“我覺得可行。很多文化程度不高,又沒時間沒錢去看電影的,完全可以在家看市井小說。三毫紙那么便宜,大家也買得起。”
林遇梵:“是的,主打的就是大家買得起,又看得懂。還可以互相傳閱。”
王牧尋想了想,“一本三四萬字,那豈不是薄薄的一本?”
林遇梵考慮過這個問題:“印小一點,比巴掌大,那就會厚很多,而且便于攜帶。”
刀姐笑道:“那完全可以放兜里,去哪兒帶到哪兒,看到哪兒。”
卉巖:“這有點像小人書,不過我們沒有圖畫,只有文字,閱讀信息量更大,受眾肯定也比小人書廣。”
王牧尋在印刷上了解的比較多,他建議:“封面可以找人畫彩圖,用彩色印刷,成本不會高很多,但能提高檔次,也會讓這三毛錢更物有所值。”
林遇梵覺得這個建議可行。
阿晉:“這種市井小說我們可以找多一些作家來長期合作,三四萬字很快就能寫出來。有些作家長期困頓,寫寫市井小說,也能幫他們解決溫飽問題。”
曾哥擔心執(zhí)行上的問題,他建議:“我們最好能拿出樣本給他們參考,不然,我怕他們會寫偏了。”
卉巖略微思索。道:“也不需要樣本,我們把市井小說大概方向列出來,以及應該怎么寫會更好看,更暢銷,我們把要求都詳細列出來,再找適合的作家一個個詳談,問題應該不大的。”
大家越說越來勁,都覺得這個方向有奔頭有盈利的希望。
只要有盈利,他們的出版社才能長久。
聊完出版方向,定好調子,大家準備分工。
林遇梵微微撐了撐手:“先別著急分工,我們還有雜志的事沒聊。”
王牧尋好奇:“之前我就想問,我們調查雜志做什么?”
林遇梵道:“因為我想做一本雜志。”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是出版社,沒有做雜志的經驗。
但林遇梵和王牧尋有。
王牧尋有些驚喜:“我們要做小說雜志?”
林遇梵搖頭:“單單小說可能影響力會沒那么大。”
她在其他方面沒什么大理想,但在這件事上,她是有追求的。
“我想做一本以趣味故事為主的雜志,雜志內容包羅萬象,只要有趣,合法,什么都可以有。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萬象》。”
有點意思。
卉巖來興趣了,“我們邀請作家來寫?”
林遇梵:“我們可以自己寫,但主要還是邀請作家來寫。我們不是有很多的作家資源嗎?有些作家可以寫市井小說,有些作家不想紆尊降貴,不愿意寫,那可以邀請他們給《萬象》投稿。只要第一期順利出版,后面就都好辦了。用尋光出版社的名義出版《萬象》,再以《萬象》為據點,吸引各種優(yōu)秀的作家,讓這些優(yōu)秀作家相信和選擇尋光出版他們以后的作品……”
如此慢慢將尋光發(fā)展壯大。
陳主任點頭:“這個雜志有得做。但可能要花不少錢。”
林遇梵說出了自己的計劃:“用市井小說賺錢,把《萬象》慢慢滋養(yǎng)起來。”
跟著一個有目標,有理想,還有錢的老板,真好。
大家都說可行!
阿晉問:“《萬象》是半月刊,還是一月刊?”
林遇梵:“初步計劃是半月刊。一個月兩期。想要做起來,我們的人手肯定不夠。誰愿意負責《萬象》的籌備工作?”
很明顯,負責市井小說雖然跟理想有點距離,但拿到手的工資應該會比較高。
編輯部的人心里向往《萬象》,但現實生活壓著,又不得不選擇三毫紙小說。
見大家不說話,王牧尋自告奮勇:“我可以給《萬象》撰稿,雜志的其他事,我也可以負責。”
難得王牧尋愿意承擔責任,林遇梵笑道:“好呀。那《萬象》暫定王牧尋主導,三毫紙小說卉巖主導。接下來要招聘多少人,你們先列個清單出來。”
陳主任清楚出版社并沒有多少錢,他比林遇梵要節(jié)約:“現在四個編輯都先用著,兩邊再各招聘一人,再多壓力就大了。”
阿棠開玩笑道:“老板都沒說壓力大,主任,你的壓力也可以不用那么大。”
其他人也跟著笑。
就算出版社暫時不賺錢,大家也都不會太擔心,畢竟趙太太不可能沒錢。
林遇梵目前有二十多萬在手,確實也沒有太大壓力,目前來說,這些人她養(yǎng)得起,不過要長遠計劃,陳主任是對的。
她道:“你們聽陳主任的。”
坐林遇梵旁邊的賀曉晴,快速做著會議紀要,她發(fā)現表姐在出版社和在家完全不一樣。
表姐在出版社,簡直是熠熠生輝,很有老板的派頭。
她是越看越欽佩。
開完會,進行簡單的分工,刀姐出去給大家買了下午茶。
老板請客,皆大歡喜。
*
清晨的港口,霧氣漸漸消散。
季書同獨自一人拿著行李箱跟隨著人潮下了輪船,他太太留在了海城,沒跟著他來。
他要先去駐港辦事處找高主任。
季書同本來要在海城找相關人士反映情況的,但時局變化太大,海城的官員短短幾個月時間里又換了一撥,他都不知道誰是敵人,誰是友人了。
況且最近國共在徐州激戰(zhàn),南京政府在準備南遷,海城也是人心惶惶。
再加上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唯有來港城,把自己從趙彥暉口中得到的真相,詳細訴說給高主任,讓高主任來處理才是最好的辦法。
他要害他父兄的人填命!
如果高主任沒辦法幫他報仇,那他就只能自己買兇復仇。
只要出得起錢,港城不要命的殺手,有的是。
給父兄報了仇,再把這邊事情處理好,他準備帶上妹妹回海城跟妻子匯合,之后一起到國外去。
以后國內時局怎么變,也與他無憂了。
下了輪船,季書同張望著找自己的司機,左看右看,沒看到自家司機的身影。
他只能往外走,想去外面尋找。
走著走著,發(fā)現不遠處有人朝他揮手。
“季二公子!”那人喊他。
季書同細看,認出了對方,是他大哥的同事。
高主任下面的一個隊長。
名字他一時想不起來。
只見對方擠過來,自我介紹:“季二公子,我是崔原,高主任讓我來接你。”
聽說是高主任讓對方來接的,季書同既意外又高興,他笑著打招呼:“崔隊長,好久不見。高主任怎么知道我今天抵港?”
崔原接過季書同手上的行李箱:“應該是聽你妹妹說的吧?主任有緊急的事,要找你聊,所以才特意派我來接你的。這邊走,車就停在外面。”
季書同跟著崔原走出了碼頭,他邊走邊脫掉了大衣。
太陽露出了臉,陽光溫暖和煦。
12月底的港城,依然溫暖。
這地方真適合過冬。
兩天后,季書同的遺體被海水沖上岸,身上沒有傷口,溺水而亡。
第54章 干了件舒心的大事
十二月的港城, 溫暖的連大衣都沒派上用場。
這是王君瑤來港城小半年以來,由衷喜歡的一點。
“這里的冬天真是暖和舒服。”
她跟彭太太去聽了幾次評彈,彭太太非常熱心地給趙立翔介紹了幾個姑娘,可惜都還沒到趙立翔那邊呢, 就被王君瑤給婉拒了。
也就彭太太脾氣好, 換別人早不理她了。
這天早上,王君瑤穿上一件寡淡的旗袍, 站在鏡子前試穿外搭, 她準備去看望季書娉。
“彭太太介紹的這幾個, 不是跟我們一樣,祖上顯貴, 現實么徒有虛名的窮小姐,就是本地富貴名流的妾生女兒, 左看右看都還不如季書娉。”
蕙蘭倒是沒懂:“妾生女兒也沒什么不好的吧……”
王君瑤不以為然, 她有自己的標準:“差遠了。不止嫁妝差一些, 以后不是同一個親媽的兄弟也不會有多少幫襯的。”
蕙蘭給王君瑤穿上一件豆綠針織外套, “但季小姐……你不是說季家祖墳不好么?”
王君瑤:“凡事都一樣,事不過三。他們家接連走了三個, 后面按道理應該要否極泰來才對。”
而且最重要的是,季家男人死后, 季書娉肯定能繼承不少的遺產。
此前聽說季書寬跟人合伙買樓要花幾十萬,那他自己手上的錢也不會少吧?還有季師長看上去就不是個清官,留下的遺產肯定價值不菲。
以前有兄長在, 能給季書娉的不可能太多, 現在兄長們都死了, 可不都是季書娉的么?
再說季書娉長得好,性格好, 王君瑤本來就喜歡的,大家都從海城來,彼此知根知底,以其讓別人來吃絕戶,不如她家立翔來。
蕙蘭小聲提醒:“但大少爺之前不讓二少爺跟季書同多來往……”
王君瑤略微思忖,“大少爺比我能算計,現在賬面不同了,他應該也會改變想法。”
她對著鏡子前后看了看,“就這件吧。”
主仆二人從屋里出來,剛好在走廊遇見趙立翔。
“走吧,還有你大嫂,我們三人一起去看看季小姐。她二哥喪事完了后,她這兩天都沒去上班吧?”
趙立翔:“她請假到下周。”
王君瑤拉了拉兒子的手臂,小聲叮嚀:“你跟她是同事,又是朋友,平日多關心關心人家。”
趙立翔斜了他老媽一眼:“媽你真是善變,前一陣不讓我跟人多聯系,現在又讓我多關心關心人家。變色龍都沒你變得快。”
王君瑤:“現在跟以前怎么能一樣呢,書娉眼下孤零零一個人,什么親人都沒了,多可憐啊。”
趙立翔搖頭,實在搞不懂他老媽的心思。
他們下樓,跟林遇梵一起坐車到季家在市區(qū)的公寓探望季書娉。
季書娉瘦了一圈,這次對她打擊太大,整個人都頹靡了。
一番勸慰之后,王君瑤問她:“你二嫂呢?不在家呀?”
季書娉搖頭沒說話。
王君瑤和林遇梵互相看了一眼,猜到姑嫂兩人肯定是鬧矛盾了。
之前季書同太太坐飛機趕來港城處理季書同的喪事,在喪禮上就跟季書娉有過吵鬧。
林遇梵不想摻和人家的事,但王君瑤不行,她得問,“你二嫂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季書娉:“她想跟我分家。”
分家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就是分財產。
王君瑤握著季書娉的手,“她又沒孩子,她拿什么跟你爭?遇梵,你不是有相熟的律師嗎?介紹一個頂厲害的給書娉,大不了打官司的。”
林遇梵無語,她不得不提醒:“媽,季家二少奶奶作為季書同的遺孀是有權繼承書同遺產的。”
季書娉也不好意思麻煩他人,“我這里有律師幫忙處理遺產。我本意是想把我父親的、我大哥的還有我二哥的剝離開來。不過我二嫂想要跟我平分所有財產,她急著分家,想要回海城去。”
王君瑤很氣憤:“她娘家人過來幫忙了吧?她能為你二哥守節(jié)嗎?如果不能的話,她怎么好意思來分你們季家的財產?我看你這個二嫂平時不聲不響的,也不愛交際,真是不叫的狗咬人最疼了。”
曾經守過寡的林遇梵實在聽不來這些言論,在她看來,每個人都有權利爭取自己的利益。
作為外人就不要去摻和別人的家事。
但很明顯,王君瑤的態(tài)度變了,林遇梵看得出來。
林遇梵找了個借口,先行離開。
王君瑤能感受到林遇梵的態(tài)度,她知道自己有點太過關心了,后來也就沒再多說什么,而是讓趙立翔留在季家,萬一季書娉有什么需要,他可以及時幫忙。
*
高主任辦公室里,莊隊長坐在高主任對面,對于季家接二連三出事,他們的態(tài)度很一致,那就是不想多管。
眼下時局那么亂,大家手上事情又多,誰有那閑工夫管這些小事。
這事歸警察管,他們如果完全不聞不問,又怕涼了辦事處其他工作人員的心,所以,他們還是要派人負責此事。
正說著,鄧寬進來了。
這次就是鄧寬負責跟進季書同的案子。
高主任問:“這兩天有什么進展嗎?”
鄧寬站在一邊匯報:“沒什么進展。警察調查了那天跟季書同一起坐輪船抵港的人,有人看見季書同是被一個男子給接走的。警方還找畫師根據目擊者描述畫了素描。”
莊隊長問:“那張素描畫像拍照片了嗎?”
鄧寬:“剛洗了幾張出來,你們看看。”
他分別給高主任和莊隊長各遞了一張照片。
素描畫像不是正面的,而是一張側臉素描,最明顯的特征就是該男子下巴微微后縮。
細看之后,高主任眉頭微微蹙起,他快速瞄了莊隊長一眼。
莊隊長表情有些嚴肅,他盯著照片問:“你們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有點像崔原。
但高主任還是習慣性搖頭否認:“很普通的長相。”
莊隊長指了指那個下巴:“崔原的下巴也是這樣的。”
高主任:“很多人牙齒不好,下巴都長這樣。我是看不出來,鄧寬你看得出來嗎?”
鄧寬不好貿然發(fā)表意見,他笑了笑:“我們辦公室剛才都傳閱了一遍照片,沒人覺得跟崔隊像。”
莊隊長問:“崔原當時也在辦公室?”
會不會是因為崔原在,大家不好直說?
鄧寬搖頭:“崔隊還沒來。”
正說著,崔原進來了。
他在門口就聽見了聲音,“說我呢?”
三人尷尬地互相看了一眼,鄧寬忙打招呼:“崔隊。”
崔原扯過鄧寬手里的另外一張照片,看了看,“嘶”了一聲,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娘的,確實有點像。”
辦公室又安靜了。
過了會兒,高主任問他:“你那天早上八點左右去哪兒了?”
崔原認真回想:“多少天以前的事了,我哪兒記得。不上班那我肯定睡覺,如果要上班,估計在早餐店吃早餐。”
鄧寬負責跟這個案子,他最清楚時間:“那天崔隊你和王六休息。”
“我和王六休息那天啊?”崔原想起來了,他有點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那天我和王六那個去了……”
高主任抬高了聲音:“哪個呀?”
崔原:“還能哪個?找女人唄。我們最近手頭緊,我和王六兩個一起找的一個……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的。”
高主任:“……”
莊隊長:“……”
鄧寬忍著笑,沒說話。
崔原又道:“王六和那個女的可以作證。”
莊隊長當即也沒再說啥,等他和鄧寬出去,崔原才和高主任匯報手頭的工作。
高主任瞥了崔原一眼,問他:“最近鎮(zhèn)安公寓有沒有什么動靜?”
崔原搖頭:“我們手頭事情那么多,哪有時間盯著他們。”
高主任將信將疑道:“趕緊搬吧,被人發(fā)現,肯定疑神疑鬼的。”
“在搬了。”
*
莊隊長從駐港辦事處出來,直接驅車去了港興紙廠附近的監(jiān)視點。
這段時間,他們的監(jiān)視點在周圍換了三個位置,負責的警察是兩班倒日夜監(jiān)視著紙廠的動靜。
剛好李警長也在,他見莊隊長進來,忙道:“昨晚有新發(fā)現。”
“什么新發(fā)現?”
“他們這工程進度很快,前天新建的倉庫竣工,昨天打掃完衛(wèi)生,晚上就運了十幾卡車的紙漿過來。”
莊隊長問:“十幾卡車紙漿?”
李警長:“對,表面上是紙漿,但里面是什么,誰知道呢?他們卸貨也是在院子里卸的。”
莊隊長:“開進來的車輛有運東西走嗎?”
李警長:“沒有,他們用的是那種不帶車廂的卡車,運完空車走的。我們要不要進去搜?”
莊隊長略有些猶豫:“你讓我想一想。”
他主要是怕,運的真是紙漿。
一旦打草驚蛇,他們這半個月的監(jiān)視等待就白費了。
正聊著,兩個來換班的便衣警察從外面進來。
其中一個警察對李警長說:“頭兒,有新發(fā)現。”
“什么發(fā)現?”
“我們剛才在外面的大排檔吃飯,遇到港興紙廠值班的人,有個胖子走路一瘸一拐的,聽他們聊天,抱怨昨晚箱子太重,搬東西砸到腳,差點把腳趾都砸廢了。”
李警長:“他們不是搬的紙漿嗎?”
紙漿能有多重?砸到腳趾估計也就微紅,不可能砸廢了
那便衣警察說:“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莊隊長問:“他們是港興紙廠的普通工人?”
便衣警察搖頭:“不是,是最近從趙之敖旗下公司調來的工人。不過我看他們也并不知道搬的是什么東西,所以才那么大怨氣。”
李警長聞言跟莊隊長互相看了一眼,所以,昨晚那批貨真的有問題。
這次不用莊隊長說,李警長已經行動:“我去申請支援,大家準備行動。”
兩個小時后,警察再次上門把港興給圍起來了。
港興的工人開了門后,不讓對方搜查,鐵龍帶隊守在前面:“我們老板沒來之前,誰都不能搜。”
李警長拿出警棍:“我們是警察,今天我們是來工作的。現在誰是這里的負責人,趕緊開倉庫門。不然,我們就直接砸門了。大家互相配合,都好交差。”
“開哪個倉庫門?”
李警長指了指后頭:“先開新倉庫。”
鐵龍怕新做的門被砸壞,林遇梵之前也交待了,萬一有警察上門,不要跟對方來硬的,他便打開了新倉庫的庫門。
李警長和莊隊長站在新倉庫門前往里看,才新建的倉庫,那么快就堆了滿倉的紙漿,這就不正常。
跟上次不同,這次警察們是信心滿滿來騰挪搬運東西的。
李警長大聲提醒:“只要對比一下重量,就能知道里面有沒有東西。”
其他東西好藏,但那么大批量的黃金可不好藏。
三十多個警察,摩拳擦掌,開始一點點搬運檢查所有的紙漿。
因擔心地下有密室,除了檢查紙漿外,他們連地板的縫隙都不放過。
可惜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個遍,也沒有黃金的影子。
快天黑的時候,林遇梵終于來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趙之敖和警司查理。
李警長趕緊迎出來,先行禮:“Sir!”
隨即跟趙之敖夫婦打招呼:“趙先生,趙太太。”
莊隊長也?? 跟著出來,站在一邊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
查理問:“李沙展,這次這么大陣仗,有什么新發(fā)現嗎?”
李警長面露難色:“暫時沒有。”
趙之敖眼神在李警長和莊隊長之間來回脧趁:“我就好奇了,你們之前天天盯著我,現在又盯上我太太,你們究竟是幾個意思啊?”
李警長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們也是按規(guī)矩辦事,并不是有意為難趙先生和趙太太的。”
趙之敖:“既然你們說按照規(guī)矩辦事,那就是我們有很大嫌疑?請問證據在哪兒?”
李警長只能把責任往外推:“證據都在國民政府駐港辦事處手里。”
莊隊長沒想到李警長把責任推的一干二凈,但今天駐港辦就他一個人在,他也沒辦法把責任再往外推,便笑著解釋:“我今天在路上剛好聽見你們的工人說,昨晚搬紙漿砸到腳,差點把腳砸廢了,都知道紙漿其實就是木質纖維,怎么可能把腳砸廢了呢?所以才想著過來看看。并不是故意為難趙先生和趙太太,希望你們能體諒。”
林遇梵問鐵龍:“昨晚有工人砸到腳了?”
鐵龍回道:“我們一個工人卸貨的時候被車上的大秤砣給砸到了。”
林遇梵看向莊隊長:“莊隊長是嗎?我們工人被秤砣砸到腳,也算是嫌疑?”
現在莊隊長是不相信秤砣砸腳的,如果不心虛,隨便讓他們搜就是了。
但趙之敖這樣的大忙人,特意把警司請來,不就是為了阻攔他們繼續(xù)搜嗎?
莊隊長往右邊一指:“你們讓我們把另外兩個倉庫都搜了,我們才相信。”
林遇梵:“另外兩個倉庫你們之前不是已經搜過了嗎?”
莊隊長微微笑道:“那是半個月之前的事了。我們現在是懷疑昨晚送貨來你們院子里的那十幾輛貨車有問題。”
趙之敖盯著莊隊長:“把那兩個倉庫門打開沒問題,但是,如若在另外兩個倉庫里,也沒找到你們想要找的東西,你們打算怎么跟我們交代?”
莊隊長從來沒想過,如果沒找到東西,還要跟對方交代。
見這看似斯文的保密科隊長愣住,趙之敖拿出一把槍,“如果從我們倉庫里搜到你們說的贓物,我趙之敖挨你一個槍子,反之,你挨我一槍。”
莊隊長當即變了臉色。
趙之敖果然是個狠人,他當著查理警司的面說這話,就是為了逼退他的。
“你敢嗎?”趙之敖打給彈匣,上了一顆子彈。
查理警司和李警長都看出來了,反復上門搜查真的惹到了趙之敖,不然他不會這么生氣。
趙之敖把槍頂在莊隊長的心口:“敢不敢?”
騎虎難下的莊隊長,如果現在順坡下虎,是最好的,既給了查理和趙老板面子,也不會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中。
但他不能退,顯然趙之敖是心虛才這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他就此退讓,那他就中計了。
莊隊長咬了咬牙:“行。如果我沒在你們紙廠搜到贓物,你打我一槍。”
趙之敖收回槍,下巴微微一抬:“去搜吧。”
林遇梵給了鐵龍一個眼神,鐵龍趕緊去把另外兩個倉庫門也打開了。
莊隊長和李警長各帶十五人,兩邊倉庫同時開搜。
有了之前搜索的經驗,這次搜的比較快,等他們把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搜遍,卻絲毫沒有發(fā)現。
不對!
莊隊長不罷休,他叫來警察又里里外外重新搜了一遍。
結果依然是——沒有。
難道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錯覺?
不是!不可能的。
除非,從一開始,那個趙太太就是故意引他入局,就是等著羞辱他,羞辱找他們麻煩的保密科。
李警長雖然被莊隊長點了這么久,早已經很煩他,但此刻他是可憐他的。
“哎,莊隊,主動跪下來求饒,我也幫你跟警司求求情,不要硬抗。保命要緊。”
這個時候,臉面是最沒用的東西。
莊隊長沉著臉,他代表的是軍統(tǒng)保密科,他怎么能在英國佬面前,給一個商人下跪求饒?
他不能。
院子里大燈照在他慘白的臉上,莊隊長咬著后槽牙,頭微微一昂,“你打吧!”
趙之敖拿起槍,當著那么多警察的面要莊隊長的命,那不現實。
打斷他的狗腿,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而且,要打就打右腿。
趙之敖打開保險,對準了莊隊長的右腳。
李警長有點不忍心,想想如果打斷了腿,以后莊隊長這腳就基本上廢了。
但莊隊長自己不求饒,他不可能自己多管閑事求饒,只能眼睜睜看著……
而圍觀的警員們,更多的是興奮,大家早就被這個姓莊的給整煩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之前莊隊長是沒碰到硬茬,這次終于讓他碰到個他惹不起的。
趙之敖扣下扳機——嘣!
“啊!!!”一聲慘叫響徹夜空。
林遇梵也被嚇得后退了半步。
再一看,莊隊長捂住了自己的左手,痛苦地彎下了腰。
眾人這才發(fā)現,原來趙之敖沒有打斷莊隊長的右腿,而是打了他的左手,而且很明顯,手沒廢。
查理提醒莊隊長:“還不謝謝趙老板?”
李警長也趕緊過去扶住他:“快謝謝趙老板。”
莊隊長出了一腦門的汗,他沒想到趙之敖選擇了對他傷害最小的懲罰,心下竟然沒有仇恨,而是滿滿的感激,他點了點頭,說了半天才吐出兩個字:“謝謝!”
趙之敖冷哼一聲,把槍交給身后的沈特:“姓莊的,你就謝謝我太太吧,我實在不想弄臟她新買的紙廠,才手下留情的。”
莊隊長看向林遇梵,雖然他懷疑是林遇梵打一開始就故意引他入局的,但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多說什么,愿賭服輸,總之是他輸了。
“謝謝趙太太。”
林遇梵只眼皮微微一動,似乎在說,知道了。
查理警司向趙之敖夫婦又是一番的道歉,生怕這事傳到上面去,影響大家升職。
*
回家路上,林遇梵心情甚是愉悅。
畢竟這是她設的局,趙之敖也只是她局里的一個重要的壓軸的角色。
而她,是那個編劇。
她輕聲說:“我以為你真的要打斷他的腿。”
趙之敖笑道:“想要收服一個人,你得讓他先置身最壞的處境、最差的預期里,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留一手,給他一個沒那么差的結果,他就算心底對你還有敵意,但這份敵意在減弱三分的同時,還會增加幾分的尊重。”
這就是他要的結果。
看得出趙老板是個拿捏人的高手,林遇梵微微點著頭:“你剛才確實把他嚇得夠嗆,但是當他發(fā)現自己中槍的是手而不是腿的時候,他眼里閃過了一絲希望。”
趙之敖:“他以后估計會謹慎很多,暫時也不會再針對我們。”
兩人一路聊著天,趙之敖問她出版社的情況。
他摩挲著她的手背,問:“趙立翔幫季書同出的書,還在正常出嗎?”
林遇梵回道:“在正常出。要停嗎?”
趙之敖搖頭:“這個時候不能停,你就按照正常流程給他出書。”
如果貿然停了,反而惹人懷疑。
“快出版了,到時候可能還要跟季家人聯系。”
“他們季家姑嫂打官司,我們都不要插手,你讓媽也不要多管閑事。”
林遇梵:“你自己跟媽說,我說不合適。”
趙之敖微微頷首表示他自己溝通。
聊起他們出版社的名字,趙之敖問還改不改名。
林遇梵跟他細說:“保留原有的群青出版社,以后專做市井小說,然后新開一家出版社,出雜志,出版有文化深度的讀物。”
趙之敖好奇:“你想要出雜志?”
“嗯。名字取好了,雜志名字叫《萬象》,包羅萬象的意思。我們新出版社的名字叫尋光出版社。”
趙之敖沉下臉:“出版社的名字叫什么?”
“尋光。”林遇梵在他手掌上寫下名字,“好聽嗎?”
他的臉更臭了,他收回自己的手,只薄唇輕啟:“很普通。”
林遇梵低頭看他,有點不明所以,這人怎么說變臉就變臉。
她滿臉疑惑:“不好聽嗎?”
他沒直接回她,反而問:“誰取的名字?”
“我取的呀。我是老板。”她回。
他更不高興了,“沒有品味。”
趙之敖才吐槽完,林遇梵也沉下臉,無端端攻擊起她的品味來了。
“那你給取一個,我看看多有品味。”
他張口就來:“逆光、韶光、星光……哪個不比‘尋光’好?”
林遇梵直接頂回去:“沒覺得這些比‘尋光’好。”
她干脆側過臉不看他。
本來剛剛一起干了件舒心的大事,開開心心上車的兩人,下車的時候,互相不甩對方了。
原本還準備一起吃晚飯,回到家也是各吃各的。
林遇梵躺在浴缸里,邊泡澡邊回想剛才的對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想著想著,忽然發(fā)現,趙之敖重新取的名字,都有“光”字,就是沒有“尋”。
尋?
他特意把“尋”字給忽略掉了。
難道他在吃王牧尋的醋?
他不會以為她給出版社取名為“尋光”,是為了王牧尋吧?
神經病!
她罵了一句。
罵完竟覺渾身舒爽。
洗完澡抹完乳霜,發(fā)現趙之敖沒過來,醋勁這么大的醋壇子,她不去哄哄,他今晚肯定自己睡了。
思前想后,林遇梵還是決定去找他,解釋清楚,免得他晚上睡不著。
第55章 沒什么事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系好睡袍, 林遇梵打開趙之敖的衣帽間,進了他的臥室。
屋里靜悄悄的,有股淡淡的椰香味,不見趙之敖的蹤影。
往外走, 經過書房時, 聽見里面有說話聲。
好像是趙之敖和沈特在談事情,說話聲音很小, 聽不清里面在聊什么, 那么晚沈特還來匯報的, 必定是重要的事。
林遇梵略一躊躇,還是決定不去打擾, 先回房去了。
回到屋里桂香還在收拾東西,她小聲跟林遇梵說:“這幾天大太太天天往季家跑, 前段時間跟彭太太走得可近, 關系可好, 現在彭太太連著兩天打電話來約去喝茶, 她都沒空。”
林遇梵不想管她們的事,是她婆婆找兒媳, 不是她找,吃力不討好的事, 還是少管為妙。
今天趙之敖不過來,她倒樂得輕松了,便翻出稿紙, 開始思忖著, 應該做一個怎樣的專欄放在《萬象》里吸引眼球。
最好是能像上次那篇抗日紀事那般, 能持續(xù)吸引讀者關注度的。
她想了幾個方向,寫寫畫畫差不多十二點才睡覺。
*
莊隊長在醫(yī)院處理好傷口, 回到鎮(zhèn)安公寓已經是半夜。
剛吃了藥準備睡覺,電話鈴聲適時響起。
這個時間點打來的,不是上級,就是緊急事件,他拿起電話:“喂!”
“子光,你沒事吧?”聽筒里傳來靈狐的聲音。
莊子光下意識坐直了:“屬下沒事。子彈取出來了,幸好趙之敖手下留情。”
靈狐機警地提醒:“趙之敖不是對你手下留情,他是在跟你玩心理戰(zhàn)術,以此獲取你對他的尊重。”
莊子光并不傻,他清楚趙之敖的用意,但這份尊重一旦產生,就很難完全抹殺掉。
他應道:“屬下明白。我們這段時間幾乎把港城翻了個遍,但依然沒有那批黃金和文物的蹤影,我擔心物資已經被堂口那幫人轉到南洋去了。”
靈狐:“不,黑/幫堂口只是幫共產黨做事,他們把物資搶了,也只會運回內地。”
莊子光:“怎么確定是共產黨做的呢?”
靈狐:“上頭領導告訴我的。”
上邊的消息?
也就是說,上邊在共產黨那邊也安插了內線。
莊子光:“如果是這樣,物資可能已經被運往□□的解放區(qū)。”
靈狐:“羅湖關查的很嚴,陸路不可能。水路的話,自從出事之后,海運方面也查的很緊,在船上一旦被發(fā)現,那就是走投無路,避無可避的。這么重要的物資,我猜他們不會輕易冒險運出去。”
莊子光:“您的意思,這批物資還在港城?”
靈狐:“應該還在。上頭在解放區(qū)的內應,傳回來的消息是,東西還在港城。”
莊子光:“那我繼續(xù)尋找。”
靈狐:“共產黨在你們駐港辦事處安插了內鬼,你有什么動靜,他們都一清二楚,就算你刻意隱瞞,都瞞不住的。”
莊子光:“我懷疑一個人。”
“誰?”
“崔原崔隊長。季書同被殺后,警方那邊根據目擊群眾描繪的特征畫了一張嫌疑犯的素描,那張素描的部分特征跟崔原很像。”
靈狐:“怎么沒把他羈押起來審問?”
莊子光:“崔原有時間證人,出事那天,他跟王六一起去嫖.妓了,王六和那個妓女都給他作了時間證人。”
靈狐冷哼:“所謂的時間證人,也可能是串通好的。”
莊子光:“我是懷疑他們串通好了,劉胖子之前跟崔原關系就很不對付,劉胖子投訴過崔原,說他對調查趙之敖的事很不上心。高主任也是,都很不上心。”
靈狐對高主任還比較了解,知道他主要是怕事:“高主任應該是沒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崔原,你打算怎么處理?”
莊子光:“我假裝相信他們的證據,私下已經派人暗中盯著崔原的一舉一動。崔原最近跟著王六他們幾個住宿舍,沒有回家,我懷疑,他是怕被跟蹤,所以不敢回去。”
靈狐:“沒人知道他住哪里?”
莊子光:“他搬家了,搬去哪里,辦事處的檔案里沒有登記,所以這也很可疑。”
靈狐:“盯著他,不要被他發(fā)現,他遲早是要回家的。”
莊子光:“明白。”
靈狐:“我這次打電話是想通知你,上頭已經決定,讓你頂替季書寬的位置,從明天起,擔任駐港辦事處副主任一職。廣州會另外派一支特務隊過來,這支新的特務隊,以后歸你管。”
這算是升職了?
莊子光趕緊謝道:“謝謝科長栽培。那保密科這邊的事呢?”
靈狐:“保密3組依然歸你管。只是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你可以做更多的事。”
莊子光再次致謝:“謝謝領導信任。對了,關于季書同的死,還有一個可疑點,可能需要海城那邊配合調查。”
靈狐問:“你說。”
莊子光:“根據季書同太太的回憶,季書同在季師長的辦公室里找到了一張照片,說是一個女人畫畫的照片……”
靈狐馬上聽懂了,“董貞的照片?”
莊子光:“有可能是,但季書同太太沒看清照片,也不清楚內情,她只知道季書同拿這張照片出去見一個朋友,回來后季書同整個人都變了,原本要回港城上班的計劃也變成了全家移民海外。”
靈狐疑惑道:“他見的這個朋友認識董貞?”
莊子光:“應該是。季書同很有可能通過這個朋友知道了董貞的下落,董貞肯定是在港城,不然季書同為什么要改變計劃遠離港城呢?現在需要海城那邊的同事幫忙調查,季書同最后見的這位朋友究竟是誰。”
靈狐略有遲疑,海城現如今已然風雨飄搖,也不知道那邊的保密處會不會盡力去調查。
但靈狐不能讓莊子光失望,便道:“我會協(xié)調海城同事去調查。不過,港城這邊調查可能還會更快,季書同找到的董貞照片在哪里?”
莊子光:“季書同身上除了衣服,沒有任何遺物。他隨身攜帶的物品都不見了,包括那張照片。”
靈狐答應:“我讓海城保密科的人幫忙去查一下季書同最后見的究竟是誰。”
……
*
林遇梵早上起來才知道趙之敖昨晚半夜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能讓他徹夜不歸的,肯定不是小事。
吃了早飯,她跟姨太太們打麻將,今天三姨太章艾明雖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異常,不過,從打牌的章法看,章艾明的心思完全不在牌面上。
差不多十點半,趙之敖匆匆從外面回來。
他回來沒往她們這邊走,而是直接上了樓。
趙之敖一回來,章艾明的心更不在牌上了,林遇梵猜測他們有事要商量,便主動道:“我還要去上班,就不打了吧。”
陳丹丹帶著撒嬌的語氣笑道:“再打兩圈嘛,大少奶奶你每次贏了錢就走人……”
耿冬萍笑話她:“大少奶奶才不稀罕你這點錢。”
章艾明也順勢說道:“我今天頭有點疼,可能是要感冒了,我得回房睡個回籠覺。”
耿冬萍恍然大悟:“我說你今天怎么牌打的那么臭。”
陳丹丹沒辦法,大家只能說說笑笑地散了。
林遇梵上樓也沒去找趙之敖,而是回房拿了手提包,然后坐車上班去。
裝修后的出版社,干干凈凈的,看著很是清爽。
林遇梵的辦公室在三樓,她才到辦公室,卉巖就來找她。
這段時間,群青簽了十幾個簽約作家開始寫三毫紙小說,有寫得快的,已經交稿。
“社長,你抽空看看這兩本。”
卉巖把收到的兩本三毫紙小說放到林遇梵桌前,“其他的還有好幾本,也都在路上。”
林遇梵看了眼,兩本都不厚,“多少字?”
“都是4萬字左右。”
那以她看文的速度,很快能看完,林遇梵答應道:“行啊,我看完找你。”
兩本三毫紙小說,第一本叫《房客多情》,第二本《奪魂鎖》。
林遇梵一目十行快速看完后,馬上把卉巖叫來,“你自己看了嗎?”
卉巖笑道:“我和曉晴都看了。要不要把曉晴也叫來?”
“好,把她叫來。”
卉巖便開門把坐在門口秘書位置的賀曉晴叫了來。
三個女人開始聊這兩本小說。
曉晴拉凳子坐下,她看書比較挑剔:“《房客多情》好看點,就是沒什么內涵。《奪魂鎖》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太嚇人了,而且沒邏輯。”
卉巖點頭:“我跟曉晴意見差不多,《房客多情》講的是愛情故事,喜歡看的讀者應該會更多,內涵不內涵的,倒無所謂。《奪魂鎖》的情節(jié)經不起推敲,但它是鬼神故事,不講邏輯也沒什么,關鍵是故事不夠吸引人。”
林遇梵靠在椅背上:“市井小說的讀者群很廣泛,這兩本書的類型都可以有。我覺得不需要二選一,兩本都可以出。但得讓作者進行必要修改。”
卉巖贊同:“是的,都要修改。我這邊在匯總修改意見,社長你這邊有建議嗎?”
林遇梵:“《房客多情》的行文和內容還不夠貼地氣,行文細節(jié)不夠生活化,而且你一個稍微有點幽默的愛情小說,幽默的點太少了。這兩點改好,我覺得應該就不會有什么大問題。至于《奪魂鎖》,是一個驚恐獵奇題材,驚恐有了,但不夠驚奇,有好幾個劇情我覺得可以改一下。”
林遇梵把自己的想法跟卉巖一一說了。
卉巖是編輯,林遇梵一說她就懂,也知道怎么改,“我去跟作者溝通,我盯著他改。”
林遇梵雙手交叉在胸前:“我看了我們初步擬定的出版目錄,其實作為三毫紙小說的開山作品,暫時來說,缺少一本能引起轟動和關注度的小說。”
卉巖微微嘆氣:“我也是這個意思。我那天還跟王牧尋說,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黃金文物失竊案,我們能不能寫一本這種題材的小說出來?”
這倒提醒了林遇梵:“我覺得可以,就叫《黃金大劫案》!”
賀曉晴笑道:“幾十萬斤的黃金,一說大家眼睛都亮了,我爸我媽肯定會買來看。”
卉巖:“那我們自己得設計好情節(jié),再讓作者去寫。”
林遇梵試探問了一句:“你們說,這批黃金最后去了哪里,才會讓老百姓高興?”
賀曉晴:“當然是劫富濟貧雨露均沾人人有份,老百姓最高興。”
林遇梵把國民黨保密科到紙廠搜尋兩次的故事跟她們說了,卉巖馬上道:“把這段加在故事里。最終的結果就是,狼來了喊了多次,保密科的人被耍得團團轉,可他們沒想到,這批黃金最后就藏在紙廠里。”
林遇梵點頭:“有點意思。不過不要用紙廠,換個什么藥廠紡織廠,都可以。”
但這個題材能不能寫,她還得問問趙之敖,等確定了,再讓卉巖去找簽約作家寫《黃金大劫案》。
這邊開完會,王牧尋來找林遇梵聊《萬象》雜志的事。
目前邀稿進展順利,只要出得起稿費,稿子是不愁的,文章質量有王牧尋把關,也不用太擔心,現在主要是缺少一個能夠吸引讀者買他們雜志的亮點。
她想起王牧尋寫的《螳螂》,不禁問:“你這篇小說怎么《風華》雜志到現在還沒發(fā)表?”
王牧尋也不清楚:“他們沒退稿,估計是存稿量比較足吧,我們這種不知名的小作者就被排到后面去了。”
林遇梵建議:“你不如收回來在我們的雜志上發(fā)。”
王牧尋想了想:“不好收回來吧?我聯系看看。”
“應該可以,你試試。”
“你想把我那篇《螳螂》作為重點文章推薦?”
林遇梵給了王牧尋充分的尊重:“是的,作為重點文章推薦。”
說著,她話鋒一轉:“不過想以此吸引讀者可能還比較難,畢竟它只是一篇小說,最多也就連載三期。我想做一個系列的專欄,雜文類,主題我還沒想好,我這邊負責找人寫。”
王牧尋以為林遇梵有朋友想過作家癮,想在雜志上開一個專欄,他想反對,卻又找不到借口反對,畢竟她是老板她說了算。
他微皺著眉頭,問:“什么主題的專欄呢?”
“既然是雜文類的,當然是包羅萬象,什么有趣說什么。你預留半頁的版面就夠。”林遇梵并不是想找外人來寫專欄,她主要是想自己寫。
專門寫一個專欄,預測一些未來會發(fā)生的事,以此吸引讀者的關注,她相信肯定會有效果。
最起碼能把《萬象》的名氣先打起來,以后再慢慢發(fā)展壯大。
王牧尋問:“能不能找到四木?你小叔子不是認識他嗎?讓四木來寫個專欄也行。”
林遇梵目前不想再用四木的筆名,畢竟老二房的趙明杰兄弟算是死在四木手里的,趙家人知道真相,會不會心里有疙瘩?認為她太會算計?
趙之敖她倒還有信心他能理解,但王君瑤未必的,所以為了家庭和睦,還是算了。
以后就讓四木這個筆名塵封了吧。
最后定下來元旦發(fā)創(chuàng)刊號,時間很緊,大家各自分工合作。
林遇梵已經計劃好了,自己的專欄名稱叫問米,筆名米仙。
有點玄學的聯想,但里面沒有任何玄學的內容。
第一期她打算預告徐蚌會戰(zhàn)的結果,她相信她會一戰(zhàn)成名。
*
駐港辦事處二樓,莊隊長莊子光今天來得較晚,他走進副主任辦公室,秘書處已經把辦公室收拾地干干凈凈。
他關上門,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坐下,想靜靜待一會兒。
可剛坐下,就聽見敲門聲。
“莊副主任,高主任讓你去會議室開會。”
莊子光站起身,往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里有人在嘰嘰喳喳說著話,推開門,發(fā)現里面坐滿了人。
高主任坐在首位,左邊一溜是崔原帶的特務1隊,右邊一溜都是陌生面孔。
“莊隊長,哦,今天我們都應該改口叫莊副主任,恭喜榮升。”高主任先站起來跟他握手。
莊子光雖然還是保密科的隊長,但現在他也是駐港辦的副主任了,他笑道:“謝謝主任。”
崔原打趣道:“莊副主任,什么時候安排請客吃飯?”
莊子光不動聲色地笑道:“隨時。你們安排,我出錢。”
聽說有飯吃,王六笑著拍馬屁:“我就說莊隊長……哦,莊副主任最豪爽,最有人情味。”
眾人跟著說說笑笑要吃貴的。
高主任打斷他們:“先別說這些,我們先談正事。上頭從廣州抽調了一組特務小隊過來,我已經給他們命名了,原來崔原那一組是特務1隊,新來的是特務2隊。”
說著他指著右邊上首的高個男子說:“這是2隊的隊長董玉山,以后他們小隊,歸莊副主任你管。”
董玉山站起身給莊子光敬了個禮,“莊副主任,請多指教。”
莊子光沒想到這次上邊動作那么快。
大家互相介紹完畢后,高主任頗有些陰陽怪氣地說:“莊副主任,你現在是身兼二職,你們那邊有什么指示也應盡快跟我們這邊同步,免得我們什么都不知道。”
這次把莊子光調過來,還單獨管一隊,這種明顯分薄高主任權利的安排,讓高主任很不高興。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臉上始終保持得體的微笑。
莊子光放了個假消息:“那批丟失的黃金和文物,估計已經不在港城,上頭讓我們暫時把重點轉移到別的事情上。接下來應該會有新的工作安排,我們暫時先忙別的事。”
高主任好奇:“丟失的黃金和文物離開港城了?”
莊子光張了張手:“應該吧。具體我也不清楚。”
開會聊了大概半小時,大家才各自散去。
崔原跟著高主任回了主任辦公室,進去一關門,崔原就捏著嗓子學莊子光說話,“【應該吧,具體我也不清楚!】他媽的,神氣什么?帶著一幫皇家警察,故意避開我們,找了大半個月,勞民傷財,屁都沒找出來一個,怎么最后他升職,竟在主任你頭頂上拉屎。”
高主任白他一眼:“閉嘴,別說了。沒守住那么重要的物資,上邊要不是忙著打共產黨,早把我薅了!”
崔原拉開凳子坐下,“我是替主任你不值。”
高主任問他:“之前讓你搬家,你搬了嗎?”
崔原:“搬了搬了,再不搬,萬一被保密科的人撞見,以為我故意監(jiān)視他們!到時候找我麻煩,我是跳進黃河洗不清。現在我跟王六他們住宿舍,還省一筆房租錢。”
高主任警告:“我看他們會找你麻煩,你自己小心點。”
崔原心里有數:“大家都為黨國效命,憑什么他們就比我們高貴?大不了跟他們拼了。反正他們要搞敢我們,我肯定帶著兄弟們搞死他們。”
高主任揮揮手:“少惹麻煩,把接下來的工作做好。馬上有一批物資經過我們手轉送到臺灣去。這次不能再出錯。”
“主任放心,這次拼了老命也要保護住這批物資,絕對不給你丟臉。”
*
傍晚時候,趙之敖到三樓,進了章艾明的房間。
他坐下后,簡單說了一下這兩天的工作情況:“云滇文明的那批文物已經成功送走了,現在留下這批黃金,是有什么打算?”
他們倆人說話,習慣性有一人站在窗前往外看。
這次是章艾明站在了窗簾后面,她說:“組織的意思,把這批黃金留在港城,以后應急。”
把黃金留作應急,以后從港城采買國外物資,確實會更方便。
趙之敖點了點頭:“那得找個地方,好好藏起來。如今保密科表面上說不搜尋了,實際還在到處尋找,他們發(fā)了懸賞公告,凡是提供線索的,有重酬。竹字堂口那撥人,我擔心會有反水的。”
章艾明瞥了他一眼,說:“我倒覺得有個地方,現在很安全。”
趙之敖問:“哪里?”
章艾明:“港興紙廠。”
趙之敖馬上拒絕:“不行,這事不能牽扯到我太太。這是我的原則。”
章艾明理解他的意思,“那換哪里會比較安全呢?”
趙之敖略微思忖:“我再想想辦法。”
小白貓走前來,在章艾明腳下蹭了蹭。
章艾明輕聲說:“荊棘那邊最近有點麻煩,他找的幫手好像被保密科盯上了。”
趙之敖:“他這個幫手很不錯,用點苦肉計可以脫身的。這事交給我。”
交給趙之敖處理,章艾明確實很放心:“你二叔那邊,我們的人把他們送南洋了。”
季書同找趙彥暉的事,確實讓趙之敖很難辦。
如果可以不念親情,他是想把趙彥暉殺了永絕后患的。
組織幫他做了決定也好,他也就不用為難了。
“謝謝。”
他們聊完,趙之敖下樓來,剛到二樓,遇到林遇梵下班回來,夫妻兩個就堵在樓梯轉角處。
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開口說話。
最后還是趙之敖側了側身,禮讓道:“你先。”
林遇梵不走:“還生氣呢?”
趙之敖不承認,“誰生氣了?你不走我走了,到時候別說我沒讓你路。”
說完他大跨步轉身,往書房而去。
林遇梵緩步跟在他后面,本想進書房跟他說說話的,結果,他一進書房就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房門差點撞到林遇梵的臉。
把她氣得立馬推開門,一進去就忍不住罵:“你吃錯藥了?!”
趙之敖剛才隨手關門也只是習慣性的動作,他沒想到林遇梵要跟進來,不由理虧地軟了軟脾氣:“不是故意的,無心之失。”
林遇梵氣道:“還說不是故意的。沒見過這么小氣的男人。不就是一個小小出版社的名字嗎?我壓根沒往王牧尋身上想過,我想的是‘尋找光明’,你倒好,你就硬往我頭上扣帽子,非得說跟王牧尋有關。怎么有關啊?把王牧尋脫光了?所以叫尋光?”
把王牧尋脫光?
她說完,夫妻倆同時一頓!
此時正在外面吃三及第粥的王牧尋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而書房里,本來還很氣的林遇梵被自己逗笑了。
她故意調戲她男人,“要不,我把你脫光,讓你高興高興。”
這話說的。
“把我脫光了,你不高興?”他反問。
“我也高興。”她解他的襯衫扣子,一顆兩顆三顆,解完手伸了進去,到處撩撥。
他竭力忍著,看她能胡作非為到什么程度。
而她不信他真能忍,那靈活的手,就只是撩撥,手時重時輕,撩到他心坎里,但就是不干實事。
心里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滋擾著,在往他心窩里鉆。??
她就是個妖精。
他單手把她抱了起來,親上去,先把她上面的小嘴兒堵上,然后抱著她邊走邊吻,吻到她春光瀲滟,氣喘吁吁,他把門反鎖上。
林遇梵雙臂抱著他,故意撩他:“不生氣了?”
他不搭理,回身把她放在了書桌上,撩起旗袍,高度剛剛好。
他伸手按下了桌上的收音機,音量調大。
帶著點廣東話口音的播音員正在用國語播報著新聞。
“港督昨日宣布從1949年1月1日開始,放開全港糧食管控,市民擔心物價飛漲……”
桌角狠狠往墻上撞了一下,她腳趾瞬間繃緊,剛剛還撩人的雙手,此刻抓穩(wěn)了桌子的邊緣,生怕掉了下去。
收音機上下顛簸著,播音員的聲音響徹書房,同時竄入耳畔的,還有潺潺溪流從高處往下飛濺時啪啪的聲響。
那溪水濺起,灑了他們一身,在熱熱鬧鬧的播報聲中,兩人身心具醉。
沒有什么事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如果一覺不行,那就睡兩覺。
第56章 轟動全城
廣播新聞結束后, 是音樂放送時間。
隨著樂曲的漸漸舒緩,碰撞著墻壁的書桌也終于慢慢停歇。
從書桌上下來,林遇梵差點沒站穩(wěn),被趙之敖整個摟在了懷里。
接著他們又在沙發(fā)上來了一次, 整個身心舒暢了, 才算作罷。
“你把我旗袍弄臟了。”她難得說話帶著撒嬌的語氣。
他摟緊她:“弄臟了那就丟掉,買布重新做過。”
冬至前后, 天黑的早, 快六點了也沒人來敲門打擾。
下人們識趣的很。
都知道自從先生結婚, 大少奶奶從海城來港,夫妻倆表面上關系一般, 但實際黏膩的很。
大少奶奶臥室里的床單毛巾被子是洗得最多最勤快的,新做的旗袍還常常無故被撕爛, 以前幾個姨太太得寵的時候, 也沒這種情況。
晚上吃了飯開始刮風降溫, 他們干脆早早躲進被窩里, 在被窩里,面貼面, 背后,側著, 換著角度來,這種悶在暖洋洋被窩里的舒爽,也只有冬天才能體會到。
而這里的冬天來得特別晚特別短。
*
夜晚街上依然熱鬧, 路上有人賣粥, 有人賣紅薯, 還有賣炒粉賣炒田螺的。
崔原買了一包香煙慢悠悠在路上走著。
有人在跟蹤他。
他站在路邊抽了根煙,隨后買了一個烤紅薯, 邊吃著紅薯邊跟路邊攤老板聊天,聊天氣變冷,聊生意難做。
他眼神不時看向對面寫著“鳳”字的樓梯口。
吃完紅薯快,又買了小半根甘蔗,這才吃著甘蔗快步走向對面樓梯。
兩個跟蹤者,一個留在樓下,一個跟了上去。
沒多久,聽見樓上有打架的聲音,留在樓下的特務剛想往上跑,他同伴跑了下來。
“打起來了?”
“誰跟誰打?”
“崔原跟另外一個嫖客。”
兩人一商量決定不摻和,而是留在遠處繼續(xù)盯著。
過了十多分鐘,警察吹著哨子跑來,嫖客被打進了醫(yī)院,而崔原則被警察抓走了。
第二天下午,駐港辦事處,特務1隊辦公室里,高主任站在辦公室門口。
“崔原呢?”
鄧寬和王六等人紛紛搖頭表示不知道。
高主任更來氣了,他看了眼手表,曠工大半天連人影都不見。
“他不是跟你們一起住嗎?”
王六這才小聲說:“崔隊昨晚沒回來。”
高主任追問:“他去哪兒了?一晚上不回來?”
又沒人回答。
八成又去嫖了!!
高主任雙手叉腰:“沒有女人活不了?他媽的,這隊長他要做不了,那就給他撤了。”
鄧寬馬上道:“主任你別生氣,我們現在回去找找。”
“不用找!記下來,扣他工資。不扣工資不知道肉疼。”高主任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電話響。
龍井去接了電話,“喂!是啊……哦,是我們這兒的……啊?不會吧……好……”
掛了電話,龍井猶豫著要不要先跟兩個組長說。
高主任看出貓膩,忙問:“怎么了?”
龍井又看向王六和鄧寬。
“有屁快放!”高主任罵了一句。
龍井這才吞吞吐吐地說:“主任,崔隊打人被警察抓了。警署打電話來,問我們要不要保釋。”
高主任先是一愣,才問:“他為什么打架?”
鄧寬和王六也幾乎同時問:“崔隊打了誰?”
龍井聲音越說越小:“跟另外一個嫖客搶女人,還把人家打了。”
高主任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保釋個屁!讓他在里面蹲著。”
關鍵時候,一點都不省心。別說給他長臉,盡給他丟臉。
莊子光昨晚就知道崔原嫖妓打架被抓,傷者被打斷了胸肋骨,屬于故意傷人罪。
就算把崔原保釋出來,等開庭,法官也會判他入獄坐牢,輕則3個月,重則一年半載。
崔原一入獄,他這邊的線索也跟著斷了。
他只能跟警方溝通,懷疑崔原就是警方畫像上去碼頭接季書同那個人。
負責跟進此事的鄧寬知道后,跟王六商量著,給警方找了好幾個下巴后縮的人,警方很快安排了目擊證人來辨認嫌疑犯。
一排五個人,因為幾乎都是下巴后縮的,目擊證人最終沒有認出崔原。
所以季書同案只能暫時不了了之。
崔原則因傷人被關在里面一直沒保釋,等著法院開庭。
*
這天中午,林遇梵和孫敬喜母女在海邊的一個餐廳吃泰國菜。
吃完叫服務員買單的時候,服務員說后面那臺的食客已經幫她們買過單。
以為是誰呢,林遇梵回過頭去,發(fā)現是耀輝鞋廠的謝老板。
謝老板見林遇梵回過頭來,趕緊起身過來打招呼。
“趙太太,好久不見了,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你。”
林遇梵頗有些陰陽怪氣:“謝老板你這是賺大錢了,這么大方。”
謝老板陪著笑臉,畢竟上次兩棟宿舍樓的價錢已經談好了,結果在交易前他又反悔。
但人活在世上,誰不爭取自己的利益?
謝老板不認為自己有錯,但他依然還是心虛。
“我賺的都是小錢,怎么能跟你們比呢?”
孫敬喜問是誰?
林遇梵道:“耀輝鞋廠的謝老板。”
孫敬喜恍然大悟,忍不住數落謝老板:“你這人真是為了點蠅頭小利,不停地折騰,三番兩次不守信用,我家侄女上次就不應該放過你。她要是答應了季書寬的合作,你直接虧54萬,我侄女還是心太善……”
謝老板聽見54萬這個數字習慣性往后仰,之前差點被季書寬搞走54萬的事,讓他心有余悸。
他也知道林遇梵心善才讓他得以避免被誆這么大一筆錢,所以他是心甘情愿來請這頓飯的,“謝謝趙太太高抬貴手,所以說,認識趙太太是我謝某人的福氣。”
林遇梵看謝老板反應,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放棄跟季書寬合作,讓他避免損失54萬的事。
她頓時來了火氣,“看來謝老板早就知道這事?你既然知道我讓你避免損失54萬,你還能這么心安理得為了一萬幾千的小利益一而再失信與我?”
謝老板見林遇梵生氣了,忙道:“不是不是,趙太太你高風亮節(jié),你54萬都不要,還在乎這點小錢嗎?我那兩棟樓我原本以為你會加價買的,但你沒加,后來我只能賣給別人了。”
林遇梵是越聽越生氣:“我出多一萬幾千沒問題,問題的關鍵是,你在跟我協(xié)商好價錢后,臨時反悔,而且這不是第一次,這是第二次。所以我情愿不賺這個錢,也不會再跟你這種人合作。所以,你以后最好也不要遇事有求于我。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小聲說:“太太,這位先生已經買過單了。”
林遇梵從錢包里拿出錢放桌上:“別人買單跟我沒關系,這是我付的餐費。”
謝老板一身冷汗,他真是買單買出個錯來了。得罪誰不好,得罪人趙太太。
“趙太太,你別生氣。做生意講究的是親兄弟明算賬,我們一碼歸一碼……”
孫敬喜懟他:“做生意最講究的是信用二字,誰跟你親兄弟明算賬。借過,你堵住我的路了。”
謝老板趕緊退了一步給她們讓出位置。
出了餐廳,賀曉晴小聲笑道:“你們兩個剛才真兇。”
孫敬喜教她:“有些人沒臉沒皮的,不是可以結交的朋友,你就得對他兇一點。”
林遇梵倒也還好,畢竟當初選擇不跟季書寬合作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只是討厭謝老板這種不講信用,還以為能跟她成為好友的人。
上車后,先送孫敬喜回家,賀曉晴則和林遇梵去出版社上班。
成為老板之后,確實上班自由多了。
除非有重要會議或者工作,林遇梵現在很少早上出現在出版社。
今天下午安排了會議,林遇梵一來,賀曉晴便去組織人開會。
紅姐的兒子病好之后,她終于回來上班。
林遇梵慰問了幾句,才開始正式開會。
開會慣例是陳主任先匯報近期出版社的工作情況。
除了三毫紙小說和《萬象》雜志的籌備之外,接下來主要是推進季書同遺作的發(fā)行。
負責相關工作的阿棠道:“季書同的遺作已經印好,禮拜三禮拜四開始送去各大圖書市場,禮拜六會在港城書局舉行一個紀念活動,季家人將會出席。”
林遇梵問:“《港明日報》是不是會給季書同遺作打廣告?”
阿棠:“是的。會有一個專訪。我們要不要借這個勢,推我們的廣告信息?”
這還是之前楊品文提出來的想法。
林遇梵搖頭:“不用。不要混一起。”
阿棠記下來:“社長你也會出席嗎?”
林遇梵:“我會去。”
接下來是關于三毫紙小說的出版問題。
卉巖道:“《房客多情》和《奪魂鎖》已經修改好,社長你看過沒問題,那我們就開始付印了。我們首印定的是各一千冊。還有另外兩本小說也已經完成第二次修改,在第一批小說出街之后,可以馬上準備印刷另外兩本。現在我們比較擔心的是,怎么讓更多的讀者知道有三毫紙小說。”
阿晉建議:“可以在報紙上打廣告。豆腐塊廣告,價格也不算貴。”
老板肯定給得起這個錢。
大家都認為打廣告是最快最直接的宣傳方式。
卉巖:“就算打廣告,也要有的放矢,要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
這個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就是《黃金大劫案》。
卉巖沒說出來,但林遇梵知道她的意思。
《黃金大劫案》配合廣告宣傳,那絕對是能夠引起小小轟動的。
關于能不能寫《黃金大劫案》的問題,她問了趙之敖的意見。
趙之敖不但贊成他們寫,而且贊同他們寫得轟轟烈烈的,借此轉移軍統(tǒng)和警方的注意力。
林遇梵把前面的桌子放邊上去:“我考慮過了,《黃金大劫案》可以寫,有合適的作家嗎?”
卉巖笑容浮上了臉,她已經提前挑選好了人選:“有合適的作家,我馬上聯系。”
卉巖做事讓人方心,林遇梵算了下時間,道:“為了配合宣傳,這本撰寫速度要快,幾天內要寫好,下周我們就可以付印出版。”
卉巖對紅姐說:“紅姐,你先去申請書號。”
紅姐點頭:“好,我等會兒就去。”
接下來是雜志上的事,王牧尋這幾天都沒怎么睡,他頂著黑眼圈開始匯報工作。
這一世的王牧尋跟上一世比,真的改變太大。
上一世林遇梵催他寫稿催到想哭,她何曾想過,他會這么積極投入工作。
《萬象》沒有邀請著名作家來寫卷首語,所以卷首語就是林遇梵自己寫的。
重點篇目有王牧尋的《螳螂》之外,還有邀約作家寫的游記,散文,時事評論,以及尋找到賣香煙小女孩小婉萍的下落,做了第一篇的追蹤報道。
王牧尋說:“所有的稿子都已經審完了,美工也已經開始做相關的設計,內容足夠豐富,就看怎么打響我們的名頭了。”
林遇梵給大家打預防針:“創(chuàng)刊號肯定是虧錢的,廣告上我不打算投入太多。可以做一些優(yōu)惠活動,例如買雜志送三毫紙小說;買兩本或者三本三毫紙小說,送一本雜志之類的。”
《萬象》有時間慢慢積累名氣,她不著急一炮而紅。
她還打算大量送親戚朋友和媒體記者,主打一個,事后發(fā)現——問米專欄的米仙是個精準的預言家。
陳主任略有擔憂:“這么送法,我們豈不是要虧很多錢?”
林遇梵:“前期虧點錢沒事。”
虧錢沒事!
有老板這句話,大家就放心了。
上次他們開會定下來雜志定價1港幣,王牧尋問要印多少冊比較合適?
陳主任建議:“印1000冊吧。”
印越多虧越多,創(chuàng)刊號可以印少點。
林遇梵已經想好了:“印3000冊。”
三千冊太多了!
陳主任給林遇梵算賬:“我找王牧尋和財務一起算過,稿費成本大概300元,印刷成本300元,其他成本200元,也就是說每一本的成本價在8毛錢左右,我們定價1元,但給到圖書商,批發(fā)價最多6毛。所以我們每印多一本,都是虧錢的。”
林遇梵也有自己的賬本:“但你稿費成本是固定的,印多點,印刷和其他成本會適當增加,但增加也不會太多。印3000本,成本也就1000多元,這一千多我還虧的起。想要讓更多人知道《萬象》,創(chuàng)刊號肯定要大量贈送,1000本數量太少了。”
王牧尋也贊同林遇梵的意見:“創(chuàng)刊號印多一些沒問題,贈送也沒問題,很多雜志的創(chuàng)刊號,為了打響名堂,都是去街頭直接免費送的。”
最后就定下來,《萬象》創(chuàng)刊號印3000冊,下周印刷,元旦發(fā)行。
開完會,王牧尋來找林遇梵:“問米專欄的稿子,你朋友還沒給你嗎?”
“給了。”林遇梵拿出一張紙,這是打字機打好的。
上面就兩行字。
【問米:徐蚌會戰(zhàn)什么時候結束,哪一方贏?】
【米仙:1949年1月16日結束,共軍贏,國軍慘敗。】
王牧尋看完愣了一下,他已經不記得徐蚌會戰(zhàn)的結束時間,但哪一方贏他還是知道的。
他好奇:“你這個朋友怎么預測出來的?”
林遇梵輕聲道:“你沒看嗎?問米。”
王牧尋半信半疑:“問米?”
“對啊。”林遇梵翻開桌上的稿子看起來。
他又問:“你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林遇梵瞥他一眼:“女的。有問題嗎?”
王牧尋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沒問題。”
快下班的時候,卉巖急匆匆來找林遇梵:“我之前選好的那個寫《黃金大劫案》的作家生病住院了,這稿子他可能一時半會兒寫不出來。我想換一個人寫,但又怕對方寫不好。怎么辦,要等嗎?”
林遇梵愣了一下,“等什么?”
問完,她知道卉巖是想等那位生病的作家病好了再寫。
“不行。那就錯過時機了。”
卉巖滿臉愁容:“也是。但換人寫,我真怕把這么好的題材搞砸了。”
林遇梵:“試一試,我們還要審稿的。不滿意的話,你可以讓他改。”
“好。我馬上聯系人。”卉巖風風火火出去了。
*
傍晚回到家,這兩天降溫,花園草坪上的草都沒以往那么翠綠了。
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年四季都在開花的勒杜鵑依然開得繁盛。
林遇梵剛下車,遇見趙立翔下班回來,他手里提著個湯壺。
林遇梵問他:“你怎么提湯壺上班。”
趙立翔滿臉無奈:“媽非讓我?guī)o季書娉喝。”
王君瑤被趙之敖警告后,沒再插手季家官司的事,不過對季書娉個人,那是越來越關心。
林遇梵提醒:“你不想帶可以不帶的,你們報社食堂不也有湯嗎?”
趙立翔無所謂:“季書娉也喜歡喝家里的湯。她一個人挺可憐的,我媽又喜歡她,我就幫忙做做橋梁吧。不過,讓我娶季書娉那是不可能的。我又不喜歡她。”
林遇梵這才放心了,她知道趙之敖不希望跟季家結親。
“那你喜歡怎樣的女孩?”
趙立翔心想,像你這樣的。
但這話他說不出口,只模棱兩可道:“漂亮,大方,溫柔。平時有點小脾氣也沒關系,我可以包容。”
說完,他偷偷看她。
漂亮大方溫柔,林遇梵根本沒往自己身上套,只以為這是大部分中國男人對妻子的想象。
幸好趙之敖沒要求她溫柔。
她隨口問:“你們報社女同事多嗎?”
趙立翔:“很少。”
這個年代的男女婚姻,大部分都是靠別人介紹,倚靠自己找男女朋友,確實很難。
這種事還是交給王君瑤操心吧。
周六這天是季書同遺作《四時》的發(fā)布會暨季書同追思會。
林遇梵一早就到了活動現場,而趙立翔去季家接了季書娉前來,季家二少奶奶則在娘家人陪同下出席紀念活動。
林遇梵和季書娉聊了會兒,才知道她和二嫂達成了和解。
“她畢竟是我二嫂,我也不想跟她把關系鬧的太僵。海城賣房子的錢還有大宅都給她了,老家田莊賣的錢我們一人一半。港城的物業(yè)和資產都歸我。”
現在算起來是平分,但認真論起來,季書娉是賺了的,因為海城的資產接下來會快速貶值,而她手里頭的港城物業(yè),則相反,接下來幾年都會大漲。
林遇梵安慰:“和解了也好,打官司太傷神。”
“是呀。這段時間,幸好有你們,還有大太太一直在幫我,在支持我,要不然,我真撐不下去的。”說著,季書娉眼眶又紅了。
季書娉看著桌上的新書,“還有立翔,要不是他幫忙,出錢出力,我二哥的遺作怎么能出版呢。大太太說的對,我們家會慢慢否極泰來的。”
林遇梵又勸慰了她幾句。
剛好季書同太太也過來感謝林遇梵幫忙出書張羅,林遇梵便站起來,跟人聊了幾句。
紀念會大概進行了一個小時,季家人承諾把所有的稿費收入都捐給兒童福利慈善基金。
會后,林遇梵沒有回家,而是去出版社看《黃金大劫案》的初稿。
卉巖拉著苦瓜臉:“完全偏題了,我讓他改,他說他改不了。我和阿晉商量了,實在不行,我和阿晉分工把稿子改出來。”
林遇梵讓她別著急:“你給我半小時時間,我先看一眼。你先忙你的。”
沒用半小時,林遇梵只花了二十分鐘不到,就把全文瀏覽完了。
這個作者也是個奇才,活脫脫把一個驚奇故事,寫成了愛情小說。
“我覺得他這個故事還可以,不過要換一個殼,不要寫什么《黃金大劫案》,直接改成《堂口老大的愛與恨》會更合適。”
卉巖都快要哭了,“我給他列了一二三四個要點,他就用了第一點,后面就完全忽略,自由發(fā)揮了。”
林遇梵知道編輯部手上還有大量的工作,而且《黃金大劫案》的故事,她是最熟悉的。
“我來寫吧。”林遇梵說。
卉巖愣了一下,馬上笑道:“還是我和阿晉改改吧。”
她不是怕老板辛苦,主要是怕老板寫不來。
在她眼里,林遇梵只是個有點文學素養(yǎng),還有點文化情懷的闊太太。
再有情懷的闊太太,也只是闊太太,寫個卷首語可能勉強可以,但要寫一部結構完整,想要一炮而紅的小說,那有點癡人說夢了。
如果老板可以自己上,要他們做什么?
林遇梵知道卉巖心中的疑慮,她也不能告訴卉巖,她是四木。
“你如果不放心,那就兩手準備,你們改你們的,我寫我的。”
卉巖也不能不讓老板寫,只好答應了。
做好兩手準備吧。
林遇梵把手中的稿子給回卉巖:“這本還可以,換個書名,把盜取黃金的內容改了,單出一本三毫紙小說。讓他改好結算稿費。”
不能讓別人白忙活。
老板還是心善。
卉巖點頭應道:“我跟他商量看看怎么改。”
林遇梵是個行動派,她回去就開始寫,從周六下午寫到周一上午,完成了《黃金大劫案》全書四萬字的撰寫。
這次她沒有用筆名,直接落款,林遇梵。
周一中午,林遇梵來到出版社,卉巖看見她就跟了進來。
她把她和阿晉兩人縫合的《黃金大劫案》放林遇梵案頭:“社長,你看看行不行,如果可以,我們馬上校對,爭取后天交給印刷廠排版,周五跟著雜志一起出。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往后推了。”
林遇梵從手提包里拿出一份自己寫的稿子遞給卉巖:“我寫的。”
卉巖接過稿子,滿臉詫異:“那么快?!”
隨后快速閱讀,才看了幾行字,就不自覺被劇情吸引。
這是老板用一個周末寫的?
行文太老練了!
這驚奇小說,竟然完美融合了諷刺和幽默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才看了十來分鐘,卉巖看得熱血沸騰,忍不住拍了拍桌面,“寫得好!”
拍完桌子,她才回過神,自己還在社長辦公室。
卉巖滿臉微笑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抽回林遇梵手里的稿子:“社長,我們這個你不用看了,就用你的!你這篇真絕!”
有這么夸張嗎?
林遇梵微微往椅子上靠:“你還沒看完呢,等你看完。”
卉巖信心滿滿:“社長,請你相信我多年編輯的眼光。你這部三毫紙小說,配合適當的宣傳肯定可以!”
1949年元旦,《黃金大劫案》正式出街,同時附贈《萬象》創(chuàng)刊號。
當天趙之敖在《港明日報》頭版買了整版廣告給他太太的《黃金大劫案》打廣告。
《黃金大劫案》一經推出,轟動全港。
第57章 醋王之王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平時溫暖如春的港城,一天之內經歷四季。
冷得季書娉打了個噴嚏。
收了傘上樓,到了三樓,她先去編輯部找卉巖聊了會兒, 之后才由賀曉晴把她帶到社長辦公室。
季書娉來之前, 先打了個電話,知道林遇梵在辦公室, 她才來的。
季書娉也是個識趣的人, 來到出版社, 她沒叫林遇梵嫂子,而是笑著稱呼:“林社長早啊。”
今天是1948年的最后一天, 因為《黃金大劫案》和《萬象》明天即將出版,今天出版社忙的人仰馬翻。
林遇梵正在看前兩天出版的第一批三毫紙小說《房客多情》和《奪魂鎖》的銷售情況匯總, 目前市場反響非常好, 阿棠那邊催促盡快加印。
見季書娉進來, 林遇梵笑著打招呼:“書娉早啊。外面雨下很大嗎?”
“還行。不算很大。”季書娉坐下后, 把手里拿著的文件遞給林遇梵。
今天季書娉過來是為了公務,“這是你們出版社訂的廣告位, 內容您再確認一下。”
他們出版社訂了明天《港明日報》四分之一版的廣告位,廣告內容是《黃金大劫案》等系列三毫紙小說出版及優(yōu)惠信息, 讀者憑借報紙廣告可以免費領取《萬象》雜志一本。
內容都是編輯部給到《港明日報》的,半版廣告寫得滿滿當當,很符合此時的廣告風格。
林遇梵問:“卉巖他們看過了嗎?”
“剛給他們看了。他們給了修改意見, 我都寫下上面了。”
既然卉巖他們審核過, 林遇梵自然相信他們的水平, 她笑道:“我這邊也沒什么問題。”
林遇梵抬頭看著季書娉,相信她進來找她如果不為敘舊, 肯定還有其他的事。
果然,季書娉又神神秘秘地拿出另外一份文件:“今天我來找你是為了這個,趙之敖先生訂了元旦的頭版廣告位,具體內容他們公司的人讓我來跟您確認,林社長您看看這樣行嗎?”
林遇梵頗為意外,趙之敖去廣州參加國民政府的元旦晚宴,這兩天都不在港城,她哪里想到,他在外地也沒忘記她這邊的事兒。
她接過文件細看,跟她們出版社四分之一版廣告位置填得滿滿當當不同,趙老板買了整版廣告,卻只有一行字。
【祝夫人林遇梵女士之巨著《黃金大劫案》新書開售。夫趙之敖敬賀。】
巨著!!!
巨著之母林遇梵尷尬地有些無語:“……”
季書娉解釋:“《黃金大劫案》這五個字會放在中間用大號字體。我的建議是,下面可以加上一小段小說的內容介紹。”
林遇梵打開鋼筆把“之巨著”給圈了,“這個改成‘著作三毫紙小說之’。”
季書娉忍不住笑道:“好,我讓他們改。趙先生不在港城,他們公司跟我對接的人也不好把握這些字眼。”
林遇梵也笑:“難為他們了……內容簡介卉巖那邊有,版面最下方加上一段小字備注,把有出售《黃金大劫案》的書店名字列上。”
季書娉拿小本子快速記了下來,“這些資料我知道哪里有,我問她們要。”
如果季書娉不是季家的女兒,還真是個可以做朋友的姑娘。
性格好相處,懂得為人處世,做事也認真周全,讓人放心。
林遇梵點頭感謝:“好,麻煩你特意跑一趟。”
“哪里麻煩,都是我應該做的。”
把文件放進包里,忙完公務,季書娉笑著換了個語氣,“嫂子元旦要出去玩嗎?”
林遇梵笑道:“之敖要過幾天才回來,等他回來再說。年底大家都忙,國內又這么亂,應該不會出去玩。”
季書娉:“大太太邀我去你們家過元旦,我說我就不去了,我元旦還要值班,忙起來也好,事情一多,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一年三個至親橫死,自己又遠在他鄉(xiāng),身邊無一親人,這么大的打擊,確實很難熬。
林遇梵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好,她自己起碼還有娘家人在身旁,丈夫和婆家人也都不錯,再溫言暖語的話,聽在別人耳里也都只是隔靴搔癢。
所以她干脆不安慰,只是笑道:“我們出版社元旦全部要加班。沒辦法,剛好選了個節(jié)假日出書。”
季書娉的蘋果臉微微有些蠟白,她道:“我這兩天在家把你們新出版的兩本三毫紙小說全看了,好有意思。看完我把小說放在車里,司機說想看就借給他看吧,結果他看入迷了,問我在哪兒買的,家里的伙夫也要看。”
這是個好信號!
林遇梵笑問:“他們都喜歡看啊?”
季書娉重重點頭:“都喜歡!三毫紙小說門檻低,又有趣,認識字就能看懂,就是你們現在鋪貨有點少,我們家伙夫跑了好幾家書店才買到。”
林遇梵:“我們初版印的確實有點少。”
“你們現在做的這個三毫紙小說,應該很有前景,我和立翔都跟我們報社的主編推薦了,如果你們這次反響好,可以邀請你們編輯在我們副刊寫篇時評,既貼近時事,又能幫你們宣傳,一舉兩得。”
林遇梵聽趙立翔說過這事,她笑道:“好呀,我也希望能夠有這個機會。”
季書娉也沒多坐,她還得趕緊把修改意見帶回去。
等她離開,林遇梵把陳主任叫了來。
林遇梵站起來去旁邊桌子上的熱水瓶里倒了杯熱水,“雖然《黃金大劫案》明天才正式上架,各項宣傳也才開始,但《房客多情》和《奪魂鎖》已經出街三天,目前反響很好,市場部那邊催促加印……”
陳主任點頭:“阿棠跟我說了。不過現在印刷廠在準備印第二批三毫紙小說,根本印不過來。我讓阿勇問了北區(qū)一家印刷廠,價格能便宜一點,但他們那邊沒我們要的紙張。現在要進書紙又來不及。”
林遇梵馬上道:“我們紙廠有紙。”
她在便簽紙上寫了個電話號碼,“這是港興紙廠電話,你讓阿勇直接去對接,我們可以自己給印刷廠提供紙張。”
陳主任沒想到這事就這么解決了,他笑道:“那我讓北區(qū)印刷廠印新一批的書,《房客多情》和《奪魂鎖》的加印還是給原來的印刷廠,他們那邊有版,速度會更快。”
“可以,就這么安排。”
“各加印多少?”
“《房客多情》加印3000本,《奪魂鎖》加印2000本。”
安排好手頭上的這些事,林遇梵想想還是擔心以后不夠紙用,又讓鐵龍把港興紙廠所有的空地都給搭起來,做成臨時倉庫,以進更多的紙漿。
*
王六、鄧寬和龍井等人從法院回來,崔原被判了四個月有期徒刑。
被判刑的時候,崔原嘴角微微往上彎起,他笑了,顯然他很滿意這個結果。
但兄弟們回來卻一個個垂頭喪氣,沒了主心骨,沒了頭兒撐腰,他們哪兒比得過從廣州調來的特務2隊。
王六抽著煙,小聲嘆氣:“我們頭兒的位置,會不會被外人給占了?”
鄧寬整理桌上的資料,他搖頭:“應該不至于吧?四個月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龍井貼上來,“你們兩個是組長,要上也是你們上啊。”
王六和鄧寬互相看了看,王六在特務隊比鄧寬的根基更深,按道理鄧寬也不會跟他爭。
王六問鄧寬:“你怎么想的?”
誰不想上位呢?鄧寬肯定也想。
但是,如果他們自己內斗,那得益的就是別人。
鄧寬說:“與其讓別人來管我們,那還不如你上。我們這一組的人都可以支持你。”
王六伸手搭在鄧寬肩膀上:“還是我們展哥講義氣。如果讓我做了隊長,我絕對不會虧待我們自己兄弟。有機會,我們就一起賺票大的。”
鄧寬好奇:“怎么賺票大的?”
王六自信滿滿:“總有機會的。”
現在國民政府不停運東西到港城來轉運,雖然近期大部分是國民政府的各種檔案,但以后肯定還有機會運送貴重物品的。
到時候就如法炮制,想來錢還不容易?
龍井見兩位組長都談好了條件,他也就站定立場,拍胸脯:“六哥你放心,下午開會,我們都投你。”
結果下午開會,原本崔原的那個位置坐?? 了個陌生男子。
這男子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長得很帥,而且很沉穩(wěn)。
高主任進來就直接介紹:“這位是從重慶調來的肖則鵬,從今天開始,他擔任特務一隊的隊長一職。大家歡迎。”
莊子光那邊的特務二隊都在積極鼓掌歡迎,而1隊這邊,大家面面相覷,沒人吱聲。
王六的臉是青一陣紅一陣,煮熟的鴨子,說飛就飛了。
他氣得半天說不上話來。
但當高主任眼神冷冷掃過來時,王六不得不率先鼓掌,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歡迎肖隊長。”
一隊這邊的其他隊員這才跟著稀拉拉鼓掌。
開完會,王六忍不住去找高主任。
“主任,現在別人頂了我們老大的位置,那等崔隊出來,他怎么辦?”
高主任瞟王六一眼,他知道王六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他主要是為自己鳴不平,憑什么要外人來管他們。
高主任拉開椅子坐下:“上面的決定,這是我能改變的?不好好做事,只會吃喝嫖賭抽,一個二個盡給我丟人,滾出去都他媽的好好反省。”
“不是,主任……”
“出去!”
王六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出去。
*
元旦這天,原本下雨的天,突然放晴了。
《黃金大劫案》和《萬象》順利出街。
而訂閱了《港明日報》的讀者們,一大清早看到《黃金大劫案》的整版廣告。
這在港城也是史無前例的。
沒有誰會這么舍得花錢給一本新書打整版廣告!
賣報的小商販更是背著大筐,在街上沿途叫賣:“大富豪趙之敖老婆親筆寫小說《黃金大劫案》3毫紙一本,揭秘國民黨丟失30萬斤黃金大案,3毛錢一本,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想看的快買,限量發(fā)售,先到得到!”
3毛錢就能知道前一陣鬧得沸沸揚揚的黃金大案丟失玄機?
別人寫大家可能還沒那么大興趣,這可是港城首富趙之敖太太寫的?!!
萬一人家知道內幕呢?
街頭巷尾那些商鋪老板和路上行人,都紛紛解囊購買。
而訂閱了報紙的人,因為能夠憑廣告免費領取《萬象》雜志,導致書店剛開門就排起了長龍。
林遇梵準備了300本《黃金大劫案》,隨著《港明日報》贈送給了在各個領域都有話語權的人。
這些人就算對《黃金大劫案》沒興趣,也會對本書作者趙之敖的太太有興趣,送出去的三百本書在港城激起了討論熱潮。
那些有錢人見面都在討論《黃金大劫案》,似乎不說這個,你就跟不上潮流了。
各報紙雜志爭相報道,一時間,《黃金大劫案》可謂街知巷聞,港城無人不知林遇梵大名。
其中把《黃金大劫案》這本書研究得最透徹、最認真的是軍統(tǒng)保密科的人。
莊子光坐在房間已經把《黃金大劫案》看了無數遍,并用筆把重點段落圈起來,折角做好印記。
《黃金大劫案》講述了洪門堂口的小頭目阿龍,為了阻止國民黨把從國內搜刮的大量黃金送去美國換武器打自己人,他帶著兄弟冒死劫走黃金,并利用一間破舊紡織廠作為掩護跟國民黨特務隊斗智斗勇的故事。在國民黨搜了三次紡織廠倉庫而無果的背景下,阿龍偷偷把藏在別處的黃金轉移到了紡織廠,埋在紡織廠的水塘里。阿龍和兄弟們發(fā)誓,等戰(zhàn)爭結束,這筆黃金要捐給國家,建學堂,造福民眾……
故事亦真亦假,難分真假!
莊子光這幾天沒睡好,手臂疼,頭也疼。
晚上十一點,電話鈴聲準時響起。
拿起電話,莊子光先恭喜靈狐:“恭喜領導榮升保密處副處長。”
靈狐跟他打起了官腔:“只要認真做事,上頭是會給我們機會的。”
莊子光:“屬下領會。”
靈狐問:“這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黃金大劫案》你看了嗎?”
莊子光回道:“看了,還做了筆記。”
靈狐:“簡單說說。”
莊子光:“《黃金大劫案》細節(jié)寫得相當精彩,我甚至懷疑,這個作者當時是不是在現場。”
靈狐非常肯定道:“不用懷疑,她不在。她當時在給她婆婆過生日。”
莊子光當然知道這個內情,他說:“我知道。所以我懷疑這不是林遇梵自己寫的,林遇梵不過是個富家太太,她怎么可能寫得出這種帶著傳奇色彩的男性小說呢?而且從《黃金大劫案》的行文上,完全看不出是女人寫的,我懷疑是別人代筆,親歷者代筆,而林遇梵只是享受了這個作者的光環(huán)。”
靈狐明白他的意思:“你這個懷疑成立的前提條件是,趙之敖就是黃金大案的掠奪者。”
莊子光神色微黯:“我認為就是他。”
“何以見得?”
“劉胖子在調查趙之敖姨太太的時候被殺了,被殺的同時,劉胖子泄漏了倉庫里黃金和文物的秘密。還有,上次你告訴我,海城保密科幫忙調查的結果,季書同最后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趙之敖的二叔趙彥暉。而趙彥暉這么巧,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失蹤了。這種種跡象都表面,趙之敖他就算不是共產黨,他也在做政治投資,他在暗中幫共產黨做事。”
靈狐:“你分析的很在理,但我們沒有證據,不是嗎?”
莊子光:“對。趙之敖夫婦兩個都太狡猾了。故事里的紡織廠代指的就是港興紙廠,之前他們在紙廠特意搞了個煙幕彈引我們上鉤,害我挨了一槍。這次他們利用《黃金大劫案》又重施故技,她明明白白告訴觀眾,黃金就被埋在紡織廠的地下……”
靈狐:“你認為這是個陷阱?”
莊子光:“我認為就是陷阱。以趙之敖那么謹慎的脾性,他不可能大喇喇把黃金埋藏點寫在小說里。我認為他們是想聲東擊西、渾水摸魚,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在紙廠上繼續(xù)浪費時間和精力。”
靈狐略一沉吟:“我也詳細看了《黃金大劫案》,趙之敖夫婦是深知,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這個道理的,我很懷疑,他們真把黃金埋紙廠了。狼來了的故事,前面虛晃了幾次,但最后,狼不就真的來了嗎?”
被趙之敖打了一槍的手臂隱隱作痛,莊子光搖頭:“屬下認為他們不可能把黃金埋在紙廠。”
靈狐微微冷笑:“子光,你是不是怕了?”
莊子光辯解道:“不是。我要是怕了趙之敖,我就不會一而再地懷疑他。”
靈狐并不相信:“我認為你有心理障礙了。這個任務我可以交給別人,但是,我交給別人,就破不了趙之敖在你心里種下的魔咒。這件事,還是要你自己來解。”
莊子光:“!”
他想拒絕,但他沒辦法拒絕,只好道:“屬下明白。”
靈狐:“你明白就好。駐港辦內鬼的事,查得怎么樣?”
莊子光:“崔原被判了4個月。內鬼肯定就是他,他為了躲避我們的追查,故意打人進監(jiān)獄的。”
靈狐冷哼:“他倒是聰明。你之前不是說,他可能還有同伙嗎?”
莊子光略有遲疑:“那個王六,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崔原的同伙,我讓人盯著他了。”
靈狐下了命令:“一旦確認,就把他解決了。”
莊子光應了一聲,話題又回到趙之敖身上:“我聽說趙之敖去廣州參加了國民政府的元旦招待會。”
靈狐:“他這種港城的有錢人,就算他給共產黨做政治投資,我們也拿他沒辦法。他在我們黨國上頭也有靠山,這種人說白了,就是墻頭草,是黨國要拉攏的對象。現在除了手頭的工作,還要把黃金和董貞找出來,至于趙之敖,在上頭沒有命令之前,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莊子光:“但,如果我們再去搜港興紙廠,恐怕真就把趙之敖得罪了。”
靈狐不以為然:“你又沒拿槍指著他,這算什么得罪?做事要圓滑一點。”
莊子光腦袋都要冒煙了,這種事,要怎么圓滑?
*
趙之敖從廣州回來,路上就聽沈特把最近發(fā)生的事簡單匯報了一遍。
林遇梵寫《黃金大劫案》的時候,有告訴過他大致的內容。
他有想過,這本小說寫出來會帶來小小轟動,只是他沒想到會這么轟動。
他給《黃金大劫案》打廣告的初衷完全就是討太太開心。
現在看來,真是歪打正著,恰到好處。
趙之敖沒有回家,而是趕著去碼頭參加船王徐愛舟新輪船下水儀式。
趙之敖有十多艘自己的貨船,平時都是交給徐愛舟打理,所以兩家關系很好。
他剛到,徐愛舟和徐太太就迎上來了。
徐太太看見他,忙問:“怎么趙太太沒一起來?一堆記者等著采訪她,我還說她等回來就到。”
趙之敖抱歉道:“我剛從廣州回來,還沒回家。我估計她這個時候還在出版社忙碌。”
徐愛舟恭維道:“趙太太的那本《黃金大劫案》我們都看了,實在是精彩。”
徐太太由衷夸贊:“沒想到趙太太寫小說這么厲害,轟動全城,這兩天真是,走到哪兒都有人討論,簡直是我們女人的表率!”
自己被夸從來沒感覺的趙之敖,此刻竟有些飄飄然了,同時也疑惑大家喜歡的點是什么呢?
他虛心求教:“我還沒時間看。大家為什么會那么喜歡我太太寫的這本小說?”
這時陸陸續(xù)續(xù)圍了不少人過來聊天,大家是各抒己見。
“這本身就是個大事件,前段時間報紙?zhí)焯煜牧R國民黨政府賣國求榮!這本小說出來,大家都愿意看,聊天也有共同話題。”
“關鍵寫得很真,我們都開玩笑,懷疑趙老板你是不是聽說了一些內情?都想知道究竟是哪個堂口頭目做的事?”
“是啊,那個阿龍是誰?”
“你不曉得,阿龍寫得太有魅力了,迷死那些小姐和太太們。”
趙之敖的好奇心成功被大家給勾起,這邊儀式結束,他剛想離開回車上看看小說,結果被徐愛舟叫住。
徐愛舟手里拿著煙斗,他把趙之敖叫到邊上說話:“剛才人太多太亂了,我話沒說完。”
趙之敖問:“什么事?”
徐愛舟:“我有位朋友是美國回來的導演,他看中了《黃金大劫案》,想在港城拍成電影,還有你太太那本新雜志里的連載小說《螳螂》,他想知道小說后續(xù)發(fā)展,如果可以,他也想買下電影版權。能不能找時間約一下趙太太,一起聊聊這件事。”
效應這么大?趙之敖連忙答應:“沒問題,我先跟她說。”
一上車,趙之敖就吩咐沈特:“等會兒找個書攤……”
話未說完,沈特問:“老板,你是不是要看《黃金大劫案》?”
說著沈特已經遞了一本過來。
“現在全城都買不到《黃金大劫案》,大家都等著加印。”
接過書,多少年沒看過小說的趙之敖翻開細看,車上看書眼睛不舒服,他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
這本小說,確實有點意思,林遇梵筆下的主角,是個鐵錚錚的血性漢子,看他擄掠黃金,殺伐果斷,又心存善念,非常有角色魅力!
看完《黃金大劫案》一般人不會懷疑,這個案子跟趙之敖有什么關系。
因為里面完全沒有共產黨,也沒有商人的角色。
趙之敖心底泛起一股淡淡的醋意,原來她喜歡的是這種不要命,鐵骨錚錚的漢子。
回到家,以為林遇梵在在出版社忙乎呢,結果她和姨太太們正在打麻將,打的不亦樂乎。
他走前去看她們打牌。
陳丹丹略微有些撒嬌似的問:“你怎么沒給我們帶吃的回來?”
趙之敖下巴微抬:“車上,傭人們在拿。”
林遇梵回頭看他一眼,看他手上卷著本《黃金大劫案》,笑問:“好看嗎?”
趙之敖點頭:“好看。寫得很精彩。剛才去參加船王家的活動,都在夸贊你。夸你會寫,不止文筆好,構思巧妙,細節(jié)真實,結局也很有意思,都意猶未盡。還有人問我是不是有大劫案的內幕消息。”
林遇梵笑了,她這幾天聽夸獎已經聽到耳朵起繭。
但誰不愛夸贊呢?再多她也愿意聽。
“還有呢?”
“還有……主角很有魅力。”說著趙之敖掩飾著臉上的醋意,坐下隨手拿起旁邊的《萬象》雜志。
一打開《萬象》,首先就看到了歸國導演想要買版權的《螳螂》,正要細看,卻見作者欄寫著:王牧尋著。
他把雜志一合,不想看了。
第58章 床沒塌,蚊帳塌了
吃過晚飯, 外面下起了細雨。
年前下雨總會伴隨著降溫。
趙家花園的屋子大,一樓客廳格外冷,大家便都各自早早回房。
下午獨自吃醋的趙老板,此刻已經自己把自己調節(jié)好了。
林遇梵沐浴完讓桂香幫她把乳霜涂抹好, 從浴室出來, 她雙手輕輕揉著臉。
趙之敖則坐在沙發(fā)上,忍著不適終于把《螳螂》第一章看完。
不知道為什么, 這篇小說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但小說又是抗日戰(zhàn)爭題材的, 按理說, 不應該……
總之是很怪異。
“我看了你們新雜志上連載的這篇小說……”
林遇梵也在沙發(fā)上坐下,瞥了眼他手上雜志, 知道他在說螳螂,“想看后續(xù)?還有兩個篇章。”
“這就是你很欣賞的、所謂很有才華的、那個姓王的小子寫的小說?”他的語氣略帶嘲諷。
林遇梵白他一眼, 腳尖兒輕輕撩他的小腿肚子, “干嘛?惹著你了?”
趙之敖放下手中雜志, “沒干嘛, 就是感嘆一下,現在沒品味的人太多了。”
原本撩著他小腿肚子的腳尖兒瞬間從撩變成了踢, “你說誰沒品味呢?”
趙之敖轉移話題:“徐愛舟的一個朋友,是美國回來的導演, 他看中了《黃金大劫案》想跟你買版權拍電影。”
“真的?”林遇梵喜出望外,轉念一想又用腳輕輕踢他,“所以呢, 你是說他看中了《黃金大劫案》沒品味?我寫得那么精彩, 全城轟動, 多少記者堵到辦公室想要采訪我,你不欣賞鼓勵也就罷了, 竟然還嘲諷別人沒品味。”
趙之敖握住她的腳,“你看,你想多了吧。我什么時候說喜歡《黃金大劫案》的人沒品味了?是那個導演,他想拍《黃金大劫案》就直接談,還拐彎抹角問《螳螂》的版權。”
這林遇梵就更詫異了,“《螳螂》沒連載完呢,他就看中想要版權了?”
看著妻子那驚喜的模樣,趙之敖微妙地沉下臉,“那么高興做什么,跟你有關系?”
“怎么跟我沒關系?《螳螂》是我們雜志上的小說。”
“那又如何。版權在你手上嗎?”趙之敖盯著他老婆的表情,“哦,版權不在你手上,替他人作嫁衣你還高興。”
林遇梵臉色笑容依舊:“就算版權不在我手上,我也高興,那是屬于《萬象》雜志的榮耀。我們可是新雜志,第一期呢,就有人看中我們的作品要拍電影……”
“你們的作品?”這個詞用的讓趙之敖本就不太爽的心情可謂急轉直下、雪上加霜。
原本揉著她腳尖的手也隨之頓住。
林遇梵知道這醋王又吃醋了,她跨坐在他大腿上,伸手去撥弄他的頭發(fā),“我說錯了,是我們雜志的作品。”
趙之敖不受撩撥,還略傲嬌地撇過頭,“你連版權都沒有,還動不動‘我們的作品’。”
見他傲嬌,她輕輕撩起他浴袍的衣領,撒嬌道:“要不,你努努力,弄個我們的作品出來。行嗎?”
見他不搭理,她又放軟了聲音,“行不行嘛?”
剛剛還很堅定的趙之敖,瞬間有股熱血往腦門上沖。他咳嗽了一聲,努力把那股火往下壓。
她摟緊他脖子,在他耳邊輕輕說著話,“這個作品我肯定有版權,你也有。”
耳朵癢的實在難受,他掐著她的腰,浴袍徐徐散開,他陷進滿滿的柔軟里。
他特別喜歡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擅闖海域,那種酸澀的壓迫能讓兩人同時都寒毛倒豎。連毛孔都能互相倒貼慰藉。
天寒屋冷。屋子里沒有任何的取暖工具,他怕她著涼感冒了,便抱起她,邊走邊磨合著,鉆進了被窩。
被窩里可以大開大合,熱潮滾滾,汩汩溪流漸漸變成汪洋大海。
“你是覺得我還不夠努力?”他去了廣州幾天,兩人都有滿滿亟待釋放的訴求。
林遇梵也就只是順嘴這么一說,他不在她想,他回來她也確實怕他努力的過分,但嘴上她依然不服輸,“我們結婚半年了。”
也對,結婚半年她肚子都還沒動靜,不就是他不努力的結果嘛。趙之敖難得從善如流,他停下來,說:“是我不努力,從今天開始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早上中午晚上我們一起做功課,努力完成作業(yè),好好鑄就作品,一日三省吾身……”
林遇梵被逗笑了,“為什么是我跟著你,不能是你跟著我。”
“那我豈不是成為吃軟飯的男人了?你養(yǎng)得起我嗎?你要是養(yǎng)得起我,我就不做事,只做你,只為你服務。”他這張嘴說起話來也是不饒人。
林遇梵空落落的有些受不了,便輕輕往上提,恨不得說你快點只做我,但這種話她哪里說得出口,她故意刺激他:“你去廣州是不是太忙,身體不行了?”
身體不行?某人不上當,只蜻蜓點水地撩著。
“果然是身體不行了。”她故意嘆了一聲。
窗外風聲還非常配合地嗚嗚叫囂著,像是女人的哭聲。
趙之敖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唇湊到她耳邊親了親,“等著啊。”
隨即重重一撞差點把床搖塌,蚊帳上的流蘇在空中不受控地搖曳著。
本來以為床要塌的,結果床沒塌,蚊帳塌了。幸好這蚊帳很輕,白紗把兩人裹在里面,在昏暗的燈光下,詭異地起伏著,周圍還伴隨著咕嘰咕嘰的溪水聲。
直到事了,趙之敖才起身把蚊帳重新掛好。
他看著裹在被子里滿臉紅霞,一動不愿動的妻子,故意撩她:“誰身體不行?主動投降就讓你休息休息。”
林遇梵笑了,她主動投降:“我不想動。被窩真暖和。”
兩人躺在被窩里聊天,他建議:“你要考慮你們三毫紙小說的版權歸屬問題,如果拍電影的版權都屬于作者的,那你們籌備策劃出版宣傳不都全為他人做嫁衣嗎?你們可以跟作者簽好協(xié)議,約定好版權歸你們所有。”
這個問題林遇梵之前確實沒有考慮過,她自己是作者她是比較能站在作者立場思考問題的。
“這不叫做為他人做嫁衣,我們又不是做慈善不賺錢。但作品版權歸作者所有,這應該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
在趙之敖看來,他太太完全就不是商人思維,“你這是文人思維。如果是作家完全自由撰稿的小說,你們確實不應該有它的版權,但如果是像三毫紙小說這種你們策劃好主題,列好提綱,作者是完成工作任務的,版權理應歸屬于你們。”
好像有點道理,林遇梵道:“我再想想。”
聊著聊著,聊到了《黃金大劫案》。
林遇梵跟趙之敖一樣,都有想過《黃金大劫案》會一炮而紅,但沒想到會這么紅,紅到才幾天時間,就有人想要將其拍成電影。
她好奇:“你說,保密科的人會怎么想?”
趙之敖認真思索著:“可能有人會堅定懷疑港興紙廠確實有問題,認為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也應該有人會認為我趙之敖不至于這么蠢來冒這個危險。這就看他們內部博弈了。無論哪一方贏,《黃金大劫案》肯定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林遇梵窩在他懷里,手在他胸前輕輕撩撥著,“我們紙廠最近在想辦法加建倉庫囤紙漿,我讓他們把動靜搞大點。把他們的注意力徹底轉移到我們這邊來。”
趙之敖摸著她的手臂,“也好。”
現在黃金的存放點,趙之敖有點不放心,他想換個更安全的地方。
他說:“你那邊動靜大一點,把保密科的注意力吸引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林遇梵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狼來了喊了幾次,如果保密科還是上當,那只能說明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了。
林遇梵扣他胸前的手,不小心用力過猛,電流往下竄去,趙之敖嘶了一聲把她裹挾在身下,林遇梵舉手投降,“我錯了,我不玩了。”
“你不是說我不夠努力嗎?一日三省吾身,剛才是一省,還有二省、三省。”
一省和二省不一樣,前者干澀刺激,后者滋潤舒適。
前面還說累的林遇梵,漸入佳境后,漸漸妥協(xié),哼哼唧唧享受起來。
*
林遇梵來到出版社已經差不多11點,她一來,賀曉晴就把一沓文件拿給她簽字。
“梵姐,昨天和今天來了好多記者要采訪你,陳主任剛把人忽悠走。大家都說,這樣下去不行,還是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安排一兩家記者來進行采訪。”
林遇梵放下手提包:“你先叫大家來開會。”
幾分鐘后,會議室坐滿了人。
大家臉上一掃往日疲憊,滿滿都是難掩的興奮。
陳主任先報戰(zhàn)績:“《黃金大劫案》首印3000冊全部售罄,加印的20000冊印刷廠正在趕工,爭取明天能出街上架,《房客多情》和《奪魂鎖》加印的部分昨天已經送給圖書商,第二批三毫紙小說也已經投入市場,目前反響都很不錯。”
阿棠是負責市場部的,他道:“根據我們的了解,接下來的三毫紙小說至少都要2000冊起印才能供應得過來。我們應該提前至少跟三至四家印刷廠簽訂好合作協(xié)議,以免后面出現印刷跟不上的情況。”
負責跟進印刷的阿勇解釋:“我們跟印刷廠提前簽訂協(xié)議也沒用,現在印刷廠的變數很大,三天兩頭換老板,最近各種印刷品暴漲,印刷廠也在不斷加價,我們成本是越來越高。”
林遇梵問:“哪家印刷廠又換老板了?”
阿勇:“跟維達紙廠長期合作那家文墨印刷廠,他們老板說成本高,賺不了錢,把印刷廠轉給耀輝鞋廠那個謝老板了。”
真是冤家路窄,林遇梵吩咐:“取消跟文墨印刷廠的合作,換兩家穩(wěn)定的。”
她想著,實在不行,找機會自己開一家印刷廠,那樣才更有保障。
聊完市場問題,編輯部阿晉發(fā)言:“現在《黃金大劫案》勢頭很猛,很多記者要求采訪作者本人,我們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盡力宣傳我們的三毫紙小說?”
林遇梵表態(tài):“我不想接受采訪。”
她更不想對外人剖析自己的創(chuàng)作心得。
卉巖跟林遇梵的意見一致:“現在《黃金大劫案》這么火,作者本人不接受采訪保持一定神秘感,留給讀者更多的想象空間,這會更合適。”
林遇梵點頭:“我不接受采訪,但你們作為編輯,代表出版社,可以接受這個采訪。我相信記者采訪不到作者本人,最后能采訪到編輯,記者也會很高興。我們既讓記者能交差,我們自己也可以借勢達到宣傳目的。”
有道理。
陳主任道:“那些記者我都留了聯系方式,我跟他們溝通一下,編輯部這邊安排誰接受他們采訪?”
卉巖:“我跟阿晉兩個人都可以。陳主任,會后我們單獨討論這個問題。”
聊完三毫紙小說,開始說雜志這邊的工作。
《萬象》創(chuàng)刊號借著《黃金大劫案》的東風,基本上都“送”完了。
當然,錢是沒賺到的。
王牧尋心態(tài)還不錯,“雖然我們銷量不行,但起碼3000本雜志都成功送到讀者手里,埋下了種子,春天來臨的時候,肯定會生根發(fā)芽。創(chuàng)刊號工作已完成,我們就不再管了。接下來我們組三個人都將全力以赴準備第二期的稿子。安拓,你說說第二期籌備的情況。”
雜志組的另外一個新招聘的編輯安拓說:“第二期的邀稿上個禮拜已經發(fā)出,目前已收到不少作者的稿件,另外我們在創(chuàng)刊號留了信箱地址,今天收到第一份投稿,接下來應該陸陸續(xù)續(xù)還會有投稿送來。”
如此,雜志的內容會越來越豐富。
林遇梵基本上放開手讓王牧尋拿主意,她也認為,好的雜志,是需要慢慢富養(yǎng)起來的。
聊完這些,林遇梵談起有導演想要買《黃金大劫案》版權拍電影的事。
眾人詫異,這么快有這么大的效應了?
“《黃金大劫案》要是拍了電影,那不得紅到明年?”
“好好拍,肯定會很賣座!”
“我們出版社真要揚名立萬,大紅大紫了!”
林遇梵:“那么問題來了,我們三毫紙小說的作品,版權歸誰?”
卉巖這才發(fā)現原來老板之前完全沒有關心過版權的問題,她說:“除了《黃金大劫案》社長你沒跟我們簽協(xié)議,其他作者都簽了協(xié)議的,三毫紙小說,因為都是列好提綱的命題小說,邀稿寫作,所以版權都歸我們出版社。”
林遇梵沒想到卉巖他們這方面考慮的比她周到,她要是早點知道就不會被趙之敖堵的沒話說了。
林遇梵好奇:“這么操作,那些作者沒意見?”
卉巖解釋:“愿意寫三毫紙小說的都不是大作家,大家也都為了混口飯吃才會接我們這種命題小說,我們給的稿酬又高,是直接買斷版權的,他們都很樂意。”
林遇梵明白了,“也就是說三毫紙小說以后改編成電影,廣播,版權都在我們這里,是嗎?”
“是的。三毫紙小說的版權都在我們出版社。”
“雜志的呢?”林遇梵看向王牧尋。
王牧尋:“目前雜志這邊所有作品的版權都歸作者。我們要改變嗎?”
林遇梵連忙擺手:“不用,雜志投稿作品版權歸作者是應當的。沒必要改變。我們又不是吸血鬼出版社。”
那王牧尋小說改編的事也就沒必要在會議上跟大家討論了。
會后,林遇梵單獨把王牧尋叫到辦公室,她把某導演想要看《螳螂》后續(xù)連載,看看能不能改編成電影的事轉告了王牧尋。
王牧尋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他有點不敢相信:“才看了第一章就想拍電影?對方會不會為了給你面子,拍你馬屁?”
林遇梵笑道:“誰知道呢,周末你有沒有時間,我先生約了那個導演當面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談談。”
“這個周末?”要見導演王牧尋不緊張,但要見林遇梵的男人,他心底難免突突的有些心虛。
“你沒空?”
“有空。”
“那就這么定了。你把《螳螂》后面兩章的書稿給我,我讓人先拿給那位導演閱讀。”
王牧尋答應了,“我等會兒拿給你。”
隨后他問:“對了,第二期《問米》專欄的內容,你朋友米仙寫出來了嗎?”
“寫出來了。”林遇梵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王牧尋。
王牧尋展開一看,上面寫著。
【問米:今年春節(jié)有什么新鮮事嗎?】
【米仙:除夕下雪,注意抗寒保暖。】
今年港城除夕要下雪?!
是有這件事嗎?
好像有的,王牧尋搜索枯腸努力回憶,上一世1949年春季,他還沒來港城,但因為事情太過異常,過了好幾年都有人在討論。
所以這事他聽說過,但具體是哪一天,他并不知曉。
原來是在春節(jié)?
港城屬于亞熱帶氣候地區(qū),沒去過北方的本地人這輩子都沒見過雪。
這件事要是能對上,他們這本雜志肯定會大爆特爆!
到時候會有多少人開始追隨崇拜米仙其人?
林遇梵見王牧尋愣住,問道:“怎么了?”
王牧尋連忙搖頭:“沒什么。你這朋友預測的有點特別。”
林遇梵笑道:“就是要特別又真實,才會有效果。第二期推出當天是1月16號,剛好是創(chuàng)刊號《問米》專欄問題解密的時間。如果‘米仙’預測對了,徐蚌會戰(zhàn)真的在16號結束,國軍慘敗,我相信很多讀者會回過味來。”
對于這一點,王牧尋和小組成員談論過:“對,就算讀者沒有回味過來,我們也可以安排報紙報道此事。最近蠻多記者想要報道我們的。”
“那個時間節(jié)點剛好可以促進二期刊的銷售。起碼會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真正能引爆的點,還是要那場港城百年難遇的雪。
*
駐港辦事處莊子光的辦公室,特務二隊的隊長董玉山敲門進來。
坐下后,董玉山匯報工作:“主任,這兩天我們派人盯著港興紙廠,發(fā)現他們在挖地基。”
莊子光疑惑問道:“挖地基?”
“是的。我們的人打聽了一下,據說港興紙廠打算把新倉庫和辦公樓之間的空地挖一個地下室出來,上面再搭建簡易倉庫,說是要大量存紙漿。”
莊子光清楚記得港興紙廠三個倉庫,存滿了紙漿和書紙。
一個小小出版社,就算出再多的書,也不需要囤這么多的紙漿吧?
他想起《黃金大劫案》里最后被埋在紡織廠水塘里的黃金。
如果能一一對上的話,太明顯了。
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又是個陷阱。
但靈狐一定讓他查,他想不查也不行啊。
莊子光交待:“盯緊點。不要輕舉妄動。”
“我們會小心的。”
董玉山是個配合度非常好的下屬,工作也細心,跟特務一隊那幫又懶又好大喜功的人完全不同。
莊子光問他:“一隊新來的隊長怎么樣?”
董玉山放低了聲音:“肖則鵬啊?人挺講道理的,不難相處,做事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感覺一隊的人并不服他,但也沒人敢明著跟他對著干,主要是王六對他有情緒。他們最近在轉移重慶運過來的資料,目前一切正常。”
莊子光:“那個王六最近沒動靜?”
董玉山搖頭:“沒有。除了愛嫖,沒其他愛好。大?? 家都剛來港城,還沒什么朋友。”
莊子光微微有些不屑地摘掉了眼鏡。
*
趙之敖在辦公室跟老廖聊塑膠廠的事。
熊鋒已經確定加入他們的團隊,塑膠廠上月初開建,明年三月份能建成投產。
這邊跟老廖聊完,沈特那邊已經準備好車,他們要去參加海城商會的一個活動。
從辦公室出來,趙之敖接過生活秘書遞來的皮手套,眾人往電梯方向走去。
一聲清脆的女聲從身側傳來:“之敖大哥。”
在天齊敢這么大喇喇叫老板為之敖大哥的人,似乎還沒有出現過。
所有辦公區(qū)域的人都好奇地抬頭望過來。
趙之敖對聲音的分辨很靈敏,沒回頭,他就知道是誰。
“書娉,你今天怎么在我們公司?”趙之敖對季家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讓人如沐春風。
沒人能看得出來,他有多討厭季家的人。
季書娉笑道:“我今天來收款的。”
趙之敖問:“財務把支票給你了嗎?”
“給了。你們這邊財務可爽快,不像別的公司催好幾次都不給。”
電梯來了,炳哥站在電梯門口,按住了電梯門。
趙之敖等人走了進去,季書娉也跟著進來。
趙之敖問她:“你二嫂回海城了?”
“坐船回去了。她娘家在海城,回去那邊也有人照應。”季書娉這點還算不錯,跟嫂子鬧翻了,也沒在外人面前說她的不是。
趙之敖像親戚大哥似的叮囑:“自己一個人在港城,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我現在去哪兒都是坐自己家的車。”季書娉看了趙之敖一眼,輕聲問:“之敖大哥,你生日我沒什么禮物送你,就送了一支鋼筆。那鋼筆好用嗎?”
趙之敖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那支鋼筆去了哪里,他道:“應該好用。立翔很喜歡,他硬薅過去了。”
季書娉:“……”
電梯到了一樓,季書娉往外走,外面大理石地面剛拖了地還沒來得及擦干,季書娉一腳沒踩穩(wěn),整個人摔了出去。
本來離她最近,最能拉住她的趙之敖明顯走神了,并沒有及時伸手。
在季書娉摔在地上時,還是炳哥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了起來。
“季小姐你沒事吧?”
摔傷了。
但看上去也不嚴重。
趙之敖吩咐:“阿炳你快送季小姐去醫(yī)院。”
季書娉臉色通紅,她窘迫道:“沒事,就扭了一下,我回家用藥油揉一揉就好。我還得趕回報社去。”
趙之敖依然是那句,“阿炳你送季小姐回報社。”
季書娉心涼了半截,只微笑著跟趙之敖辭別,坐上自己家的車,回了報社。
*
晚上十點多,王六從一棟唐樓出來。
走在街上,他搜了搜褲兜,發(fā)現身上只剩下幾塊錢。
在路邊站了會兒,他理了理頭發(fā),剛好有輛黃包車經過,他招手叫停黃包車。
大概二十分鐘后,黃包車停在鎮(zhèn)安公寓對面的小樓前。
王六謹慎地看了眼周圍,又往樓上看了眼,三樓四個窗戶,右邊兩個亮著燈。
他快步往樓里走去。
打著手電筒,順著樓梯上了三樓,靠南邊一溜四個房門。
右邊兩間窗戶是亮燈的,說明屋里有人,那必不可能是崔原租的屋子。
把那兩戶排除之后,王六摸出一串鑰匙,對比左邊兩個大門的門鎖鑰匙孔和鑰匙,迅速鎖定第二間房門。
插進鑰匙,輕輕擰動,咔嚓,門開了。
王六忍不住喜上眉梢。
剛踏進屋子,還沒來得及關門,后腦勺忽然一重。
熟悉的聲音傳來:“不要亂動。”
第59章 有錢就是好
屋里傳來空氣不流通的翳悶氣息。
周圍靜悄悄的, 王六能聽到自己嘭嘭嘭的心跳聲。
后腦勺有冷冰冰的硬物頂著,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手槍。
剛才讓他不要動的聲音很熟悉,好像是他們的新隊長肖則鵬的, 但他不敢確認。
而他身上的槍, 在他被挾持那一刻,就被身后之人卸掉了。
槍口頂著他往里走了幾步……
嘭, 身后的門關上了。
王六小聲求饒:“小心槍走火。”
沒人搭理他。
啪, 屋里的燈亮了。
房間還算整潔, 一室一廳一衛(wèi)的格局,客廳沙發(fā)面前的桌子上, 還放著兩個沒吃完的綠豆餅。
顯然崔原沒想過自己會不能再回來。
“肖隊長,有話好好說。”雖然不確定對方是肖則鵬, 但王六還是試探說了句, “我一開始是有點不服氣, 可你安排的工作, 我都認真完成了。絕對沒想過給您添麻煩。”
肖則鵬并沒有收起槍,只冷冷問他:“你怎么會有崔原房間鑰匙?”
果然是肖則鵬, 這龜孫子!
王六尷尬笑道:“我那個……上次你們來我們宿舍把崔隊長的東西都拿走了,但他有一件外套放在我屋里, 鑰匙是從他衣服兜里找到的。”
肖則鵬質疑:“你為什么不上交?”
王六:“我想著一把鑰匙而已,我可以替崔隊保管。”
“你這叫替他保管?”顯然王六的說法不能讓肖則鵬信服。
“不是,今天外面實在是有點冷, 我又不想回宿舍, 就想來這里碰碰運氣……”
“碰運氣?”
王六趕緊換了個說法:“不叫碰運氣, 來取個暖。”
肖則鵬不相信:“宿舍不暖和?非得半夜摸黑跑這兒來?”
王六心虛笑著:“就是想來看看,崔隊租的房子應該比我們宿舍要舒服。”
“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你要是不說實話,我今天就把你交待在這兒了。”說著肖則鵬手上的槍往前頂了頂。
王六緊張大叫:“別別別。肖隊長,我……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們從南京調到港城,工資待遇沒漲多少,但港城的消費比南京高太多了。我實在是兜里沒錢,想來崔隊這邊看看,借點錢用。”
“借點錢用?”
“馬上要過年了,我要寄錢回老家給老娘老哥過年,但我兜里就只剩下幾塊錢了。我就想著,反正崔隊在監(jiān)獄里,他的錢肯定暫時用不著,我先借他的錢用用,等過年拿了工資我再偷偷還回來。肖隊長,我說的都是實話。我要是有半句虛假,我王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肖則鵬沒再跟他繼續(xù)糾結,而是換了個話題:“崔原租了這么好的房子不住,為什么跑去跟你們擠宿舍?”
王六:“我原先也好奇,后來他喝了酒跟我聊天的時候,才跟我說了實話,崔隊租的這套房子,對面鎮(zhèn)安公寓住著保密科的人,他是住進來才知道的,后來他怕保密科的人知道了會找他麻煩,他不想惹事上身,就住宿舍來了。”
“你以前來過這里?”
“我沒來過。我就是前段時間才知道他住鎮(zhèn)安公寓對面。你看我剛才來都是拿鑰匙對比鑰匙孔才知道這間屋子是崔隊的。”王六小聲辯解著。
肖則鵬把王六逼到墻上,王六嚇得求饒:“肖隊,肖隊你要干嘛?”
“干嘛?”肖則鵬拿出一副手銬,反手給他戴上,“蹲下,在這兒貓著不要動。”
王六老老實實在墻角蹲下。
肖則鵬則把屋子里里外外仔細找了一遍,除了生活用品和衣服被套,屋子里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
最后他把目光鎖定在床邊矮柜的抽屜上。
“抽屜鑰匙你那兒有嗎?”
崔原的鑰匙還捏在王六手里,他老老實實道:“我手里這串鑰匙,不知道有沒有……”
肖則鵬拿過鑰匙,細看之后,選中了最小的那一個,插到鑰匙孔,順利打開了抽屜。
抽屜里除了一本家庭老相冊,還有一些無關緊要的檔案資料,最里面有一個小木盒子,裝了點港幣美元和銀元,除此之外沒其他東西。
正要把抽屜關上,發(fā)現抽屜邊上有東西卡著,導致抽屜關上時不是很流暢。
他蹲下檢查,發(fā)現抽屜上面卡了一張硬紙片。
抽出那張硬紙,還原后,原來是一個裝膠卷的小紙盒子。
看那紙盒包裝,是最近才生產的新款膠卷。
怎么只有膠卷盒子沒有相機和底片呢?
是有人來拿走了相機和底片?
肖則鵬抬頭看向王六,正偷偷回頭往他這邊看的王六趕緊扭過頭去。
他問王六:“崔隊有相機嗎?”
王六搖頭:“沒聽說他有。”
“這里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崔隊說就告訴了高主任,其他人都不知道。”
高主任知情?
肖則鵬坐到王六旁邊的沙發(fā)上,審問他:“季書同死那天,你給崔原做了時間證人。”
怎么又問這事?
王六道:“是啊,那天我和崔隊一起去……那個了。”
“你們兩個經常一起出去嫖?”肖則鵬問的很直接。
“沒有,就那一次。”
“誰提的建議?”
王六仔細回想:“崔隊知道我這人沒其他愛好,就愛睡女人,那天他說想試試兩個人一起玩是什么滋味。人是我找的,但去了那個地方,崔隊又不跟我一起玩,我先玩,他后面玩的。”
肖則鵬面無表情:“你看著他玩?”
王六偷偷瞥肖則鵬一眼,心想這人也有毛病,問這種事,比警察還仔細,“沒有。我那天特別困,我就在邊上睡著了。等我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當時崔隊和那女人還在一個被窩里睡著,是我把他們叫醒的。”
肖則鵬微微蹙眉:“所以,從你睡著了到第二天中午醒來這段時間,你是不知道崔原有沒有出去過的,是嘛?”
“崔隊肯定沒出去過啊。”
“你為什么能肯定?”
“他剛睡醒的時候,額頭都還有很深的印子,他肯定是一個姿勢睡了好幾個小時,才會有這么深的印子。”
肖則鵬:“你怎么會記得那么清楚?”
王六:“因為崔隊跟我抱怨了好幾次,他抱怨睡覺把手枕麻了,他額頭上的印子我們去吃了午飯都還沒散。”
肖則鵬盯著王六,不知道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
但崔原很狡猾是可以肯定的。
肖則鵬把玩著手里的膠卷包裝盒,過了會兒,他站起身,往屋外走。
王六趕緊跟了出去:“肖隊,你幫我把手銬解開唄,肖隊,肖隊,在港城私用手銬是犯法的。”
肖則鵬回頭瞪他一眼,王六瞬間閉嘴。
*
趙立翔早早在出版社的路口下車,走到路邊報攤,看了眼報攤上的報刊雜志和小說。
“有《黃金大劫案》嗎?”
報攤老板吐槽:“在書局沒內部關系根本搶不到貨。老細,要不要看看這個《奪魂鎖》,也是同一個出版社的,都是現在最流行的三毫紙小說,也很暢銷,你要晚點來,連這個都沒了。”
趙立翔其實早就看過《黃金大劫案》,他就是經過,因為好奇才特意來看看市場行情的。
他花了三毛錢幫襯報攤老板買了本《奪魂鎖》,“老板你看過《黃金大劫案》嗎?”
報攤老板給他找錢,“怎么沒看?沒看跟人聊天都趕不上趟。這個女作者是個厲害人,聽說不止長得美,還是海城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祖上官至尚書,門楣就比別人高一大截,守寡還能再嫁給首富,沒幾把刷子,是不可能的。她這文筆就不像普通的小女子,你有機會一定要看看她這本書,很老辣,很有江湖氣!”
聽書攤老板把林遇梵夸上天去,趙立翔眉毛飛揚起來,“老板你有眼光啊。”
老板被夸的也很高興,他建議:“你要實在想看,你明天早點去大圖書店,在大圖書店應該可以買得到。”
正說著,有人從后面拍了趙立翔一下,趙立翔回過頭,原來是A組的劉編輯。
“立翔,怎么樣?我采訪你大嫂的事,有眉目了嗎?”
趙立翔擺手:“不行,她最近忙,什么采訪都不接。”
劉編輯明顯有些失望,沒想到這么近的關系都走不了后面,他好奇問:“我聽說《黃金大劫案》要拍成電影,是真還是假的?你大嫂有沒有跟你說?”
“目前還沒定,只是有人來問,拍不拍我也不知道。”
書攤老板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腦子轉了好幾道彎,忽然明白過來,眼前的人原來是《黃金大劫案》作者的小叔子。
那他還特意來問這問那的,故意消遣他?
書攤老板忍不住給了趙立翔一記白眼,等他們走遠,旁邊賣三明治的老板問他怎么回事。
報攤老板馬上興沖沖道:“你知道嗎?《黃金大劫案》要拍成電影了!”
“這么快?誰演阿龍?”
“肯定要請個大明星!”
“那我得去電影院看,不知道能不能搶到票。”
“前面你可能搶不到,后面總能搶到的。電影院要賺錢,肯定要加場的嘛。”
轉頭三明治老板又更夸張地對外謠傳,《黃金大劫案》已經開拍電影,過年就要上了。
*
趙立翔來到辦公室,剛坐下,就看見季書娉一瘸一拐拿著份文件給他隔壁桌的同事。
他問:“你腳怎么了?”
季書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天摔了一跤,還被你大哥看到,可糗了。”
說著她往趙立翔這邊走來,又差點沒站穩(wěn)。
趙立翔趕緊去扶她:“你站都站不穩(wěn),怎么不在家休息。”
他把自己的辦公椅拉出來,扶季書娉坐下。
季書娉小聲說:“我們部門上個月業(yè)績沒達標,大家都在忙,我不好意思請假。”
“醫(yī)生給你開藥了嗎?”
“沒去看醫(yī)生,自己在家抹了點藥油。”
趙立翔低頭查看,發(fā)現她腳脖子都腫了,“不行,你這樣很容易出問題,必須要去看醫(yī)生。我陪你去。我?guī)湍阏埣佟!?br />
在趙立翔的堅持下,季書娉只好跟著他去看了醫(yī)生。
看完醫(yī)生,趙立翔把她送回家,叮囑她按時換藥膏和吃藥,他才回報社上班去。
這事傳到王君瑤耳朵里已經是幾天之后。
那天早上,剛好大家在吃早餐,趙立翔也在。
王君瑤接了個電話回來,輕聲抱怨:“立翔你真是,書娉腳摔傷了,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趙立翔素來說話不給他老媽留面子:“跟你說了,你還能幫她治療啊?”
被兒子堵了一下,王君瑤有點不高興:“她肯定以為你會告訴我呀,結果呢,你沒告訴我,我也沒問候一聲。人家小姑娘一個人,在港城一個親戚朋友都沒有,多可憐。”
林遇梵輕聲問:“書娉傷的嚴重嗎?”
趙立翔:“就扭傷了,醫(yī)生讓在家多休息少走動,我?guī)退埩艘粋星期假。”
王君瑤坐下后說:“我晚點去看看她。就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的時候更可憐了。”
聽王君瑤意思,她是想請季書娉來趙家花園過年。
她說這話就是想試探大家的態(tài)度,主要是試探趙之敖林遇梵的態(tài)度。
趙之敖看了耿冬萍一眼,耿冬萍忙領會笑道:“季家走了三個人,今年春節(jié)季小姐肯定是要在家里守孝的。家里有傭人也不至于太冷清。”
陳丹丹也頗有些陰陽怪氣地附和:“可以按照這邊的習俗,過年給她家送一盆盆菜,表達我們對她的關心。反正禮節(jié)到了就好,本來兩家也就只是故舊,不是親戚,也不用走得這么勤快。”
姨太太們說完,趙之敖和林遇梵都沒有反駁,王君瑤大概猜到他們的態(tài)度,一肚子話都只能憋在了心里。
趙之敖早有準備:“船王徐愛舟家的小女兒,明年春季大學畢業(yè),她下周開始去《港明日報》實習,立翔你照顧一下人家。”
船王家的小女兒?
原本王君瑤還有些郁悶的,聽完心思立刻活了。
但她不好表現出來,只看向兒子。
趙立翔哪有他母親那么多的心思,他問:“她在哪個部門?”
“也是你們編輯B組。”
這顯然是趙之敖這位大哥在給弟弟創(chuàng)造機會,王君瑤趕緊說:“聽見沒有啊,人家徐小姐是新來的,要好好幫忙照顧。”
趙立翔略微不耐煩:“知道了,小事一樁,媽你那么緊張干嘛。”
王君瑤抱怨:“養(yǎng)了你這么個沒心沒肺的兒子,我能不緊張嗎?”
吃完飯,林遇梵跟五哥在小茶室聊天,主要是交代紙廠的事,以及讓五哥留意近期有沒有要轉讓的印刷廠,如果有合適的,可以買一家。
*
周末珍寶齋的午市賓客盈門,二樓最里面的包廂里,林遇梵跟在趙之敖身后進來。
屋子里很暖,趙之敖正在跟一個脖子上帶著條灰色圍巾的中年男子握手。
這中年男子想必就是美國回來的導演沈捷。
徐愛舟非常識趣,知道他們談論要事,就只穿針引線,今天并沒有到場。
站在沈捷身邊,眉眼彎彎,滿臉笑容的女子應該就是沈太太顧慧玲。
林遇梵來之前做了功課,知道沈捷是導演,顧慧玲主要負責監(jiān)制,夫妻兩個搭檔在好萊塢拍了三部電影。
雖然不是什么大片,知名度也不算高,但三部電影在美國的票房都還算不錯。
說明導演功底是不差的。
“這就是趙太太吧?想不到趙太太那么年輕!”顧慧玲打量著林遇梵很是驚訝,“怎么那么年輕美麗的姑娘能寫出阿龍這樣的角色出來啊。真的是難以想象。”
顧慧玲非常熱情,普通話是純正的北京口音。
林遇梵跟顧慧玲輕輕握了握手,“沈太太好呀。”
“趙太太好!”
大家坐下來聊天,沈捷這次回來是想在港城闖出點名堂的,站穩(wěn)腳跟的。
他有技術有班底也拉到了投資,現在缺的就是一個好本子。
沈捷道:“我們回來半年,一直在打磨劇本,但始終不滿意,直到我看了《黃金大劫案》,我就想,我一定要把這個故事拍出來。故事、格局、人物都足夠精彩,拍出來肯定能夠打動觀眾。”
沈捷導演說話有些靦腆,但足夠真誠。
趙之敖不免問:“你們打算找誰投資?”
沈捷說:“穆氏影業(yè)。”
顧慧玲補充道:“我們之前就已經跟穆氏影業(yè)談好合作,穆老板知道我們想拍《黃金大劫案》,他表示會全力支持。現在就看趙太太能不能把版權賣給我們。”
林遇梵昨晚跟趙之敖深入聊過,單純賣版權,其實賣不了多少錢。
按照目前市場行情,一般小說的電影版權也就幾百元,對方能給一兩千的版權費就不錯了。
所以林遇梵對于賣版權是沒太大興趣的。
見對方這么真誠,林遇梵如實道:“沈導演,我呢其實不是很想賣《黃金大劫案》的電影版權。”
沈捷夫婦本來滿是笑容的臉上,都微微一滯。
還是顧慧玲比較八面玲瓏,她笑問:“趙太太你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林遇梵反問:“投資拍這部電影,大概需要多少錢?”
沈捷夫婦互相看了一眼,他們來之前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趙家太有錢了,一兩千的版權費未必能打動林遇梵。
今天一聽林遇梵這語氣,難道他們打算自己投資?
趙家要是愿意自己花錢投資,那肯定比穆氏影業(yè)摳摳搜搜的強太多。
顧慧玲腦子轉得比她先生快:“今年港城最賣座的電影《獨臂俠》票房9萬5千港幣,跟電影院分成后,穆氏最后到手是4萬5千港幣。《獨臂俠》總投資是2萬2千港幣,所以穆老板凈賺2萬3千元。”
這么說穆氏影業(yè)今年賺的最大一筆是2萬3千港幣。
看來投資電影確實不如投資房地產來錢快。
但投資電影的成就感是投資其他產業(yè)得不到的。
趙之敖問:“拍攝《黃金大劫案》大概需要投資多少錢?”
顧慧玲:“《黃金大劫案》這部電影的拍攝難度比較大,我們目前規(guī)劃要比《獨臂俠》投資高,至少要投資4萬港幣。”
4萬港幣林遇梵還是可以輕松拿出來的。
林遇梵看了趙之敖一眼,夫妻倆對沈捷夫婦都算認可,她當即拿出了老板的氣勢,“投資4萬沒問題,你們能不能拿一個詳細的計劃書出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投資一家影業(yè)公司,版權在我們自己手上,都不需要另外談了。”
趙太太真是——豪爽!
有錢果然不一樣。
沈捷顧慧玲是沒想到談買版權變成了談投資。
顧慧玲滿臉都是熱情洋溢的笑,“趙太太你知道你這叫什么嗎?用我們北京話說,你這叫豪橫!如果直接由你們投資,那再好不過。省掉很多麻煩事。”
沈捷導演看向妻子:“我們回去先做個計劃?”
“行啊,回去我們馬上做計劃。”
林遇梵提醒:“除了資金使用計劃外,最好能夠把上檔排片計劃,還有預計票房寫上。這樣我心里才有底。”
顯然這位趙太太事先是有研究過的,顧慧玲笑著答應道:“我這邊都OK的,我把時間計劃也寫上。現在主要是腳本改編的問題,做腳本的同時,我們可以搭景、選演員,只要腳本能做出來,我們大概7天時間能把電影拍好,如果時間都能掐準,趕不上春節(jié)也能趕上元宵。”
沈捷比較保守:“春節(jié)應該趕不上了,元宵前后還是可以的。”
林遇梵也是最近了解后才知道,原來拍一部電影,效率這么高。
她原以為至少要好幾個月或者半年時間。
不過快有快的好處,時間夠快的話,《黃金大劫案》這本書的熱度還沒下去,電影又及時上來,那票房肯定能大賣。
林遇梵說:“距離春節(jié)還有大半個月,什么時候做完,什么時候上,現在《黃金大劫案》熱度高,隨時上應該問題都不大。”
顧慧玲頻頻點頭:“對,我們做好了隨時都可以上。劇本不知道趙太太你本人有沒有興趣親自操刀,這是改編您的小說,如果趙太太親自把控,那效果肯定是最好的。如果趙太太沒時間,我這邊就找認識的大作家來執(zhí)筆。”
林遇梵是有備而來的:“我同事幫我找了個編劇,我去學習了一下怎么改編劇本,前兩天我已經開始動手改編。這樣,后天我們再碰頭,沈太太你準備好計劃書,我準備好劇本。”
“行啊行啊。我這邊沒問題。”
林遇梵看向沈捷:“沈導可以同時物色合適的演員,我們多管齊下。”
聊著聊著,林遇梵開始掌控全局。
趙之敖只坐著看他太太拍板定案,揮斥方遒,他發(fā)現她遠比他想象中要能干。
顧慧玲忍不住恭維道:“趙先生,你們家趙太太實在是……我們拍電影最多一兩個月,但談投資至少要磨半年,甚至更久。誰能想到,我們一頓飯時間,就差不多談妥了。我回去一定要把計劃書寫好,不能讓你們失望。”
趙之敖今天就是來給林遇梵托底的,所以他把自己位置放的很低:“我太太要求高,也沒投資過電影,中間有需要磨合溝通的工作,你們盡管找我。”
趙之敖把自己位置放的低,但沈捷和顧慧玲可不敢把他看低。
他們早聽說趙之敖不好打交道,不止要求高,還很能算計,今天看來,他就只是個好好先生。
可好好先生是港城最有錢的人,只要服務好趙太太,沈捷兩口子都不需要再看其他投資人臉色了。
這一點顧慧玲看得很清楚。
這邊正聊著,王牧尋來了。
王牧尋平時很灑脫一人,今天卻格外拘謹。
他只對趙之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后全程聽顧慧玲跟他說話。
顧慧玲說:“你這部小說是我推薦給沈導的,當時我還沒看完整個故事,我為什么推薦呢,因為人物,你這個男主角唐朗跟《黃金大劫案》的阿龍一樣都是很有魅力的角色,不過兩者又各有特色,唐朗更沉穩(wěn)、精于謀算……”
王牧尋只點頭笑道:“謬贊了。”
“我看了后面兩章,看到最后的結局,說實在我有點失望,這么聰明有謀略的男主,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最后怎么就被炸死了呢?如果要拍成電影,我一定要他活著。他活著,觀眾才會買賬。電影和小說還是不一樣的。”顧慧玲跟王牧尋說話,比對林遇梵直接多了。
改結局?
王牧尋不敢看趙之敖,只快速看了眼林遇梵,“如果改結局,就不是《螳螂》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寓意,也沒了。”
林遇梵問王牧尋:“你還沒告訴我,最后殺死唐朗的是誰。”
王牧尋舔了舔唇,猶豫著要不要說。
但在場的人都看著他,心理壓力巨大的王牧尋不自覺張嘴道:“唐朗弟弟的愛人,為了謀奪他的家產,把他們兄弟一車炸死了。”
沒猜中兇手的林遇梵:“……”
剛剛看完《螳螂》大結局的趙之敖眉頭微微蹙起。
“這太荒唐了!”顧慧玲差點站起來了,“不行,一定要改結局!”
沈捷按住自己的妻子,“你冷靜一下。這個故事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考慮和討論,不著急的。”
林遇梵也道:“《螳螂》要不要改結局不著急下定論,我們回去都先好好想想。”
這邊聊完,服務員開始上菜。
趙之敖對于《螳螂》從始至終沒發(fā)表意見,他端著茶杯喝茶,默默觀察著王牧尋的一舉一動。
這姓王的家伙為什么看見他那么心虛?
心虛到都不敢多看林遇梵。
再看王牧尋那慘白的臉,文弱書生,手無搏雞之力,這絕不可能他太太喜歡的類型。
寫的小說也不好看,那結局實在讓他體感不適,完全看不出哪里有才華!
五個人午餐,三人開心碰杯,兩人各懷鬼胎。
三個開心碰杯的人聊起了《萬象》雜志里的《問米》專欄。
顧慧玲說:“你們那個《問米》專欄有點危險,上面預測徐蚌會戰(zhàn)的結束時間寫得太死了,應該寫個區(qū)間,而不是寫具體日期,而且還預測共軍會贏,萬一沒算準,你們不擔心打臉砸招牌么?”
林遇梵和王牧尋幾乎異口同聲:“我們不擔心。”
趙之敖臉一沉,刺骨的眼神瞪向王牧尋。
第60章 天塌下來也不可能下雪
包廂里, 菜已上齊,大家邊吃邊聊天。
說起《問米》專欄的預測,顧慧玲好奇:“你們怎么不擔心預測會失敗?”
林遇梵總不能說,我們不是預測, 我們只是陳述事實。
她笑著解釋:“我不是不擔心預測會失敗, 預測失敗很正常。我剛才的意思是,我不擔心預測失敗會砸我們的招牌。創(chuàng)刊號的一個小小專欄, 如果沒做起來, 我們就換一個專欄做。這種預測, 你預測準了,大家會記住你, 要是預測錯了,大家也就一笑而過, 甚至都不會有任何印象。”
顧慧玲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就像去廟里算命, 如果算準了, 能記一輩子。算不準, 就會解釋,是神仙幫我們躲過了一劫。”
顧慧玲是會聊天的, 她這么一說,眾人也都附和說有道理。
從《問米》說到徐蚌會戰(zhàn), 顧慧玲好奇問趙之敖:“趙先生,你認為這次國軍會敗嗎?”
趙之敖回答的很中庸:“沒到最后一刻,都是未知數。”
顧慧玲:“聽說這次打的很慘烈, 國民黨到處封鎖消息, 應該戰(zhàn)況很不理想。”
沈捷也點頭:“是啊, 我看報紙上都在討論,這場戰(zhàn)役如果國軍再敗, 長江以北肯定就都是共產黨天下了,國民黨想要再奪回來,可能性很低。”
顧慧玲說話比較直接:“也不知道哪條狗東西提出來的劃江而治,這肯定不行嘛。不管是誰治理國家,但我們不能散了。”
沈捷喝了點小酒,話也漸漸多起來:“不會散的。如果共產黨順利拿下徐州,接下來的目標就是首都南京。這一路贏的氣勢,他們不乘勝追擊?肯定會的。做什么事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趙之敖還頗為欣賞沈導演夫婦的愛國情懷,不過他不愛在外面表露自己的政治立場,所以言辭比較曖昧。
“目前國民政府南遷廣州,局勢會有所緩和,接下來還要看頂層的戰(zhàn)略,也不是沒機會守住的。”
林遇梵知道趙之敖不適合表露立場,她接過話題:“誰掌管江山,我們做不了決定,老百姓會有自己的選擇。”
顧慧玲笑道:“那是,我們做不了決定,也影響不了我們的生活。在港城,天塌下來都是馬照跑舞照跳!”
林遇梵繼續(xù)模棱兩可地說道:“有人問我們支持哪個黨派,說實在的,我們支持誰不重要,誰能把我們的國家建設好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最后的結果,肯定是老百姓自己的選擇。”
“趙太太你說的對,現在老百姓不像幾十年前那么好糊弄了,所以最終結果如何,肯定是老百姓的選擇。”說完,顧慧玲輕輕跟林遇梵碰了碰杯,“我們喝一點。”
趙之敖舉起杯跟大家約法三章:“今天只談電影,不談政治。”
自從剛才不小心跟林遇梵異口同聲回答了同一個問題后,王牧尋感受到了來自趙之敖的氣場攻擊,他不敢再插話,只專心吃飯。
*
跟季書娉聊完電話,王君瑤坐在臥室沙發(fā)上,重重嘆了一聲。
蕙蘭給她端來熱茶,不免笑問:“太太你怎么跟季小姐講完電話,還唉聲嘆氣了?”
王君瑤接過茶杯,“每次跟書娉聊天,都很開心。不是我眼皮子淺,我每個月零花錢都花不完,我不愁錢的事。我就是喜歡跟她說話聊天,心底很舒服。不過現在,有個徐小姐可以選擇……船王的女兒,怎么也要比沒人的季家強很多很多倍的。”
蕙蘭拿起小毯子,幫王君瑤覆在膝蓋上,“可你又舍不得季小姐,是不是?”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王君瑤握著茶杯,也沒喝,“這個徐小姐我沒見過,不知道是什么脾氣性格,也不知道長得好不好看。哎……人生在世總這樣,很難兩全。”
蕙蘭勸道:“那就不要想那么多,順其自然便好。”
王君瑤搖頭:“不能順其自然,之敖在幫忙牽線,他那么挑剔的人,他選的人家不會錯。”
蕙蘭笑著幫她輕輕捏?? 著肩膀:“那你覺得大少爺選的大少奶奶怎么樣?”
王君瑤不想評價了。
她碰了幾次林遇梵的軟釘子,這讓她多少有些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找到一個林遇梵的不是出來:“結婚這么久,肚子也沒點動靜。”
蕙蘭又堵她:“三個姨太太都跟大少爺這么多年了,不也沒動靜嗎?”
是啊,難道是之敖有問題?
王君瑤想著想著,忽然回過神來,那她的好大兒豈不是成了老五房唯一的希望?
剛剛還唉聲嘆氣的王君瑤,轉瞬之間,又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她把茶杯放桌上,準備到樓下走走。
“彭太太有段時間沒找我們玩了,明天星期天,看看二太太要不要一起約著去聽評彈。”說著她出門下樓。
到了樓下,看見趙立翔要出門,王君瑤問他:“你這中午一睡醒,又去哪兒?”
趙立翔手里拎著本畫冊:“我去季家,送你心心念念的季小姐去復診。”
“她家不是有司機嗎?怎么需要你去送?”
趙立翔瞥他母親一眼:“媽,你這一天天變的那么快,我都快跟不上你的腳步了。不是你說季小姐可憐,要我多照顧她嗎?我是聽你的話。還有,她腳受傷,怎么沒見你讓廚房給她燉豬腳湯……”
王君瑤:“她最近天天在家休息,她家有廚房有傭人,用不著我們特意去送湯。我剛跟她打完電話,她腳好得七七八八了,沒聽她說要復診。你要不要先打電話問問,今天是不是不需要去看醫(yī)生啊。”
“問過了。”趙立翔大跨步往外走去。
*
季書娉躺在臥室的暖椅上想事情。
電話鈴聲響起,她抬手拿起電話:“喂!”
聽到對面的電話聲,她嘴角輕輕向上彎起,“不是很嚴重,趙立翔那個傻子一定要我休息,那我干脆就休息幾天,反正在報社也是瞎忙。”
沉默了一陣,聽電話那邊說完,季書娉嘆了一聲:“失敗了,他根本不吃我這一套……嗯,我知道……我認為不要再試了……我想想,你讓我想想……我能見你一面嗎?我去找你。”
默默記下對方的地址,季書娉說:“我腳好了去找你。”
這邊剛掛電話,外面?zhèn)鱽砥嚴嚷暎朗勤w立翔來了。
*
林遇梵很快改編好了《黃金大劫案》的劇本,趙之敖是第一個看的。
小說林遇梵以前自己好歹私底下寫過一些,劇本完全是第一次創(chuàng)作。
趙之敖看完后,發(fā)現他太太改編能力驚人,她沒有照搬小說內容,而是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編。
讓主角更有魅力,行為邏輯更為完善。
而且大劫案電影版增設了女主角,這位女主是阿龍的好搭檔,好軍師,是善于攻心的再世諸葛,男女主角之間沒有套路化的愛情故事,他們是非常純粹的戰(zhàn)友情,沒有半點兒女私情。
趙之敖看完不吝贊美:“你這個劇本比小說更精彩,更升華了。”
“真的?”林遇梵坐在里面的吧臺上,她給他倒飲品,她就愛聽他說好聽的話:“怎么升華了?說來聽聽。”
“增加女主角后,反派的智慧跟著成長了,后面的劇情反轉也更出彩,最后雙方對決,除了愛國情懷外,還有人性部分的升華。人生來就是自私的,面對這么多的黃金誘惑,肯定都會有矛盾和糾結,這個糾結點就寫得很精妙。”
“還有呢?”
趙之敖認真思索著:“還有……男女主打破常規(guī)故事,講友情,不講愛情。這就比市面上那些電影,高班一大截。”
林遇梵道:“男人和女人之間,是可以有戰(zhàn)友情的,就好像我和王牧尋就是戰(zhàn)友情。”
趙之敖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你是,他不是。”
他自認看人眼神精準,“那個王牧尋他都不敢正視我的眼睛,這絕對是心虛的表現!”
林遇梵無語,路過的狗,她男人都能吃兩口醋。
趙之敖為了表示自己看法理智,他補充了一句:“要說戰(zhàn)友情,像你跟桂香,跟鐵龍這種,就是戰(zhàn)友情!”
林遇梵:“……”
第二天上午,林遇梵便讓人把劇本送去給沈捷夫婦。
下午沈捷顧慧玲親自登門和林遇梵詳聊劇本、計劃書和接下來的創(chuàng)作問題。
在一樓的小會客廳里,沈捷導演表達了自己對劇本的喜愛,他認為這個劇本除了少量沒辦法實現的情節(jié)需要修改外,其他幾乎可以直接用。
沈捷由衷感嘆:“我之前還猶豫要不要加女主角,因為這個故事不適合加愛情戲,加了愛情戲就別扭了。沒想到趙太太成功解決了這個難題,既增加了女主,滿足了不同觀眾的需求,又不用增加愛情戲份,還豐滿了劇情,實在精妙。”
顧慧玲喝著紅茶,道:“我說心底話,劇本比小說要成熟。要不是有些格式的問題,我都懷疑趙太太你不是第一次寫劇本。”
林遇梵解釋:“因為《黃金大劫案》一開始我們是找別的作者寫的,但很不巧,那個作者生病寫不了,找了別的作者,風格又對不上,后來沒辦法,我只能自己寫,時間太緊張了,只有三天的時間去創(chuàng)作,所以有些情節(jié)沒有處理好,整體上有些倉促。這次寫劇本,從學習開始,我就在思考怎么讓劇情和人物更精彩。”
顧慧玲很實誠又很會說話:“我不是說奉承話,趙太太,你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這太有天賦了。”
林遇梵笑著謙虛道:“我私底下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去研究的。對了,你以后不要那么客氣叫我趙太太,你叫我遇梵就行。”
“好呀,遇梵,你叫我顧姐。”
攀上趙家這樣的高枝,顧慧玲那絕對是提供最佳的服務,最好的情緒價值。
他們先聊劇本,根據導演意見,林遇梵再做細微調整。
之后顧慧玲把自己的計劃書詳細跟林遇梵講解了一遍,拍攝成本,人員配置,影院檔期,宣傳,預計票房分成等,都做了詳細的計劃。
顧慧玲是一個有足夠經驗的制片人,她的計劃非常成熟,而且成本預算也控制地很好。
基本上都符合林遇梵的預期。
林遇梵把她五哥也叫來一起聽。
林遇武這兩天在跑成立影視公司的事,影視公司的注冊地址暫時放在出版社,兩邊先合并辦公。
接下來拍攝《黃金大劫案》將由林遇武代表影視公司擔任監(jiān)制,以監(jiān)督導演和制片人的工作。
最后說到選演員的事上,沈捷說:“之前因為書里沒有女主角,所以女主還沒選,港城最近來了蠻多內地女演員,應該有得挑。男配這幾天我是基本上都挑選好了。就是男主……目前為止,我面試了十多個演員,都還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飾演阿龍。”
顧慧玲也嘆氣:“我們老沈挑剔,年輕的,嫌人家不夠野;夠野的,又嫌人家長得不夠好看。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開不了機,那還真拖延檔期了。遇梵你這有沒有合適的男演員推薦?”
林遇梵對電影演員都不熟悉,她寫阿龍的時候,其實腦子里是沒有具體代入某個人去寫的。
所以你讓她推薦,她也推薦不出具體的人來。
林遇武坐一旁,他對電影行業(yè)是個門外漢,但他學習能力強,而且善交際,聊他不懂的,他也能接上話。
最重要的是,心思活絡。
聽了沈捷的要求,林遇武馬上道:“我倒是有個人選可以推薦!”
沈捷抬頭問:“哪個演員?”
“不是演員,他以前是青幫的一個小頭目,剛從海城來,普通話標準,長得好看不說,一身的腱子肉,能打能劈,但他沒演過戲,不知道行不行。但他確實長得很帥,還有江湖氣!”林遇武會推薦,他說完,沈導和顧慧玲就都有興趣。
顧慧玲好奇:“長得好看,還很健壯,而且本身是混社會堂口的,老沈,你要不要見一見?說不定合適呢?”
沈捷:“要見一見。”
林遇梵問:“不會演戲也沒關系嗎?”
沈捷解釋:“不會演戲沒關系,我會指導。重要的是看這個人合不合適,有沒有潛力。”
沈捷跟林遇武約好,第二天去見面。
第二天雙方一見,沈導當即拍板定下了那位前青幫小頭目飾演男主阿龍。
*
自從上次王六潛進崔原的房子被肖則鵬逮到之后,王六在特務一隊就徹底老實了。
他現在對隊長可謂是恭敬有加,工作配合度是前所未有的高。
這天一早,王六來到一隊辦公室,站在肖則鵬辦公桌前,探身翻找窗臺上平時放信件的盒子,他想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信。
盒子里沒他的信件,但是,肖則鵬桌上的一本書下面好像壓著一份電報。
王六挪開書本,想看看是誰的電報,挪開一看,收件人是肖則鵬,上面寫著一串電碼。
熟悉電碼的王六快速解碼,原來上面寫的是:董貞新照已郵。
董貞的新照片?
是誰啊?有點耳熟。王六搜索枯腸,想不起這人是誰。
他回頭問了一句:“董貞是誰啊?”
早在辦公室干活的龍井搖頭表示不知道,而鄧寬則在跟組員整理資料都沒搭理他。
反而是從窗前經過的高主任聽見后,停住了腳步。
高主任快步走前來,拿起桌上的電報細看,他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把電報拿走了。
高主任剛走,肖則鵬就來了。
王六馬上匯報:“肖隊,你有封電報,被高主任拿走了。”
肖則鵬往外走,敲開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主任!”
高主任對他招手,“進來把門關上。”
肖則鵬走進辦公室,拖開椅子坐下。
高主任把電報遞給他:“你這份電報怎么拆開了,就這么公開放著?”
肖則鵬解釋:“之前莊副主任下達了尋找董貞的任務,據說董貞是從重慶來的,我就委托了重慶的朋友,幫忙尋找有關董貞的信息。我昨天收到電報,拆開后剛好有緊急任務,忘記把電報鎖起來了。”
高主任斥責道:“你這太不小心了,辦事處這么多人進進出出,萬一消息被傳出去怎么辦?”
“對不起主任,是我失責。”肖則鵬道歉。
肖則鵬從重慶調過來以后,工作非常認真負責,給高主任省了不少事,但他有一點很不好,那就是他對莊子光和對高主任的態(tài)度都是一樣的。
他并沒有覺得高主任才是自己真正的領導。
所以高主任實在沒辦法把他收為心腹,這次終于逮到了肖則鵬的錯處,他罵了幾句之后,又懷柔道:“算了,念你剛調過來,這事我就不再追究。你以后做事一定要多注意。”
肖則鵬恭敬道:“謝謝主任。”
高主任又提醒:“從重慶寄來的信,你算著點時間,記得派人盯著信箱,別最后把董貞的照片又弄丟了。”
肖則鵬應了一聲,收起電報后,才開始匯報工作。
*
趙家花園三樓,章艾明的房間里。
趙之敖逗著桌上的貓,道:“黃金這次算是轉移到安全地方了,需要用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就可以。地址你也記一下。”
靠在窗邊的章艾明伸手阻止:“不要告訴我。”
趙之敖詫異:“為什么?”
章艾明神色略為凝重:“我有可能已經暴露了。”
“怎么說?”趙之敖為之緊張起來。
章艾明解釋:“荊棘來電告訴我,駐港辦特務一隊的隊長肖則鵬收到一封電報,電報內容是,有董貞的照片在寄來路上。”
趙之敖想了想:“那還有機會,我想辦法讓人把信件攔截了。”
“信件是要攔截。不過,荊棘懷疑這是個陷阱,因為肖則鵬平時是個很謹慎的人,這么重要的電報,他沒鎖起來,而是故意露出一截,讓別人看見。很有可能肖則鵬其實已經收到了照片,但他故意放出電報來釣魚,看誰會上鉤。”
確實很有可能已經暴露,趙之敖道:“你有什么打算?”
章艾明:“這里畢竟是港城,不是內地,國民黨在這里也不能為所欲為,目前我呆在這里是安全的。幸好你沒入黨,所以你在他們心中,可能也只是個給我提供庇護,做政治投資的商人。你應該還是他們想要拉攏的對象。”
趙之敖點頭:“年前我會給國民黨和民盟黨各捐一筆錢,既然他們認為我是墻頭草,那我就做一個合格的墻頭草。不過,我擔心以后會有人在這周圍盯梢,你干脆裝病,除非萬不得已,不然不要離開趙家花園。”
章艾明答應道:“我這段時間都先不出去,等過了這一陣再說。后面肯定還是要出去執(zhí)行任務的。”
趙之敖也管不了章艾明,他也就沒再多勸。
章艾明遞給趙之敖幾張照片:“荊棘在崔原房間里找到的,照片里的人應該是出入鎮(zhèn)安公寓的保密科成員。”
趙之敖看了一眼,認出照片里的人。
“沒想到這人也是保密科的。保密科真是個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
“不奇怪。”
“他曾經想通過別人找我投資他的雜志。”
章艾明建議:“你可以試試跟他接觸。說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場。”
“好。我想想。”
從三樓下來,趙之敖先回書房呆了一陣,看著書桌上的《螳螂》稿件,他拿起來又看了一遍。
越看那種熟悉感越強。
他擰了擰眉心,靠在椅子上想事情。
快到十點,他才去林遇梵的臥室。
林遇梵正在房間里改劇本,他在她旁邊坐下,非常安靜地沒說話,就看著她涂涂改改。
寫完一段,林遇梵抬頭問他:“想什么?”
趙之敖微微嘆了一聲:“我在想王牧尋……”
“你干脆跟他過算了。”沒等他說話,林遇梵就忍不住揶揄他,“不是吃他的醋,就是想他。”
趙之敖被她逗笑了,“我說我在想他那一篇小說《螳螂》。”
“你不是說他寫的很差,喜歡他那篇小說的人都沒品味嗎?”林遇梵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記性好,他說過的話,她都會記得。
趙之敖:“我不是說他寫的好,而是那篇小說很奇怪。”
林遇梵把稿紙收起來,“你覺得哪里奇怪?”
“等我想清楚了,再跟你聊。”
“你現在說嘛。”她想知道趙之敖的疑點會不會跟她一樣。
趙之敖起身去洗澡:“我還沒想清楚。”
“你真是!吊人胃口!”林遇梵嘟囔了一句,把稿紙放進了抽屜。
她月經來了,腰有點酸,便早早躺床上去。
沒多久,聽見他鉆進被窩,她小聲道:“幫我暖暖肚子。”
他一雙溫暖的大手貼在她肚皮上,幫她暖宮,嘴也沒閑著,親著她的脖子耳朵。
不做的時候,只接吻也是一種享受,他可以不厭其煩,薅著她柔軟的唇和舌尖親吻纏繞,在唇舌的繾綣中吻到她水光瀲滟紅霞撲面。
*
1949年1月16日,淮海戰(zhàn)役宣布結束,解放軍拿下徐州,國軍慘敗投降!
聽到新聞廣播傳來的消息,家里有《萬象》雜志的,都不禁翻開《問米》專欄。
上面寫著:
【問米:徐蚌會戰(zhàn)什么時候結束,哪一方贏?】
【米仙:1949年1月16日結束,共軍贏,國軍慘敗。】
當時沈捷和顧慧玲夫婦剛好在徐愛舟家作客。
聽說徐蚌會戰(zhàn)結束,國軍慘敗,顧慧玲詫異地大聲道:“你們看趙太太那本雜志上的《問米》專欄了嗎?”
徐太太正在吃栗子:“《萬象》?創(chuàng)刊號和第二期我都有,但我還沒時間細看,怎么了?”
顧慧玲提醒:“你快看創(chuàng)刊號!太神奇了,這個米仙簡直太神了!”
徐太太忙叫女傭把《萬象》雜志找出來。
看完創(chuàng)刊號《問米》專欄的內容,徐太太抬頭問:“今天幾號?”
她的小女兒徐影兒也在旁邊一起看,她道:“16號!就是今天!”
徐太太驚喜道:“這也太準了吧?!這是半個月前的雜志!時間準了,輸贏也準,這米仙是什么人啊?”
徐愛舟接過雜志細看:“哎喲!趙太太雜志社有牛人。這要是見到真人,高底得拜一拜!”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徐影兒翻開第二期《萬象》的《問米》專欄。
“媽媽,你看,第二期米仙說,港城除夕要下雪?!”
“什么?!”
徐影兒重復了一遍:“港城除夕要下雪!這上面寫的。”
徐太太顧慧玲等都湊前來。
“這也太荒謬了!天塌下來也不可能下雪啊!”
“是不是印錯了。”
港城下雪?
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