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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耳鳴與眩暈 什么樣的情況,是需要看心……

    51.耳鳴與眩暈

    突兀地, 周軒的耳邊再一次響起尖銳的耳鳴聲,像高頻率的嗞嗞電流聲一下下刺穿著他的耳膜,繼而眼前一片發(fā)黑, 他瞬間被無盡的黑暗裹挾,只有不斷貫穿他身體的渾噩聲音重重地敲擊著他的大腦。

    這刺耳的聲音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似乎只是一瞬間, 但又長到等他睜開眼, 空蕩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這里, 周身包裹著濕重的晚間霧氣,涔涔涼意激起手臂的寒毛立起。

    黑長細睫輕顫了下,垂眸, 掩下眼邊暗影, 轉(zhuǎn)身離開別墅。

    大廳里,楊滄煮了咖啡遞給對面男人。

    “謝謝。”應(yīng)元嶺接過,視線從落地窗的院外拉回來。

    楊滄眉目平和, 沒往屋外看一眼。

    “前夫。”她說。

    “嗯?”應(yīng)元嶺愣了下, 意識到她是回答剛才他的問題。

    注意到站在那里的男人,應(yīng)元嶺目光從男人干凈整齊但顯然平價的白襯黑褲掃過, 很快從那人身上覺察出一絲他與這里格格不入的微妙。

    不像在這里做事的人,更不像是楊滄的客人。

    他頷首,男人同樣點頭打了招呼, 舉手投足間從容端正,應(yīng)元嶺回頭看向楊滄,“楊小姐介紹一下?”

    沒想到的是, 在他面前總是情緒不見起伏的楊滄蹙起了眉,帶著點心煩的不耐,“應(yīng)先生來了這么多回了, 進去喝杯咖啡暖和暖再走吧。”

    應(yīng)元嶺愣了下,自然應(yīng)好。

    兩人相攜進屋,背影高挑纖細,男才女貌,似乎沒有人去注意征愣在原地那人的不對勁。

    隔日,周軒去醫(yī)院領(lǐng)取檢查報告。

    厚厚一沓文件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各項指標都很正常,雖然有些亞健康,但那些小毛病都是當代年輕人共同的毛病。

    沒有生病,癌癥也沒有,腦部一切正常,耳朵的聽力更是好得很。

    周軒蹙眉狐疑著往外走,心不在焉地想他是不是該去別的醫(yī)院看一看,為了避開熟人他來的是清城一家普通小醫(yī)院,現(xiàn)在他懷疑這家醫(yī)院的水平,這么嚴重的癥狀怎么會檢查不出任何的病變,甚至連他都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并為此預(yù)想了多種事情發(fā)展到那個地步后的應(yīng)對策略。

    “周軒?”

    一道詫異的聲音落在耳邊,是從熙熙攘攘的醫(yī)院大門外傳來的。

    他抬頭,一個陌生的穿著白大褂的女醫(yī)生走過來,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眼含驚訝,又在一步步走近中變成喜悅,站定到他跟前時將他打量了一遍,感慨道:“真的是你啊。”

    面前的女人留著一頭亞麻黃短發(fā),戴著一個黑邊框眼睛,笑的意外又開心。

    周軒仔細懷疑著,試圖從腦海里找出這女人的名字。

    女人盯著他,見他逐漸露出抱歉神色,搖頭道:“果然,你肯定不記得我了。”

    “你是……”

    “文葉飛。”

    “哦。”他試圖勾起更深層次的回憶。

    “還沒想起來是不是,我就知道。”文葉飛吐了口氣,不太樂意又顯然很了解他的語氣說:“我們可是老鄉(xiāng),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周軒你這人真是太讓人傷心了,竟然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當年,咱倆可是全校唯二考進清大的人啊!”

    周軒愣了下,想起了高考畢業(yè)后學校紅色升學名單上的人名。

    他下面挨著的,確實是一個叫文葉飛的。

    只不過當時,他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只在那日回學校拿了東西后就離開了。

    “你好。”周軒對這個完全沒印象的老鄉(xiāng)自認沒有什么可敘舊的,打完招呼就想走。

    文葉飛往右一步,擋住了他要走的路。

    “你病了?”她瞟了眼他手里的醫(yī)院大袋子,擔心地蹙起了眉毛。

    “沒有。”

    文葉飛將他從上往下看了一圈,和回憶里那個干瘦、陰冷的男孩比,幾乎找不到任何的相同點,以至于她剛才在醫(yī)院門外看到時還不敢相信,逐漸走近才從他那成熟長開了的五官里找到一些些他少年時的痕跡。

    沒辦法,青春懵懂羞澀的那段時間,他的臉她反反復(fù)復(fù),遮遮掩掩地偷看了太多遍,即便是其他初中同學她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周軒也很難完全模糊。

    不過對方顯然仍不知道她是誰。

    文葉飛心里嘖嘖了幾聲,面上看著他感慨道:“周軒,你變化好大啊。”

    “十多年過去了,誰都會變化很大。”周軒不想和一個想不起來的陌生人在這里寒暄,多次透露出要走的意思,但對方?jīng)]有讓開的意愿,拉著他在這里追憶往事。

    直到她說:“是啊,我也變化很大……以至于我現(xiàn)在覺得,有些話說出來原來這么簡單……周軒,你大概都想象不到,我是為你才考的清大。”

    文葉飛望著他黑眸:“你肯定不知道,因為你都不認識我。”

    她怕以后沒有再見的機會,偏想在這么一個偶然又普通的日子里,給她整個青春最重要的記憶畫下一個句號。

    初一的文葉飛,是個黑瘦、面色土黃的小女孩,因為家里窮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頭發(fā)枯黃,常常被班里的男生惡作劇,但因為學習好,老師總是會護著她,讓她的生活不至于那么艱難。

    直到有一天,她抽屜里的書有好幾本被男同學不知藏到了哪里。

    上課老師讓拿出課本,剛發(fā)現(xiàn)的她急得坐在位置上開始小聲哭泣,性格怯懦,哭都不敢明晃晃的讓人發(fā)現(xiàn),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課本從后面遞過來扔到了她桌上。

    她扭頭,正看見班上那個讓同學們都害怕的孤僻陰冷的小男孩正收回手。

    眼神冰冷、漆黑、陰森森瞪著她。

    她嚇了一跳,立馬扭過頭不敢再看,只老師快要走過來時趕快翻開了那個課本,心里卻在不停打顫。

    聽說這男生家里比她還窮,爸爸媽媽還喜歡三天兩頭的吵架打罵人,聽媽媽說他家里還有一些齷齪不要臉的事,讓她上學的時候離他遠點,別讓其他同學知道他們是同一個村子的。

    文葉飛心里七上八下,想這個男生想干什么,他為什么要把自己的書借給t?她用,那他看什么,她用了他的書他會不會打人,那他倆上學同路豈不是……

    誰料下課,男生就過來了。

    她害怕地靠向后面同學的桌子,小心翼翼地盯著他,怕的牙齒都在打寒顫,班上很多人不怕調(diào)皮惡作劇的男生,就怕陰惻惻從不說話的他。

    男孩看也沒看她,拿了書就走,文葉飛硬生生煎熬了一上午才小心松了口氣……應(yīng)該是她想多了,他就是借書給她。

    可是自此以后,放學的路上,文葉飛總?cè)滩蛔《⒅莻男生看。

    他從來不跟任何人一起上下學,在學校也沒見過他跟別人說話聊天,初一的男孩里他最高,但也最干瘦,有段時間瘦得脊背骨頭戳著薄薄校服都清晰可見,細細的手臂胳膊上肘部骨頭頂起來像嚇人的干枯骷髏。夏天男生都脫了校服上衣打籃球揮灑汗水,他一個人在冰冷無人的化學實驗室里看書,陰森森的神出鬼沒像一道鬼影。

    班里不論男生女生都不喜歡他,甚至有點害怕的躲著他走,總覺得他像是個心理有問題的瘋子。

    他偶爾臉上會掛著傷來學校,文葉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總偷偷跟著他一起回村里,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那是他爸爸打的,平日里媽媽給她一個不好的臉色她都會委屈的哭很久,但男生不管怎么挨打都始終是那張冷冰冰面無表情的臉。

    文葉飛看到后,總是心里發(fā)澀,偷偷替他哭。

    高中時,因為兩人學習好又在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級。

    文葉飛從教室前門走進,一眼便看到了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坐著的男生。

    一個暑假過去,男生似乎更高了一些,但那張有的時候會讓她小鹿亂撞的臉更白了,面無血色,黑眸更加漆黑陰冷。很快,班里的同學都不再跟他來往,然而他像是早已習慣,來來去去一個人,高中又三年過去,文葉飛幾乎都想不起來他跟人說話的場景,又或者笑的樣子。

    從來沒有,那個男生,總是那樣陰冷、孤僻。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一個人孤單回家,看他被打后去村里的小商店前的紅色塑料圓桌邊做題,看他在志愿書上寫自己的目標院校后跟著改了學校選擇了清大,不過,她專修的是心理學。

    班上村里的人都說他心理有毛病,文葉飛聽完總是會難受,整整六年,她和男生毫無交集,所以無人知道她的志愿是因為他。

    后來逐漸長大,她便也意識到,男生當時給她書,很大的可能性是嫌棄她偷哭太吵了,可是等她回過味來時,她已經(jīng)關(guān)注他太久了。

    進了清大,見過太多的人和事后,她對心理學研究興趣愈發(fā)濃厚,從一個枯黃的農(nóng)村小女孩變成了享受并熱愛生活的工作狂,少女時期的森冷陰沉的男生逐漸被她遺忘,直到這日她來醫(yī)院,卻在這里撞見了他。

    男人眉眼平靜、溫和,脊背筆挺,身形如松端正,長身玉立,再看不出一絲一毫舊時干枯蕭條的影子來,文葉飛卻依舊認出了他。

    她說完,周軒盯著她,似乎也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告白。

    文葉飛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抬手給他展示自己手指上的善良鉆戒,“你放心,我都結(jié)婚五年多了,孩子也三歲了,我和我老公恩愛著呢,你不用太有壓力。”

    “嗯。”文葉飛見他松了口氣,還是忍不住為青澀年少時透過卷紙悄悄看她的女孩默默悲傷了一下,“你不知道,你有多激發(fā)我學習的動力,要不是你我想我當時考不上清大。”

    高考前那半年,她發(fā)了瘋的學習,就是為了和他保持步調(diào)一致。雖然現(xiàn)在想起來就很傻,但要不是他,她可能現(xiàn)在也不會成為一名還算事業(yè)有成的醫(yī)生。

    周軒對于自己高中的回憶只有麻木而重復(fù)的學習,實在想不起眼前這位,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才露出一些興趣,“你是……心理醫(yī)生。”

    “對啊。”

    周軒頓了頓,幾乎有些艱難地說:“我想問一下……什么樣的情況,是需要看心理醫(yī)生?”

    檢查完幾乎所有的科室,似乎落下了這個。

    而他說完,又很快可笑地否掉,病急亂投醫(yī)也不是這么來的,“算了,你不用回我,文醫(yī)生在上班便不打擾了。”

    他抬步又想走。

    “周軒……”文葉飛喊住他,目光遲疑地落在他身上,仔仔細細地再次將他又看了一遍,最后視線落回到他的眼眸里,語氣復(fù)雜:“會提出這種問題的,很多都成了我的患者。”

    周軒臉色一僵。

    “你……要不要找我來看看。”

    第52章 誤讀感情 “我只在捉弄我前夫的時候感……

    52.誤讀感情

    周軒聞言, 毫不猶豫地拒絕:“文醫(yī)生,我想你誤會了。”

    他沒再繼續(xù)這場鬧劇,很快告辭離開。

    文葉飛看著他快速離開的步伐, 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隔日,她看著推門走進的人,坐在長桌后愣了愣, 周軒難得感到尷尬和局促, 看著她輕咳了一聲, 打斷房間里的僵滯和微妙。

    文葉飛很快起身,面色如常上前,將他引到患者坐的沙發(fā)處。

    周軒坐下, 安靜著沒有說話, 而她同樣耐心,等待著他的主動開口。

    畢竟,他是她曾經(jīng)想要治療的第一個人。

    不管遲到多久, 她對這位患者, 都會有足夠的耐心的。

    周軒環(huán)視整個房間,最后又落在她臉上, 帶著點鼓勵和期盼地看著他。

    “文醫(yī)生……”

    “我總是會在突兀地想起一個人的時候,陷入長久的耳鳴和眩暈,這……”

    “是心理疾病嗎?”

    ……

    與此同時, 楊滄剛坐上應(yīng)元嶺來接機的車,她去馬來西亞出了三天的差,對方每天都會在她剛結(jié)束一天會議的時候恰到好處的來一個問候的電話。

    楊滄因為他的禮貌貼心, 反而沒有很抗拒,這日回來的消息自然也告訴了對方。

    路上,她看著窗外滿地的楓葉, 說想吃點熱乎的。

    應(yīng)元嶺便帶她來了一家茶餐廳,清淡溫養(yǎng),很對兩人的胃口。

    飯桌上兩人放松愉悅地聊天,盡管認識時間并不長,但關(guān)系相對來說已經(jīng)比較熟悉,用餐結(jié)束后應(yīng)元嶺按了下桌上的鈴鐺,侍應(yīng)走進,帶著白手套的掌心捧著一個黑色的精致長盒,鄭重地遞給楊滄。

    她擦了擦嘴角,眼神掠過那盒子,并未去拿,視線挑向應(yīng)元嶺。

    “你不在的時候,我去公司視察,恰好遇見一個模特在拍攝這條項鏈的代言海報,第一眼我就覺得,模特應(yīng)該請你來當,真的很適合你。”

    “是嗎?”楊滄接過來,打開是一條鉆石項鏈,鉆石勾勒出緞帶的靈動弧線,下方點綴著一顆華麗又瑰麗典雅的梨形鉆石。

    應(yīng)元嶺起身走來,朝她伸出瑩白掌心,“可以請我為你戴上嗎?”

    楊滄好笑地瞧他,這條項鏈他確實用心了,美麗且算不得昂貴,最多也就三十萬,她若是跟他推拉掰扯,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她遞給他,“請。”

    應(yīng)元嶺俯身,借著包座朦朧縈繞的燭光,掠開她柔軟纖長的烏黑長發(fā),將項鏈戴上她細長的脖頸。

    她穿著一條黑色的一字肩長裙,漂亮的鉆石正落在她圓潤的胸前,勾勒出曼妙妖嬈的身姿。

    楊滄挑眉看他,那雙嫵媚風情的眼里含著幾分打趣的笑。

    應(yīng)元嶺的心口落了只小蝴蝶,被輕輕扇起一道柔風,嗓子跟著就變得有些喑啞,說話時聲線低沉性感,“楊滄……”

    “嗯?”

    她坐著不動,抬頭望著他,眉目審視間有種居高臨下的傲然笑意,似乎并未察覺兩人極進的距離間曖昧的暗潮涌動。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從她直直的視線里抽身艱難離開,又在站起來時心口發(fā)熱,跟著就又俯下身,捧起她的下頜,在她的眉心輕輕地吻了下。

    “冒犯了……”他撤身壓著膝蓋平視著她,聲音滾燙,面上哪見抱歉之意,目光灼灼。

    楊滄漆黑的眼睛望了他幾秒,眨了眨眼,噗嗤笑出了聲。

    “這算是你送禮討要的回禮嗎?”

    “不是……”

    “就當我的回禮了。”她說。

    他俯身靠近時,溫熱的氣流拂面而來,她下意識往后撤身,又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后,定著沒動,任他的唇輕輕落在眉心。

    “……是。”應(yīng)元嶺嘴角微微上揚,明媚而燦爛的視線落向她脖頸銀色項鏈,“真的很適合你。”

    他真誠灼熱的目光太過滾燙,楊滄t?瞥了一眼避開了,轉(zhuǎn)起手中的盒子,囫圇道:“那我便多戴些時日好了。”

    盡管,她對這些小飾品并無太多喜愛。

    之后,兩人交往更密切了一些,應(yīng)元嶺作為傳媒大亨的小兒子,很快這件事便被八卦媒體曝光了,一時間,鋪天蓋地全是營銷號發(fā)的關(guān)于兩人見面的一些視頻和照片,就連那日晚上吃飯的場景不知怎么都被偷拍了。

    最經(jīng)典的一張照片是應(yīng)元嶺俯在她身前,捧著她下頜在眉心親吻的照片,朦朧光影里那張側(cè)影拍的曖昧迷離,任誰看了都覺得兩人美好相配,是多么童話愛情的一張照片,豪門千金與世家少爺?shù)膼矍閭髀勊查g在網(wǎng)絡(luò)上激起了千層浪。

    周軒即便很少上網(wǎng),也難逃鋪天蓋地的營銷號推送。

    這日,他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手機叮的一聲,他拿起來看今日的新聞推送,跟著就注意到了插進來的一條新聞。

    照片里,楊滄陷落在溫暖的燭光里,唇角勾著恣意的笑,享受著一個男人落在眉間的吻。

    周軒滑動的手指頓了下,眉目平靜,漆黑的眼神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緒變動。

    只是很快,在又刷了幾條新聞后,他忽然把手機蓋回了桌面,臉色沉沉,嘴角嘲諷。

    他的眼光倒是真不錯,這么快就幫她找到新歡了。

    他這算不算真的解放了。

    他陰沉的臉上掛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冷笑,很快眼里的嘲弄和刻薄又變成風情云淡的平靜與從容,他該高興才對,這不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嗎,楊滄做回她自己,不再來干擾他的人生軌跡。

    他仔細回想照片里女人五官傳遞的每一個情緒,試圖得到一個她是何種心情的結(jié)論,又很快感到荒謬地搖了搖頭。

    呵,關(guān)他什么事呢。

    心底嘲諷意味更濃,鄙夷、冷漠、譏笑、放松、愉悅、寬慰等情緒如同冰與火,矛盾而又復(fù)雜的在他胸口燃燒出旺盛大火,他不知自己是憤怒厭惡還是喜悅開心,直到他忽然耳鳴,尖銳的聲音激得他耳膜發(fā)疼,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他麻木又沉靜地聽著,漸已習慣似的等這一陣過去。

    盧平妙等人看到八卦消息,簡直要把楊滄的電話打爆了,一個個問長問短,楊滄不耐煩,直接把電話撥給了應(yīng)元嶺。

    “我朋友都想見見你,要去嗎?”

    “當然。”能走進楊滄朋友圈的機會,應(yīng)元嶺自然不會放過。

    應(yīng)元嶺坐上楊滄的跑車時,意外地看著她。

    “怎么了?”

    “你開車?”他訝異。

    “是啊,你有福了。”她玩笑道,“坐過我開的車的人可不多。”

    話說完,笑意又淡了幾分。

    “這么榮幸嗎?那我想今天工作上受的累都值得了。”

    “你當老板還能把你累著?”她調(diào)侃。

    “你不也常常累到在車上睡著嗎?”他說道,前天接她,她便在他車上睡著了。

    楊滄聳聳肩,忽然就想到了以前和周軒做完累到起不來,又非要半夜爬起來送他回去的場景,臉上的輕松一僵,扭頭發(fā)動了車。

    應(yīng)元嶺的出現(xiàn),讓盧平妙等人眼前一亮,大家同處一個圈子偶爾都見過,但又互相覺得對方不是自己小圈子里的人,誰也是沒想到還能有今天這樣的場面。

    東拉西扯,應(yīng)元嶺一一應(yīng)對眾人的好奇。

    盧平妙小聲拍了拍楊滄。

    她回頭看她。

    她端著酒杯,猶豫不決地看她。

    “說。”還有她這個大嘴巴不敢說話的時候了。

    “滄姐,都……過去了?”

    酒吧的燈線在楊滄的眸底折射出意味不明的光影,她只反問道:“不然呢?”

    “哈哈……”盧平妙干笑,試圖從她轉(zhuǎn)著酒杯渾不在意的動作里找出一些不對勁,最后只能硬巴巴道:“過去好過去好,那狗男人不配,應(yīng)元嶺比他好太多了。”

    楊滄盯了她幾秒,低頭喝了口酒,在酒吧的嘈雜聲里問:“好在哪?”

    “啊?”盧平妙沒聽清,湊近腦袋問:“你說什么?”

    楊滄按著她腦殼嫌棄推開,“我說你說的對,是好,單是家世好這一條就強上太多了。”

    她起身,放下酒杯走到牌桌。

    應(yīng)元嶺偏頭看她,“你來?”

    說著,他把贏來的賭資隨手一推給她。

    楊滄不語,垂眸瞧著他揚手把十幾萬的賭資隨意推給她的動作,而他的目光還落在牌桌上,這點錢他顯然沒放在眼底,單純只是陪她玩一玩。

    “不了。”楊滄指門外,“我們走吧。”

    “好。”

    應(yīng)元嶺起身,其他人一通起哄,他笑笑,嫻熟的和周圍人打了招呼,拿上西裝外套跟著出了門。

    楊滄把人送到小區(qū)門口,車廂里靜悄悄,應(yīng)元嶺并未立即下車。

    “怎么,還想要我把你送進去?”她調(diào)侃道。

    應(yīng)元嶺抬手按亮車內(nèi)的燈,一瞬間把兩人推到了明亮的光線下,他的目光熱烈落在她臉上。在他探手即將要觸碰她的臉時,楊滄偏頭躲開。

    他遺憾地收回手,“楊滄,你覺得我可以嗎?”

    楊滄望著車燈照不亮的小區(qū)盡頭,黑暗里樹影婆娑,她不會蠢到去問他什么意思。

    安靜兩秒,她看回他,應(yīng)元嶺依舊目光灼灼望著她。

    不知為何,她又想到了周軒的眸。

    漆黑深邃,多數(shù)時候看不清眸底隱匿的情緒,又總是死氣沉沉的。

    在他身上,絕看不到如此明朗、熾熱、外放的情緒。

    “元嶺,你沒有問題,問題在于我……”

    “我們慢慢來,好嗎?”

    他突兀的一句話,截斷了她后面的婉拒,他確實優(yōu)秀,所有人都在說他很好,只是問題在她,她找不到那種瘋狂、歇斯底里的情緒。

    她又想,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她誤讀了感情,并不是瘋狂、魔怔的才算喜歡。

    然而,她所有的話都被打斷在了他的小心翼翼里。

    他期盼地看著她,眸子里有為今晚的沖動感到后悔的濃烈情緒,如此清晰,以至于坐在旁邊的楊滄受他緊張心情的影響,硬生生把后半句話壓了回去。

    “楊滄,我們在一起,會是合適的,你相信我。”

    “什么是合適?”她蹙眉問。

    “合適就是……”應(yīng)元嶺笑了笑,臉上有少見的不符合他紳士氣質(zhì)的羞赧,“想到我,你會感覺愉悅。”

    “是嗎?”楊滄漸瞇了眼,打量他真摯的神情。

    “是!”

    車里想起楊滄意味不明的幾聲笑。

    “我只在捉弄我前夫的時候感覺過愉悅。你說……”

    “那是合適嗎?”

    應(yīng)元嶺的神情一僵

    “不是,對不對?”楊滄好笑地看著他緊繃的反應(yīng),“你真對我有興趣?”

    “很少會有人對楊小姐全無興趣吧。”應(yīng)元嶺坦誠。

    她是個獨特的女人,颯爽、恣意、任性。

    第一眼,他便這么想。

    楊滄無所謂地說:“別人怎么想我不在乎,至于我的相親對象你……”

    應(yīng)元嶺緊張的呼吸都再一次慢了下來,他又開始懊惱后悔今晚他被那群人起哄,頭腦發(fā)熱攤牌的太快了。

    “那就試試。”

    “嗯?”他愣了愣。

    楊滄拍拍他肩:“別讓我失望,你的對手,是我。”

    說罷,把人趕下車疾馳離開。

    一陣冷風刮過,應(yīng)元嶺后知后覺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激動笑容浮上眉梢。

    而另一邊,周軒的耳鳴治療絲毫未見好轉(zhuǎn)。

    一年一度的科技盛典在清城舉辦,大會云集了國內(nèi)外一百多家優(yōu)秀企業(yè)和各行各有的高精尖人才,研究院收到邀請,周軒陪同領(lǐng)導(dǎo)出席參加。

    在眾多大佬面前,他只是個小角色,陪同喝酒、寒暄。

    一直到譏誚含笑的聲音落在耳邊。

    男人走過來,抓起他的胸牌看了眼,又嫌惡地丟開,好整以暇地瞧著他,抱臂道:“還記得我嗎?”

    周軒的臉色瞬間難看的發(fā)青,眾人在場的大廳,他近乎失態(tài)地咬牙看著身前玩世不恭看他壞笑的男人,這個讓他嘔吐、惡心,長達兩年都吃不下葷腥的男人。

    “章!睿!豪!”

    第53章 或許有情 “或許你對她……” “有情……

    53.或許有情

    當年, 章睿豪順利畢業(yè)后便出國了,這兩年在家里的企業(yè)做事,今日這會他原本不想來, 老爸生拉硬拽才把他喊來。

    他一直興致缺缺,直到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了當年那個舉報他的人。

    太新奇了,他膽敢那么對他。

    以至于這么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章睿豪還放在心里。

    “看來校友這些年過得風生水起啊。”這個科技大會雖然他不樂意來, 但是在場哪個沒點家底或?qū)嵙Α?br />
    周軒臉色冰冷地瞪著面前的人, 泥濘的血肉在他腦海里冒出,久違的惡心t?像凝固的臭水溝油漬流進他的血管,胃里一陣翻涌想要嘔吐。

    對方走近, 俯身獰笑著靠近他:“但你今天倒是很倒霉啊, 怎么偏就在今天遇見了我呢。”

    沒見到還好,遇見了,章睿豪怎么會想放過他。

    周軒嫌惡地撤身, 拉開與他的距離, “我或許倒霉,你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哦?說來聽聽。”

    周軒揚手, 點了點大會流程單,“綠基能源要是落到我手上,只做出了今天這樣的成果, 我怕是早就羞憤跳樓死了。”

    “你!”章睿豪臉一下綠了,他進了老爸的公司后處處碰壁,連幾個快退休的老頭都敢擠兌他, 這么兩年一個項目都沒做成,簡直成了他的死穴。

    “你怎么知道?”

    周軒不屑地看著他,忽然就不想跟這種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浪費口舌了, 大會手冊上能看出的信息太多,他單純的簡直像個白癡。

    就在他轉(zhuǎn)身要走,章睿豪猛地拉住他胳膊。

    “站住!”

    他太陽穴旁青筋突起,跟著會議大廳的門忽然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了幾個德高望重的學者和企業(yè)大佬,準備開始下一輪的會議研討,周軒的目光死死釘在了最后一位。

    環(huán)視眾人,目空一切的楊滄走了進來,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裝,高挑的黑色皮鞋,在眾多莊重、年長的大佬里面,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年輕颯爽。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機敏地落向了直直看著她的人。

    兩人隔著眾人四目相對。

    楊滄的視線落在章睿豪拽著他的手上。

    他們站在過道旁,雖不算礙路但舉動確實打眼,章睿豪反應(yīng)過來立馬甩開他,“你給我等著。”

    說完,擰了他一眼離開。

    而那邊,一群大佬目不斜視從他們身旁走開,周軒的視線再次落回游刃有余地走在最后的楊滄身上,看她作為唯一一位女性代表在舞臺中央的桌子就坐,看她談笑風生,侃侃而談。

    能憑一己之力在三十之前成功拿下楊氏集團的董事之位而讓別人無話可說,能在三年之內(nèi)大刀闊斧選賢舉能讓華大智能成為行業(yè)頂尖,能將常人難以忍受的煩累工作和她放縱瀟灑的人生完美平衡,他清楚知道,她的實力。

    周軒看著臺上手臂輕揮,在幾百人大廳,幾十家媒體面前泰然自若,生花妙語的她,腦海里閃過的卻是某個回家的夜晚,羸弱的縮在沙發(fā)邊等她的女人。

    疲倦、蒼白,像是一朵快要死掉的枯萎花朵。

    尖銳的耳鳴又開始了,周軒緊緊攥著鋼筆,手背青筋暴起,等那漫長疼痛的黑暗過去,然后視線穿過無數(shù)道背影,淡然又平靜地落在她身上。

    真好。

    此時此刻,刻薄、嘲諷、厭惡被完全碾壓,只有盼她更好的平靜和寬慰。

    結(jié)束發(fā)言,聆聽別人演講,楊滄佯裝在紙上記錄,卻于上千個眼睛里,在會議紙上無聊地涂抹亂畫。直到那痕跡愈發(fā)凌亂,她不再像面上那么心平氣和,視線冷嗖嗖地看回臺下,精準的在眾多的人里看到了他。

    平靜又專注地聽著演講,心無旁騖的樣子。

    楊滄冷笑了一聲,果然是她涼薄的前夫,她和剛才那個人似乎一點也沒影響到他的情緒。她有時懷疑周軒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嚴重壞死,就連死人的尸體丟到他面前,他大概都能面無表情地踩過去。

    她心里嘲諷了幾句,收回視線不再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會議結(jié)束后,晚上依舊是晚宴,應(yīng)元嶺發(fā)消息接她去家中私人山莊用餐,她懶得應(yīng)付這群人,交給下屬就撤了。

    離開會場前,她喊住趙學峰。

    “……幫我去調(diào)查個人。”

    周軒這邊,會議后晚宴的社交屬性本就在某種程度上超過會議本身,領(lǐng)導(dǎo)帶他來自然有開拓人脈的用意,不會放他走。而他也不會浪費這個結(jié)交這個行業(yè)最頂尖大佬的機會,哪怕章睿豪還放了狠話要折騰他。

    奇怪的是,宴會結(jié)束他都沒有再見過那個人,倒是在用餐的過程中認識了兩位學術(shù)泰斗,這讓他欣喜若狂。

    喜悅一直延續(xù)到隔日,手機又開始推送昨日新聞,楊滄再次作為話題的中心出現(xiàn)在他的手機里。

    山莊的靛藍色天幕下,男人提著一盞暈著橙黃火光的燈籠候在她身邊,陪她走入高聳石門。

    風衣拍打過裙擺,男人的手臂不知何時摟上了女人纖細的腰。

    背影依偎,拾階而上,藏藍天色里他們肩頭的火光溫暖、迷離、曖昧。

    周軒長久盯著屏幕,等他意識抽離的時候,手邊的水不知何時灑倒在了他身上,一片冰涼貼在心口,他麻木的一無所覺。

    單位里的人看他的目光也微妙起來,偶爾探問幾句,他敷衍過后依舊孑然獨行。

    直到一周后,一條新聞引起了劇烈反響。

    “綠基能源小公子打罵員工逼其跳樓。”

    “富二代再現(xiàn)紙醉金迷淫|亂生活。”

    “科技新人竟然是虐貓狂徒。”

    ……

    一條條關(guān)于章睿豪的新聞詞條里,盡是他黑料的揭露和證據(jù),鋪天蓋地砸下來成為了當下社會熱點話題。

    綠基能源出了緊急公關(guān),發(fā)了條律師聲明,但下面網(wǎng)友幾十萬的評論瘋狂嘲諷,怒罵,不再相信這樣的說辭。

    劉俊哲跟周軒聊起這件事,口吐飛沫:“媽的,老子最恨這種富二代了,仗著他老子的家業(yè)為非作歹,這種死變態(tài)早就該在國外被人亂槍打死了。”

    他說的義憤填膺,哪里注意到愣在那里的周軒臉色奇怪。

    忽然,周軒沖出辦公室跑了出去。

    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站在半山春水的大門前,王玉蓮看見他還愣了下,“今天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并不是來看孩子的周軒尷尬了幾秒,“嗯……今天……有點時間。”

    “哦。”王玉蓮沒多想,門打開后孩子抱給他。

    周軒低頭看向懷里的楊霧,心情波濤起伏,根本難以平靜。

    王玉蓮轉(zhuǎn)身干活去了。

    12月初,清城已經(jīng)進入了冬天,溫度愈發(fā)的低,楊霧穿著小棉衣在暖氣房里,臉蛋紅撲撲的。

    天天見到這個男人,她似乎都感覺到了熟悉,不哭不鬧,嘬著粉嫩的小手指看著他。

    周軒抱著她,吐氣撫平狂亂的心,最后在沙發(fā)坐下,目光望向院子外的花房。

    黃水仙已經(jīng)完全凋謝了,玻璃暖房沒有再種花進去,楊滄可能也無心再養(yǎng)些花花草草,又或者半山春水她可能也住不了多久,又何必在這里浪費時間。

    想到這個可能,周軒漆黑的睫毛抖了下。

    楊滄從公司出來,開著跑車一路進到家里車庫,眼尾掃到門邊立著的人影嚇了一大跳,差點應(yīng)激反應(yīng)撞過去。

    摔了車門,楊滄包猛砸到周軒身上。

    “你在干什么?!”她差點撞他!

    周軒沒想到會嚇到她,“……抱歉,我在等你。”

    楊滄冷冷瞪他:“不想死就別神出鬼沒的。”

    周軒借著車燈的光亮看她。

    “剛下班?”

    “周軒,你腦子有病?”他倆是可以閑聊這個的關(guān)系嗎?

    大概……是心理有病。

    他直接問:“章睿豪的事是你干的?”

    楊滄頓了下,還沒說話,周軒已經(jīng)從她一閃而過的反應(yīng)里得到了答案,蹙眉厲聲道:“楊滄,誰讓你這么做的!”

    如果被章家的人盯上,這就是個超級大麻煩。

    周軒的指責惹惱了楊滄,她雖不需要他感謝,但是他這種態(tài)度讓她有種農(nóng)夫與蛇的心涼,跟著便譏嘲他:“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丟了不玩的狗,也輪不到變態(tài)來蹂|躪。”

    那日她讓趙學峰調(diào)查不過是好奇周軒一個小老百姓,怎么會跟章睿豪這種二世祖有糾葛,結(jié)果萬萬沒想到,讓她從大學那點蛛絲馬跡的事情里發(fā)掘到了真相。

    周軒顯然是被章睿豪強權(quán)壓制過,而且現(xiàn)在要繼續(xù)折磨他。

    楊滄盛怒,腦袋嗡嗡,幾乎立馬就想到了周軒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話,“我也不想總反思自己……”

    之前她不懂,明白過來的時候即便兩人解除了婚姻關(guān)系,楊滄也不想放任這種人危害社會。

    周軒除了不愛她這最大的壞以外,還是個有良知的人。

    她知道了,便看不得他被對付。

    然而,這些她都不覺得再跟周軒有關(guān)系,他們二人只需要保持距離,不要再見即可。

    “我什么時候怕過麻煩,倒是你,專門跑過來咬我啊。”她反唇相譏。

    “楊滄,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任何,都不要再因為他受到牽連。

    楊滄臉色更冷了。

    可笑啊,t?這就是她的前夫,不管為他做什么,都會反過來遭受一頓教訓。

    她愈發(fā)覺得荒唐,冬日的冰冷又在往胸口倒灌。

    “那你滾遠點啊,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不要再影響到我的生活,就算哪天死了,也別死在我面前。”楊滄深邃的眸子卷著冰冷風暴,“周軒,如果你不是楊霧的父親,我會看著你被人磋磨死的。不過那都是以前了,以后我不會再多管你的閑事,聽你建議,愛死不死。”

    說完,她一把推開他上樓。

    周軒攔住。

    她冷眸射向他,眼底一片冰涼。

    周軒望著她,手腳發(fā)慌發(fā)抖。

    事情已經(jīng)做了,他要說什么,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不是怪她沖動?是擔心她?是煩惱她的以后?是恐懼她又受到牽連?

    說了,然后呢?

    他又為什么現(xiàn)在可笑地站在這里,在事情塵埃落定以后出現(xiàn)在她面前,期冀通過吐露一些無足輕重的情緒尋取一個什么樣的答案呢?

    他不是要快刀斬亂麻,結(jié)束兩人所有羈絆嗎?

    “楊滄……”

    周軒心口莫名的加快跳動,那種即將耳鳴的失控感在襲來。

    楊滄不耐,“周軒,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眼神里透露出被打擾的煩躁以及對他的反感,那明晃晃的情緒像針在周軒胸口刺了下,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下意識往后躲閃了一步。

    楊滄白了他一眼,大步離開了。

    而他站在原地,還在消化心口那陌生的動蕩,跟著陷入黑暗與耳鳴。

    綠基能源很快針對此事作出了一系列的應(yīng)急方案,水軍公關(guān)層出不窮,這件事轟轟烈烈出現(xiàn),又很快悄無聲息消失,然而章睿豪給大眾的印象已經(jīng)深入人心,那是怎么解釋都修補不了的。

    章睿豪瑣事纏身,怎么也不會想到網(wǎng)上的風波是無足輕重的周軒引起,應(yīng)對起自己的麻煩來,很快把周軒甩到了腦后。

    而周軒往醫(yī)院去的愈發(fā)頻繁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耳鳴越來越嚴重了,已經(jīng)快要干擾他正常的生活。

    文葉飛看著神情愈發(fā)蒼白的周軒,也感到了久違的束手無策。

    她或許找到了病因,卻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對方。

    周軒躺在長椅上,再一次從滿頭大汗中坐起來,長久尖銳的耳鳴后是楊滄冰冷反感的眼神,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害怕,那是全然陌生的情緒,讓他后背冰涼的汗都滴在了心口,刺的一陣發(fā)疼,然而他還是覺得奇怪與不解,他為什么會這樣。

    “周軒……”文葉飛坐在桌后,欲言又止看他,手指交叉斟酌用詞,“我們聊天……似乎總是會提到一個女人。”

    “你說……她讓你厭惡、排斥、混亂、感到危險……你有沒有想過,其實……”

    她頓了頓,話止于此,期待地看他。

    “什么意思?”周軒感覺啼笑皆非,“你總不會想說,我這些毛病都是被她氣出來的吧?”

    他應(yīng)該還沒有那么小家子氣,況且楊滄受他影響也經(jīng)歷了頗多不該有的磋磨。

    文葉飛一噎,艱難道:“你想沒想過,你恨她是因為……”

    “我不恨她。”周軒立即打斷,他不恨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該讓他產(chǎn)生這種情緒,他像會對樟腦球產(chǎn)生惡心的感覺一般拒絕這種具象的人類情緒。

    “你恨你父母嗎?”文葉飛很快追問,她清楚知道他幼年遭遇過什么樣的家庭暴力。

    周軒蹙眉,情緒反而更從容一些了,“為什么恨?”

    一句話,說的如此簡單又涼薄。

    他否決的如此快,好像這個問題午夜夢回想過千百遍早就有了明確答案,他不恨任何人事,任問題產(chǎn)生,應(yīng)對,解決,繼續(xù)往下走就可以了。

    “你……”

    文葉飛感到澀然,她覺得,現(xiàn)在的周軒比以前的他還要糟糕。

    他用平靜、溫和、從容掩飾了所有。

    她甚至懷念冷僻、陰鷙的他。

    情緒如此強烈、尖銳、可怕,但顯然生動。

    她嘆了口氣,周軒不解地看她:“為什么這么問?你覺得我的耳鳴和我的情緒有關(guān)?”

    他不覺得自己的情緒糟糕,現(xiàn)在的生活是他期盼的。

    “周軒……你想沒想過……”

    “嗯?”

    “或許你對她……”文葉飛的語氣艱難到看他的目光帶著不忍,“對她……”

    “有情。”

    “情?”

    “什么情?”

    周軒下意識問,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她為什么在長期的治療后突兀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或許他不該總向她談及楊滄。

    文葉飛酸澀地看著這個一臉茫然的男人,猶豫的話就在嘴邊。

    聽了所有事情的她,不知道該怎么揭開那個殘忍答案。

    話燙在嘴邊,門忽然被打開,護士急沖沖進來,“文醫(yī)生,有個病人情緒失控了在自殘,你快出來看一下!”

    “砰!”

    文葉飛立馬起身,顧不上許多飛快出去。

    周軒怔怔地垂眸,有些慌亂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該怎么解讀文葉飛給他病情診斷留下的二字箴言。

    有情?

    什么情?

    他對楊滄……

    能有什么情?

    她是個霸道任性的女人,肆意的闖入他的生活,在深刻意識到他的乏味、無能、弱小后轉(zhuǎn)身離開,他排斥恐懼她的瀟灑張揚,又同情可憐她為他所受的苦。

    林林總總,所有的情緒都那么冷靜、客觀。

    就像小時候周柱生氣會把他捆在栓牛的柱子上結(jié)結(jié)實實抽他一頓皮帶,他受不了,也受完了,然后結(jié)束,開始新的一天。

    正如他接受不了她闖進他的生活,但也接受了,她走了,麻煩解決了,繼續(xù)他活著的生活。

    情?

    為何偏偏是這個字?

    文葉飛是想表達什么?

    周軒走到桌邊去看她的診斷治療,試圖從她顧不得保密的記錄本上尋得一絲他的病情緣由。

    總不至于,心理疾病還能病入膏肓吧。

    他荒唐想著,原以為她會條理清晰,一行行記錄著他的過往訴說,引經(jīng)據(jù)典的結(jié)合著諸如斯滕伯格等人的精神分析學得出他是何種精神疾病的結(jié)論,卻沒想到滿紙凌亂,黑字龍飛鳳舞,交疊錯亂,撲面而來,卻都只是一個字。

    密密麻麻,寫了那么多。

    “愛。”

    “愛。”

    “愛。”

    ……

    針刺一般,扎進了他幽深漆黑的眸里。

    周軒像由內(nèi)到外逐漸裂開的冰冷雕塑,硬生生被釘在了原地。

    他低頭,如同在閱讀他的悼詞。

    靈魂嗆進了血液里。

    第54章 有情的理由 “你會對我有……情,理由……

    54.有情的理由

    當周軒走出醫(yī)院, 陰沉沉的大地裹上了一層白茫茫。

    不知何時,下起雪了。

    冰冷寒風迎面吹來,他的臉蒼白干澀, 發(fā)抖的手半天才把車啟動。開到一半,車卻熄火了,然后怎么打都打不著, 二手車在寒冷天氣里出點意外對他來說似乎也不那么意外。

    聯(lián)系拖車, 雪里等了半小時人來了。

    車走后, 他一個人站在馬路牙子邊,望著空茫大地有些失去方向。

    文葉飛猶豫的目光如影隨形,不知怎么的, 他忽然從那里面看出了幾分同情, 但是他不懂,為什么?

    那個荒唐的結(jié)論,又是怎么得出來的。

    白晶雪粒掉在臉上, 很快泅濕成一片水漬, 他穿過漫天的雪花往一個方向走著,漸漸消失在了枯枝橫斜的路盡頭。

    楊滄從公司出來, 又接到應(yīng)元嶺電話。

    她看了幾秒,沒有接。

    應(yīng)元嶺攻勢愈發(fā)猛烈,每天至少要來三通電話, 黏人又熱情,怕她感到煩又會放低姿態(tài)道歉逗她開心,楊滄鮮少跟人這么親近又近乎膩歪的相處, 感到幾分無力招架。

    更關(guān)鍵的,應(yīng)元嶺看她時眸子里的情動,讓她產(chǎn)生了慌張。

    她不知怎么應(yīng)對如此鮮活、明朗的感情。

    酒吧里拉著盧平妙在舞池跳了會, 光影閃爍晃眼,身體隨著劇烈的跳動將那些雜思通通甩了出去,只有汗液隨著酒精、熱歌在瘋狂的往外釋放。

    盧平妙撐不住,拉著她出去。

    兩人端著酒打算上樓回包廂,楊滄的目光穿過晃動的人群,瞟在了對面的沙發(fā)上。

    五光十色的昏暗光線里,周軒握著一個喝了過半的酒瓶,坐在吧臺前靜靜地看著她,他穿著駝絨色的過膝大衣,襯衣領(lǐng)口罕見地敞開兩個扣,透出幾分凌亂。

    楊滄平靜地收回視線,抬步上樓。

    盧平妙醉醺醺地,拉著她胡言亂語,又八卦起她和應(yīng)元嶺的進展來。

    楊滄心不在焉,思緒又飄回到了吧臺前的男人,不過,那是一年多前的酒吧。

    楊玉龍有一個私生子找上了萬齊枝,想要楊家給點錢補貼,萬齊枝原本約了幾個閨中好友做spa,賤t?女人的出現(xiàn)讓她的好心情急轉(zhuǎn)直下,沖到家里和楊玉龍又吵了一架。

    繼承了楊家家業(yè)后,楊滄每日忙的腳不沾地很少回家,這日被楊玉龍喊回來教育公司里的事,結(jié)果萬齊枝直接沖進書房,隨后拎起門邊的花瓶就砸了過來。

    她側(cè)身擋了下,沒有傷,不過半邊身子都麻了。

    跟著是一通雞飛狗跳,尖銳爭吵。

    她本以為自己這么多年都習慣了,司機載她從家里出來,心情卻愈發(fā)糟糕,原本想要喊人喝酒,又想到那些人的尿性,打破砂鍋問到底就夠煩的了,哪里算是放松。

    車漫無目的的開,最后在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小酒吧停下。

    楊滄耳邊盡是萬齊枝尖利崩潰的聲音,她顧不上挑剔,進了酒吧就點了好幾瓶酒,刺激的酒精襲上腦袋,才壓下心頭的混亂和厭煩,情緒逐漸平靜,靠著皮座懶洋洋的有一搭沒一搭喝著酒,瞧著舞池里的人。

    穿過晃動的人群,目光落向了對面的吧臺,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低著頭也在不斷灌酒,滿眼的悲傷和憔悴。

    嘖嘖,她搖頭感慨,今夜盡是傷情的人啊。

    跟著她身邊走過來一個寸頭男人,長相一般,肌肉結(jié)實,和那個失意女人搭訕聊天。

    這樣的情節(jié)每天在酒吧要上演無數(shù)回,楊滄興致缺缺收回目光,眼尾卻掃到肌肉男摟上女人腰后,順勢在她不注意時往高腳杯里倒了些東西。

    楊滄瞇眼,陰沉盯著。

    這就是她為什么不喜歡來這種普通廉價的小酒吧,不入流的臟東西太多了。

    她冷笑著拎了酒瓶起身,今日她心情格外不好,算這男人倒霉。

    她還走到,半路跳出來一個程咬金插在了她前面,這年頭,英雄救美都得排隊哦。

    她停下腳步看戲,只見那男人從已經(jīng)膩歪糾纏到一起的兩人身邊走過,手肘微抬,順勢頂翻了醉酒女原本要喂進去的酒。

    “小心。”

    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雜亂音樂聲里顯得格外干凈輕柔,楊滄挑眉,那玩味看戲的懶散斂了些,目光直直落在男人的側(cè)臉上,眸里泛出微妙的光。

    話音落下時,那杯子也啪地砸在了地面,男人拉了女人一下,那酒才未潑濺身上,糾纏的男人就沒這么好運了。

    醉酒女愣了下,臉蛋紅撲撲,醉眼迷離地看著他,顯然還沒反應(yīng)過來,肌肉男已經(jīng)惱羞成怒,“我操,哪來的多管閑事的小雞崽。”

    對肌肉賁張的他來說,眼前的清瘦男人簡直可以一拳打暈。

    男人輕描淡寫掃了他一眼,“別沖動,你也不想今晚咱倆都在警察局過吧。”

    肌肉男惡狠狠瞪他,斟酌過后橫了他一眼離開。

    醉酒女明白過來發(fā)生什么,泫然若泣的可憐眼神看向他,順勢就想拉住他的手抹淚,男人點點頭,對眼前女色恍若眼瞎,轉(zhuǎn)身就走了。

    “欸。”

    醉酒女還想說些什么,男人頭也不回。

    楊滄眨眨眼,好笑的一口干了手里的酒,空杯放到旁邊桌子,撥了電話也出了酒吧。

    果不其然,肌肉男很快尾隨起了那男人,左顧右盼想要尋一個無人的地方把人拽過去揍一頓。

    楊滄嫌惡擺手,兼職保鏢的司機上前,在男人沒有發(fā)現(xiàn)前,拖著那肌肉男就離開了。

    十分鐘后,司機回來,朝內(nèi)后視鏡看去,“小姐,人暈過去了。”

    她擺擺手,“去追前面那個,往左走了。”

    男人走的很慢,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楊滄的車落他十幾米跟著,瞧著他的側(cè)臉,溶溶月光里英俊干凈,散著一股與眾不同的清冷魅力,只背影透著低沉。

    她撐著下巴,興致昂揚的透過半開的窗戶打量他,直到他進入一家便利店,跟著換上了收銀的衣服。

    前腳酒吧,后腳就打工啊。

    楊滄把司機打發(fā)后,在便利店對面的酒店開了間房,酒精上來,她頭疼的厲害,男人的事明天再說。

    等她睡醒下樓,馬路邊看到一個明朗笑著的女孩拎著包子走進了便利店。

    清晨,隔著安靜無人的街道,她拽了拽灰棕色披肩,繼續(xù)看女孩嬌俏的同男人說話,可愛陽光,男人昨夜的消沉陰冷全然不見,雖表情平靜,隔著門玻璃似乎都能感覺到對方獨有的耐心和溫柔。

    楊滄挑眉,攏了衣服穿過街道推門進便利店,和男人四目相對,她心里腹誹罵道:

    該死的春天都來了還這么冷。

    面上笑的風情萬種,松弛自然。

    “胸貼有嗎?”

    模糊的回憶并不久遠,但因為不太完美的過程而被楊滄刻意地甩到了腦后,今日再看到吧臺前的人,她關(guān)于那時的記憶,又多了些其他的情緒。

    樓梯拐角,一條胳膊忽然伸出來擋住了兩人的路。

    “啊!”盧平妙嚇了一跳,醉醺醺的她在看清人后都清醒了,驚呼道:“周軒!”

    他站在壁燈的側(cè)邊,黯淡的光影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半光影,挺立的五官陷在漆黑里瞧不分明,只有垂下的黑眸直直落在旁邊的楊滄身上,眼神直接又滾燙,暈著身上濃烈的酒味,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與以前的沉靜淡然格外不同。

    他沒有說話,只是又往前走進了一步,人走出黑暗,才看清他的頭發(fā)濕淋淋的,臉色白得厲害,幽深的眸子毫不掩飾的落著某種攝人情緒。

    “你……什么情況?”盧平妙訝異,又看了看楊滄。

    楊滄臉色平靜,沒什么表情地望著他。

    盧平妙見狀,縮了縮腦袋:“我,我去個廁所。”

    說完,人就溜了。

    一樓的吵鬧喧囂好似罩了一層看不見的玻璃,逐漸變得模糊,只偶爾有包廂里鬼哭狼嚎的歌聲傳來,突兀響亮,讓兩人對峙變得壓抑安靜。

    楊滄懶洋洋靠到墻壁,抱臂欣賞著他的憔悴狼狽,嗤笑了一聲。

    “跟我離婚,過得也不怎么樣啊。”她打趣。

    “楊滄……”周軒喉嚨發(fā)干,火燒火燎,分明由里到外的冰冷,卻在喊出她的名字時思緒更加混亂,心臟跳得不能自已,視線相交,他恍如站在十字架上受刑。

    楊滄奇怪:“你是在這等我?”

    這家酒吧她帶周軒來過幾次,但他這樣穩(wěn)重性格的人顯然不喜歡這里,況且這里的消費也不是他能駕馭得了的。

    周軒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走著走著,最后走到了這里。

    楊滄撇撇嘴,想也是,找她再不濟在半山春水都比在這強,她今天來也是偶然。

    結(jié)果周軒又點頭,“對,我在等你。”

    她懶得探究,翻了個白眼繞開他,“上次我話都說的很清楚了。”

    周軒按住了她的胳膊,使得她腳步停下不得不朝他看去。

    “我有話問你。”

    楊滄哼笑,“周軒,你知道普通人找我都得走什么手續(xù)嗎?而且……還要看我有沒有心情。”

    普通人這三個字像一個回旋鏢,精準地扎在了周軒心口靶盤上。

    她嬌媚眼尾掃向他纖細發(fā)白的手指,抬手拍過去,他沒有躲,重重落在掌背,白皙手背瞬間就變紅了。

    楊滄愣了下,瞟他一眼,見他仍舊牢牢看她無端感到煩躁,想到那舊事如潮水翻涌而來,就更加心煩了,一把扒拉開就想走。

    “楊滄,你說生完孩子后想和我一起去爬山,到時候有話跟我說……是什么?”

    她身形頓住,懶散地掛在嘴邊的笑變淡,垂眸落在米黃與靛藍相交如云與水流動的地毯,黑睫輕顫。

    “有嗎?”她問。

    “有。”

    “那我應(yīng)該是想跟我的丈夫說。”楊滄轉(zhuǎn)身,皮鞋踩在地毯如墜云端,柔軟沒有著力點,只有漆黑的視線直直落在他的臉上,成為她的支柱,“你現(xiàn)在,是我的前夫。”

    周軒手指攥緊。

    跟著,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

    楊滄拿出手機,看到應(yīng)元嶺三個字,猶豫幾秒接通。

    “元嶺。”

    周軒沉眸看她。

    “去玩了?”

    “嗯,在酒吧。”

    “喝多了酒你晚上又會睡不好,我在外面等你,想要回去嗎?”他不干涉她的娛樂,如果她還想留,他便繼續(xù)等著。

    “……不用,我這就出去。”

    掛了電話,楊滄回包廂拿衣服,沒有再看周軒一眼,到門口,卻見男人站在那里,聽到響亮高跟鞋撞擊瓷片的聲音抬頭看過來。

    楊滄目不斜視,擦肩離開。

    又在他的視線里,回頭看了他一眼,“周軒,別再來這里,我祝你做回普通人,是真心的。”

    話音落,她披上大衣出門,外面的雪依舊在下,清城變得白皚皚,站在車邊等待的應(yīng)元嶺看到人笑著迎了上去,手里捧著的花遞給她。

    楊滄看過去,一大捧黃色水仙。

    她頓了下,“什么意思?”

    應(yīng)元嶺輕笑:“我t?看你的水仙花都在深秋里凍死了,想你應(yīng)該是忙沒來得及照料,今日初雪到來,我想告訴你,楊滄,要是人用心了,花在隆冬大雪里也是能鮮艷盛開的。”

    楊滄眨眨眼,忽然覺得他手里的黃水仙格外灼目,讓她心口有一片滾燙熨貼的感覺。

    “愿不愿意接一下呢?”他調(diào)侃道。

    她抬頭同他對視,他掛著溫柔的笑容耐心等著,細碎的雪花在他肩頭落下了薄薄的一層。

    楊滄伸手去抱,應(yīng)元嶺開心地大笑了一聲,“楊滄,冬季快樂。”

    他拉著她的手上車。

    門邊,周軒走下濕滑臺階,看著寶藍色豪華轎車慢慢迎著風雪遠去,應(yīng)元嶺那句話依舊砸在他的耳邊,蕩起深深的漣漪。

    ……花在隆冬大雪里也是能美麗盛開的。

    那樣的自信、從容、有魅力,那是優(yōu)渥不俗的家世、對生活滿懷赤誠的人才能得出的結(jié)論,而他就像掉落在蜂蜜罐里的老鼠,后知后覺嘗出了不一樣的味道,卻也清楚知道那不是他可以擁有的。

    下了車,楊滄抱著花跟應(yīng)元嶺道別。

    他無奈地看著她,并不離去。

    “嗯?”楊滄疑惑。

    應(yīng)元嶺:“可以在這樣美好的雪夜里,得到我追求著女人的一個吻嗎?”

    楊滄僵了下,應(yīng)元嶺挫敗地看她,“一個擁抱?”

    他退而求其次,臉上帶著某種刻意展現(xiàn)給她的委屈與可憐巴巴,真摯又透著撒嬌意味地等著她,明黃的車燈前雪粒飄揚落下,楊滄靠近他,隔著花朝他輕抱過去,跟著應(yīng)元嶺拿開花,將人攬在懷里緊緊抱住,低頭在她有春天味道的發(fā)梢細嗅,“晚安。”

    “嗯。”她沒動,等他擁抱過后離去。

    楊滄回到院子,看了眼手里的水仙,目光瞥向了側(cè)邊院子的花房,那里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了。

    她走過去,推開門,將懷里的一束花放在了臺子上。

    空曠的房間里,單獨的花顯得如此蕭條。

    她看著,輕喃了一句加油。

    結(jié)果第二日下班,她又在半山春水的車庫門前看到了周軒。

    “你到底在干什么!”楊滄感到惱怒,“再這么下去,我會限制你來探看楊霧。”

    周軒:“就一個問題,回答我,可以嗎?”

    楊滄眉目盡是惱怒的戾氣,“我要是不想回答呢?”

    周軒執(zhí)著看她。

    她冷笑了一聲,明白他的答案。

    “說。”

    “我想問……”他抿了抿唇,上千人的大會堂領(lǐng)獎發(fā)表感言他不見局促緊張,此時嘴邊的那幾個字卻變得那樣沉甸甸,更有一個字,怎么都說不出口,含含糊糊,模棱兩可,最終也只是執(zhí)拗地問成了:

    “你會對我有……情,理由是什么呢?”

    第55章 難題 “愛一個人,會希望她快樂。”……

    55.難題

    楊滄瞳孔一縮, 下意識立起堅冰,反問道:“周軒,你過得是哪一年的老黃歷了, 婚都離八百年了我人都開始下一段歷程了,你這時候跑來問我為什么對你有情,你失心瘋了吧你。”

    周軒幽深的目光執(zhí)拗到了極點, “是不是失心瘋了, 就能得到你的答案。”

    楊滄冷嘲, 把他上上下下掃了一遍,“你先瘋一個我看看。”

    周軒想,帶她去心理診室是否有用, 就每次文葉飛看他時糾結(jié)難言的表情, 他應(yīng)該算一個要瘋不瘋的正常人。

    她如果見到,會因為同情而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嗎?

    他沒有表情想著,楊滄先諷刺地笑了一聲, 她到底在同他浪費什么時間, 想要走目光落在了他垂在褲邊凍得通紅的手指上,指腹已經(jīng)紅得腫脹, 按他平時來的時間,在冷風里應(yīng)該凍了有三個多小時了。

    楊滄抖了下,想視而不見離開, 又吐了口粗氣,白霧飄出。

    “別廢話,趕緊走。”

    周軒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問題也如此難以回答, “不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給不了。”

    “為什么?”周軒蹙眉。

    “過去了啊。”楊滄荒唐可笑地瞪他,寒風的冰涼也落在了她身上,“都過去了怎么給?周軒, 以前都不好奇的問題,為什么現(xiàn)在來問?”

    周軒抬眸,望著她反感又不耐的表情,腦海里閃過的是白紙上密密麻麻的字,她滿不在乎的話音在腦海里滾過,像細密的針落下,頭皮疼的開始發(fā)麻,而他的胸口卻是茫然的平靜。

    “不知道。”他只能說。

    他有的時候也不是很確定自己在做什么,好似陳舊的機械忽然有了某種意志,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望著她冰冷看他的目光,卻尋到了某種喘息的間隙。

    楊滄征然,冬夜里凄厲的冷風凌冽的射向兩人。

    她撇開他從正門進去,周軒也跟了進來,兩人走進大廳,撲面而來的暖氣裹挾,人卻還陷在酥酥麻的冰冷里頭腦渾噩。

    這是離婚以后,兩人再一次站在這里。

    楊滄上樓,周軒腳步停在旋轉(zhuǎn)樓梯的臺階前,頓了下,抬頭追著她的背影。

    她回頭瞟下來,哂笑一聲繼續(xù)往上走。

    周軒望著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華麗的樓梯中,腳步始終沒有挪開,直到頭頂一塊毛巾砸了下來,楊滄已經(jīng)換了睡袍,擦著剛洗過的頭發(fā),身上還飄著濕潤溫熱的水汽,從他旁邊目不斜視地走開。

    他接了毛巾,擦拭身上濃重霧氣打濕的肩頭。

    楊滄坐到飯桌,用起廚師剛擺上來的飯菜。她因為工作忙,用餐向來不規(guī)律,又挑食有潔癖,晚飯挨到了現(xiàn)在才吃。

    周軒也不打擾她,安安靜靜等她用完餐。

    楊滄靠上椅背,餐巾擦拭著嘴角,細眉斜挑向他,像看一個西洋景,“你還在這干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油畫墻上,突兀道:“……原先那副字,是我寫的。”

    楊滄懶散動作頓了下,知道他說的是她專門從南京為他求來的字,抓著餐巾的手不自覺攥緊,字畫在那日他站在那里長久地看了后,便被她派人丟進了倉庫角落。

    周軒苦笑著回憶:“博一那年,因為順利保博做了邰志德的學生,我參加了很多學術(shù)會議,不知怎么給人留下了輕狂傲慢的印象,剛好有一次講座,那位老教授借著機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教訓了我一頓。”

    周軒雖不知為何有這么莫名一頓批評,但作為學術(shù)界里最末流的那批人,他自然需要找機會道歉。在對方回南京的時候,得知對方對書法感興趣,周軒在酒店寫了一副字送給他。

    老教授以為他借著道歉還想攀上自己的關(guān)系,傲氣地說免了。

    周軒笑了笑,“老師,只是我寫的幾個字,不值什么錢。”

    老教授瞇眼看他,有了點興趣,圈子里誰不知道他喜歡字畫,少有人敢送自己的字給他看。老話說字如其人,心術(shù)不正的人寫出來的字可真能從筋骨里看出一二門道,想到有幾位學生對他恃才傲物的評價,老教授心里不恥,接過就直接拆開看了,打算在飛機場門口直接給對方上一堂課,教教這學生什么是謙卑為懷,這年頭,一個個都太浮躁了。

    不過是做了邰志德的學生,還沒一步登天呢。

    等他看清上面的字,忽然就征在了那里,半晌才抬頭看向周軒,眼里對他的不喜已經(jīng)淡了很多。

    “你寫的?”這絕不是心境傲慢的人能寫出來的。

    “只練過三四年的書法,老師你不要嫌棄。”

    老教授看了他一會,忽然和顏悅色,“都是我的學生胡鬧”,臨走前拍拍他肩膀,“有空來南京玩。”

    “雖然不知道中間陰差陽錯怎么給了你,但是……”周軒目光再次從那面墻看向她,“走進來的那天,我確實后悔了。”

    他不知道那字畫掛在那里等了他多久,更不知道楊滄這樣的用心,又是耗費了多少。

    楊滄的心是夏日的椿葉落在了寒冬的冰粒里,譏嘲他不合時宜的坦白,冰凌凌冷笑了聲,目光落在桌面的白瓷盤上,那里濺了一滴油漬,整個盤子都顯得不好看了。

    “說這些廢話是想表達什么?”為什么桌都掀了,又來跟我夸原先的菜好吃。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周軒也想說。

    “楊滄,你想不起來理由是對的,就像我曾經(jīng)和傅一璇在一起的理由,大概緣起于邰志德的幾句撮合。”

    她心一跳,目光尖銳射向他。

    而他幾乎不敢和她對視,只把注意力留在空蕩蕩的玻璃花房的方向,“你好像總是很介意她的存在,但是很可笑的……我其實連愛是什么都不明白。我只一個自私、淺薄、汲汲營營想往上t?走,擺脫我一灘死水生活的精致利己主義者。我只想變強、掌握話語權(quán),報復(fù)那些曾經(jīng)傷害,看不起我的人。”

    “那為什么不踩著我往上走,我的出現(xiàn),難道不是恰到好處的幫你走的更高嗎?你遭遇過的輕蔑與霸凌,我能幫你千倍萬倍的還回去。”

    周軒吶吶,終于偏頭看向她,黑睫顫了顫。

    “嗯?”她反問。

    周軒嘴張了幾次,聲音喑啞,嗓子干的像刀片劃過,始終給不了她明確的回答。

    “……周軒,我介意,是因為嫉妒她啊。”楊滄諷笑,想起最初她曾在阮嘉灃一直提到傅一璇漂亮想追時,莫名其妙的一個人開車又去過學校,那時,她剛把自己的名片丟給了一個人。

    那是她第一次這樣,別人求不來的東西,偷偷地放進了某人的口袋。卻在校園里看見那人背著一個女孩,滿頭大汗地沖進了醫(yī)務(wù)室。

    她站在門外,看男人額前頭發(fā)全部汗?jié)瘛?br />
    護士說著急性腸胃炎,男人擔心的表情卻是那樣生動。

    楊滄承認,他的反應(yīng)讓她更有興趣了。

    那樣一個夜間小插曲可能周軒早都不在意忘掉了,楊滄卻總是會反反復(fù)復(fù)地想到,她霸道又任性地想,早晚有一天,她要這個男人為她露出更生動、鮮活的表情。

    然而,周軒的話讓她覺得啼笑皆非。

    到頭來,她也不過是在一個冷情的人身上緣木求魚。

    空曠的客廳,響起她空茫又自嘲的笑聲,“周軒,我寧愿你愛過她。”

    否則,她不更像一個笑話了。

    周軒僵在了那里,像一個被砸中的雕塑,渾身都要裂開了,卻依舊從外形上看那樣安穩(wěn)地坐著。

    他張口,聲音浸染著窗外的寒冷,“離開我,你快樂嗎?”

    楊滄垂睫,抓著手心的餐巾,揉了丟,丟了撿,撿了揉,揉了又丟。

    快樂不知,只確定:“不快樂少了些。”

    “……如果愛一個人,是不是就會希望她快樂。”周軒問。

    那是一句單純的不解詢問,他滿眼的真誠至少在此時此刻沒有任何做假。

    “是。”她應(yīng),“愛一個人,會希望她快樂。”

    撒謊。

    愛一個人是為了自己快樂,她自私霸道地確定。

    哪管別人痛不欲生。

    “……好。”周軒點點頭,起身對她說:“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楊滄,你快樂。”

    說罷,他轉(zhuǎn)身離開。

    楊滄愣了愣,他冷不防的結(jié)語砸下來,使她猛地回頭盯向他,看著他走進院子的蕭條背影,玩了半天的手帕終于從掌心滑落地面,心口有巨大的冰雹密密麻麻砸下,腦袋莫名嗡鳴。

    他一襲黑色風衣消失在了不知何時又下大了的飄茫風雪里。

    楊滄恍惚。

    她的快樂和他的離去,是成正比嗎?

    第56章 撻伐與戰(zhàn)敗 “滄滄,我是真的喜歡你。……

    56.撻伐與戰(zhàn)敗

    楊滄并沒有時間思考太多, 華大智能某位高管在飯桌發(fā)表的逆天惡臭言論被一位餐廳服務(wù)員偷拍放在了網(wǎng)上,一夜之間在網(wǎng)上引起軒然大波,公司市值蒸發(fā)一千多萬。

    她連夜召開緊急會議, 嚴肅處理這位萬齊枝塞進來的遠親,又溝通公關(guān),盡量把這件事帶給公司的負面效應(yīng)降到最低。

    她連著幾天都沒好好休息, 期間應(yīng)元嶺打電話詢問情況。

    他是傳媒掌舵人, 處理過很多旗下藝人的突發(fā)情況, 但是在楊滄這件事上,他并沒有介入太多,兩人對此保持了一致的默契, 在追求關(guān)系外, 他們首先是精明理智的體面商人,應(yīng)元嶺在這個風頭插手她公司的事,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放大并加以利用未必不會牽連到他。

    豪門婚姻追求強強聯(lián)手, 更講究明哲保身, 這段時間華大智能是個誰見了都想丟雞蛋砸過去的臭水溝子,應(yīng)家傳媒雖然強, 但也是群狼環(huán)伺,牽一發(fā)動全身,不是號召上百個水軍就能幫她抹除任何痕跡的簡單事情。

    楊滄謝過他的好意, 并不覺得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換做是她,也會毫不猶豫這么做。

    同時她也松了一口氣, 如果應(yīng)元嶺執(zhí)意要橫插一手幫她,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報答,就最近萬齊枝常常喊著把人帶回家看看這件事, 已經(jīng)讓她聽著就頭皮發(fā)麻了。

    這樣的忙碌和緊張,反而讓她找回了從前的斗志和熱血,連著幾晚的通宵忙碌,華大智能先是借此機會精簡人員,砍掉一部分尸位素餐的領(lǐng)導(dǎo),推優(yōu)選賢,然后將此位高管的處罰和相關(guān)管理制度公之于眾,在大家目光焦點都落在華大智能時,借此機會推出公司顛覆性產(chǎn)業(yè)制造,轉(zhuǎn)移注意力,幫助公司的股票回升。

    等她喘過氣來,已經(jīng)是一周后了。

    這些時日周軒依舊會定時定點來看孩子,只不過沒有再在車庫門口神出鬼沒過。楊滄腹誹他倒算是遵守承諾,又在抱起楊霧時,看著她漆黑的大眼睛,陷入某種莫可名狀的沉默。

    事情都忙完后,她抽空回了趟家,借著此事把萬齊枝說了一通,并把她送進來的一大部分人全都打發(fā)了。萬齊枝氣得跳腳,揚言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了,只當沒她這個狼心狗肺的女兒。

    隔日,應(yīng)元嶺打電話,語氣微妙,“滄滄……”

    楊滄趕過去的時候,萬齊枝和應(yīng)元嶺剛開始用餐,應(yīng)元嶺禮貌紳士,是圈子里的“別人家的孩子”,萬齊枝怎么看怎么喜歡,笑語相談,兩人交流十分融洽。

    瞥見趕過來的女兒,不自然地抹了下耳廓邊碎發(fā),“我在商場里閑逛,這不是偶然遇見他家的超模,才想起來該見一見元嶺。”

    實際上,萬齊枝昨晚火氣上來口不擇言大發(fā)雷霆了一番,今日冷靜下來怎么都覺得那話對楊滄說的太絕,她的一些遠房親戚被趕走雖然跌份,但那是楊滄的公司,她確實也不該有所干涉,更何況還說那些話。今日怎么想都愧疚,便想借著應(yīng)元嶺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兩人要是進展順利,她就放心了。

    “伯母這么說就更是元嶺的不對了,我和滄滄相處也有段時間了,作為晚輩,是我該早點去看您。”

    應(yīng)元嶺起身,順勢接過楊滄的外套掛到架子上,偏頭低聲解釋:“伯母突然出現(xiàn),我想還是應(yīng)該通知你一聲。”

    之前他提到過不少次想同她去拜訪下家人,都被她含糊拒絕了,應(yīng)元嶺看出她不喜便也沒有再說。

    “嗯。”楊滄眉心擰著小山丘,在萬齊枝對面坐下。

    她心虛地看了她一眼,不尷不尬地說:“公司忙,你過來干什么,我就是和元嶺吃個飯。”

    “你倆認識嗎?你跟他吃什么飯?”她冷道。

    萬齊枝被這么直直一懟,臉色也是一僵,徹底下不來臺。

    “滄滄。”應(yīng)元嶺眉心微跳,不太認同地喊住她,“伯母是關(guān)心我們。”

    楊滄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朝他看過來,那雙黑眸在沒有笑的時候帶著尖銳的凌冽,嫵媚的眼睛浮著冷意。

    應(yīng)元嶺怔住,他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在他面前,楊滄總是和煦且平靜,雖然他也能察覺對方戴著一副社交禮儀的面具,但仍期盼見到她真心實意笑的時候,卻沒想到先被她冷冰冰的目光嚇了一跳,那樣的充滿戾氣,帶著某種他不習慣的陌生。

    楊滄看不出情緒地盯了他幾秒,忽然一笑,那渾身散著的淡淡冷意瞬間褪去,好似那尖銳的女人只是他恍惚的錯覺,她笑的風情萬種,嫵媚動人,“是啊,她是我媽,我能和她計較什么。”

    她漫不經(jīng)心地點點下巴,“坐下啊,既然都遇上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好。”應(yīng)元嶺頷首。

    這頓飯吃的不尷不尬,原本楊滄不在,萬齊枝和應(yīng)元嶺雖沒見過,但也長幼之間聊的體面和諧,楊滄出現(xiàn),笑的如沐春風,反倒讓萬齊枝后背涼意颼颼。

    她這個女兒,雖然不是楊玉龍期盼的男人身,心卻是八面玲瓏,比多數(shù)男人都更勝一籌,折騰起人來也是比魔王還可怕。

    吃完飯,她借著上衛(wèi)生間的功夫,局促地對鏡子里冷著臉的楊滄說:“……昨晚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哪句?是我生的和楊玉龍一樣刻薄,還是渾身長刺活該連個窮小子的心都拿不下。”

    萬齊枝一僵,“你要不是總跟媽媽叫板,我怎么會那么說你……有哪家淑女千金是你這樣咄咄逼人……”

    “有哪家淑女千金是被逼著做男人的。你以前期盼我能獨擋一面給你在楊玉龍面前長臉的時候可不是這t?么說的,現(xiàn)在你又嫌我渾身刺太多。我親愛的豪門大小姐媽媽,如果不是我渾身長刺別人吞下去了都要滿口帶血的吐出來,我早在商戰(zhàn)里被殺人不見血的刀滅了。”

    她丟掉擦手的紙巾,轉(zhuǎn)身嘆氣道,“別再干涉我的事了,行嗎?”

    這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說,自然也知道她聽進去了也堅持不了多久,但總算尋得了一些時日的清凈。

    生活忙碌起來,工作和出差連軸轉(zhuǎn)。

    圣誕節(jié)的那天,早上起來就見外面飄著隆冬大雪,她難得犯懶,安排助理推遲會議等事項,賴在床上看著落地窗外的鵝毛大雪漫天飄落,房間里安靜溫暖,懷里的楊霧睡得格外香甜。

    她很少將孩子抱過來同睡,昨晚她哭的厲害,楊滄哄了她很久,等她睡著后過于困乏便也直接睡去了。

    懷里的孩子長了許多,剛出生時羊水泡的她皺皺巴巴,現(xiàn)在皮膚已經(jīng)十分白皙細膩,兩個臉蛋紅撲撲的圓潤,像兩顆躺下的小糖葫蘆。

    她的睫毛格外的纖細,并不很黑,更偏亞麻色,閉上眼的時候垂著的尾部微翹,像一排細密的小羽毛掃過冬日的雪,潤潤的落在心口。

    楊滄盯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睫毛,她的睫毛雖然長,但又黑又硬,就像萬齊枝說她這個人像石頭,渾身都是銅墻鐵壁,對別人的好意不知感懷,早晚有摔跟頭的時候。

    思緒在綿延溫柔的大雪里飄散,不知不覺想到了周軒的睫毛,應(yīng)該也不是像他,他的睫毛也又黑又長,但是她沒摸過,不知是如她這般的硬,又或者竟然是軟的。

    她漫無目的發(fā)著呆,如水的時間靜謐流淌,楊霧不知合適醒了,也不哭鬧,只睜著明亮的黑汪汪眼睛望著她,手胡亂地拍打,身上帶著母乳的香甜,肉乎軟和的小手撫在她的面頰。

    她忍不住俯下身,腦袋埋進孩子清甜小懷抱里。

    如果強取豪奪來的婚姻是錯誤的,那她在此時此刻有某種慶幸,結(jié)了一個讓她心口熨帖的果實,讓她覺得曾經(jīng)的沖動和瘋狂還沒有那么糟糕。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了,松弛的四肢陷落在暖烘烘的被窩里,聽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只剩簌簌雪落聲,飛旋飄揚。

    晚上,她和應(yīng)元嶺在一家西餐廳用晚餐,對方又遞上來一個禮物盒。

    “圣誕節(jié)快樂滄滄。”

    因為初雪、因為干枯樹枝蕭瑟、因為她的裙子漂亮、因為圣誕老人晚上要來了,他似乎總喜歡找個理由送她禮物,并不貴重,精在巧妙和用心。

    即便冷漠如楊滄,也很難不被他的體貼和對生活的熱愛而打動。

    當車緩緩開向游樂場時,一種猜測已經(jīng)浮上心頭,又在看到整個游樂場亮著童話般夢幻的光影卻只有他兩個人時,那種猜測徹底落實在了地面。

    他在Jingle Bell歡樂音樂里,穿著圣誕老人的衣服笨重朝她走來,背對著漫天的煙花嘴邊掛著大白胡須卻擋不住他明朗的笑,“滄滄,和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好的。”

    他跪下,遞上一個方形盒子,打開,璀璨明亮的戒指在白雪照亮的夜晚散發(fā)著閃爍的光。

    “滄滄,我是真的喜歡你。”

    楊滄沉默地站在一架漂亮的南瓜馬車旁邊,在他滿懷笑意期待望她,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種夢幻甜蜜的美好時,她卻突兀地想起了公司出事那幾日。

    她忙碌到深夜才回家,注意到外面已經(jīng)冰冷的下起了大雪,冷清的院子里落著厚厚的積雪,她喜靜,別墅里只安排一個園丁,應(yīng)是雪下的太大還來不及清掃。

    她車開進去,只掃了幾眼便往車庫去了。

    車庫前的一盞法式小燈安靜亮著黃溶溶的光,燈下再不見立著的冷清身影,她眼尾掃過很快離開,車停下上樓,又在按電梯時愣了下,退回到車庫門口。

    燈下的小角落里,靜靜地立著一個巴掌大的小雪人,插著一個指甲大的紅蘿卜充作鼻頭。

    丑萌丑萌,乖乖呆在角落。

    楊滄看的一愣,瞪了幾秒,眼神一瞇,上去一腳就踢翻了雪人的狗頭。

    結(jié)果第二日回去,那雪人更大了些,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她看得心頭火起,上去把兩個胳膊掰折了。

    第三日,把雪人嘴打歪。

    第四日,把雪人肚子踢飛。

    ……

    那雪人倒是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看。

    在她周日回去的時候,脖子上系著一條淡黃色的柔軟圍巾,在漆黑的夜色里一下子闖入了她的視線。

    這幾日,高管風波也牽連到了楊滄,原本就因為和應(yīng)元嶺的幾次偷拍熱度很高,這件事發(fā)酵后網(wǎng)上有人扒出她前幾日系的一條紅圍巾要十幾萬,鋪天蓋地都在罵那條紅圍巾是資本家吸的血,又或者吐槽她品味俗套,一條圍巾十幾萬真是富人的錢好騙。

    在這個時候他偏要給小雪人系上圍巾,丑死了,這是什么安慰嗎?

    楊滄冷冷站在門前嗤笑,卻恍惚感受到了某種笨拙的安慰。

    周軒總是跟她重復(fù)自己枯燥且乏味,這話一點沒錯,在她懷孕后期的時候,因為肚子上不可避免的妊娠紋而情緒低沉。

    泡腳的時候,她低頭望著自己的大肚皮,懷疑以前那姣好纖細的蠻腰是再也沒有了,也沒有人愿意看暴露再外的斑駁細紋。

    “周軒,我是不是丑了……”他總是忙,是不是有這樣的原因。

    蹲在洗腳盆前給她按捏瘀腫雙腿的周軒愣了下,抬頭對視她黯淡的眼神,解釋:“這是懷孕激素導(dǎo)致,你看我,每天工作不也憔悴狼狽的。”

    他不說她不丑,他只會把自己也拉踩一頓,從而讓她得到寬慰。

    這個時候,看著愚蠢到連情話都不會說上幾句的周軒,她又會重拾某種信心,她的爭搶是成功的,總有一天這個男人的心會被她完全拿下,那個時候,即便嘴笨如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也要他主動跪下,半蹲在她的腳邊,抬頭仰視著她說:楊滄我被你徹底馴服了。

    眼前,應(yīng)元嶺依舊半跪著期待望她,手里的戒指禮盒并不往回收。

    楊滄想,是不是她錯了。

    愛情怎么可能是撻伐,她的雄心壯志其實是種剝奪,而周軒不過是堅決抵抗罷了。

    她連怎么喜歡一個人都不明白,又怎么能期盼在這場斗爭中奪得戰(zhàn)利品。

    隔著絢爛的煙花,她好似看到了那日呆呆望她的周軒。

    “楊滄,你快樂。”

    他牽強地扯了嘴角,對她笑了下。

    楊滄心口忽然就疼的厲害,她為什么非要執(zhí)著于一個不是她的東西。

    她勝利太多回了,而這個世界,不總是她所向披靡的。

    “滄滄……”應(yīng)元嶺在喊她了。

    眼里滿懷情意,真切。

    楊滄被燙的往后退了一步,又在他漫長的等待中,很淺地點了個頭。

    “好。”

    游樂場的煙花更加閃爍瘋狂的綻放,火光流瀉而下,繽紛繚亂。

    楊滄的心也隨著煙花升到了天空,廣袤的蒼穹里砰的一聲炸開,煙花四散而去,她的情緒裹挾著一簇簇火光,散落于大地,花火炫目如白晝。

    遺憾雀躍,都是明日灰燼。

    第57章 生性劣等 “你們,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告……

    57.

    漫天煙花絢爛綻放, 游樂場外,周軒站在樹下透過搖曳的樹影,靜靜望著天空。

    寒冬里, 出租車司機抽完了一根煙,看向那個在冷風里站了兩個多小時的落寞身影,終于沒了耐心, 驅(qū)車上前, “兄弟, 你還走不走啊?”

    要不是想著游樂場偏僻又關(guān)了門,順路再帶他回去也是個肥單,他才不會這么冷的天等這么久, 車里空調(diào)開這么久也廢錢呢。

    男人愣了下, 似是沒想到他還在這里,垂眸看過來,搖了下頭, 又看回此起彼伏的煙花。

    司機愕然, “你不走?荒郊野嶺的這個點可不好打車了啊。”

    男人沒有理他。

    司機嘀咕:瘋了吧。游樂場都被有錢人包場談戀愛去了,他一個人傻乎乎站著發(fā)什么呆呢。

    這個單沒接到, 司機心情也不大好,掉頭就疾馳而去了,只留下一車尾氣噴向男人, 濃烈的汽油味席卷,男人表情沒什么變化,只那張沉靜如水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的依舊直直望著夢幻明亮的游樂場。

    半個小時后, 寶藍色賓利車從敞開的大門緩緩開出。

    車窗緊緊閉合,黑暗的光線里他什么也看不見,只望著那輛車駛上大路遠去, 漂亮華麗的尾燈劃著優(yōu)美的弧線將t?漆黑破除一道美麗光影,又漸近消失。

    他抬步,才發(fā)現(xiàn)站立太久渾身凍得僵硬,腳一動,細細密密觸電般的酥麻順著四肢百骸漫延,電流感沖向大腦,眼前跟著發(fā)黑,他按著冰冷的樹干才沒讓打擺的身體往后仰倒。

    圣誕節(jié)的后半夜,大雪又下了起來。

    周軒穿過郊外的漆黑風雪,回到市區(qū)是滿城迷離美好的燈光與節(jié)日歡快歌曲,那已經(jīng)是他走回來的三小時后了,然而聽到屬于熱鬧的Jingle Bell音樂,他的耳邊一瞬間傳來尖銳的耳鳴,鋪天蓋地的冷意遠超郊外漫無邊際的荒蕪,將他徹底裹挾。

    隔日,傅一璇在實驗室看到咳嗽不停,戴著口罩都無法掩蓋他身上不正常高溫的周軒時,鮮少主動同他說話的她再也忍不住,“周軒,你怎么了?”

    為了避嫌和減少同事們的議論,兩人即便在一個組,也很少說話。

    周軒很少將情緒外露,不管發(fā)生什么那張臉似乎都那么平淡,傅一璇卻還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很不對勁。

    不是身體不適上的微妙,而是他整個人的狀態(tài)……

    都糟糕到藏不住了。

    周軒并沒有回應(yīng)她,只是拿著數(shù)據(jù)本出去了。

    連著三天,傅一璇在第五次看見他按著墻壁,撐住自己的身體不摔倒時,一把上前拉住他:“跟我去看病。”

    不管怎樣,總不能讓腦子燒糊涂了。

    周軒避開她的手,在她厲眉瞪過來后,壓下咳嗽,“不用,藥已經(jīng)開了。”

    不管是退燒或者心理疾病,他都在謹遵醫(yī)囑,只可惜效果顯著。

    傅一璇看了看走廊左右,把人拉到樓梯間,安靜狹窄的密閉場所里,回蕩起她著急的詢問,“你到底怎么了?”

    雖然說分了手的戀人不能做朋友,但對傅一璇而言,周軒帶給她的幸福和幫助遠遠大于情侶關(guān)系,母親死了,周軒某種程度上更像是她的家人,即便不能靠近,她也希望他過得好。

    “……什么?”周軒看著她滿臉的著急與不安,產(chǎn)生了一些疑惑。

    他不是很好嗎,除了偶有耳鳴,他覺得這個小毛病他應(yīng)該藏得很好,雖然每次來的突然又極其漫長,但他知道實際上只有幾秒鐘,別人根本無法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傅一璇望著他憔悴蒼白的臉和那眼里看不到任何光茫的黑眸,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會這么問自己。

    “周軒,你現(xiàn)在狀態(tài)很糟糕你知不知道?”

    “有嗎?”他想了想,“這幾天感冒是有些重。”

    為此,這幾天他都沒有再去看楊霧,想到這,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空空洞洞,毫無緣由,像是平穩(wěn)下樓梯的時候忽然踩空,他愣了下又很快找回理智。

    “降溫了,辦公室這些天也經(jīng)常有人感冒,你也注意點。”他說完,手碰上冰涼的鐵扶手就要走。

    傅一璇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聲音在他后背落下。

    “你是不是因為和楊滄離婚……在傷心。”

    傷心?

    周軒立馬感覺荒唐與可笑,心底泛起細密嘲諷,離婚雖然不是他所愿,但離了當然也很好,總不能因為當初的胡鬧真的將兩個不適配的人徹底捆綁在一起。

    他下意識轉(zhuǎn)身,冷了臉諷笑否決:“怎么可能?”

    話音剛落下,他的視線就對上了眼眶濕紅,滿眼悲傷地望著他的傅一璇,她嘴角顫抖,泫然欲泣,盛著淚水的眼里染著他看不懂的同情,就像文葉飛總是在聽完他的話后,長長嘆息一聲,滿眼可憐地望著他,好似不忍揭開一個太殘酷的答案。

    “……你哭什么?”他感到幾分恍惚,后背卻涌上冰涼,幾乎是倉促的想要結(jié)束這場對話,匆忙轉(zhuǎn)身,“別多想了,快回去……”

    “周軒,你喜歡她,為什么不敢面對。”

    “怎么可能!”

    他激憤道,手猛地拍了一把門,堅硬的門板晃動,在空曠靜謐的樓道響起寂寥凄厲的嘎吱聲,夾雜著灼熱起伏的劇烈喘息,那無法撫平的呼吸聲似乎在他胸口熊熊燃燒,灼燒著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

    “傅一璇,別說這種荒唐的話。”

    周軒憤怒懊惱,腦海里忽然閃過與楊滄初見的那個陰冷早晨。

    她滿不在乎隨手把錢塞進老婦人手里,那原本譏笑厭惡她的老婦人臉上立即涌現(xiàn)出了生機勃勃的感恩戴德。

    一股洶涌的嘔吐感沖上喉嚨,他手指緊緊抓著門板,壓下青筋突起的臉上露出的厭惡惡心。

    “不可能。”他說。

    耳邊響起阮嘉灃譏誚玩味地笑:“滄姐想拿下你,有的是手段。”

    “不可能。”他嘶吼重復(fù)。

    楊滄莞爾捉弄的聲音交疊落下:“輕松到手的,是最便宜的,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被我馴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周軒忽然發(fā)怒,砰砰敲打著門板,從來都沉穩(wěn)冷靜的男人徹底的撕破平靜的面具,漆黑雙眼洶涌著巨大的悲愴和憤怒,發(fā)白的手指死死攥著門板,額頭血管凸起,那張臉上的冷淡徹底消失,眼睛里像燃著一把火,鼻子翕動,眼角肌肉都在抽動。

    他怎么可能喜歡楊滄。

    他怎么會被她馴服。

    澎湃的反駁越激烈,鋪天蓋地的窒息就越瘋狂,他幾乎要喘不過來氣。

    “傅一璇,我不會對她有情的,你說是吧?”

    他絕望壓抑的聲線,嘶啞凄厲的染著渴求、小心與悲戚。

    從未見過周軒情緒失控,露出如此歇斯底里一面的傅一璇早就嚇愣在了原地,眼前瘋狂的,像籠中困獸一般掙扎的周軒是如此的陌生,但又如此鮮活。

    她以為他永遠只會是座沉靜的冰山,而原來,是他澎湃的火山許久壓抑著。

    傅一璇顫動的黑眸直直落在他劇烈拍打門板的手掌上。

    急喘的周軒等不到答案,循著她的目光失魂落魄地看向自己的手,心口忽地破開一個巨大的洞。

    門板邊緣有塊鐵皮凸起,瘋狂拍打的那十幾下,讓他掌心早已血肉模糊,刺眼的鮮血順著門的邊緣往下流,觸目驚心。

    傅一璇的聲音在抖,“周軒,你感覺到疼了嗎?”

    疼?

    周軒麻木又平靜地望著泥濘血淋淋的手掌心,吶吶收回去,腦海里閃過了答應(yīng)離婚的那個平靜早晨。

    他無聲地吃完手邊的雞蛋,說:“好。”

    離婚。

    他清晰地看見楊滄大腦似乎空白了一瞬,那張臉很快沒了血色,卻向他故作輕松地笑著:“今天怎么這么爽快。”

    他聳了聳肩,似乎同樣輕松地回答:“你說,都可以。”

    楊滄哼了哼。

    安靜美好的早晨,飯桌邊陷入長久的安靜。

    就在他結(jié)束了用餐,起身要收拾餐盤的時候,楊滄突兀地問他:“周軒,和我結(jié)婚,有沒有哪個時刻……讓你覺得是幸福的,讓你覺得同我結(jié)婚……也還不錯。”

    有。

    他幾乎是要立馬回答。

    即便婚姻的開始不如他所愿,但不必這么卑微,有的,甚至……

    很多。

    然而他冷冷地說:“沒有人會愿意被人強迫進入一段婚姻,甚至還揚言一定會馴服他,楊滄,我不是你們這種有錢人的玩具。你馴服得了烈馬,可我永遠不會匍匐在你腳邊。”

    楊滄盯了他很久,那張臉已經(jīng)看不出任何的血色,從百葉窗射進的溫暖陽光從兩人的肩頭走到顫抖的手指邊。

    楊滄說:“我這么惡劣嗎?”

    周軒睫毛顫了下。

    “如果是……”楊滄自嘲苦笑了一聲,“不用原諒我,因為我本來就是自私刻薄的人生的,沒有人把我教的很好,生性劣等。”

    “周軒,我以為,至少有一刻,很短很短的一小會時間,你是能感受到……我很愛你。”

    “愛的快要把我自己整丟了。”

    “就連去表達愛的方法,都那么尖銳與扭曲。”

    “這大概是我這樣的人的通病,你覺得惡心……”她點點頭,悲傷無盡地漫延,卻好笑地點了點頭:“我理解。”

    她說完,起身把凳子塞回去,挺著大肚子回臥室,周軒看著她羸弱沉重的身影與步伐,手攥著桌板幾乎要沖起來又長久的焊在了凳子上。

    看她走,放她走。

    就像生產(chǎn)的那個夜晚,他立在墻邊長久地望著漆黑窗外,背對著產(chǎn)房不敢回頭看一眼。

    在她唇干舌燥躺在床上,終于把目光望向他時,他那樣冷靜又麻木地低頭,似乎一無所覺。

    他甚至感覺不到他在悲傷,只有此時此刻,呆呆地望著門板的血流到冰冷地面,望著血肉模糊的手掌心,他忽然感覺心口的血也在從破開的洞里往外流,覆蓋滿身,寡淡而又濃烈。

    周軒低低的輕語順著冰冷的臺階往下流,好像全身的溫度都在被抽離。

    “你們,怎么能在這個時t?候告訴我,我愛她。”

    第58章 小玩意兒 “而你遠比她,更讓我反胃。……

    58.小玩意兒

    傅一璇捂著嘴, 看著眼前憔悴、陌生、糟糕的周軒,再也忍不住眼淚。

    聞聲趕來的幾個同事,見到樓梯間的情景大驚。

    “軒哥, 你的手……”嚴恩孟瞳孔一縮,嚇了一跳,跟著就見他心目中從容淡定、奉為男神的周軒面無表情直直往后面倒下去了。

    “啊!!!”剛趕過來的趙倩然看到地上的血和暈倒的人, 尖叫出聲。

    寂靜狹窄的樓梯間陷入一陣雞飛狗跳, 而這些混亂場面自然跟楊滄的生活毫無關(guān)系。

    那日圣誕節(jié)告白后, 楊滄和應(yīng)元嶺便成了戀人關(guān)系。

    戀人,真神奇。

    于楊滄而言,這種正常的平穩(wěn)過渡的符合大眾戀愛發(fā)展過程的交往, 卻是陌生和違和。

    因為這意味著這個男人可以毫無緣由的在深夜給她打電話說肉麻的情話, 在她忙完工作放空的時候忽然接上她去國外旅游,在她尚不知如何處理正常人的戀愛該是什么樣的時候邀請她回家見父母。

    她想她也沒有那么抗拒,沒有人能拒絕彬彬有禮的人在深夜忙完緊急工作后聲音蓋不住的疲倦但依舊溫柔, 真切誠懇地對你說“滄滄好想你”, 而她確實酷愛潛水,晚上還在寒冬里看雪, 第二天就被應(yīng)元嶺拐去了熱帶,在棕櫚樹下踩過沙灘拿上腳蹼跳進大海看珊瑚與海龜,于茫茫大海里徹底放空自己。

    至于去他的家……

    楊滄望著手中光影晃動的紅酒, 陷入了沉思。

    “誒,想什么呢。”盧平妙從自己新的小鮮肉懷抱里跳出來,拍拍他的臉蛋把人打發(fā)走, 拱了下楊滄在她身邊坐下,“你不沉迷熱戀中呢嘛,天天往酒吧跑什么?”

    以前吆喝她喝酒, 可沒這么積極。

    楊滄抬眸:“熱戀?”

    “對啊。”盧平妙壞笑,眨眨眼,“前幾天圣誕節(jié)的盛大告白我可營銷號刷到了,沒想到和應(yīng)小公子談戀愛還有這種影響力,把你都帶成網(wǎng)絡(luò)紅人了。”

    楊滄向來是低調(diào)的,能允許營銷號這么肆意報道,還真令她有點意外。

    沒想到她隨便這么一句話,楊滄臉色卻變得微妙。

    “……怎么,應(yīng)元嶺不會不知道你不喜歡私生活被人放大到網(wǎng)上吧。”她還以為都是楊滄默許的。

    “不重要,放就放了。”應(yīng)元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她覺得這么件事沒必要專門拿出來說。

    “怎么不重要,你介意那肯定就很重要啊。”盧平妙翻了個白眼,“都在一起了說這個不是很正常嗎?不然你平常和應(yīng)元嶺聊什么呢?”

    “聊什么?”楊滄愣了下,大多情況下,好像都是對方和煦明朗的跟自己分享家庭和工作,她作為一個禮貌得體的傾聽者,偶爾給些反應(yīng)和意見。

    像所有人談戀愛那樣,不再尖銳與執(zhí)拗。

    盧平妙瞇眼,撤身搖著腦袋上上下下看她,審視道:“滄姐,你該不會不喜歡他吧。”

    楊滄反問:“應(yīng)元嶺那樣的人,你喜歡嗎?”

    “他要跟我結(jié)婚,我肯定答應(yīng)啊。”圈子里出了名的孝順父母、知書達理的好少年,強強聯(lián)姻想也知道自家老頭子會多開心,至于喜歡,盧平妙吐舌,笑的古靈精怪:“我才不會傻到后半輩子只跟一個男人睡。”

    “滄姐,其實我以前都沒想到你會為情所困,之前你孑然一身,一往無前的往前沖,心里只有事業(yè)的樣子多酷啊,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做你的女強人,在事業(yè)上不斷沖鋒陷陣呢。要不……你和應(yīng)元嶺也分手吧。”她支吾著,喝了酒壯膽,“我覺得吧,也沒見你多喜歡他,沒必要非跟男人談戀愛啊,對哪個有興趣了,睡幾天也就厭了。你說你,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楊滄的酒杯晃了下,紅酒都差點濺出去。

    同樣的話,在前段時間她和萬齊枝吵架的時候也發(fā)生過,不過那更像是一種詛咒。

    萬齊枝被自己女兒打臉教訓,氣到發(fā)昏,“楊滄,就像你這么冷血自私,連自己母親的想法都絲毫不考慮的人,和你爸那個無情的惡男人有什么區(qū)別,楊滄,我看你根本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喜歡,最后連應(yīng)元嶺這么好脾氣的人都會受不了離開你,你就守著你了不得的商業(yè)帝國過一輩子吧!”

    盧平妙的話雖然是種美好愿景,但又在某種程度上和萬齊枝不謀而合,似乎她這樣的人,自己過一輩子是最好的選擇了。

    至于……

    男人多的是,喜歡就睡,睡完就丟。

    她確實可以輕松又隨意的實現(xiàn),對她來說,多的是趨之若鶩的男人愿意做她的人型玩具,但到那個時候,她和萬齊枝口中風流冷血的楊玉龍,就再沒有任何區(qū)別了。

    紅酒一口灌下,起身道:“牌我不玩了,錢你們照舊。”

    說完她出門去,想要在混亂、嘈雜的舞池里尋得一絲空隙,壓下所有紛繁復(fù)雜的情緒。

    盧平妙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幾分鐘后跟了出去。

    她拉住要下樓的楊滄,尋到后門偏僻的吸煙區(qū),有兩個人正靠著墻在那吞云吐霧,被盧平妙狠瞪一眼嚇走了。

    清空了場地,盧平妙再忍不住,“滄姐,你的錢可別再浪費在狼心狗肺的人身上了。”

    “……什么意思?”楊滄蹙眉。

    盧平妙氣惱。

    四年前,楊滄來這家酒吧玩,無意中撞見一個未成年的賣酒女。

    這家酒吧她投資有錢,看到這女孩自然要把人趕出去,對方哭著跪在她腳邊,哭訴家中的貧窮和迫不得已。

    無非是父親患癌,家里兩個妹妹上學沒錢,還有個小弟弟是癡呆,而她成了唯一勞動力。

    像這樣的悲情苦事楊滄一年不知道要聽到多少,求著她散錢做公益的人太多了,她壓根沒耐心,揚手就把人打發(fā)了。

    直到三個月后,在一個飯局上再次看見了那女孩,彼時,她在一個大腹便便的白頭發(fā)老男人懷里瑟瑟發(fā)抖,男人油膩肉乎的大掌在下面揉著。

    楊滄派保鏢把人尋過來。

    那女孩惡狠狠地瞪著她,“都怪你,是你斷了我掙錢的路,我需要錢,洗碗掃地的錢根本不夠我維持生活,你這種有錢人懂什么!都怪你,我才會淪落到今天被老男人睡。”

    女孩激憤地怒罵著她,楊滄自然不會因?qū)Ψ饺詢烧Z就被挑撥了情緒,但在結(jié)束后,還是派人去把女孩的家里調(diào)查了一下。

    結(jié)果,現(xiàn)實比女孩敘述的還要殘酷,那個小兒子之所以是智障,是他的父親求子心切,□□了隔壁的一個智力低下的女人才生下的,他父親住了幾年牢,出來后又賴上了這一家人,女孩母親氣死了,女孩也成為了父親出氣的工具,給家里掙錢是她存在的唯一意義,至于剩下那兩個妹妹……

    楊滄忍著惡心,沒有再看下去。

    只是第二日,安排人去解決了女孩的事情。

    給她和妹妹學校上,給患癌男人丟進環(huán)境惡劣的敬老院。除此之外,楊滄每次來酒吧玩錢,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只要贏了,就把錢給女孩。

    那些錢對她來說并沒有多少,對女孩而言,就成了以后生存的物質(zhì)基礎(chǔ)。她不知道,是否是曾經(jīng)那個老男人把手伸向下面,而女孩強笑躲閃的目光刺痛了她。

    時間久了,一句“錢照舊”,大家也都默認了處理規(guī)矩。

    “楊滄,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看到那女孩帶著她兩個妹妹來酒吧。”

    “嗯?”如果只是來酒吧玩,盧平妙不會是這種憤慨情緒。

    “更讓我生氣的是,你給她錢,幫她渡了劫難,結(jié)果她就那么不走正路辜負你的良苦用心!”

    昨日,盧平妙因為和公司里一個攝影師吵架,氣的腦袋發(fā)懵來酒吧里發(fā)泄,從吧臺路過準備上樓,目光瞥見了包座里的女孩,昏暗的光線她瞥了一眼只覺眼熟,沒放在心上繼續(xù)上樓,然后猛的一怔,快步轉(zhuǎn)身下樓。

    靠近包座,就聽見史芊麗矯揉造作的聲音,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任對方上下其手,還發(fā)出嬌嗔聲音,“哥哥,這是我的妹妹,她倆今年都才剛十八,又嫩又漂亮,你身邊的英年才俊,有合適的可得給她們介紹介紹啊。”

    男人下流的目光在對面兩個女孩的身上看來看去,壞笑道:“嫩,能有你好嗎?”

    “說什么呢?”史芊麗嬌笑著輕拍他。

    盧平妙氣得腦袋轟的一下炸了,這哪里是介紹對象,這分明是做了老鴇,還要拉著自己兩個妹妹去賣|淫。

    她大喊一聲,嚇得史芊麗立馬回頭。

    “你這個無恥的女人,滄姐給你的錢還t?不夠花嗎?你竟然、竟然干這種事!”

    史芊麗看見盧平妙,臉色立馬就白了。

    平時楊滄贏了錢就走,懶得處理這些事,偶爾會交給盧平妙來解決,兩人自然認識。

    史芊麗哆嗦著,顫顫巍巍想要解釋,心里一陣后悔。

    她知道這個地方楊滄她們常來,即便經(jīng)常跟男人出入聲色場所,她也基本不來這里,只是今晚這位實在拗不過,她想不通怎么就這么倒霉,就來這么一回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盧平妙本就不樂意楊滄管她這個爛事,對方又窮又慘又不是她們導(dǎo)致的,現(xiàn)在看對方辜負她用心,自甘墮落到這種程度,更是氣得上去就給了她一巴掌,哪里有耐心聽對方狡辯。

    回憶到這里,楊盧平妙氣得臉都青了。

    “滄姐,這群人簡直狼心狗肺,那個賤女人更是活該被老頭子睡,你看她可憐施舍她幫她度難關(guān),你知道她怎么想嗎?”

    昨夜,史芊麗狡辯不成,又開始聲淚俱下,“你要怪就怪楊滄,她給了我錢卻懶得關(guān)心我的生活,你知道私立高中那些人都是怎么嘲諷我的,她們罵我是雞,罵我用賣身的錢交學費,罵我活該老子是強|奸犯。我不過是想反抗,我只是想掙更多的錢過上更好的生活,他們不過是投了個好胎,憑什么就瞧不起我!”

    史芊麗臉色一變,又開始惡心道:“我看楊滄就是故意的,她看我不順眼,故意把我丟到私高,讓我看到我和那些人的差距,想要讓我在她面前自慚形穢,想要我對她卑躬屈膝,想要我對她的施舍感恩戴德,我偏不!”

    “滄姐!這他媽簡直比白眼狼還不是人,你當初給她轉(zhuǎn)進最好的私高可是花了心思的,結(jié)果呢?!”

    “呵。”低低的冷笑泄在狹窄的后門,相較于盧平妙氣到要跳腳的勃然大怒,她冷漠的表情好似無動于衷,淡淡安撫道:“別氣了。”

    盧平妙愕然:“……聽這么多,你就這?”

    錢花了幾年,到頭來養(yǎng)了這么一個狼心狗肺的賤人,她不罵幾聲嗎?

    “你……不生氣?”她一個旁觀者,氣的說起來就腦仁突突的。

    “氣,然后呢?”楊滄靠上墻壁,仰頭征征地望著頭頂壞掉的燈泡,刺鼻的煙味縈繞鼻翼,“每年楊氏集團在公益上捐的錢至少有三千萬,你以為那些山區(qū)的、孤兒院的孩子都對我滿懷感恩之心嗎?你覺得我要的是他們的回報嗎?我?guī)椭哪切┤死铮蠖鄶?shù)兢兢業(yè)業(yè)一生都掙不來一千萬,也不可能跨越階級走進我的視野,難不成我這樣的人還需要指望他們一句謝謝?”

    盧平妙失語,話說的是沒錯,可是……

    愣怔看她,“那……為什么?”

    “錢花不完,捐著玩唄。”她流轉(zhuǎn)的目光看回她,唇角輕勾,混不吝的散著滿不在乎與狂傲。

    “靠!”

    盧平妙震驚,相信她真就是任性與不在乎。

    忽然那口氣就吐出去了,“真就玩啊?”

    楊滄抬手,纖細如玉的手指攤開,幽深視線落在上面,昏暗的光影里那掌心什么也沒有,她卻不屑地笑了,“你不也知道嗎?這雙手上有多少財富。”

    而那些養(yǎng)壞的玩意兒,丟掉,也就夠了。

    盧平妙錯愕到啞然,望著她攤開的手轉(zhuǎn)了下,揚手掃去訂制大衣靠在墻壁沾染的浮灰,站直身體輕笑:“小事情,別在意。”

    盧平妙吶吶,被楊滄的無所謂格局嚇到,阿巴阿巴的最后也不知道說什么,愣愣著先回去了。

    等人離開,后門陷入漆黑安靜的窒息。

    楊滄又靠回墻壁,手懶洋洋地敲敲旁邊閉合的藍鐵門。

    三秒鐘后,那扇鐵門緩緩?fù)崎_,從屋外瀉出月亮的光影,那人的身影跟著投射在地面,拉出長長的斜影,卷著屋外的寒風和濃烈的煙草味。

    楊滄并未側(cè)頭看那人,只垂眸落在地面洞開的門縫里那細長的影子,冷冷問:“為什么總是跟著我?”

    “真的不在意嗎?”沙啞低沉的聲線染著冬夜的冷風,周軒包扎著厚厚白紗的手推著門板,漆黑的視線靜靜落在女人平靜無情的側(cè)臉上。

    “是隨手養(yǎng)的小玩意兒,就不會讓你傷心了嗎?”

    “配嗎?”楊滄冷笑,瞇了眼偏頭看他,“你們這樣不入流的廉價東西,我從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碰。”

    “可是你碰了。”

    “嗯,所以我當然在意。”楊滄狠狠冷笑,那道艷麗紅唇勾著凄冷陰森的笑,面無表情射向他:“我覺得,非常惡心。”

    是美麗的面包糠上灑了香甜的糖漿,她拿起來咬了一口,里面包裹的不是芝士肉松,而是蠕動的白胖發(fā)黃的蛆。

    “而你遠比她,更讓我反胃。”

    第59章 她是她 “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去找你。……

    59.她是她

    門邊逆光的陰影長久未動, 仿佛僵住。

    寒冬冷冷的月光在男人身上籠了層深淺不一的暗影,挺立的輪廓陷在疏淺的光線中,側(cè)臉鋒利冰冷, 黑色的碎發(fā)凌亂散在額邊,看不出太明確的情緒,只旁邊攥著門板的手上, 白紗布上血液滲透的更加厲害了。

    淡淡的血腥味滲到鼻翼, 狹窄的空間里楊滄蹙了下眉, 更強烈的是他身上裹挾著濃烈的煙草味,是她以前常吸的那種香煙,以至于隔著關(guān)閉的門板, 楊滄都很難不發(fā)現(xiàn)另一個人的存在。

    她放下手臂要走。

    “反胃?”周軒喑啞的聲音像從磨砂紙上擦過, 低低笑了一聲,挾著低沉的嘆息,“這么厭惡我嗎?”

    “重要嗎?”楊滄掃了他一眼, “你還在乎我這個罪人怎么看待你?”

    這句話讓周軒的手又抖了下。

    楊滄好整以暇地瞧著他的反應(yīng), “怎么,你自己說過的話總不會還忘記了吧?”

    他遲鈍的, 像一個年久失修的機器,緩慢又沉重地搖了搖頭,對她做過什么他都記得很清楚。

    她冷冷哼了一聲, 抬步要走,他上前伸手忽然抓住她,細長的手指隔著溫熱的紗布, 濕潤的落在她手腕。

    “楊滄……”

    楊滄已經(jīng)徹底厭煩他總是突然出現(xiàn),又欲言又止看著她的模樣。

    “你到底想干什么?”刺鼻的血腥味讓她也變得分外躁動,“為什么一直跟著我?不是干脆利落的離婚了嗎?不是說要我快樂徹底消失嗎?你現(xiàn)在又是在做什么?”

    她伸手去拽他的手, 他拉得更緊了,絲毫不在意那白紗布上的腥紅泅濕范圍更大,好似抓住一根冬日的救命稻草,好不在來年的春天徹底枯萎。

    清晰的煙草味縈繞在楊滄四周,細細密密無孔不入,翻攪著她的大腦。

    憤怒再也忍不住,如泄洪開閥。

    “周軒,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也不愛笑,很冷淡。那天山上下著瓢潑大雨,一條瘋狗忽然沖了出來朝人群發(fā)瘋,這個時候沒人會想多管閑事,你沖過來挾住了那條惡犬,被它咬了胳膊血流了一地也沒丟開,就為了保護一個算不上認識的女人,甚至還能給她一個安撫溫柔的笑。”

    “為什么!為什么我真的出現(xiàn)了,你會變得如此冷漠!”

    憤恨、惱怒、凄厲的質(zhì)問落下,門外忽地一道雷電閃過,照亮了周軒驚恐瞪大的目光。

    那手從她的腕部脫落,身體往后退了一小步撞在門邊,借著窗外電閃雷鳴,即將有一場暴風雨席卷的前奏,他幽黑顫抖的目光望向楊滄憤怒、痛苦的臉。

    黢黑的角落,楊滄喑啞的氣喘灼熱滾燙。

    “……周軒,是不是我一開始換種方式靠近你,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她低嘲苦笑,“但是太晚了,我再遇見,你身邊已經(jīng)有女孩了。”

    “她很好,周軒,是我做錯了。”

    “抱歉。”

    “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去找你。”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卻將周軒徹底炸到傻在了原地。

    她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過于慘痛,他幾乎是不敢置信又殘忍,畏懼又執(zhí)意地緩慢抬起了手,將合攏的四指慢慢蓋住了她的下半張臉。

    遠處繞紋水晶燈的光在此處被吞噬,只幽幽渺渺的一縷薄光落在她的臉上,迷離渾噩的暗影,隔著半臂的距離,卻讓周軒的視線在望著她上半張臉呆滯了幾秒后,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忽然浮現(xiàn)出一種靈魂徹底被撕碎到扭曲的猙獰和蒼白。

    他捂著嘴,踉蹌往后退了幾步,砰地身體撞到門板才站住,渾身顫抖,泛白的指尖按住墻壁才讓自己不至于倒下,唯有擋住她下半張臉的手還執(zhí)拗痛苦地懸在那里。

    楊滄就那樣被他擋著半張臉,只有漆黑的眸子愈發(fā)清晰和深刻,那是在瘋狂燃燒后只余下滿地悲哀的灰燼。

    她問:“找到理由t?了……可笑嗎?”

    說罷,她再不看憔悴、精神震蕩的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酒吧的后門,周軒好似被徹底推進了萬丈深淵,在終于尋求到答案后,又被這個答案徹底撕碎。

    楊滄……

    楊滄是她。

    楊滄是那個女人!

    周軒的大腦像被狠狠灌入了一柄劍,神經(jīng)被鋒利的刀鋒攪得天旋地轉(zhuǎn),喉嚨里漫延著濃烈發(fā)澀發(fā)苦的味道。

    他怎么會,一次,就連一次,都沒能想起來。

    她,是她。

    ……

    大一的周軒,性格尚未完全脫離曾經(jīng)的陰冷孤僻,為了適應(yīng)大學生活,擺脫從前的自己建立更好的生活,周軒強迫自己嘗試社交,參加一些課外活動,偶爾和幾個同學約著爬山,這是唯一一件他真正覺得心情放松的事情了。

    有一次,他和登山社團里的幾個人去龍玉爬山。

    車開到一半,天氣預(yù)報的陰轉(zhuǎn)小雨變成了可能將有一場大暴雨來襲,隊里的人都覺得掃興,討論著要不要返程回去,跟著就見前面山路有幾輛車堵在了那里。

    “是不是發(fā)生車禍了?”有人問。

    “看樣子是誒。”

    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他們的小面包車自然也過不去。

    走到跟前才知道,兩輛同向的車因為追趕超車沒注意到對向來車,導(dǎo)致車輛追尾和碰撞,幸好沒有人員傷亡,只不過有輛電車上坐著位老年人,因為見自己兒子下車和人吵架打架,急的突然心臟病發(fā)作倒地了。

    周圍停了四五輛車圍在那里看戲,警察和救護車都還沒趕到,圍觀者束手無策,也不敢冒冒失上前。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里有個年輕的小女孩顫顫巍巍抬起了胳膊,推了下眼鏡:“我、我是在讀醫(yī)學生,還、還沒畢業(yè),但是我看這老奶奶……”

    “你懂?”那男人見自己媽都快沒呼吸了,急得一把把人拉上前求她救命。

    女孩也顧不得其他,只能展開緊急救治。

    大漢看到自己母親臉都發(fā)青了,心頭的火燒的更旺,跑到路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了剛才超他車的中年男人,直接爆了他的頭。

    “啊!老公!”中年男的老婆見狀,氣的就沖了過去,伸著紅長指甲就開始抓人,“你自己開車磨磨唧唧堵路,還想把事情怪到我們頭上,沒天理啊!不是你這邊有人倒地了就是你站理!”

    紅衣女和大喊糾纏打起來,更罵起對面開車的人不長眼,對面是三個年輕小伙子,碰上這無妄之災(zāi)還被人追著罵,更不可能吃啞巴虧,也加入了混戰(zhàn)。中年男見自己老婆被欺負,顧不上捂額頭的血,也沖了過去。

    一時間鬧得人仰馬翻,這三輛車上坐的人哪個都不是好脾氣的。

    同伴拉著周軒往后躲,“我們走遠點,吃吃瓜就行。”

    周軒蹙眉,望著糾纏打鬧、污言穢語怒罵的男男女女,視線落向那個醫(yī)學生,她正跪在老年人身上做心臟按壓,急的是滿頭大汗。

    他們這么鬧下去,會嚴重干擾到對方救人,這樣下去不行。

    他腳尖往前走了步,跟著就聽到尖銳的鳴笛聲。

    一輛黃色保時捷跑車颯氣的在他旁邊停下,車上下來一位穿著黑色沖鋒衣,帶著口罩和墨鏡的高挑女人,手上懶洋洋地在撐開一根登山棍。

    “喂!”

    她望著前面在山路上鬧成一團,糾纏廝打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擋住她前行還耽誤救治的一群傻逼們,“都給我住手!”

    “□□個賤女人!你他媽撓我臉!”

    “老公!這個人扇我啊啊啊啊。”紅衣女頭發(fā)被抓的亂成了瘋子,捂著臉要她那被爆頭的老公給她出氣。

    “小子你毛長齊了沒就敢開山路。”

    “……”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剛才圍觀的有幾個想上去維持下秩序險些都被打了,這女人喊就更是沒人搭理了。

    跟著,就見那女人拿著登山棍朝風暴中心沖了過去,對著混打的人群就是一頓猛抽。

    “臥槽?”

    在那些人懵逼想要反過來打她時,被她輕松幾下就教訓老實了。

    很顯然,女人練過,而且身手很不錯。那些人的三腳貓功夫根本碰不到她,反倒是臉上身上紅印斑駁,最后都被她揍懵了。

    “不想挨揍都給我安靜點!”女人嫌惡地掃過他們,走向那個還在救助的女孩,“我?guī)湍恪!?br />
    因為身份問題,她被綁架和遇險的可能性太高,因此在緊急治療和危險自救的手段方面,她可以說是比專業(yè)的還專業(yè)。

    女孩手早酸的不行了,聞言如釋重負,并在看到她確實專業(yè)熟練的手法后長松了口氣。

    “哪來的不要臉的女人多管閑事?”紅衣女胳膊上被狠狠抽了一棍子,半邊身體都是酥麻的,緩過勁來就要上去找這女的麻煩。

    “周軒……”同伴蹙眉想拉人,周軒已經(jīng)快步上前,一把扯回女人從后邊踹人的動作,紅衣女始料未及,反應(yīng)過來揚手就要給男人一巴掌。

    周軒早有防備,沒料到這瘋女人不依不饒,發(fā)了瘋一般撲過來打他,紅長指甲不可避免地在他脖頸劃出了幾道長印。

    “活該!”紅衣女終于得意,又想去找打她老公那人的麻煩。

    眼見這群人又要打起來,周軒抬起手機。

    “警察最多還有十分鐘就到了,剛才你們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被全部拍了下來,就饒亂公共秩序,當眾打架斗毆這一條,就可能讓你們拿不到任何的保險賠償,更何況你們還違規(guī)超車,山路超速,嚴重干擾正常的交通秩序,我勸你們最好都想一想,警察和保險公司來之前怎么解釋這場糾紛,而不是在這里無畏打鬧導(dǎo)致自己最后一分錢的補償都拿不到。”

    這三方人馬在打斗過程中不斷的給對方潑臟水,試圖甩鍋,不就是怕到時候理賠了自己理虧多多出錢,盡管這種打架甩鍋的方式在周軒看來非常愚蠢,但是他確信能讓他們暫時停一停的,也就是錢了。

    果然,周軒說完,那幾個人臉色都有些難看,惡狠狠瞪了眼撞自己車的人,又趕緊再去檢查檢查自己的車輛,試圖趕在交警來之前多找些理由來維護自身利益,大漢也冷靜下來,快步去看自己的媽媽。

    周軒手指摸了摸頸邊的傷口,染了些血漬,不過并不嚴重。

    他走到救治女人身旁,蹲下問:“該怎么做,我?guī)湍恪!?br />
    “美女謝謝你了。”大漢急切說著:“今日就是難得回家一趟,想著帶我媽出來兜兜風,碰到這幾個傻逼真的是倒血霉了……”

    大漢又開始罵罵咧咧,一邊手伸過來似乎還想幫一幫她。

    帶墨鏡的女人蹙眉,就是有些智障,存在就是幫倒忙。

    訓斥的話還未說,大漢手被拍開,周軒蹙眉,“先生,你母親過往有什么心臟病史嗎?”

    說起這個,男人頭大如斗,“我、我老婆管得嚴,我媽一個人住在山里,我還真不知道她有沒有什么心臟病,她以前身體挺康健的啊……”

    大漢嘰里咕嚕說著,按壓的女人額邊的碎發(fā)已經(jīng)打濕,有薄汗順著發(fā)絲往下流,眉心擰得更高,顯然很煩旁邊有個蒼蠅在嗡嗡叫。

    見狀,周軒借口把人引開,“大娘有沒有外套,看是否攜帶些常吃的藥……”

    耳根清凈,楊滄松了口氣,手上動作不停,目光朝那處看去。

    男人回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神色,不急不躁地引著暴躁大漢往邊上走了。

    “呼……”

    楊滄皺起的眉漸捋平。

    終于,三分鐘后救護車和警車接連趕到,這里的混亂和狼藉很快消失。

    周軒和同伴往面包車上回,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女人懶洋洋地拎著登山棍往跑車去,似乎留意到落在身后的視線,她撇身看了過來。

    狹窄的山路邊,清風吹拂,天地寂寂。

    兩人四目相對,女人摘了墨鏡朝他勾唇挑了下眉,烏濃的笑眼風情美艷,美的不近情理,朝他懶洋洋地甩了甩手里的墨鏡,擺手施施然上了跑車,嗡的一聲疾馳遠去。

    屬于Porsche 911gt3的轟鳴聲像一道閃電,檸檬黃的車身劈開往日山里的冷寂陰霾,漂亮炫酷的消失在了山野中。

    “我靠!夢想情車!”

    “嗯?”

    “周軒啊!”同伴大力搖著他的肩膀,激動的滿臉通紅,目光還在透過面包車渾濁的窗戶看遠去的跑車,嘴角幾乎要流哈喇子,“男人的夢中情車啊!開車的人有哪個會不喜歡GT3啊!”

    周軒:“我沒有駕照。”

    同伴:“……”

    第60章 雨中初相逢 婚姻是一團太糟糕不過的狗……

    60.雨中初相逢

    經(jīng)過討論, 一群人覺得來都來了,這山今天爬定了。

    上山t?的過程還算順利,風平浪靜, 到了下山天就陰的厲害,烏云席卷,隨時要下起大雨來。恰在這個時候, 周軒的隊伍里有個男生下坡太快, 踩到石頭崴住了腳, 疼的厲害需要休息,他們便在原地待了會。

    頭頂烏云滾滾,遠處風聲都變得凌厲起來。

    斜路上忽然走過來一道黑色身影, 戴著墨鏡口罩背著包往這邊走來。

    “誒誒。”同伴拱了拱周軒, “是賽車女。”

    周軒早就看到,目光停留在女人清瘦漆黑的背影上,“別亂起外號。”

    同伴無所謂聳肩。

    女人從他們身邊路過, 目不斜視, 腳步?jīng)]停,繼續(xù)順著下山的大路走了。

    看她剛才過來的方向, 應(yīng)該是原先走的其他偏僻小路,因著快要來臨的大暴雨最終在下山時選擇了人流量多的主干道。

    如果讓周軒選,他也喜歡爬冷僻無人的小道, 但他出來玩本身就是為了調(diào)整自身性格,自然要跟著社團走。

    他看著女人穿著黑色颯爽的沖鋒衣,像一只敏捷銳氣的黑貓往山下利落走去, 那懶洋洋拿在手里的登山棍更像個逗貓棒,不過,逗得是別人。

    那位受傷的同學休息好, 一群人繼續(xù)往山下去。

    因為快下雨的緣故,山道里多了很多人,那人雖然行動利落,但被人流阻礙著,總是遙遙綴在周軒他們的前面。

    他的目光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又落到女人的身上,看她恣意地舉起胸前的相機給連綿的山脈拍照,看她漫不經(jīng)心地薅了把小朋友的西瓜腦袋就跑,看她在瓢潑大雨說下就下,人群混亂尖叫的時候,松弛悠閑地戴上帽子,登山棍丟回爬山包,兩手插著口袋像散步一樣繼續(xù)往下走,身邊的人匆忙急促從她身邊竄過。

    她的世界像是一幕延時攝影的電影畫面,藏藍色天幕下,一身黑的悠閑行走在漫天雨霧中,朦朧迷離,畫面定格,膠片永久記錄下她的身影在寂靜山巒里閃過的某種天光。

    周軒隊伍里的人大部分都先行下山了,他陪著那個崴腳的男生在慢慢往下走。

    “兄弟……謝了啊。”男生臉上帶著局促的不好意思。

    隊伍里周軒不怎么愛說話,兩人其實不太熟,又因為對方是學校出了名的天才,男生便總覺得他心高氣傲,又仗著自己長得帥,大概率是看不上他們,所以便下意識先不喜歡他。

    沒想到剛才商量對策,他主動提出陪他下山。

    傲慢冷漠的周軒原來還是個面冷心熱的,男生心里暖呼呼的,身上的雨水嘩啦啦往下流,周軒的傘傾斜著幾乎都擋在了他頭頂,自己的衣服淋濕不少。

    “沒事。”周軒簡單搖頭,并未多說什么。

    男生卻再不會把他理解為高傲,只心里咂舌,聰明的學霸原來嘴這么笨。

    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fā)生,有一家三口帶著狗匆匆往山上往下走,因為嘈雜和急切的緣故,牽著的溫馴寵物狗忽然發(fā)了瘋,掙開繩索往人群沖,鬧得不少人躲閃尖叫起來,狗的情緒更加暴躁,直直朝一個小男孩沖了過去,一把將人撞翻,跟著尖利的牙齒就刺穿了男孩的腿。

    “啊!”家長見狀尖叫阻攔。

    大雨滂沱,混亂更加劇了人與狗情緒的失控,那狗又反咬向家長,半米多高的狗發(fā)起狠來直接將人撞到在地,就在兇狠利齒咬上人臉時,棍棒狠狠地打在了惡犬身上。

    周軒瞳孔猛地一縮,只見細密雨水中,那濕淋淋的瘋狗向黑衣女人沖去,她的登山棍反而成了狗的興奮劑,一下下敲打沒讓它滾開反而更惡狠狠地盯向?qū)Ψ健?br />
    女人動作快準狠,在瘋狗撞向她的時候敲打它的腦袋、腿、身體,然而狗早已失控,密密麻麻的攻勢下女人也露出疲勢。

    周圍不斷有人丟石頭,拿棍子打,那瘋狗只沖撞女人,山路崎嶇,女人漸被逼到山階邊緣,眾人的心陡然一提,長吸冷氣。

    陰蒙雨霧里,周軒忽然沖去,身體撲住惡犬一把鉗住它的腦袋死死砸向地面,身體壓在狗的身上讓它無法再反抗。

    楊滄看到突然跳出來的人,來不及征愣,四處尋找石頭。

    就在這時,那狗立起渾身寒毛,兇猛掙扎,腦袋猛地往上一頂撞開男人鉗制,跟著就反過來狠狠咬上男人的胳膊。

    “嘶……”

    尖利的刺穿和疼痛漫延,周軒幾乎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混著滿身的雨水往下流。

    動作卻敏捷,迅速又抱住瘋狗的頭,再次鉗制按回地面,狗執(zhí)拗發(fā)著瘋?cè)砸ё∷觳玻谕鉂B透。

    他臉慘白,抬頭卻是朝對面女人安撫地笑了下。

    楊滄動作快速,拿著一塊大石頭毫不猶豫兇狠砸向狗的腦袋。

    一下,兩下……

    瘋狗很快被砸暈,周軒的胳膊從尖齒里解救。

    早就驚慌失措嚇傻在原地的狗主人沖過來,混亂哭泣跟他道歉。

    周軒搖搖頭,捂在胳膊上的手指間血液不斷往外滲透。

    “跟我走。”

    楊滄一把拽起他,帶著他快速下山,有同伴老遠見到周軒,剛想上前喊他就見他被賽車女推上車,風馳電掣的消失了。

    “我靠……”

    同伴看著細密大雨里消失的兩人傻住。

    醫(yī)院里包扎結(jié)束,醫(yī)生交代完注意事項,周軒渾身濕噠噠地走出來。

    女人正倚在窗戶邊,冷厲蹙眉,望著屋外發(fā)呆。

    聽到腳步聲楊滄看了過來,細眉輕佻,摘了墨鏡,那雙嫵媚的眸子泛著某種明晃晃又看不透的笑意,好整以暇的把視線落在了周軒的身上。

    他莫名感到躁意,和女人的沖鋒衣相比,他的登山服顯然劣質(zhì)許多,防水功能形同虛設(shè),走動間都有清晰可感的水在順著褲邊往下流。

    他的頭發(fā)亂糟糟,滿臉雨水,是清晰可見的狼狽。而女人的沖鋒衣防水性能極好,除了額前的頭發(fā)濕亂,有幾縷發(fā)絲掠在白皙脖頸邊外,身上依舊干凈,端的是從容不迫。

    在女人莞爾打量的視線里,雙頰忽然熱騰騰,下意識躲閃又咳了聲走近她。

    “幸好牙印不深,疤能消。”楊滄說。

    他樣貌清秀帥氣,淡然的學生氣里散著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周軒抿唇:“消不了也無礙。”

    他并不太在意這些。

    楊滄幽深的視線逡巡著他,似笑非笑道:“不怕狗把你胳膊都咬掉了?”

    周軒坦誠:“我想這種結(jié)果應(yīng)該是好過你摔下山。”

    “哦。”她笑了,“我的命確實更值錢一些。”

    “沒有人的命會不值錢。”那個時候誰也不能保證狗會不會發(fā)瘋咬死他,“只是……”

    “嗯?”

    周軒:“……樂于助人吧。”

    說完,他便感到一陣羞惱和發(fā)悶,他想說那個時候他顧不上其它,單純是不想看她遇險,但是這話對第一次見面的女生說,怎么聽都像是一種索取回報的勒索和膚淺好色的表現(xiàn)。

    “哦。”女人顯然興致缺缺,索然無味的敷衍了他一聲。

    周軒懊惱,想要說點什么補救,但同人交往這件事也不過是上了大學后才開始逼著自己去做的,讓他跟一個陌生女人分析自己剛才的行徑,更是天方夜譚了。

    更何況,那時候……

    不想她受傷更像是本能,本就沒得分析和可咀嚼的。

    兩人突兀地靜下來,游刃有余的女人也露出幾分微妙神情,顯然很少面對這種場景。

    “你……銀行卡說一下。”

    “嗯?”

    她下巴抬抬他爛了的衣服。

    周軒遮掩,“沒事,這衣服本來質(zhì)量也一般。”

    事實上也花了他好幾百,原本打算大學畢業(yè)前登山就靠它了。

    “確實一般。”是她不認識的品牌,材質(zhì)更是肉眼可見的差。

    她沒注意到男人胳膊又往后藏了下,在電話鈴響起的時候不耐煩地關(guān)掉,調(diào)侃道:“賠償金呢?也不要嗎?我說了我的命很值錢的。”

    “不用……”周軒其實想問她的名字,但又覺得萍水相逢似乎也沒有必要。

    女人不太意外,聳了聳肩,“你叫什么?”

    “周軒。”他答的很快。

    “大學生?在哪上呢?”

    “……清大。”

    這樣的問題說得上冒犯,周軒也不是會盲目跟別人節(jié)奏走的人,只是在女人漆黑的視線里,想到山路上那個混亂中做著心臟復(fù)蘇,一道黑影沖開雨霧打開瘋狗,松弛又不羈的她,便又回答了。

    跟著他問,“你是學生嗎?怎么稱呼?要不……你先接電話?”

    在他說話的同時,對方的手機鈴聲一直在響。

    女人蹙了很深的眉,瀉出濃濃的戾氣,t?肉眼可見的煩躁,心情不大好地瞥了他一眼,但也跟著接通了電話。

    那邊不知說了什么,女人的臉唰一下變得很難看,那是比被瘋狗逼到山邊還冰冷的一種情緒,幾乎將窗邊的溫度瞬間降到了零度以下。

    掛了電話,楊滄的眼神變得格外陰冷,“你沒事我就先走了。”

    周軒猝不及防,還沒想到要說什么,她擦過他大步往電梯走去,又在門前站定時朝他掠了一眼。

    周軒立在窗邊,屋外的凄風冷雨擦過他吹拂發(fā)梢,卷著薄薄涼意,女人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帶著某種鋒芒,在他沉默時,利落地收回視線,大步進了電梯。

    窗檐的雨水在滲透往里流,滴滴答答,砸在冷白瓷片上。

    周軒垂眸,黑睫在眼邊落下暗影。

    望著那個凝結(jié)的指甲蓋大小的雨珠,突兀地想起了同伴給她“賽車女”的稱號,諸多混亂繁雜的情緒襲上心頭在尚未捋出頭緒時又被強硬按下。

    洶涌的雨霧彌漫整座灰蒙蒙的城市,窗邊極淡的一聲嘆氣,很快也就散了。

    楊滄開著跑車極速趕到家。

    萬齊枝和楊玉龍已經(jīng)大鬧結(jié)束,電話里那個說“你爸要把私生女帶回家,你來給我收尸的女人”,此時正氣定神閑地喝著茶,宣告自己的又一場勝利。

    倉惶趕回家的楊滄可笑地看著滿地狼藉,保姆安安靜靜地低頭打掃,她走到萬齊枝對面坐下。

    “人呢?”她問。

    萬齊枝理了理自己精致的頭發(fā),“趕出去了啊。”

    她一副常勝將軍的模樣,楊滄無端感到萬分疲倦,靠回沙發(fā)背,幾乎在質(zhì)問:“你能離婚嗎?”

    “為什么要離?”萬齊枝笑著品茶,“我是不可能讓他光明正大扶那群小賤人上位的,他的那些私生女,這輩子也只能陰暗的活在某個角落接受他可憐的接濟,這輩子都休想認祖歸宗。”

    楊滄看著她猙獰的面孔,原以為早就麻木的心,再次看她在數(shù)不清多少次在這樣狼狽糟糕的婚姻里消耗自己的時候,仍會感到荒謬和枯乏。

    婚姻是一團太糟糕不過的狗屎,曾經(jīng)強強聯(lián)姻、門當戶對的豪門貴公子和嬌小姐,不過是鬧得現(xiàn)在這樣混亂可笑的結(jié)局,然而這屎臭味自然也會熏到別人。

    她原本就是因為萬齊枝叨念不停那些私生女煩躁地去爬的山,好不容易在山巔放松,心曠神怡覺得萬事不過如此,得到了片刻的解救,在此時此刻又被推進了漩渦中。

    漫天厭惡卷來,那點微不足道的細小波瀾尚未發(fā)現(xiàn),很快消失。

    接連而至的家庭瑣事發(fā)生,那個男人便也徹底被她拋在了腦后,直到她胡亂進了家廉價酒吧。

    他一樣的多管閑事,一樣的人冷心善。

    變得更帥更高了。

    眉眼更俊逸,沉穩(wěn)的氣質(zhì)愈發(fā)有韻味,孑然獨行于蒼茫黑夜,影爍光線里身影鋒利而雋永,如竹如松。

    美中不足的,好像有了個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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