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在偏廳見了凌老太太,雙方落座時,凌湙才注意到,這次跟在凌老太太身邊的,是另一個眼生的媳婦子,比他見的前幾個都年輕,站在凌老太太身后不卑不亢的,哪怕身上衣服破舊,也不見她有局促之相,垂著頭一眼也不亂瞟,就規規矩矩的立在那里。
見凌湙打量她,倒是曲了半膝給了個福禮,聲音也清清淺淺的,“五爺安!”
凌湙將眼神移開,對上了默不作聲的老太太,她比之前更老了,杵著拐仗還微駝背,坐在寬大的椅內,顯得孤弱干癟。
蛇爺在一旁猶豫要不要上茶,按他的氣度,別說茶,一碗水也不想給,可凌湙卻叫了他,“蛇爺,給老太太上份羊奶碗,嗯,兩碗。”
虎牙在旁覷著蛇爺的眼色,蛇爺翻眼瞪他,“看什么看,五爺都吩咐了,還不快去!彼约簠s站著不動。
凌老太太眼神刮了他一下,冷哼,“屎殼郎上餐臺,以為自己是盤菜了,沒規矩。”
蛇爺本來就看她不順眼,一時就炸了,兩人論起來年歲差不大,蛇爺是早年受難,磋磨的一身蒼老,凌老太太是從家倒后迅速衰敗,于是,單看面貌都是一個年齡段的人,只是前者日子過的舒心,又吃飽穿暖的面色紅潤,相對比凌老太太這副苦里熬油的日子,從精神上看,卻是好了太多。
炸毛的蛇爺嘴巴也很損,專挑人痛處戳,“你有規矩,可惜講規矩的臺子塌了,你倒是張開眼睛看看,誰還跟以前似的待你?嚯,別不服氣,老頭兒現在有仆奴指使,規矩都是我說了算,你倒是看看你左右,現在還有啥?哦,又換了個小媳婦跟著,這次能跟多久?別下次見面又換了一個,按你們京里貴婦的說法,你這算不算刑克六親?跟一個死一個,瘋一個跑一個的,哎,我說這位小媳婦,你家老太太身邊不安全,老頭兒勸你離她遠點,別累的自己也跟著玩完!
老頭嘴皮子是市井里練出來的,一開口就叭叭的讓人插不上話,凌老太幾次張口,都叫他堵回了聲,氣的老臉抽動,似立馬要昏的架勢。
凌湙看她一口氣接著一口倒的,身體都跟著哆嗦,怕把人氣出好歹來,不好說話,忙出聲打斷蛇爺,“給我端杯茶來!
蛇爺一昂頭,跟只斗勝的老公雞似的,聲震大廳,“馬上就好!
直到此時,凌老太太才勉強擠出幾個字,“你們……你們……”
凌湙聲音淡然,“老太太是干嘛來了?”知道自己身處劣勢,還要找氣受,現在誰還摜著你吶!
就連她身邊的媳婦子都比她有眼色,知道形勢不由人,是半個字也不敢吐,只彎了腰替老太太撫胸順氣,眉眼里透著不動不搖的穩重。
老太太叫凌湙問的頓住,直咽了好幾口氣,才穩住聲線,啞著嗓子問,“她是不是叫你捉了?把她還給我!
凌湙眨了眨眼,定定的望著她,突然就短促的笑了一聲,“老太太是在跟我開玩笑?您當我這是什么地方,張嘴就想跟我白要個人?”
凌老太太緊攥著拐仗把手,臉皮不停的抽動,半晌才道,“那你想怎樣?”
凌湙就望著她,不再拐彎抹角的繞圈子,“我想聽聽你家大郎的事情,或者說,我想聽老太太長子與閔仁太子之間的……友誼……”
凌老太太扶著椅把手似要起身,卻最終又將屁股坐了回去,一張臉上慘白白毫無血色,嘴角瘋狂抖動,“瘋了,她是不是瘋了?怎么敢……怎么能什么都往外說?她呢?人呢!”
凌湙就不說話,就看著她發急發怒,直等到這一波驚惶震怒的情緒過去后,才聽她咕嚕著一聲含混不清的話,“你出去!
廳里此時就三個人,這肯定不是對凌湙說的,那媳婦子先是愣了一下,后而才蹲身曲膝道,“是。”站直后轉身往外走,一聲也不多問。
凌湙挑了挑眉,沖凌老太太道,“你這又是從哪扒拉出來的小媳婦?看著挺持重!背种氐陌蚜枥咸斏纤舅藕,沒有錢氏跟衛氏那樣親密或巴結,倒是滿身有股子淡淡的疏離味。
看來老太太是無人可用了。
凌老太太沒吭聲,正好虎牙端了羊奶碗進來,凌湙點著下巴道,“給老太太一碗,另一碗給剛剛出去的……那位送去。”
虎牙低眉順眼,先是將凌湙的茶給了他,小聲道,“蛇爺說要去后廚看看!钡葍上]等到凌湙說話,這才轉身將羊奶碗遞了一份給凌老太太,另一碗則在托盤里穩穩當當的,端出廳門外給了那位媳婦子。
凌湙客氣的請凌老太太先吃東西,畢竟看著故事挺長,他不能允許人家說半截短了氣力斷掉,他自己則小口抿了嘴茶默默等著。
凌老太太自出了京就沒用過甜食,羊奶碗在之前根本不稀罕,然而對于現在的她來講,卻是過于遙遠的回憶,一時瞇著眼睛吃出了萬般酸楚。
“我兒,幼時沒有食過甜,直到后來因為學業出眾,被授業恩師領回家吃飯,才第一次嘗到了甜,回家來跟我描述甜品的樣子,眉飛色舞的向我保證,以后要給我買多多的甜食!
這個凌湙倒是知道,凌太師寒門出身,說是耕讀傳家,但據講都是靠了眼前這位糟糠之妻。
凌老太太細細將羊奶碗吃完,神色終是安穩了下來,沒有再急斥白臉的跟凌湙反嗆,靠著椅背坐出了從前老太君的模樣。
她似是陷入了回憶,但嘴上卻說著另外的話題,“衛氏都說什么了?她有招供要回京做什么么?”
凌湙點頭,“她說要回京看兒子,什么都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清楚,老太太,您能為我解個惑么?”
凌老太太于是將眼神定格在凌湙身上,有些神游天外的模樣,連聲音都透著散碎,“你想知道什么?她不是都告訴你了么?”
凌湙就傾了身體湊她眼前擺手,“她說的不詳細,我需要知道更多的細節,比如,那個孩子……是怎么來的?”
凌老太太張嘴嗤笑了聲,“怎么來的?生的唄!衛氏奸生。”就跟初時在驛站里,硬將凌湙貶成妾之子時那樣,滿滿的透著惡意。
凌湙就坐直了身體,聲音恢復了懶散,“老太太,您如果還是這副態度,就請回吧!”老子沒有時間跟你兜圈子。
凌老太太臉冷了一下,望著空蕩蕩的偏廳,蒼老的聲音帶著算計,“那我能得到什么好處?總不能白白叫你聽一場辛秘。”
凌湙張嘴頓了一下,當即笑出了聲,對著老太太豎了個大拇指,贊她,“老太太,小子佩服您!倍歼@地步了,首當想的不是保全長子名聲,卻只盯著利益。
凌老太太哼了一下,“她說的,你信半分就夠了,我說的才將是真正的事實,小子,你捏著她沒用,只會暴露你自己!毙l氏在她手上,京里那些人才會如約按計劃行事,一旦衛氏落到凌湙手中的事被發覺了,京里的寧府就該出事了。
他們能允許凌湙一路折騰,能允許凌湙在邊城倒騰著所謂的勢力發展,卻絕不能允許自己的秘密被窺,尤其是這種欺君的大事,事成大家好,事敗九族抄,他們會先手掐掉一切遭泄露的可能。
凌湙臉也冷了,盯向凌老太太,“說說,你想要什么?”
凌老太太就望著他,望了很長時間,才道,“我想要我那曾孫兒活,你能保證他平安無事么?”
凌湙挑眉,看來她也知道那個孩子目前處境很危險,已然接受了自家也在那些老大人算計的股掌之內的事實了。
“能,我說過,你與我合作,我不僅能保證他能活,我還能保證你能抗到凌家翻身,但前提是……你不能對我再有隱瞞。”
凌老太太先是笑了一下,再爾后就樂不可吱的不?┛┬,最后笑的老臉漲紅,連連咳嗽,大聲喘息之后,才再次坐直了身體道,“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寧五爺,你是我見過的最不可思義的小孩,可惜……”不是我家的。
凌湙沒作聲,只默默等著。
終于,凌老太太回歸了正題,開了口,“我兒,平生最厭悖德斷袖之舉……衛氏,她懂個屁!碑斄硕嗄昀戏饩┝私K于還是回歸了村野本色。
凌湙愕然,隨即皺眉,難道自己的推測竟是錯的?
凌老太太沒望著他說,只是瞪眼看著某一處橫梁,似嘲似諷的又加了一句,“文人君子,呸,全都是道貌岸然之輩,嘴巴上圣人之言,暗地里衣冠禽獸!
這一刻,凌湙似能看到她年輕時,指街罵巷的風采,而凌老太太一開了話匣子,就如濤濤江水般的再也收不住。
“我兒高逸,風采勝過他爹,年少成名,在學子中間赫赫而立,是東越文首梁子懷都稱贊的壯元之才!
凌老太太提起長子,臉上是濃濃的驕傲,便是說話時,脊背都挺的直直的,氣勢十足。
凌湙也坐直了身體,認真的聽著。
凌老太太先是夸了一番長子于讀書上的刻骨用功,又大贊他聰穎,至純至孝的性格,一切溢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長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可見,凌高逸有多讓她自豪。
那是她含辛茹苦,手把手培養大的兒子。
但凌湙一句話就叫她斷了吹噓,“可你兒子并未考上壯元!鄙踔吝B個官身都沒有。
凌老太太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肉瞬間抽動,便連著握拐仗的手也跟著抖,肉眼可見的萎靡了氣勢,頓在一個吃了蒼蠅般的惡心狀態里。
足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又重新開了口,這一次,聲音倒是回歸了正常,不再激昂的像在炫耀什么寶貝一樣,直直的講述了凌高逸對為官做文之志的轉變。
凌高逸確是個文采斐然,各方面都勝過他爹的聰慧才子,且他還有一張足以令人顛倒神魂的好皮相。
凌老太太似悲似苦,“我兒面貌妍麗,男女皆宜。”
凌湙也被人贊過面貌妍麗,后來便瘋狂暴曬,風吹雨打之下,才留住了一張麥色臉皮,就這,還仍然有人對著他的臉稱贊。
他比誰都懂那種被冒犯到的男性自尊,倒不是對自己長相有意見,而是贊的人往往用那種驚嘆賞物褻女的眼神,盡管他們可能意識不到,但對于內心里剛鐵直男的人來講,那種夸贊十足惡心。
凌高逸少年成名那會兒,他爹還沒當大官,在翰林院里修書,且因家貧,租不起京畿房屋,只一人在京畿租住著便宜的官署,那還是朝庭體恤他們這些外來戶給的福利,但一月的租錢,仍然令他無法接濟家中妻兒老小。
凌老太太攥緊拐仗,面目猙獰,咬牙切齒,“我兒容貌乃天生,他長成那樣誰能阻止?可偏有人對他動了歪心思,假借講學的名義邀他入府!
那還是個舉朝聞名的狂士,因才名受世人追捧,凌高逸敏而好學,受名士如此青眼,當即便高興應邀,凌老太太為了不讓他困窘于人前,狠心典當了新婚時凌太師送她的一支銀釵,扯了最好的綢子,給兒子做了身新衣裳。
結果,當天夜里,凌高逸一身酒氣,滿面驚惶的從外面跑回家,身上衣裳盡裂,面頰隱有淚痕,駭的渾身打擺子,撲到她懷里哭的昏死,之后發了高燒,沉沉昏迷了三晝夜才醒,醒后,便再也不肯與人親近。
凌老太太既然在兒子嘴里聽不到實話,必然不肯就此罷休,請托了人幫忙打聽,竟得知那位大名士在某一宴席上,張狂痛批凌高逸子不肖父的言論,說她兒子名不符實,乃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學文的哪能經得起這樣污蔑?尤其張口的還是個聞名朝野的狂生名士,他一張嘴,直接毀了凌高逸多年努力才得到的文聲。
凌老太太氣的要去找他理論,結果,凌高逸不讓,并且跟她說自己要成親,甚至連成親的對象都選好了。
“錢氏就是那樣進了家門,后來我才知道,她就是給我兒一碗甜品的小姑娘,是我兒那位恩師的女兒,可她太普通了,無論是家門還是才貌,都讓我難以喜歡她,覺得她配不上我兒,我兒如此天人之姿,很該上京去選媳,可我拗不過他,下定禮到過門用不到三個月!
果然,兒子的婚事讓在京畿的凌太師也很生氣,來了信斥責,并且表示不會回家參加婚禮,可凌高逸鐵了心要娶錢氏,嘴巴閉的蚌殼一樣,把那晚的事埋在心里。
直到她帶著兒子兒媳一家子進了京畿,凌太師怎么也勸不動她兒子去考科舉時,才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凌老太太老淚縱橫,“那狗日的名士竟是個男女通吃的狂悖貨,他叫我家逸兒去做客,根本存了褻玩的心,還拿我家太師的前途做要挾,我兒不從,他竟叫了家仆來捆他……”
凌湙一口一口的灌水,心里也跟著緊張的直跳,聲音也啞了半嗓,“叫那個狗日的得手了?”竟是不自覺的跟著凌老太太義憤了起來。
凌老太太短促的笑了一聲,聲音里又帶上了得意,“怎么可能?他當我兒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殊不知我兒自小幫我耕種做田活,他只是長的像個仙,實際上非常壯實,那家仆沒能捆住他,反叫他打了一頓,便是那名士也未討著好,叫他拿掰斷的桌子腿狠抽了一頓!
凌高逸后來害怕的發燒,完全是后怕的本能反應,嚇出來的病。
凌太師那時只是個微末的小官,而那名士卻交游廣闊,被凌高逸反打了一波后,不僅在外面毀他名聲,還利用京畿人脈,將凌太師貶出了京,在一個不富裕的地方當了六年縣令。
凌高逸自覺是因自己讓他父親官途波折,又對名士文人極為失望,從此只將一腔專注揮灑在了書本上,長年浸淫使他漸漸名聲斐起,再加之凌太師在任上做出了政績,被高調進京,他一下子就在京里出了名。
凌太師驟然得知自己被貶竟然隱有內情,一腔憤怒直沖腦門頂,后來便借某次黨爭余勢,將那個狂悖名士給下了獄,用一樣的手段毀了他的名聲,之后送他上了斷頭臺。
凌高逸多年郁氣盡出,一高興,便連納了幾門貴妾,此時凌老太太才知道,他當年堅持成親的理由,竟是為了擺脫那人的糾纏,并非如她所想的,是對錢氏愛慕傾心。
錢氏連生幾子,個個資質平庸,凌高逸自己絕了官途,便想替家門培養一個接班人,他對長子雖然失望,卻仍替他說了一門顯貴親事,終于盼來了個同他一樣幼聰敏學的長孫。
凌湙扒拉著手指算凌高逸的生辰年歲,一算之下挑了眉,豁,這個凌高逸三十三歲就當爺爺了,這家伙,人生規劃真挺清晰。
可他要為家門培養人才,也不定非要在自己的后代里選啊!凌家不是還有其他幾房?
許是看出了凌湙的疑惑,凌老太太板著臉道,“除了高逸,我只有兩個女兒!
哦,懂了,其他幾房子女都是庶出,這凌太師也不是個好鳥。
凌湙眼神直直露出諷刺,但凌老太太卻似已經接受了現實,聲音淡然,“他發跡后未休棄于我,珍愛我兒更勝其他庶出子,這就夠了!
這就是今時女人的最低要求,只要不休妻,納妾背叛婚姻者,似乎都很平常,便連女人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夫婿已然難得。
凌湙擺手,拉回他最想知道的事情,“那凌大公子與閔仁太子之間,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總不能是閔仁太子一頭熱吧!
凌老太太繞了半天,沒料還是躲不開這話題,一時臉有些陰郁,聲音也沉了下來,“我不知道。”
凌湙驚奇瞪眼,一時竟有些無語,“老太太,這樣就沒意思了。”話都說到這地步了,竟然告訴他不知道?玩兒呢!
凌老太太臉色郁憤,“我要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那樣,我根本不會允許我兒與他來往!蹦芘c閔仁太子成為好友,也是她常得意于人前的炫耀之資,可后來的事情,足以令她后悔頓足。
凌湙仰頭,定定的注視著她,“就算你不知道,但人死之前,必留遺言,凌高逸肯定說了什么!
凌老太太摳手,神情郁悶,“就是他說的我才不信,我兒不可能有愧對于他的地方,在我看來,該是他虧欠了我兒,是他的糾纏不休,才導致了我兒心神受困,命不假年。”
凌湙斜眼,等她解釋。
凌老太太道,“我兒是個非常清心寡欲的人,他就是納了幾房美妾,也少有常駐足的時候,除了對錢氏稍有兩句溫色,其他女人在他眼里都淡的很,但我又知道他恨厭分桃,所以,閔仁太子與他相交時,我便從未往別處猜想,只當他們是忘年交!
可凌高逸一天天的消瘦,神情日漸衰糜,叫她陷入了恐慌,延醫問藥,卻只得到心病還需心藥醫幾個字,偏偏凌高逸從小脾氣就倔,他不肯吐露的事情,別人便是拿死來威脅他,也別想得到結果。
凌老太太攤在椅子上,眼睛直直望著房梁頂,嘴里喃喃道,“他那時病的糊涂了,望著墻壁一角跟人道歉,可那處并沒有人,只他定定的望著墻,說對不起,說他騙了他,說他長了心的,只是……”
只因少時那場遭遇,讓他起了心結,遲遲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又因為各方原因,用真心算計了人,就更覺得是玷污了那份感情,索性就一直埋在了心上,未料少年人情炙灼烈,見他已無生機可言,干脆一把點了個爆雷,也斷了自己的生途。
閔仁太子一直以禮相待,從不曾強過他,凌高逸從一開始的言辭拒絕,到之后被他吸引。
兩個本來就很優秀的人,志趣相投,眼神里都透著靈犀一點的通透,凌高逸一開始當他是個任性胡為的貴子,可漸漸的,自己便受不住那般炙烈的凝視,開始享受少年人如火般的追求。
他一生未曾動過心,未料人到中年,竟叫個毛頭小子撩著了火,望著衛氏漸漸大起來的肚子,他又恨又急,可此時,已容不得他后悔,去表明心跡了。
他從自己的父親那里,推測出了文官集團要用閔仁干的事。
他發現自己阻止不了,頭一次懊悔當年負氣不考科舉的事,如若自己也在朝堂,閔仁當不會孤立無援。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