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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1 章

    賞櫻的事定下后, 待到午休,卯崎栗便被泉鏡花等人帶著前往漩渦咖啡屋,一同吃午飯。而織田作之助則提早幾分鐘離開, 好去將待在家里的五個小朋友帶來, 跟卯崎栗簡單見個面,順便解決午飯問題。

    好在這個時間漩渦咖啡屋里沒有其他顧客, 不會給老板造成什么困擾。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吃完午飯后, 卯崎栗陪好久不見的小朋友們適當玩鬧了一會兒,便向武裝偵探社眾人告別。她表示自己剛回橫濱,還有許多必需的日用品沒有備齊, 得盡快去一趟超市。

    大家也表示理解, 畢竟他們也知道她剛回來,總不好一直留她在偵探社閑聊——也就是他們現在沒什么事,可萬一有委托人上門,對偵探社的影響也不好。

    卯崎栗走出漩渦咖啡屋時,太宰從吧臺前起身, 臉上是平日里慣有的笑意, “我去送送她。”

    不待其他人有所反應,他便徑直推開門,追上離去的卯崎栗, 只留下其余人在漩渦咖啡屋內面面相覷。

    他們想說些什么, 卻礙于織田作之助家五個孩子的存在,最終什么也沒說——盡管小朋友們都大了, 可這種事果然還是不太好讓他們聽見。

    數秒后。

    “太宰那家伙……!”國木田獨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忍無可忍般站起來, 直直往門外走去。

    織田咲樂被國木田獨步的動作驚到,略有幾分擔憂地看向坐在她身邊的織田真嗣, “國木田先生怎么了?”

    “太宰去送兔姐姐不是很正常嗎?”織田真嗣也有幾分摸不著頭腦,他說完這句話后,便用浸滿求知欲的眼神看向在場的“大人們”。

    “……?”

    而不太靠譜的“大人們”腦袋上齊齊冒出肉眼可見的問號。

    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嗎?他們可才斷定,卯崎栗不是太宰的結婚對象來著?

    畢竟卯崎栗看起來脾氣很好,雖然說太宰一直表露出一副跟她相熟的做派,可任誰都看得出,她本人并不領太宰的情。她不僅沒有叫過他,甚至沒有跟他有過眼神交流,怎么看都不像是會跟他登記結婚的樣子。

    由此,武裝偵探社的大部分人便單方面判斷,卯崎栗跟太宰不太熟悉,只是因為她的監護人是森鷗外,還恰巧救了織田作之助,所以太宰才表現出這么個態度。

    可如今,五個孩子卻透露出了他們所不知道的情報。

    “雖然很不爽,但那兩個人,”年紀最大的織田幸介不耐煩地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說出事實:“在交往。”

    織田克巳則笑瞇瞇的,“就算吵架了也很快就能和好。”

    “太宰一直在看兔姐姐呢。”織田優跟著點頭,說出自己方才留意到的小細節。

    許是四年前卯崎栗和太宰相處的場景給他們留下了過于深刻的印象,他們堅信,這兩個人只是暫時吵了架,之后很快就會和好。

    看見孩子們篤定的模樣,以中島敦為首的偵探社眾人,不由得向織田作之助投去含有求助意味的目光,“織田作先生……?”

    “嘛,四年前他們確實在交往。”織田作之助放下勺子,語氣平靜得像在跟人聊與天氣相關的話題,“現在,還要看卯崎小姐。”

    他們四年前在交往,也就是說……

    谷崎潤一郎看起來有些遲疑,“所以,卯崎小姐真的是……”

    谷崎直美回憶起卯崎栗說話時的神態和語氣,以及,她對太宰的刻意回避。她倒是對兩人的關系并不驚訝。

    “那國木田先生……”中島敦的視線逐一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面露擔憂。

    想到剛剛急匆匆跑出去的國木田獨步,眾人皆是陷入沉默:他那是在妨礙人家追老婆啊!

    江戶川亂步用勺子戳戳碗里的年糕,漫不經心地出言安撫大家:“不用擔心那么多啦,畢竟是太宰那家伙。”

    “嗯,太宰沒問題的。”

    “……說的也是。”-

    看著緩步走在前方的卯崎栗,太宰很想說,他有問題。

    三月底的風帶著一絲和軟的暖意,卻無法吹散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堅冰。

    他將雙手背在身后,邁著步子,輕巧地來到卯崎栗身側,略略偏著身子瞅她,“栗小姐,需要我幫忙嗎?”

    卯崎栗難得分給太宰一個眼神。眼底觸及他這略帶幾分少女感的俏皮舉動時,她神色不自覺地便柔和下來。

    太宰將她細微的變化收入眼底,他也不說破,僅是拿期待的目光看她,等她給出答案。

    只是,盡管態度有所軟化,卯崎栗卻不打算接他的話——她甚至不愿跟他多說半句話,僅是在最為簡單地搖頭后便越過他,繼續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太宰如她所愿。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凝視著她的背影,長長、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國木田獨步遲一步追來時,看見的便是太宰注視著卯崎栗背影的場景。他那雙總是帶笑的鳶眸沉寂著,有且僅有化不開的凝澀。

    國木田獨步原本到了嘴邊的說教哽在喉頭,一時間竟是徹底冷靜下來。

    只不過作為同樣誤會太宰跟卯崎栗沒什么的人之一,他來不及細想便扶了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最后半是嘆息,半是感慨般對人勸誡道:“既然結婚了,就不要再去招惹無辜的女孩子。”

    這樣對他們雙方都不好,對太宰那位結婚對象更是疑似出軌的犯罪預告。更不要說,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對偵探社的外在形象也……

    “栗小姐才不無辜啦。”在國木田獨步說出下文之前,太宰果斷地打斷他,哼哼著低聲抱怨起來,“明明是她跟我求的婚——”

    國木田獨步被太宰說得有幾分頭痛,想也沒想地便重復:“就算是人家跟你求的——”

    “哈啊?!”

    太宰聳聳肩,狠狠地呼出一大口氣,撒開步子就往前跑,“再不好好挽回栗小姐,她就要跟我離婚了啦,所以我先走了哦——”

    他沙色風衣的衣擺在空中打出一個俏皮的旋,浸滿春日的氣息。

    “等、等等!太宰你站住!”-

    卯崎栗回到家附近的超市,推著購物車慢慢采購必需品。事實上,因為她寒暑假會回來住,所以家里缺的東西并不多,只是需要適當補充替換一些,然后再采購一些食材或小零食。

    用采購當借口離開,倒也不算是她說謊。

    獨自生活四年,卯崎栗對采購一事得心應手。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買完東西,左手拎著一袋食材,右手拎著一袋日用品,便神色平靜地往超市的出口走。

    ……說起來。

    她拒絕他了。

    他主動來問她要不要幫忙,卻被她拒絕了。

    她是不是拒絕得再委婉一點才好?

    她那樣,會讓他覺得不安嗎?

    卯崎栗頓在原地,旋即垂下雙眸,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好像,有一點不知道該怎么跟太宰相處。

    她可以像以前那樣對他笑、跟他說話嗎?

    她真的不會……再聯系不上他嗎?

    卯崎栗咬著唇,攥緊手下的購物袋,眼眶微熱。她眼前霧蒙蒙的,看得不太真切。只是,她沒再停下腳步,而是如每一個看似平常的行人一樣,安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沒叫旁人注意她分毫。

    下一秒,有人拎過她

    手里較重的那袋購物袋,又有溫熱的手掌落于她發頂,輕柔地揉了揉她腦袋,“怎么露出那樣的表情啊。”來人溫聲安撫她,嘴里說著調笑的話,語氣卻很溫柔,“我現在可是在重新追求栗小姐誒。”

    “要是覺得這樣不好,就考慮考慮答應我?”

    卯崎栗心下一顫,卻動作極快地偏過頭,迅速將溢出來的淚水擦去,隨即才不輕不重地懟他,“太宰君,經常翹班嗎?”

    “……”太宰,太宰被她這一針見血的話噎了半晌,只好主動伸手去拿過她手里另一袋購物袋,可他的眼神到底是有些飄,“唔……這個嘛……今天天氣真好呀。”

    對象應該不會因為他不像以前那樣……呃,艱苦奮斗?而徹底拋棄他吧?

    光聽太宰這句話,卯崎栗就知道,像今天這樣的事并不少——不然中島敦和泉鏡花也不會到處找他,還說會被國木田獨步說教。堵上對方的嘴后,她彎彎仍然殘留著購物袋提手觸感的手指,沒再說話,安靜地使喚送上門來的勞動力。

    她沒有再次拒絕他,像是默認了他那句“正在追求她”一樣,一點點放低底線。

    超市距離卯崎栗家很近。兩人一路無言地步入公寓,一同乘上電梯。

    這一路上,卯崎栗只管目視前方,沒有再分給太宰半個眼神。可臨近家門時,她卻無意間看見,太宰的鬢發因汗濕而緊緊貼著他臉頰。

    她原想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帕,可她手指頓了頓,卻終究按下了自己的舉動——她不想多事,不愿意給他用還手帕來找自己的由頭。

    只是,他這汗還是得擦。

    萬一之后吹了風感冒……他難受不說,或許還要賴上她,要她怎么怎么樣。

    ……也有可能直接跑她家來住著。

    就她現在這個狀態,跟他住一起……

    卯崎栗心中思索著,指尖撫上電子鎖,將門打開。而太宰乖巧地拎著兩袋購物袋站在門邊,她不喊他,他也就不動,單單眨著一雙會說話的漂亮眼睛看她。

    卯崎栗看他一眼,強迫自己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過去四年,太宰原本還帶有幾分少年氣息的五官完全長開,特別是他那雙色澤綺麗的鳶眸,隨著他年歲增長,愈發惹眼惑人起來。

    她接過他拎在手里的購物袋,半斂著眸子低聲道:“在這里等我一下。”

    她這話便是沒有邀請太宰進門的意思——可話又說回來,他知道她家的密碼,邀不邀請的,全看他自己自覺罷了。

    留下這樣一句話后,卯崎栗便拎著兩袋購物袋進門,沒再回頭看他。

    她沒能察覺到,在她回避與他對視的時候,太宰纖長的眼睫微微顫了顫,恍若豎起雙耳的貓咪緩緩耷拉下耳朵,失落得緊。

    太宰的唇拉平,又重新抿出柔和的弧度。門半開著,他看得出來,卯崎栗暫時沒有瞞著他、或是要趕他走的意思。于是他便毫無顧忌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看她隨手將購物袋放在玄關,脫下鞋,直接踩著襪子便往房內走。

    數十秒后,卯崎栗拿著一小盒牛奶和兩張紙巾回到玄關,平淡地遞給他,“謝禮。”說這話的時候,她仍然沒有看他,就像是……不愿與他對視那般。

    “慢走不送。”

    她這逐客令下得平靜且淡然,好似他們之間沒有那段曾經,也仿佛昨日她崩潰的那場大哭不曾存在一般。

    太宰也沒有死纏爛打。他淺淺“嗯”了一聲,主動后退一步,近乎乖巧地替人關上門。

    “咔噠”聲過后,他凝視著眼前這扇防盜門,自言自語般低喃:“……哎呀,沒有以前那么呆,也沒有那么好哄了。”

    可不好哄才好。

    這樣,他才能更加珍惜她,不會擅自替她做決定。

    第 182 章

    關上防盜門后, 卯崎栗背靠著門,低頭不語。終有長長的嘆息消散在空氣里,不為任何人所在意。

    將買來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好后, 卯崎栗睡了個短暫的午覺, 便從被窩里爬出來,懶洋洋地摸出本書來看, 順便思考賞櫻那天, 她要做些什么帶過去。

    想到賞櫻的事,她拿出手機,去看上午谷崎直美拉她進的小群。可惜的是, 小群里靜悄悄的, 沒有人往里面發東西。

    也對,現在基本是他們上班的時間,群里安靜才正常。

    谷崎小姐是高中生,還是高三,等四月開學之后, 她應該也沒什么時間去偵探社兼職, 或者是出來玩了。

    ……

    ……

    賞櫻的事,他還記得嗎?

    大概只是巧合吧。

    卯崎栗眼睫微顫,最終認命地呼出一口氣, 承認自己心思并不在書上。

    可那又如何呢?-

    調整好心態后, 卯崎栗換好衣服出門,打算兌現昨天跟愛麗絲的承諾, 去見她。不過,以往總是直達的電梯, 如今卻在她下面一層停下。

    電梯門應聲而開,卯崎栗抬眸對上來人的雙眼, 熟稔地招呼道:“嗯?出差剛回來?”

    “嘛,算是吧。”中原中也摸摸頭頂的帽子,對卯崎栗點點頭,言行舉止里透露出一股熟悉的隨意。

    卯崎栗彎唇,露出一個略帶幾分調侃意味的笑,“明明再遲一點回來就能把工作賴掉了呢。”她跟中原中也認識好一段時間,十分清楚對方稱得上是“慘無人道”的作息習慣,“天天只睡那么幾個小時,真的會長不高的哦。”

    “……要你管啊。”知道對方這是在關心他,可中原中也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電梯繼續往下,卯崎栗的聲音也在繼續,“我的糖果可沒辦法治療因為睡眠不足而縮短的身高。”

    “?!”

    中原中也面露難掩的驚訝。而卯崎栗從他臉上窺出了,極為明顯的“睡眠不足原來還會導致身高縮短嗎”的驚疑。

    她沒忍住又是一笑,思緒卻飄到某個光長個子不長肉的笨蛋身上:但是,那家伙也經常……啊。

    卯崎栗面上還未能表露出幾分不對,中原中也便反應過來,她又在騙自己,“我說你!學什么不好,偏偏學那個繃……”

    脫口而出的話說到一半,他便像卡殼般突兀地噤聲,小心地觀察她的表情。

    卯崎栗仿佛沒聽見中原中也的話似的,僅是十分平和地笑著。

    “……不想笑就別笑。”中原中也移開視線,不想去看卯崎栗臉上的笑,“還是以前會冷臉的樣子順眼。”

    聽見中原中也的抱怨,卯崎栗彎彎眸子,“誒,原來中原先生喜歡那樣的?對你愛答不理的?”

    “……嘖,我可沒有說那種話。”中原中也率先走出電梯,隨即又站在一旁,偏頭問她,“要坐我的車嗎?”

    卯崎栗一面點頭應下,一面卻又故作玄虛地放慢語速,“如果是摩托車的話……”

    “想得美。”中原中也頭也不回地懟她——他知道她不會坐他的摩托車后座,只是嘴上故意這么說而已。

    來接中原中也的車就停在公寓門口,兩人一同坐上轎車后座后,便陷入一股無端的沉默中去。

    數分鐘后,中原中也遲疑著開口了:“你……”

    “見過了哦,你最討厭的家伙。”卯崎栗單手托腮看著車窗外后退的街景,音色散漫地答道。她不知道,她如今這副做派,像極了以往太宰懶洋洋對人答話的模樣。

    依稀從卯崎栗身上窺出幾分太宰的影子,再加上她方才那句話,中原中也沒再開口。

    微不可聞的嘆息之后,卯崎栗故意用陰陽怪氣語氣開口:“明明前不久才來我這里拿過兔子糖果,中原先生卻半個字都沒說呢。”

    ——森鷗外每個月都會派人去她那里帶兔子糖果回來,大多數時候是大佐,但偶爾也會是中原中也。

    “我……”

    不愿讓中原中也過于愧疚,卯崎栗慢吞吞地打斷他的話:“森先生昨天也沒說。”

    “首領他……”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說不出話:他總不能說,首領巴不得她和太宰離婚吧?

    車外深淺不一的光掠過卯崎

    栗的面龐,她漫不經心地應聲:“我知道的。”這句話之后,她又嘆息般輕聲道:“所以也別勸我。”

    “那就別太好說話。”這么些年相處下來,中原中也知道,卯崎栗到底有多容易心軟,“那個繃帶混蛋,就該讓他多吃點苦。”

    說完,中原中也不由得回想起,他跟太宰碰面時威脅過他的事:他對太宰說,要把他現在的事告訴她。

    結果,那個總是嬉皮笑臉,在正事前處變不驚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怔愣的模樣——就好像是,猝不及防被人觸及到難以愈合的傷口一樣,呆在原地。

    盡管太宰愣神的時間很短,可中原中也到底是跟他搭檔過多次,又怎么會看漏他那一瞬的分心。

    他和卯崎栗,他們兩人,明明互相惦記著對方,卻都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卯崎栗望著自己在車窗上的倒影,噗嗤一笑,“不知道中原先生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

    她之前說,讓他不要當著她的面,說太宰的壞話。

    仔細想想,這個要求還真是任性又霸道。

    聞言,中原中也一愣,半晌才回憶起幾年前卯崎栗說過的這句話——說實話,那之后他跟她聊到太宰的次數并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順便替尾崎紅葉提上一嘴,也鮮少會說他“壞話”。

    但是剛剛那個,算是壞話嗎?

    “不過,大家都這么說啊……”

    見卯崎栗沒揪著不放,中原中也不自覺松了口氣,“紅葉姐也勸過你很多次吧。”他說著頓了頓,不是特別情愿地將后文吐露而出,“‘男人都靠不住’……之類的。”

    卯崎栗眨眨眼睛,頗有幾分好笑地偏過頭,看中原中也一眼。

    許是卯崎栗這一眼里含有的調侃意味過濃,中原中也忿忿道:“當然我不在那個范圍內!我還是很靠譜的!”

    “但是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可信度好像不高?”

    “喂!!!”

    轎車恰巧停穩,卯崎栗輕輕打開車門,轉過頭對中原中也笑道,“但總之,謝謝你,中原先生。”

    旋即她便起身下車,輕巧地將車門關上。

    “……嘛。”中原中也沒什么意義地應聲,多少放下心來。

    畢竟,他們也算是老交情了-

    卯崎栗來到首領辦公室的時候,尾崎紅葉難得也在——說是難得,是因為她的辦公室在另外一幢樓,她很少會直接跑到森鷗外的辦公室來。

    看見卯崎栗敲門進來,一身茜色吊染和服的尾崎紅葉掩唇笑道:“阿栗回來啦。”

    “紅葉姐。”卯崎栗對她揚起個大大的笑,又看向坐在辦公桌前的森鷗外和愛麗絲,“森先生,愛麗絲。”

    愛麗絲放下畫筆,一溜煙兒地跑到卯崎栗身邊,好心情地牽住她的手晃悠,“阿兔阿兔——”

    沒有人能否認,她們兩人站在一起時極為養眼。

    看夠兩個女孩子親昵的模樣后,尾崎紅葉走到卯崎栗身側,抬手在她發頂比了比,“阿栗似乎又長高了?”

    “哪有那么夸張嘛。”被尾崎紅葉這個親近的舉動逗樂,卯崎栗沒忍住又是一笑,“這個動作要是放到中原先生身上,他絕對會氣到爆炸哦?”

    想到自己一手帶出來的中原中也,尾崎紅葉不置可否地笑出聲,“呼……中也那小子。”

    “說起來……”卯崎栗剛起了個頭,視線便飄向森鷗外,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現在畢竟還是上班時間,她就這么拉著尾崎紅葉敘舊也怪不好的。

    在看見對方明顯的頷首動作后,她才放心地說出下文,“小鏡花她……”

    “阿栗見到她了?”尾崎紅葉稍顯驚訝地對上卯崎栗的眼睛,神色里不免帶上幾分擔憂:她若是見到泉鏡花,那是不是也……

    卯崎栗摸摸愛麗絲的腦袋,又對尾崎紅葉笑笑,“她看起來很開心哦。”

    “……那再好不過。”

    對于泉鏡花的選擇,即便尾崎紅葉不多說,卯崎栗也看得出來。不過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適合自己走的路罷。

    提到泉鏡花的話題,尾崎紅葉快速瞥森鷗外一眼,不再過多猶豫,“所以,太宰……”

    “……嗯,見到了。”卯崎栗面色如常地答道。她指尖滑過愛麗絲柔順的長發,在輕聲征得小姑娘同意后,很是熟練地開始給她編辮子。

    可她這樣平淡的一句話,卻恍若一石激起千層浪,叫森鷗外下意識地便豎起耳朵,開始仔細聽她們聊天。

    尾崎紅葉微微挑眉。她很清楚,看卯崎栗的樣子,應該是沒有松口,所以才會是現在這副不咸不淡的模樣,不然提到太宰……她怕是一早便不好意思了。

    于是尾崎紅葉甩了甩寬大的袖口,光明正大地開地圖炮:“男人少有靠得住的,如果那小子也不行,趁早把他甩了。”

    作為在場唯一的男性,森鷗外……不敢說話。

    卯崎栗失笑。她故意給森鷗外拋去個滿是調笑意味的眼神,朗聲應下尾崎紅葉的話。現在,也就只有尾崎紅葉敢端著“姐姐”的架子,勸她或是開玩笑,她當然得好好珍惜。

    她在首領辦公室跟尾崎紅葉聊了會兒天后,又陪愛麗絲玩了個夠。

    森鷗外留她一起吃晚飯,她也沒拒絕。蹭完這頓美味的晚飯,她才與依依不舍的愛麗絲道別,和昨天一樣,獨自往家走。

    不過,令卯崎栗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會在回家路上,碰到一個略有幾分奇妙的組合。

    第 183 章

    芥川龍之介、芥川銀, 以及樋口一葉。

    看見芥川龍之介跟芥川銀在一起不奇怪,看見他跟樋口一葉在一起也不奇怪,但他們三個人湊到一起……這個組合就怎么看怎么微妙。

    總結一下就是, 芥川兄妹以及目前單戀哥哥, 試圖在妹妹面前刷點好感的……戀慕者組合?

    ——樋口一葉對芥川龍之介毫不掩飾的喜歡,卯崎栗自然看得出來。

    “好久不見。”卯崎栗主動對他們三人揮揮手, 自然地走到芥川銀身側, 與他們并肩而行。

    芥川龍之介等人對她打招呼的聲音倒是怪整齊的:“兔小姐。”

    “你們三個人會碰到一起,總感覺很稀奇。”卯崎栗將雙手背在身后,微微偏著身子看他們。

    “是這樣嗎?”

    樋口一葉尷尬地笑笑。她猛地回想起, 她之前誤以為芥川銀跟芥川龍之介在交往, 想知道芥川銀是誰,一直追著人家跑的事。

    “因為,小銀跟芥川君是兄妹的事,組織內沒有多少人知道嘛。”

    “說的也是……”

    芥川兄妹都不太說話,因此主要聊天的人便成了卯崎栗和樋口一葉。

    盡管這個時候樋口一葉更想專注地偷瞄芥川龍之介, 可她確實很喜歡卯崎栗:她知道芥川龍之介一直對這位兔小姐很敬重——沒什么男女之情的那種敬重。再加上對方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 很容易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當然,她會這樣毫無芥蒂地靠近對方,最主要還是因為……對方在組織內, 有一個算不得秘密的已婚傳言。

    “兔小姐這次畢業之后還要去東京嗎?”

    樋口一葉也去卯崎栗所在的藥房取過藥, 知道她沒有加入組織,實際卻在為組織提供“解藥”, 算是編外成員。

    卯崎栗搖搖頭,再次說出已經回答過好多次的答案:“打算先在藥房里上一段時間班, 之后就再說啦。”她卷卷身前的頭發,目光放遠, “可能會回去讀研?”

    聽見她這句話,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對視一眼,莫名有幾分欲言又止。

    卯崎栗收回視線時,看見的便是芥川銀滿是擔憂的雙眸。她大概猜得到,他們是想跟她說太宰的事。

    “如果是太宰君的事……不用說了哦,我已經知道了。”卯崎栗雙手交疊,無奈地伸了個懶腰。周圍人跟她說這件事的次數一多,

    她不知為何,憑空便生出幾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擺爛感。

    芥川兄妹將卯崎栗的反應收入眼底,猜測大抵是所有認識她的人,都小心地跟她說了這件事。

    樋口一葉看看打啞謎似的另外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太宰君’……?”她呆呆地眨眨眼睛,半晌才將這個名字跟那位“全身都流淌著黑色血液”的太宰聯系在一起,“是指那個……”

    她隱隱聽聞過一些傳聞,但從未把卯崎栗已婚的事跟那個人聯系在一起。

    不會真是她想的那樣吧?

    “簡單來說,就是……”卯崎栗也沒想到,事到如今,她居然還有給人解釋她和太宰的事的時候,“我和太宰君分居四年,寫作已婚實際……”

    “離異”這個詞,她怎么也說不出口,更何況,現在他們之間的關系沒辦法用“離異”來形容。好在她適當的留白反而更加給了人的想象余地,樋口一葉極其順利地自動補充了后面那個詞,面露震驚。

    她說話的音調比適才高上些許,“哈?但是……”

    但是那個人,一上來就問她,愿不愿意跟他殉情……?而且看偵探社那群人的反應,好像他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去搭訕人……

    樋口一葉的神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有幾分不對,只是當著芥川龍之介的面,她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說這件事。她支支吾吾半天,到最后還是沒能說出口,只好想著回家后再給卯崎栗發消息解釋——對方的聯系方式她也是有的。

    至于她不小心把這件事拋在腦后,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想起,那自然是后話了。

    和芥川龍之介等人一同走了一段路后,卯崎栗便在岔路口與他們道別,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當她回到家洗漱完畢,從冰箱里摸出一盒牛奶小口小口地喝著的時候,她白天被拉進的小群仿佛嗅到了夜晚的氣息,逐漸活躍起來。

    卯崎栗也便順勢加入群聊,跟谷崎直美等人商量賞櫻的具體事宜:時間定在這周六,地點是距離她家和偵探社員工宿舍都很近的公園,泉鏡花和中島敦兩人一貫起得早,會先行去占位置,吃的就由與謝野晶子和國木田獨步負責等等……

    回憶起幾年前,跟太宰他們一起賞過的櫻花,卯崎栗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在手機上打出一小排字。

    「我也做一點飯團帶過去吧,就是量估計不會很多。」

    「大歡迎!卯崎小姐只要不勉強自己就好,帶多少大家都吃得掉!」

    「賢治君,是大胃王。」

    「好,那我就放心做了!」

    「卯崎小姐能喝酒的吧?我帶點紅酒去。」

    「能喝的,不過飯團配紅酒還是第一次ww」

    「國木田那邊大概率會準備清酒,卯崎小姐可以都試著喝一點,我還是更喜歡紅酒的口感。」

    「原來如此,這次我會試試看的。」

    「哎呀呀,是我和小鏡花無法涉足的領域呢~」

    「不管怎么說,未成年還是禁止飲酒的,直美你忍忍吧。」

    「等你們成年了就能喝啦。」

    商量完賞櫻的事后,卯崎栗看著那個被她一直置頂的、屬于太宰的聊天框,最終認命地切換賬號,久違地登錄小號去看她幾年前加的那個群。

    八卦小群看起來很熱鬧,似乎是在說她回來的事。

    卯崎栗手指一頓。她猛地想到,如果她之前經常看這個八卦小群的話……是不是能提早知道太宰的消息?

    看樣子,至少他之前就跟港口Mafia這邊聯系上了,只是……

    他一直沒有來找她而已。

    ……就算提早得到他的消息又能如何呢?

    知道與不知道,都不能改變他拖到現在才來見她的事實。

    卯崎栗不知第幾次嘆氣,開始認真翻看群內的消息。

    「U是坐N的車來的誒……」

    「D和U到底會怎么樣啊,好難過,第一次這么真情實感地磕一對……」

    「U不是,一直沒有去辦離婚嗎?至少她這邊應該……」

    「但是D啊!最關鍵的難道不是D嗎?那個腦子聰明到可怕的D……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當時跟U登記完就失蹤了,Boss也沒說什么,還給他留著干部的位置。」

    「可是他現在不是在我們對頭那邊嗎?這算是聯姻?」

    「草,聯姻www」

    「如果是聯姻,我CP還有HE的可能嗎?救救DU吧,求求了!」

    「先不說聯不聯姻的,我好心疼U啊啊啊啊!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沒有一個靠得住的!」

    「雖然DU以前真的很好磕,但我現在只勸分……」

    「附議,有沒有人能勸勸U?」

    「怎么可能沒有人勸過,Boss操心得都發際線上移了,干部O那么喜歡U,肯定也勸過很多次。」

    「哎,有一種女兒被負心漢欺負了的感覺。」

    「我也……」

    「不過現在U大學畢業回來了,搞不好D會重新追她呢?畢竟之前怎么看怎么尷尬嘛。」

    「但愿如此吧……」

    看到這里,卯崎栗眼波微轉,又回想起自己今天對太宰的回避。

    她很確定,自己還喜歡他,就是……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跟他相處。

    想看他,卻又不敢多看,想待在他身邊,卻又不敢久待。

    一上來就牽手接吻,會顯得太過熟稔,可像今天這樣回避,又顯得過于生疏。

    她分明還貪戀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懷念他的體溫,卻不知道該如何親近他。

    ……她怕自己會推開他。

    就在這個時候,驟響的手機提示音吸引了卯崎栗的注意。她看著手機屏幕上方提示著的,來自白雪知琉的來電,沒什么猶豫地便按下接聽鍵。

    「兔兔晚上好——今天還好嗎?」

    聽著白雪知琉元氣的嗓音,卯崎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簡單地敘述完今天發生的事,一并將周末的賞櫻,以及她方才的不安傾吐而出。

    說完郁結于心的苦惱,她握緊手機,聲音聽起來有幾分低落,“知琉……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明明昨天,知琉給過她提議的。

    白雪知琉倒是很冷靜:「那就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誒?”

    手機另一端,坐在窗前的白雪知琉抬頭,看向天邊清冷的圓月,聲音清晰地傳達到卯崎栗那一頭:「兔兔喜歡他對吧?昨天我提的那些……」不待卯崎栗回話,她便接著說道,「對不起,是我沒好好考慮兔兔的情況。」

    “……”

    卯崎栗沒有說話,腦海中浮現出今天太宰來找她時,面上帶笑的模樣。

    他本來就是很別扭的人,被她那樣拒絕,也不知道……會不會受傷。

    「你喜歡他對吧?」白雪知琉像是希望她認真面對這個問題一般,嚴肅地重復了一遍,又將這句話擴充細化,「想見到他,想對他笑,想跟他親近。」

    「喜歡這種感情,非常不可理喻。」

    留出一小段時間,好讓卯崎栗能夠理清自己的思緒后,白雪知琉用帶笑的語氣安撫她,「不是說要一起去賞櫻嘛?到時候看他會不會偷偷看你。」說完這話,她回想起人家偷偷跑大學來看卯崎栗的模樣,嘴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我打賭,絕對會哦。」

    「你只是有些不安而已,如果他確實想要重新追求你,一定會先消除你的不安,所以別擔心。」

    “……嗯。”再度開口時,卯崎栗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許多,帶著一股釋然的味道,“謝謝你,知琉。”

    「不用謝啦——兔兔安慰了我四年,我才安慰你兩天,怎么想都是我賺了嘛。」

    而且,兔兔她難得會有這樣迷茫不安的時候。

    明明平時溫柔開朗、率直又可靠

    ,結果碰上喜歡的人……果然還是會不安啊。

    白雪知琉享受著夜間微涼的春風,隨手挽了挽隨風飄動的長發。

    雖然兔兔可能沒辦法一下子想通,但她還是希望他們能盡快和好。

    她還想看他們秀恩愛呢。

    第 184 章

    在白雪知琉的耐心開導下, 卯崎栗重新打起精神,將注意力放到周末的活動上來。

    她覺得白雪知琉有一點說得很對:如果太宰真的想重新追她……那么他首先得消除她的不安。在那份持續了四年的不安完全煙消云散之前,她恐怕沒辦法毫無芥蒂地跟他親近。

    但她現在顯得太過于油鹽不進, 他或許有些無從下手。至少, 這個機會她得給他才行。

    在卯崎栗的思考下,時間很快便來到她與偵探社等人約好一起去賞櫻的當天。

    她如前幾年那般起了個大早, 從冰箱里取出相應的食材, 開始制作她曾經做過一次的櫻花飯團。

    捏制完顏色清新應景的櫻花飯團之后,她想了想,感覺玉子燒和章魚小香腸之類的小食, 偵探社那邊應該會準備, 她便打算再做個可樂餅就收手。

    不過……

    想起這幾天仔細思考過后得出的結論,卯崎栗垂下眼睛,認命地拿過放在柜子里的蟹肉罐頭,往可樂餅里加蟹肉。

    ……他吃得出來的吧。

    再如何告訴自己,只是因為她也喜歡蟹肉, 所以她才會往可樂餅里加這一樣食材, 也只是自欺欺人。

    那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認,她就是為他做的。

    將做好的飯團和可樂餅打包好,放入便當盒中后, 卯崎栗換上一條淺奶黃色的連衣裙, 在外面套了件淺藍色的針織衫,便提著便當盒打開家門。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怎么, 就在她打開門的同時,她隔壁那扇防盜門也發出一聲“咔噠”的聲響, 緩緩打開。

    卯崎栗提著便當盒的手一緊。她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隔壁的動靜,心里卻在第無數次演練, 接下來她應該露出的表情、說出口的話。

    走出門后,她轉過身,目不斜視地將門關好,余光卻落在隔壁那個人身上。

    “早上好。”在她將門關上后,太宰才瞅準時機一般出聲問好。他的語氣聽起來和前幾天差別不大,嗓音清越溫潤,好似裹挾著乍暖還寒的春風,溫溫涼涼,又極其悅耳。

    卯崎栗雙眸半斂,慢吞吞地回應:“早上好。”她說著,像是鼓起勇氣一般慢慢抬眸,對上他溫和的目光,“……太宰君。”

    心思通透如太宰,自然聽得出她這句問安里暗藏的柔軟。

    “嗯!”他一面笑得雙眸彎彎,一面朗聲應下,頗有幾分傻樂著的味道。

    卯崎栗收回落在太宰身上的視線,不由得在心中腹誹:……只是很簡單的“早上好”而已,他至于開心成這樣嗎。

    太宰可不管卯崎栗心里在想什么。他臉上帶笑,主動提過卯崎栗手中的便當盒,和她并肩而行。

    他有著肉眼可見的好心情。

    “……”

    笨蛋。

    看見太宰這副尾巴幾乎要翹上天似的模樣,卯崎栗悄悄在心里罵他,也沒管他能不能猜到自己此時的想法。

    下一秒,太宰眼巴巴地瞅著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道:“栗小姐,剛剛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罵我?”

    卯崎栗一噎,半晌才鎮定地回答他:“……沒有。”

    太宰端詳著她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模樣,心中暗自判斷:不管罵沒罵,想肯定是想了。

    再者,她就算罵……也只是毫無殺傷力的“笨蛋”,她就沒什么罵人的詞匯,根本不痛不癢。

    愿意念著他就是好的。

    如今,就算是一點點甜意,都顯得彌足珍貴。

    “笨蛋。”

    卯崎栗將太宰若有所思的模樣收入眼底,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地懟他。她字正腔圓,無比清晰地將這句笨蛋說出口——反正他那么聰明,肯定也沒幾個人說他是笨蛋,她說說他怎么了?

    太宰眨眨眼,順暢無比地接話:“這我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哦?”

    卯崎栗沒忍住看他一眼,眼神里卻含著一股“我就是罵你笨蛋了,你能拿我怎么樣”的嬌嗔。

    這一眼,叫人看了就心軟。

    太宰又是好心情地彎彎眸子,眉眼間浸著明朗卻柔軟的笑意,恍若能讓人目眩神迷,“但今天心情好,當作沒聽到也可以——”

    任誰都看得出,他現在心情確實很好。

    太宰余光留意著卯崎栗垂在身側的手,到底是克制地沒有去牽她。

    兩人無言地并肩而行,氣氛卻與前幾日大不相同,流淌著一股煦暖的春日氣息。

    谷崎直美等人選定的公園離卯崎栗家并不遠,沒走多久,兩人便抵達目的地。

    卯崎栗面色平靜,心里悄悄算著從她家來公園的距離:算得上近,但他還是愿意來幫她拿便當盒,也算是對她上心。

    “栗小姐,我們進去?”

    “嗯。”

    甫一步入公園,卯崎栗便看見了提早到場,在櫻樹下鋪好野餐墊的偵探社眾人。她頓了頓,不再猶豫,率先朝他們走去。

    而太宰則神情自若地跟在她身側,一雙長腿邁得閑適且自在。

    看見他們一起來,偵探社眾人神色各異,卻也沒有說什么。

    那天國木田獨步沒能追上太宰,獨自回來時一臉恍惚的模樣,依然留在他們心底。

    那個時候,總是很靠譜的國木田獨步保持著好似做夢一般的神情,呆滯地告訴他們……

    “卯崎小姐,就是太宰的結婚對象。”

    拋下這樣一個大家多少能預料到的消息后,國木田獨步又定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還是卯崎小姐,呃,對太宰逼的婚。”

    “?!”

    國木田獨步這句話仿佛冷水入油鍋,叫偵探社眾人皆是面露震驚——只除了很少會驚訝的織田作之助。

    不是,就算太宰那張臉再怎么好看得人神共憤,她應該也不至于會干出這種事吧?!

    就算是江戶川亂步也沒能料到,那兩人之間,竟然是卯崎栗……

    ——正因為他判斷得出,國木田獨步說的是事實,所以他才會驚訝。

    “但、但是,卯崎小姐剛剛……”

    所有人都在心中替中島敦補足了他未能完全說出口的話:她剛剛對待太宰的態度,著實值得深思。

    那種由內而外散發而出的“我跟他不熟”、“不想跟他多說話”……

    實在摸不準這對小夫妻的想法,偵探社眾人也只好眼觀鼻鼻觀心,佯裝不知,盡可能以平常心來看待這兩人,以免被卷入古怪的紛爭中去。

    就算、就算他們兩個人一起來這邊,大概……也還沒說開吧?

    看氣氛不像。

    偵探社的人不敢動,一點都不敢動。

    卯崎栗和太宰倒是表現得自然,一個笑瞇瞇地將手中的便當盒遞給泉鏡花,另一個則很是自覺地開始幫忙。

    眼見著他們對周圍人的態度與前幾日相同,眾人也便放下被吊起的心,鎮定下來。

    卯崎栗幫著與謝野晶子和谷崎直美擺放便當盒、一次性餐具和紙杯等東西,而太宰則因為不敢在她面前說自殺的事火上澆油,一直拉著國木田獨步閑聊。

    雖然“閑”的只有太宰,被氣得想破口大罵的永遠只有國木田獨步一人。

    “國木田君國木田君,早上來賞櫻對身體最好哦,因為早上的櫻花會散發出一股對人體有益的香氣,讓人一整天都精神滿滿,能一直工作一整天!”

    “居然會這樣……早上來賞櫻對身體最好……嗯……”

    “誒嘿。”

    “……太!宰!”

    “嗚哇!國木田君好暴力——”

    從跟國木田獨步打鬧著的太宰身上收回視線,卯崎栗替織田作之助將野餐巾鋪好,好讓五個小朋友們一會兒也有空間玩鬧。

    大致收拾完后,與謝野晶子給她遞來一杯櫻茶,“空腹喝酒不太好。”

    這是在解釋,她為什么沒有倒紅酒給她,而是倒了櫻茶給她。

    “嗯,謝謝你,與謝野小姐。”卯崎栗自然不會辜負她一片好意。她接過一次性紙杯,小口地抿了一口。

    谷崎直美一一打開眾人帶來的便當,方便大家拿取食物。

    打開卯崎栗那只便當盒后,她看著躺在便當盒中的櫻花飯團,低呼道:“卯崎小姐很擅長料理嗎?”

    “也不算?就是經常做而已。”

    顏色清新且很是顯眼的櫻花飯團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太宰的目光混于其中,他看著飯團,眼底不自覺滑過一絲懷念。

    織田作之助端著櫻茶,接話道:“

    卯崎小姐很謙虛。”

    “既然織田作先生這么說,卯崎小姐的手藝肯定不差。”國木田獨步推推眼鏡,肯定道——他看起來很信任織田作之助的判斷。

    泉鏡花率先拿起一只飯團送到嘴邊,“兔小姐,做飯很好吃。”

    卯崎栗端起便當盒在眾人間轉了一圈,將飯團分出去,“就別夸我了,吃的都堵不住你們的嘴!”

    她這話里帶著些親昵的羞惱,輕易地便拉近了跟所有人的距離。

    “好吃!”中島敦咬下飯團后,不由得脫口而出。

    谷崎潤一郎盯著手中咬了一口的飯團喃喃,“是稍微放了一些醋?”旋即他抬起頭,有些難為情地對卯崎栗夸贊道:“味道特別好。”

    谷崎直美說過,在家里基本是谷崎潤一郎做飯,他會去研究飯團的調味并不奇怪。

    見櫻花飯團合大家的口味,卯崎栗也便放下心來。

    她仔細地留意著太宰的反應,卻發現他沒有拿飯團,而是悄悄伸出筷子,從另一只便當盒里夾出一只可樂餅。

    太宰夾起可樂餅送到嘴邊,輕輕咬下一口——他先對可樂餅下手,不過是因為……他覺得,這可樂餅里有驚喜。

    果不其然,唇齒忠誠地嘗出了蟹肉的鮮甜味兒,這難以察覺的一絲絲甜意自舌尖直達心底,令他眉眼舒展,面色柔和。

    他撩起眸子,光明正大地朝卯崎栗的方向看去,卻恰好跟她的視線撞個正著。

    卯崎栗一驚,本能地想移開目光,卻在下一秒看見,那面容秀麗青年微微彎了眉梢,竟是難得對她露出一個略帶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太宰這個笑蠱得她呼吸一滯。她狼狽地移開視線,卻不知太宰也在同時低下頭,專注地盯著他碟子里的可樂餅,好像能把它盯出朵花來似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有貓膩。

    偏生將太宰低頭這一動作看在眼里的,是個不經事兒的。

    “太宰先生?怎么了嗎?”中島敦愣愣地看著太宰,總覺得他如今這副全神貫注盯著可樂餅,猶如跟可樂餅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樣有些不對勁。

    太宰不動聲色地抬手,撥弄臉側的頭發,暗中揉了一把發燙的耳尖,拖長嗓音應道:“沒什么——”

    只是,好久沒吃到她做的東西了而已。

    卯崎栗將太宰和中島敦的對話聽在心里,默不作聲地拿起一只織田作之助做的咖喱飯團,就著櫻茶小口小口地品嘗起來。

    發現可樂餅內藏玄機的人接二連三地出現。

    “嗯?這個可樂餅里面,是放了蟹肉?”

    “蟹肉?”

    “真的誒,還是……”

    還是蟹肉罐頭里的那種蟹肉。

    這下,偵探社眾人看向卯崎栗的目光,不經多上幾分善意的探究:那個誰,不是最喜歡蟹肉罐頭了嗎?平時還老是跟他們抱怨貴。

    卯崎栗臉頰微熱,面上卻故作鎮定地夾起一塊可樂餅,“咔嚓”咬下。

    喜歡吃蟹肉的又不是只有他!

    雖然她確實是特地給他做的,但那又怎樣。

    第 185 章

    也不知是想替卯崎栗解圍還是如何, 與謝野晶子拿過放在一旁的紅酒,淺淺倒了一些在一次性紙杯里,最后將杯子遞給她。

    “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卯崎栗知道, 與謝野晶子是在說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的事。

    她淺笑著接過人家好意遞來的紙杯, 輕聲對她道謝。

    與謝野晶子對她搖搖頭,示意她不用在意, 旋即她舉起手中的紅酒瓶, 對在場的成年人士問道:“你們要嗎?”

    “我還是更喜歡彈珠汽水。”江戶川亂步頭也不抬地舉起他面前的彈珠汽水,含糊拒絕。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大家帶來的吃食上。

    太宰終于將他那一小只可樂餅消滅完,抽過紙巾擦擦嘴角, “嗯……早上更想喝清酒呢。”他說著, 朝國木田獨步促狹一笑,“就拜托你了國木田君!”

    “要喝就自己來倒!”國木田獨步不滿地看太宰一眼,給他指指放在他附近的酒瓶。

    織田作之助搖搖頭,極其理智地拒絕,“我還要帶他們回去, 就不喝了。”

    卯崎栗順著織田作之助的目光, 看向正在另一張野餐墊上愉快玩鬧的孩子們——織田作之助似乎是開車帶他們來的。

    偵探社眾人基本也知道織田作之助的情況,與謝野晶子便不再看織田作之助,而是轉向唯一一個沒有表態的國木田獨步, “國木田也是清酒對吧。”她聳聳肩, 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紅酒細品,“一群不懂得紅酒的好的人。”

    太宰拿指尖撥弄著清酒酒瓶, 好似漫不經心般開口:“我覺得國木田君應該去喝紅酒才對——”

    “為什……不,我就不該問你為什么!”國木田獨步滿臉頭痛地呼出一口氣, 一把奪過太宰面前的酒瓶,“少說兩句!”

    結果, 他還是好好地給太宰倒上了小半杯清酒。

    卯崎栗笑得眉眼彎彎,卻顧及國木田獨步的臉面,沒好笑出聲來。她小口小口地抿著與謝野晶子倒給她的紅酒,注視著不遠處中島敦等人照看孩子們的身影,輕輕呼出一口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太宰一點點蹭到她身邊,他也不說話,就是很單純地坐在她身側,仔細捕捉著自她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

    卯崎栗偏過頭時,看見的便是打著旋兒的櫻花花瓣,慢悠悠落至他發頂的模樣。他蓬松柔軟的黑發上,落了一點小巧卻亮眼的粉,憑空為他添上一抹屬于春日的和暖味道。

    她腦海里驟然浮現出那年春天,森鷗外帶著他們幾人一起出去賞櫻時的記憶。那個時候,也有櫻花落到他身上。

    太宰有著一副被神明眷顧的好相貌,就連落櫻也偏愛他,非要往他身上飄。

    她喜歡的人,什么都不做也很好。

    與幾年前不同的是,這一回,卯崎栗并沒有唐突地伸手,替太宰取下落在他發間的落櫻。

    她只是輕聲開口喊他,“太宰君。”

    “怎么啦?”太宰放下紙杯,幅度極小地偏頭看她。

    卯崎栗注視著他被酒液瑩潤過的唇,暗自咽下心中浮現的想法。

    她垂下眸子,聲音聽起來低低的,浸著幾分水潤的味道,“……沒什么。”

    許是太久不喝酒,她有些醉了。

    “誒——把人的好奇心勾起來之后就不管了嗎?”太宰忿忿地瞅她一眼,視線落在她微紅的耳尖上,沒有說破。

    卯崎栗尚且不知自己已然暴露,她凝眸看向緩緩飄落的櫻花,語氣平淡地強調,“……真的沒什么。”

    見她這四年來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太宰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假的”,也沒敢讓她聽見,省得她鬧脾氣。

    因著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賞櫻,所以就算碰了酒,大家也都很有分寸,并沒有多喝。

    就在卯崎栗覺得時間似乎差不多了的時候,太宰探出指尖,勾勾她垂落的針織衫的一角,壓低嗓音喊她,“栗小姐。”

    青年人嗓音本就溫潤醇厚,被他這么一壓,憑空便生出幾分叫人多想的磁性與性感來。

    卯崎栗一愣,近乎條件反射地應他,“嗯?”

    這么應完聲,她又嫌自己應得太快,莫名地生出

    幾分羞惱來。

    “有想帶栗小姐去的地方,”太宰留意著卯崎栗神色,將斟酌許久的話慢慢說出口,“就在這附近,不遠的。”

    卯崎栗還沉浸在方才的羞惱中,沒有馬上應聲。

    太宰的指尖勾著她衣角輕輕晃了晃,像在借此跟她撒嬌似的,“可以嗎?”

    說實話,這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邀請。卯崎栗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該拒絕,還是該應下。

    她半斂著雙眸,低聲在心里問自己:她想去嗎?

    發覺卯崎栗的態度并不強硬,甚至有軟化的意思,太宰想也沒想地便捉住她手腕,拉過她踩上各自的鞋,直接把人帶跑。

    “等……!”

    好在這會兒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一眾未成年身上,太宰和卯崎栗的悄聲離去并沒有引起大家的關注。

    只有江戶川亂步懶散地睜開翠色的眼睛,注視著兩人離開的身影。他收回視線,伸手捏起一根竹簽,將竹簽那端的章魚小香腸送進嘴里。

    打擾別人談戀愛會遭報應的,這種事他可不干-

    太宰神神秘秘地拉著卯崎栗繞開偵探社眾人,直到跑出公園才停下腳步。

    “……呼,到這里應該就好了。”

    太宰夸張地呼出一口氣,轉過頭對卯崎栗笑。他清麗的眉眼間綴滿笑意,并著一彎撩人的春色,惑人得緊。

    一時不察,卯崎栗被他這個笑容俘虜,浮上心頭的疑惑也被她徹底拋在腦后。

    太宰的手依然圈著她手腕,溫熱的體溫透過他指腹,一點又一點煨著她的。這種難言的溫度莫名叫人臉熱。

    他握住她手腕,極其可愛地來回晃了一番,嗓音甜得仿佛裹著一層黏稠的蜜,“既然栗小姐都跟我出來了,就陪我去嘛。”

    卯崎栗,卯崎栗說不出話。

    什么叫“既然都跟他出來了”,到底是誰把她拉出來的啊?

    可她現在獨自回去,又會顯得過于刻意,因此,她最終只能嘆著氣,應下太宰的請求。

    “誒嘿。”

    聽見對方如他所料得那般應下,太宰臉上的笑更深了幾分。他猶豫數秒,原本想假裝自己沒有意識到,但在仔細思考后,他最終還是松開了握著她手腕的手——要是被她誤會成自己得寸進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兩人再度并肩而行,不同的是,這次領導的人是太宰。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太宰沒有賣關子,而是立刻對卯崎栗公布答案,“這里是偵探社的員工宿舍。”他看著明顯有一處不和諧的院子,對她微微一笑,“院子也算是偵探社的,所以……”

    他這么說著,緩步走到那個略微隆起的土坑前,拿過放在一旁的鉗子,開始撥弄略有幾分焦黑的泥土。

    卯崎栗盯著太宰平靜的臉,腦海中驟然閃現出某個有些離譜的想法。

    下一秒,太宰控制著鉗子,將埋在坑中的什么夾了出來——盡管被錫紙包裹著,可光是用猜的,卯崎栗都能猜出,那是一只烤紅薯。

    錫紙邊緣還沾著一些化為灰燼的碎屑。聯系起靠在墻邊的麻布口袋……

    卯崎栗剛想開口,太宰卻徑直將烤紅薯放到她跟前,恰巧趕在她之前開口道:“栗小姐嘗嘗看?應該還熱著。”

    他用這種方式回避她的提問,希望她自己得出答案。

    卯崎栗撫平連衣裙的裙擺,蹲下身,試探性地去碰放在她跟前的這只烤紅薯。發現錫紙并不太燙,她便大著膽子拿過烤紅薯,稍稍抖去上面沾到的灰燼,剝開最外層的錫紙來。

    而太宰則將自己的那只烤紅薯挑出來放在另一邊,“我把這里清理一下,晚點如果被國木田君看見,又要被他說教啦。”

    “……我還以為。”卯崎栗剝錫紙的動作頓了頓,話到了嘴邊,卻轉了個彎,“我還以為,太宰君不怕國木田先生的說教呢。”

    太宰聽得出,她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句話,卻也應她,“……嗯,是不怕哦。”他妥帖地避開卯崎栗,將燒完的灰燼攏在一起,“但是生氣次數多了,國木田君也會煩惱的嘛。”

    這么說完,他偏過頭,對人燦然一笑,“我超貼心的——”

    他笑得雙眸彎彎,眉梢也浸著幾分明朗快活的味道。

    卯崎栗被太宰這話逗得一笑,險些連剝開的烤紅薯都忘了吃。

    就在這個時候,太宰伸出手,輕柔地揉了揉她腦袋。他向來貼心,這只手沒碰過任何泥沙與灰燼,不會弄臟她的頭發。

    “!”

    她看見他站在春日柔和的光里,光線將他流暢的面部線條暈染得有幾分模糊,“不用著急。”他的嗓音落在春風里,又輕又軟,“正在追求栗小姐的我都不著急,怎么本人還急上啦?”

    卯崎栗一愣。她好像從未想過這個可能。

    她是在著急嗎?

    “還是說……”太宰低低地笑了笑,富有磁性的音色裹挾著笑意。

    他沒再說下去,卯崎栗也知道,接在后頭的,無非就是一些調侃她的話,只是現在他沒什么膽子說出口。于是她沉默著,泄憤般咬了口香甜軟糯的烤紅薯。

    ……但是,他都記得。

    瞅著卯崎栗乖乖蹲著吃烤紅薯的模樣,太宰失笑。他加快速度,雙手并用著將化為灰燼的櫻花花瓣撥進麻布袋里,打算晚點處理。

    到院子自帶的水龍頭處洗過手后,他又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小盒牛奶,遞到差不多將烤紅薯吃完的卯崎栗面前。

    “解解酒。”

    卯崎栗看他一眼,倒也沒拒絕他,難得乖巧地接了。

    隨后太宰便跟她剛剛一樣,圍著已經被填平的土坑剝開錫紙,默不作聲地吃著與記憶中味道有些不同的櫻花烤紅薯。只是,他的余光始終落在咬著吸管,小口小口地喝著牛奶的卯崎栗身上。

    說實話,重逢之后,她從來沒在他面前露出過這么乖巧好欺負的模樣。

    他想捉弄她,卻終究不忍心。

    最終,太宰放棄般呼出一口氣,不再收斂自己的視線,散漫卻專注地注視著她。

    而卯崎栗……說實話,她有些頂不住了。

    ……吃烤紅薯就吃烤紅薯,干嘛一直盯著她看。

    她又不下飯。

    而且,兩個人蹲在院子的土坑前吃烤紅薯什么的,好像傻子。

    這么想著,她嘴邊的弧度卻是微微上揚的。

    第 186 章

    卯崎栗軟化的態度落在太宰眼里, 很是明顯。

    他知道的,她向來好哄,就算現在難度加大, 卻也僅僅是在“好哄”的基礎上加大。只要他耐心些、坦率些, 基本沒什么問題。

    ——他很清楚自己的“弱點”-

    盡管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是怎么收集櫻花花瓣, 又是怎么一個人搗鼓出這兩只櫻花烤紅薯的, 但……

    這份心意,她確實收到了。

    她咬著吸管,安靜地等太宰將他手中的烤紅薯吃完, 盡量忽視來自對方的灼灼目光。

    在太宰終于慢吞吞地吃完他那只烤紅薯后, 兩人一同將院子里的其他垃圾收拾好,又在院子里洗了手,最后才一起回到方才賞櫻的公園。

    被太宰拉出來時候,卯崎栗還未意識到,可現在……面對偵探社一眾略有幾分揶揄的眼神, 她強裝鎮定地接過泉鏡花替她收拾好的

    弋

    便當盒, 盡可能不暴露半點兒心虛。

    說實話,哪有人賞櫻賞到一半跟他們社員跑了的,也就是偵探社的成員心大, 不介意這一點。

    比起略有幾分僵硬的卯崎栗, 太宰倒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樣——當然,也有可能他實在太厚臉皮, 完全不介意自己被他人調侃。

    與偵探社的人告別后,卯崎栗一個人慢慢走回家。

    他們賞櫻的公園確實離她家, 也離偵探社的員工宿舍不遠,可她與其他人并不順路——他們要回的地方, 在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過卯崎栗怎么說也是個成年人,現在是白天,再加上她剛剛喝的紅酒不多,所以與謝野晶子等人只囑咐她,讓她到家后往她們幾人的小群里發個消息報平安。

    卯崎栗回到家,給與謝野晶子等人報了平安,便簡單沖了個澡,倒頭就睡。

    午飯她打算睡醒之后再說。她上午吃得著實不少,要是睡醒之后還不餓,她就打算隨便糊弄過去——偶爾這樣一次也沒關系。

    雖說早上卯崎栗喝得不算多,可適量的酒精起到了很好的助眠作用,再加上太宰上午的舉動確實叫人舒心,所以她這趟午覺睡得很好。

    睡醒之后,她放空心神,懶洋洋地盯著米白色的天花板發呆。她腦海里徐徐浮現上午太宰輕聲安撫她的模樣。

    或許,真的是他說得那樣。

    她在著急。在為自己不像以往那般親近他、習慣他而著急,也在為他們之間的那道裂痕而著急。

    越是推開他,她越是得不到自己所渴望的東西。

    好在她喜歡的人足夠耐心,也足夠溫柔體貼,愿意由著她性子來。

    說起來,也不知道偵探社的大家,知不知道他在院子里搞了那么一出。

    不會真的被國木田先生訓吧?

    ……他看起來很開心,真的太好了。

    這么想著,卯崎栗翻過身,去夠床頭柜的抽屜。

    而原木色的抽屜被徹底拉開后,顯露出躺在深處的兩只首飾盒。

    卯崎栗取出那只幾乎沒有什么使用痕跡的戒指盒,輕輕打開。

    散發著柔柔幽光的月光石戒指嵌于戒指盒內,精巧得叫人心驚。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枚戒指取出來,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戒指內側刻著的字符,「D&U」。

    什么幾乎沒有使用痕跡,不過是她太過愛惜,每每打開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笨手笨腳,弄出什么意外來。

    ——那一天之后,卯崎栗就不再戴過這枚戒指。

    給她戴上的人杳無音信,她也便跟圖個念想似的,默默將戒指放回戒指盒,未曾再戴過。

    就連那條綴有月光石的項鏈,她也不常拿出來,只會在六月十八日,也就是他們交往紀念日那天拿出來戴。

    她害怕自己會睹物思人,便盡可能地叫自己不去想起它們。

    現在,他們有在慢慢靠近,應該就不用那么小心了吧……?-

    當晚,卯崎栗跟白雪知琉聊了聊白天發生的事,也將自己現在的想法一并告訴她。

    白雪知琉很高興好友能想通——雖然太宰那幾句話幾乎頂過她這兩天對人費盡心思的安慰,可卯崎栗本人能調整好心態比什么都重要。

    人家對象是個心思通透的,應該用不著她操心,兩人很快就能和好。

    卯崎栗并不知道白雪知琉所想。可她怎么也沒想到,翌日傍晚,她家門外難得響起了門鈴聲。

    彼時卯崎栗正在煮咖喱。聽見陌生的門鈴聲時,她還愣了愣。直到數秒后,她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剛剛的聲音,似乎是她家門鈴發出來的。

    于是她連圍裙都沒來得及摘便直奔玄關,透過基本不使用的可視鈴來觀察訪客。

    站在門外的,是帶著一臉笑容看著鏡頭的太宰。

    卯崎栗撇撇嘴,抬手將門打開半個身位,警惕地沒有完全打開。

    雖然她也知道,現在會來找她的也就只有他。

    見卯崎栗警戒心這么強,不等她開口問話,太宰便主動揚起無害的笑,用很是乖巧的語氣解釋道:“嗯……我來乘勝追擊了?”

    “……”

    他這話還不如不說。

    心里這么腹誹著,卯崎栗嘴上卻沒反駁他。

    只是,她的手也依然撐在門后,沒有主動將門打開。

    見狀,太宰好笑地嘆了口氣,將他藏在身后的東西拎出來,對她晃晃,“我帶了蟹肉罐頭來哦,好歹讓我蹭一頓飯吧?”

    “看在昨天那頓烤紅薯的份上。”他慢悠悠地補上這后半句話,似乎很篤定自己不會被拒絕。

    卯崎栗瞥他一眼,沒有輕易松口,“我的晚飯是咖喱。”

    言下之意就是,他拿著蟹肉罐頭來也不頂用。

    太宰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雙眸晶亮,“現在加入蟹肉罐頭再煮一會兒也來得及——”

    他自然聞得出空氣中的咖喱味兒,可誰叫某些人以前也不是沒做過蟹肉咖喱呢?這理由可站不住腳。

    卯崎栗撐著門的手一緊。最終,她只能順從自己的心意,放人進來。

    “……只是吃飯的話。”

    “誒嘿。”太宰笑吟吟地看著她,好脾氣地跟著她重復,像是在保證什么,“只是吃飯。”

    “約法三章”后,卯崎栗后退一步,放太宰進門。盡管按對方那個一米八的大高個兒,他若是要硬闖,她也攔不住。

    跟她“談判”,不過是他愿意罷了。

    卯崎栗從柜子里取出客用拖鞋放在地上,便轉身走回廚房,沒再管太宰。

    誰讓他知道她家的密碼,之前也自己進來過一次,搞不好……比她本人還熟悉她家。

    ——這倒是卯崎栗誤會了。

    太宰之前確實來過她家不假,次數也不少,可他到底是偷著上門,每次都只會去她房間,壓根不會在客廳或者其他地方停留。

    就算去她房間,他也僅僅是干坐著,沒有做一些多余或者奇怪的事——如果偶爾心血來潮,替她打掃衛生不算奇怪的事的話。

    太·可疑的田螺姑娘·宰第一次堂堂正正登門,視線不動聲色地在室內轉了一圈,卻沒能找到些他熟悉的存在:例如某只黑貓抱枕,再例如某只兔子抱枕。

    說他不失落,那的確是假話。不過他的情緒波動也不大,畢竟卯崎栗肯放他進來,就已經算不錯了。

    太宰晃晃自己拎著的手提袋,乖乖走到餐桌前坐下,也不拿出蟹肉罐頭來提醒卯崎栗。

    他們心知肚明,蟹肉罐頭不過是借口,雙方都沒有往今天的晚飯里加蟹肉的打算。

    說來也巧,太宰來得時間正正好,卯崎栗還沒煮飯,這會兒她倒是能連他的份一塊兒煮了,省得他事后又跟她鬧。

    幸好現在的科技足夠發達,不會讓他們多等。

    ……跟他獨處,她還是有一點點別扭。

    卯崎栗正這么想著,太宰溫潤的嗓音卻是徑直在她身后響起,“需要幫忙嗎?”

    “!”

    卯崎栗端著量米杯的手一頓,故作鎮定地將裝好米的量米杯塞到他手里,簡單吐出一個詞,“……煮飯。”

    “好哦。”太宰應得干脆,卻只換來卯崎栗的沉默。

    說起來,以前他們也是這樣,一個在做飯,另一個就負責去淘米煮飯,絕對不會在旁邊干看著。

    卯崎栗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仔細攪拌著鍋中的咖喱,不再多想。

    咖喱煮好后,他們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著兩人重逢以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頓飯。

    卯崎栗不說話,太宰便與她統一戰線,維持食不言的良好作風。

    直到兩人一言不發地將咖喱飯吃完,卯崎栗才用眼神示意他,飯吃完了,他可以走了。

    太宰眨眨眼睛,倏然從他帶來的袋子里摸出

    弋

    一瓶威士忌擺到桌上。

    “……?”

    卯崎栗看看太宰,又看看他拿出來的威士忌,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困惑。

    太宰拿出的這瓶威士忌是開封過的,不過看酒液高度,它的主人只淺嘗了一點兒,便重新將它封起。

    她剛想開口說她不喝,便直愣愣地看見太宰伸出手,自顧自地便將好端端立著的威士忌酒瓶給推倒。

    她呆呆地眨眼,腦海中猛地躥出……貓咪毫不心虛地用貓爪把東西弄倒的景象。

    就,不是……

    啊?他又不是真的貓?他在干什么?

    四年不見,他真的完全貓化了嗎?

    卯崎栗下意識地便忽視了,威士忌酒瓶被放倒那一瞬時發出的聲音。她的心思完全放在太宰身上,即便她再如何努力掩飾,也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看著卯崎栗傻乎乎盯著他看的震驚模樣,太宰是好氣又好笑。

    差不多得了!

    對他的黑貓濾鏡都多少年了,怎么半點兒不帶弱化的?

    他想方設法哄她呢,結果她又把他看作貓!

    第 187 章

    太宰沒忍住, 伸手捏捏卯崎栗鼻尖,故意惡聲惡氣地道:“栗小姐又在胡思亂想!”嘴里說著這樣抱怨的話,可他眉梢上, 分明攀著明朗松快的笑意。

    盡管戀人依然將二十二歲的他看作是以往的小黑貓, 讓他多少有些羞惱,但……這讓他回想起以前。

    卯崎栗默默移開視線, 沒有否認太宰的話。

    既然不是貓化……

    那他剛剛是想干嘛?

    就他那個伸手把酒瓶推倒的動作……再加上是他做的, 只會讓人想到貓吧?

    讀出卯崎栗心中的想法,太宰反駁不了她什么,只能默默地把威士忌酒瓶扶起來, 當著她的面再推倒一次。

    這一回, 卯崎栗清楚地聽見,倒下的威士忌酒瓶發出了有些奇怪,但非常可愛的聲音。

    “……咦。”

    卯崎栗撩起眸子看太宰一眼,又立刻低頭,去觀察威士忌酒瓶。

    剛剛那個聲音, “Der”的一聲, 好似圓滾滾的水珠,鉚足了勁兒想擠過狹窄的縫隙,帶著一股水潤的Q彈感。

    “剛剛那個聲音, 是不是很可愛?”

    這么說著, 太宰第三次將威士忌酒瓶扶起,在卯崎栗面前重復著將酒瓶推倒的動作。

    他這個動作, 再加上酒瓶發出的可愛聲音,叫她雙眸彎彎, 噗嗤一聲笑出來。

    太宰將她笑著的模樣收入眼底,眨巴眨巴眼睛, 尾音微微上揚,“只有喝了一點的威士忌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哦。”

    他這句略帶幾分俏皮的話里,帶著一股向她邀功,希望她夸夸他的孩子氣。

    卯崎栗注視著他纖長的眼睫,晶亮的雙眸,以及因為單手托腮而鼓起的一小塊臉頰肉,最后又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

    ……他好可愛。

    不是少年時仗著相貌,略帶幾分幼態與青澀感的可愛,而是那種……很會對人撒嬌,讓人發自內心想順著他的可愛。

    但不管怎么說,他都很會利用自己的那副好皮相。

    ……看著就讓人心軟。

    沒得到夸獎,太宰也不惱。

    他仿佛沒察覺卯崎栗的想法似的,自顧自地將酒瓶扶起,推到她面前,“要試試嗎?”

    面對太宰的邀請,卯崎栗有些不愿應下:推倒酒瓶什么的,總感覺好幼稚。可聯想到方才酒瓶倒地時發出的可愛聲音,她又有些蠢蠢欲動。

    見卯崎栗在猶豫,太宰也不催她,就只是維持著單手托腮的姿勢,微微笑著看她。

    最終,卯崎栗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抵在威士忌酒瓶的頂端,慢慢將它推倒。

    “Der。”

    隨著酒瓶中的酒液傾倒,酒瓶發出一聲極為可愛的聲響。

    聽見這聲音,卯崎栗嘴邊浮現出柔軟的笑。她的注意力都在酒瓶上,自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太宰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溫柔且繾綣,恍若初春的融雪,帶著一股清潤松快的味道。

    太宰順手扶起威士忌酒瓶,仿佛只是無意般開口問她,“要不要喝一點?”

    “……不要。”這么拒絕完,卯崎栗才慢半拍地補上基本沒什么用的理由,“要是喝了,它就發不出這個聲音了。”

    意思是他也別喝。

    太宰不由得失笑。他知道她還警惕著,也便沒再勸她。

    “既然栗小姐這么說,這瓶酒就留著啦。”面上說著這樣的話,太宰的指尖點在酒瓶頂端,卻又在卯崎栗移開視線的時候,猛地將酒瓶推倒。

    對上卯崎栗投來的視線,他乖巧地對她笑笑,“要不要約個時間一起去Lupin?還能順便見見現在天天熬夜加班的安吾。”

    卯崎栗愈發覺得,太宰如今的動作像只漫不經心的貓咪。

    她半晌才回道:“……坂口先生都忙到那個程度了,還是讓他好好加油吧。”

    這便是拒絕的意思。

    太宰假裝自己沒聽出來卯崎栗委婉的拒絕,順著這個話題繼續說,“安吾要是知道栗小姐這么貼心,一定會感動得哭出來——”

    “他回特務科之后一直很忙,雖然換了手機,但原來那個賬號還收得到消息。

    “栗小姐要是愿意,可以找個時間去跟他閑聊,給他本來就忙的工作火上澆油。”

    看著太宰滿臉的幸災樂禍——畢竟他現在可是閑人一個,偵探社的大家都愿意縱著他——卯崎栗有些無語,又有些想笑。

    她自是看得出,太宰與坂口安吾之間并不存在“臥底”一事帶來的芥蒂。雖然她跟坂口安吾也算是朋友,但他們之間本就不像太宰那樣熟稔。

    四年沒聯系的現在,他們終究是生疏了。

    如果坂口安吾跟織田作之助一樣,如今都在武裝偵探社,有那么一個重新熟悉起來的契機倒還好——卯崎栗很清楚,因為太宰的存在,接下來她跟武裝偵探社打交道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將那份遺憾暫且放進某個角落。

    于她而言,現在太宰比較重要。

    卯崎栗卷卷身前的頭發,注視著太宰不知道第幾次將酒瓶扶起的舉動,另一只手在他之前,搶先將酒瓶推倒。

    “Der。”

    “……?”

    太宰略有幾分迷茫地看著她,色澤綺麗的鳶眸中滿是無辜,以及一點兒不甚明顯的委屈。

    卯崎栗被他看得心軟,不自覺地便替他將酒瓶扶起來。

    扶起酒瓶后,她認認真真地凝視著太宰的眼睛開口道:“……太宰君應該也知道,我還……”說到這里,她頓了頓,有幾分難以啟齒般垂下眸子,“喜歡你的事。”

    “!”

    饒是太宰也沒想到,他這么快便能重新聽見她說喜歡。

    事實上,卯崎栗剛剛也在猶豫,她該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件事。

    認識的人越來越多后,她才發現,自己原本那個會率直說喜歡的性格,好像跟周圍的人有一點格格不入。所以這幾年為了不惹上麻煩,除去對親近人以外,她不再說這樣容易惹人誤會的話。

    開口的次數越來越少,也便導致,她現在面對太宰說這話時,極其不自在。

    卯崎栗努力壓下耳尖的熱意,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鎮定一些,“但是……”

    “但是栗小姐還有些生氣,所以需要看我的表現。”許是知道她有些不好開口,太宰主動接過話頭,代替她說出她的想法,“是這樣吧?”

    卯崎栗張張嘴,感覺太宰說得也沒錯,便簡單地應了個“嗯”。

    看著她小心翼翼注視著自己的模樣,太宰原本想向她要些甜頭,比如問她,能不能抱抱她什么的,可他最后只是抬手摸摸她頭發,沒有插科打諢。

    “栗小姐愿意跟我說這個……”他說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眉眼間暈染開柔和的笑意,“我很開心。”

    比起預想和猜測,她愿意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讓他安心,比什么都來得珍貴。

    她到底還是心軟。

    卯崎栗從他舒展開的眉眼上收回視線。她雙眸半斂,并未應聲。

    太宰見好就收,主動從桌前站起身,“所以今天我就先回去啦。”他說話語氣很軟,帶著一股跟人撒嬌的味道,“栗小姐不送送我嗎?”

    卯崎栗捏著酒瓶的手緊了緊,剛想起身,卻又聽太宰如此開口道:“嗯——算啦。”

    他的語氣依然是俏皮柔軟的,聽不出半分差錯。

    “過幾天見,栗小姐。”于是她便只來得及看見他的背影,以及他微紅的耳根。

    “……好。”

    什么嘛,還以為他多能呢,結果不還是跟她一樣。

    不過不得不說,太宰離開后,卯崎栗狠狠松了口氣。她將他帶來卻沒帶走的威士忌收進柜子里,旋即起身走進房間。

    她走到衣柜前拉開柜門,露出藏在衣柜里的東西來。

    這些打包收好的東西大多有兩個共同點:它們都是兔子形狀的,也都是太宰送給她,或是“寄存”在她這里的。

    只除了壓在箱底的、某樣見不得人的東西——準確來說,是某樣見不得太宰的東西。

    它雖然勉強也算是有著兔子的外形,但……只有在卯崎栗做了那種夢,想他實在想得狠了,才會被她拿出來使用。

    卯崎栗蹲在衣柜前,思索著好藏東西的其他地點。

    只有這個,絕對、絕對不能被他發現-

    度過回來的第一個周末后,卯崎栗抽空去港口Mafia補充了這個月的兔子糖果。

    她本身就是個閑不住的人,既然太宰這邊她打算慢慢來,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再像以前寒暑假時一樣,找個藥房上班。

    不過,和那個時候相比,如今的她已經考出藥劑師資格證,能當個正經藥劑師了。

    就在卯崎栗蠢蠢欲動,想要自己找個藥房先上班的時候,森鷗外罕見地給她撥來一通電話。

    「阿兔最近休息得怎么樣?」

    森鷗外溫文爾雅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

    “休息得骨頭都軟了。”卯崎栗自我調侃著答道,“正想著找點事情做。”

    她知道,森鷗外鮮少打電話同她閑聊。他會直接打電話給她,只可能是告訴她什么事。

    果不其然,聽見卯崎栗這話后,森鷗外極其順暢地提議道:「這樣的話,阿兔要不要去我朋友開的私立醫院看看?」

    “誒?”卯崎栗有些驚訝,她不是沒有猜到森鷗外會給她“安排”個工作,但她沒想到,他會直接讓她去私立醫院。

    森鷗外的話還在繼續:「前兩天跟他聊到醫院的事,我感覺阿兔可以去那邊試試哦?」他說著,放緩語速,語氣溫和,「因為阿兔不是說之后還會回東京讀研?現在先在私立醫院里熟悉一下也好。」

    「他們是我們的合作對象,多少知道你的情況,不用擔心他太過于壓榨你,或者是太過優待你。」森鷗外的聲音逐漸帶上幾分笑意,卯崎栗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愛麗絲在電話那頭嚷著什么。

    森鷗外低聲安撫了愛麗絲一句,又接著對卯崎栗說話,語氣間并沒有強迫的意思,「當然,阿兔如果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拒絕,只是正好有這個機會,我來跟你說一聲而已。」

    “我又不是笨蛋,森先生都替我考慮好了,我為什么要拒絕啦?”

    卯崎栗知道森鷗外的一片好意。

    私立醫院的藥劑部和藥房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盡管她之前也有在醫院實習過,可實習和上班到底還是不一樣。現在她去了解了解,學習一些新東西也不錯,而且這樣也省了她重新去找工作的功夫。

    翌日,卯崎栗去港口Mafia大樓,與森鷗外的朋友實際見了個面。在了解過醫院的具體情況后,她便爽快地決定入職,準備重新回歸到兩點一線的生活中去。

    第 188 章

    在卯崎栗決定入職的當晚, 太宰主動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栗小姐是不是準備去上班了?」

    “咦。”

    看到消息的剎那,卯崎栗奇怪地低呼出聲。她一面疑惑,一面打字回復太宰。

    「下周一會去津和綜合醫院藥劑部報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決定入職的消息, 只有森先生和愛麗絲, 以及作為院長的遠山先生知道才對。

    太宰君,是真的會預卜先知嘛?

    事實上, 太宰不過是了解她而已。這四年里, 他斷斷續續觀察著她,知道她現在習慣將自己的生活排得滿滿當當的。對她來說,休息一個多星期已經足夠, 再這樣無所事事下去……她恐怕要無聊得長蘑菇。

    因此, 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主動給她發去消息,問問情況。

    得到卯崎栗的回復后,太宰緊接著問出第二個問題。

    「私立醫院的話,下班時間會很遲嗎?」

    面對這個問題, 卯崎栗雖然想不通太宰是怎么知道的, 也想不出他問這個有什么打算,可她并沒有藏著掖著,而是直接將自己的上下班時間告訴他。

    「跟公立醫院差別不大, 上午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 中間有一個小時的午休。」

    太宰問得直白卻又小心,卯崎栗若是看不出他是在打探她的上下班時間, 那也白讀這四年大學了。她心中浮現出一個微小的可能。

    下一秒,太宰的回復抵達她面前。

    「嗯——這樣啊, 我知道了!」

    「先提前恭喜栗小姐入職啦。」

    「(貓貓撒花.gif)」

    他的回答看不出任何破綻,好像只是單純地關心了她一句。

    卯崎栗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 見狀,簡單地給他發去一個表示感謝的表情包,便不再回話。

    誰讓她還沒“消氣”?-

    將太宰那段話拋在腦后,卯崎栗開始了在津和綜合醫院藥劑部工作的第一天。作為新人,她認認真真地跟在帶她的前輩身邊,學習在醫院藥房中工作時的各種要點。

    盡管之前她不是沒有去醫院實習過,可那個時候醫院里的藥劑師大多會將他們當成孩子、當作來學習的學生,并沒有將他們放到“同事”的角度上來看待,學習的東西到底有限。

    而現在,雖然因為森鷗外的關系,她大概率還是會被人多加照顧,但總歸與讀書的時候不同。

    結結實實地把太宰忘了一天后,卯崎栗結束一天的工作,換下工作服,提上包回家。

    津和綜合醫院離她家還算近,走路大概十五分鐘就能到,挺方便的——如果再遠一些,她恐怕就會考慮坐電車或者自己開車。

    只能說,森先生考慮得真的很周到。

    這么想著,卯崎栗緩步走到醫院門口,卻猝不及防被某個身影吸引了視線。

    來人背對著她,穿著一身極為顯眼的沙色風衣。他站在來往的人群里,身高腿長,光是背影,便叫人難以移開視線。

    自她告訴太宰她的上下班時間后,一直有一朵微弱的火苗在她心底悄悄燃燒。此時此刻,原本顫巍巍的火苗如遇柔和的春風,逐漸壯大,燙得她有些難受。

    太宰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卯崎栗的手被帆布袋粗糙的肩帶磨得生疼,她卻毫不在意。

    她走到太宰身后站定,盡可能用最為平靜的語氣喊他,“……太宰君。”

    聽見她的聲音,太宰偏過身子,對上她的視線,“栗小姐。”他那雙鳶眸中盛有恍如晨間霧靄般的笑意,朦朧卻柔和,“我們回去吧?”

    “……嗯。”

    太宰看看卯崎栗揪著帆布袋肩帶的手,徑直朝她伸出手。他對著她掌心朝上

    ,卻什么都沒說,像是希望她自己判斷,他問她要的是什么。

    卯崎栗攥著肩帶手松了松。她來不及多想,便順勢將手中的帆布包遞給他。

    被她抓得有些皺巴巴的肩帶落到太宰掌心里,他感受著自手上傳來的重量,倏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

    卯崎栗略有幾分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么是這樣一個反應。

    太宰對她搖搖頭,好心情地彎唇一笑,“沒什么。”

    說完這話他便主動走到卯崎栗身旁,與她并肩而行,一同往她家走去。

    兩人之間微微保持了一小段距離,就算卯崎栗的手垂在身側,也不至于碰到太宰的。

    這個時間是通勤高峰期,無論是車還是人都一樣。

    卯崎栗注視著周遭的人群,余光卻小心地落在太宰身上。

    因此,她無意間發現,每當行人稍稍增多時,他都會不動聲色地替她擋去一部分人潮,紳士到了極致。

    街道上逐一點起代表夜晚的霓虹燈。卯崎栗耳中,路人與同伴的交談聲、汽車輪胎軋過道路而發出的輕微聲響都漸漸遠去,只剩下太宰清越溫潤的嗓音。

    “栗小姐的晚飯打算怎么辦?”

    他用猶如天籟的聲音,與她聊起滿是人間煙火氣的話題。

    卯崎栗壓下嘴邊的笑,告訴他一個帶有熱油氣息,以及“滋啦滋啦”動靜的答案:“吃煎餃。”

    “煎餃啊……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太宰點點頭,旋即又自顧自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餡兒的。”

    卯崎栗只當自己沒有聽到——這話叫她怎么接?順著這個話題下去,最后十有八九會變成他到她家來吃煎餃,她……大概還真拒絕不了他。

    所以,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順著這個話題下去。

    這么一想,卯崎栗忽然想到,比起她家,津和綜合醫院離偵探社的員工宿舍要更近一些。她還記得偵探社員工宿舍的位置,明明送她回家于太宰而言,是繞遠路。

    等把她送回家,他再回員工宿舍……啊。

    太宰連著兩次從她家隔壁出來的事歷歷在目。

    卯崎栗頓了頓,決定搞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宰君一會兒是要回公寓?”她恰到好處地欲言又止,“但是,那邊不是已經……”

    “那個啊……嗯……”太宰也不知是樂意配合她還是如何,十分心虛地移開視線,沒有看她。

    事實上,森鷗外保留著太宰的所有東西的事——包括干部的位置,卯崎栗是知道的。

    但是……

    “所以,森先生壓根就不知道,你在偷偷用以前的房產。”卯崎栗睨他一眼,說話時在“偷偷”一詞上加了重音。

    聽見她這話,太宰耷拉下眉眼,頗為委屈地看她一眼。

    見卯崎栗不為所動,他癟癟嘴,不是很情愿地問她,“真的要在這里說嗎?”

    “?”

    卯崎栗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太宰所說的“要在這里說”是什么意思。

    因此,當太宰略帶幾分不自在的聲音傳來時,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頭像是攀上細密卻結實的藤蔓,將她勒得酸痛發脹,不知該如何接這話。

    “……因為很想你。”

    這句話很短,也很輕,若是不注意,或許會不小心就飄散在柔軟的春風里。可它分明帶著十足的春日氣息,讓兩人面上的溫度同時攀升。

    太宰淺淺呼出一口氣。

    因為想她,所以以前他才會時不時會去她隔壁住上一陣子,聊以慰藉。

    他重新看向卯崎栗,觀察她的反應。然而這一次,移開視線的人變成了她。

    半晌,她才像從剛剛那句話中回過神來一般,卷卷落在身前的頭發,“……就算你這么說,我也沒那么快原諒你。”

    “嗯,我知道。”太宰輕聲應下,視線落在卯崎栗微紅的耳尖上,又慢吞吞地收回,他說話的語氣很軟,“所以今天,我只是單純來送栗小姐回家而已。”

    接下來幾分鐘里,兩人均是沒有說話。

    直到太宰將卯崎栗送到她家門口,他才將并不重的帆布包遞回給她,“那我就走啦。”

    聞言,卯崎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她隔壁,也就是森鷗外給太宰留著的那間屋子。

    瞅見她這眼神,太宰又好氣又好笑地給她解釋:“我住偵探社的員工宿舍。”

    說到底,他現在是偵探社的一員,頻繁出入港口Mafia名下的房產確實有幾分不妥。

    當然,送對象回家是另一回事。

    卯崎栗眨眨眼睛,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便看見太宰偏過頭,狀似不經意般開口:“明天見。”

    這便是明天還來接她下班的意思了。

    卯崎栗抿抿唇,垂下眸子,努力不露馬腳地回道:“……明天見。”

    ——她得承認,她很開心-

    第二日,太宰也確實如他前一天所說得那般來了。

    他們偶爾沉默著,偶爾想起來便聊上幾句,陪對方度過短短的十幾分鐘后便分離。

    這一日兩人分別時,太宰如前一日那般,對卯崎栗說了同樣的“明天見”。他似乎是打定主意,接下來都要送她回家。

    接著便是第三日、第四日……

    只要卯崎栗有上班,太宰便幾乎天天都來送她——即便有事,他也會給她發條消息說一聲。

    可數日下來,她卻從未留過他吃晚飯,而他也像是覺得時機還未成熟一般,沒有主動對她提過這件事,耐心十足。

    直到卯崎栗某一天獨自出門去采購食材,遇見她以前藥房的同事,從對方嘴里知道某件事為止。

    第 189 章

    “卯崎小姐, 好久不見。”

    一個面相和藹的中年人帶著幾分熟稔對卯崎栗招呼道。

    卯崎栗對上來人的視線,抬手對他小小地揮了揮,“藥師先生, 確實是好久不見。”她面上浮現出一個柔軟的笑容, “最近還好嗎?”

    藥師淳也是她以前在藥房實習時的同事,是個很和藹好相處的中年人。他在工作上對她非常照顧, 兩人之間也十分熟悉。

    “老樣子, 不好不壞。”藥師淳也笑瞇瞇的,光是看著便叫人心生親切感,“卯崎小姐最近應該過得還不錯?”

    卯崎栗眨眨眼睛, “……誒?”

    她本能地覺得, 對方這話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奇怪,但仔細一想,似乎又很正常。

    藥師淳也想到以前跟卯崎栗搭班時,她那個認真細致的模樣,打心底為她高興, “之前你男朋友拜托我給你送過幾次傘, 說惹你生氣了,但是怕你淋雨生病。”

    盡管他們兩人“吵架”的次數稍微有那么一點多,可他看得出, 那名青年眼中的擔憂與關心不似作假。

    至于當時人家是不是她男朋友……又有誰會去在意這一點呢?無論是正在追她也好, 正在交往也罷,小情侶吵架再常見不過。

    “前幾天我正好看見你們走在一起, 能和好真是太好了。”藥師淳也臉上滿是欣慰的笑,顯然對兩人“修成正果”一事樂見其成, “因為氣氛看起來還不錯,我就沒有跟你打招呼。”

    卯崎栗, 卯崎栗只能尷尬地應下一聲,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藥師淳也只當是年輕人臉皮薄,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這個——畢竟他這個年齡,都可以當人家父親了——他十分貼心地任由她換了個話題,兩人許久未見,也算是相談甚歡。

    與藥師淳也告別后,卯崎栗提著購物袋,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

    說實話,她的心情有些復雜。

    因為……她一開始沒有帶傘的習慣,除非出門時恰巧在下雨,不然她基本會嫌帶傘出門累贅而抱有僥幸心理,不帶傘出門。

    剛在藥師淳也那邊開始實習的時候,她也是這樣。

    當時藥師淳也看她一臉苦惱,便不

    弋

    知道從哪兒拿出一把隨處可見的透明雨傘遞給她,讓她先撐回家用,并表示自己還有傘。

    他可不是還有傘嗎?虧她還以為是人家未雨綢繆,在單位里多準備了一把傘,結果那把透明雨傘壓根就不是他的。也難怪第二天她去還傘的時候,對方的表情有些奇怪。

    合著是覺得他們小情侶在鬧別扭。

    ……明明是那個笨蛋一直不肯見她。

    卯崎栗的步子漸漸慢下來。

    但是……原來在那四年里,他有來偷偷看過她。

    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

    至少他沒有完全放任她不管不問-

    翌日,周一。

    當太宰如往常那般來接卯崎栗回家時,她狀似不經意般開口邀請他:“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聽見她這話,太宰不僅沒有第一時間應下,甚至還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沒能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似的。

    他這樣的反應落在卯崎栗眼里,便是他不太情愿,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絕的意思。

    因此,她微微挑眉,快速看他一眼,又立刻收回視線,“不方便?”

    “嗯、嗯……”太宰卻出人意料地吶吶了兩句,隨后才發覺自己這話有些歧義似的,連忙換成一句干巴巴的肯定,“不是,方便的。”

    卯崎栗看不出太宰這反應是真是假,可他自己很清楚,聽見她那句話的一瞬,他確實很驚訝。

    說來奇怪,他們自幼時相識,在十四歲之前不過是簡單點頭之交——或者說,是分享糖果的對象,可十四歲之后,他們卻極為親近,甚至慢慢喜歡上對方,一步一步成為戀人。直到十八歲時他耍賴般求婚……

    盡管知道她心軟,他也一早便將選擇權完全交給她,做好了在她身上花夠時間的準備,可是……她居然這么快就松口了?

    說自己還生氣,沒有那么容易原諒他的人是她,現在忽然松口問他,要不要去她家吃晚飯的人也是她。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她主動問他,要不要去她家。

    事實上,卯崎栗的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就是還有些過不去那個坎。

    她覺得自己還缺一個解釋,關于太宰為什么不聯系她,卻在她從大學畢業回到橫濱之后立刻找上門的解釋。

    單純的道歉無法讓她釋懷。

    即便是他難得坦率地對她表達想念,她也還是介意。

    卯崎栗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將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酸澀掩去。

    ……慢慢來吧。

    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平靜地報菜名:“晚上,鹽煎蝦仁、涼拌海草、蟹肉玉子燒和味噌蛤蜊湯可以嗎。”

    都不是什么花費時間的菜,美味,且做起來方便。

    “當然可以——”有的吃,太宰自然不會多說什么,更何況……這些料理所用的食材,都是他喜歡的。

    雖然也都是她喜歡的,但他的心情還是很好。

    于是,在路過某一家蛋糕店,看見里面放著的某一款蛋糕時,太宰止住腳步,小心地拽拽卯崎栗的袖子,“作為栗小姐幫我解決晚飯的謝禮,我請栗小姐吃蛋糕吧?”

    他語調略略上揚,形狀好看的鳶眸彎著,似乎滿臉都用可愛的字體寫著“答應我吧答應我吧”。

    在太宰伸手拉她時,卯崎栗便停下了。她原本便沒有太想拒絕——不給人家機會,好像著急反而是她——最后她想了想,有蛋糕吃她又不虧,便還是應下了。

    兩人并肩走進這家路邊的蛋糕店,開始選購自己想吃的蛋糕。

    卯崎栗的口味并沒有多大改變,她簡單選下一塊巧克力蛋糕,便打算走到一邊去等太宰。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太宰選得居然比她還快:他幾乎是一進門,便麻煩店員替他將他想要的那塊蛋糕包起,因此兩人差不多在同一時間結束選購。

    太宰選的,是一塊看著大概有兩人份的南瓜撻。

    南瓜撻啊。

    卯崎栗不由得在心里喃喃,面上卻沒有多說半個字。

    太宰單肩背著卯崎栗的帆布包,另一手伸進自己的口袋,去摸他的錢包。

    就在這個時候,他驀地意識到什么,面不改色地掃了一眼卯崎栗選擇的巧克力蛋糕,很是平靜地凝視著她,“栗小姐只要這個嗎?不再看看別的?”

    他這話說得很自然,卯崎栗卻依然發現了些許不對。

    ——太宰有事瞞著她。

    只是不管怎么說,付錢的人不是她,他也不會偷偷往蛋糕里下毒,所以她如他所愿那般轉過身,背對著他。

    不過………卯崎栗的視線落在她斜對角,那塊勉強能倒映出人影的櫥窗上。這一小塊櫥窗恰巧能幫她看清太宰的動作,讓她知道太宰想做什么。

    下一秒,卯崎栗看見,太宰從他風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只……好像被什么包裹著的螃蟹零錢包。

    她呼吸一滯。

    ……這是她送給他的那只零錢包。

    在將這份禮物送出去之前,她曾經想象過無數遍,他在旁人面前掏出這只零錢包的模樣。

    只可惜十八歲的少年人別扭得緊,怎么也不肯讓她看見。再加上他出門本身就很少帶錢包,偶爾買東西也都是刷卡,或是由下屬負責付錢,之后再去他那兒報銷。因此,卯崎栗也知道,她送的螃蟹零錢包對他來說基本就是個擺設。

    然而現在,他確實有好好讓這份禮物行使它該有的職能,而且看他的表現,他也對它很珍惜。就算他依然鬧別扭,不愿意讓她看見他用這只零錢包時的樣子,但那又如何?

    這樣,她就滿足了。

    只不過,卯崎栗心中難得起了想要捉弄太宰的念頭:他應該不是從最近才開始用這只螃蟹零錢包的,都在旁人面前拿出來那么多次,卻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的……

    于是,她默默聽從太宰原本僅是客套的話,又拿上一小袋巧克力泡芙,緩步走到收銀臺處遞給店員,想看他這次要用什么借口支開她。

    店員看看遞來巧克力泡芙的卯崎栗,又看看已經將螃蟹零錢包收好的太宰,心下了然——盡管她在看見人男朋友掏出一只造型可愛的螃蟹零錢包時,也是呆愣的。

    太宰,太宰委屈巴巴地微微嘟起嘴,也不說話,就是可憐兮兮地注視著卯崎栗。

    卯崎栗呼出一口氣,剛想妥協地伸手從自己的帆布包里拿錢包付錢,卻猛然想起,她的帆布包如今被太宰背在肩上。于是她便只能偏過頭朝他看,試圖讓他看懂自己的意思。

    兩人沉默地站在收銀臺前對視。

    “兩位感情真好啊。”一直面帶得體笑容的店員如此開口道,非常善解人意地直接將巧克力泡芙包好,放入袋子中一并遞給太宰,“巧克力泡芙,就當是送給你們的祝福好了。”

    太宰眨眨眼睛,卻沒接店員遞來的袋子,而是嘆了口氣,乖乖從口袋里取出包有防水袋的螃蟹零錢包付錢。

    他付錢的時候,卯崎栗的視線便落在將螃蟹零錢包完全裹住的防水袋上。她有些奇怪,卻也沒開口問他。

    事實上,太宰并非不愿被卯崎栗看見他使用這只螃蟹零錢包的模樣,他不當著她的面拿出螃蟹零錢包,單純只是想遮掩包裹著錢包的防水袋。

    防水袋的用途,顧名思義便是防水。可好端端的,他為什么要給錢包防水?就算他把這件事搪塞過去,卯崎栗之后大概也會知道,是因為他常常因為入水自殺,所以才……

    他私底下會嘗試自殺這件事,卯崎栗很清楚,可只要他不會因為自殺而受太重的傷,或者是當著她的面搗鼓自殺法,她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現在……

    兩人走出蛋糕店之后,太宰因為擔心卯崎栗會開口問他防水袋的事,便一直沒敢說話。

    “螃蟹。”

    “!”

    卯崎栗瞅見太宰眼神亂飄的模樣,略有幾分好笑地調侃他,“缺水會死的哦。”

    “……”

    太宰難得心虛成這樣:他那只螃蟹倒也不必

    弋

    碰水,而且它一點都不缺水,一點都不。

    卯崎栗好心情地彎唇一笑。

    接下來的一小段路里,他們雖然仍然不說話,氣氛卻比一開始要柔和許多。

    直到兩人在公寓門口,撞見恰巧從電梯里走出的中原中也。

    “啊。”

    “啊。”

    聽見兩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反應,卯崎栗突然就有些頭痛。

    第 190 章

    先發制人的是中原中也。

    他“啊”完就立刻皺起眉, 指著太宰不滿道:“為什么這家伙會在這里啊!”他這兩句話都是對卯崎栗說的,“不是跟你說不要那么心軟嗎!這才說了多久!”

    聽見中原中也說話如此不客氣,太宰也難得炸了, “哈啊?!”他微微挑眉, 說話語速比平日里要快些,直指中原中也痛處, “我和栗小姐之間的事跟你這個帽子放置架沒有關系吧?哦, 我倒是忘了,帽子放置架好像還兼職去當了童裝衣架。”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即刻反駁:“誰穿童裝了!!!”

    他壓根沒意識到, 自己正被太宰牽著鼻子走。

    看見太宰不以為意地嗤笑, 中原中也強調一般指著自己身上的西裝,“我身上的可是高級定制品,眼睛不要可以捐給需要的人!”

    “還真是不好意思,我兩只眼睛都好得不得了,出問題的只可能是你, 反正穿童裝的不是我!”說完這話, 太宰抬抬下巴,像驅趕什么不待見的人一樣對中原中也揮動手掌,“走開走開走開, 不要影響我和栗小姐獨處!”

    他態度高傲且囂張, 可卯崎栗卻覺得,太宰這背著個帆布包, 手里拎著蛋糕,還氣勢很足地跟人吵架的模樣……可愛, 又有點兒有趣。

    這應該……不是她的什么濾鏡?

    卯崎栗抿抿唇,在心里輕輕地咳了兩聲, 隨即面不改色地對中原中也開口:“中原先生應該還有事吧?”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不想說話。這幾年下來,他也對卯崎栗的脾性有所了解,知道她這是完全站在太宰那一邊的意思——不如說,他每次跟太宰吵架,她都是堅定的“太宰黨”。

    “……有是有。”最終,中原中也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叮囑卯崎栗,生怕她松口得太容易,“聽好,千萬不要被這個繃帶混蛋得逞,要是出事就給我打電話。”

    卯崎栗還未答話,太宰卻先不滿地對人嚷嚷起來,“什么啊,一副栗小姐監護人的口吻!森先生都沒這么說!”

    中原中也在心中腹誹:首領他確實是沒說這樣的話,但他盼著你們離婚呢。

    太宰自然也知道,森鷗外對他沒有什么好臉色——前幾次見面,人家那個眼刀就差變成實體的手術刀扎他身上了。他不再多話,拉過卯崎栗就往電梯間走,將中原中也甩在身后。

    太宰抬起拎著蛋糕的那只手,按下樓層按鈕。不知是忘了,還是刻意的,他牽著卯崎栗的手沒放,甚至當電梯抵達時,他還握緊了一些。

    卯崎栗并沒有掙開太宰的手。她感受著自手上傳來的、屬于太宰的溫度與力道,眼底滑過一絲懷念。

    是和以前一樣的安心感。

    兩人無言地走到卯崎栗家門口站定,而太宰也像是嘗夠甜頭一般,主動松開手,好讓卯崎栗能用指紋去開門。

    他知道她更習慣用指紋。而且就算他剛剛牽的是她左手,等一會兒進了門他也得松開,倒不如現在主動點放開,免得她惱他。

    松手后,太宰便乖乖地跟在卯崎栗身后,全然不見剛剛與中原中也小學生吵架時的跋扈,完全判若兩人。

    卯崎栗瞥他一眼,卻跟他的視線撞個正著。

    太宰頂著張寫滿乖巧與無辜的臉回望她,還狀似疑惑地對她輕緩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卯崎栗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沖動,彎腰換好拖鞋,又從柜子里取出上次那雙客用拖鞋擺在玄關處。她從太宰手里接過帆布包和蛋糕,低聲讓他先去洗手。

    太宰當然是乖順地應好。他本來就有到家先洗手的習慣,就算卯崎栗不說,他也要主動去洗干凈手,一會兒再去給她打下手的。

    太宰洗完手來到廚房時,看見的便是卯崎栗將蛋糕放進冰箱,從冰箱里往外拿食材的模樣。他想了想,主動打開卯崎栗家的米箱,打算淘米煮飯。

    “啊,煮少一點。”卯崎栗并不意外太宰會來幫忙,以前他就有幫忙的習慣,現在又說要重新追求她,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給自己加分的機會,“還有蛋糕。”

    聽見卯崎栗的叮囑,太宰眨眨眼睛,拖長嗓音應聲,“好——”他從善如流地將量米杯中的米倒回一些到米箱里,隨即便去接水淘米。

    煮飯由太宰負責,卯崎栗便沒再關注他,而是專心去搗鼓她在路上跟太宰報的菜單。

    ——鹽煎蝦仁、涼拌海草、蟹肉玉子燒和味噌蛤蜊湯。

    這幾樣料理的食材都不難處理,再加上卯崎栗的動作本來就快,沒過多久,她便做完涼拌海草和鹽煎蝦仁,將菜單上的料理做完一半。就連味噌蛤蜊湯也早已在另一口鍋上煮著,由太宰來看著火候。

    卯崎栗取來之前太宰帶來的蟹肉罐頭,著手做蟹肉玉子燒。在她彎曲手指,拉開蟹肉罐頭的拉環時,她若有所感般看向太宰所站的位置,毫不意外地對上一雙目光炯炯的鳶眸。

    太宰的唇緊緊抿著。他眼巴巴地瞅著她,以及她手中的蟹肉罐頭,難得顯露出一副明顯的饞嘴模樣。

    他表現得如此明顯,卯崎栗哪里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可看得出是一回事,她會因此心軟又是另一回事。

    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拿干凈的筷子夾了些蟹肉加入攪好的蛋液中去后,便將還剩不少的蟹肉罐頭遞給太宰。

    旋即,卯崎栗看也沒看太宰的反應,便自顧自地熱鍋倒油,專心地開始做蟹肉玉子燒。

    她得承認,她就是在他身上栽了,多少匹馬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而太宰盯著手中的蟹肉罐頭數秒后,抬頭看看卯崎栗,又低頭看看蟹肉罐頭,看起來竟是有幾分猶豫該如何處理這只蟹肉罐頭似的。可是現在,他的心上人正忙著做蟹肉玉子燒,半點兒沒空搭理他。

    就在太宰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他聽見了卯崎栗平淡的嗓音:“本來也是太宰君帶來的。”

    這便是剩下的蟹肉任由他處置的意思。

    太宰沒什么意義地“唔”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后,便一面看著味噌蛤蜊湯的火候,一面緩緩后退,退至餐桌前,將蟹肉罐頭放到餐桌上。

    卯崎栗的注意力都放在蟹肉玉子燒上,說完那句解釋一般的話后便沒再關注太宰的動靜。

    直到等蟹肉玉子燒熱騰騰地出鍋,太宰主動拿過筷子將剩余的蟹肉平均分成兩份,放到兩人各自的玉子燒上時,她才意識到太宰的決定。只不過她也沒有多說什么,很是平靜地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因為卯崎栗動作快,現在天氣也逐漸回暖,所以他們開始吃晚飯時,所有的菜都有著該有的溫度,透著一股獨屬于家的溫馨與煙火氣。

    蝦仁Q彈嫩滑,一口下去,飽滿的蝦肉便迸發出一股汁水兒,略帶幾分鮮甜的咸鮮味道恍若直擊靈魂,再配上煮得顆顆分明的米飯,直教人欲罷不能。

    蟹肉玉子燒有著極其漂亮的金黃色。送入嘴邊后,味蕾能同時嘗到雞蛋的鮮美與蟹肉的甘甜,讓人憑空便生出一股十足的滿足感。

    作為小菜的涼拌海草中加了醋,這種微酸的味道配上爽口的海草,非常適宜地將另外兩樣料理帶來的些微油膩感驅散,很是勾人食欲。

    至于味噌蛤蜊湯,太宰也很喜歡。味噌柔和的味道并不寡淡,相反,它柔和的口感完完全全地將蛤蜊的鮮味兒襯托出來,險些鮮掉人的舌頭。

    這頓美味的晚飯分量并不多,特別是太宰刻意煮少了飯,所以心滿意足地吃完晚飯后,兩人的肚子還有空余,能裝得下蛋糕。

    卯崎栗將蛋糕從冰箱里取出來,而太宰則將用過的餐具放進洗碗機里清洗。

    再度一同坐到餐桌前后,太宰的視線落在卯崎栗面前放著的巧克力蛋糕上,彎眸對她笑道:“栗小姐,真的很喜歡巧克力。”

    “嘛。”卯崎栗目不斜視地看著她的巧克力蛋糕,拿塑料叉子切下蛋糕的尖尖角,“那種醇

    厚的味道,很容易讓人靜下心來。”

    太宰看著她與幾年前無異的動作,像是怕被她拒絕般輕聲提議道:“要不要跟我換一小塊南瓜撻?”他買的那塊南瓜撻完全夠兩個人分,他怕是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

    而卯崎栗正要往嘴里送巧克力蛋糕的動作頓住了。

    她看看自己眼前只有一塊,且已經被她下了一叉子的巧克力蛋糕,沒有輕易應聲:“……”

    “嗯——怎么辦呢?”太宰好心情地牽起嘴角,上揚的尾音里帶著淺顯的笑意,“先欠著好啦。”

    他這么說著,便動作極快地分出一半南瓜撻,撥到卯崎栗面前,一并將還未用過的叉子遞給她。他自己則伸手取過另一只附贈的叉子,對他眼前的南瓜撻動手。

    卯崎栗打量了一番被太宰塞進她左手的叉子,沒再看她握在右手上的叉子,認命地先將左手的南瓜撻放入口中。

    南瓜清甜的味道里混進了一股香甜的奶味兒。入口軟糯綿密,舌尖都為之顫抖。

    但是……好甜。

    稍微有點太甜了。

    眼前這塊南瓜撻,要比卯崎栗以前吃的那塊要甜很多。她明明很愛甜食,卻還是更喜歡四年前那家壽司店的南瓜撻。

    她凝視著吃了一口的南瓜撻,終究因為它是太宰買來的,所以沒有做出什么不好的評價。

    只是……

    “感覺,那家壽司店的南瓜撻要好吃一點。”

    卯崎栗好似被一層朦朧的薄霧所籠罩,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太宰在說些什么。

    見她呆呆地抬眸看他,太宰無奈地舒展開眉眼,緩聲問她的意見,“栗小姐不這么覺得嗎?”

    卯崎栗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蹦出任何一個字。

    但是……就算他這么說……那家壽司店,現在也已經不開了。

    “其實……”太宰稍稍放慢語速,對卯崎栗拋去一個Wink,“栗小姐等我一下。”

    留下這話后,他便緩緩從桌前站起來,緩步往玄關外走。

    卯崎栗聽見自家的防盜門發出一聲“咔噠”的聲響,隨后隔壁又傳來一聲極為明顯的開門聲……

    還跟她說沒住這兒呢?都知道把東西藏在隔壁了。

    ……真是狡兔三窟。

    可捫心自問,她確實又很期待,太宰偷偷給她準備了什么。

    第 191 章

    太宰沒有讓卯崎栗久等。沒一會兒, 他便端著一小塊罩了層保鮮膜的南瓜撻回到餐桌前。他站在她身側,微微俯身,當著她的面將保鮮膜摘下來。

    卯崎栗的思緒如潮水般散開, 又如流水般從指縫溜走, 抓不住一星半點兒。

    她凝眸看向太宰放到她面前的這一小塊南瓜撻,無論是南瓜撻本身的顏色也好, 擠在其上的奶油形狀也罷, 甚至就連奶油上方撒著的裝飾用椰蓉,都是她記憶里的模樣。

    卯崎栗也說不清,她為什么會對只吃過一次的南瓜撻印象那么深。

    是因為那是他買來給她充當十八歲生日蛋糕的甜點嗎?還是說, 因為她一直懷念著過去, 所以記憶中的一切才會愈發深刻?

    可是……她又如何能不懷念過去呢?

    那個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是他。雖然他出任務很忙,但他們光是在SNS上便能聊上許多。他會利用各種空隙回復她,隨時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注視著卯崎栗沉默不語的模樣,太宰垂眸, 視線卻不曾從她身上偏移半分。他并不后悔自己在此時將這盤南瓜撻端出來。

    這本便是他今天抽空做的, 一早便想帶來給她,卻又覺得一路提著有些不方便。而且,他也怕把脆弱的南瓜撻弄翻, 便藏在她家隔壁, 想著回來的時候順便給她。

    結果……她今天猝不及防地就邀請他來她家吃晚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甚至路上去蛋糕店買東西,也是他突發奇想。

    就是不知道, 她在嘗過這塊南瓜撻后,會露出什么樣的反應。

    太宰伸手, 將裝著南瓜撻的盤子往卯崎栗的方向推了推,“嘗嘗看?”

    卯崎栗抬眸看他一眼,沒有應聲,卻從桌前站起來,去倒了杯水漱口。隨后她又從櫥柜里取出一只銀叉,回到餐桌前坐下。

    太宰看得出,這是她對他端來的這塊南瓜撻重視——若不是擔心先前那塊南瓜撻的味道會影響她,她又何必去漱口,又另外換一只叉子?

    卯崎栗手握銀叉,切下一小塊南瓜撻,連著看起來松軟非常的塔皮一起送入口中。

    只一口,她眼底便劃過一絲難掩的驚訝,“……啊。”

    “這個有比那個好吃一點對吧?”太宰隨即笑瞇瞇地如此問道。

    將口中味道極其熟悉的一小塊南瓜撻咽下后,卯崎栗才撩起眸子,答非所問道:“……太宰君做的?”

    “嘛……”太宰移開視線,含糊地應了一聲。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愿意從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畢竟他不會告訴她,他私底下為了調整出記憶中的那個味道,自己一個人嘗試了多久。

    太宰不回答,卯崎栗也便沒有繼續追問他——從以前起就是這樣,如果他不愿意說,她大多數時候都不會逼迫他。

    她捏緊手中的銀叉,換了一個話題開口道:“如果,今天那家蛋糕店做的南瓜撻,令人意外地好吃呢?”

    “那我就自己帶回去吃掉,浪費可不好。”太宰一面點頭贊同自己的想法,一面答道。他的回答不帶任何猶豫,顯然是真心這么想。

    卯崎栗捏著銀叉的指尖泛著白,她強迫自己松手,說話時眼睛卻沒有看向太宰,“……就算沒有蛋糕店的好吃。”許是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凝澀,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出下文,“也應該給我吃。”

    “如果不這樣,我就永遠不知道太宰君做了什么。”

    南瓜撻的事也好,偷偷給她送傘的事也罷。他不說……她怎么會知道?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卯崎栗放下銀叉,卻因為她手不由自主地一顫,讓銀叉與瓷盤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果不說……”

    說到這里,她恍然驚覺:她似乎沒有資格指責太宰。

    她明明也沒有告訴他,她想要他對她說些什么,就只是一味地在等他先開口,先低頭向她解釋。

    就好像有一盆冰水驟然從她頭頂澆下,將她全身都澆得濕透,寒意自頭頂、背心,自四肢末端開始向心臟漫延,冷到刺骨,只叫她心寒心痛。

    他什么都不解釋固然不對,可她也什么都沒說。就算幾年前他猜得到她的想法,但現在呢?正因為是現在,是分別后再重逢的四年后,所以她才更應該主動表達自己的想法。

    有些話不真正說出口,誰也不會懂。

    “……對不起,我……”

    太宰慢慢俯下身,將視線與她齊平,“栗小姐沒有錯哦。”

    “不好的人是我。”他這么說著,試探性地伸出雙臂,將眸中滿是慌亂的卯崎栗攏進懷里,“是我擅自替栗小姐做了決定。”

    太宰沒想過在這個時候跟卯崎栗坦白以前的事,可話到了嘴邊,竟意外地順暢。他對她說了他這幾年的猶豫與不安,以及他害怕會失去她的焦躁痛苦。

    青年人低低的嗓音逐漸在空氣中消散。他敘述這些話時的語氣很平淡,就好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簡單敘說,而并非為他自己爭辯什么。

    他似乎,是想粉飾他的痛苦。

    可惜的是,她作為當事人,感同身受。

    卯崎栗攥緊手下的衣物,說話的聲音帶著些顫抖,“……明明,一直不聯系我,才可能真的會失去我啊。”她眼前蒙著一層水潤的霧,“要是我們錯過了怎么辦?”

    她心中驀地生出一股如墜冰窟般的后怕。

    如果她決定留在東京讀研,那他們是不是……

    她一點都不想去思考這個可能。

    她每次

    笑著將其他人對她的勸說搪塞而過時,心里不是沒有過期待。期待他忽然有一天,笑著出現在她面前,對她撒嬌著說,他好不容易才解決完那些麻煩事,現在馬不停蹄地就來找她了。

    然而直到畢業,她都沒有等到他。

    “沒有那種可能。”太宰音色帶著一股啞意,可他說話的語氣卻又含有一副不容反駁的堅定,“從栗小姐回來的那一瞬起,我就……不打算放手。”

    卯崎栗感受得到,他圈在她身上的手隱隱加了幾分力道,仿佛能給予人一種十足的安心感,“我很想你。”以這句話為開頭,她聽見他啞聲絮語:“沒有出事,沒有討厭你,也一直……喜歡著你。”

    “……明明,試著多相信我一點就好了。”卯崎栗聲音已然帶上一絲哭腔。

    只是,她很清楚,這件事她也有問題:既然太宰的聯系方式沒有改變,那她這四年里,但凡有哪次主動給他發消息……他們是不是能更早重新走到一起?

    她為什么,寧愿幼稚地往小號發自己的想法,卻不愿意對他傾訴呢?

    太宰悶悶地應了個“嗯”,隨即便保持抱著她的姿勢抬起手,在她發頂輕輕撫摸,“謝謝你,栗小姐。”愿意為他堅持四年。

    在太宰輕柔的安撫下,卯崎栗終是痛哭出聲,像是要將這四年來的委屈與不安都發泄出來一般。

    淚水將太宰身前的黑色馬甲浸濕,就連他穿在最內側的襯衫也無一幸免。隔著一層繃帶,他仍然能感受到那股龐大且苦悶,卻帶著柔軟濕潤的悲傷。

    那是由她對他的喜歡與在意所帶來的,最為滾燙直白的痛苦。

    卯崎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太宰沒有勸她,只是抱她的力道依舊很緊,撫摸她頭發的動作依舊很輕,就好像是在對她說,有他在已經沒事了,她想哭多久都可以。

    最終,等她自己發泄夠了,抽噎著止住淚水時,太宰安撫她的動作卻沒有停。

    卯崎栗窩在太宰懷里,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直至鼻尖被她所熟悉的味道充盈,她才帶著濃濃的哭腔,哼哼著開口。

    “啊——真是的,我現在又生氣又難過,你怎么回事嘛!”

    聽見卯崎栗明顯帶上幾分埋怨與嬌嗔意味的抱怨,太宰眉眼柔和地哄她,“嗯,我不好。栗小姐要不要扣下我的蟹肉罐頭?”

    這還是她回橫濱之后,第一次用這樣語氣跟他說話。應該……稍微消氣了。

    聞言,卯崎栗從太宰懷里探出腦袋,紅著眼睛瞪他一眼,算作拒絕。

    ……扣下蟹肉罐頭之后,她還不是會找個理由還給他,完全就是虧本買賣。

    她才不干。

    她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果斷地轉移話題:“……而且明天還要上班……”

    “我去拿個雞蛋來……?”現在卯崎栗看起來心情還算可以,太宰倒也敢這么接話逗她。

    然而卯崎栗畢竟剛大喜大悲完,更別說她還狠狠哭了一場,現在腦子還渾著,壓根沒意識到太宰在逗她。

    她被他這理所當然的話噎得說不出話,頗為認真地答道:“……要熟雞蛋才有效果。”她說著撇撇嘴,簡單直白地罵他:“太宰君是笨蛋。”

    “唔。”太宰從鼻腔里哼出綿軟的尾音,任由她罵,“但是喜歡笨蛋的人也是笨蛋。”

    卯崎栗,卯崎栗實在想不出怎么反駁他這句話:“……感覺我好虧。”

    “那……我追到栗小姐滿意為止?”只是,現在這個“追”,跟以往他主動提出的那個相比,情趣的意味更多,“要是栗小姐不點頭,我就努力努力,讓栗小姐同意。”

    太宰說著抬起手,捉住卯崎栗想去揉眼睛的手,語氣放得又輕又軟,“這樣會覺得自己沒那么虧了嗎?”

    只要她不再那么難過,別的都只是他們之間的情趣而已。

    卯崎栗閉上雙眸,想緩解眼睛過度使用不適,“……看你表現。”

    青年的掌心落在她頭頂,很是珍惜地拍拍她,像是一個簡單又直白的回應。

    她喜歡的人,在跟她分別的四年里,嘗到的痛苦與思念不比她少。他不敢與她見面,卻會偷偷給她送傘,還會在暗地里研究她喜歡的味道。

    ……明明不知道她堅持不堅持得下來。

    他真的是笨蛋吧。

    這還都是她現在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一會兒我去買一盒蒸汽眼罩來?”

    “……好。”

    第 192 章

    因為現在卯崎栗還在“生氣”, 太宰也正處于“追求”她的狀態,所以在給她送完蒸汽眼罩后,太宰便與她告別, 回自己家休息——當然是回在偵探社員工宿舍的那個家。

    翌日, 太宰如往常那般來接卯崎栗回家。他依然如前幾日那樣,熟稔地接過她的帆布包, 規矩又紳士地走在她身側, 并沒有貿然去牽她的手。

    經過昨天晚上的坦白,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好似與之前相同,并沒有什么變化, 但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如今就算只是一個來自對方的簡單眼神,也能叫他們互相心動,為此心軟。

    那種如受電擊般帶來的震顫與酥麻,怕也不過如此。

    太宰遵守著先前他和卯崎栗給他立下的“規矩”:在她覺得可以,或是她同意前, 他不會輕舉妄動。

    而與太宰說開后, 卯崎栗不再回避她對他的感情,也不再回避他對她的好。這叫她心情松快了許多,讓她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與之前不同的朝氣。

    簡單來說, 就是郁結于心的苦悶終于消散, 她暫時拋下了一個大包袱。

    作為這四年里最了解她的人,白雪知琉自然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一點。

    「恭喜兔兔啦, 抱得美男歸!」電腦屏幕那端的白雪知琉舉起橘子味兒芬達,一邊調笑著卯崎栗, 一邊對她干杯。

    卯崎栗原本舉著杯子的手一晃,噗嗤一聲笑出來, “噗……這是什么奇怪的說法啦?”

    「哪里不對嗎?我覺得我的用詞沒有錯哦?」白雪知琉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男……你老公可不就是長得很好看嘛!」

    “!”

    卯崎栗握著玻璃杯的手指緊了緊,臉上幾乎是立刻便染上一抹微紅。

    不是,“老公”……?雖、雖說好像是事實,但是這個詞也太……她還一點都沒有這方面的實感來著。

    卯崎栗掩飾般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飲料,“……他是長得很好看沒錯啦,但老……”她輕咳一聲,將那個詞含糊過去,“而且現在雖然坦白了,但是……他還在追我,來著。”

    「你們也不差這一點啦。不過……」白雪知琉語氣里帶著一股明顯的揶揄,「你都跟人家結婚四年了,怎么還對這個稱呼害臊?」

    “……”

    卯崎栗說不出話,只能忿忿地看白雪知琉一眼,氣哼哼地喝杯中的飲料。

    到底是誰之前說,她寫作結婚實際喪偶的?現在又來問她結婚四年,為什么會對這個稱呼感到害臊……

    她算是明白了,這家伙完全在看她樂子!

    白雪知琉見好就收,傻笑著對人賣乖:「誒嘿。」

    她是發自真心地替卯崎栗高興:好友回橫濱將近一個月,卻將困擾了她四年的煩惱解決,是大好事。更別說黃金周臨近,到時候他們小夫妻應該

    能正正經經去約個會,好好修復感情了。

    而卯崎栗杯中酸甜的碳酸飲料,則讓她調整好了原本有些難為情的情緒。

    她悄然呼出一口氣,正了正神色開口道:“謝謝你之前愿意開解我,知琉。”旋即,她也不給白雪知琉不好意思的時間,直接轉移話題,“我給你寄了果醬,這幾天別錯過宅急送,記得放冰箱。”

    「好耶!」白雪知琉迸發出驚喜的歡呼,「最喜歡兔兔做的果醬啦,兔兔世界第一好!」

    聽見白雪知琉不要錢似的好話,卯崎栗沒好氣地瞪她,“每次都這么說……”

    「因為每一天都覺得兔兔特別特別好——」白雪知琉故作可愛地對她歪歪頭,柔順且富有光澤的雪色長發微晃。

    白雪知琉和卯崎栗一樣,都是偏甜美的長相,但她那一頭雪色的長發,卻將她本便好看的五官襯得愈發精致。乍一看,她就像是漂亮的人偶。

    饒是卯崎栗也不得不承認,看見白雪知琉這模樣,她壓根氣不起來。

    至于白雪知琉,她畢竟對卯崎栗熟悉,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沒生氣。再一次把人哄得高高興興的之后,她面上的笑不由得更大了些。

    說實話,現在兔兔臉上的笑比前陣子燦爛得多,還好他們兩人互相說開了,不然……

    她可不樂意一直看見好友郁郁寡歡。

    如今這樣真的剛剛好。

    白雪知琉突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卯崎栗如今幸福的模樣,因此,她悄悄在心中擬定了一個計劃……-

    注意到卯崎栗不同的人,可不止是白雪知琉。

    “怎么說呢,就是……”卯崎栗的同事之一,桑村繪里如此出言調侃。

    同樣是她同事的鶴川郁枝接過話頭,一起八卦卯崎栗,“看到卯崎小姐就覺得心情很好。”

    “誒……怎么是這么玄乎的感覺呀?”卯崎栗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但這變化不壞,她便沒有刻意去控制自己。

    就算她如今沒有學醫,只是個普通人,她也明白,一個人的心態究竟會影響人到什么地步。

    桑村繪里小心地觀察著卯崎栗的表情,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她從卯崎栗來報到的第一天起,就注意到她和她對象了,“每天來接卯崎小姐下班的那個帥哥……是不是卯崎小姐的男朋友?”

    “嗯……”沉吟一聲后,卯崎栗搖搖頭,到底還是否認道,“不是哦。”

    畢竟真要說,人家也是她結婚對象。更何況,他現在正在重新“追求”她,算是……還沒有名分?

    鶴川郁枝低呼:“什么!長得那么好看卯崎小姐都不心動的嗎?”

    聽見同事跟白雪知琉之前有幾分相似的反應,卯崎栗噗嗤一笑,笑得眉眼彎彎,“果然,大家都會覺得他長得好看啊。”

    話音剛落,她兩位同事便齊齊拋給她一個,“你在說什么鬼話,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的眼神。

    卯崎栗收回視線,狀似不經意般伸了個懶腰,說話的音量比平日里要低上一些,“……我也很喜歡他。”

    沒有人不喜歡他。

    太宰君,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桑村繪里與鶴川郁枝同時留意到,卯崎栗說這話時并不扭捏,可她的耳朵悄悄紅了。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鶴川郁枝略帶幾分揶揄地笑她:“喲!那就等他來向你告白嘛,反正人家都天天來接你了!”

    她說這話時,特地在“天天”一詞上加了重音,像生怕卯崎栗不知道她們每天都在觀察她似的。

    “……也沒有天天啦。”卯崎栗搖搖頭,極其無奈地嘆息。

    也是有那么一兩次,他沒來送她回家的。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自己完全說不出口真相。

    那個人是她……

    她咽了口口水,將心中冒出的、那個曾被白雪知琉用來調侃她的稱呼咽回去,笑著對同事們轉移話題,“好啦好啦,午休快結束了,就別八卦我了。”-

    半天時間一晃眼地便從指縫中溜走。卯崎栗換下工作服,如往常那般背起帆布包往醫院外走,去見來接她回家的太宰。

    然而,今天她卻沒能如約看見太宰的身影。

    她環視周圍,沒在視野里捕捉到那個穿著沙色風衣的高挑青年,便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去看他有沒有給她發消息。

    可惜的是,手機上的消息欄非常干凈。

    卯崎栗捏緊手機,沒敢給太宰打電話,而是小心地給他發去幾條消息。

    「太宰君?你還好嗎?」

    「要是忙的話不要勉強自己。」

    「我先回家,如果你看見消息記得回我,給我報個平安。」

    「(兔兔擔憂.jpg)」

    給太宰發完消息,卯崎栗卻是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走到一旁,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直到數分鐘后,確實沒有看見太宰那抹沙色的身影,她才擔憂地蹙著眉,獨自踏上回家的路。

    感覺,很不對勁。

    她小小地吸了口氣,努力平息席卷而來的不安。

    前幾次偵探社里來了委托,太宰君沒辦法來接她時,他都會給她發消息說一聲。今天是沒來得及,還是……他不能發?

    織田作先生會知道太宰君的情況嗎?

    她要不要問問看?

    但是,搞不好織田作先生現在也跟太宰君在一起……

    沒事的,他現在又不會一聲不吭地消失,和以前不一樣。

    就在卯崎栗略有幾分心神不寧的時候,她心心念念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栗小姐!”

    聽見太宰熟悉聲音,卯崎栗連忙扭過頭,看向朝她跑來的人,“太宰君?”

    春末的暖風揚起他臉側柔軟的黑發,晃蕩出柔和的弧度。沙色風衣因為慣性而落在他身后,俏皮地在空中打著旋兒。

    太宰在卯崎栗面前站定后,很是沒有形象地呼出一口氣。看見從他額前以及臉側滑落的汗水,她原本懸著的心一并沉下來,默默從口袋里摸出手帕遞給他。

    看見太宰如今有幾分狼狽的模樣,她自然知道,他應當是結束工作就立馬來找她了,“沒受傷吧?”

    “嗯……”太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慢慢平復自己的呼吸,“還好趕上了。”

    他這么感嘆完,便對卯崎栗晃晃手機,“這次的犯人裝了信號屏蔽器,我的消息沒發出去。”

    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他沒能發出去的那兩條消息。

    “……那也不用這樣跑過來嘛,出了屏蔽的范圍重新再給我發就好了。”

    見太宰擦汗的動作有幾分敷衍,卯崎栗便湊到他身前,拿過他手里的手帕,細致地給他將還未擦去的汗水拭去。

    太宰知道,卯崎栗確實是如她所說那般想的,可想歸想,其實看見他這樣跑過來,她也還是開心的。

    他難得對她打直球:“因為這樣栗小姐更能安心。”

    因為這樣她能更安心,所以他這么做了。

    卯崎栗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他泡在溫度適宜的溫水里,小心翼翼地看顧著。而本就偏愛他的心被溫水泡得發軟發脹,滿滿當當都是他。

    等戀人給自己擦完汗,太宰便朝她伸出手,討要她的帆布包,“我們回去吧?”

    卯崎栗看他一眼,沒有取下挎在肩頭的帆布包遞給他,而是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上。

    “!”

    她牽過他的手,主動拉著他往前走,“直接去太宰君那里吧,比較近。”

    這樣他能早點休息,不過……

    “家里有沒有食材?”

    這個問題問倒太宰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與對方相牽的手動了動,支支吾吾道:“呃,嗯……有蟹肉罐頭。”

    “……”卯崎栗,卯崎栗徐徐呼出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我是說,食材。”

    太宰不再說話,一雙惹人心動的漂亮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對上她的視線。

    卯崎栗不知道第幾次嘆氣,

    “還有力氣去超市嗎,或者你先回去休息?”

    太宰搖搖頭,言簡意賅地答道:“一起。”

    “別勉強自己。”

    “我知道——”

    第 193 章

    走進超市后, 卯崎栗看著蔬果區的食材,很快便敲定好了晚飯。不過晚飯畢竟是兩個人一起吃,所以她還得先問問太宰的意見。

    “晚上吃燉菜可以嗎?”卯崎栗偏過頭, 看向在她身側推著購物車的太宰, “太宰君回去可以先泡澡,等你洗完應該正好。”

    她知道, 他其實很愛干凈, 那倒不如讓他先把自己收拾舒心了再吃飯。

    “可以是可以啦……”嘴上這么應著,太宰卻是快速偷瞄她幾眼,眼神里莫名有幾分委屈的味道。

    卯崎栗聽著感覺太宰似乎還有后話, 便沒吭聲, 等他繼續開口。

    可等了半天,她始終沒能聽見下文,便只好將挑好的土豆放進購物車,自己主動問他:“怎么了?”

    “……”太宰觀察著購物車中土豆的分量,心中有了猜測, 卻依然想從卯崎栗那里聽到答案:“栗小姐, 會一起嗎?”

    坦白之后,他們的關系緩和不少不假,但她再也沒留他吃過飯。她不留飯, 他也便沒了在她家久留的借口。

    卯崎栗伸手戳戳太宰的手背, “在想什么啦。”他看見她半垂著雙眸,纖長的眼睫微翹, “哪有不給廚子吃飯的道理。”

    聞言,太宰沒忍住笑出來, “確實是這樣。”

    快速在超市里買完奶油燉菜需要的食材后,兩人便一起往員工宿舍走——在太宰的堅持下, 購物袋最終被他拎在右手上,至于他的左手……自然是牽著卯崎栗。

    卯崎栗家距離津和綜合醫院不遠,但顯然,偵探社的員工宿舍和醫院要更近一些。

    數分鐘后,卯崎栗便來到她曾經來過一次的員工宿舍,又被太宰帶著,一起慢慢往二樓走去。

    太宰在二樓的第一間屋子前停下腳步。他松開手,從口袋里摸出一把鑰匙插入鎖孔。

    伴隨著“咔噠”的聲響,房門應聲而開,而他拉著門后退一步,讓卯崎栗進去。

    進門前,卯崎栗瞥了眼一旁標注房號——「201」。

    她進門后,太宰也緊跟著走進門,將手中的購物袋放下,去一旁的鞋柜里翻還未拆封的客用拖鞋。

    事實上,鞋柜的最深處,放著一雙屬于卯崎栗,且她也曾經穿過的兔子拖鞋,但……他不太好意思當著她的面,將那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拖鞋拿出來。

    面不改色地拿完客用拖鞋后,太宰換下鞋,先行將購物袋拎到廚房,好讓卯崎栗一會兒處理食材。

    聽完太宰給她的說明,了解餐具和刀具等一系列用品的分布地點后,卯崎栗便將太宰推進浴室,讓他先泡澡。

    太宰不敢掙扎得太厲害,只能被她推著走,試圖用語言反抗,“就算要泡澡也還沒放洗澡水啦,我先給栗小姐幫忙?”

    卯崎栗撐在太宰身后的手一頓。她撩起眸子看他一眼,明明什么也沒說,太宰卻莫名懂了她的意思。

    只見他無可奈何地舉起手,對她投降,“好吧,好吧好吧……那我去泡澡了?”

    脫下沙色風衣和黑色馬甲的他穿得單薄,身上只有簡單的條紋襯衫和米色長褲。他半偏著身子,浴室內的燈光一打,他身前那枚波洛結——準確來說,是波洛結上的亞歷山大變石,便靜靜散發出一抹幽藍色微光。

    太宰分明連睡衣都沒拿,卯崎栗卻抬抬下巴,給他哼出一個“嗯”作為回應。

    應完聲,她放下手,又看太宰一眼,低聲囑咐他,“別滑倒。”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太宰拖長嗓音答完,便伸出手,親昵地拍拍卯崎栗發頂。

    卯崎栗沒有躲開太宰的動作,“也不知道之前是誰,說自己洗澡會出事。”她仰著腦袋看他,語氣里是極為明顯的關心,“最好是沒事。”

    “好——”

    讓太宰乖乖去洗澡后,卯崎栗便沒再管他,而是將注意力放到晚飯上來。

    她先將兩人份的米淘洗好,并著切碎的梅干碎放入電飯煲中去煮,隨后才開始處理剛從超市買來的食材。

    其實,她本來有在猶豫,今天要不要做更符合太宰口味的海鮮奶油燉菜。但她想了想,他看起來很累,最后便還是買了肉。

    至少肉類吃起來比較容易滿足,她潛意識里也總覺得,多吃肉能讓他恢復得快一點。

    卯崎栗戴上一次性手套,將碗中的雞腿肉與調味料抓勻,打算丟著腌制一小會兒,便又去清洗蔬果。

    收拾食材的間隙里,她的心思完全放在太宰身上。

    ……那家伙,身高見長,身上卻沒什么肉,還越來越瘦了。

    不知道平時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走之前,她明明都那么說了,要是他還當成耳旁風……

    她,她好像還真不能拿他怎么樣。

    越想,卯崎栗越覺得自己有些生氣,連帶著她手下切胡蘿卜的動作也不由得粗暴了些。

    待她回過神,看見砧板上大小不一的胡蘿卜塊,她又頭痛地聳聳肩,將切好的胡蘿卜塊放到一邊,改切土豆。

    處理好所有該切的食材后,她熱好鍋,取出加鹽黃油放入鍋中,緩緩翻炒食材,并往鍋里加入黑胡椒等調料。沒過多久,她取來適量清水倒入鍋中,將火調至小火慢慢燉煮。

    就在這個時候,卯崎栗敏銳地捕捉到了,自玄關處傳來的聲音。她看看正在灶臺上燉煮著的奶油燉菜,想著時間還多,而且是小火,暫時不看著也沒關系,便放心地往玄關走。

    至于正在泡澡的太宰……她料想,他怕是聽不見外頭的動靜。

    走到玄關后,卯崎栗謹慎地扒在貓眼后,小心地往門外看去。

    站在門外的,是太宰在偵探社的后輩,中島敦。

    看見認識的人,卯崎栗不自覺松了口氣。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圍裙,不知為何有些為難:要是被對方看見,她在太宰家圍著圍裙,一副正在做晚飯的樣子……總感覺會很奇怪,還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但是她和太宰本來就已經登記結婚了,只是他現在還在“追求”她,她出現在他家里也不奇怪吧?

    而且,上次她去偵探社的時候,好像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他們……可能知道她和太宰的關系?

    總之,員工宿舍這邊的房間比較簡單,從外面的走廊可以看見廚房開著燈,用以判斷家中是否有人。卯崎栗自覺,她剛剛在廚房做飯的動靜不小,不應門似乎也怪不禮貌的。

    再說了,她感覺中島敦是個實誠的,搞不好不會多想也說不定。

    ——天知道,第一個覺得她被太宰“騙婚”了的人,就是她覺得實誠的中島敦。

    許是因為在門口等了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中島敦不經開口喊道:“太宰先生,小鏡花的土豆燉肉做多了,你要不……?”

    只是,他這話說到一半,便因為門后的卯崎栗而愣神,繼而呆呆噤聲。

    見狀,卯崎栗只好主動對他點點頭,喊他的名字,讓他回神,“中島君。”

    “咦、咦……卯崎小姐?”

    中島敦看看卯崎栗,又看看她身上圍著的圍裙,有些不知所措地捏緊手中的便當盒——想來這便是泉鏡花不小心做多的土豆燉肉。

    而卯崎栗當然能留意到對方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勁。她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感覺,不太好解釋了。

    如今這場面,她可能解釋什么都是錯的,因此她便盡可能面色如常地唬人,“小鏡花做了土豆燉肉啊,我做了奶油燉菜,一會兒也分你們一點兒?”

    “嗯、嗯……”中島敦看上去呆呆的,乖順地將便當盒遞給她,嘴上完全在憑借本能回話。

    接過便當盒后,卯崎栗禮節性地邀請他:“要進來坐坐嗎?”

    “啊,我就不了……”中島敦眼神發直,嘴里喃喃著拒絕她,頗有幾分陷入巨大震驚后無法回神的意思。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卯崎栗也還算滿意,便簡單對他點點頭。

    說話時,她語氣里不自覺便帶上幾分夸獎和安撫的味道:“一會兒我做完給你們送過去,希望中島君和小鏡花不要嫌棄。”

    對方溫和柔軟的嗓音落入中島敦耳中,聽著很是叫人舒心。這讓他下

    意識地便對人乖巧地應了個“好”。

    見中島敦仍陷在一片混亂里,卯崎栗便“趁熱打鐵”向他道別,“鍋里還煮著奶油燉菜,我就先進去啦。”

    這么說完,她不再給中島敦反應的時間,便徑直輕巧地將門關上,無情地將人隔絕在門外。

    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不就是跟太宰君的關系不清不楚嘛,都結婚了干嘛還在意這些有的沒的!

    一門之隔外,中島敦怔怔地盯著眼前的防盜門,腦子半天轉不過來彎兒。

    “誒、誒……?”

    等一下,他剛剛,是出現幻覺了嗎?

    有些懷疑人生的中島敦,默默看向防盜門旁貼著的門牌號——「201」。

    201,是太宰先生家沒錯啊?

    所以他為什么會在太宰先生家里看見圍著圍裙的卯崎小姐?

    而且看起來并沒有人強迫她,不過他剛剛也沒有聽見太宰先生的聲音……

    中島敦滿頭問號。

    就算、就算國木田先生說,他們兩個人已經結婚了,卯崎小姐還是逼婚的那一方,但是……怎么想怎么不對勁?

    難道說,卯崎小姐跟太宰先生以前的那些追求者一樣,其實還……呃,蠻熱情的?

    要是卯崎栗知道中島敦如今的想法,恐怕會直接把太宰推出來,讓他本人親自去給他解釋。

    第 194 章

    卯崎栗回到廚房后, 便繼續看顧鍋里小火燉煮著的奶油燉菜。趁著現在有時間,她便動手去搗鼓開胃解膩的拍黃瓜,以及特別小一份的、拿多余土豆做的土豆沙拉。

    直至土豆塊和胡蘿卜塊都已煮熟, 她才往鍋中加入牛奶。

    其實奶油燉菜能夠發揮的余地很大, 畢竟味道都是那個味道,食材卻可以不重樣地變化。

    這次卯崎栗還打算往里頭加西藍花, 好讓人能攝取一些新鮮的綠色蔬菜。

    待奶油燉菜的湯汁逐漸黏稠后, 她便往鍋里撥入切好的西藍花,以及一早便備著的馬蘇里拉芝士和芝士粉。

    等到芝士融化,西藍花也微微燙熟, 這份奶油燉菜便算作完成。

    卯崎栗將奶油燉菜分批打進碗里, 以及她翻找出來的便當盒里。隨后她又將中島敦送來的土豆燉肉舀進盤子,盛好飯,一點點把兩人份的晚飯搬到榻榻米房間的矮桌上。

    至于那兩只便當盒,她打算一會兒丟給太宰處理:誰惹出來的誤會,誰去解釋。

    擺好晚飯, 順手將鍋, 隔壁的便當盒,以及電飯煲內膽等東西洗凈后,卯崎栗便解下圍裙, 一屁股癱坐下來。

    她抬頭, 看向懸掛在木質天花板上的圓形罩燈,隨即安靜地后仰, 仰躺在榻榻米上。

    這里是太宰君的房間。

    有太宰君身上的味道。

    熟悉的,讓人安心的味道。

    卯崎栗小小地吸了口氣, 耳邊卻敏銳捕捉到從浴室那端傳來的動靜。她一驚,做賊心虛般從榻榻米上坐起。

    因此, 太宰擦著頭發走出浴室時看見的便是,卯崎栗在矮桌旁,正襟危坐地等他回來的模樣。

    沒有看漏對方眼底滑過的一絲心虛,他有些好笑地問她,“怎么了?”

    “……沒什么。”卯崎栗鎮定地搖頭,即刻轉移話題,“對了,中島君剛剛來過了哦。”

    她目光落在太宰身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身上這套簡單的深藍色睡衣。

    太宰好似沒留意到她的打量般眨眨眼睛,注意力集中在她說的話上,“敦君?”

    如卯崎栗所想,太宰并不知道浴室外發生的事。她想了想,招手讓太宰過來坐在她身側。他坐下后,她抬手摸上他發頂罩著的毛巾,細細地給他擦頭發。

    她一邊給他擦頭發,一邊給他說剛剛中島敦來的事。說完,她又努努下巴,讓他看她放在灶臺上的那只便當盒,叫他一會兒給中島敦和泉鏡花送去。

    即便這會兒卯崎栗表現得還算自然,可太宰預想得到,她剛剛怕是有些不好意思。更何況,她會把這件事塞給他……本身就是一種羞惱的表現。

    太宰沒敢逗她。人家手里現在還擦著他頭發,萬一一生氣,對他頭發做些什么……

    他可不想年紀輕輕的,發際線就危險得跟森先生一樣。

    太宰當機立斷,抬手捉住卯崎栗的手腕,另一手將毛巾拿下來。他頂著半濕不干的頭發往她手心里拱拱,像對人撒嬌似的。

    “我現在先去送,頭發一會兒再回來吹。”

    他說這話時,嗓音有幾分含糊不清,但語氣很軟。

    卯崎栗反手抓住太宰的手,對他搖搖頭,“不急這么一會兒,你先去吹頭發。”

    奶油燉菜才出鍋不久,現在的氣溫也不似冬日那般寒冷,吹個頭發就幾分鐘,來得及。倒是他,要是頭發一直這么半濕不干的,反而容易感冒。

    她分得清孰輕孰重。

    “好。”

    卯崎栗堅持,太宰也不拒絕她。他在這些事上向來好說話,也愿意聽她的。

    以前那么率直的她很讓人心動,現在稍微有些別扭的她也很可愛。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喜歡著他。于他來說,她的這份感情便是最為珍貴的寶物。

    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的想法,只覺得他將時間把握得剛剛好——他怕燙,所以吹完頭發,再去一趟隔壁回來,奶油燉菜的溫度應該就差不多降下來了。

    至于她……反正不太餓,等一會兒也行-

    太宰回到浴室吹頭發。差不多將頭發吹干后,他便帶上卯崎栗勻出來的那一份奶油燉菜,還有已經洗干凈的便當盒,往隔壁202走去。

    卯崎栗一直坐在矮桌旁沒動。聽見太宰關門的動靜,她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再度仰躺在榻榻米上,放空大腦發呆。

    她這發呆還真就是發呆,直到太宰從隔壁回來,她才回過神一般,再次從榻榻米上直起身子,對上來人的視線。

    太宰用隱含笑意的眼神看她。他纖長且分明的眼睫彎著,好似攏了一捧落于人心尖的月光,又恍若網了一兜化不開的春風,溫柔繾綣得讓人心動。

    “我回來了。”

    卯崎栗移開與太宰對視的目光,淺淺“嗯”了一聲,旋即又問他,“吃飯?”

    太宰自然是應好。

    他在矮桌邊坐下后,兩句音色不同的“我開動了”重疊在一起,兩人同時動筷,開始享用晚飯。

    “唔——”幾乎是嘗到奶油燉菜的瞬間,太宰便本能地發出滿足的低吟,“好吃!”

    這奶油燉菜的湯汁略有幾分黏稠,入口的口感卻很柔和,半點兒不油膩。咸甜得恰到好處的湯汁很是下飯,再配上稍稍腌制過的雞腿肉、煮得軟爛入味的土豆以及胡蘿卜……既叫人食欲大開,又讓人心生滿足。

    原本不太好的胃口被開胃的拍黃瓜,酸酸甜甜的梅子飯,以及奶油燉菜恰到好處的味道喚醒。除去開頭那句喟嘆外,太宰基本沒怎么說話,便將這頓晚飯吃得干干凈凈。

    “感覺吃得好舒服——”

    卯崎栗小口地喝著蘋果汁,揚唇笑道,“我還以為太宰君只會說好吃。”她被蘋果汁浸潤過的嘴唇帶著一層柔和的水光,看起來極其水潤,“吃得好舒服是什么奇怪的評價啦。”

    “是事實嘛,很好吃沒錯啦。”太宰也捧著蘋果汁一點點喝著——考慮到他可能不太自己做飯,所以卯崎栗在超市買的蘋果汁是小盒的那種,“不過吃完又覺得肚子飽飽的,暖暖的,好像接下來就可以當個只想睡覺的廢人一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卯崎栗緩緩呼出一口氣,打算起身回家,讓太宰好好休息。盡管她也知道,他剛剛那句話并不是催她回家的意思,可他今天看起來確實很累,倒不如她早點離開,讓他可以早點休息。

    因此,卯崎栗一口將杯中的蘋果汁喝完,隨即從矮桌邊站起,“碗

    就交給太宰君了。”

    她被慣壞了,租的房子里有洗碗機,公寓里也有洗碗機。她本就不愛洗碗,再加上做這頓飯的人是她,太宰來負責洗碗合情合理。

    更別說,像鍋、鍋鏟、砧板之類的東西,她都已經替他洗了,就只是幾個碗應該累不倒他。

    太宰眼疾手快地勾住卯崎栗手指,略略蹙起眉,“栗小姐要走了嗎?”

    他說這話時,語氣放得很軟,尾音又帶著一點點顫,聽起來有一股委屈巴巴的味道。

    “嗯,明天還要上班。”嘴上說著這樣的話,卯崎栗卻沒掙開太宰小心勾著她指尖的手指。

    太宰得寸進尺地捏捏她指尖,試圖讓她改變主意,“不可以……再留一會兒嗎?”他眼神微閃,宛若浸有一層寒涼又寂寞的夜色,使人看了便心疼,“我會送你回去的,所以……”

    卯崎栗呼出一口氣,說不出自己這會兒是開心還是無奈。

    她是想讓他好好休息的。她何嘗不想跟他親近?即便兩人之間還披著一層“追求”的名頭,可實際如何,他們心知肚明。

    她拒絕不了他。

    最終,卯崎栗敗下陣來,只能看著太宰笑得眉眼彎彎,端起兩人的碗筷就往洗碗池跑。

    她緩步走到廚房,站在一旁,看他好心情地挽起衣袖,一邊哼歌,一邊打開水龍頭,讓水槽中的碗筷泡水。

    太宰如玉石般精致的手指陷于洗碗棉之上,被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海綿包裹。隨著他指尖的動作,有泡沫自洗碗棉上膨脹漫延開來,卻將他那雙手指襯得愈發精巧修長。

    略略往上,他寬大的袖口中,伸出一小截擁有流暢肌肉線條的小臂。即便裹了一層繃帶,也不顯半分臃腫,反而多出一分令人口干舌燥的禁欲感與性感。

    下一瞬,松松垮垮的袖口驟然陷落下來,完全將太宰的小臂,以及那一小截纖細的手腕遮住。

    “啊……”太宰連忙抬起雙手躲避水槽中的積水,他手肘微微曲著,看上去略有幾分狼狽。

    他偏頭對上卯崎栗端詳他的目光,嘴里拖長嗓音喊她的名字,“栗小姐——”

    這便是向她求助的意思了。

    聯系起適才太宰那個大剌剌的動作,卯崎栗福至心靈,看破不說破,無言地上前替他挽好袖口,卻什么也沒說。

    兩只寬大的袖子都被她整整齊齊地向上翻折,太宰動動重回自由的雙手,對她揚起乖巧得令人心軟的笑容,“誒嘿。”

    卯崎栗險些被他這個笑容晃得呼吸一滯。

    她垂下眸子,一面卷著自己身前的頭發,一面盯著他放進水槽里的雙手發呆:這人向來知道怎么利用自己那副好相貌。就算沒有前陣子那段“坦白”,她怕是很快也會因為他這張臉而妥協。

    ……誰讓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哪兒哪兒都長在她的審美點上。

    偏愛自己喜歡的臉,很正常吧。

    太宰余光落在她微紅的耳尖上,半垂的眼睫將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完美遮掩。

    他知道的,她拿他沒辦法。

    第 195 章

    洗完碗后, 太宰沒給卯崎栗開口的機會。他迅速將手擦干,隨即伸出還帶著一層微涼濕潤感的手,勾住她的手指, 主動拉她回到矮桌旁坐下。

    他幾乎挨著她坐,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可意外的是, 卯崎栗并沒有感受到什么不適。似乎時隔四年, 她依然習慣他身上的氣息,不會因為他的過分靠近而產生半分受到侵略的不適感。

    不過,因為不知道太宰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她不敢輕舉妄動, 也就只能沉默著不說話。

    半晌后,太宰許是醞釀好了情緒,眼巴巴地看著她。他勾著她手指的手略略一挑,在她掌心輕輕撓了撓,向她討饒似的。

    感受著自掌心傳來的隱約麻癢感, 卯崎栗按捺下心頭的悸動, 盡可能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且不為所動。

    終于,太宰可憐兮兮地開口了:“我可以抱抱栗小姐嗎?”

    他這么說著, 手里卻仍游刃有余地把玩著她的手指, 又是摩挲,又是輕捏, 似乎玩得不亦樂乎。

    卯崎栗很肯定,他這副可憐樣是裝的。可她又很是受用他此時此刻的親昵, 便只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反問他。

    “……怎么連這個都要問我。”

    太宰眉眼帶笑, 說話時尾音勾著幾分淺顯的笑意,卻又不叫人覺得過于輕佻冒犯,“因為要栗小姐同意才可以嘛。”

    戀人向來能屈能伸。如今他這樣乖乖地開口問她,征求她的意見,確實很容易讓人心軟。

    明明他手上一直在撩撥她,可卯崎栗還是妥協了。她沒有將手指從他手里抽出來,而是直接抬起雙臂擁住他,又很是自然地將腦袋埋進他懷里。

    “嗯。”

    她這么悶悶地應著,輕輕嗅嗅從太宰身上傳來的,她所熟悉的味道。他身上這股清冽的味道里,混了些沐浴露的清香,聞起來淡淡的,卻讓她斂起豎著的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對方的體溫透過柔軟的布料傳過來,將她的臉煨得微熱。這種溫暖卻不過分的溫度,恍若深春時節里最柔和的風,自帶一股煦暖繾綣的味道,好似熏人欲醉。

    太宰松開捏著卯崎栗手指的手,旋即環上她腰間,卻又不敢太過用力。他在一點又一點地侵蝕她如今對他的底線,就像數年前,她對他所做的那樣。

    沉默許久后,太宰微微收緊他圈在她腰間的手,熟練地將下巴擱到她發頂,低聲開口問她:“……我可不可以親栗小姐?”

    也許一開始她不會同意,但只要他肯等,或是次數多了,她總會心軟。

    果然,卯崎栗并沒有馬上應聲。

    事實上,面對太宰的這個問題,她很想說不可以。然而,歸根結底,她對他……也還是渴望的。

    如同猜到她想法一般,太宰稍稍松開抱著她的手,低下頭,親昵地蹭蹭她臉頰。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沒做,仿佛是打算就這么將他提出的那個問題揭過似的,乖得讓人有些心疼。

    卯崎栗臉上,傳來對方臉頰微涼的柔軟觸感。

    太宰蹭她的這個動作,將兩人的距離拉得很近,卻因為不含任何動情的意味,反倒襯得他像是只跟小伙伴擠在一起取暖的小動物,又乖又可憐。

    卯崎栗心軟了。她抿抿唇,立起身子,雙手卻攀上太宰肩頭。

    兩人之間的距離隨她動作,分離,卻最終拉近。

    最后,她垂著眸子在太宰眼睫上落下一個吻。他方才瞇眼蹭她臉的神態,倒是方便她親他眼睛。

    “!”

    卯崎栗將太宰雙眸圓睜的模樣收入眼底,沒有看漏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訝異與驚喜。

    然而,她僅僅是平靜且帶有命令意味地吐露出一個詞:“別動。”

    這個詞被她咬得很輕,卻帶著某種不容拒絕的味道,與她平日里明朗單純,偶爾又很好騙的乖巧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種不可多得的強勢,帶著股難以言喻的性感,化作叫人口干舌燥的致命吸引力。

    太宰不自覺屏息,近乎乖順地垂眼,任由她慢慢親他眼睛。他暗自忍耐著,可呼吸卻比適才要重上一些,怎么也壓不下去。

    分明只是再簡單不過的親吻,且僅僅是落于他眼部,便極為輕易地勾起他對她的渴望。

    他看著她的眼神又沉又潤,猶如春日里連綿一片的迷蒙春雨,淅淅瀝瀝的,一寸一寸地將人浸潤,一不注意便會濕了全身。

    配上他軟熱的呼吸,春季時所獨有的微暖濕熱感愈發明顯。

    可即便如此,太宰也仍然什么都沒做。他只是再度斂眸,放任卯崎栗親他,就連環在她腰上的手都不敢再加一分力道,隱忍又克制。

    而卯崎栗原本就只打算親親太宰的眼睛——這是他全身上下,她最喜歡的位置。

    可不知是太宰盡力放緩卻依然不見成效的呼吸太過撩人,還是她太容易對他心軟。最后她竟是頭腦一熱,輕柔

    地貼上他的唇,甘愿落入他的陷阱中去。

    時隔四年,唇上再度傳來屬于對方的柔軟觸感,太宰搭在卯崎栗腰間的手一緊。他本能地扣緊她,拉近距離,加深這個得來不易的吻。

    他像是個合格的獵手,將自己偽裝成柔弱無害的模樣,終是等到心儀的獵物落網。

    卯崎栗一愣,卻也沒推開太宰。她稱得上配合地摟住他脖子,任由他拿手抵在她后腦勺上。

    意識到她的配合,太宰親得有些兇。

    他舌尖靈巧地碾過她的唇,蹭過唇縫,探入她口中。長舌富有技巧地攪動口腔,好似攪亂一汪春水,輕易地便能引來令人為之顫栗的快感。

    唇舌相纏之時,他忽地向上一挑,舌尖便貼著她敏感的上顎滑過。剎那間,有陣陣難耐的酥麻感從尾椎處躥起,直教人頭皮發麻,呼吸一滯。

    喘息與低吟一并被他掠取,他舔去她因來不及吞咽而溢出唇邊的津液,又眷戀般拿舌尖輕舔她紅腫的唇,徒留下一小片濕漉的水痕,在空氣中散發著微涼的癢意。

    “唔……”

    太宰凝視著卯崎栗因情動而發紅的眼尾,將視線移向她瀲滟著澹澹水色的雙眸。最后,他到底是沒忍住,學她方才對他那般,親了親她染著濕意的長睫。

    等卯崎栗從急喘與快慰中回過神,她才察覺,她剛剛竟是一整個坐在太宰腿上跟他接吻的。

    而且,她和他接吻的時候還沒什么,現在一冷靜下來,她發現……太宰的反應,稍微有些大。

    感受著抵在身下的觸感,卯崎栗有些惱羞成怒地瞪太宰一眼,卻惹來他一陣低低的輕笑。

    他的笑里摻著一絲動情的啞意,替他原本清越溫潤的嗓音帶上幾分低啞的性感,在接完吻的現在,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撩人。

    下一秒,太宰原本落在卯崎栗腰間的手上移,穿過她腋下,徑直將她往上提了些,省得自己再頂到她。

    而被太宰就這么提溜了一下,卯崎栗的視野霍然拔高不少。她呆呆地眨眨眼睛,下意識地便低頭看他,卻撞進他那雙有著宛若黃昏般溫柔色澤的雙眼里。

    說實話,一開始她確實是有些惱,可仔細想想,她跟他分開四年多的時間,這期間……就連她都難受得要命,更何況是他?

    就算是如今,他們也才二十二歲,身體正處在對這種事敏感的時候,要是他剛剛沒有反應……那才有問題。

    而且,她的狀態也不是很好。

    這么張腿坐著……總感覺有點不妙。

    可太宰這會兒卻仿佛沒有留意到她的羞窘一般。他和以前一樣,就像是只大貓似的蹭她,又小聲地哼哼著,對她嘟囔著什么撒嬌。

    卯崎栗立時回憶起,某一次晨起時,太宰起了反應的事。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抱著她,毫無章法地亂蹭,結果十分鐘過去……他的反應不止沒消下去,反而……更精神了。

    他這次,不會也這樣吧?

    四年過去,應、應該,會有一點長進?

    太宰饒是再懂人心,也想不出卯崎栗腦子里正想著這檔子事。他不說話,就是放軟嗓音,小聲地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哼哼唧唧地說難受,讓人聽著就心軟。

    不管那方面他有沒有長進,總之卯崎栗覺得,他撒嬌的功力確實見長。

    可他難受,難道她就好過嗎?倒不如她早點回家,讓他自己在家里冷靜冷靜。

    這么想著,卯崎栗努力支起身子,想從太宰身上下來。

    然而,太宰卻環著她肩膀,不愿意她這么簡單地起身。她對上他的視線,猜測著他下一步動作。可她并沒有想到,太宰沒有對她過多要求什么,只是……

    “我送你。”

    聞言,卯崎栗不由得掃他下身一眼,拋給他一個“你在說什么”的眼神。

    就他現在這個支棱著的狀態……怎么看怎么不合適出門。

    太宰,太宰無言以對:反應消不下去,他確實不方便出門。

    “……”

    兩人面面相覷數秒,卯崎栗腦海中唐突地浮現出某個猜測:他總不能……總不能是在靠這個挽留她吧?

    敏銳看出她的想法,太宰面上瞬間冒出不可置信的驚疑,還帶著一股“我不是我沒有”的委屈。

    瞅見他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卯崎栗噗嗤一笑,半天沒緩過來——好似那個吻之后,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隔閡。

    太宰幽怨地盯著她看,嘴撅得老高,帶著一股子受了氣的嬌氣不滿。

    見狀,卯崎栗只好溫聲勸他,要是有人對她下手,也撐不住她的異能,并向他保證,她到家后會給他發消息。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太宰才想起來,卯崎栗的異能在自保上不是問題。糾結數秒后,他嘆著氣,最后大著膽子朝人討了個吻,才無可奈何地放她回家。

    而卯崎栗回家路上自是沒遇到什么危險。回到家,她給太宰發了條報平安的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地鉆進浴室沖澡,收拾自己。

    只不過……

    洗完澡,卯崎栗站在衣柜前天人交戰。

    剛剛在太宰家,她被親得稍微有些意動,就算回到家洗完澡,這股無名火也沒消。

    若是放在以前,她也不會考慮這么久,可現在,和太宰重逢之后,她卻開始猶豫,是不是還要再拿玩具安撫自己。

    畢竟對她來說,太宰可比玩具……要刺激得多。

    卯崎栗狠狠呼出一口氣,猛地扭過頭,不再去想這件事,上床玩手機。

    可她怎么也不會想到,睡前堆積的那些渴望,會在夢里以另外一種形式來造訪她。

    翌日,卯崎栗拖著疲軟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如往常那般去上班。她看著與平日里無異,可心里卻在偷偷罵太宰。

    ——會做那種夢,都怪他!

    第 196 章

    太宰自然料不到卯崎栗回去后的反應。因此, 他也就想不通,為什么自從那之后的第二天,他會一直在打噴嚏, 還沒有半點兒感冒的跡象。

    至于得到他含糊解釋的中島敦和泉鏡花, 當天看他的眼神依舊很復雜。

    上完一天班后,卯崎栗得到了凈化, 壓根沒腦子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所以, 下班后太宰照常來送她回家時,她也表現得與平日里無異,直教太宰以為, 昨天發生的一切, 不過是他做的夢。

    他小心翼翼地瞥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眼,又一眼,最后大著膽子,去勾卯崎栗垂在身側的手指。

    “栗小姐……”他這么眼巴巴地盯著她看, 喊她名字的聲音聽起來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

    “?”

    這會兒, 卯崎栗腦子里還都是今天配的藥、碰見的病人,完全沒反應過來戀人在委屈什么。

    盡管不知道太宰委屈的緣由,可她感受著自指腹傳來的體溫, 到底還是本能地捏捏他手指, 安撫他突如其來的委屈。

    見卯崎栗并沒有掙開他的手,太宰心中松了口氣, 面上卻不顯。

    他癟癟嘴,得寸進尺地控訴道:“……栗小姐, 好無情。”

    “……?”

    這下卯崎栗是真的滿頭問號了。她眸中滿是肉眼可見的疑惑,似乎不太懂太宰的反應。她思考數秒, 主動握緊了幾分太宰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然而,太宰卻沒完。

    他嘟起嘴,嘴里小聲哼哼,竭盡全力地將好端端一句話說得含糊不清,“昨天明明那么對人家……”

    “……”

    卯崎栗,卯崎栗說不出話。她第一次看見太宰這樣的“陣仗”,有點頭痛,卻又有點好笑。

    太宰君,現在是完全不要面子了嗎?明明以前還會鬧別扭和害羞,可現在他這樣子……

    將卯崎栗眉眼帶笑的模樣收入眼底,太宰抿抿唇,沒再說胡話,耳尖卻悄悄攀上一抹青澀的紅。

    留意到太宰強行胡攪蠻纏之后的不自在,卯崎栗盡量壓著嘴角的弧度,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好可愛,就算二十二歲了也還是好可愛。

    和以前一樣可愛。

    這么想著,她張嘴便想調侃他,可調笑的話到了嘴邊,她卻驟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做的夢,以及早起時的羞惱。

    于是“啪”地一下,卯崎栗就熄火了,甚至她面上還浮現出一層薄紅來。

    雖然說春夢對象是自己結婚對象也不丟臉,可是……她怎么想怎么覺得不自在,特別是,這夢是在她放棄用玩具安撫自己的當晚做的……

    感覺更羞恥了。

    太宰一直仔細觀察著卯崎栗的表情,當然能發現她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可這個時候他也不敢鬧她,生怕把自己也鬧出個大紅臉,

    便只好遲疑著問她一個問題。

    “栗小姐……下周哪一天有空?”

    臨近黃金周,醫院的排班會發生變化,私立醫院當然也不例外。太宰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問她這樣一個問題。

    卯崎栗也麻利地將剛剛那個話題揭過:“下周三和下周五。怎么了嗎?”

    “下周五那天,栗小姐可以交給我嗎?”太宰控制著語速,慢吞吞地說著,生怕卯崎栗聽漏半個字,“有想帶栗小姐去的地方。”

    上一次太宰說完這句話后,便帶她去吃了櫻花烤紅薯。

    卯崎栗按下心中的猜測,盡可能面不改色地應下,“……可以是可以啦。”不過,有一個問題,“可是,偵探社那邊……?”

    對于正常上班,正常放假的太宰來說,下周五是普通的工作日。

    “我會好好請假的啦。”太宰狠狠呼出一口氣,很是孩子氣地聳聳肩膀,嘴里哼哼著道:“什么嘛,栗小姐一臉‘你是不是要翹班’的表情……”

    卯崎栗看著他微微撅起嘴唇的模樣,想也沒想地懟他:“太宰君才應該好好反思,為什么會給我這樣一個印象。”

    是因為以前勞模過頭,所以反彈得厲害嗎?

    可他看起來明明很喜歡偵探社……

    被卯崎栗這么不輕不重地懟了一句,太宰也不惱,甚至覺得她似乎比以前活潑了一些,不由得便開始傻笑,“誒嘿,為什么呢——”

    卯崎栗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沒再說話。

    見狀,太宰趕忙轉移話題:“那那那,下周五那天我來接栗小姐?”

    “……嗯。”

    說話間,兩人在公寓入口處站定,太宰松手,將背著的帆布包遞給卯崎栗,打算跟她告別。

    就在這個時候,卯崎栗抬眸看他,一雙含有潺潺水色的晴藍雙眸中滑過一絲猶豫,“晚上,要來我家吃飯嗎?”

    “!”

    太宰一愣,旋即便笑得雙眸彎彎,拖長嗓音應道:“請務必讓我去——”

    晚風吹動他微卷的黑發,在夕陽下輕輕晃動,就好像連他的發絲都透著一股明朗的喜意。

    得到肯定的回答,卯崎栗沒什么猶豫地便重新牽過他的手,拉著他往公寓內走,“漢堡肉可以嗎?加芝士的那種。”

    “當然可以!”

    兩人一同走進電梯,再一起來到卯崎栗家門口。

    到家后,他們如上次那般洗完手,便一個去煮飯,一個去捏漢堡肉做晚飯。

    與上次不同的是,煮完飯后,太宰看卯崎栗的眼神都明目張膽了許多:有昨天那個她放任自己接的吻打底,他怎么說也有了些底氣。

    頂著太宰的視線捏完漢堡肉,卯崎栗忿忿地看他一眼,卻沒有開口制止他。

    肉類被高溫煎制后散發出的香氣,混合著極為明顯的芝士味兒,勾人食欲。這霸道的香味將廚房填滿,久久不散。直至兩人吃完晚飯,坐在餐桌前各自喝著還未喝完的碳酸飲料,空氣中也依然飄著一股漢堡肉的香氣。

    卯崎栗指尖蹭過濕潤的杯壁,將冒出的水珠擦去。

    無論是她還是太宰,都沒有說話。她恍然驚覺,他們這樣端端正正地面對面坐著,遠不如在榻榻米上時挨得近,有一種莫名規矩的距離感。

    如果是昨天的榻榻米,大概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方便。

    同樣察覺到這一點的,還有太宰。他心中隱約浮現出一個想法,卻克制地沒有在這個時候提,也沒有在這個時候挑破卯崎栗的想法。

    他只是看著卯崎栗無意識卷著身前頭發的小動作,默默越過餐桌,對她伸出手。

    “!”

    卯崎栗一愣,下一瞬,她便看見,太宰輕松地解開原本纏繞在她指尖的頭發,然后……

    他隔著餐桌,幼稚且別扭地伸直手臂,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她頭發玩。

    她張張嘴,想說些什么,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笑得雙肩微顫,就連太宰勉強握在手里的一縷長發都在晃。

    “栗小姐還笑——”太宰想伸手去彈她額頭,最終卻只能因為夠不著而作罷,“知道我是跟誰學的嗎?”

    沒等卯崎栗止住笑,他便自顧自地回答,“栗小姐在想事情,或者不好意思的時候,都會像剛剛那樣卷自己的頭發。”

    “啊……”卯崎栗眨眨眼睛,回憶著她剛剛無意識的動作。她一直沒有注意過自己的這個小習慣,卻沒想過,太宰會把一切看在眼里。

    太宰略略收手,任由手中的黑色長發從他指縫滑落,“就連昨天也是一樣。”

    他見好就收,對卯崎栗露出一個略帶幾分調侃意味的笑后,便主動起身,拿起他們用好的馬克杯,放到水槽里沖水清洗。

    而卯崎栗還沉浸在他剛剛說的那句話里,思考這段時間里自己不小心暴露的小心思。

    太宰快速清洗完兩只馬克杯,擦干手,走到餐桌前拍拍卯崎栗發頂,“那我就先回去啦,明天見。”

    “……明天見。”

    在太宰離開之后,卯崎栗才慢騰騰地想起,昨天,她好像是在看他洗碗的時候……

    什么嘛,讓他洗碗還那么不認真……

    雖然這個小動作不可避免地會暴露出一些她想法,但……她得承認,她現在心情很好。

    暴露的不好意思與一直有被對方好好在意著的歡欣相抵消,甚至可以說,后者帶來的愉悅與欣喜,遠超于前者。

    她……是真的無藥可救。

    然而,可惜的是,卯崎栗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

    原因無他。將事情拋于腦后多日后,樋口一葉終于想起,她當時自覺應該告訴卯崎栗一聲的事。她倒在床邊猶豫許久,又斟酌半天,終是將那段很容易引起人誤會的話發了出去。

    「兔小姐晚上好,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上次因為芥川前輩和銀小姐在,我沒能說出口。」

    「其實,我和太宰先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邀請我殉情了。」

    「雖然他可能只是想偷偷把竊聽器放進我口袋里,但是我們后來和偵探社也有幾次合作,偶爾也會聽偵探社的人提起類似于我剛剛說的那種傳聞,所以……」

    「兔小姐要不要找個時間,去問問太宰先生?」

    「當然,這是兔小姐和太宰先生之間的事,我沒有想要指手畫腳或者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一聲,而且兔小姐應該也知道,我只想著……那個,芥川前輩。」

    樋口一葉的消息,卯崎栗是在洗完澡后看見的。說實話,她并不懷疑對方的一片好心,畢竟人家對芥川龍之介的癡迷……嗯,她也看在眼里。

    因此,即便對樋口一葉所說的事有些氣悶,她也沒有遷怒到對方頭上,而是十分溫和有禮地安撫對方,并且道謝。

    「嗯,我知道樋口小姐的意思,放心,我不會想多的啦。」

    「謝謝你愿意告訴我。」

    樋口一葉說得很對,這是她跟太宰兩個人之間的事,得他們自己解決才行。

    可若是真要問她,對太宰邀請他人殉情的事怎么看……

    說不介意是假話。

    第 197 章

    自己糾結了一小會兒后, 卯崎栗決定把這個問題推給太宰。

    本來就是他干出來的事,不管他是為了往樋口一葉口袋里放竊聽器還是怎樣,事情是他干的, 她在這里糾結有什么用?該抓耳撓腮煩惱怎么跟她解釋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不知道為什么, 卯崎栗腦子里很是突兀地便浮現出,一只小黑貓焦躁地給自己舔毛、舔爪爪的場景。

    她打字打到一半的手頓在原地。

    這個聯想也太不合時宜了!她怎么可能會因為自己的腦補心軟!不可能!

    卯崎栗連做兩個深呼吸, 旋即才繼續在手機上打字。

    「太宰君經常邀請女孩子殉情?」

    嗯, 不用說那些多余的,直接質問他就好,免得被他顧左右而言他, 轉移話題。

    她發出去的這條消息的狀態, 幾乎立刻便從未讀變為已讀。見狀,卯崎栗也便安心地靠在床上,等太宰給她回復。

    只是,太宰的反應多少有些令她意外——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

    在看清來電顯示上標有的「太宰君」字樣后, 卯崎栗才按下接聽鍵, 無言地將手機放到耳邊接聽。

    「栗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太宰的嗓音透過手機, 隱隱帶上了一分低啞的磁性。

    她捏緊手機, 悶聲悶氣地應道:“……嗯。”

    「栗小姐現在應該在家吧?」太宰的語速不徐不疾,配合上他溫潤的嗓音, 帶著一股能叫人安下心來的平靜,「我去找你。」

    卯崎栗一驚, 下意識地向他確認:“現在?”

    「嗯,我應該早點跟栗小姐說清楚的。」卯崎栗能聽見電話那端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似乎是他正在換衣服,「因為太得意忘形就把這件事忘了,是我的錯。」

    太宰說著頓了頓,他似乎鐵了心要把這件事留到當面說,不給卯崎栗任何反應的時間,便對她告別,「那一會兒見了面說?」

    “……好。”

    電話掛斷后,卯崎栗也沒有特別著急。畢竟從偵探社的員工宿舍來她家,用不了幾分鐘。

    她想了想,默默來到廚房架起小奶鍋,開始煮熱可可。

    只是她正好想喝,順便給他也煮一杯而已,這是實話。

    太宰放在瀝水碗架里的馬克杯,她還沒來得及收,如今,它們重新派上了用場。

    將煮好的熱可可分別倒入兩只馬克杯中后,卯崎栗又夾出幾塊棉花糖,小心地放進馬克杯里,再往棉花糖上撒上一小層可可粉。

    幾乎是在她收拾好廚房的下一秒,她家的門鈴便被按響了。

    卯崎栗將兩杯熱可可端到餐桌上擺好后,便去給太宰開門。

    開門前,她小心地透過可視鈴,確認外面站著的人是否是太宰——雖說這棟高級公寓里基本住著跟港口Mafia相關的人,安全系數很高,但事有萬一,謹慎些總沒錯。

    看見可視鈴中熟悉的身影后,卯崎栗將門打開,先發制人,“不是知道密碼嗎,怎么還要我跑一趟。”

    可任誰都聽得出,她這話里,帶著允許太宰直接用密碼進出她家的意思。

    將戀人鬧別扭的模樣看在眼里,太宰努力控制著嘴角的弧度,仔細地朝她確認:“那下次我可就按密碼了哦?”

    “……嗯。”

    這么應完聲,卯崎栗便自顧自地往廚房走,沒再多分給太宰一個眼神。

    她轉身后,太宰再也壓不住攀上眉梢的笑意,整個人都好似浸泡在蜜糖罐子里似的。而在看見并排擺在餐桌上的兩杯棉花糖熱可可時,他面上笑意更盛。

    卯崎栗率先拉開椅子坐下后,太宰緊跟著在她旁邊坐下,生怕她一生氣,就把原本放在她旁邊的馬克杯推到她對面去。

    ——要是真這樣,他也不敢說什么,頂多當著她的面,悄悄把馬克杯挪回來。

    嗯……然后她大概會瞪他。

    太宰捏著馬克杯把手,甩去心中搗蛋的想法,開始思考措詞。

    至于卯崎栗,則是端著熱可可,小口小口地啜著,看起來半點兒不著急。畢竟問別人要不要殉情的人不是她,該著急的人也不是她。

    太宰一面偷瞄卯崎栗的神色,一面試探著開口解釋:“殉情的事……我只會問不會答應的人,要不要跟我殉情。”雖說他很確信自己并非想要招惹人家,對方也不會喜歡上他,可做了就是做了,這一點他無法否認,“而且對象基本都是可疑人物。”

    “在對方為殉情邀請驚訝,被這個請求吸引注意的時候,非常方便我做一些小動作。”只不過,他該對戀人解釋的還是得好好解釋,“比如——”

    卯崎栗放下嘴邊的馬克杯,挑眉看他,“放竊聽器?”

    “誒嘿。”太宰歪歪腦袋,對她露出乖巧單純的笑容,“一般這類人都不喜歡我,所以就算我這么說,也絕對不會成功。”

    卯崎栗不咸不淡地應聲,“誒。”

    一時間,太宰竟讀不出她的想法。這讓他多少有些心里沒底。天知道,前幾次來哄她的時候他都沒這么慌過——那件事至少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可殉情這事的性質有所不同,確實是他的錯。甚至往重了說,在這件事上,他怕是有出軌的嫌疑。

    “我知道這樣有點投機取巧,殉情的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對,對不起栗小姐,以后我不會了。”神色略有幾分不安地表完態,太宰伸手揪住卯崎栗的袖口,力道極輕地扯了扯,臉上滿是怕她生氣的小心翼翼,“栗小姐得管我。”

    卯崎栗不為所動,慢條斯理地喝著熱可可。

    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太宰決定換一種方式認錯。

    他癟癟嘴,形狀姣好的眸子低落地垂著,不知怎的還委屈上了:“我之前,還因為太受歡迎,被人拿炸彈威脅了。”

    卯崎栗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在委屈個什么勁兒?怕不是忘了他以前還干過把炸彈綁在椅子底下,要森先生驚險拆彈的事。小小年紀的就知道玩炸彈,現在被人拿炸彈威脅,何嘗不是一種“風水輪流轉”?

    被卯崎栗這么一看,太宰似乎也想起了當年的事,沒忍住就是一笑。而他這一笑,叫他臉上故作委屈的表情正經不少。

    “那個時候……”他說話的嗓音帶笑,僅是起了這樣一個頭,便沒了下文。

    卯崎栗心中悄悄接道:他是故意選在她不在家的那一天動手的。

    恍若知道她心中所想那般,太宰慢悠悠地將后半句話續上:“嗯,我是故意的。”他纖長的睫羽微顫。

    緊接著,卯崎栗便看見太宰抬起下巴,探出腦袋,直直地便將腦袋擱到她搭在餐桌邊的左手手臂上。他微卷的頭發乖順地貼在臉側,配上他緩緩眨動的眸子,讓他看起來又乖又無辜。

    “栗小姐要拿我怎么辦?”

    看著還算乖的人,嘴里卻說出這樣一句欠揍的話。

    “……”

    卯崎栗無言以對。可把他能的!她還能拿他怎么辦?

    她想也沒想地伸出右手,去推太宰毛茸茸的腦袋——可恨的是,這人的臉就沒比她手掌大多少,天生便秀氣小巧。

    太宰小小地“唔”了一聲。感受著面上的柔軟觸感,他順勢抬起下巴,在卯崎栗手心輕輕親了一口。

    “啾。”

    “……!”

    只可惜,位置不大對,他親的聲音有點兒大。

    逗完人,太宰便極其乖巧地縮回腦袋,笑吟吟地注視著卯崎栗,把她看得收手也不是,不收手也不是。

    最終,卯崎栗蜷著手,小心地避開掌心微微濕潤的地方,默默重新捧起馬克杯,戰術性喝熱可可。

    太宰凝眸看向她通紅的耳根,沒有繼續適才的話題,而是非常幼稚地抬起身子,一點點挪動身下的椅子。他輕巧地拉近自己與卯崎栗之間

    的距離,將原本隔著些間距的兩把椅子完全并攏,黏黏糊糊地貼在人身邊。

    太宰兩只手都扒著卯崎栗手臂,腦袋則乖乖放在自己手背上,軟乎乎地對她撒嬌,“原諒我嘛——好不好?”

    他知道,她最吃這一套。

    “……”

    卯崎栗目不斜視,努力控制自己的余光不落在太宰身上,可她捧著馬克杯的手指卻在不自覺用力。

    她,她是吃這套的人嗎?別以為他這樣簡簡單單撒個嬌,她就能妥協了,她才不是——

    “喵?”

    “!!!”

    溫熱柔軟的吐息噴灑在她耳廓上,激起她一片顫栗。可此時更加吸引她的,反倒是方才那一聲短快卻輕軟的“喵”。

    卯崎栗快速偏過頭,直直撞進太宰那雙帶著星星點點笑意的鳶眸里。他眸中除去噙著的笑以外,還帶有一種尤為明顯的,問她“還想不想聽”的意味。

    她抿抿唇,咬緊牙關,將險些脫口而出的“想”咽回去。

    他又沒有真的問她!

    卯崎栗緩緩吸了口氣,故作鎮定地瞥太宰一眼,又伸出沒被他扒著的右手,探到他下巴處,輕且小心地撓撓他下巴。

    ——像逗貓似的。

    太宰一把捉住她透著些微熱的手指,湊到自己唇邊輕吻。

    親完,他還委屈地蹙起眉,嘴里小聲地喊她,好似自己做出了多大的讓步似的,“栗小姐——”

    卯崎栗……好吧她承認,她就是吃這一套。

    “……原諒了。”

    “好耶!”

    解決完這個問題,太宰便該兌現剛剛的承諾了。因此,卯崎栗毫不掩飾地看向他,目光灼灼,就差把手機拿出來錄音,方便她事后反復循環播放。

    可太宰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移開視線,開始觀察她家廚房的天花板。他嘴里甚至還好心情地吹起了口哨。

    ——一看就是在裝傻。

    第 198 章

    看見太宰這無賴行徑, 卯崎栗當然選擇……直接上手,去捏他的臉,怎么說也不能便宜他!

    她到底是被他激起了一些以往相處時的嬌氣, 嘴里氣鼓鼓地便沖他抱怨, “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

    只不過,她說完這話才反應過來什么, 捏著太宰臉頰的手頓時一松, “……!”

    太宰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眉間帶著些促狹又招人的笑意,“我剛剛可什么都沒有答應栗小姐哦?”

    是, 他剛剛確實什么都沒說, 也什么都沒答應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腦補的!

    卯崎栗氣得牙癢癢,卻也知曉,太宰沒有真正應下來的事,她不好強迫他答應。可她生氣, 即便不知道如何反駁他, 也還是繼續方才做了一半的動作,惡狠狠地捏他臉頰。

    “唔……”

    太宰被卯崎栗捏得直笑。他能感覺到她在對他泄憤,可偏生她捏他臉的力道又不重, 比兔子急了咬人的力道還輕, 輕易地便叫人的心軟成一片。

    她一直舍不得讓他疼,所以就算氣得狠了, 也不會對他下狠手,脾氣是真的好。

    太宰順勢抱緊張牙舞爪的戀人, 伺機在她耳邊小小地“喵”了一聲,還狀似不經意般蹭過她耳垂, 抿了一下。

    卯崎栗渾身一僵,說不清是那聲綿軟可愛的“喵”給她帶來的沖擊力更大,還是太宰使壞,吮吻她耳垂帶來的酥麻感更加讓她愣神。

    精神與物質上雙雙遭遇暴擊,她面上熱意極盛,一時竟不知該做什么反應才好。

    太宰趁機將她搭在他臉頰上的雙手順下來,一并塞進自己懷里。他抱住她,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她頸側蹭著撒嬌,動作不帶任何情欲,直蹭得人心軟。

    卯崎栗被他困在懷里蹭著,雖然沒怎么反抗,心里卻在忿忿地腹誹:哪有在追人的時候就對人動手動腳的……也就是對象是她,所以他才沒挨揍。

    鼻尖充盈著屬于太宰的氣息,頸側是他毛茸茸的、蹭得人有些癢的柔軟黑發,她不知為何便覺眼眶一熱,眼淚不自覺地開始打轉。

    這樣普通且親昵的日常,讓人懷念得想要落淚。

    心滿意足地蹭了一會兒,嗅夠戀人身上熟悉的青梅香后,太宰才放開她,開始眼巴巴地瞅著她示弱——誰讓理虧的人是他,“下周五的約定……還作數的吧?”

    太宰放開她的時候,卯崎栗已經調整好情緒,此時氣哼哼憋出一個短促的詞,端的就是一個言簡意賅:“作數。”

    只是,她這氣鼓鼓又無處撒氣的模樣,落在太宰眼里,不但沒叫他不安上半分,反倒讓他打心底里覺得她很可愛。他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總想著繼續逗她,卻又怕她會炸毛。因此,他只好收斂起自己幼稚的想法,乖乖跟她道別。

    “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卯崎栗不想跟心眼八百個多的太宰說話,就只是簡單地點頭。然而她沒想到,她這副驕矜的模樣,換來了對方一個動作輕柔的摸摸頭。

    青年人眉眼帶笑,色澤綺麗的鳶眸彎成精巧的月牙,好似盛有一彎清皎的月色,“栗小姐晚安。”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盡管心中再惱,到底也還是乖乖地跟人說了晚安:“晚安。”-

    太宰解釋完殉情的事后,卯崎栗跟他之間的距離仿佛拉近了許多——也或許是因為那兩聲“喵”?但具體是為什么……誰知道呢。

    時間很快便來到他們約定好的周五,太宰早早地便請好了假,還換來國木田獨步略帶驚疑的吐槽,“他什么時候翹班還會請假了?世界終于要被繃帶怪人占領了嗎”。

    而在隱約知曉這事跟卯崎栗有關后,偵探社所有人臉上露出了然的笑,也便不再多問。

    不管怎么說,在這一天里,沒有人會去打擾他們兩個人約會。

    現在已是四月底,天氣很暖和,卯崎栗便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連衣裙,在外面套了件淺灰色的針織衫,看著簡單又低調。

    她輕輕撥弄著斜挎包的背帶,漫不經心地猜想,太宰打算帶她去哪兒。

    既然只約了這一天,應該就是在橫濱市內,她明天還要上班,他應該不會做出什么太過分的事。

    ……她倒沒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雖然太宰昨天說,讓她在家里等他,但她嫌他上下一趟麻煩,就還是主動在公寓門口等他。

    卯崎栗扯扯差不多及膝的連衣裙,小心地將裙擺抖平。

    她現在只有休息日才會穿裙子。平時上班為了方便跑動和換工作服,她基本上會穿褲子和運動鞋。畢竟穿裙子還需要穿打底褲,換工作服就得多脫一條,有點麻煩。

    不知道太宰君會不會覺得奇怪。

    不過之前去賞櫻的時候,她穿過連衣裙,去讀大學以前,她基本也穿的裙子,現在應該……也還好吧?

    卯崎栗正這么想著的時候,她心心念念的人便到了。

    看見她懶洋洋地站在公寓門口,太宰愣了一瞬,旋即眉眼一彎,對她露出個溫和的笑容來,“栗小姐,早上好。”

    他朝她邁出的步子比先前大了些,也急了些,“

    久等了嗎?”他一面問,一面卻沒給她應聲的間隙,自顧自地念叨,“是我還不夠早,讓栗小姐等了。”

    “這樣方便。”

    卯崎栗從太宰身上挪回視線,低下頭看腳尖。

    可她視野里,仍殘留著青年人穿著一身簡單的淺色細條紋襯衫,將灰色的休閑西裝外套披在身后的風流貴氣模樣。他那件條紋襯衫的領口開得略大,扣子約莫從第四顆才開始扣,白色打底衫完美阻隔了他人窺視的視線,撓得人有些心癢。

    太宰的襯衫衣擺沒有塞進褲子里,卻半點兒都不影響他原本的好身材,依舊身高腿長,叫人一眼便被他所吸引,難以移開視線。

    ……如此單調的三種顏色,他也能穿得很好看。

    就好像是行走的人形衣架。太宰君的衣品是真的很好。

    行走的人形衣架走到卯崎栗跟前站定,清越溫潤的嗓音帶有微末的笑意,“但是讓栗小姐多等了。”

    她總感覺,他仿佛話里有話。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多想,太宰便用一副商量的語氣繼續問她:“下次我再早一點,栗小姐再晚一點好不好?”

    他視線落在她淺灰色的針織衫上,仗著她猜不到,悄悄在心中為自己今天的搭配比了個耶——他們今天這一身,旁人一看就是一對兒。

    “……下次再說。”卯崎栗偏過頭,無意間露出泛著微粉的耳尖,話語間卻是默認了“下次”。

    他好像,怎么穿都好看。脫去那身沙色風衣,換成現在這個樣子也很好看。而且披著外套……總會讓她想到以前,他穿著那身板正西裝,身后卻披著一件寬大西裝外套的模樣。

    正經里又透著一絲絲生動的俏皮,矛盾無比。

    “那我們走吧?”太宰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卯崎栗的想法,他說完,便想起什么一般對她伸出手,“可以嗎?”

    卯崎栗撩起眸子,看向太宰伸到她面前的手掌。她沒有說話,卻慢慢抬起手,緩緩將手放進他掌心。

    當她微涼的指尖觸碰到他溫熱的手掌時,他毫不猶豫地握緊她,牽著她緩步朝外走。

    春風煦暖,悠悠然鉆過兩人之間留有的間隙,徒增一絲春日里柔軟的暖意。

    卯崎栗沒有開口問目的地,僅僅是乖乖地被太宰牽著,任由他帶自己去往那個未知的地方。

    太宰牽著她,往附近的車站走去。隨后兩人一同坐上電車,慢悠悠地前往目的地。

    這個時間點,電車上并沒有多少人,因此他們很輕易地便尋了個空位坐下。坐下后,卯崎栗也不說話,就只是目不斜視地看著她對面的車窗發呆。

    而太宰總想逗逗她,希望她能像以往那樣,嘰嘰喳喳地拉著他說說話:“栗小姐不問我去哪兒?”

    卯崎栗輕緩地眨了眨眼睛。她終于偏過頭,舍得分給太宰一點兒視線,慢騰騰地開口問他。

    “問了的話,太宰君會說嗎?”

    她說這話時語氣溫吞,還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篤定。

    太宰俏皮地對她眨巴眨巴眼睛,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唔——也許栗小姐問了,我就說了哦?”

    “那我不問。”卯崎栗默默移回視線,感覺自己跟對方的對話多少有些沒有營養。

    可太宰就愛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她。

    “誒——真的不問嗎?”

    “不問。”

    大概重復了幾次諸如此類的對話之后,太宰帶著卯崎栗來到一座游樂園門前站定。此時此刻,看著人流量并不大的游樂園,她才真正確信,這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感覺卯崎栗這會兒的表情有些呆,又有些為難,太宰不由得抬起另一只手,揉揉她腦袋——重逢之后,不知是因為身高差距較以往更大了還是如何,他愈發愛揉她腦袋,“沒想到?”

    吸引了她的視線后,他輕聲說出自己帶她來這里的理由,“感覺栗小姐最近很忙,可能需要坐海盜船發泄一下?”

    當然,除此之外,帶她來這座游樂園……也算是他的私心。

    卯崎栗倒不是在想理由。她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低頭看看她身上穿著的連衣裙。

    見狀,太宰的目光跟著她挪到她的連衣裙上,終于也意識到了什么:“嗯……栗小姐之前不是不太喜歡過山車嗎,不坐那種那么劇烈的,應該就沒問題?”

    然而,事與愿違。

    如果此時卯崎栗能預知未來,她一定會極為篤定地告訴太宰:什么沒問題,不僅有問題,問題還大了去了!

    第 199 章

    過去五年, 游樂園卻也還是五年前那個游樂園。不過與五年前相比,如今這座游樂園多了些與以往不同的游樂設施。因此在買過票,如五年前那般拿到地圖后, 卯崎栗和太宰也先找了個地方, 開始規劃游玩路線。

    因為五年前好歹來過一次,所以他們這回選定游玩路線的速度, 要比以前快上不少——至少上次他們覺得不好玩的項目, 這次可以干凈利落地劃去。

    規劃好路線后,兩人決定先去卯崎栗之前喜歡的海盜船轉兩圈,隨后再順著計劃, 一點點嘗試新的游樂設施。

    因為今天是工作日, 再加上卯崎栗和太宰來得還算早,海盜船一如五年前那般,沒什么人來排隊。

    這一回,不必再問卯崎栗的意愿,太宰便十分主動地牽著她, 往海盜船最旁邊的位置走。

    五年前, 她興致勃勃地選擇最兩端,也就是最刺激的位置時的模樣歷歷在目。

    卯崎栗自然也回想起了幾年前的經歷。她嘴邊不由得浮現出如弦月般微小的柔和弧度。

    說實話,大學四年里, 她不是忙著上課實習, 就是參加社團活動出去打工,鮮少會跟白雪知琉出去放松。因此, 自五年前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沒來過游樂園。仔細算來, 這竟是她長這么大以來,第二次來游樂園放松。

    待游客們選好心儀的座位落座后, 游樂園的工作人員扳下護欄,一一確認他們身側的安全措施。

    卯崎栗神色懶散地放空心神,漫不經心地聽著海盜船活潑音樂緩緩響起。

    她一手搭在身前的護欄上,另一手卻與太宰相牽,力道不重,但從她指尖、指腹,以及掌心傳來的溫度與觸感卻很叫人安心。

    奇怪的是,她分明不害怕海盜船,此時卻分外眷戀這份自手心蔓延而上的溫暖。

    她思來想去,緣由大抵是……握住她手的人,是太宰。

    就在卯崎栗神游的時候,原本平緩的海盜船越蕩越高,起初并不明顯的騰空感和失重感慢慢彰顯出自己的存在感,逐漸讓人開始心慌。

    她很清楚,適應這種感覺需要一點時間,或許是數秒,也或許是數十秒,可太宰的反應遠比她慢半拍的神經要快上一些。

    許是留意到她的不適,他握緊她的手,安撫性地對她笑笑。

    直至卯崎栗徐徐適應完這份令人上癮的失重感,她才在海盜船滑至最頂端時,放開握住護欄的另一只手,讓自己盡情享受短暫的歡愉。

    而太宰仍然面不改色,注意力僅僅放在她一人身上。無人知曉,他此時的眼神溫柔濕潤,如同春日的雨,看著霧蒙蒙的,不經意間便會洇濕出一片水痕。

    可卯崎栗偏生在海盜船滑至最高點時,偏頭撞進太宰的視線里。

    那一剎那,他們在令人心悸的失重感下對視。高處的春風兇猛卻微暖,它呼嘯著編織出無形的絲線,靜悄悄地將他們網在一起。

    她遇見一場朦朧的春雨。

    她心中那株青澀幼苗原本灰敗且面臨枯萎,分明前些日子才被人重新嬌養起來,逐漸褪去原本干癟脆弱的外殼,透出一小截嫩色。只是時日到底不長,它依然有些無精打采,甚至蒙著一層洗不去的塵灰。

    可如今,它卻遇見一場

    溫柔連綿的春雨,細細替它將那層泥沙洗凈,猶見新綠-

    海盜船停穩后,工作人員逐一替游客們解開護欄,嘴里還小聲提醒大家,離開時小心腳下。

    卯崎栗從座位上起身時,太宰與她相牽的手仍舊沒放。他牽著她,不緊不慢地帶她走下船,再同她一起往放包處走,拿過她的挎包遞給她。

    她看著他取過他掛在一旁的外套搭在臂彎處,不知為何有些想笑。

    ——她也不是沒有想象過,他若是沒有脫下他這件披在身后的外套,海盜船從最低點猛地滑向最高點時,他會是一副怎樣的狼狽模樣。

    大概會被外套蒙了一頭,將原本打理得極好的黑發弄亂吧。

    像是小黑貓被一個個毛線團所包圍,又被纏繞成一團的毛線砸個正著,一身狼狽。

    啊,不過如果是太宰君的話,他自己主動去把毛線團搞得一團糟還差不多。

    思及這個畫面,卯崎栗唇角微掀,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柔軟感來。

    “栗小姐看起來心情很好。”太宰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好心情,溫聲詢問她意見,“要不要再坐一次?”

    卯崎栗搖搖頭,不是很想打亂他們之前安排好的游園計劃,“先去玩別的?要是還有時間,就再來。”

    “好——”

    離開海盜船,卯崎栗和太宰避開五年前踩的雷,將一路上感興趣的游樂設施玩了個遍。見時間差不多后,他們便尋了處空地,與五年前那般,借游樂園內自帶的小吃零食將肚子填飽。

    吃完午飯,在原地稍作休整后,兩人才打起精神,繼續游玩。

    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氣很好,氣溫回暖,而梅雨季又還未開始,正是出來玩鬧放松的好時候。好在今天是工作日,像卯崎栗調班,太宰請假,特意跑出來玩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游樂設施他們都不需要排隊。

    從峽谷漂流下來后,卯崎栗拍拍沾到些許水汽的針織衫,接過太宰遞來的手帕,隨手拂去外套上的濕意。

    太宰展開地圖,仔細看向他們下一個目的地:“接下來是之前沒玩過的游樂設施,嗯……名字叫做‘高空飛椅’。”

    “以前好像看見過這種。”卯崎栗將手帕放進口袋,接過太宰遞來的地圖疊好,塞進她另一只口袋里——她今天這件針織衫的口袋超級能裝,塞下一張疊好的地圖不在話下。

    太宰以往倒也見過那種兒童用的空中飛椅,“我們要去玩的是成人版哦,會飛得很高很高的那種。”他一邊說,一邊抬起一只手,幼稚地給她比劃高度。

    畢竟這個游樂設施的名字里帶著一個“高”字嘛。

    “誒……”

    卯崎栗倒確實沒注意過,她以前看見的空中飛椅到底有高,心下不由得對接下來的高空飛椅有了些期待。

    如果她知道她即將遭遇什么,她怕是不會生出一星半點兒的期待。

    站在高空飛椅的入口處入場時,無論是卯崎栗還是太宰,都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他們只是感嘆了一番高空飛椅這個游樂設施確實有一定高度,卻未意識到問題的真正所在。

    直到卯崎栗在座椅上坐好,工作人員來替她綁緊安全帶時,她才隱隱約約發覺有哪里不對。

    她看看坐在她身側的太宰——高空飛椅是雙人座位,他們理所當然地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她張嘴想說些什么,卻也覺得是自己多想。

    可數秒后,她略有幾分不妙的猜想成了現實。

    ——高空風大,隨著高空飛椅開始懸空旋轉,她的裙擺也被獵獵長風吹得嘩啦嘩啦響,半點兒沒有消停的意思。

    卯崎栗慌忙伸手按住她亂飛的裙擺,卻終究抵不過作亂的狂風:她腿側,依然有一裙角被風吹起,好似脫了韁的馬,四處撒潑。

    她是又氣又好笑:不是,雖然她確實有好好穿打底褲,但這樣還是感覺很奇怪啊!

    都怪她旁邊這個笨蛋,不早點告訴她是要來游樂園,那樣她今天就不穿裙子了!

    這么想著,卯崎栗沒好氣地瞪太宰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幫忙。

    而太宰半晌才從目睹戀人裙擺亂飛的景象中回過神來。

    他低低說了一聲近乎消散在風中的“抱歉”,旋即便主動伸手,越過兩人之間的扶手,替她按下如白鳥振翅般活潑的裙裾。

    卯崎栗不自覺地一僵。

    太宰的手規矩地按在她腿邊,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大腿外側。

    他分明刻意控制了些距離,可她卻隱約覺得,他指尖的溫度擦過略有幾分寒涼的春風,透過連衣裙的單薄布料,直直傳遞給她,燙得人面紅耳赤。

    她沒由來地就想起,上一次她感受到這般溫度時,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她默默移開視線,不希望太宰猜到她此刻的想法。

    事實上,太宰這會兒也沒有余裕去猜她的想法。

    幫卯崎栗按下裙子后,他便不再看她,生怕自己的視線會過多在她白皙,卻帶有隱隱肉感的大腿上停留。

    說來奇怪,卯崎栗分明身材勻稱,卻不知為何獨獨在大腿上頗有肉感,配上她纖細筆直的白皙小腿,光是看著,便莫名叫人口干舌燥。

    ……他明明,沒有想往那方面想的意思。

    高空之上,長風獵獵,空氣帶著幾絲寒意,可兩個二十二歲的青年人卻不約而同紅了耳尖,皆是透著一股與年紀不符的難言青澀-

    熬過這場酷刑,從高空飛椅上下來后,卯崎栗氣哼哼地瞪太宰一眼,自顧自地開始整理連衣裙的裙擺。

    只是她理著理著,倏然卻又覺得,他們倆剛剛那個手忙腳亂的樣子,放在旁人眼里,怕是尤為好笑。

    再加上……她多少對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心虛,便也不敢多說什么。

    同樣為掩飾自己的心虛,太宰沒敢多看卯崎栗。

    他從她低頭整理裙擺的身影上挪回視線,小聲清清嗓子,“栗小姐……咳。”他撩起眸子看看她,又立刻移開視線,“我去買冰淇淋回來?”

    這便是主動要給她賠罪的意思。

    畢竟……信誓旦旦地說,只要不坐過山車就沒問題的人,是他。

    雖然他也沒能料到,高空飛椅會鬧出這樣一通烏龍,但總歸是他不對。

    卯崎栗撇撇嘴,小心地瞥太宰一眼,嘴里哼哼著要求道:“……要巧克力味兒的。”

    “嗯,要是能買雙球的話,再給栗小姐帶一個抹茶味兒的好不好?”太宰撓撓臉頰,用哄小孩兒似的語氣溫聲詢問她的意見。

    卯崎栗拍拍這兒,抖抖那兒,扯扯單肩包的背帶,就是不肯看他。

    見狀,太宰拿指尖勾勾她手指,半牽半釣地帶著她走。

    卯崎栗就這么慢吞吞地綴在太宰身邊,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被他拉著走。

    直到太宰在附近的長椅邊停下腳步,她才從嘴里憋出一個簡短的“好”,放人去買冰淇淋來賠罪。

    第 200 章

    五年后這場游樂園之行, 與五年前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比如說,卯崎栗這一回穿了連衣裙, 而并非方便行動的褲裝;比如說, 他們避開了過山車,卻沒能逃離高空飛椅。

    再比如說——

    “那個……請問……”

    在聽見陌生男聲的剎那, 卯崎栗在心中嘆息一聲, 抬眸看向朝她搭話的人。

    只是,看見眼前的栗發青年后,她眨眨眼睛, 有些發愣, “……啊。”

    “果然是卯崎同學。”栗發青年安下心一般呼出一口氣,嘴邊勾起一個略有幾分羞赧的笑,“好久不見,我剛剛還以為是認錯人了。”

    卯崎栗對他禮貌地笑笑,喊他名字打招呼, “池原同學。”

    只是, 她跟眼前這位池原晴彥并不相熟。她自認為,他們頂多算是認識四年的點頭之交,關于他具體是個什么樣的人……許是因為這四年的重心放在學習和生活上, 除去白雪知琉和幾個關系還不錯的女生以外, 她對班里的異性一概不知。

    池原同學也是橫濱人……來著?她完全沒留意過這一點。

    他應該只是來禮節性地打招呼的吧?

    就在卯崎栗以為,池原晴彥即將離開的時候, 有一爽朗的男音插入對話:“晴彥,這是你熟人嗎?”

    聽他這說話的口吻, 似乎與池原晴彥關系很好。

    卯崎栗和池原晴彥同時看向說話者,其中, 后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給自己的朋友解釋道,“啊……

    大學的同班同學。”

    池原晴彥的朋友身量高大,有著一張看著就很開朗爽快的俊臉。

    他看看卯崎栗,又看看池原晴彥,長臂搭上池原晴彥的肩便開始笑,“我叫川崎研,晴彥的發小,請多關照。”

    他說話的語氣透著一股自來熟的明朗,卻不會惹人不快。

    盡管卯崎栗覺得事情的流向有些奇怪,卻也不失禮節地對川崎研點點頭,自我介紹:“卯崎栗,請多多指教。”

    “卯崎小姐也在工作日請了假出來玩?”川崎研極其自然地在卯崎栗身邊的位置坐下。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坐下的位置與她還有幾分距離,不會過近,沒有讓人產生被冒犯的感覺,卻又實實在在地有在向她靠近。

    池原晴彥對川崎研的這副做派有些緊張,幾乎是本能地便皺眉看他,臉上浮現出不贊同的表情,“研……”

    川崎研顯然是個頭腦活泛的人。

    他余光留意著卯崎栗的反應,見她沒有露出任何不快的表情,便指指她身側的位置,讓好友一起來坐下,“晴彥也來坐啦。”

    語畢,他面上又帶著明朗的笑朝卯崎栗搭話,吸引她的注意力,順便掐斷好友后退的可能,“這家伙,今天特地請了假來陪我玩,但兩個大男人來游樂園……噗。”

    聞言,卯崎栗善意地對兩人笑笑,她主動往旁邊挪了些位置,坐到長椅的最旁邊。

    她可不習慣坐在兩個不熟悉的異性中間,更何況……太宰君還沒回來。

    雖然被他撞見,讓他緊張一下似乎也還不錯?

    ……誰讓他邀請別人殉情的嘛。

    可她這么想著,實際卻又沒這么做。她只是溫和且平靜地與兩人閑聊——又不能隨意把人攆走。

    “我今天正好沒有排班,所以出來放松一下。”

    池原晴彥僵著身子在川崎研和卯崎栗之間坐下后,極為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語中的細節,“卯崎同學是一個人?”他這么問完,又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急切,不好意思地噤了聲。

    “如果有伙伴的話要不要一起?感覺會熱鬧一點。”

    川崎研無奈地替好友補上后半句話,給他打輔助。他知道池原晴彥暗戀人家有一段時間了,平時藏著掖著不告訴他具體是誰,可一見到人家,他自己便將心思暴露得徹底。

    到底是跟眼前這兩人不熟,卯崎栗沒有看出池原晴彥的緊張。

    聽到他們的邀請,她略有幾分為難地卷卷身前的頭發,“這個啊……

    她的話并未完全說出口,可無論是池原晴彥,亦或是川崎研,皆是聽出了她委婉的拒絕。

    池原晴彥原本惴惴不安的心跌入谷底,他動動嘴唇,到底是不想錯過眼前難得的機會——天知道,畢業前他除了上課,壓根碰不見卯崎栗,當然也就沒有機會跟她相處。

    他剛想說些什么,便聽見有人正一字一頓地喊著卯崎栗的名字,除了有些刻意以外,字正腔圓,咬字清晰,聲音也還算好聽。

    不對,那個人喊的是……

    “栗、小、姐。”

    卯崎栗循著太宰的聲音望去,便看見他雙手各握著一只雙球冰淇淋,頂著午后和煦的日光朝她走來。

    她本能地彎彎眸子,露出個松快明凈的笑來,“太宰君。”

    且不說卯崎栗喊他時,嗓音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柔軟與放松,光是太宰身上穿的衣服,便足以讓池原晴彥和川崎研陷入沉默。

    卯崎栗從長椅上站起來時,她白色的裙角離開座椅,在空中垂出柔順的弧度。

    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灰色白色系的,怎么看怎么像情侶裝。

    池原晴彥和川崎研的臉色都有些不對。

    “給栗小姐的賠禮。”太宰并非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可他只是不動聲色地將冰淇淋遞給卯崎栗,再故作嘆息地戳破現狀:“栗小姐還是那么受歡迎,一不注意就有人來搭訕……”

    來意被對方如此直白地戳穿,池原晴彥和川崎研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毫無疑問,這是來自對方的下馬威。

    “我沒有受歡迎,而且也不是搭訕,是大學同學。”卯崎栗看著手中散發著涼氣的雙球冰淇淋,輕聲糾正。很顯然,她的注意力不在在場的任何人身上,誘人的雙球冰淇淋將她的視線盡數奪走。

    太宰俏皮地聳聳肩,帶動他披在身后的休閑西裝外套一晃。

    他順著卯崎栗的話繼續道:“那么栗小姐的同學君,我和栗小姐正在約會,你們要一起來個四人約會嗎?”

    “?!”

    這下,池原晴彥和川崎研是真的無法掩飾自己巨變的神色了:太宰這話毫無疑問是在宣示主權,同時也是在對卯崎栗暗示,他們兩個大男人是一對。

    一時間,他們竟是不知道先吐槽約會,還是先反駁他們不是一對。

    卯崎栗背對著池原晴彥和川崎研,自是看不見他們的表情——或者說,她本身也有放任太宰行動的意思。

    太宰將卯崎栗小口舔著冰淇淋球的模樣收入眼底后,視線便悄然越過她,看向她身側的另外兩人,“你們的反應一模一樣,感情真好啊,是發小嗎?”

    卯崎栗半垂著的眼睫顫了顫,似乎被他這話所吸引。

    “說起來,我和栗小姐也能算是發小吧?”太宰說著,當著卯崎栗的面啟唇,在冰淇淋球渾圓的表面上抿了一小口,“六歲?還是五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他探舌,慢條斯理地舔去唇上沾到的冰淇淋醬,勾著水潤的唇對她笑,“時間太久,有點記不清了。”

    他舌尖碾過薄唇的動作,莫名看得卯崎栗口干舌燥。她恍然驚覺,太宰如今這做派,多少有些……她說不上來的味道。

    像是個攝人心魂的妖怪。

    ……如果是妖怪的話,比起貓妖,太宰君可能會更像狐妖……?有那種毛茸茸的大尾巴……

    唔,九尾狐妖?

    眼見著卯崎栗又在他面前開始熟悉的跑神,太宰好笑地朝她伸出手,勾住她指尖輕輕晃,“栗小姐還記得嗎?”

    被太宰吸引回注意力,卯崎栗才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對池原晴彥和川崎研歉意地笑笑,“太宰君他……有點愛撒嬌,希望你們別見怪。”

    她并沒有掙開他的手,再加上她熟稔帶笑的語氣……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尖細的針,無孔不入地往池原晴彥身上扎,帶來細密且尖銳的疼痛,叫他說不出話來。

    “誒——好過分。”太宰避開他手里拿著的冰淇淋,懶洋洋地往卯崎栗身上一掛,“當時栗小姐可是直接用糖把我騙走了,我只是撒撒嬌怎么了嘛。”

    他這么小聲撒著嬌,腦袋越過她肩膀,徑直在她的巧克力冰淇淋球上咬了一口——他這舉動無疑是往池原晴彥的傷口上撒鹽。

    “唔。巧克力味兒的果然好吃。”

    “……這是我的啦。”

    “那嘗嘗我的?”

    池原晴彥心痛得無以復加,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走不出來,可川崎研卻只覺得他們兩個站在這里……多少有些多余。

    他拍拍池原晴彥的肩膀,識相地開口告別:“卯崎小姐跟男朋友感情好像很好,我們……就不打擾你們約會了。”

    “嗯、嗯……”池原晴彥揚起一個蒼白無力的微笑,深深地望向卯崎栗,如同在看最后一眼,“卯崎同學,再見。”

    卯崎栗并沒有察覺到他眼底的深意,僅是如往常那般笑著道別:“再見。”

    “再見哦。”太宰則對兩人舞了舞手中的冰淇淋。

    若是忽視他掛在卯崎栗身上,有意無意宣示主權的模樣,他這動作倒也稱得上是可愛。

    可到底,無人窺見他眼底劃過的那一絲復雜。

    池原晴彥和川崎研離開后,

    卯崎栗留意到了太宰異樣的沉默。

    他有些不對勁。

    雖然說高空飛椅鬧出的烏龍讓她又氣又好笑,可他畢竟請她吃了冰淇淋,而且玩到現在,她也還算開心,再加上……他那只冰淇淋,可能透著些酸味兒。

    ——她不是沒看出池原晴彥喜歡她。

    人就是這樣,容易對“弱勢”的一方心軟。

    “太宰君?”

    卯崎栗捏捏他手指,主動朝他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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