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鄭杭一將云染送到家門口, 連口水都沒下車喝,看著云染進了家門,就開車離開了。
云染關上門, 蹲在門邊, 遲遲未動。
鼻息里滿是薔薇花的淡淡香氣。
*
鄭杭一將車往姜暮聲家開,上山時,發現姜暮聲還坐在他的車里, 等在原地。
“暮聲,你……”
他簡直不知說什么好, 也將車暫時停下。
姜暮聲問:“阿染回九龍城寨了嗎?”
“嗯。怎么不先回去休息?”
“塞西亞應該還在家里。”
“是么,我們這位港督千金還真是執著。恐怕她現在也在關心著云小姐的去向, 待會兒可有得她開心的了。”
姜暮聲道:“開心得一時, 開心不了一世。”
“暮聲, 你這次對云小姐是認真的嗎?”
“我幾時不認真過?”
鄭杭一舔了舔干澀的唇,他沒話說了。
“好渴,快開車回去,我要喝水, 今晚就在你這借宿一晚了。”
兩人換回了自己的車, 開回別墅。
塞西亞果然還在, 雪雨也強撐著睡意沒有去睡,她還在等云染的消息。
“哥哥,你沒有把嫂子追回來嗎?”
“阿染還在氣頭上,回家住幾天。”
“哦。”雪雨有些不開心。
“困了就去睡覺。”姜暮聲催促, 雪雨點頭上樓了。
鄭杭一自己倒了杯水喝,看了眼一臉勝利表情的塞西亞, 又看向姜暮聲。
“暮聲,我也困了, 我睡哪間?”
“讓菲傭帶你去,別睡錯了阿染的房間,記得洗澡再睡。”
“知道了。”鄭杭一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姜暮聲一眼,轉身。候在一旁的菲傭低著頭說:“鄭先生,我帶您去客房。”
鄭杭一上樓后,塞西亞走到姜暮聲身邊。
姜暮聲在沙發上坐下,她也在姜暮聲身邊坐下。
開心地問:“暮聲,原來這些天,你都沒有跟云小姐同床睡啊?”
姜暮聲點頭道:“我到底是個傳統的中國人,中國人的傳統普是結婚后再同床,體現對妻子的愛護和尊重。”
聽了這番解釋,塞西亞臉上的開心瞬間蕩然無存,“暮聲,其實我也……”
“塞西亞,你怎樣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況且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你,這輩子,我大抵都無法喜歡上你。”
“為什么?”塞西亞不甘心地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暮聲,你沒有試過,你怎么知道不會喜歡我,也許,我比云染更能讓你快樂。”
塞西亞撲了上來,想要吻姜暮聲。
姜暮聲起身躲開,塞西亞撲了個空,吻在了沙發邊緣。
“我只向你要求一點快樂,都不要你負責,你也不肯給我嗎?”塞西亞有些崩潰了。
姜暮聲淡淡地看著她,“塞西亞,我們認識這么久,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感情上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寧愿你此刻只是一個隨便的人,越隨便越好!”
姜暮聲沉默不語,站在一邊,離塞西亞有些距離,防備她再撲過來。
塞西亞忽然笑了。
“暮聲,你說你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但其實你很隨便,你同云染在一起,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你的隨便嗎?”
“除非這其中還有什么我不知曉的情由。”
姜暮聲似乎想起什么,臉上浮現一抹淡笑,依舊不言語。
塞西亞又道:“暮聲,我勸你還是早日對云染死心吧,她今天這么輕易地離開你,定然是不夠愛你,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塞西亞,你為什么愛我?”
“因為……因為……”塞西亞頓了又頓,她自己也迷糊。
“我不知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我喜歡上你了,你們中國的說法叫……”
“一見鐘情。”
“對,就是一見鐘情。”塞西亞像是找到了強大的理論作為支撐,心里覺得這總能夠讓姜暮聲相信她有多愛他了吧。
可是,姜暮聲對她搖了搖頭,“塞西亞,你一點也不了解我。”
“我一直在努力了解你,暮聲,如果你多給我些機會,我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
“時間不早了,塞西亞,回家吧。”
姜暮聲說:“港督會擔心你。”
塞西亞難以置信在云染離開的情形下,她還是沒有機會。
雙唇止不住顫抖,她還想再說些什么,可姜暮聲就像一面密不透風的墻,她怎么也滲不進去。
姜暮聲手底下的一個保鏢躬身道:“塞西亞小姐,我送您回家,請吧。”
“我自己帶了司機,不用你。”塞西亞眼含熱淚,奪門而出。
回到車上,她才放聲大哭,問開車的英國司機:“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云染,為什么暮聲就是不喜歡我?”
司機嚇得不敢說話。
“開車。”鼻涕眼淚一起流,塞西亞拿了一條手帕胡亂擦,怎么擦也擦不完,賭氣往車窗外一扔,被黑暗里的風一卷,卷到山崖下去了。
“手帕!”
“我的手帕!”
“暮聲送我的手帕!”
塞西亞大喊,推開車門就要往下跳,司機急剎車,拽住她。
“小姐,當心!手帕已經被風吹下去了,找不到了。”
“讓姜先生再送您一條一模一樣的吧。”
塞西亞失魂落魄地回到車里,“只怕他不再愿意送我手帕了。”
孔雀藍的手帕徹底消失在深黑色的崖底,塞西亞留下的只有關于這條手帕的記憶。
那是她第一次見暮聲。
父親舉辦了邀請香港老錢的晚宴,起初她頂不屑。
“不過是有錢點的中國人,病懨懨,沒骨氣,不如我們的英國軍官英武豪邁,也配我下場交際?”
抱著看不起中國人的態度,她整晚只顧著跟父親手底下那些相對英俊些的英國軍官玩鬧。
玩到一個扳手腕的游戲,一個英國軍官竟然用了一頭牛的力氣,粗糙的皮刮她的手不說,簡直要將她的骨頭都要捏碎了。
不肯在眾人面前丟臉的她躲到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齜牙咧嘴地忍著疼,但眼淚還是忍不住地大顆大顆往下砸。
她最怕丟臉,決計不讓人瞧見她哭。
有人恰好經過她身邊,聽見了她細微的哭聲,安安靜靜從后面遞給她一方孔雀藍的手帕,她猶豫地接過了,那人不居功,也不特地逗留,直接走了,還攔住了一個往這邊過來的人。
“我有事同你說,我們去那邊。”
她拿那方孔雀藍的手帕擦干了眼淚,偷偷回頭看,看到姜暮聲干凈的背影,高大寬闊,隱在黑金色西服里,似乎沒有一塊肉不是恰到好處的。
不像那些留胡子的英國軍官,肌肉夸張地凸出,到了她難以欣賞的地步。
等她哭夠了,回到父親身邊,父親把姜暮聲介紹給她。
她看到了姜暮聲的正面。
她原本是不喜歡東方臉孔的,認為東方人的臉型和五官都太鈍,棱角不分明。
但姜暮聲的臉像是東西方的結合體。
輪廓分明,五官立體,尤其是那雙眸子,極深邃,黑漆漆的眼珠,不定神去看什么,也發亮。
她覺得比她引以為傲的藍眼睛還要好看。
姜暮聲開口向她自我介紹,姜暮聲的聲音也是她喜歡的,低沉的,有一點冷漠,又禮貌十足,用中國人的說法是分寸把握得好,既不諂媚,也不傲慢。
她以為晚宴上所有的中國人都是這樣的,又去接觸了幾個,無一不是很失望。
原來,姜暮聲是她眼中中國人的個例。
她又回去找了姜暮聲,問她:“喂,你還記得我嗎?”
姜暮聲搖頭,她亮出他的手帕,他也只說一句:“我想起來了。”并不對自己的紳士之舉大做文章。
那晚之后,她便開始對父親手底下那些英國軍官越發不滿意起來了。
父親發現了這一點,認真問她:“你是不是喜歡上了暮聲?”
塞西亞起初不肯承認,她不愿意承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中國人。
父親說:“我覺得暮聲很不錯,你若是不喜歡,我再給他介紹別的英國女孩。”
塞西亞這才承認了。
“別,爸爸,你別,暮聲是我的!”
父親確實在撮合他們倆這事上費了大力,很多巧合,很多宴會、舞會、生日會,她和暮聲見面和攀談的機會并不少,只可惜,暮聲并沒有對她表示有任何浪漫愛情方面的興趣。
因為暮聲不喜歡她,她更喜歡暮聲了,更覺得他跟那些最在意她港督千金身份的人不一樣。
她很樂觀,暮聲不喜歡她,也沒喜歡別人,她覺得總有一天暮聲會喜歡她,愛上她。
有一天,她學到中國還有一個詞叫“日久生情”。
更加堅信相信自己一定能讓暮聲對她日久生情的。
可是,半路忽然殺出了一個云染。
塞西亞憤怒地無以復加,“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有什么辦法可以阻止云染回到暮聲身邊。”
司機將塞西亞扶離懸崖邊緣,小心翼翼地說:“可以想辦法讓那位云小姐投入別人的懷抱。”
“別人的懷抱?”
“跟暮聲在一起過,還能看上其他人嗎?”
司機:“這……不是真的,誤會也行,之前您不是吩咐人調查過云小姐嗎,她跟一個男大學生走得很近。”
“顧鴻飛?”
“是叫顧鴻飛。”
塞西亞心里有了主意,風吹落她臉上最后一滴淚。
*
回到九龍城寨,云染一夜未眠。
姜暮聲的別墅夜晚很安靜,關上門窗,外面的蟲鳴聲都聽不見。
可是這里,九龍城寨,各種嘈雜的聲音折磨她的耳朵,一整夜。
根本沒辦法入睡。
云染頭疼地從床上坐起身,不能剛離開,就開始想念。
只是環境好些罷了,回來勝在一個人更自在。
起身洗漱完,早餐不知道吃什么,家里沒有什么存貨,只有米缸里還剩一點米,她舀出來熬粥。
最后吃那白粥,看到白粥,又不由得想起姜暮聲。
白粥,是姜暮聲喜歡的早餐。
這么一想,竟然下不了口了。
云染望著舀起來的一勺白粥,不覺看癡了。
“砰砰砰——”
門口傳來敲門聲,云染醒神,走到門邊去,沒有直接開門,而是瞇眼往門縫看外面。
“阿染,是我,你在家嗎?”
是學長的聲音?
云染心里吃驚,將門打開。
隔著門檻,顧鴻飛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我聽人說你離開姜暮聲了,原來這是真的,謝天謝地!”
云染下意識抽回了自己的手。
顧鴻飛臉上的笑意凝固,“阿染,你……”欲言又止,將到喉嚨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想問云染到底是不是真的離開姜暮聲了,徹底地離開姜暮聲了?
他很想親自確認,但看云染臉色不佳,便沒有強問。
“學長用早飯了嗎?”云染垂下頭問。
“還沒……”
“學長不嫌棄的話,就進來用一點吧。”云染勉強擠出了點笑,才又抬起頭,但她的眼睛這時實在沒有什么神采,很像是在外頭丟了神,那笑也虛浮地貼在臉頰上,像不貼臉的面具。
顧鴻飛抬腳踏進門檻,心事重了幾分。
“阿染,你沒事吧?”他憂心忡忡地問。
“沒事啊。”云染回過頭,又對他笑了一笑。
顧鴻飛搖搖頭,不再問什么。
云染進廚房給顧鴻飛也舀了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如果是從前,她大概會覺得拿這樣的東西招待學長是很上不得臺面,是很窘迫的。
可跟著姜暮聲這一段時間,白粥是每天都要出現在姜家早餐桌上的。
她習慣了,便沒什么感覺。
突然,顧鴻飛問了一句:“阿染,你今天很沒有胃口嗎?”
云染喝下一口白粥,抬眼。
“有咸菜嗎?”顧鴻飛問。
云染霎時便明白了,這里不是姜家,同她面對面坐著喝白粥的人也不是姜暮聲,區區白粥還是太簡便了些。
原來,一樣的早餐,出現在不同的地方,由不同身份的人吃,竟然有這樣大的不同。
“阿染,你在想什么?”
顧鴻飛見她頻頻出神,不免有些心煩意亂。
云染道:“我在想廚房的酸醋壇子里還有沒有腌咸菜。”
“那你……想明白了嗎?”
“沒有。”云染起身,去廚房里瞧了一眼,空著手出來,說:“家里沒有咸菜了,學長,我帶你去外面吃吧。”
“不,不用這么麻煩,我單喝白粥也可以的,左右是你熬的白粥,平常還喝不到。”
顧鴻飛認真地說。
云染心里滿不以為意。
說得再好聽,剛才不還是不適應了。
云染心里門清兒,學長家里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有實業基礎,家境殷實,好吃好喝著長大的,哪里吃得慣她這連咸菜都不配的白粥。
恐怕這天底下也很少有人吃得下。
可姜暮聲吃得下。心里忽地響起這句話,云染自己都嚇了一跳。
姜暮聲吃得下。
可不是,姜暮聲吃得下,而且是主動吃的,清淡的,少油水的東西。
其他人天天吃都像窮苦難民了,只有他,只有他,她知道他不是。
云染目光垂落,望著她手腕上那翡翠玉鐲。
其實她至今不知道姜暮聲為何堅持如此清淡的飲食,那天雪雨妹妹稍稍提了一句,便被姜暮聲制止。
于是她只潦草地知道他們兄妹倆胃都不大好。
她當時覺得知道得越少越好,便從不過問這些事,就像古代的王公貴族,權臣,也都忌諱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喜好被人知曉得一清二清,這于他們的安全不是好事。
對于姜暮聲也是這樣。
如果她突然地問起,姜暮聲會不會告訴她呢。
云染忍不住想。可惜她已經離了姜暮聲身邊,不再有突然問起的機會。
“阿染。”
顧鴻飛喝完了一碗白粥,感覺肚子里還是空空地,一臉為難地看著她。
“阿染,我肚子還是……很餓。”
云染回過神。
她看向對面的顧鴻飛,忽然覺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軌,顧鴻飛對于她的那份執著比她想象的還要堅毅。
她是否也能夠‘兇途知返’,撥亂反正。
不能也要能,既然已經決定離開,便要牢牢抓住這最好的退路。
她強打起精神,“學長,我帶你出去吃。”
“好。”顧鴻飛這次沒再拒絕,因為沒吃飽,臉有些紅。
云染努力把自己的目光和心神都聚焦到顧鴻飛身上,告訴自己眼前這個男人是多么可愛的一個人,這么輕易地在她面前紅了臉。
“我先收拾碗筷。”
“我幫你。”顧鴻飛搶著來。
家境雖然不錯,顧鴻飛卻不是完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他閑暇時間經常要進自己家里的燒鵝店幫忙,斬鵝、上菜、招呼客人,他都干。
這也是云染覺得他可靠的一方面,成為他的太太應該不會太累,一人挑家務瑣事的重擔。
云染看著顧鴻飛擠進她家里這逼仄的廚房,替她料理清洗廚具碗筷這種小事。
她站在外面沒進去,呆呆望著顧鴻飛的背影。
原先她只覺得顧鴻飛高大壯實,壯實是優點,她覺得有安全感,可在姜家待了這一遭后,那壯實又變得有些膩,像吃燒鵝時,她頂不愛吃的那噴香的皮與肉之間的肥油。
她現在覺得顧鴻飛膩,她怕膩。
她現在更能欣賞姜暮聲那種身形,背影也是高大的,肩背寬闊,恰到好處的精壯,或許是因為還克制了飲食這一層,更顯得清爽俊逸。
而她眼前的,目前她最好的選擇只有顧鴻飛。
云染閉了閉眼,恨不能將姜暮聲的身影丟出自己的腦子。
“阿染。”顧鴻飛將碗清洗好了,回過頭,“我先前就問過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離開九龍城寨,上次你說不愿意,如今情況有變,我聽人說,你老豆已經不在了,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并不安全,我再問你一次。”
云染說:“好。”
顧鴻飛驚愣了片刻,臉上被很大的笑容占據,“那……那你現在就收拾東西,我帶你離開。”
云染輕輕點頭。
回房間將想帶走的收拾了,都塞進一個手提箱,里面裝的不過是幾件舊衣服,再沒有別的。
顧鴻飛在小小的客廳踱步,踱來又踱去,差點撞到從房間里出來的云染。
“這么快就收拾了嗎?”顧鴻飛往后退一步。
云染按著心口,“嗯,我的東西很少。”
“我幫你提。”
顧鴻飛伸手,云染放手,那老舊的木頭手提箱就落在了顧鴻飛手上。
“阿染,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愿意跟我走了。”
云染說:“是真的。”
顧鴻飛說:“我好高興。”
云染低頭笑了,她慶幸經歷前面那些事后,她還能這樣輕易地牽動顧鴻飛的情緒。
纏纏繞繞,甜蜜的情緒,只關乎顧鴻飛一個人的情緒。
“學長,等一下。”臨出門,云染叫住他。
“怎么?”顧鴻飛臉上笑容還是很燦爛,笑得見牙不見眼,他發胖了。
原先,學長并沒有這么壯實,云染忽然意識到。
顧鴻飛看她神情便知她想什么,有些難為情地說:“阿染,這段時間我長胖了一點。”
“為什么?”
“因為我對我和你的未來感到絕望,我以為你以后永遠都會跟著姜暮聲,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又悲痛又難過,每天吃好幾只燒鵝,好幾大碗飯,可不就胖了。”
“阿染,我還是之前的樣子比較好看是嗎?”
“嗯。”
“那我一定會變回去,你回來了,我也會回去,我們還是跟從前一樣。”
“不止跟從前一樣,我還會更加努力,讓我們的關系再進一步。”
云染覺得很感動,扭過頭去,望著老豆的房間道:“學長,先見一見我老豆再走吧。”
云染將顧鴻飛領進老豆的房間,掉皮的墻上掛著老豆的遺像,下方的小靈堂已經撤了,上香也沒處上。
顧鴻飛左顧右盼,不知作何動作。
“給我老豆鞠三個躬吧。”云染道。
顧鴻飛很實誠地聚了三個躬,每一個都是深深的90度,且還要停留一段時間,讓云染想起參加同學生日會時,同學對著蛋糕和燃燒的蠟燭閉眼許愿的情形。
“好了。”
顧鴻飛起身后抖抖肩膀,重新拿起云染的手提箱,兩人一同向外走。
云染最后看了院子里的薔薇花一樣,有些不舍地落了鎖。
顧鴻飛沒注意,他此刻完全沉浸在他的龐大的快樂里。
兩人并肩在歪歪扭扭的小巷子里走著,深巷里飄著食物的香氣。
云染說:“我帶學長去嘗嘗我從小吃到大的魚丸和車仔面。”
顧鴻飛說:“好,也叫我嘗嘗陪你長大的美味。”
還是云染上次帶姜暮聲和他手下去的那家店。
“阿姨,要兩份魚丸和兩份車仔面,一個大份,一個小份。”
說完,云染帶著顧鴻飛往店里走,走到里面,她看到一個人,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是阿彪,姜暮聲手底下的人。
阿彪也看到了云染,他原本撐著一條腿坐在長凳子上,在吃一碗加了辣椒的云吞面,辣椒似乎加得太多了一點,正辣得燒喉嚨,瘋狂灌水。
阿彪也看見了她,愣了一下,好像忘記自己還被辣著,忙不迭站起來,恭敬地喚了聲:“云小姐。”重重嗆咳了聲。
而后眼睛掃到他身旁提著木箱子的顧鴻飛,眼神一凜,嘴角還掛著點咳出來的面疙瘩。
“喝豆奶或者涼茶都可以解辣。”云染不咸不淡提醒了一句,拉著顧鴻飛的手臂在一張桌子旁坐下來,讓顧鴻飛背對著阿彪坐。
顧鴻飛對身后的視線有所知覺,問:“阿染,那是你認識的人嗎?”
云染點點頭,不多說。
店家阿姨送來兩份魚丸,兩份車仔面,云染又自己跑去灶臺處用勺子舀兩勺酸菜,她喜歡這的酸菜,她和老豆都腌不出這味道。
回去時,看見顧鴻飛轉身笑著跟刀疤打招呼,說“你好”。
在阿彪看來應該很像挑釁,所以阿彪又站起了身,云染走過來,他才又坐下,但看神色明顯心不甘情不愿。
新拿了一瓶豆奶也不喝了,抓起桌面一個磚頭大的手機氣勢洶洶出去了。
顧鴻飛道:“那個人有大哥大,應當是個有錢人,一個大哥大現在要幾萬塊。”
云染沒接話,她在關注阿彪的去向。
不知是不是出去給姜暮聲打電話,匯報情況。
轉念又想,也許阿彪在這有其他的事也說不定,與她無關。
顧鴻飛還在念叨:“大哥大好是好,就是貴了點,又太大,不大方便攜帶,不然我也要買一個,不過還是想著等它升級,體積變小些,現在有bb機也夠用了。
是啊,有bb機就夠用了,云染決定收心。
她笑著將一勺酸菜分給顧鴻飛,“遲來的咸菜。”
“學長,吃吧,我請你。”
顧鴻飛聽她這樣說很開心,大快朵頤起來。
云染望著他吃得這樣起勁,突然疑心他是否真能回到原來不胖時的清爽模樣,她不喜歡發胖的男人。
一根根地吃著那車仔面,郁悶地用筷子貫穿一個魚丸,小口小口地咬著吃。
她今天大概真的沒有什么胃口。
忍不住又往店外看了一眼,阿彪人已不知所蹤了。
果然是有別的任務,不是姜暮聲特意派來看著她的。
吃完早餐,她和學長很順利地離開了九龍城寨,她十分注意觀察周圍,并沒有什么人跟著他們。
她的擔憂,怕姜暮聲忽然出現,和學長起沖突都是多余的。
也許,姜暮聲很快就能忘了有她這么一號人。
顧鴻飛已經拿到駕駛證,但開車還不是十分熟練,這次還是叫了司機來,自己陪同她坐在后座。
汽車一直開到顧鴻飛之前跟她說過的他名下那處房產。
二層高的獨棟小洋房比不上姜暮聲的大別墅,也還不錯。
從下面往上看,二樓的小陽臺有個小小的花園,種了粉紫色的月季,開得不大好。
顧鴻飛見她注意那月季,撓撓頭說:“我實在沒有照管花草的能耐,阿染,以后就交給你了。”
“交給我?”云染吃了一驚。
“嗯,交給你,在我心里已經認定你是這的女主人,你要繼續種月季,還是改種薔薇都隨你。”
“學長,我……”
“不用急著答復我,阿染,我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煩惱的事,但都已經過去了,我對你的心意并沒有改變,你知道吧?”
“……嗯。”
“你知道就好。”顧鴻飛回身,司機已經提了云染的木箱子下車,他伸手,“交給我吧。”
那箱子又交到顧鴻飛手上。
顧鴻飛一只手提著箱子,一只手從口袋里取出鑰匙,并不親自動手,而是交到她手上。
“阿染,你來開。”
云染握住那把小小的鑰匙,推進鎖孔里,扭了半圈,門便開了。
屋子里亮著燈,還有人。
云染不敢往里面邁步,顧鴻飛笑著解釋說:“這是我請的菲傭,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學長,我一個人可以。”
“我不放心,若是有什么情況發生,至少有個人可以向我報告。”
云染微微一愣。
顧鴻飛以為她想到不好的方面,忙解釋道:“阿染,我不是想要監視你,只是出于對你安全的考慮。”
“我懂得,謝謝學長為我費心。”
顧鴻飛松了口氣,“你懂得就好,我也不至于遣散人家回去,讓人丟了工作。”
云染笑錘了一下他的胳膊緩和氣氛,顧鴻飛也跟著笑了。
進屋后,顧鴻飛留在一樓客廳,依舊克制地跟她保持距離,讓菲傭領她上樓去看房間,云染說不上來滿不滿意,她沒有什么感覺。
總之比她原來的地方好一點,又比姜暮聲的地方差一點。
算是一個不錯的居住地。
下樓后,顧鴻飛問她:“阿染,你學費籌集得怎樣了?”
云染說:“還差一點。”
顧鴻飛整個人都激動起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她,“那么,阿染,你還愿意像我們原定的計劃那樣來我家的店里幫忙嗎?”
云染點頭。
暑假這樣長,總要想辦法打發,要是有能賺錢的打發方式,是再好也不過了。
第二天,云染收拾好便去上工,顧鴻飛讓昨天的司機來接她去店里,他自己沒來。
云染去了店里,才發現顧鴻飛已經在招攬店里的生意了。
店里生意很好,食客絡繹不絕,也有不少客人是打包帶走回家吃,其中有一個客人念叨著:“打包的麻煩快一點,我還要趕時間去坐輪渡。”
顧鴻飛親自為那位著急的顧客打包,將一大份燒鵝交到那客人手上,抬眼就看見云染走到她眼前。
兩人相視一笑,云染覺得,才過去了一晚,顧鴻飛就好像清瘦了些。
“剛剛那位客人是繞了遠路來的,要去大陸做生意,每個禮拜都來一兩趟,是回頭客。”
云染笑說:“還是因為學長家的燒鵝好吃。”
“新烤出來的,要不要吃一點再上工?”顧鴻飛問她。
云染搖搖頭,“還是算了罷,我是來工作的,等下班再吃。”
于是去后堂換了衣服,跟顧鴻飛一道忙碌起來了。
燒鵝店外,阿彪站在烈日地下,搖頭晃腦,煩躁不安地嘆了幾聲氣。
這下可如何是好?
姜先生不是說云小姐只是同他鬧脾氣嗎?
鬧脾氣不見得是這個鬧法吧?
住進別的男人的屋子,還到人家店里上班,兩個人眉來又眼去,他這個底下人在外面看著都挺不爽。
這要是姜先生在,指不定會怎么樣。
阿彪糾結得稀疏的頭發都拔掉了兩根,最后還是打電話匯報上去。
姜暮聲接到電話時,正在同鄭杭一商量向一切都欣欣向榮的大陸擴寬商業版圖。
“姜先生,是阿彪打來的電話,說有跟云小姐相關的事要匯報。”
“電話給我。”姜暮聲握住那笨重的電話,走到書房外去了。
鄭杭一沒有動,坐在原位思索。
半晌之后,姜暮聲回到了書房。
鄭杭一問:“云小姐怎樣了?”
姜暮聲說:“沒怎樣。”
“什么叫沒怎樣?”
“她又回到了先前那個男人身邊。”
“就是那長得像誘騙雪雨妹妹男大的那個?”
姜暮聲點頭,眉頭驀地一皺。
“我出去一趟。”
鄭杭一猛地站起身,拉住他,“暮聲,你打算親自把云小姐帶回來嗎?她都回到那個男人身邊了,不見得不愿意再跟你回來吧。”
姜暮聲拂開鄭杭一的手,“我不去找她。她也會回來。”
“你怎么知道她會回來?似乎最初的時候,云小姐并不十分愿意跟著你。”
鄭杭一抱著雙臂道:“上次走也這樣決絕,暮聲,你何苦養個氣性這樣大的人在身邊,香港雖然不大,但也美女如云,那些選秀出來的港姐不也很漂亮,你隨便挑一個,都會很聽話。”
“也許別人都會聽話,但是杭一,那只是你自己的風格和愛好,我跟你到底是不一樣的,我并不需要一個聽話的木偶花瓶跟在我身邊。”
鄭杭一被噎住了。
他一會兒覺得暮聲在諷刺他找的人都是木偶,沒有真感情,一會兒又覺得暮聲只是在陳述他的個人選擇。
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
氣到底是沒生,只是他不理解。
“就算你要談真情實感的戀愛,也不一定就單揀著云小姐談。”
“你好好想罷,暮聲,我都懷疑你是被雪雨給傳染了。”
“我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戀愛不是不興談,只是不興付出真心。”
鄭杭一說一句看一眼姜暮聲。
“多大的快樂就對應多大的痛苦,愛極必反,暮聲,這個道理你不會不知道吧。”
姜暮聲說:“沒經歷過的事情誰知道,不知是哪個糊涂人空口白牙說的。”
鄭杭一急了:“暮聲,我勸你別,云小姐真的不配你。”
姜暮色說:“你覺得我付出了真心么?其實一切都在我掌控內。”
“我并不懷疑這一點。”鄭杭一退了一步,“我只是擔心你。”
姜暮聲說:“我知道你自從知道阿染是刀疤的養女之后,就不太喜歡阿染。”
“說不上來不喜歡。”鄭杭一說:“我甚至挺欣賞云小姐的個性,只是太有個性的人總是讓人難以捉摸,難以把握。”
“你看她這一次從你身邊脫身得這樣徹底,一次沒什么,多幾次,等你對她的感情深了,痛苦的都是你。”
姜暮色說:“怎就見得她會一而再再而三離開我?”
“不見得。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暮聲,你只有一顆心,你預備為女人傷心嗎?我是預備一輩子也不為任何女人傷心的。”
姜暮聲笑:“你只傷錢。”
“錢能買來我想要的快樂,怎么能算傷錢?”
姜暮聲道:“杭一,我們兩個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不一樣的。”
鄭杭一不再勸了,如果他能勸得住,姜暮聲就不是姜暮聲了,從來只有姜暮聲勸他的份,沒有他勸姜暮聲的份。
鄭杭一妥協了。
“有計劃嗎?要不要我幫你出謀劃策帶回云小姐?”
姜暮聲道:“不急,先看看離了我,阿染會跟那個人怎樣發展。”
“你也真是耐得住。”鄭杭一禁不住大笑起來,“如果是我,我就沉不住氣。”
“我得先看看她對那個燒鵝店的公子有幾分真感情。”
“你這樣看著,就不怕人家真有真感情,時間拖得越久,感情變得越深,三分變四分,四分變八分。”
“不會,阿染對他不過如此。”
“你怎么確定?難道你跟云小姐已經發展很迅猛了?你們……”
姜暮聲道:“沒你想的那么快,但必定比阿染和那個人快。”
“那我這是白為你擔心了。”鄭杭一笑著說:“我都不知道暮聲你還有跟女人談戀愛的天賦。”
姜暮聲說:“少取笑我,我可從未取笑過你。”
“我幾時取笑你了,我是說要幫你。”
姜暮聲說:“幫就不用了,幾時你有正經的戀愛經驗,再來幫忙。”
鄭杭一:“……”
云染離開了一個星期,姜雪雨還是照舊讓菲傭打掃房間,就像云染還在家里住一樣。
這天吃早飯,姜雪雨實在忍不住了,問哥哥:“我好想嫂子呀,你一點也不想嗎?”
姜暮聲不回答,只默默喝粥。
今天他喝的不是白粥,而是云染愛喝的皮蛋瘦肉粥。
姜雪雨見哥哥不理會自己,委屈地把勺子丟進碗里,濺起白粥飛濺桌面。
半透明的白粥很快消失在白色的餐布上,像暖冬飄下的一點點小雪,剛落到人手心就化了。
姜雪雨傷心地說:“書上說的果然不錯,你們男人都是無情的!”
姜暮聲無奈地看了妹妹一眼。
Alan站在一旁,無言幫大小姐重新舀了一碗白粥,加一層雪菜。
姜雪雨卻怎么也不肯再吃。
姜暮聲說:“吃完這碗粥,今天帶你去阿染。”
“真的嗎?”姜雪雨焦急求證。
“嗯。”
姜雪雨開始喝那碗粥,一勺一勺往嘴里送,一副忽然食欲大開了的樣子。
一碗粥喝完,姜雪雨將碗翻過來給哥哥檢查,“我吃完了,哥哥履行承諾,騙人是小狗。”
姜暮聲道:“我幾時騙過你?”
“沒有。”
姜雪雨眼巴巴盯著哥哥。
姜暮聲道:“我們下午過去。”
“還要等下午啊?”
“嗯,要準備一點東西。”
“什么東西?”姜雪雨好奇地問:“哥哥要準備什么求復和禮物嗎?”
姜暮聲道:“阿染并沒有說要跟我分手。”
姜雪雨道:“分手又不一定要說分手兩個字,分開了就是分開了,就像我跟……”她突然打住來了,把話題拐回來道:“哥哥,要準備的是什么?”
姜暮聲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后才揭曉,“今天風不錯,海灣那邊有個廣場很適合放風箏。”
“放風箏好誒!”姜雪雨拍手歡呼。
*
下午三點,姜雪雨和姜暮聲帶著兩個風箏出發了。
姜雪雨的是一個粉色為主的五彩花蝴蝶,姜暮聲拿著的是一個銀白色的九尾狐,結構比雪雨那個更為復雜,還未放飛,九條細細長長的尾巴就已在流動的空氣中飄飛起來。
兩人到廣場時還不到下午四點,云染在燒鵝店還未下班,兄妹倆便自己在廣場放風箏,今天有不少人來放風箏。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人和風箏。
姜暮聲一直未動,就看著妹妹放,看蝴蝶風箏飛得高高的,不慎跟別人的風箏纏繞在這一處,最終雙雙墜地,請專業的風箏師傅也費大力氣才解開。
就這么一直玩得下午六點多,廣場上人慢慢少了,天也慢慢黑下來了。
雪雨也玩累了,她把蝴蝶風箏交給Alan,叮囑:“讓我的風箏多在天空飛一會兒,我要它比我自由。”
Alan將風箏放得很高很高。
姜暮聲提著那銀白色的九尾狐風箏踏入夜色,一點一點放長線,輕輕拉扯,銀白色的九尾狐忽然活了一般,一點一點在夜空中綻放光彩,像被人設定好程序的電子煙花。
然而,仔細看,那只是一個漂亮、稀奇、高檔的風箏。
姜雪雨望著天,禁不住說:“好漂亮。”
Alan卷著手里的風箏線,驚嘆:“姜先生放風箏好厲害。”那個九尾狐風箏她是沒什么把握放高的。
姜暮聲輕輕地扯著風箏線,九尾狐在天空和他手心兩端掙扎。
不聽話的狐貍。
不聽話的阿染。
“哥哥,要我帶人去把嫂子找過來嗎?”
姜雪雨發現她哥哥說放風箏就只是放風箏,嫂子的人影都還沒見呢,她著急了!
姜暮聲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要是嫂子對這會發光的九尾狐風箏不感興趣呢?”
“那便是今天我同阿染沒有緣分。”
“哥哥呀哥哥!”姜雪雨跺了跺腳,覺得自己皇帝不急太監急。
姜暮聲心無旁騖地繼續放著風箏,廣場上的人有多了起來,有人看他放風箏,有人溜冰,有人散步,還有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打扮一番,圍了個圓,在人群中相個伴跳交誼舞。
好奇的雪雨被吸引了視線,說:“我不管你了哥哥。”就拉著Alan混到那群老頭老太太中去,開心地舞動起來,她并不會跳他們跳的那一種舞,拉著Alan現場學。
至少今晚雪雨是快樂的,姜暮聲想。
至于阿染,也許她今天會來,也許不會。
云染此時還在燒鵝店跟學長一起吃手工后的晚餐,上一天工太累了,云染吃了許多燒鵝和白灼菜心,嘴唇汪得像涂抹了一層淡色油胭脂。
吃完收拾好,走到店外,看到圓月高懸。
好圓的月亮,今天是十五嗎?云染望著天想。
“阿染,你看那是什么?”
“銀白色的,好像是一只小動物在天上飛。”距離有點遠,云染看不太清。
“學長,我想過去看看。”
“好,去散散步,看起來像風箏,我們也可以買一個來放。”
云染一路仰著頭望著,越走越近,越發看得清了,天上飛的是一個會發光的銀白色九尾狐風箏,九條長尾巴很是招搖。
顧鴻飛見她一直盯著那個風箏看,便道:“找到主人,看愿不愿意把這個風箏賣給我們。”
云染還是沒說話,只是看著。
“嫂……”姜雪雨看到云染的身影了,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讓Alan捂住了嘴。
“小姐,我們還是讓云小姐和姜先生單獨相處。”
姜雪雨嘴唇貼著Alan的手,模糊不清地說:“可是嫂子旁邊還有一個人吶。”
Alan先看清,不讓姜雪雨繼續看,拉著她轉身。
姜雪雨問:“又有什么我不該看的了嗎?”
Alan不說話,姜雪雨也不說話。
今天,在Alan的手下,她奇異地愿意保持安靜了。
那邊,姜暮聲還并沒有發現云染過來了,他只顧著放他的風箏。
云染只顧盯著風箏,沒看放風箏的人,放風箏的人開始收線,預備回家了,她才將視線下移。
是她熟悉的背影。
云染愣了一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你怎么了?阿染。”顧鴻飛不明所以地問。
“我沒事。”
云染四下看了看,沒看到什么顯眼的黑衣保鏢,覺得自己也許是因為潛意識有些思念,才認錯了人。
顧鴻飛道:“那個人不放了,正好,我去問問能不能買下來。”
云染也跟著上前去,心里有些忐忑。
如果,真是姜暮聲怎么辦?
“你好,這只風箏能賣給我嗎?我的朋友很喜歡。”顧鴻飛走到正在收風箏的那人身后問。
那人轉回身,沒看顧鴻飛,而是看云染,臉上浮現出一點與九尾狐風箏同色的笑意,帶著點狐貍的狡黠自得。
“先生?”夜色里,顧鴻飛沒認出姜暮聲,又詢問了聲。
“不賣。”姜暮聲簡單回復了他,“我女友也喜歡。”
“這樣,那真可惜。不過您怎么沒帶您的女友一起來放風箏?”
姜暮聲盯緊了云染,云染頭皮發麻,心焦地扯了扯學長的衣擺。
顧鴻飛轉臉:“阿染,這位先生不賣,我以后再給你買更好看的風箏,我先送你回去。”
云染沒有動。顧鴻飛以為她累了,道:“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叫司機開車過來接。”
顧鴻飛正要跑開,云染又輕輕拽住了他的衣擺,“別走,學長。”
“那……我陪你原地休息一會兒。”
云染點頭,她像是被姜暮聲的目光定住了,動彈不得。
姜暮聲收好風箏了,帶著風箏穿過夜色和月色朝她走來。
顧鴻飛還以為他改主意愿意賣風箏了,很欣喜地問:“先生,多少錢?”
姜暮聲看也不看他一眼,月下,他只看云染,將風箏遞到云染手邊。
顧鴻飛有些茫然,但還是下意識翻口袋掏錢。
云染不接風箏。
她想逃。
“我們走吧,學長。”
“等等,我把風箏買下。”
云染心急,就差叫一聲:“這是姜暮聲,我們離他遠點。”
似乎是察覺到她想逃,姜暮聲逼近她。
“阿染,你還要繼續同我賭氣嗎?”
第28章
“阿染, 你還要繼續同我賭氣嗎?”
顧鴻飛終于從這句話中聽出端倪,不再執著于找錢買風箏,而是抬頭仔細地端詳姜暮聲。
他先前見過姜暮聲, 而且是兩次, 一次是阿染去醫院看他,姜暮聲也去了。
還有一次是在報紙上,姜暮聲同阿染接吻, 只有側臉,黑白的報紙上, 姜暮聲的肌膚都顯得比旁人白些。
夜色下,姜暮聲也白得出奇, 晦暗不明的光落在他臉上, 使他顯得更白, 白得像鬼,但即使像鬼,也是像西方奇幻作品中的貴族吸血鬼。
這張臉的確是姜暮聲,具有迷惑性的是, 他幾次出現都沒有帶著那柄金手杖, 他又幾乎不曝光在大眾視野, 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會碰到他。
確認眼前的人是姜暮聲后,顧鴻飛努力定了定神,想把阿染護在身后,可是云染同姜暮聲之間的距離太近了, 他沒辦法擋在阿染身前,除非他將阿染扒拉到自己身后。
但他不會那樣做。
他準備同姜暮聲講道理,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姜先生, 上次多謝你救我和阿染,如今阿染已經從你身邊離開,請你尊重阿染的自由意志。如果這段時間,阿染在金錢上于你有什么虧欠,我可以代阿染還給你。”
“你還得起嗎?”兢兢業業跟在一旁的阿彪翻了個白眼問。
姜先生安排他保護云小姐,他不理解姜先生為什么要費心去保護一個選擇離開自己的女人,但還是照做。今晚云染和顧鴻飛被姜先生放的風箏吸引過來了,他自然也跟了過來。
這幾天云小姐也早已發現了他的存在,他沒必要躲躲藏藏不露面。
姜先生曾經于他有恩,他必得替姜先生說幾句話。
顧鴻飛聽了,仍舊堅持,“我愿意替阿染還錢,請姜先生痛快地說個數吧。”
“你把阿染當什么?”
姜暮聲微微瞇起眼睛,目光陡然間凌厲,令人不自覺聯想到草原上的雄獅要獵獸。
顧鴻飛登時答不上來,他被姜暮聲的氣勢嚇將住了。
反應過來姜暮聲的意思,他有些慌張地看向阿染,想要解釋。
云染心跳很急,不敢看姜暮聲一眼,急急地對想要開口的學長說:“我知道學長的意思,不會誤會,我們趕快離開吧。”
說著,云染先轉了身,廣場四通八達,處處都是路,姜暮聲堵住了她前面的路,堵不住她后面的路,左面的路,還有右面的路。
顧鴻飛驚喜地愣在原地。
太好了,阿染知道他的真心,沒有被姜暮聲挑撥!
他看了姜暮聲最后一眼,轉身去追阿染了。
姜暮聲站在原地,看著云染遠去的背影,看著顧鴻飛追上去。
阿染還是跑了。
再一次選擇離開他。
阿彪下意識抬腳往前追了兩步,停下來,折返。
“姜先生,我還要繼續去保護云小姐嗎?”臉上比姜暮聲臉上多了很多焦急和煩悶。
“繼續。”
“這是為什么?”阿彪一千一萬個不理解。
姜暮聲說:“站在阿染的角度,她應當很恨我,她還怕我,所以才這么想要逃離我。”
“離了姜先生,那是她沒有福氣。”
姜暮聲說:“是我沒有福氣。”
“快去,我不希望阿染在離開我之后出事。”
雖然很不想去,但阿彪還是立刻去了,心里忍不住替老板不平:云小姐能出什么事,她跟那個叫顧鴻飛的男人每天膩在一起,快活著呢,姜先生還是找個更漂亮聽話的,讓云小姐后悔莫及才好!
云染一路小跑,跑出廣場后才敢回頭。
身后只有一人帶腳步聲緊緊跟著,她聽得出來,那是學長的腳步聲。
姜暮聲沒追上來。
他有腿疾,當然不可能追。
也沒有讓他的下屬追來。
這不是正是她期待的嗎?
如果姜暮聲不讓她走,她怎么也走不了。
如果姜暮聲要底下人追,她怎么也逃不了。
姜暮聲竟然比社會上那些有錢就變壞的男人有善心。
不,她不應當拿姜暮聲和那些男人比。
“阿染。”顧鴻飛氣喘吁吁地追上來,“原來你跑步這樣厲害。”
云染勉強地笑了笑,“都是小時候練出來的。”
“你小時候就很喜歡跑步嗎?那可以去參加學校的運動會,怎么之前從未見你參加?”
云染勾著嘴角,苦澀地笑了笑,怎么也不愿再答了。
小時候那些不堪的過往,她是頂不愿意回想的。
在被老豆收養之前,她過著被欺凌的生活,小孩子的惡是純粹的,不加思考的,他們不會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惡行,會對別的小朋友造成什么傷害,又或者不好的影響。
他們罵她:“你沒有爸爸媽媽,一定是小野種,還是□□和嫖客的野種,嫖客不要你,□□也不要你,沒有人要你,也許等你長大了,跟生你的□□一樣有幾分姿色,也去做□□。”
只是罵還不夠,他們拿著石頭追打她。
她每天在九龍城寨那七拐八拐、迷宮一樣的小巷子里瘋狂逃跑,漸漸地,她的腿學會了飛,她的飛腿和迷宮配合得很好,很多時候能讓她免于一場挨打。
有時候,她不那么幸運,實在跑不動,也能遇見幾個懷著善心的人站出來喝止那幾個孩子的惡行,但只是一次性的,沒有人愿意收養她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女。
云染也習慣了,有人能施舍給她一口飯吃于她而言就很不錯,她時常去撿人家不要的剩飯剩菜吃,運氣好的時候,能撿到只生了幾個黑點,還沒腐爛的水果吃。
她長到8歲,那群孩子也長到8歲,有幾個男孩子年紀更大,有十二三歲,他們的惡劣換了一種方式,不再打她,卻更加變本加厲地羞辱她。
“長得當真有幾分姿色了,應該也很有做□□的天賦吧。”
她被幾個男孩子捉住,帶到了一個放雜物的小房子里。
他們用膠帶封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出聲,她只能無聲流淚,
就在那些壞男孩要扯下她破破爛爛的褲子時,老豆出現了。
老豆當時在追一個人,誤闖進來,猶豫幾秒后,救下了她。
“沒有父母,可憐的女娃娃,以后就跟著我過活吧。”
她跟著老豆回家,房子不大,卻是一個安全的庇護所,要是以后下雨,她不用擔心找不到躲雨的屋檐,找到了也被人驅趕。
老豆問她叫什么名字,她搖頭。
“沒有名字?”
她點頭。
那天晚上,沒有什么文化的老豆出去了一趟,帶回來一本新華字典,在煤油燈下翻看了一夜。
“云染,云和染,這兩個字好,以后你就叫云染罷。”
“即使出生不好,也要像天上的云一樣,不要像那群小崽子說的那樣。老豆要你答應永遠不自甘墮落,你要干干凈凈的,做飄在他們頭頂的云,讓他們抬頭仰望你,這便是對我救下你最好的報答了。”
她欣然接受了“云染”這個名字,日后才發現老豆那天說的,是他這輩子最有文化的話。
有了老豆的庇護,九龍城寨沒人敢再動她,她覺得老豆好厲害。
老豆卻說:“是我老板厲害,我們是沾光。”
云染當時舉手歡呼,“老板萬歲!”
老豆讓她把手放下來,“老板厲害,老板也可怕。”
接著,老豆跟她說了好幾個關于老板,也就是姜暮聲的嚇人傳說,她嚇得一夜未眠。
回想到這里,她竟然笑了出來。
顧鴻飛在一旁摸不著頭腦,“阿染,你怎么又哭又笑的?”
云染這才驚醒,一抹臉全是淚,嘴角又是揚著的。
“是不是方才被突然出現的姜暮聲嚇到了?”顧鴻飛關切地問。
云染搖搖頭,說:“我沒事。”
她已經發現姜暮聲并不像老豆說的那樣可怕。
“真的沒事嗎?”顧鴻飛還是不放心。
“沒事。”云染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很圓很圓,只有一小部分是不圓的。
圓而有缺。
她收回目光,“時候不早了,學長,我們回去吧,明早還要上班。”
“好吧。”
顧鴻飛看她心情不佳又不愿意深談,便沒有再多問。
回到小洋房,云染沐浴洗漱后依舊睡不著,起身去了陽臺看月亮。
二樓陽臺種植了月季,長得不太好,她沒有管,都是菲傭照管,已經比剛開始看著好些了。
小花朵長大了些,枝上也新長出來一些指甲蓋大小的花苞。
看著月季,她又想到自己的薔薇,那些薔薇,如今才是當真沒有人照管了。
它們會死嗎?
云染想到那些薔薇后,忽然有些發愁。
那些薔薇也是老豆留給她的遺物中的一種,學長說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把那些薔薇移栽過來。
既然放不下,就移栽過來。
她想好了,決定明天跟學長提這件事。
倚著欄桿,她又看了看月色,無意間視線掃到樓下時,她看見了站在路燈后的阿彪。
不由得有些驚嚇。
姜暮聲叫阿彪這么嚴密地監視她嗎?
單是在燒鵝店外還不夠?
連她如今的住所也要緊盯著?
云染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退回了房間,睡不著也在床上躺好。
姜暮聲放過了她,卻又沒有完全放過她。
第二天,云染去上班,學長見她眼下有些發青,便問:“阿染,你昨晚沒有休息好嗎?”
云染點點頭,“有些失眠。”
“那你今天先回去休息,不用上班了。”
云染玩笑道:“難道學長家的店員這么好做么?員工可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不是我家的店員好做。”顧鴻飛垂下頭,微微有些臉紅,“是我想給你一些特權。”
云染不笑了,正色道:“我不用,至少今天用不著。”
“好吧。”顧鴻飛拿她沒辦法,“要是實在累了就同我說,身體最重要。”
“我知道了,學長。”
收拾客人吃完的碗碟時,云染朝玻璃墻外看了一眼,又看見了站在毒辣日頭底下的阿彪。
他當真是不怕曬,可是,他晚上也盯著她,連覺也不用睡嗎?
她有什么好盯的?
昨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很長時間都沒想明白。
是姜暮聲對于她還沒有膩味,想找她回去再陪在他身邊?
還是姜暮聲找不到比她更適合的女友來敷衍塞西亞?
無論如何,總不至于是姜暮聲真的對她動了真心,對她戀戀不舍?
想不通。
中午休息時,云染找了個機會,出去問阿彪。
阿彪見她朝自己走來,從鼻子里哼出了一聲氣,也朝她走來,但繞過她,進了店里。
云染無奈折回店里,顧鴻飛看見他們一前一后進店,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要一份半只燒鵝的套餐。”阿彪大喇喇在軍綠色吊扇燈下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云染轉身預備去后廚幫忙備餐,聽見阿彪在后頭陰陽怪氣地說:“云小姐,你還是別去,我可不敢要你給我端盤子。”
“讓這位先生去。”阿彪側著眼瞥顧鴻飛。
顧鴻飛也看向阿彪,他認出來這個人,這個人在店外守了許多天,不過并沒有做什么壞事,應當沒什么打緊。
“我去。”顧鴻飛說:“阿染,你休息一下,有事叫我,我聽得見。”
云染點頭,顧鴻飛這才到后廚去準備燒鵝。
“云小姐,你別走,你方才找我不是有話要同我說嗎?”
“沒有,我是出去辦別的事。”云染回避道。
“怎么不辦了呢?”
“事情不急,看見你進店里,我是店員,想著先進來幫忙。”
阿彪“嘁”了一聲,不再同她講話。
撐著臉看向一邊,帶著不滿兀自念叨了一句。
“也忒不爽快!”
知道他在說自己,云染也并不在意,轉身走開去休息了。
大約過了三分鐘,顧鴻飛從后廚出來了,端著一大盤燒鵝套餐送到阿彪面前。
“請慢用。”顧鴻飛微笑著說。
阿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吃他的燒鵝去了。
入口,味道竟真的不錯,難怪他盯著的這幾天,食客絡繹不絕。
他決定以后不知道吃什么都時候都在這吃了,好吃,還方便保護云小姐。
顧鴻飛見他大快朵頤,當真只是來吃燒鵝,不是來店里鬧事的,便也走開去尋阿染去了。
他在休息室找到了阿染。
“阿染,在想什么?”顧鴻飛走到她跟前問。
云染正坐在椅子上發呆,此時不得不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看向顧鴻飛,回避問題道:“學長,你也來休息嗎?”
顧鴻飛并不被她的話繞開,繼續追問:
“阿染,你剛才是要出去找阿彪嗎?”
學長怎么會知道?
云染心里打起了鼓。
她如今是決定好好待在他身邊的,唯一怕的便是學長對她的喜歡與執著會有所改變。
顧鴻飛道:“阿染,我希望你有事能夠同我商量,我們一起解決,不要什么事都悶在心里,那樣我會覺得自己很無能。”
原來他心里是這么想的,云染松了一口氣。
或許她可以對顧鴻飛放心一點。
在顧鴻飛渴盼的目光中,云染開口道:“我剛才只是想出去透透氣。”
“這樣啊。”顧鴻飛笑了笑,臉上緊張的肌肉都松懈下來。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害怕云染離開他,再回到姜暮聲身邊。
還好不是。
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平靜,唯一不同的是阿彪進店的頻率高了些,不過每次也只是吃完飯在店里坐一坐就出去,繼續站崗似的守在外面。
云染放棄了再去尋問阿彪的心思,不管姜暮聲是因為什么原因讓阿彪盯著她都沒有關系。
她確認姜暮聲不會傷害她就放心了。
這幾天姜暮聲有重要的事要忙。
他的一個近親從國外回來了。
他表哥,名叫姜佳明,10年前因為爭奪家族繼承權,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被家族長老一致投票通過,流放國外。
說得好聽一點的話,是送出國深造留學。
這位表哥對最后繼承姜家核心財富、成為姜家新任家主的他,帶有很深的怨念,回來后不知要做出什么報復舉動,姜暮聲必須十分地留心他。
作為姜家的現任家主,表哥從國外回來了,他不得不為他辦一場接風洗塵的晚宴。
晚宴定在姜家祖宅中舉辦,除了邀請一些比較近的親戚,還邀請了港督一家。
有港督在場,他料想姜佳明也不敢鬧事。
前幾日姜暮聲都精神緊繃。
他在家里守著雪雨,姜佳明上門拜訪,他也不讓雪雨見這位可能肚子里正憋著壞水的表哥。
姜佳明進了別墅后,除去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質疑姜暮聲當初奪權時用了陰險的手段,沒做什么別的出格的事。
今晚,晚宴如期在姜家祖宅舉辦。
為了確保安全,所有賓客在進姜家前都要經過警察的搜身。
這是姜暮聲特地拜托港督的,港督十分樂意配合,還對他說:“暮聲,我真高興自己能幫得上你。
姜暮聲對英國人沒有感情,只有利益,用禮貌的微笑回應了港督。
塞西雅也來了,她今晚打扮的格外隆重,中式風格的隆重。
玫紅色的旗袍,高開叉款式,總是披垂著的頭發也挽起來了,同旗袍相宜的盤發,還戴著閃耀的珍珠發飾。
“暮聲,你看我今晚美嗎?”塞西亞生怕他看不清楚,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姜暮聲點頭說:“很美。”
塞西亞將雙手交疊于腰前,心也跟著提了起來,面上卻玩笑地問:“那你心動了嗎?”
她以玩笑的話真心試探。
姜暮聲但笑不語。
他既不不想拂了塞西亞的面子,也不想違背自己的真心。
塞西亞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暮聲,人家只是隨便問問,你真是一點也開不起玩笑。”
姜暮聲道:“塞西亞,你要原諒我,我就是一個這樣沒有趣味的人。”
塞西亞忽然急了,“我并不覺得你是一個沒有趣味的人!再說,興許我偏偏就喜歡沒有趣味的人。”
姜暮聲語重心長:“塞西亞,也許你的眼睛應該看的范圍應當更寬更遠些,今天晚上會有很多青年才俊,你可以多留意。\"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一個你!”
姜暮聲有些頭疼了,他發覺自己是真的一點也不擅長敷衍不喜歡的女人。
遠處的鄭杭一靜靜地看著姜暮聲在這里應付了塞西亞許久,終究是不忍心地走了過來。
暮聲這么一個不會同女孩子交際的人,究竟是怎么讓塞西婭心動的?
鄭杭一一面走來,一面想。
有暮聲的場合,也一向有他,照理來說,這位港督千金怎么都應該先對他心動才對?
在女人方面,鄭杭一一向很有自信。
他端著一杯香檳,優雅地走上前來援助暮聲。
“塞西亞。”他先紳士地同塞西亞打招呼,然后轉向暮聲問:“暮聲,今晚的主角還沒到么?”
姜暮聲轉頭,四下看了看,果然沒有看見姜佳明的身影。
“不會不來了吧?”鄭杭一一問。
“應當沒有什么理由不來。”姜暮聲說。
“有啊。”鄭杭一晃了晃杯中酒,“他不來可以下你的面子,這是多好的機會,他等了應該有10來年了吧。”
“如果他在國外這10來年當真只想到這些,那我對于他也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當然。總不能出一趟國,就換個芯子回來。”鄭杭一道。
“保險起見,我還是去確認一下。”姜暮聲說完走開了,姜佳明到底是今天晚宴的主角,他作為主辦方,不能不去確認。
塞西亞想追上去,被鄭杭一伸出胳膊攔住了。
“塞西亞,讓暮聲一個人去忙吧,我們喝酒。”
“酒沒什么好喝的。”塞西亞道。她還是想跟暮聲待在一起。
鄭杭一說:“酒是沒有什么好喝的,但是我們還可以聊天。”
“天也沒什么好聊的。”塞西亞依舊不為所動。
眼見著暮聲的背影就要消失,塞西亞并不給鄭杭一什么好臉色。
鄭杭一道:“聊暮聲呢,也沒什么好聊的嗎?”
姜暮聲的背影消失的一剎那,塞西亞將目光轉到他臉上。
“對于暮聲,鄭先生有什么好同我說的嗎?”
“我有點好奇啊,塞西亞。”鄭杭一說。
“好奇什么?”
“好奇你究竟喜歡暮聲什么?”
塞西亞的臉紅了。
鄭杭一道:“我跟暮聲做了這許多年的朋友,頭一次知道他的魅力這樣大,能讓感度千金這般迷戀。”
塞西亞道:“暮聲自然是有他的好處,我才喜歡他。”
“具體是什么好處呢”?鄭杭一追問。
塞西亞道:“應當讓我先問鄭先生一個問題才公平。”
“你想問什么?”鄭杭一很大方,他不介意多回答漂亮女孩子幾個問題。
塞西亞道:“鄭先生跟暮聲做了這許多年的朋友,應該很了解暮聲吧?”
鄭杭一抿了一口酒,微笑。
我還以為你會問一些我的個人問題。
“暮聲是你的朋友,可不就是跟你有關?”
“不得了了,塞西亞,你的中文愈發進益了,真是當姜太太都綽綽有余。”
“真的嗎?”
塞西亞完完全全被鄭杭一取悅了,“鄭先生方才想問我什么問題?”
鄭杭一笑著重復了一遍。
“我剛才問你為什么這么喜歡暮聲?”
塞西亞說:“因為暮聲他……帥氣……還有……溫柔。”
“我覺得我身上也有這些品質。”鄭杭一毫不吝嗇于自我夸贊。
“那你的溫柔帥氣同暮聲并不是一種。”塞西亞道。
“這還分不同品類嗎?”
“當然!”
“鄭先生,如果你能告訴我幾件有關于暮聲喜好的事,我會很感激你。”
“暮聲的喜好啊,讓我想想,讓我仔細想想。”
鄭杭一聚精會神地想著,塞西亞專注地盯著他看。
“砰!”
門外忽然一聲槍響,攪亂了一切。
塞西亞嚇了一跳,鄭杭一也無法再繼續想了。
“塞西亞,我下次再想吧,我得趕緊出去看看暮聲有沒有出事。”
“暮聲,出事?”
塞西亞并不知今夜的危險性,聽鄭杭一這么說,也跟著緊張了。
“我跟你一起去。”塞西亞說。
兩人一起跑到院子里。
露天的院子,原本很多賓客在社交,他們飲酒、談天,然而這一切都被那聲槍響打破了。
客人們炸成一鍋粥,四處亂逃,也有的僵在院子里,不說話也不亂動,他們身上沒有武器,好在有港督帶來的警察已經開始維護秩序。
鄭杭一和塞西亞跑出來時,姜暮聲倒在月光照耀著的草地上。
“暮聲你沒事吧?”
鄭杭一和塞西亞急急忙忙地跑過去。
合力扶姜暮聲起來時,兩人都摸到了一手血。
*
第二天,姜家老宅發生槍擊案的事就上了報紙。
云染沒有看報紙的習慣,她是在給客人上菜的時候,聽到客人們談論才知道的。
好幾桌的客人都在議論這事。
“誒,你看今天的報紙沒有,有人敢在姜暮聲的地方用槍!”
“被流放的那位不是回來了嗎?想來是那位做的。”
“被流放到國外十來年,心里必定恨透了姜暮聲,所以一回來就怨恨得開了槍。”
開槍?有人對姜暮聲開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暮聲受傷了嗎?
有人帶著槍到他的家里去殺他嗎?
一整個早上云染都在想這個問題,想去找份報紙看,然而店里生意太好,根本走不開。
只能頻頻透過玻璃窗,望向店外。
每天都在店外守著的阿彪,今天不在。
第29章
“阿染, 你在看什么?”
顧鴻飛看出了云染今天心神不定,也猜測到了是跟她聽到店里客人談論姜暮聲家里發生槍擊案的事有關。
“沒什么。”云染回避道:“我去后廚幫忙。”
云染去了后廚,沒想到后廚的廚子和幫手也在說這事。
看到她過來, 紛紛住了口。
香港如今沒人不知道她跟過姜暮聲, 即使每天忙碌于這后廚一隅之地,他們也能從其他地方知曉。
看報紙,聽八卦。
姜暮聲的八卦, 是整個香港中頂稀奇的八卦,比漂亮的港姐又做了哪個富豪的小三更為勁爆, 更吸引人們的眼球。
有一次,云染還不小心聽到他們在后廚談到姜暮聲一定是將她玩膩了, 才拋棄了她。
云染當時握緊了拳頭, 努力隱忍, 才沒進去理論。
她到底是離了姜暮聲,她自己選擇的,跟別人無關,別人怎么想都不重要, 只要顧鴻飛還是待她像從前一樣就好。
平平安安地、不愁吃喝、富裕的中產日子, 是她最想要的。
如今, 她離自己的目標已經無限接近了,只要她堅持住,顧鴻飛對她的愛也堅持住,她就能在不久的將來通往屬于她向往多時的終極幸福之路。
曾經的過往、姜暮聲的狀況, 是生是死,都同她沒有關系。
她不能在這時候犯迷糊, 更不能叫學長看出她有一絲一毫擔心姜暮聲。
學長已經起疑心了。
她必須管住自己的心。
但心往往是一個人最難管束的東西。
她的心此刻不顧她的勸阻,也要擔心姜暮聲。
念著姜暮聲有沒有中槍?
傷勢如何?
“云小姐, 醒醒吧。”幫廚鄙夷地提醒了一句。
云染驚覺自己的手被壁爐燙得發疼。
“云小姐還是出去幫忙吧,免得在后廚受了傷,惹得少爺最后進來數落我們。”
話里帶刺,但不算太難聽,至少對于她來說不算太難聽,她很小的時候就聽過幾籮筐比這更難聽、甚至于惡毒的話。
云染并沒有將這些話放在心上,但難免對顧鴻飛家燒鵝店后廚的人對她有不滿和排斥這件事有些在意。
如果她未來真的做了顧家少奶奶,這些人日后或許會對她客氣許多,但今天這記憶也會在某一天再冒出來。
走這條路,一條路走到黑,她真的就會快樂嗎?
走到水槽邊,云染將自己被燙傷的手放到涼水下沖洗,簡單浸泡了不到一分鐘,就往外走。
她還沒走出去,那些人又開始議論她了。
“也不知道顧少爺是看中了她什么。”
“這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是一看就明白的事嗎?當然是那張臉啦!”
“要我說,少爺這就是犯了糊涂,都說娶妻當娶賢,貪圖美色可要不得。”
“要不姜先生怎么那么快就把她拋棄了?說明以色侍人是行不通的,這還沒等到色衰,愛就已弛。”
“快可別那么說,看上一張面皮,也算得上是愛嗎?”
“嫖客會愛□□嗎?”
“她那樣跟□□有什么分別?”
……
又是□□,真有意思啊。
云染不愿再聽下去,她回到店里招呼客人,腦子里忍不住想一個她從前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都是自己選擇,歡歡喜喜地去做□□的嗎?
從前她只跟這世間大部分的人一樣覺得□□是自甘墮落,是最下等的職業,如今卻只覺得有些悲涼。
她想起曾經住在九龍城寨時,還未入夜,就能聽見的那些□□的哭聲,她們哭得那樣凄慘,她只是聽著都心驚肉跳。
她聽老豆的話,沒有自甘墮落,絕不做妓,但在別人眼中,她跟□□也已經沒什么分別了。
或許是真的沒有什么分別。
她不喜歡顧鴻飛,卻為了安穩的生活一直同他這樣培養感情似的相處著。
她不喜歡姜暮聲,也因種種權衡在他身邊待了近一個月。
她低下頭,右手腕上的翡翠玉鐲依舊晶瑩漂亮,那過往的近一個月,好像是為了換這個鐲子,她將自己的一半自由賣給了姜暮聲。
離開姜暮聲時,她很決絕,但并不十分有骨氣。
這個翡翠玉鐲在她看來,比骨氣重要。
還是根本她以為,她同姜暮聲之間原本就是一場沒有簽訂合約的徹頭徹尾的曖昧交易?
她想這個問題時,又下意識朝玻璃墻外看了一眼,看到一堵人墻。
顧鴻飛擋住了她的視線。
“阿染,我想同你好好聊一聊。”
云染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換上一副無懈可擊的笑容,說:“好呀,學長你先等我一下,這會兒店里客人還有點多,等休息時我們再聊。”
“好。”顧鴻飛沒有勉強她。
云染維持著虛假的一張笑臉,出去繼續招呼店里的客人。
今天的客人格外地多,似乎已經有人將她在這店里打工的事散播出去了。
姜暮聲的女友在燒鵝店打工?
不不不,應當是已經被姜暮聲拋棄的前女友在燒鵝店打工?
可即便是被拋棄了,她也是香港人眼中姜暮聲的唯一前女友。
許多香港人將對姜暮聲的好奇投射到她身上,似乎不管多遠都要趕過來看她一眼。
云染覺得,姜暮聲才是香港最閃亮的一顆星,一顆平時充滿危險性,又遙不可及的星。
而她,現在在燒鵝店上班,誰都可以過來看她一眼。
她好像變成了動物園里可供觀賞的一只動物,好在客人們對她都還算尊重,至多問一句:“你當真是同姜先生交往過的那位云小姐嗎?”
事已至此,云染也不顧及這許多,直接點頭說是。
已經被人當猴看了,生氣也無濟于事,不如多為店里招攬些生意。
一連好幾天,店里的燒鵝都早早賣完了,要從別的分店調貨。
一開始顧鴻飛的父母還有些擔心,覺得她這塊跟姜暮聲有關的活招牌太過招搖,容易惹來禍事,后來禁不住兒子的維護,索性也作罷了,只是心里仍舊擔心著。
每每這時,云染都會想到一句話。
可憐天下父母心。
她不記得自己親生父母了,一點印象也沒有。
后來她有老豆,現在老豆也沒有了。
她又是一個人。
她又在企圖抓住些什么。
抓住顧鴻飛,然而這最初的愿望已經不似最初那般強烈了,變得有些輕飄。
忙碌了一下午,終于等到關店。
顧鴻飛帶著她去了一家茶餐廳,要了兩杯港式奶茶,還有一份西多士,問她還想要什么。
“這些就夠了。”云染甜甜笑答,咬著吸管喝了一口不加糖的奶茶,有些苦。
顧鴻飛問:“不苦嗎?”
云染笑著說:“還好。”
顧鴻飛拆了一包糖,往自己那杯奶茶里加。
云染吃了一小方塊西多士,上面淋了煉乳,她吃著太甜了,甜得有些發膩。
顧鴻飛問:“阿染,不好吃嗎?”
云染笑著搖頭,不再去吃那西多士了。
“我們換一家店。”
“不用了,學長。”云染又低頭喝了一口奶茶,“學長不是要跟我好好聊聊嗎?時間不早了,就在這聊聊吧。”
顧鴻飛說:“是要好好聊聊,但飯也要吃好。”
他叫來服務員,問店里最近可有上什么新品,最受歡迎的餐食又是什么,又加點了一份龍蝦意面和干炒牛河。
云染臉上堆著笑,心里納悶地想:學長這是要跟她長聊、深聊嗎?
龍蝦意面和干炒牛河都上來了,學長給她分裝到小碗里,自己埋下頭吃,好像全然把要談話的事情拋到了腦后。
云染卻看出了學長在緊張也是借用食物緩解緊張。
云染也并不著急,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看著眼前的顧鴻飛,她才能勉強不去想遠處不知是何狀況的姜暮聲。
將最后一只龍蝦蝦尾消滅,顧鴻飛終于開口。
“阿染,你是不是很擔心姜暮聲?”
云染裝作一臉錯愕,“學長怎么回這么想?”
“因為……在店里的時候,我看你總是看向店外,覺得你是在看姜暮聲的手下。”
“不是,我是在看客人,這幾天客人都很多,我估算能不能招待得過來。”
“只是這樣嗎?”
“當然了,不然還能是怎么樣?”云染笑問。
“我以為……”
“以為什么?”
“你已經喜歡上姜暮聲了。”顧鴻飛遲疑地說。
云染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顧鴻飛大力握著筷子,緊張地看著她。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禁不住要顫抖的臉部肌肉,“學長別亂想,姜暮聲,我怕他還來不及,怎么可能喜歡他”
“可是你擔心他。”
云染心里一驚,發現一味地說謊是行不通的,只能換個說法,“或許我是有些擔心他,但也只是擔心他,我待在他身邊那些日子,他對我不錯。”
“阿染,你……”
“可是,我并不喜歡他,就算我喜歡他,我也不會跟他,我有選擇的話,絕對不會待在這樣一個危險人物身邊,又是綁架又是槍擊的,我只想過安穩太平的日子。”
顧鴻飛終于從她這番話里找回些自信。
“阿染,我可以給你這樣的日子。”
“我知道。”
顧鴻飛開心了一陣,送云染回洋房時又忽然開心不起來了。
云染覺得自己應該多表達些對他的關心,便問:“學長,你怎么了?”
“阿染,你說你不喜歡姜暮聲,但是,你也不喜歡我,對嗎?”
“你傾向于選擇我,也完全是不是出于喜歡我的緣故,對嗎?”
云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也許她擅長察言觀色,揣度人心,但真心到底沒那么容易裝出來,愛更難。
這一次,她久久地沉默了。
顧鴻飛陪著她在洋房門前沉默了好一陣。
良久,顧鴻飛維持著和煦的笑意對她說:“快進去休息吧。”
可云染清晰地看見他嘴角在顫抖,趕忙回他說:“學長也快回去休息吧。”
進了門,合上門,云染心里又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好像,她又在不知不覺走進了一個籠子。
是學長以愛為名的牢籠,她忽然有些恐懼,總覺得現在的安穩也是自己出賣了一部分自由換來的。
沒比在姜暮聲身邊好多少,甚至讓她感覺更不自在。
怎么會有這種感覺?
云染懷疑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某種錯亂,不然怎么會突然偏向姜暮聲。
*
姜家別墅,姜暮聲躺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忍著疼給自己肩膀上的傷口換藥,重新包扎。
雪雨、Alan、還有鄭杭一都等在外面。
“我說,雪雨,你哥哥真是夠奇怪的,我先前以為他不愿意下水游泳,永遠包裹得嚴嚴實實,不愿同我勾肩搭背,已經夠奇怪了,如今受了槍傷都不讓醫生近身處理,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舊時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我真擔心他自己處理不好,感染了,最后死于非命。”
“杭一哥哥,你不要說這么晦氣的話。”雪雨皺著眉說。
“好好好,我不說了。”
鄭杭一連著打了三下自己的嘴,破咒似的說了句:“可千萬不要烏鴉嘴啊。”
Alan道:“有這么容易烏鴉嘴,鄭先生可以去當巫師了。”
她很早就跟在姜先生身邊了,見過姜先生受過更重的傷,陷入昏迷前,叮囑的也是誰也不許碰她,準備好醫療器具,她醒來后,自己給自己處理傷口。
這么一路走來,姜先生已經算是一個很有經驗的醫生了。
Alan一點也不擔心。
又過了一會兒,房間里傳出聲音:“進來吧。”
Alan抬手打開門,讓小姐和鄭先生先進去。
“今天感覺如何?”鄭杭一進門就問。
“還不錯。”姜暮聲說。
她的面色蒼白,然而她皮膚本就白得過分,看不太出是因為受傷而蒼白,但她那無什么血色的薄唇出賣了他。
“雪雨,你看你哥哥還在逞強。”鄭杭一有些氣憤地說:“真是沒見過比你更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人了。”
“我要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我早死了。”姜暮聲道。
鄭杭一白了他一眼,看向雪雨,
“這喪氣話可不是我說的啊,是你哥哥自己說的。”
雪雨忽而喊了聲:“哥哥。”
姜暮聲柔聲說:“哥哥沒事。”
“傷口沒發炎吧?”鄭杭一關切地說:“要不你還是讓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確認你沒事就出去。”
“沒事。”姜暮聲不容置喙地說。
鄭杭一說:“我們什么關系?你還不放心我嗎?我只交往女朋友,對男人的身體可沒興趣。”
“那就更沒有必要看了,回去吧,不然你家那位小姐真要懷疑你對我有什么特殊感情了。”
這句話仿佛戳到了鄭杭一的底線,他破罐子破摔地道:“行行行,我是不稀罕看,也沒有資格看,也不知道將來誰會有資格看。”
“反正不會是你。”
鄭杭一徹底被氣走了,房間里只還剩下雪雨和Alan沒離開。
“哥哥,杭一哥哥也是擔心你,你為什么要這樣說話?”雪雨不解地問。
“不這樣說,他不會放棄。”
“也是。不過哥哥,我也不能看嗎?”
“不能,傷口會嚇到你。”
“哥哥……”
姜暮聲有些艱難地抬起手摸摸妹妹的頭,“阿染呢,她這幾天都沒有消息嗎?”
“有的。”雪雨激動地說了一句,但緊接著就沒話了。
“怎么了?”
雪雨閉緊嘴巴,姜暮聲看向Alan,“Alan你說。”
“云小姐,云小姐她……”Alan也是欲言又止。
姜暮聲又問:“阿彪呢?”
“阿彪在外面,那天晚宴他怕姜先生出事,偷偷溜了回來,還沒到家,姜先生就中了槍,他回來后,說要自己守著您,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去保護云小姐。”
“不過姜先生放心,我已經另外安排了一個兄弟去守著云小姐,沒傳回來什么不好的消息,云小姐很好,店里的生意也很好。”
“很好就好。”姜暮聲慢慢將眼簾垂了下去。
燈光下,他的臉和唇都沒什么血色,顯得很虛弱。
雪雨看到哥哥眼中掩飾不掉的落寞,第一次覺得強大的哥哥也有脆弱的時候。
“哥哥。”
“怎么?”姜暮聲抬眼,眼中那抹落寞已經不見。
雪雨眨巴著眼睛道:“哥哥,我忽然很想吃燒鵝。”
姜暮聲愣了一瞬,道:“我也有點想。只是這么晚了,燒鵝店應當都已經關門了。”
“還沒,哥哥,我已經打聽過了,香港很多家燒鵝店,有幾家是通宵開著的,還有外送,打個電話,就能配送過來。”
“Alan,你去將那張傳單拿過來。”雪雨道。
“好的,小姐。”Alan立刻去了。
姜暮聲無奈地笑了笑。
“你啊。”
“我什么呀?哥哥。”雪雨追問。
姜暮聲只是看著妹妹微笑,不回答。
雪雨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吃燒鵝!”她必須讓哥哥見上嫂子一面。
Alan很快就將傳單拿了過來,姜暮聲看了一眼,店鋪正是他心里所想的,顧鴻飛家的燒鵝店。
第30章
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 便沒了后話。
雪雨和Alan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下一步指示。
雪雨只好自己開口道:“打個電話過去吧,就說定兩份燒鵝, 要趕快送過來。”
“好的, 小姐。”
Alan立刻去打電話。
姜暮聲問:“雪雨,現在幾點了?”
雪雨道:“快9點了。”
“哥哥,你在想嫂子過來要多久嗎?”
“阿染未必會過來。”
“我覺得嫂子要是知道這個訂單是送到這里, 一定會過來的。”
姜暮聲笑著搖頭。
雪雨道:“哥哥,我們打賭。”
“賭什么?”
“就賭嫂子今晚會不會親自送燒鵝過來。”
“好。賭注是什么?”
雪雨認真地想了想, 道:“很簡單,要是我贏了, 哥哥就以后就讓我自由出行。”
“一周至多兩次。”姜暮聲道。
雪雨撇了撇嘴, 有些不開心, 但她心里明白這應當是哥哥給她最大的讓步了,她應該見好就收。
“好吧。”然后一臉好奇地望著哥哥,“要是哥哥贏了,想要什么?”
“哥哥只想要你好好聽話, 別做哥哥不讓做的事。”
“好。”
賭注下好了, 兩人開啟等待模式。
寂靜的夜里, 時間流逝得格外慢,單是等Alan打完電話回來,都叫雪雨坐不住,她從椅子上站起身, 在哥哥房間里走來走去。
姜暮聲心里同樣不平靜,因而也沒有制止妹妹。
終于, Alan回來了。
“姜先生,小姐, 電話已經打過去了,那邊說馬上送過來。”
“Alan你快告訴我,是我嫂子接的電話嗎?”
“不是,那邊說云小姐所在的那家分店這會兒已經關門,要明早再開始營業。”
“啊?那怎么辦?”
雪雨泄氣地跌坐回椅子上。
Alan問:“需要我再去打一個電話,指定云小姐過來送嗎?”
姜暮聲:“不必,這時候阿染應當已經下班,不要打擾她休息。”
“是。”
一個半小時后,燒鵝送了上來。
姜暮聲從床上起身,由妹妹攙著下樓去客廳吃燒鵝。
姜暮聲只吃了一塊。
雪雨吃了兩塊。
“不行,哥哥,賭約不作數,我們明天白天再打一次訂餐電話,打分店的電話。”雪雨道。
“雪雨,你不能耍賴。”
“可是這個時間嫂子都不上班,我想我這也算不得耍賴。”
姜暮聲無奈地說:“真是拿你沒辦法。”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你先回去休息。”
“我就當哥哥答應了,可不能耍賴。”
姜暮聲說:“哥哥可不是你。”
雪雨做了個鬼臉,“誰讓哥哥寵我。”吐吐舌頭跑開了。
Alan正要跟上去守護小姐,被姜暮聲叫住了。
“Alan,先弄清楚分店的電話。”
“好的。”
“去吧。”
第二天早上10點,雪雨親自打電話過去,用的是Alan昨晚查清的分店號碼。
第一次接電話的是個男人,雪雨說:“不好意思,我哥哥不讓我跟外面的男人說話,你能換個女孩子來聽電話嗎?”
顧鴻飛覺得電話那頭的女客人有些奇怪,但還是答應了。
對于做生意的人來說,顧客是上帝。
“阿染,你過來一下。”
云染跑到柜臺前,問:“怎么了,學長?”
“幫我接個電話。”
“……哦,好。”
云染接過聽筒,電話的紅色塑料線拉長。
“您好,這里是顧記燒鵝店,請問是需要訂餐嗎?”
“嫂子!”雪雨聽見熟悉的聲音,當即興奮地喊了一聲。
云染沒敢應聲。
“嫂子,你怎么不說話啊?”
電話那頭,雪雨的聲音很清晰地傳過來,云染將聽筒拿得遠了些。
“怎么了?阿染。”顧鴻飛見她表情忽然生變,擔憂地問:“是騷擾電話嗎?”
“不是。”
云染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問電話那頭的人,“請問需要多少燒鵝呢?分店是5只起送,配送費另算。”
雪雨看向一直沉默的哥哥,用眼神詢問他訂多少燒鵝好。
“全部。”
雪雨說:“嫂子,全部,把店里的全部送過來吧。”
“好。”云染將電話掛斷。
“溝通好了嗎?對方要多少燒鵝?地址是哪里?”
“全部,地址是……是……”云染不敢說出來。
顧鴻飛敏銳地問:“是姜家人嗎?”
云染知道瞞不住,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姜家人安的什么心,今早我聽我爸媽說了,姜家人昨天晚上也打電話要店里送5只燒鵝過去。”
“沒出什么事吧,學長?”
顧鴻飛搖頭,“可是,沒出什么事比出了什么事更可怕,我爸媽都以為……以為……”
“叔叔阿姨都以為跟我有關,姜家要找我的麻煩,會連累店里是嗎?”云染苦澀地問。
“阿染,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也勸了我爸媽,讓他們安心,只是他們心里總不踏實,我會繼續勸的。”
“沒事的,學長,我可以理解。”
“阿染……”
“我去送,我去送店里就一定不會出事。”云染道。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學長你看店吧,你去了事情反而更復雜,我有信心,姜暮聲絕不會傷害我。”
顧鴻飛遲遲不答應。
云染自己出聲吩咐店員將剩下的所有燒鵝打包,裝車。
臨上車前,顧鴻飛拉住她。
“阿染,你這一去,還回得來嗎?”
“回得來。”云染十分肯定地說。
“要是他們不讓你走,我就報警,帶著警察去找你。”
“好。”
云染沒有選擇坐前面,她選擇跟燒鵝們坐在后面,清靜。
同時,她也是刻意地想染上一些燒鵝的味道,還故意地將一些油往自己紅色的圍裙工作服上抹。
她想著看到這些,姜暮聲對她的興趣應該會少一些。
還有雪雨妹妹,小公主一樣的存在,應該也不會喜歡這樣臟兮兮、滿身油污的她吧。
小貨車盤山而上,云染又來到這座山。
她心里很確定姜家人是故意讓她來送燒鵝的,然而這故意的姜家人究竟是姜暮聲還是姜雪雨,她不能確認。
但總歸是這兄妹倆。
她不明白,她只是一個現實的普通人,這兩位還對她存在著什么思念或者幻想嗎?
如果說天真單純的雪雨妹妹實在想念她,才想出讓她來送燒鵝這個法子見她,倒也有可能。
但姜暮聲,她實在想不出姜暮聲對她有什么可留戀的。
這一路她都在想,沒有想到特別站得住腳的理由。
但也想到了一條,相當隱約、朦朧的一條。
之前在面食店,姜暮聲為了轉移她的難過情緒,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因為那天我恰巧看見別的男人送你薔薇花。”
那句話讓她懷疑姜暮聲早就認得她,至少是早就知道有她這么個人。
她問了姜暮聲,姜暮聲也沒有否認,只是對她溫柔地笑笑。
那天她沒有繼續深想,現在細細想來,她想到一個有點可怕的可能。
姜暮聲可能早就看上了她,在她還沒有見過姜暮聲時。
這個想法嚇了她自己一跳。
你是不是過于自信了?
云染問自己,心跳莫名跳得急了起來,也許是快要見到姜暮聲本尊,她有些緊張。
別怕別怕,云染拍著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如果姜暮聲當真是早就看上了她,又忍住了沒有利用自己的權勢將她強留在身邊,而是等她主動地叫出他的名字依賴他,那她基本上可以確認一件事:
姜暮聲絕不會主動傷害她。
思及此,她的心臟完全失控,跳得更迅疾了。
姜家別墅建在山腰處,地勢相對平坦,又因有繁盛樹木的遮擋和掩映,在夏季時相當的清涼。
云染坐在貨車上,涼爽的風從車頭穿來,吹得她發絲飛揚,吹得燒鵝的香味逸散。
不過,她鼻尖嗅到的、最為濃烈的還是山林里氧氣的純凈和植物的碧綠的香氣。
她的嗅覺想念這里。
不能再聞了。
云染屏息,她不能這樣沒出息。
已經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就不應當再搖擺。
然而,她的心還是隨著這山林中的自由的風來無影,去無蹤,蕩來蕩去地搖擺。
是顧鴻飛的條件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嗎?
云染糟糕地想。
“云小姐,接下來應當往哪邊開?”
前方出現兩條岔路,司機扭頭向她詢問。
云染脫口而出:“左邊。”
回姜暮聲身邊的路,她竟然記得這樣清楚。
這一刻,她寧愿自己什么也記不得,讓司機自己選擇一條路,哪怕會在這山林中迷路。
后來又出現幾條岔路,司機還是一樣地回頭詢問她,她都回答了出來,每一條路,在她的腦海里是那樣清晰。
也許是小時候日日在九龍城寨那些彎彎扭扭的小巷子里逃竄,她記路的本事格外好,對,就是這樣。
她單純是記憶力好,絕不是因為想要記住通往姜暮聲的路。
“云小姐,今天走這山路,我算是明白那位姜先生為什么選擇在這里建別墅了。”
“為什么?”云染配合地問了一句。
“安全啊。”司機幽幽地說:“這人吶,還真是不能一味地羨慕別人,你看我雖然只是燒鵝店里的一個小小司機,但工作安全,薪水穩定,這是我們這種小人物穩穩的幸福,下了班回去有家人陪伴,日子和和美美,用不著這么多錢。”
“可是那位姜先生,有潑天富貴又怎樣,充其量是能付高價配送費,讓你我這樣的小人物跑一趟送燒鵝,可背后承受的卻是無盡的危險,前陣子妹妹被人擄走,好不容易救回來,這不到一個月,自己又中了槍。”
“姜暮聲中了槍嗎?”云染捏緊了一盒燒鵝的包裝袋,問。
“啊……這我也不能確定,我也是聽外面的人說的,這位姜先生中沒中槍,跟你我也沒有什么關系,只把這個當無聊時的談資就行了。”
云染不再接著司機的話說了,她滿腦子都是姜暮聲真的中了槍。
也許是假的呢?
她的腦袋里好像突然長出了一個大擺鐘,左邊是姜暮聲中了槍,右邊是姜暮聲沒中槍。
大擺鐘不停地左右搖擺。
就在云染無限煩惱之際,司機回過頭來望了她一眼,那雙已經透出幾分蒼老的眼睛里有后知后覺的歉疚。
“看路!”情緒積攢下,云染朝他大吼了一聲。
司機趕緊回過頭去,控制好方向,背對著云染說:“對不起,云小姐,我忘記了你曾經跟過那位姜先生。”
云染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
難道她還能怪罪司機嗎?
“沒事,都已經是過去了。”
“也是,云小姐脫離那位是明智之舉,依我看,你還是跟著顧少爺過安穩日子的好。”
“哦?你覺得我配得上你家顧少爺嗎?”心里還帶著些氣,她犀利地問。
“這……”司機遲疑了,又趕緊加快語速道:“當然,就憑顧少爺喜歡這一點,你就配得上。”
云染笑了一聲,這一聲不悲不喜,她自己都聽不出是什么情緒。
司機無端地覺得她這聲笑有些滲人,轉移話題問:“云小姐,還要多久能到啊?”
云染說:“快了。”
十分鐘后,她們到了。
云染抱著一摞燒鵝跳下車,司機還沒有下車繞過來,已經有保鏢過來幫她。
司機看好幾個黑衣保鏢圍上來,有些害怕,便縮回了開車的手,不下車了,左右云小姐也用不著他幫忙。
“云小姐,交給我們吧。”
“不用了。”云染沒有將手中燒鵝交出去,那些保鏢便直接從車上拿,云染也不好阻止,只能道:“那就麻煩大家了。”
“云小姐不用跟我們客氣。”
云染心里驀地兜上來一絲暖意,好像她從來沒有真正地離開這里,因為這些姜暮聲手底下的人待她還是一樣的尊敬。
比顧鴻飛的店員尊重她。
云染等著保鏢帶路,她有自知之明,并不想表現得像是很留戀在姜家時擁有的一切。
保鏢們見云染她回來,大都比較歡喜,因為心里清楚如果他們的老板對她沒有什么感情,一定不會讓她來送燒鵝,姜暮聲不喜油膩葷腥,他手下人都知道。
快要跨進姜家別墅大門時,云染聽見有人喊了一句:“彪哥。”
云染抬頭看了一眼,是阿彪,她的一只腳已經踏了進去。
阿彪掃了她一眼,就將她忽視,對那些保鏢道:“一個個的,都忘記姜先生高薪聘用你們是做什么的了嗎?要端燒鵝就去燒鵝店打工。”
“沒有,彪哥,我們只是看見云小姐拿不了這么多……”
“關你們什么事,沒有姜先生的命令,你們就敢離開自己的崗位,要是這時候拿槍攻擊姜先生的表少爺再出現怎么辦?”
“表少爺不是已經被港督收押了嗎?”有保鏢小聲嘀咕了一句。
阿彪面色漲紅,“你說什么?”
眼見著阿彪就要發飆,云染道:“謝謝大家了,就幫我送到這里吧,后面的路我自己送。”
保鏢們只得放下,又不能放在地上,一個心思活泛的年輕保鏢去找了一輛小推車來,上面還墊了干凈的舊報紙,大家紛紛把燒鵝放上去。
云染微笑說:“謝謝。”
她穿著燒鵝店里的紅色統一圍裙,帶著紅色鴨舌帽,拉著好心保鏢提供的推車繼續往里送燒鵝。
“就那么賤骨頭?她怎么對姜先生的,你們都忘記了?”
阿彪踹了給云染送推車的年輕保鏢一腳,沒用大力。
“彪哥消消氣,云小姐這不是回來了嗎?”
云染拉著推車,走得很慢。
她感覺自己拉著一座小山,雖然已經是最省力的方式,但因為燒鵝多,還是很費力。
還有一層原因,她不想這么快進去面對姜暮聲和雪雨妹妹。
抱了燒鵝,她現在渾身上下都是燒鵝的氣息,身上有多處油污。
原本計劃好的,要用這不干凈的表象打破兄妹倆對她可能殘存的幻想,沒想到,她先將自己的勇氣打破了。
姜暮聲的房間。
姜雪雨實在坐不住了,站起身來。
“哥哥,我要下去看看嫂子來沒來,按照昨晚的送餐速度,嫂子這時候應當已經到了。”
姜暮聲靠在床上,一點也不著急的模樣。
“今天我們訂的燒鵝多,要全部打包也費時。”
“不管了,我就是等不及要見嫂子了嘛,上次在廣場,我都沒和嫂子說上話。”
姜暮聲道:“你愿意的話,就去樓下等吧。”
“好!等看見嫂子我就來給你報信,不不不,我直接帶嫂子來看你。”
雪雨說著跑走了,后半句,姜暮聲連影子也沒有聽到。
他巋然不動地靠在床靠上,目光直視前方,仿佛能穿透墻壁,越過樹林與山林,直接看到云染。
她當真來了。
但她會愿意來看他嗎?
雪雨蹦蹦跳跳地到了一樓,好幾次險些踩空摔跤,幸而Alan即使摟住她的腰。
“小姐,小心。”
“謝謝。”
話音未落,又是拼命往外面跑了。
小姐是真的很喜歡云小姐,那么,小姐未來也有可能喜歡上女性嗎?
Alan的思緒打岔了一秒,只一秒,又緊緊追上。
不管怎樣,只要姜先生不解雇她,她可以這樣一輩子做小姐的影子保鏢。
云染停在花園,就不繼續向前走了,不只是因為她害怕重逢。
還因為她在姜暮聲的別墅花園里看見了薔薇花,她記得這里之前是沒有的。
姜暮聲為什么要在花園種薔薇花,是因為她嗎?
她想到上次在她原來的那個家,姜暮聲問過她要不要將薔薇移栽過來。
云染放開推車,忍不住去觸那薔薇花瓣。
“嫂子,原來你已經到了,怎么不進來?”
姜雪雨終于找到了她,積極跑過來。
在云染反應過來之前,激動地抱住了她。
感受著自己此刻被雪雨緊緊地抱著,云染掐斷了一朵薔薇。
隨后,她想到自己此刻是臟污的,焦急道:“臟,雪……姜小姐,你放開我。”
雪雨說:“沒關系,嫂子,我想你了。”
云染愣了一下,還是用自己的力氣將雪雨推開。
漂亮的白色公主裙是不應該被燒鵝店的油污弄臟的。
感受到她的堅持,雪雨也沒有再執著于抱她,雪白的手蹭了蹭白裙子沾到的油污,她好奇地舉到鼻子前嗅了嗅,趕緊拿開了手,但并沒有表現出嫌棄的樣子。
云染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姜小姐,燒鵝是要送到客廳嗎?”
雪雨不適應她叫自己姜小姐,愣住了。
Alan上前,“云小姐,把燒鵝交給我吧。”
云染聽話地松了手,道:“燒鵝送到,我先回去了。”
雪雨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轉身,“嫂子,你剛來就要走嗎?我哥哥你還沒見呢。”
云染頭也不回地說:“我只是來送燒鵝的。”
“Alan,怎么辦啊?”雪雨沒轍了,無助地問。
Alan暫時放開推車,跑到云染面前,擋住她的路。
云染面無表情道:“我對姜先生遭遇槍擊的事感到很抱歉,但是,我并不想見姜先生。”
Alan仍舊擋著她。
云染忽然想到自己還沒有問她們要配送費,便攤開自己一只手掌道:“麻煩結一下配送費,謝謝。”
Alan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很干脆地掏錢,將錢遞到她手上。
她數了數,只多不少。
“我身上沒有零錢補給你們,記在賬上,下次給你們優惠可以嗎?”
“嫂子!”雪雨被她這副冷漠疏離,公事公辦的樣子給急哭了。
云染絲毫不動搖,“我先走了。”
云染繞過Alan,往前走了一段路,沒了Alan阻攔,前路又冒出一個阿彪。
阿彪沒興趣阻攔她,只是憤憤開口:“云小姐,你還有沒有一點人心吶,姜先生待你不薄,你卻……”
“我卻忘恩負義,不關心他的生死?”
阿彪愣住,一臉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的驚訝。
云染面不改色繼續往前走。
“阿染。”
姜暮聲拄著金手杖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人來了,也不肯見我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