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話
周六很快便要到來。
雖然與天內理子約定的時間的確是在這一天, 但這個世界的委托卻并不會看著日子來。
——基于以上原由,光之戰士為應對在游玩期間接受陌生人突然的召喚,準備好了各種預案。
在一切都暫為妥當之后, 她聯系上了理子和星川光, 為明天的出行安排計劃。
另有一些讓她感到奇怪的, 是在學校時每每在看到她或是不經意間與她對上視線的時候, 五條悟總是下意識挪開目光, 快速與自己擦肩而過。
直到從學校出發前, 一直如此。
而自己那天早晨向他發出的邀請,他似乎也一直沒回復。
與之相對的,她給其它人的邀請大都得到了回應。
就在光之戰士疑惑對方為什么會有如此反應的時候,她在周五的晚間收到了來自五條悟的消息。
22:35:22-Satoru【Urusai】
[明天有任務]
就在她以為對方是在拒絕的時候, 第二條短信隔了好一段時間再度發來。
23:00:03-Satoru【Urusai】
[會來]
光之戰士:“”
沒懂這個邏輯。
他為什么不兩條連著一起發?
算了。反正目的達成。
這樣一來,人數齊了。
這么想著,光之戰士放下手機,重新拿起游戲機手柄開始嘗試垂釣稀有魚種。
*
*
光之戰士不知道的是,在發出這兩條消息之前,送信者本人究竟經歷過怎樣的心路歷程。
——為了給出一個相對不出差錯的答復,五條悟糾結了將近一周時間。
連一早打開的游戲都沒有動過, 屏幕上的小人一起一伏在角落等待。操作者坐在木質地板上一手拽著手機,一手支撐著腦袋。
長這么大沒這么婆婆媽媽過。
五條悟懊惱不已。
那天早晨就這么被對方坦白真相時, 他突然就又想起來,自己在不知情時,對希卡莉說了些什么。
——比如說。
在發現“伏黑光希”就是希卡莉之前, 前一晚嘲笑過她。
再然后之前那些回憶開始攻擊他自己。
然后他便盤坐在床上, 甚至一反常態沒去當即注視對方。
對于突然知曉了希卡莉身份,發現對方從未想過主動隱瞞, 一開始自己的確是欣喜暢快的。
但看到希卡莉云淡風輕地消除了咒力殘穢之后,他就開始隱約覺得,對方似乎對自己有意見?
雖然之前還批判過這么做的家伙就是惡趣味的變態。
但他的咒力是有毒嗎那么快就覆蓋掉?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起來還是會有些郁悶。
明明想要看到的對方的反應并不是這樣
等等,應該不會讓她產生“這不是根本沒有長大”的錯覺吧?
明明是想要讓希卡莉看到自己更靠譜的一面才對。
畢竟她一直都是用看小孩子的態度在看自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
就算是在高專再度與自己相遇時,她也沒有改變過。
可他偏偏就不想被這樣對待。
原想著想要憑自己的力量讓希卡莉正式入學,讓她看到自己已經變為了名副其實的強者,能夠追上她的步伐。
但現在看來現狀與預想的方向全然背道而馳
不,不是完全沒戲。
至少希卡莉最后還邀請他去動物園。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出于什么想法要去那種地方,但就是選擇了自己。
搞不好,她也只邀請了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的他在小小沮喪過后又再度精神起來。
將回復的內容刪除過兩三遍后,白發少年發出憤恨而又煩悶的氣音來,仰倒在自己的床鋪上。
不能讓希卡莉覺得自己很閑沒事干,也不能讓希卡莉覺得自己不想去。
——啊,想到了。
這個一定行。
他眼睛一亮,就地起身,開始發送第一條短信。
隔了將近半個小時,他發送了第二條。
好,搞定。
像是完美了卻一樁大事,少年輕快地打了一個響指,隨后吹著口哨拿起手柄,開始繼續游戲。
*
*
第二天,五條悟破天荒換了身日常服飾來,精神滿面地站在高專所在地的山腳下快樂抖腳。
他倒是難得頭一個到。
——三分鐘后,他先一步看見的便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同樣換下了制服的黑發少女將長發綁至腦后,活潑的馬尾隨著她走動的動作左右輕輕搖擺。
光之戰士不徐不疾地往門口走來,似乎在和誰聊天。
五條悟再一抬眼,看見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笑容在這一刻從少年的嘴角消失。
“你倆也去?為什么?”
黑發少年慢慢看了他一眼:“被邀請了。”
家入硝子微微一笑:“周六可是鞏固同學情誼的好時候,伏黑的邀請我怎么能拒絕。”
五條悟看向光之戰士。
被白發少年用無聲目光盯著看而感到一頭霧水的少女:“?”
她感覺得出,眼前這家伙看起來似乎又在對什么感到不滿。
所以她非常直白的問了出來。
“你在不滿嗎?”
五條悟:“哪有人會直接問這種問題?”
他瞬間就感覺到其他兩名同期的目光。
全是期待著看好戲。
“誰會因為這種事不滿。”話到嘴邊變為否定,他說,“就是周六你們都不做任務嗎?”
夏油杰:“剛好沒有接到通知呢。”
家入硝子:“我不用做任務啊。”
光之戰士:“說起來。你不是發信說有任務嗎?”
“已經解決了,這個你不用管。”
“真稀奇。”夏油杰笑瞇瞇地看向友人,“悟居然起早執行任務。為了能應邀也是挺拼命的。”
家入硝子:“嗯,總感覺我昨天前天是不是錯過了一些什么。你和伏黑的關系是不是”
五條悟:“”
而另外一邊的光之戰士并沒有再過多關注那幾人的談話,而是再度拿出手機查看其他人的訊息。
時間漸近,不多時,她和這幾名少年人一同到達了目的地。
約定地點在熊貓館,等到光之戰士靠近觀賞點時,一個小小黑影穿越過人群歡快地撲上來抱住她。
光之戰士下意識便回抱住對方,聽見了耳邊少女的笑聲。
“好久不見,希卡莉姐姐!”
天內理子在她耳邊這么說著,再度拉開距離,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泛著光。
而后她看見了跟在光之戰士身后的那幾人,眨眨眼。
光之戰士側過身,將手往身后人那邊一攤。
她言簡意賅:“這是你的新朋友。”
天內理子:“誒?”
猝不及防成為了“新朋友”被介紹出去的五條悟與夏油杰:“?”
倒是家入硝子非常淡定,甚至主動上前一步,順著光之戰士的話語向還愣著的初中少女伸出手。
“家入硝子。你的‘新朋友’。你是初中生?”
有了她主動打開話題,天內理子也開始放松下來。
好在小姑娘并不怕生,拽著硝子的手開始和她聊了起來。
不過,與天內理子放松的態度不同,她身后女仆模樣的成年女性在看到光之戰士他們時便一直微微皺著眉。她猶豫著,幾度欲言又止。
在天內理子專注于與硝子交談時,她帶著些許質疑的目光看向他們。
“你們是咒術師吧?咒術高專的學生?”
女人小聲地這么說著,放在裙側的手也緊攥了起來。
“原本以為理子說的見朋友,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聽她這么一說,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夏油杰。
“如此說來。你們似乎也不一般?”
少年微笑著柔和反問,但那隨意的態度卻讓女人沒有再答話。
“既然知道是咒術師,不是更應該感到安全么。”五條悟冷笑了一聲。事到如今,他也多少猜出了些事情全貌,“那小姑娘是【星漿體】吧?比起咒術師來,和詛咒師交朋友你才該擔心。”
黑井:“”
女人沉默著,不發一言。
說完這句話,他垂下眼,看了一眼平靜注視著女人的光之戰士。
[所以,這是你的目的?]
沉寂已久的腦海里,再度出現了聲音。
光之戰士轉頭對上了白發少年那雙遮蔽在睫毛陰影下的蒼藍之瞳。
[你很聰明。]她沒有否認。
[有些事是只有你們能做到的。——所以我才這么行動了。]
聽到這句話時,她看著少年微微怔了一下,隨后移開了視線。
人聲鼎沸間,她看著少年嘴唇輕輕一張一合,不知在說著什么,漆黑墨鏡下是一副不怎么明朗的表情。
[是夜蛾老師上課時提過一點的內容吧?星漿體什么的。]
夏油杰也加入了這場無聲地交談中。
[但如果是三百年出現一次,與天元大人同化,按時間來算應該是明年。]
光之戰士故作高深點點頭。
——她沒告訴他們,這些夜蛾正道在課上簡單提了一嘴的內容自己也沒完全聽到。
好在她不太明白的地方這兩個少年都說出來了。
[有一個問題。]她說,[【星漿體】是只有一個,還是可以同時存在很多個?]
回應她的是兩名少年的沉默。
看出來了,這兩人恐怕也并不是太清楚。
[好吧。另外一個問題。‘與天元同化’,你們清楚是什么意思嗎?]
這個詞語并不是第一次出現,早在看到天內理子記憶的那一刻,這個“天元”便引起了光之戰士的注意。
[不知道。字面意思就是同化。]
[這個夜蛾老師似乎也沒有具體說明。]
[是嗎。]光之戰士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再度將目光放在黑井身上。
“難得來了。”她向女人表達了那么些善意來,“就陪著理子玩的開心點。這是她的心愿。”
“”當光之戰士提到理子時,黑井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些。她遲疑了片刻,隨后小聲說道,“之后我也許會向上面報告這件事。”
“那是你的自由。”光之戰士簡單回應,不再就這個話題做任何延伸,“先完成眼前的事怎么樣?”
“你們快來看熊貓!好可愛!”
不遠處,天內理子站在觀望臺上,就著明媚的陽光沖他們揮手。
看著黑井離開的背影,光之戰士剛要邁步前進時,感覺到有什么人拽住了自己的衣袖。
是五條悟。
“所以,你喊我們來是來照顧毛都沒長齊的小鬼?”
光之戰士一臉正色:“在那之前你也有過毛都沒長齊的時候。再說,理子的頭發很茂密。”
五條悟直接哽住。
倒是一旁夏油杰笑了出來。
不過他也沒能笑上太久。
下一秒,他就感覺到有什么軟乎乎的東西撞上了自己的腿。
只聽著啪嘰一下,有什么軟糯糯的聲音在地面響起。
黑發少年低頭一看,兩個黑頭發的小女孩一個捂著額頭一個趴在地上。
女孩們一手拿著的冰淇淋一個掉在地上,一個只剩下筒。
兩個孩子睜著大眼睛一副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與他對視。
三秒之后,其中一個開始續滿淚水。
兩秒之后,她開始大哭。
夏油杰:“”
“菜菜子,美美子?怎么回事?”
他聽見一個年輕而熟悉的女聲響了起來,帶著幾分急切。
只見人群中出現一個身著日常裝束的成年女性,一手拉著帽檐,觀察四周的同時走了過來。
像是不希望過于引人注目,她快速走上前蹲下為小孩擦干淚水,隨后把手中的兩份冰淇淋遞給了女孩們。
然后她抬起眼與他對視上目光。
“不是我干的。”
沉默了一會兒,夏油杰尷尬回應。
第六十二話
女人看著他輕輕笑了。
“別緊張。”她說, “我看得到。”
眼見兩個小女孩抱著冰淇淋又眉開眼笑,她這才站起身。
“你是夏油同學,對吧?”
說話間, 光之戰士已經站到了兩人面前。
“星川?”
易容過的女警沖她眨眨眼, 無聲回應了疑問。
“怎么樣, 這一身沒有多少人能看出來吧?在那之前易容、選合適的衣服都花了我不少時間。”
“不過第一次穿高跟鞋, 還有點不習慣呢。”
光之戰士仰頭看著已經完全算是換了一張臉的人
但看這面容, 簡直比她喝幻想藥還離譜。
完全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
更何況, 眼前人還帶了兩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小孩子。
見光之戰士的目光又落在了小女孩們身上,星川光也不見外地主動介紹起來。
“這是伽場菜菜子和伽場美美子。”她略一思索,組織好了語言,“是上個星期執辦的案件里解救下來的孩子。現在的話暫且由我收養。”
光之戰士與其中一個小女孩對上了視線。
那孩子是先前沒有在哭鬧的那一個。
她睜著清澈的棕色眼睛, 好奇觀察著自己。
下一秒,光之戰士感覺到超越之力毫無預兆地再度發動。
視線再度變矮。
眼前是木質的囚籠,年久而受潮的木頭柵欄上蠕動著密密麻麻的白蟻。
“自己”與妹妹緊緊抱在一起,看著籠外的幾個交談的對象。
靠近牢籠那邊的背影年輕單薄。
女人將頭發利落扎起,身著深色的公務西服,像是將“自己”和姐妹保護在身后那般沒有后退一步。
是星川光。
在她身旁,高大的白發男人站在不遠處, 漆黑墨鏡下那雙看似沒什么感情的藍色眼睛掃了一眼“自己”,又再度望向她, 輕輕挑起嘴角。
【需要我幫忙嗎?希卡莉醬~】
【不需要。我可以解決。】
【處理這種事是警察的義務。】
有人用模糊的方言嚷嚷著,有人再大聲指控“自己”與姐妹是惡魔,是不幸, 是問題的源頭。
更有甚者,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抄起棍棒來想要襲擊她。
星川向那些村民模樣、拿著些鋤頭和鏟的人們舉起了槍。
她毫不猶豫擊中了對方的右腿,令他一瞬間跪倒在地。
【給我看好了。】她的語氣嚴厲而不容置疑, 帶著真切的怒氣。【看清楚這是什么。】
【如果不顧勸阻還想耍小聰明,那我完全可以以妨害公務罪將你們逮捕或是優先自我防衛。】
【這兩個孩子從現在開始由警方接管。你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再繼續“撫養”或“管控”。】
【現在,把牢籠的鑰匙交給我!】
視線再度一轉,場景俶爾變化,“自己”已然從牢籠中出來,和妹妹一同坐在了溫暖的車內。
隔著車窗,那些先前氣勢洶洶的村民們站在遠處張望著,眼神麻木而畏縮。
“自己”看著妹妹不安地抓緊了衣角。
【我們要去哪里?】光之戰士聽見“自己”小聲詢問著前方執方向盤的人。【姐姐,你們又是誰?】
【東京別害怕。】此時此刻,女警的聲音不似方才那般令人百般寒戰,她放緩聲音。【我是警察。他是】
【硬要說的話要不,警察的家屬怎么樣~?】白發男人嬉笑著沒個正形。【畢竟我是黑戶嘛——】
然后他就挨了星川光不輕不重地一拳頭。【請不要占便宜了,五條先生。】
【他是咒術師。】她更正發言。
【你們的能力不該被荒廢在這里。】
【能力?可是村里的人都說我們是災星。】
【那只是因為他們的認知有著局限。害怕從未見過又與自己不一樣的事物。——你覺得這種想法是對的嗎?】
“自己”沉默了片刻,隨后搖搖頭。
后視鏡中,女警笑了。
【那不就行了。】
【這段時間,由我暫時照看你們。】她說。
視線回歸。
光之戰士挪開了盯著女孩的視線。
“突然的案件?”她回想著前段時間與星川光的初見,“你現在已經可以不用一直呆在醫院了么。”
“算是。從醫院出來之后,為了先回避一下東京這邊咒術師高層那邊的壓力——暫時內調去都外接手了一點涉及咒術的刑事或民事案件”星川光微微側頭,與光之戰士身后正打量著自己的五條悟撞上眼神。
她眨眨眼。
“這就是年輕些的另一個五條先生嗎。”她壓低聲音,用只有光之戰士才能聽見的聲音好奇念叨,“雖然不清楚我的直覺是否一直精準,不過好像和我常見的那個不一樣。”
“不一樣?”
“感覺不會是滿嘴跑火車的類型。”
光之戰士:“”
隱約感覺面前兩人耳語與自己有關的五條悟拉下臉來,不滿地撇起嘴。
“她又是誰?”
光之戰士簡明扼要:“警察。知道咒術師的存在。”
星川光更是大方上前伸出手,意圖向兩名少年握手。
“我姓星川。”她說,“曾經的工作內容和咒術界相關。”
“這段時間,因為某些原因得罪了人,被高層盯上了。”
聽著她笑著說出令人大吃一驚的話語時,兩名少年再度沉默。
良久,夏油杰輕聲說道。
“所以你也被高層通緝”
“沒錯。”女警笑容燦爛,“我也是咒術界的通緝犯!”
夏油杰:“這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嗎?而且你也看不見咒靈。”
“我確實沒什么咒力也不是咒術師。”
“非術師被咒術界通緝”離譜。
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會這樣?
“都說了是得罪人了嘛。”
夏油杰:“”
——這是什么通緝犯聚會啊?
又是【星漿體】,又是被高層通緝的非術師警察,再加上被通緝的希卡莉小姐
他開始感覺到自己正被動著卷進某些秘密計劃里。
好像不是單純出來玩的。
“不用擔心。只要這位五條先生在,你們就不會被輕易界定為罪犯。”那邊星川光信誓旦旦,“再者這里也有不少我們的人,監視咒術界那邊盯梢的家伙。目前我們的交談暫時是‘安全的’。”
“你們的人都是非術師吧?”夏油杰遲疑片刻,“和咒術師交手是不可能得勝的。”
“你說的也不錯。”星川光點點頭,“的確,這是個難題。但我們不需要正面交鋒。”
“不過和咒術師打交道的話,沒有咒力的人偶爾也得耍點小聰明。比如說”
“夏油同學看起來對擁有咒力的人要更寬容一些呢。”她拍拍身前同樣仰著頭看他的女孩的小腦袋,小聲說道,“剛才菜菜子撞到你的時候,在你身上放置了竊聽器。”
有那么一瞬間,黑發少年的呼吸輕微地停滯。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低下頭,試圖尋找女警所描述的那樣微型物件。
而后聽見的是星川光平靜的聲音。
“騙你的。”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們也有很多種方法阻礙和擾亂咒術師的視線。”
“”
“星川。”光之戰士喚了一聲與夏油杰交談著的女警,“他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她們都知道這個稱呼究竟指誰。
“進園區的時候我隨口一提上野的三橋有限定紅豆蜜和刮刮樂活動,他說難得來一趟,不體驗就不能走。”
“”
星川光的注意力不再停留在他這邊。
夏油杰沒說話。
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他又再度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扯動著自己的衣擺。
定睛一看,剛才還在他面前因為失去冰淇淋而痛哭的小女孩看著自己。
她努力踮著腳,伸手將那沒有動過一口的冰淇淋朝自己遞過來。
夏油杰:“?”
“美美子想送給你吃,大哥哥。”另外一個性格明顯開朗些的女孩大聲說道,“你好像不太快樂的樣子。”
“”
夏油杰一時語塞。
——他甚至能聽見旁邊五條悟笑了好大幾聲。
“搞不好他不是不快樂。”五條悟一邊笑一邊說,“他是眼睛小,稍微閉上點都顯得像壞人。”
夏油杰還沒做出什么表示來,菜菜子伶牙俐齒地先回復了。
“明明你才像壞人。你還笑他!”
幸災樂禍的五條悟一瞬間不再呲著大牙傻樂:“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微妙的笑容在一瞬間轉移到夏油臉上。
眼看著五條悟開始和兩個小孩對上,光之戰士也并沒有想要上前去攔的想法。
“這一個五條先生倒是很有趣。”一旁星川光如此評價,“心思活絡,簡直像是孩子王。”
光之戰士淡淡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少年們的注意力并沒有完全放在她們身上。
隔著幾米的距離,她與這個世界的“自己”再度談論起數日前的委托。
“我復活的那個目標現在如何了?”
“你說萩原嗎?他恢復的很好,但也因為這件事被媒體當做奇跡在報道。可以說是一舉成名。”星川光笑著說道,“這些問題都還算好處理。——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畢竟是委托。”光之戰士不置可否,隨后她問出了自己更加關心的問題。
“那么,你的身體有其他變化嗎?”
“幾個小時后,陷入過兩天的昏迷。再無其他。”星川的語氣聽起來倒不像是在描述自己,“但已經確認過了,不會立刻死亡的。也就是說,還有可用的次數吧?”
第六十三話
聽到她問這個問題, 光之戰士隱約意識到了對方發問的目的。
“次數就算有也不是無限的。”她說,“你要把它們給誰用?”
女警伸手輕輕撓了撓臉頰。
“……策劃恐怖襲擊的罪犯還沒有落網。”
“這一次幸好有你在,但我不確定下一次他們是否能夠平安。”
“萩原和松田都涉及這個案件。而我們其他人沒有功夫再關注。”星川光的聲音不知不覺低了那么一些, “更何況, 貿然出面只會讓他們陷入危險。”
“……”
“雖然這句話不應該我來說。”光之戰士略一思索, “但你需要考慮一下自己。”
女警點點頭, 眉毛倒是不再緊緊擰著。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無聲笑了:“五條先生前不久似乎也說了一樣的話。”
“那都是我的戰友, 友人。我無法就這么看著噩耗發生。”
“他們也不該就這么倉促結束一生。”
隨后她話鋒一轉:“放心。并不是想自我犧牲,我只是喜歡預設好可能的壞結果。”
“要不要試試交換一下?”女警誠摯地對上光之戰士的眼睛,“這也可以算是委托。”
——“比如說,請你幫忙保護我的同僚們, 將他們從死亡中救出。我所力不能及的人,請你幫忙守護。”
“而我會動用手頭所有的資源人員,作為‘希卡莉’,作為你,引羂索現身。幫助你們完成目的。”
光之戰士沒有當即應答。
她安靜聆聽這個世界的“自己”陳述計劃,看著星川光褚紅色的眸子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
良久,她才開了口:“這是合作?”
“沒錯。我們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或者目的。”星川光點點頭, “如果你會對消耗我的生命拯救他人這件事感到愧疚,那么就接受委托, 如何?”
光之戰士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既然這是你的愿望。”
她感受到星川光那雙溫暖的手握住自己的。
對視間,穿越之力再度無聲發動。
視線里是具有生活氣息的小小客廳, “自己”手中拿著兩杯剛剛倒滿、冒著熱氣的紅茶。
一旁的電視機里播放著名為萩原的警察‘奇跡生還’的新聞。
【真的要這么做么~?】
白發青年癱坐在小小的布藝沙發上, 過長的雙腿因為無處安放而徹底放平。
光之戰士聽見“自己”這么反問道。
【……五條先生,你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下一步就該阻止我了。】
【……】
【……現在不會。】
五條悟取下墨鏡來, 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直視“自己”。他突然變得肅然的語氣讓“自己”拿著茶杯的動作微微一頓。
短短幾秒后,青年攤手,語氣再度散漫。
【畢竟我就算想阻止也沒什么效果嘛~】
【不論是哪一個你,都不會乖乖就范。】
像是在抱怨,他甚至騰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掰著手指細數。
【每一個希卡莉醬都不會輕易改變決定,這點讓我真的非常……火大。】
“自己”在沉默了片刻后,走近癱坐著的青年,將手中的茶遞給他一杯。
【五條先生。謝謝你。】
【真要謝謝我的話就看在我的份上改變主意?憑現在的你不可能拯救他們所有人。】
【不行。他們是我的朋友。】
青年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沒有接過那杯茶。
【紅茶太苦了我不喝。】
【五條先生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和我有關吧?不是那個強大的、另一個世界的我。或者說,是我活著這件事本身。】
光之戰士聽到“自己”平靜地提起了另外的話題,徹底讓青年的目光再度轉了回來。
【正好,我也想要繼續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比如說,那兩個孩子在長大前還需要一個可靠的監護人。】
【所以不會選擇最極端的那條路,放心吧。】
【一點也不可信呢。】
【怎么會。——還有,這杯茶一點也不苦。試一試吧?】
視線回歸,光之戰士垂下了眼。
她沒有再就這件事發言。
她很清楚。
如果是自己應該也會這么做。
——正因為如此,她也才會選擇與那已經徹底消失的某人定下契約。
她們心照不宣地將話題換至了另一處。
“說起來,之前有再短信里向你確認過。那個叫‘祈本里香’的小姑娘,你復活過她的親人,對嗎?”
星川光說,“那個小姑娘被專門機構收容了一陣,之后去了其他的家庭。”
光之戰士仔細回想了一陣,記憶回籠,“她應該有一個父親。”
“那個人已經被剝奪了撫養的資格。處理這件事的人恰好是我。”注意到光之戰士的目光,女警這么說道,“個人品行問題。”
光之戰士:“”
多少有些微妙。
“你會后悔嗎?”
“你指什么?”
“救下了這樣一個人,而他在傳統意義上并不值得被救。”
星川光平淡地向她解釋,安靜等待她的答案。
而對于這樣的問題,光之戰士也不過是輕輕歪了歪頭,思考不過一瞬。
“這樣的事情,以前也有過。”
“我需要做的只是判斷是否應該回應靈魂的愿望。這個人并不會影響到世界的存續,所以我能接受委托。”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被評價為‘正確’的選擇,皆不可避。但現在確實有些后悔。”
“因為這剝奪的是你的生存權利。”光之戰士一字一句,“想到這一點,我才會清晰意識到自己好像后悔了。”
女警無聲地笑了,像是對自己的認可。
“過往之事不可追。我只是告訴你那個小姑娘的現狀。她現在去了相對穩定的家庭生活。對你還有著深刻印象,甚至將我錯認了。”
“要說的重點是她現在認識的新朋友里,和一個叫‘乙骨憂太’的小男孩走的很近。”
“‘乙骨憂太’?”
光之戰士愣了愣。
她突然就想起來,在死滅洄游時所見到的那個眼底淤青,眼神還有些陰郁,舉止行為卻具有驚人反差的白衣少年。
“五條先生認識他。他說過,這孩子日后會成為他的學生之一。以防意外的發生,我也讓人暗中觀察保護他們了。就現在而言,他們還很安全,里香也沒有遭遇到什么人為的意外事件。”
“還有——關于【星漿體】。”星川繼續說道,“盤星教那邊的人在得知天內理子外出游玩時,也派了人跟過來。我提前讓同事找了些理由牽制他們在本部的據點,現在咱們自由說話的時間最遲不超過半個小時”
“你們到底嘰嘰咕咕在說什么?”
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她們身后響起,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看到的便是一張放大的精致面容。
白發少年皺著眉一臉不滿地盯著二人看來看去,嘴巴向下撇著,似乎積攢著怒意。
“有什么是不能讓我和杰知道的?”
光之戰士和星川光再度對視了一下。
坦然而帶著點困惑的表情在兩人臉上呈現得非常完美。
“沒有說不能聽。”光之戰士誠懇發言,“你們想從哪里聽起?”
五條悟:“”
做好了鬧事準備的他,沒想到加入對話如此容易。
接下來的一段路程,從東園熊貓館直到西園鳥類展區,光之戰士毫無保留地將這段時間與星川光的談話借著小隊頻道向他們復述,星川則向他們告知了另外的情報。
比如說,【羂索】現在的藏身地點、光之戰士與女警的關系、又或者是可能會發生的未來某個片段、以及,另一個“五條悟”。
然后她們欣賞了少年們半分多鐘呆滯消化信息的表情。
在此期間光之戰士也在一刻不停觀察前方興奮拽著硝子和黑井的天內理子。
似乎是頭一次來到這樣熱鬧又新奇的游樂場所,小姑娘異常興奮,用手機一刻不停地拍攝著照片,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倒是那名女仆黑井幾度注意到了異樣,想要走過來詢問,被硝子攛掇天內理子將其拉回,讓她根本沒有機會離開。
光之戰士不經意與硝子對上視線。
少女倚靠在展區的欄桿上,表情平淡無波,背對著那兩人對她比出意味一切順利的手勢。
這樣的場景,最先反應過來并接受現狀的五條悟也看到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瞪向光之戰士,大大的眼睛還帶點委屈。
“硝子早就知道了?”
“我發過短信。”光之戰士點點頭,“畢竟需要多一個幫手引走其他人。”
“所以我仍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光之戰士:“”不太明白他為什么總是執著于這一點。
“還有,杰會殺人然后叛逃?”五條悟下意識否認,“這不可能。”
“對了,你們說的另一個我。”他越說語氣越不對勁,“他也在這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的眉頭深深蹙起,臉色也越來越差。
“好了,這不是重點。年輕一些的五條先生。”星川光善意解圍,輕輕拍拍手吸引注意力,“既然已經知道了情報,該做的不是一味糾結夏油先生還有什么疑問?”
夏油杰:“”
注意到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黑發少年微微怔住,停止了長時間的思索。
直到剛才,聽聞所有的他還顯得有些恍惚,眼神虛無而沒有落點。
天知道在聽到這些內容時,自己心里早已經是翻江倒海。
“不,沒什么。”
他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離譜。
第六十四話
盡管如此回應, 夏油杰并非疑惑全無。
正如五條悟第一時間發出質疑,他自己也沒能想到這個出乎意料的未來。
不如說他根本就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離開高專, 甚至做出與現在的想法截然相反的事。
這樣的疑惑在他下意識往光之戰士的方向看去時變得更為明顯。
她們并不是在開什么玩笑, 而是認真的陳述著一件既定事實。
他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 但最終又被一一按捺了下去。
夏油杰清楚只要自己詢問, 對方也許會給出準確答案。
但潛意識里他卻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對現在的他而言, 這樣的感覺就像是面臨著持有潘多拉魔盒的困境。
他在那一瞬想了很多, 但最終沒有直白地問出來。
——此時這個少年的反應已盡數收進她們眼里。
關于夏油杰的叛變,星川光并沒有將原由全盤托出。
這部分的情報由她陳述,也經由她個人的考量做了刪減。
而光之戰士在聽聞她敘述時,第一時間便意識到真正意圖。
她們之間很多時候似乎并不需要更多語言去進行溝通, 像是靈魂間的共鳴又或是對自己的深信不疑。
[你在害怕么?]
腦海里突然響起了少女平靜的聲音。
夏油杰再次與那雙圣青色的眼眸撞上視線。
光之戰士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也讓同樣處在小隊內的五條悟把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真的沒有想問的問題?對于這個結果,不質疑也不好奇嗎?]她再度詢問。
“”夏油杰沒說話。
約莫過了一分多鐘,他輕輕搖頭,“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自己想想。”
光之戰士聳聳肩,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反倒是五條悟看著夏油杰,眼神變得有了那么些疑惑和探究。
[很反常啊。杰。]白發的少年如此說道。[要我說,被劃定為‘叛逃’一定是和希卡莉一樣, 被高層那些老家伙算計了。]
[也許是吧。]
[這還不簡單。]五條悟突然就摩拳擦掌起來,表情也比之前要顯得更加活躍了些。[之前我們不是也說過這件事。把老橘子們趕走, 找到希卡莉說的那個家伙殺掉,這樣的事就不會發生了嘛!]
這么說著,像是理所應當等待她的贊許, 白發的少年朝光之戰士眨眨眼, 那雙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顯得神采飛揚。
與夏油杰不同,他完全沒有被這些情報所影響到情緒。
盡管有過那么些不太愉快的情緒波動, 但察覺到光之戰士毫無保留告知一切時,他又覺得這也許是對方的某種考驗。
許多天前,他與夏油杰就討論過這個問題。
希卡莉很強。
但她卻沒有選擇用自己的力量去整頓咒術界,而是盡量避開沖突甚至隱姓埋名。
這樣做的原因現在的他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
——她是在等待自己變得更強,也期待著自己能夠獨當一面。
這與他想要展現給對方的狀態是一樣的
她也是這樣想的吧?也是如此期待的吧?
這樣的認知令他無端暗自高興了好一陣。就連剛得知“另外的自己”這個情報時略顯郁悶和生氣的情緒也消退了不少。
似乎想通了的他樂呵呵看向光之戰士,收獲了少女略顯疑惑的視線。
不太明白他剛才還在陰沉著臉,現在就能笑出來的光之戰士:“?”
“既然沒有什么想問的。”一邊星川光繼續推進話題,“那么我們就談談有關【星漿體】的事情吧。”
“明年的今天,你們會保護天內小姐前往高專與【天元】同化。”她看了一眼另一邊正與鴕鳥隔著圍欄合照的理子,“但咒術師們從未考慮過天內小姐的想法。就現在看來,我不認為她會選擇乖乖同化。也不贊同這個儀式。”
“【天元】是結界的中心。”夏油杰沉吟片刻,在拋下滿腹疑問之后重新參與進討論來,“如果沒有【星漿體】,對其造成影響的話”
“調查顯示前一個【星漿體】并未被同化。那一位是你們高專的前輩,九十九由基。”星川光拋出另一個情報,“如果產生影響,應該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也就是說,這個【星漿體】不是必須要被‘同化’?”
“沒錯。警方的想法是在那個時間點前后將天內小姐帶出日本,徹底斷開與咒術界的聯系。首先,保證天內小姐存活。但我們不打算在之前行動——畢竟還需要敷衍和應付盤星教的過激教徒。”
“更何況,還得通過這件事引出你們想要的目標【羂索】。”
“目前我們能找到的方法就是‘更換法人’。”
見周圍聽著的人多少有些疑惑,女警進一步解釋:“找一個線人進入盤星教內,代替現教祖田園茂的位置。這樣便能直接接觸到背后的實際操作者。”
聽聞這句話,光之戰士眨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和星川光不約而同轉頭看向正在思考中也沒什么表情的黑發少年。
夏油杰:“”
看他干什么?
“我看你挺適合的。”星川光上下大量一番,隨后點點頭,“不如還是你?”
光之戰士:“將計就計?”
“沒錯。”女警笑了笑,隨即看向還一頭霧水弄不清楚狀況的夏油杰,“夏油先生。這段時間可以幫我一些小忙嗎?最近還在處理很多和咒術相關的案件,缺個人手幫忙。”
“我和組員大部分情況下沒法將那些詛咒看得很清楚,你身手好,能力也很強。”
“當然。薪水也是會有的。雖然這點對咒術師來說可能算杯水車薪,但怎么說”星川光撓撓腦袋半開玩笑,“也算是公務員待遇?”
夏油杰:“”
他沉默片刻,而后再度開口:“那些我不太需要”
“怎么說呢。很多人因為惡意的詛咒受傷,我的組員也是。現在我被咒術界通緝的情況下,他們的行動也被咒術高層針對和阻撓。如果有人能幫幫他們就好了,這樣傷亡的情況會少很多。”
聽完她的話語,夏油又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空的話,會去的。”他說,“其實非術師并沒有必要以身涉險,參與咒術相關的事件里。”
“但那些案件里的受害者是你口中的非術師。或者說,也有術師——比如你身邊這兩個孩子。”星川光平靜回應,“實際情況可能更復雜。并不是簡單劃分兩個群體就能解決問題。總之,之后我們再聯系就好。”
夏油杰不由自主低頭看著那兩個還圍在自己身邊的孩子。
愛哭的那一個用小手拍拍自己,像是意圖安撫,隨后被大一點的姐姐牽著手重新跑去了星川光身邊。
“星川姐姐。”菜菜子拉拉她的袖口,用稚嫩的聲音禮貌詢問,“你們談完重要的事了嗎?我和美美子想去看看那邊的丹頂鶴。”
他看著那兩個孩子有一瞬間出神,隨后沖著她微微點點頭。
“嗯。”
女警暗自松了口氣。
“要說的也就是那么多,在那天到來之前,你們該怎么過就怎么過。”
“現在,好好享受在這里的游玩時間吧。”
*
*
那邊星川光和夏油杰在談話,這邊五條悟聽過內容后眼神就沒離開過光之戰士。
他三步并作兩步往前輕松跟上少女的步伐,與她一同站在了距離天內理子等人不遠的柵欄邊。
“杰難不成真是因為我說的這個原因叛逃?”
光之戰士聽見他再度詢問。
她略微思索了一陣,隨后回答得模棱兩可:“如果你是這么覺得也算是吧。”
“什么叫也算是?”
看得出來,沒得到想要的準確答案,五條悟明顯表現出了不滿。
但思索一番后,他卻又不再就這個問題再多說些什么,反而相當自然地把話題轉移到另外的地方。
“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他看看星川光又看看光之戰士,“不像。”
光之戰士指指自己:“我,幻想藥;她,易容。”
“她說話的頻次明顯比你要多好多。”
“與其關注這個,不如多考慮考慮之后要怎么做?”
“你這家伙怎么老是在這種時候說無趣話啊。”一聽到這樣的句式,白發少年就一臉忿悶,“無論是什么情況,【星漿體】又或是其他什么,我都有自信處理。”
“嗯。”光之戰士點點頭,輕應了一聲。
而就是這種平淡的反應讓對方更加不滿。
沒多久她的視線里就多出個白色腦袋。
“喂——。”少年此刻將那黑色的墨鏡徹底取了下來,緊緊盯著她,“希卡莉,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少女沒說話。
他卻看著對方的目光再看向自己時突然猛地停住,甚至少見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突然盯著自己看?他想。
此時此刻,似乎如愿以償獲得如此熱烈目光的五條悟又突然紅了耳朵。
——這個時候他又突然希望對方能說點什么。
就在他有些支撐不住想要迅速拉開距離時,卻看見光之戰士微微張開嘴,嘴唇輕輕顫抖。
震驚的表情出現在她一貫平靜的面容上。
“小、小黃?”
轉頭一看,一只通體金黃狀似鴕鳥的動物正站在不遠處激情炫飯。
五條悟:“”
第六十五話
園區內所有鳥類都在一個勁地往人多的地方跑, 再要么就是找個清凈的地方打盹。
唯有那只金燦燦的大型鳥類還站在中央埋頭不停干飯,足足吃出了餓上很久的氣勢。
那絢麗的毛色與特立獨行的性格,想不被人發現都難。
不僅如此, 從毛色和狀態上都看得出它在這里被照顧得很好, 甚至在這一群鳥類里混得風生水起。
光之戰士想要更清楚地觀察和確認, 然而面前的白發少年那高大身形徑直阻擋了自己的視線。
她下意識往旁側邁步, 繞開對方跑到網格狀的欄桿邊。
——錯不了, 的確是小黃。
光之戰士突然就想起來, 許是有些時間沒能看見自己這只坐騎了。
自從那天晚上陸行鳥驚慌失措跑走引起這個世界“警察”的注意后,她再怎么拿出野菜召喚它也沒個音信。
小黃不在的這些日子,倒沒有影響到自己多少。
大概是這個世界中坐騎已不是常態化的交通工具。
不過想到小黃不會過得很憋屈,沒想到它在這過的簡直就像是回了快樂老家。
此時此刻, 左右兩邊都有游客在試圖招呼它過來,但陸行鳥全然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即便如此,那些圍在附近的人們也并未就此擱置對它的喜愛。
天內理子便是其中之一。
循聲看去,小姑娘一手放在嘴邊作呼喊狀,另一只手熱情洋溢地對它揮動。
同樣對陸行鳥感興趣的還有星川光帶來的那兩個小女孩,這兩個孩子和理子在一起,大大的眼睛里滿是好奇和期待。
光之戰士略一往旁側介紹欄上看去, 小黃一張模糊的正面照被大喇喇擺在面前,配上幾個大字來。
【本年度動物明星】
光之戰士:“全日本唯一一只白化癥美洲鴕鳥?”
好家伙。種類都不一樣了, 真能瞎掰啊。
這完全是被捧上天了。
要是在艾歐澤亞,它可不會獲得這樣眾星捧月的待遇
“喂。”
身后傳來五條悟不怎么高興的聲音。
少年三步并兩步,輕輕松松便與她處在了同一水平線。
他彎腰再度湊到光之戰士面前, 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陸行鳥, 又看看她。
他說:“那種只知道吃的傻東西你也感興趣?”
光之戰士看了一眼就差把憤懣和不解寫在臉上的他。
“別這么說。”她試圖給闊別已久的陸行鳥正名,“過去小黃還載你飛過呢。”
五條悟:“哈?”
光之戰士伸手比劃。
“那個時候你大概這么高。我一只手就能抱得住——”
她話還沒說完, 就見少年一副不耐煩聽下去的樣子。
他像是極不喜歡提及過去的事情,眼睛瞟向一旁:“那種事情誰還記得,早忘了。”
“過去是過去,現在不一樣。”少年一字一句加重了語氣,“什么時候你也成了那種喜歡緬懷過去的家伙?”
光之戰士短暫沉默了一下。
“也是。”她撓撓頭,收回了目光,“說的對。”
“看得出來小黃的確和過去不太一樣。它胖了。比起以前來,現在的狀態確實要更好。”
五條悟:“”
他的表情瞬間就從晴空萬里變得烏云密布。
“我說的不是那只傻鳥。”
“小黃聽到了會生氣的。”
“我也是會生氣的。”
“你怎么能把自己和它相提并論?”
“我才沒有。”少年冷著臉快速回答道,“你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裝糊涂?”
光之戰士眨眨眼。
她并不太明白眼前這個少年為何會突然提出這樣咄咄逼人的質疑來。
“要是不喜歡提‘過去’,我就不再說了?”她說。
五條悟抿著嘴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應答。
眼見對方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她也沒有了有關這件事更多的反應,而是再度定睛去看自己的那只坐騎。
——似乎知道自己很受歡迎,小黃一步未動,吃飽了就懶懶散散往原地曲腿坐下,黑豆大的眼睛掃過那些呼喊自己的人們。
然后陸行鳥就這么和她對上了視線。
光之戰士慢吞吞地從背包中摸出了它最喜歡吃的薩維奈圓蔥和胡蘿卜。
下一秒,陸行鳥騰的一下站起來,眼睛鎖定她擺正身體。
它認出了自己哪怕是因為吃的。
光之戰士一陣感動,她靜靜等待著自己的好伙伴乖乖來到身邊。
然后她突然又意識到哪里不太對。
陸行鳥的爪子開始在地面有意無意地敲擊。
陸行鳥開始一下又一下抖動起擁有豐盈羽翼的翅膀。
陸行鳥刨了兩下爪子,大大的黑眼睛映照著自己的身影,發出極其憤怒的鳴叫聲!
在聽到這飽含情感的叫聲時,所有人都欣喜地看向終于有了動作的這只明星動物。
而只有光之戰士在聽到聲音時表情一凜。
“壞了。”
她清楚自己這只坐騎的脾氣。
——這架勢不是要找茬就是要打架。
光之戰士當即慢慢往后退步。
“五條悟。”看了一眼兩側還眼巴巴趴在圍欄上的孩子與大人們,光之戰士主動呼喚起身后一言不發的少年,“幫個忙。”
“用你的術式把他們和圍欄隔開。”
一時間身后沒人應答。
她轉過頭,看著白發少年眼神漫不經心地在她和陸行鳥身上游移。
“憑什么?”
“不這么做有人會受傷。”
“那又如何,我沒這個義務。再說了,照顧普通人很累。”
話音未落,那邊的陸行鳥便以驚人的速度向她的方向沖過來!
鳥類輕盈跳起,鋒利而巨大的爪子整個重擊在網格柵欄上,徑直將數十米長度的防護帶整個震倒,破開一個大洞。
在人群的驚叫聲中,它落在了光之戰士面前,發出與先前如出一轍的鳴叫來。
沒有人出問題。
光之戰士余光簡單一掃,發現就連最近的那幾個小孩也沒有被那倒塌的設施所波及,一個個雖然被嚇哭乃至跑開,也沒有一點傷痕。
不知何時,白發少年已不在她身后。
他站在人群前方,放下了接觸圍欄的那只手并隨意甩了甩,臉色還是不怎么好看
倒是做出了和說的話完全相反的事。
光之戰士這么想著,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緊接著要面對的事情讓她來不及開口說話,陸行鳥的攻擊鋪面而來。
看得出來小黃很憤怒,光之戰士略微思慮一番便也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這是在報自己之前丟下它沒管的仇呢。她想。
雖然確實合理,自己也沒什么好說的。不過現在這個地方無辜的人也挺多,稍不注意便可能傷到誰。
先控制住它再說。
這么想著,她一面靈巧躲著小黃嘴腳并用的攻擊,一面和它打得有來有回。
此時此刻,由于動物的意外出走,大部分聚集在這里的游客們開始與她拉開距離,有人也開始試圖去呼喊園方的管理者。
在這樣紛雜的背景音里,光之戰士找準機會一把掐住小黃的脖子,翻身騎上它的背。
感覺到了不適的陸行鳥開始使勁左右搖擺,想著把背上的人給甩下來,一招不成,它開始往前邁步沖刺。
饒是那些平日里小黃喜歡吃的食物也沒能讓它徹底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光之戰士決定采取強硬手段。
她開始將膝蓋往小黃的脖頸上壓,用全身重量讓對方彎曲下雙腿來。
等到陸行鳥被迫蹲在地面時她再度輕輕壓住了對方,不讓它輕易起身。
“別生氣了。”光之戰士平靜地對它說,“沒丟下你。再說你在這里過得也挺好的”
小黃憤怒地蹬腿,壓根聽不進去她說話。
光之戰士:“”
難不成是因為在動物園待久了,脾氣也變大了?她想。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不讓陸行鳥徹底冷靜下來,她不能輕易松手。
正苦惱著,她眼前出現了另一只明顯大得多的手來。
“哇塞。”耳邊傳來熟悉的輕佻聲音來,“動物越獄,這可不多見?”
她轉過頭,看著遮擋住一半光線,笑嘻嘻沖她說話的男人。
他插在外衣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手腕上掛了好幾個甜品袋,戴著深色的帽子和口罩
又是一副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打扮。
不過越是捂得嚴實,好像又越惹眼了。她想。
“好久不見。希卡莉醬~”男人輕聲說著,一面蹲下來觀察著在看到自己之后突然僵住的陸行鳥,按在它身上的手微微用力,“這個傻東西是你的坐騎吧?會扇著小翅膀拼命飛的那個?”
光之戰士點點頭。
她注意到手底下的坐騎明顯僵硬了身子,甚至還在發抖。
一切變化都是在它看到成年的這個五條悟時出現的。
“誒——怎么看到我就不鬧了?”
“它在怕你。”
“為什么?我那么好說話那么和藹可親~”男人語氣帶上了十分明顯的委屈來,“怎么能怕我呢?”
“啊。難道說,是對之前的遠距離傳送還有心理陰影?”
“要不我再多用幾次,熟悉了就會好的~”
這句話說完,光之戰士便看著先前還囂張發脾氣的陸行鳥安靜得像只鵪鶉,眼睛一閉開始裝死
從抖動頻率來看,它好像更害怕了。
不過不管怎樣,也算是暫時消停。
光之戰士試探著松開手,看著小黃仍然乖乖不動彈時松了口氣。
“謝謝。”
“謝我什么?”青年語氣帶笑,“我沒想到它會這么怕我。算是歪打正著?”
“說起來我也想知道,你的坐騎為什么會出現在動物園。”
“說起來比較復雜。”
對方輕飄飄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問道:“和這個世界的‘我’有關系?”
光之戰士下意識轉過頭看他。
大概過了幾秒,她開了口。
“不要隨便偷看別人的記憶。”
“【超越之力】,你說的這個東西,它不可控。不是嗎?”對方簡單幾個字推脫了這不輕不重的指責,“按這個說法,希卡莉醬你已經不止一次偷看了吧?”
光之戰士:“”
要是這么說,這話就真的接不下去了。
確實沒什么說服力。
“所以原諒我吧?”青年語調一轉,笑嘻嘻這么說了。
一邊說著,他又拿出一袋甜食來塞給她,“收下這個就算原諒我啦~”
光之戰士:“”
第六十六話
她低頭看了看青年塞到自己手里的那袋甜品。
很快, 視野里出現了另一只手,猝不及防拽住了自己的手腕。
往另一側抬眼一看,白發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 皺著眉注視她手中的物品。
隨后他抬起頭, 隔著她直直望向與自己有著同樣一頭白發的青年。
“你誰啊?”少年不客氣地發出詢問。
“明知故問?”光之戰士聽著青年在自己身邊笑著這么說道, “這不是很明顯嗎?希卡莉醬, 你們怎么沒和他介紹過我~?”
言語間, 在稱呼光之戰士時, 青年刻意咬重了發音。
與少年警覺而又帶著些攻擊性的態度相比,成年的這個五條悟似乎要更加悠閑一些。
他倒是對年輕些的自己突然到來毫不詫異,甚至很樂于見到年輕的自己生氣的樣子。
話剛說完,他又伸手試圖親昵地將手放上光之戰士的肩膀拍拍她。
手剛放上去, 便停留在了距離對方幾厘米的地方。
五條悟:“”
男人繼續往下使力,發現仍然觸碰不到她時,視線落到光之戰士的另一側。
——白發的少年瞪著他不說話,像是在挑釁一樣,他還緊緊拽著光之戰士的手腕。
在發動無下限術式的瞬間,少年便將她納入了自己的保護范圍里。
青年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一聲。
“不賴嘛。”他說。
不過饒是普通的稱贊, 那語氣并沒有什么起伏,聽著也并非誠心實意。
左右兩邊的無聲拉鋸讓光之戰士感受到了一些違和。
這兩個家伙狀態不太對。
怎么感覺下一秒就會爆炸一樣。她想。
雖然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她也不想就這么成為爆炸中心。
光之戰士動了動手腕。
——抽不出來。也碰不到。
白發少年的力氣很大,在這樣其他人都在附近的場合,她也不能輕易使用白魔法來解開無下限運作。
“你是給她留下咒力殘穢的那個家伙對吧。”他直接用上了肯定句。
“啊。被發現了嗎?”對方裝出一副意外的樣子, “真可惜?”
“希卡莉已經把它覆蓋掉了。”少年冷冷這么說道, 言語間還帶這些不易察覺的得意,“她根本就不知道你會這么做。”
“還有。別這么稱呼她。”
“憑什么?”青年笑吟吟地回敬對方, “希卡莉醬本人也沒覺得有問題啊。所以只是你不喜歡?”
他微微歪了歪頭,架在鼻梁上的橢圓墨鏡滑下了些許,露出那雙同樣顯得沒什么感情甚至十分冷冽的蒼藍眼眸來。
“那又怎樣?你不會以為用這種幼稚的方法就能讓其它人主動退縮,拱手讓你吧?沒用的。”
他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平靜而冷凝。
這樣的狀態僅僅只維持了幾秒。
在注意到少年下意識握緊了拳頭緊繃起身體來,他又恢復了先前活躍的態度。
“撒潑打滾毫無章法的任性小鬼,只會讓希卡莉醬頭疼哦~”青年松開了按著陸行鳥的手,站了起來,“這么一看年輕時候的我還真是一張白紙耶~心思也很好猜。”
“希卡莉醬你能忍受這么久真厲害~”
光之戰士:“”
五十步笑百步呢這是在?
“你也不是省油的燈。”良久,她這么木著臉中肯評價,“相比起來,他更直率些。”
——至少現在這個階段的五條悟,還算好應付。
“誒?”像是聽到意外的答案,青年有那么一剎那的愣神。
然后這個大男人又一副受傷的表情,眉毛緊皺起來夸張捂住胸口。
“原來我在希卡莉醬心里比不過這個小鬼嗎?”
“說實在的,有點嫉妒了。”他半開玩笑這么說著,上下打量充斥敵意的自己。
許是也聽到了光之戰士的話語,少年的表情還微微開朗了些,嘴角也掩飾不住上翹的弧度
真的一點也不會掩飾。
青年輕笑一聲,讓出了空間來。
此時此刻,園方的工作人員也已經陸續到達了現場,出現在光之戰士面前。
他們從光之戰士手中接過裝死的陸行鳥。
“謝謝你的幫助,真的很感謝!沒有出事就太好了,你有受傷嗎?”
“不用謝。我沒事。你們之后會帶它去哪?”
“這不好說,不過有一段時間它應該不會出現在園區了。”
“哦。”
“那個,請您能先松手嗎?不然我們帶不走它?”
“”
光之戰士不情不愿地松開了還握著陸行鳥翅膀的手。
現在一圈人看著,她根本沒辦法收回自己的陸行鳥。
——不過,總有機會。
等到自己完成委托要回去之前,再來找它就好,能安全帶回艾歐澤亞就行?
光之戰士暗下決心,打算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偷回自己的坐騎。
不過,事件平息之后要解決的反而是其它事——
比如她身邊的兩個一見面似乎就不太合的人。
“我總覺得。”青年摸著下巴,一副不太看好的樣子,“這個我看上去不怎么聰明。”
白發少年不甘示弱:“輪不到你來評價老子。”
無視少年的語言攻擊,青年進一步含笑對光之戰士開了口。
“要不然還是我來代替他搞定咒術高層吧?不然就現在這個樣子,很懸啊~”
那邊少年的耐性已經達到了邊緣。
“你這家伙”
“會不一樣的。”
少女冷不丁的聲音蓋過了他即將爆發的話語。
光之戰士突然的發言讓少年一時間收了聲。
她緩緩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成年的那個五條悟。
“當下現狀皆在變化。我對他有信心。”
“五條悟還有成長的空間。”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個少年,“現階段他只需專注于能力的提升便可以。”
“真是聽起來過分輕松的要求呢~”
“也不算輕松吧。憑一個人無法達成完美結局。”交談間,光之戰士又回想起過去自己的那些拂曉伙伴們,“但是兩個人、三個人、一群人也許會不一樣。”
“所以?”
“所以才需要讓夏油杰不重蹈覆撤。讓更多人能站在他們這邊。”
光之戰士停頓了一會兒。
“【羂索】要的是夏油杰的術式。”她小聲說,“那么重要的是保證夏油杰不死。”
“但本人如果沒有生的意志,也僅僅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不論你們哪一個,應該都是不想看到這種狀況的。”
青年少見沒有再輕佻地岔開話題或是說些什么活躍的話來。
他沒有否認這點。
光之戰士很清楚。
——對于夏油杰本人而言,他更需要有一顆堅強的心臟,而不是最終向死奔赴的悲愿。
星川光讓夏油杰去幫忙的意圖也不過是為了故意鍛煉他的心理防線,為之后的計劃打下基礎。
“我不太能關注到他人敏感的內心變化。”她說,“可星川可以做到。她雖然沒有術式,但精神上是絕對的強者。”
“我們有變數。這就足夠。”
“是嗎。一切好像都很‘完美’。未來也許確實會有變化。這個世界的我可真是什么都不用愁?”青年的笑容慢慢淡去,“不過,希卡莉醬,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吧?至少就現在看來,這些話也沒有什么說服力呢。”
一直一人穿梭在各個世界作為“光之戰士”,用自己的力量來打敗敵人,拯救所謂的世界。
從他在死滅洄游時被她復活救起,一直到現在,他從未見過光之戰士主動向除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提出過要求或請求。
就算是那個擁有相同靈魂的她也是如此。
每一個世界的她都是這樣。
周圍人聲喧囂,而她卻總給人一種隔絕在人世之外的感受。
明明親手介入了他人的命運,卻又不會為他人負責到底。
青年沒有再說話,他盯著黑發少女,等待著她的回答。
光之戰士沉默了一會。
“實際上,我并不是一個人。”
“有很多人在陪伴我。有了他們我才有這樣的力量。”
一路上友人的祝福與支持,數千萬記哪怕只見上一面的人們的希望與期待,這也是她的力量源泉。
“我為此而活。”
契約生效之后,這句話并非虛言。
光之戰士搖搖頭,“所以,這一路上走來認識的人,都不會讓我感到孤獨。”
“你們也是。”
說出這句話時,她看見面前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怔住。
最先反應過來的青年不自覺笑了出來。
“希卡莉醬~真是好偉大的博愛精神?眾生平等?”
光之戰士:“”
雖然聽起來語氣沒什么問題,但總感覺有哪里不太對。
直覺告訴她這并不是什么真摯的贊揚。
很快,下一秒青年便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不會真以為這么說我會開心到釋然吧?”
不僅僅是他說出了這樣語氣不明卻讓人不由自主感受到壓力的話來。
白發的少年更是將糟糕透的表情表現了出來。
光之戰士:“”
說錯話了?
怎么一個兩個都這幅樣子?
頭一次她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現在這個情況有點不妙。
就在她冥思苦想怎么引開話題時,星川光走了過來。
此時此刻光之戰士看向女警的眼神堪比望見啟明星。
感受到滾燙視線的星川:“”
她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個場面,隨后對光之戰士開了口。
“該說的已經都說完。我還有其它工作要處理,接下來就不奉陪了。”
這么說著,她輕輕拍了拍像堵墻杵在原地的白發青年。
“五條先生,該走了。”
這個時候,青年才挪開了沉沉注視著光之戰士的目光,語氣重新變得活躍起來。
“這么快就走啦~?我還沒在動物園轉上一圈耶。”
“一開始也就不是來玩的。五條先生。”星川光思慮片刻,“半個小時的時限已經到了,我們還是在盤星教的人到達前離開比較好。”
青年聳聳肩。
“下次有機會再見吧,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希卡莉醬。”
光之戰士點點頭,暗自松了口氣。
“啊,對了。”青年仍然沒有動身,像是故意追問,“希卡莉醬遲早也會離開這個世界的吧?”
盡管不明白他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問出這樣的問題,光之戰士也還是平靜回應了對方:“等委托結束。你呢?”
“唔。大概是等你離開之后?”
語畢,青年跟上了女警往反方向離開的步伐,與年輕的自己擦肩而過。
“聽到了吧~?”他說,“別等到什么都失去的時候再后悔。”
第六十七話
在那之后, 光之戰士陪著理子逛了一天的動物園。
這一路上她不僅被理子拉著各種拍合照,前往不同區域時還被理子纏著要教她怎么使用年輕人間流行的社交應用軟件。
小姑娘的話特別多,一個話題沒完又接上了另外一個, 不過內容大多數都是學校里的各種瑣事。
即使是那些被其他人視作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女孩也能表述得繪聲繪色, 提到班級同學去了哪里玩時更是表現出了十足的興趣。
“大我一年級的那位學姐, 今年春假和家里人一起去了夏威夷。”天內理子站在海洋區域內魚群眾多的那一塊玻璃前, 沖光之戰士夸張比劃著, “她看到了這——么大的玳瑁海龜!唔,據說好像是瀕危物種了。”
“你想去看嗎?”
“誒?”
光之戰士看著突然呆住的小姑娘慢慢放下了比劃的手。
“我不能這么做吧?”天內理子突然又冷靜了下來,“只是想想而已啦。”
她再一次露出了開朗的笑容來:“現在就已經很好了!”
【如果能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去看看的話】
【不、不可以這樣身為星漿體,天元大人給我的使命才是最重要的吧。】
【可果然還是想看到更多有趣的事物。】
【我會不會太貪心了?】
光之戰士聽到了與少女表面克制的話語截然相反的愿望。
“我知道了。”她回應了少女的話語, 沒有直截了當點破,“如果這是你的想法的話。”
在那之后,她們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交談。
等到好不容易得了閑,光之戰士癱坐在園內廣場的一處長椅上,靜靜看著和硝子一起用面包屑喂食白鴿的天內理子。小姑娘此時已經把不久前那擾亂她心情的談話徹底丟到腦后,被撲騰到身上的鳥類惹得咯咯直笑。
而不遠處,同樣被鴿子們環繞的還有一個顯眼的黑色身影。
他的身形更高大些, 也因此更引人矚目。
更何況他身旁還有著兩個玩得很開心的雙胞胎小女孩。
笑容從未在她們臉上消失過,而他的表情倒顯得頗為無奈。
很顯然, 少年本人并沒有多少意愿投喂動物。
——在離開前,星川光將還不愿離開的菜菜子與美美子放心交付給了夏油杰。
理由是辦案途中不能帶上孩子。
即使已經委婉拒絕過星川,但面對現狀, 這個少年最終還是攬下了這份小小的責任。
這邊夏油杰頭疼不已, 光之戰士在那邊默默觀察。
她原以為按照五條悟的性格會跟著站在那邊指著夏油杰哈哈大笑埋汰這位好友,比如“你也有今天”“堂堂咒靈操使成小孩保姆”之類頗為拉仇恨找架打的話語。但這一次似乎不太一樣。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個白發的少年全程都少見地沒怎么再說話, 在現在這個狀況下,選擇了與她同坐在一張長椅上。
——自從成年的那個五條悟離開之后便是如此。
說是反常也不為過
還是說自己對他的了解還不怎么夠?
這樣的疑問也只是在腦中略過一瞬,光之戰士并未將注意力徹底放在對方身上。
但很快她就感受到一側的目光。
如芒在背。
光之戰士忍不住轉過頭:“為什么一直看我?是有什么話要說嗎?”
少年理直氣壯:“沒有。”
光之戰士:“”
那樣子可沒什么信服力。
但問不出所以然,她也很自然選擇了放棄。
就在她打算盡量無視這份目光而重新扭頭時,又聽見了少年的聲音。
“為什么一直想回去?回到你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有你在乎的東西?”
最后一句話他遲疑了好一陣,似乎問出來都帶著難以言明的某種情緒。
“算是。”沒想到對方會問這樣的問題,光之戰士撓撓頭。
“誰?”
“我釣魚筆記上沒登記的所有魚類?還有探索筆記上沒畫勾的地點?”
五條悟:“”
“你認真的?”少年咬牙切齒。
“一時想不到其他的了。”光之戰士還真想了想,之后又認真回答道,“其實好像也沒什么特別執著的。”
“用這個世界的說法——回去對我而言就是度假。”
不論她被召喚到哪一個世界,最終都會選擇回到自己熟悉的艾歐澤亞。
光之戰士其實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執著。但她就是會習慣性地在結束委托和任務后,選擇回到最初自己冒險開始的地方,又或是那些記憶中特別珍視的地點。
在冰原上釣魚也好,去熱帶的雨林采集木柴也好,去一望無際的沙漠上挖礦也好,一人一鳥一遍遍在那片大陸上來去也好。
其實挺悠閑的,不討厭這樣的感覺,也很自由。
——沒有什么需要她拯救的大事件,不需要為誰而擔心。世界和平,看著人來人往,熟悉的面孔換了一茬又一茬。
不過,不管怎么變化,她總是不會忘記到拂曉成員們各自長眠的地方看看,為他們帶上一束花或是他們生前喜歡的東西。
就像艾歐澤亞歷史上所有出現的英雄的結局那樣,他們曾經的旅途也被不斷傳唱,然后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被人們遺忘。
那些被花朵環繞的英靈墓碑慢慢枯萎,野草叢生,逐漸變得人跡罕至。
她也只是想著,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人們,曾經這些為艾歐澤亞所付出力量與智慧的賢人們鮮活存在過。即使那名給予自己【光之加護】的慈愛神明也已遠去,艾歐澤亞也仍被光芒庇佑。
黑發的少女目光虛虛望著前方,像是又陷入了某種想法里以致于失了神,顯得有些呆滯。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瞼微微垂下。
光之戰士并未注意到,身側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間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東西。
在回過神后,他緩緩地再度沉聲問出了新的問題。
“你還去過哪里?除了你自己的世界,還有這個世界。”
——兒時所經歷的事情再度重演。
歷時多年,五條悟又一次看到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先是感受到大腦像被短暫麻痹一般昏沉,之后視線便轉換為了另一個人。
視線里是一片被血染紅的慘烈戰場。
殘陽如血,黑色烏鴉在天空盤旋,眼前是江戶時代打扮的士兵尸體。部分人手中緊握的戰旗只剩下一半,被染至黑色。
低下頭,“自己”看見了一個躲在尸體下,雙手換抱著一把殘破武士刀的小男孩。
男孩有著一頭惹眼的銀色天然卷,血紅色而無光的眼睛向上滾動,與“自己”對上視線。
【你是誰。】
他聽見男孩這么說著,試圖抽出刀來。
【我只是個突然被召喚過來的倒霉蛋。】“自己”這么說道。【契約成立后的頭一回召喚居然不會提前讓我做準備。】
【這里死去的人太多,靈魂也太多了。我先一個一個完成委托吧。】
【說得好像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一樣。阿拉丁神燈的藍色大叔嗎?】
【阿拉丁神燈是什么?算了,不重要。】“自己”無視了對方面無表情的吐槽。【首先是你的委托。】
“自己”遞給了他一份精致的食物。
男孩的眼神一下直了。
不過饒是如此,他嘴巴上也不饒人。
【陌生歐巴桑給的東西都不能隨便接】
【好吧。那我收回】
【看在你誠懇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收下!】
男孩飛快拿走了食物。
眼見對方不再那么警覺,“自己”沖他伸出了手。
【愿意成為我的伙伴嗎?】
視線回歸。
五條悟那雙眼睛里清晰地倒映著思考中的光之戰士。
她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很多地方,一時半會大概說不完。和你們這個世界不太一樣,但又有些相似。”她說,“有的像是這個時代與我那邊東方多瑪的融合,有的又存在很多稀奇古怪的忍術,有的甚至存在把‘死神’當做一種職業各有各的特殊之處。”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補充了那么一句。
“其實都還挺有意思。我也在那些旅途里學到了很多。”
良久,她才聽見少年的聲音。
“是嗎。”
“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沒有了。”
他回答的很干脆,情緒也不再那么起伏。
難得一向鬧騰的家伙變得安寧了下來,光之戰士倒是樂得清閑。
在那之后,直到這場熱鬧的出游結束,少年也沒有再向她詢問任何其他的問題。
與依依不舍的天內理子分道揚鑣,光之戰士和他們又一同回到高專。
在路上,夏油杰帶著兩個小女孩前往了星川光提供的地址,而家入硝子在進入高專大門的那一刻就被夜蛾叫走。
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前往宿舍的那條長廊便只剩下了她與五條悟。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光之戰士便計劃著休整片刻,隨后去城市各地完成那些在白天便一直不停聽到的愿望與委托。在走到門口時,她又被身旁的少年猝不及防拽住了手腕。
“?”
“有話和你說。”
“那你就說”光之戰士剛想洗耳恭聽,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拉個踉蹌。
“這里不行。”他隨口一說,然后帶著她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見他表情少見地還挺嚴肅,光之戰士也沒有當即反抗
難不成是有什么重要的情報?她想。
——還挺難得。
光之戰士隱約感到了一絲欣慰。
然后這一絲欣慰就被接下來面對的狀況所徹底驅散。
五條悟進了房間后就一直沒有說話,他看著光之戰士在桌前坐下,疑惑地望著自己。
“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她說,“有什么重要的事就盡快說明吧。”
他沒有向她一樣坐下,而是就這么走過來站在了她面前。
燈光照射下少年高大的影子將她整個容納了進去。
不知為何,光之戰士下意識微微動了動手指。
像是遇到了威脅時會產生的某種條件反射。
此時她的確在這個還不成熟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某種與成年的五條悟那般接近的壓力。
他低著頭望向她。
“你之前說過。”少年沉聲說道,“你會完成所有委托。”
“是這樣沒錯。有什么問題?”光之戰士疑惑地皺眉,“說過很多遍,我會兌現委托,直到你畢業。”
“什么委托你都會接受嗎?就算是其他人的委托也是?不僅僅只是我。”
“原則上來說,是的。只要足夠真誠”
光之戰士沒能說完。
一雙大手突然就出現在視線的兩側,強硬地將她的視線微微轉了一點角度。
他的手心附在自己的面頰上,帶著滾燙的溫度。
少年微微俯身,蒼藍色的眼睛里幾乎只留下了她的身影。
“既然如此。”他一字一句,音色間帶著喑啞和艱澀,語氣里充滿執拗和不甘。
“你倒是先好好看著我啊。”
第六十八話
話音落下后, 小小的空間再度陷入沉寂。
光之戰士沒有第一時間伸手擋開他。
又或許是還沒反應過來,她只是順著他的動作與他進行了眼神的接觸。
明明在與他對視,但那雙圣青的眼眸里卻像是空無一物。
眼前的少女不過是在沉默地縱容一切。
不是不能阻止, 恐怕她只是覺得沒必要在意。
很多事情不用計較, 表現出寬容的態度來, 其原因無外乎是對自己力量的自信。
這樣的狀態他明明能理解
可一旦對象變為自己, 便總會感受到無端的焦躁和怒意。
若不是知曉了那些情報, 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 從希卡莉的記憶里得知了她的部分過去
也許自己還會一直以為是被她特殊對待的那一個。
白發的少年注視著對方目光沉沉。
如果現在眼前的人不是他,是另外一個自己,又或是其它人
恐怕她也會這樣“縱容”吧?
希卡莉的目光從一開始,似乎就不會為某個人永遠停留。
不論是最初相遇時的樣子, 還是那段偶然看到的回憶,又或者是今日端坐在長椅上的狀態。
她坐在那里看著人來人往,眼神像在另外一個時空中游離。
那一刻他又不自覺聯想到了她每次都想要“回去”的執念。
毋庸置疑,一旦達成委托完成某些目標后,希卡莉會毫不猶豫抽身離開他,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可若真是這樣,她又為什么要說對自己有信心這種話?明明在那樣的情況下什么也不說也無所謂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難道真的只是單純把與自己有關的一切當做“工作”?
那她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搞不明白
也不甘心
想要她的眼里只留有他一個人。
這樣的想法伴隨著復雜而洶涌的情感, 就這么突然地出現在他的腦海。
一想到對方總有一天會離開,他便會不由自主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她只會相應真誠的委托, 那有愿望也是合理的吧?
——搶在其他人之前先說出口,這樣也許她就沒理由離開了吧?
思索間,他聽見少女平淡的聲音。
“這也是你的愿望?”她說, “好吧。我看你了。”
“這樣委托就算完成了”
“沒有。”他果斷回應道。
光之戰士:“?”
沒想到少年會如此回答的她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搞不懂。
她想。
愿望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和他之前發短信的風格簡直是一模一樣。
她看著對方半天不說話的樣子, 最終還是按捺不住。
“還有什么委托,快說。”
白發的少年看著她, 沒有挪開手。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撇著嘴瞪著她安靜了好一陣。
就在光之戰士的耐心即將耗盡時,她聽到對方小聲嘟囔了一句。
“總是把我當小孩在敷衍。你這家伙這種話怎么好說出來?”
話音未落,光之戰士只感覺到那雙附在面頰兩側的大手猛地施力。
視線中少年的面容也一瞬間接近。
莫名其妙感受到了某種攻擊性的光之戰士憑借著戰斗直覺往后仰。
然而對方根本就沒給這個機會,進一步順著她后仰的方向侵略了過去。
她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只感覺到什么溫熱而濕潤的東西急切而笨拙地撞到自己的唇角。
緊接著后腦袋毫無防備一痛。
——她直接被對方壓著撞到了實芯木的床架。
被動防御機制在一瞬間爆發,光之戰士下意識給了對方一拳。
“噗!”
少年猝不及防的悶聲之后,房間再度陷入沉寂。
光之戰士眼冒金星,顫抖著捂住腦袋,默默消化疼痛。
五條悟四仰八叉躺在地面吃痛地用手摸著被揍至通紅的下巴。
光之戰士:“”
后腦勺還一陣一陣疼,嘴角也沒好過。
她伸手一摸,感覺似乎還被蹭破了皮。
深呼吸一口氣,她看向再度起身坐在自己面前的罪魁禍首。
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光之戰士面無表情:“這是要通過自損八百的方式來謀殺我?”
“哈?誰要謀殺你了?”
對方比她反應還要劇烈,眼睛都瞪大了。
光之戰士無聲指了指自己已經開始泛青的嘴角。
她的眼神如果會說話,大概滿眼都在控訴對方突然發瘋一樣的“暴行”。
同樣看到了那道青色的五條悟:“”
這個時候少年倒是表現出了些理虧的樣子。
“嘖不是攻擊你。是沒掌握好力度。”這么說著,他又嚷嚷起來,似乎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緩解不自然的態度,“這種事誰第一次能無師自通啊?”
不是攻擊?
就說怎么會有人突然用嘴巴來攻擊敵人的,簡直就是
等下。第一次?不是攻擊,那能是什么?
不會吧。
這下輪到光之戰士腦袋暫時性停擺了。
她腦袋停擺,那邊五條悟的狀態也沒多輕松。
明明被害人是她,他比她卻看得要更緊張,手都攥成了拳頭。
但他偏偏又拼命強撐,露出得逞的笑容來,振振有詞:“這下你應該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光之戰士:“”
她只是遲鈍,不是沒常識的傻子。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沒吃肉但也看過豬跑,更何況過去她所在的【拂曉】還有一位著名的前·花花公子·桑克瑞德。
這是一種表達愛意的方式
雖然表現的確實很抽象。
但屬實沒想到這么做的是五條悟。
——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也聽到了少年發自內心的離譜愿望。
【想讓希卡莉以同樣的方式回應我。】
很真誠,完全沒有拒絕的余地。
這個事實讓她頗為震驚。
她好半天沒有說話,只是悶悶捂著后腦勺。
五條悟也沒說話,他只是一眨不眨盯著她,像是在等待她先開口。
“如果能實現,那也只是一個委托,不會有其它的意思。”光之戰士頭一次感覺到什么叫五味雜陳以及語言的匱乏,“年齡差距太大。而且我隨時會走。”
“那又怎樣?”少年回答得也很干脆,“這都不是問題。——還是說你想拒絕?”
光之戰士伸手按住眉心沒說話。
白發的少年又突然安靜了。
他看著她,表情卻明顯因為看到她的應對態度而變得冷淡起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內心那股無端的焦躁伴隨著失落又開始涌現。
良久,他聽見對方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是他頭一次看見面前的少女出現為難卻又帶著些無奈的表情。
“我倒真希望你是開玩笑的。”
這么說著,她起身沖他伸出手,學著先前他的動作湊近對方。
只是突然的觸碰,少年原本放松的雙手又一下子攥緊。
他看著對方越來越近的面容,眼睛一眨不眨。
少女的呼吸聲很輕,但頻率似乎也快了那么一些。
“先閉上眼。”
“我不想閉。”
“閉眼。”
伴隨著少女有些強硬的聲音,一雙微涼的手覆蓋上了他的眼睛。
五條悟沒動彈。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了口。
“希卡莉。”
“又怎么了?”
“閉不閉眼我都能看到。”
光之戰士:“”
著急忙慌的,忘記他眼睛特殊了。
“那也先閉著。”她說。
少年沒再說話。
但光之戰士明顯看到他嘴角微微向上揚了起來,剛才的不快一點兒也看不見了。
她看著對方的面龐,最終還是選擇用另外一只手輕輕撩開少年額前的碎發。
就在她那么做的時候,對方似乎也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她的吻落在他的額頭上,像蜻蜓點水。
小心翼翼又溫和
但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好了。”
“不好。”
像是故意和她唱反調一樣,少年在她放下手時,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她,目光灼灼。
“這算什么?”他抬起手反復摩挲著額前被親吻的一處,坐在原地一臉不滿地嘟囔著,“你還拿老一套哄小孩呢?”
“這難道不是同樣的方式?”
“這也能算同一種方式?”
——委托沒有就此結束。
此時白發少年眼里倒滿是得意了。
光之戰士:“”
這小子好像有點蹬鼻子上臉。
這樣下去,就算在這里滿足委托條件也不會結束。
她有著這樣絕對的預感。
“如果我嚴格按照相同的方式做。”她謹慎而平靜地再度開口,“那么你也就不會再有其他的新委托了吧?”
五條悟還真想了想。
“這不好說。”
很好。這個意思就是還會有。
好在他還算實誠。
光之戰士沉默著思索了一會兒,隨后松開手與他拉開了距離。
原本還翹首以盼的家伙還想挪過來,被她伸手制止。
“我知道了。這個委托先往后擱置。”
“還能這樣的么?”對方一臉被騙的表情,仿佛自己吃了天大的虧,“我都不知道!”
“當然可以。”光之戰士老神在在起身,巧妙躲過對方伸過來想要拉住她的手,“放心。只是延后而已。最終會兌現。”
——當然,如果他中途放棄或者轉換目標,委托就會作廢。
他最好是這樣。
若是如此,她的壓力就沒那么大了。
至少在畢業前,還多的是時間讓他改變觀點。
光之戰士如此暗忖。
回憶起艾歐澤亞見到過的那些和眼前人同齡的年輕人們,她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理智。
青春期的小孩一時興起也很正常。
等他冷靜點想清楚,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了。
——沒錯。總之,先這么拖著吧。
第六十九話
對于光之戰士而言, 離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在向五條悟如此敘述之后,她便再度趁著夜色跑遠,沒有再去轉頭關注對方。
而當她從高專所在的山麓上慢慢踱步到街上一個人梭巡, 試圖找到那些委托之人所在的地點時, 卻又時不時回想起在那小小房間里發生的一切。
直到現在, 她才知道少年真正的想法。
不是什么小孩子想要求得認同, 也不是單純想要獲得贊揚。
他已經選擇了向自己徹底攤牌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時候產生的這種離譜想法?還是小孩的時候好像還挺正常的吧?
不, 說起來, 自己也沒做什么讓他誤解的行為才對,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是光之戰士也會感到頭痛不已。
以前一直到現在,她也沒少接到過有關戀愛的委托。
也有暗戀無果的人們找她幫忙, 期許自己能夠幫助他們獲得心上人的關注。
不僅如此,最初在艾歐澤亞冒險時她也作為兼職郵遞員,也見證了不少愛情故事。
但那些她都能輕輕松松完成,甚至還可以游刃有余幫人出主意。因為那完全是建立在直接參與人并非自己的前提下。
說實話,若是其它人面臨這樣的狀況,光之戰士大抵是很樂意在一旁看戲,在看開心了之后也會伸手幫個小忙。
可現在主人公變成自己, 她只覺得對解決的對策毫無頭緒。
這么想著,光之戰士又再次回想起方才白發少年那在燈光下專注的目光。
那雙她看過無數遍的、澄澈的蒼空之瞳里清晰倒映著自己的身影, 再無其它。
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十分坦然。
盡管感到別扭,但他從未對這份感情抱有一絲一毫的羞恥
一如那毫無氣氛鋪墊且生硬的“吻”。
少年只是憑著天真的直率與肆意的沖動而這么做了。
說沒有在一瞬間產生慌亂,那大概是不可能的。
——諸如愛慕、向往、期望這些感情, 光之戰士并不是從未感受過。
但那些人大多數已經陷入沉眠, 永遠停在了她記憶的深處。
她總會下意識回避或冷處理他人熱忱的感情,也不怎么輕易去回應也正是如此
其實并不討厭。
不論是這個世界的五條悟還是那個成年的他, 他們活的通透也純粹。
在這一路旅途中,她也很少見過像他這樣的人。
但對于他直率的表達,她不能也沒有辦法回應。
光之戰士很清楚自己不會永遠留在某一個世界,她有承諾過、需要遵守的諾言。
更何況,不同的世界間存在極大時差,而自己的時間也是停滯的。
沒有人能夠永恒,也沒有人能擅自停下他自身的時間。
——不論哪一個世界,人都會面臨一個逃不開的話題。
再意氣風發的英雄智者,眼中明亮的光與蓬勃朝氣也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消失,只剩下垂垂老矣遲暮的身體。
然后他們會用這幅風中殘燭的皮囊去迎接生命終幕。
倒并不是對變老而感到恐懼和厭惡。她想。
自然的老去,壽終正寢也算一種幸福。
她只是不想看到與自己有深刻交集的人在短暫陪伴自己之后又永別。
想到這個曾經用熱烈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孩童、不設防表達自己感情的少年經歷成人后最終也會走到那個階段,她便會感受到無端壓抑。
一旦出現這樣的狀況,恐怕還要花多余的時間來調節和接受。
這很麻煩。
無法主動拒絕委托的她也只能利用時間來讓對方改變想法
這段時間,還是非必要不接觸他比較好。
該怎么樣怎么樣,她不會在出了這件事之后表現任何態度上的改變。
這樣一來,他也能多少理解吧?
光之戰士搖搖頭,像是要在作出決定后吧多余的思緒甩出腦海。
——好。到此為止。
先完成之后的委托再說吧。
*
*
事實證明,光之戰士想得挺好。
第二天上午,完成了諸多委托的她邁著虛浮的腳步,在回高專的路上收到了不止一條短信。
那些短信像是說好了一樣,幾乎在同一時間段爭先涌來。
10:01:32-Riko
[希卡莉!恭喜你!]
[小兔炸禮花.jpeg]
[硝子姐姐和我說了這件事,雖然完全沒有想到!]
09:55:57-Shoko
[雖然我覺得五條那家伙是個人渣,說的話也不怎么可信。但到現在沒見他再發過脾氣一直在笑,很嚇人。]
[如果你默認的話,還是會祝福的啦。對他別太寬容了。]
09:41:02-Unnamed
[聽夏油說了。消息挺意外的,如果是真的,祝福你。]
[不過還是善意提醒一句,畢業前要守法哦。不能交往的。]
[畢竟對方是未成年。]
09:45:21-Unnamed
[希卡莉醬——究竟是怎么回事?]
[貓貓哭泣.jpeg貓貓咬人.jpeg貓貓捶地.jpeg]
[可惡我又后悔l&¥@#@&*¥%@!]
09:47:55-Unnamed
[不好意思,剛才五條先生突然搶了手機。]
[他買了一塊巧克力吃說自己心情不好,我沒想到是酒心的:)]
[鬧起來了。回見。]
光之戰士:“”
啊?
暖橙色的陽光徑直照在她身上,令她一瞬間頭暈目眩。
她麻木地繼續按下按鍵查看最后一條消息。
09:30:58-Geto Suguru
[希卡莉小姐,事情是真的嗎?]
簡簡單單一句話。
光之戰士隱約有點兒覺得腦袋不太夠用。
她沉默片刻,最后撥通了五條悟的電話。
那邊倒是很快就接了。
她沒給對方先說話的機會:“你說什么了?”
“哈?”
“我把昨天的事和杰提了一下。”少年回答得理所當然,“你不是已經回應我了嗎。”
“我說的很清楚,那是委托。”
話音落下,話筒另一頭又沉默了。
“我就知道。”她聽見五條悟小聲這么嘟囔了一句,“早猜到你會這么說。”
“?”
“這種事我才不管啦。”他像是賭氣一樣否認她的說法,提高了聲線來,“你說的不作數。”
“那我也可以否認你的說法。畢竟他們現在已經開始我發什么祝福短信了。誤會大了。”很離譜。
“不行!怎么這么輕松就否認你居然說這是誤會?”那邊條件反射大聲嚷嚷,隨后又疑惑起來,“等下,‘他們’?你指硝子和杰?”
“不止他倆。”這才一個晚上,為什么她通訊錄里有名有姓的大部分全知道了?
“就和他們倆提過。”那邊五條悟誠懇回應,但即使他語氣表現無辜,但光之戰士能聽出來還帶了些暗喜,“別的我又管不著。”
光之戰士:“”
行,這完全沒法再解釋了。
她果斷掛了電話,不再往學校的方向走。
短時間她是不想回校了
要不再去伏黑甚爾那邊看看情況?
沒往回走上幾步,手機再度震動起來。
光之戰士定睛一看,是夏油杰。
她停下了打算按下拒絕通話按鍵的手。
“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頭是情緒聽上去顯得更穩定些的聲音。
“希卡莉小姐。你現在在高專么?”
“不在。”光之戰士果斷發言,“未來幾天我可能都不在。”
“是嗎。這樣啊。話說回來剛才你是不是走過了一家棕色招牌的咖啡廳?”
光之戰士眨眨眼睛。
“你怎么知道?——啊。”
她抬起頭,看見黑發的少年站在他所說的目標建筑旁,在來往的人流中與她對上了視線。
他彎起眼睛沖她溫和一笑。
“我剛結束‘工作’。”他說,“如果你暫時也不想回校的話,要不要散散心?”
*
*
沒什么其他的委托,有了這么一段空閑的時間,光之戰士并沒有拒絕夏油杰的邀請。
她就這么與對方并肩,漫無目的走在街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五條悟的事情讓她挺頭痛,抱著換一個思路和心情的想法,她試圖讓自己專心于原本要達成的目標。
“你的‘工作’,是指祓除咒靈?”
“不。”少年緩緩搖搖頭,“是星川警官那邊的。”
“那天我送那兩個孩子到她家之后,她就說臨時有案件。”
“然后你就和她一起過去處理了?”
“嗯,反正沒有其他的任務。”
“這樣啊。”
光之戰士點了點頭。
星川光的行動可謂迅速,這才過去一天。她想。
“感覺怎么樣?有遇到什么棘手的問題么。”
“大問題其實并沒有什么。但我只是沒想到普通人也能和咒術師那樣合作,有的甚至像是沒有血緣的手足兄弟。”他這么說著,猶豫了好半天才說出下一句話來,“對我而言,感覺不怎么真實。”
第七十話
少年的聲音顯得頗為虛浮。
在向她道出這句話時, 他的目光也并沒有固定的焦點。
光之戰士在轉頭看向夏油杰的時候,超越之力再度發動。
所處的“視線”一瞬間高上了許多。
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站在“自己”面前,仍然保留著易容狀態的星川光。
在她身后, 跟著她的那些便衣的秘密警察們正在處理一片狼藉的現場。
那所在的地點似乎遠離了東京市區, 大概是在某處郊區或更為人跡罕至的位置。
【多謝你的幫助, 夏油同學。】
身著深色便裝的女警像是松了一口氣, 對“自己”揚起笑容來。
【要不是你操縱了咒靈控制住了局面, 真不知道會出現多少人員傷亡。】
“自己”輕輕頷首, 似乎心思并不在應答上。
視線從面前人身上移開,落在了她身后一名正走過來的警員身上。
那名男性警員正抱著兩名已經昏迷過去的孩童。
【沒想到讓這座村子發生多起怪事的竟然是小一點的那個男孩呢。】
星川光順著“自己”的目光看了過去,聳聳肩。
【好在報案人察覺到不對,發現的早, 沒有人受傷或死亡。接下來就由我去努努力向上面爭取資金,通知相關單位重建一下這里好了。】
【不將他移送咒術高層嗎?】
光之戰士聽見“自己”這么詢問道。
【他和這里的其他人不一樣,擁有咒力也覺醒了術式。對于普通人來說很危險。】
【危險性確實是存在的啦。不過,我看高層也沒什么余力來抽出資源和注意力給偏遠山村一個并不出挑的孩子。】
像是在思考“自己”的話語,星川的目光停留在那兩個孩子身上。
【現在也不能這么做。他們的情況比起菜菜子美美子還要麻煩些。】
【——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她說。【但你剛才也看到了,大一點的‘姐姐’沒有咒力也看不見咒靈。但有‘姐姐’在的情況下,‘弟弟’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術式攻擊她。】
【他們的家庭狀況我也調查過。是重組家庭, 父母早逝留他們自己生活在這里。】
【至少就我搜集到的情報,現在就把他們交給咒術界的高層恐怕結局不會很好。】
【——比如說, 沒有咒力的‘姐姐’會被排斥或者成為他的“弱點”。而這個孩子也不會被重視和尊重。】
【怎么會】
下意識地,“自己”這么反駁了。
【夏油同學。容許我問一個問題。】交談至此,女警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你對咒術高層了解多少?】
“自己”沒有當即回話。
【入學和上課的時候聽到過。獨立于日本現有政府之外, 具有單獨行動和決策的能力。以[窗]為觀測、監控點, 為咒靈劃分級別,全國所有的咒術師均由其進行調動可以說是咒術界的核心與中樞。】
【嗯。真不愧是杰, 背的挺熟練嘛~——不過你可別把高層和高專弄混了。】
突然響起的熟悉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不知何時突然出現的白發青年依舊是那身遮掩著明顯特征的打扮,百無聊賴地倚靠在樹干一側,沖“自己”揮了揮手。【別盲目聽高層那些家伙的話。他們可沒把你當伙伴~】
【對于咒術高層而言,能讓他們愿意交談的人,能力只是其中之一。】星川光接著他的話語繼續陳述。【隱形的條件么也有血統。——用不太中聽的話來說,出身決定一切。】
【當然,就算是五條先生這樣滿足兩種條件的咒術師也沒能和高層處好關系,反而被處處針對就是了。】
星川光的聲音冷靜而理智,不過聽聞她話語的白發青年倒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孩子氣地吐舌頭。
【希卡莉醬。明明是我在針對他們好不好~再說干嘛要和腐爛的老橘子們打好關系啊——想想就惡心耶。】
【只是向夏油同學舉例而已。】
視線中,“自己”沉默了片刻,隨后再度就先前就小孩去向的話題開了口。
【高層相關的事,我還沒有看得很清楚。】
【但術師會被非術師排斥。讓他融入普通人的社會里并不容易。】
【——嗯。說的很對。這個問題客觀存在。】
女警沉聲應下。【能解決這樣困境的方法其實也有。】
她笑了笑。【比如說,咒術界愿意配合政府向民眾公開咒靈的存在。】
【如果能早一點這樣做,像你們這樣擁有咒力的人被視為異類或者被畏懼的幾率也會大大減少。】
【你之前質疑過我們,明明是‘非術師’卻要參與進和咒術相關的事件里,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對吧?】
【我組里經過選拔的警察們,他們的家人朋友里便出現過擁有咒力或術式的人。其中還有幾人本身也具有成為咒術師的資質。他們抱著和我相同的想法,一起為這個目標之一而奔走。】
——視線回歸。
光之戰士的目光再度聚焦在少年的面容之上。
此刻他也直直注視著她的目光。
“希卡莉小姐。”他輕聲詢問,“你沒事吧?剛才就好像一直在發呆。”
光之戰士搖搖頭:“沒事。”
她就借助超越之力所瞥見的那段回憶再一次發問。
“見到另一個五條悟的感覺如何?”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及這個問題,夏油杰愣住了。
約莫過了幾秒鐘,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說實話,也不怎么真實。”他說,“雖然好像靠譜了一點,但性格上還是沒怎么大變。”
“在動物園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不是嗎。他也主動和我交談過,說挺懷念的。”
話音落下,他沒有再往下說。
光之戰士也沒出聲。
夏油杰大概是知道那個成年的五條悟究竟是個什么情況的。她想。
早在那個時候坦白真相時,他便知道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已經不在人世。
“說到底,我不太明白自己為什么最后會想著死。”
良久,他輕聲地開口,換了一個話題來。
“是啊。”光之戰士連連肯定,她看了一眼夏油杰,“你明明具備成為‘勇者’的潛質,最后卻有那樣的落幕,不應該、也很可惜。”
“‘勇者’?”少年輕笑一聲,“怎么突然說出了像游戲一樣的詞?”
“我那邊會這么稱呼。”光之戰士毫不避諱,“我的理解是這類人會讓世界變得更好,讓更多人獲得應有的權利和選擇。在那之前,我也被這么稱呼過。”
這么說著,她感受到身旁少年逐漸變得感興趣起來的視線。
“能具體說明么?希卡莉小姐。”
“你想聽什么?”
“比如說你的經歷?”少年緩緩道來,“星川警官說,你們擁有同一個靈魂。你所在的世界我很感興趣。”
光之戰士撓撓頭,一時沒有回答。
她抬起臉沉吟片刻。
看著她半天沒回應的黑發少年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感到為難,不想說的話就算了,是我問得太突然”
“不。沒問題。我只是在想從哪里說起比較好。”
——故事太長、太長了。
那段旅途從最開始到結束歷經的一切,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光之戰士只是撿了那么些自己記憶深刻的點,加工后簡短地向對方敘述。
沒有簽訂契約前,最開始自己也只是一個普通冒險者。
一路上遇到了一群與自己志同道合的友人們,成為萬事皆應的“勇者”,最后變為他人口中“拯救”艾歐澤亞的大英雄
這其中也見證了政權更迭的無情,遭受了被他人背叛的痛楚,以及嘗到摯友離去的心酸。
她將故事的結局停留在了艾歐澤亞恢復平靜后的海之都。
對此,夏油杰的評價也很直接:“聽起來倒更像是童話故事標準完美結局的模版。”
“童話故事大部分可不會出現血淚斗爭與慘烈犧牲。”似乎又覺得這句話好像不太嚴謹,光之戰士再度補充,“當然,□□和邪門童謠除外。”
“那之后呢?”
她聽見夏油杰的追問。
“你的那些友人現在如何了?”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已經轉生為新的生命在艾歐澤亞活著。”
“這么聽起來,希卡莉小姐現在也算是一個人在繼承著他們的想法?”
黑發的少年在沉默一陣之后,最終像是感嘆一般小聲說出了這樣的話。
“一定很辛苦吧。”
光之戰士原本漫不經心地目光再度定格在他身上。
“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她毫不避諱且帶著疑惑的目光加重投射過來。
“你聽到了啊。”少年無意識伸手觸摸脖頸,為了掩蓋這份局促嘴角再度微微勾起那么些弧度。
“也許這么說只是我在胡亂揣測。”他猶豫了片刻,“但一直以來都一個人扛起了他人愿望的希卡莉小姐,不會有任何一刻會感到孤獨的嗎?”
如果換做他自己,他不確定是否還能一直堅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