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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1 章

    然而, 太宰沒敢將心中的想法完全透露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小條縫,漏出一個簡簡單單的詞,甚至還擔心會被她聽清, 從而被她知曉自己曾經的不甘與難耐——對她坦白時, 他藏著掖著,沒有將這些過往全部說出口。

    “……后悔。”

    這個詞他說得又輕又快, 饒是這會兒卯崎栗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也還是沒能聽清他在說什么。

    “嗯?”

    機會只有一次,更何況太宰本就存了心不讓她聽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后悔這種情緒無用, 他能做的, 只是讓往后的自己不會后悔,僅此而已。

    因此,太宰回過頭,迅速在卯崎栗的巧克力球上咬了一口,便拉過她往前跑, “我們走吧!”

    “哎?怎么又吃我的!”

    她不滿的聲音消散在春日的風里, 了無痕跡。

    至于另一邊,與卯崎栗他們告別離開的兩人……

    池原晴彥從壓得他難以喘息的失戀中稍稍回神,“……那個人, 我在學校里見過。”

    “啊?”

    面對他這一句突如其來的發言, 川崎研有些摸不著頭腦。

    池原晴彥呼出一口氣,給與他不同校的川崎研解釋:“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神秘人。”

    “你們大學的女生一起瘋狂找了半天, 最后都沒能扒出來是誰的那個……?”川崎研對這件事略有耳聞——實在是當時在論壇上鬧得挺大,險些還找人找到他們大學來。

    池原晴彥暗自傷神:“原來, 他是卯崎同學的……”

    “但是,按晴彥你的說法, 卯崎小姐大學四年里一直單身,他們兩人又是青梅竹馬……”川崎研旁觀者清,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到不和諧的地方,“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勁。”

    可就算再不對勁,如今也為時已晚-

    在差點兒把卯崎栗的冰淇淋球跑掉后,太宰快速認慫,乖乖地停下腳步,勾著她手指慢慢走。

    卯崎栗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最后守著她被他偷摸著吃了好幾口的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吃著。

    幼稚鬼!

    兩人恰巧繞回旋轉木馬附近,看見旋轉木馬即將開始,他們便順勢進去占領了空著的南瓜馬車,悠悠閑閑地繼續吃手里的冰淇淋。

    “栗小姐,之前明明看起來不太喜歡呢。”太宰“咔嚓”一口,咬碎托著冰淇淋的華夫餅干,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含糊。

    雖然卯崎栗的冰淇淋被太宰咬了好幾口,但架不住她吃得慢,所以現如今,她手里還剩半個抹茶冰淇淋球,“現在感覺,這么慢悠悠的也不錯。”

    不刺激,能讓他們平安無事地吃著冰淇淋,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優點。事實上,人生中也沒有那么多刺激的事,大多數時候都還是平平淡淡的,只不過……

    架不住有些人刻意要去找刺激。

    從旋轉木馬上下來之后,卯崎栗仍然沒能吃完手中的冰淇淋,任由太宰牽著她走。

    太宰余光留意著她小口小口吃冰淇淋,將一切都交給他的專注模樣,只覺得心軟。

    他彎唇一笑,嘴上逗她,“接下來是鬼屋哦——”

    “啪。”

    卯崎栗被太宰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手一抖,原本便搖搖欲墜的冰淇淋球徑直落到地上,成功殞命。

    她低頭看看極其貼心的、就連喪命也沒有弄臟她裙子的冰淇淋球,又抬頭看看一臉訕笑的太宰,沒有說話。

    “……”

    太宰,太宰也不敢說話。可為了活躍氣氛,他默默移開視線,心虛地開始……吹口哨。

    卯崎栗氣急。

    她蹙起眉,唇拉平成一線,微微抿著,最后她又忍不住似的,兇巴巴地喊他,“太宰君!”

    只是,他眼里只看得見,她晴藍色雙眸中瀲滟的水光。盡管這股水潤感里,泛著些微怒氣與羞惱,可它又是如此絢爛鮮活,只一眼,便叫人心動無比。

    “栗小姐還是怕鬼屋嗎——”太宰松開卯崎栗的手,往前小跑幾步拉開距離,怕她氣急了揍他——雖然她在最生氣、最難過的時候,也不曾對他動過手。

    卯崎栗緩緩吸氣,又緩緩吐氣,試圖讓自己冷靜,“現在不是鬼屋的問題啦!”

    聞言,太宰怯怯地又往前挪了兩步。

    “……”

    看見太宰這個舉動,卯崎栗氣笑了。重重地“哼”了一聲后,她便快步越過太宰,自顧自地往鬼屋走去。

    太宰凝視著她氣鼓鼓的背影,眉眼間舒展開無奈卻縱容的笑意。他將披在身后的外套略微往上拽了些,邁開長腿,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不愿被拉開距離。

    而卯崎栗在快走一陣后,基本就消了氣。她脾氣是真的軟,只要惹她生氣的人愿意耐心仔細地哄她,她就很好說話——就算不來哄,她可能自我開解幾句,也就不氣了。

    比如現在,她回憶著適才落到地上的抹茶冰淇淋球,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反正本來也沒剩下幾口了,雖然這樣看起來她有點虧,但付錢的本來也不是她,她沒必要替別人心疼錢。

    歸根到底,她還凈賺兩個,不對,合起來只有一個的量?

    嗯,她賺了一個巧克力抹茶雙拼冰淇淋,所以沒關系,她已經不生氣了。

    ……大概。

    就在這個時候,卯崎栗感覺到,她針織衫外套的一角似乎被人扯了扯。

    她偏頭一看,便看見太宰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指尖可憐兮兮地揪著她衣角。他不說話,就是安靜且乖巧地低著頭,一副在向她認錯的模樣。

    注意到卯崎栗停下,太宰眼睫微翹,小心且迅速地瞅她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簾,攥緊握在指尖的衣角。

    面對太宰這副“怯生生”的做派,卯崎栗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拋了個話題給他:“……太宰君的外套,到底是怎么做到跑起來也不掉的?”

    太宰眨巴眨巴眼睛,一瞬沒想到她會選這個話題來破冰。呆愣半秒后,他抬起頭,認認真真地對上卯崎栗的雙眼,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

    “那當然是因為……我有超能力!”

    卯崎栗:“……”

    “誒嘿。”太宰俏皮地歪歪腦袋,朝人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秘密哦——”

    還不待卯崎栗有所反應,他便緊接著說出下一句話:“是男性保持永恒帥氣的秘訣!”

    看著太宰這副說得頭頭是道,還自己給自己捧場般點頭的模樣,卯崎栗終是噗嗤一聲笑出來。

    太宰指尖順勢向上攀,叫帶著些許絨毛的布料貼近他掌心。見她笑夠了,他半瞇起色澤綺麗的鳶眸,冷不丁地跟人翻舊賬。

    “不過說到這個,以前栗小姐還扯掉過我的外套。”他說著,微微撅起嘴,形狀姣好的雙眸中帶上幾分明顯的控訴意味,“我明明披得那么

    帥氣有型——”

    卯崎栗張張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只是意外啦。”她低頭,看看太宰揪住她衣角的手,又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還是說,太宰君現在想拽回去?”

    比起外套,他更想拽住人。

    只不過,太宰這話終究沒有說出口——此時他們已經抵達鬼屋入口,而他捏著她衣角、她不為所動的情態,就好像是膽小的男友拗不過膽大的女友,只好陪她來逛鬼屋似的。

    卯崎栗瞥太宰一眼,伸手將他捏著她衣角的手扒拉下來,握在自己手中。隨即,她在工作人員的提示下,尤為冷靜地踏入鬼屋。

    是的,卯崎栗現在已經不害怕鬼屋了,方才會弄掉冰淇淋,單純只是被太宰湊到她耳邊說話的動作嚇了一跳。

    畢竟她去實習的時候,連夜晚的醫院都待過,還能怕什么鬼?

    走在陰森且陌生的小道上,感受著自指腹、掌心傳來的溫度,卯崎栗猛然發覺……

    她之前會害怕這些有的沒的,似乎全賴她身邊這個壞心眼的!

    誰讓他一天到晚,老跟她說那些鬼故事!

    正經人會這么干嗎?也太幼稚了吧!

    在卯崎栗如此憤憤不平的時候,某個壞心眼的好似掐著點一般開口道:“說起來,栗小姐知道嗎?”

    聽見這個似曾相識的開頭,卯崎栗想也沒想地便拋給他一個氣勢洶洶的眼神,附贈一句毫不留情的……

    “閉嘴。”

    “……”

    在昏暗的幽綠燭光下,太宰癟癟嘴,乖乖地保持沉默,委屈巴巴地注視著她。

    然而,鬼屋內畢竟光線昏暗,再加上卯崎栗此時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里的內部結構……所以,她壓根沒有發現來自太宰的視線。

    雖然有些惱,可太宰還是替她留意著腳下的路,省得她觀察得太入迷,不小心被絆倒——這間鬼屋是以廢棄醫院為主題的,難怪她不怕。

    他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拿指腹小心且珍惜地蹭蹭她柔軟的掌心:好在她沒有松手的意思。

    似是尋到太宰放松的剎那,一只身著白衣的女鬼唐突地從角落竄出來,直直往他的方向撲去。

    兩人皆是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卯崎栗一把將太宰拽進她懷里,另一只手無比熟練地捂住他眼睛,省得他被驟然沖出的女鬼嚇到。

    至于她本人,說實話,這四年里她對白大褂還挺親切的。這也就導致,她現在對一切穿白衣的……都害怕不起來。

    女鬼愣是沒想到,自己不僅撲了個空,人男朋友還被女朋友反應極快地牢牢護住。看來同事透露給她的消息確實是真的——這對小情侶里,男方怕鬼。

    不過她還是想繼續努力努力,看能不能把這對小情侶一起嚇到。于是她飄忽著腳步,慢悠悠地朝卯崎栗靠近。

    可是,無論女鬼如何圍著卯崎栗轉悠,她都不為所動,甚至還當著她的面,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

    女鬼最后幽怨地看卯崎栗一眼,邁著飄忽的步伐離去。

    目送女鬼離開后,卯崎栗并沒有立刻拿下捂著太宰眼睛的手,而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以免被殺一個回馬槍。

    猝不及防地,她感受到了微末的癢意:那是纖長睫羽輕掃她掌心而帶來的觸感。

    下一瞬,太宰主動圈住她手腕,輕輕將她的手拉下來,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不甚清晰的光線里,她看見他長睫微顫,卻一直乖順地垂著,將攝人心魄的光華盡數遮掩。

    乖是乖的,可他方才分明……自作主張地親了她手心。

    第 202 章

    卯崎栗沒有說話。

    她抽回自己被太宰握著的手, 無言地牽著他,緩步往出口走。邁開腳步時,她余光悄悄落在太宰身上, 發現即便如此, 他也沒有擅自睜眼的意思。他乖乖跟在她身側,一副全然信任她, 將身家性命完全交給她的模樣。

    卯崎栗牽著太宰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她仍然沒有說話, 目光卻開始留意腳下,免得有什么障礙物將他絆倒。

    腳下的路分去一部分卯崎栗的注意后,太宰原本閉著的雙眼悄悄睜開一小條縫。

    昏暗難視的光線里, 他借幽微的燭火, 凝望她陷落在陰影中的白皙側臉。

    她似乎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他半闔著雙眼,將自己分成兩半:一半聽話地閉眼跟她走,另一半……拿來悄悄注視她-

    走出鬼屋時,卯崎栗不自覺地因為室外的光線而瞇起雙眼。

    再度睜眼時,她對上一雙浸滿柔和笑意的眸子。這雙眼睛, 有著溫柔幽遠如黃昏般的鳶色, 一不小心便會深陷于其中,好似鳥雀甘愿囚于天空。

    見卯崎栗呆呆地盯著他看,太宰伸手拍拍她肩膀, 好叫她回神。

    只一瞬, 他眸中的情緒便換了個模樣,仿佛方才他眸中含著的溫柔與笑意, 都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太宰滿臉無辜地注視著她。他那雙好像會說話的鳶眸里,似乎用幼態且可愛的字體寫滿了, 諸如“我可不可以說話”、“我想說話”、“我可以說話了吧”的訴求與疑問。

    卯崎栗不開口,他也就不說話, 只是撲閃著眼睛看她。一旦她想要移開視線,他便小幅度地晃晃與她相牽的手,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這副撒嬌耍賴的模樣看得她心軟,叫她嘴邊無意識地便漾出一個柔和的笑。

    瞅見她笑,太宰才敢嘟起嘴,哼哼唧唧地朝她抱怨:“栗小姐都不讓我說話。”

    “想也知道,太宰君在鬼屋里是想說煞風景的話。”卯崎栗牽著太宰,跟他一起離開鬼屋的出口,漫無目的地亂逛。

    太宰對她眨眨眼睛,嘴邊勾著個乖巧無辜的笑,“哪里煞風景啦?明明超應景的好不好——”

    “除了太宰君,不會有人在鬼屋里說鬼故事的啦。”

    “那可不一定——”

    “……你怎么還自豪上了?”

    “誒嘿。”

    ……

    雖然那個時候,太宰是想說五年前發生的事。五年前,她分明嚇得發顫,卻依然愿意護著他,不愿他被女鬼嚇到。

    結果幾年過去,他們好像變了,卻還是沒變-

    又在游樂園內嘗試了幾個新鮮項目,甚至重新去坐了兩回海盜船后,卯崎栗和太宰朝他們規劃路線中的最后一個游樂設施走去。

    這條游園路線的最后一站,是與五年前相同的摩天輪。

    在兩人有意無意的拖延下,他們抵達摩天輪入口時,差不多是夕陽時分。許是因為工作日,再加上臨近閉園的關系,摩天輪下方的隊伍不是很長。

    沒過多久,卯崎栗便率先坐進深藍色的座艙,隨即是邁著長腿鉆進來的太宰。他一屁股坐到她對面,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

    卯崎栗的視線落在太宰披在身后的西裝外套上,倏然便回憶起,五年前他穿的那件淺藍色外套。

    明明那個時候他是好好穿著的,怎么現在……

    說起來,以前他出現在大家面前時,都是披著外套的,現在則相反。

    是想把工作和休假區分開來嗎?

    但他似乎,只在她面前會這樣。

    還是說,他專門……

    摩天輪座艙漸漸升高,太宰也適時出聲喊她:“栗小姐。”

    “嗯?”

    “夕陽。”

    卯崎栗眼睫微顫。

    下一瞬,絢爛卻柔和的光完全將太宰籠罩,他被網進一片溫柔至極的夕陽里,注視著她的眸色好似也染上幾分夕陽的溫度。

    她驀地便有些分不清,她所看見的,幾欲泛成海一般的夕陽,究竟是真正的夕陽,還是他那雙險些叫人溺斃的鳶眸。

    他的眼睛,明明要比與海連成一線的夕陽美得多。

    五年前,她乖乖地在看夕陽,可五年后的現

    弋

    在,她深深地凝望著他。

    這是五年前,她就該發現的景色。

    也是他缺席的四年里,她絕對無法看見的景色。

    卯崎栗眼前驀然一片模糊。

    她以為她原諒他了,結果想起那四年,她還是會難過。她的心臟還是會像被細繩緊緊束縛著一樣,泛著一抽一抽的疼痛。

    她真的原諒他了嗎?沒有為了逃避痛苦,說出違心的話嗎?

    她忽然就有些懷疑,那一晚之后,她得到的短暫開心,究竟是真是假。

    “栗小姐。”

    輕微的搖晃下,太宰坐到她身邊伸出手,彎曲食指,小心地替她拭去溢出眼角的淚水。

    他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她頭發,嘴唇輕緩地落在她顫抖的長睫上,細細吻去綴于其上的濕潤。

    她透著漾漾水光看他,卻只能看見模糊成一片的夕陽。

    卯崎栗用力眨眼,試圖看清太宰的模樣,卻隱約感受到他緩緩靠近她的溫度,以及噴灑而來的淺淺吐息。

    他們距離在一點一點靠近。

    最終,太宰的吻落在卯崎栗指尖——在他即將吻上她的那一刻,她伸手擋住了他。

    卯崎栗順勢將眼眶中盛不住的淚水擦去,避開與太宰的對視,“……會被看見。”

    摩天輪的座艙里有攝像頭,這件事并不是秘密。

    因為回避了太宰對視,所以她并沒有發現……向來自持且游刃有余的青年,此時眼尾泛著一股動情的微紅,眼底暗含對她的渴望。

    她突然落淚,他又何嘗看不出她藏在淚水中的難過與痛楚?所以他才會想用親吻來安撫她,同時也是安撫自己:不要急躁,慢慢來。

    好在無論是卯崎栗也好,他也罷,脾氣都還算不錯。

    索吻被拒絕,太宰也沒惱,僅僅是抿著唇,一把將她抱進自己懷里,悶悶地應聲:“……嗯,是我沒注意。”

    他嗅著她身上叫人放松安心的氣息,眷戀般輕輕蹭了她一下。

    摩天輪轉悠完一圈,兩人便一同從座艙里鉆出來。他們牽著手走在游樂園里,卻礙于適才摩天輪上發生的事而陷入沉默,沒有一個人開口。

    一個為自己下意識的拒絕而內疚,另一個則因為自己不合時宜的索吻而愧疚。

    他們分明牽著手,也并肩走在一起,氣氛卻遠遠沒有剛來游樂園時那么輕松。

    從車站里出來后,卯崎栗小小地做了個深呼吸,拉過太宰就往車站附近的公園跑。

    “……!”

    春風帶來陣陣清雅的花香,穿過西裝外套的一角,拂過翻飛的裙角,擁著他們前行。

    公園距離車站并不遠,沒跑幾步路,卯崎栗便帶著太宰鉆進公園,在郁郁蔥蔥的僻靜角落站定。她轉過身,氣息還有幾分不穩,雙眼卻亮得恍若向陽的喜林草,在日光下泛著耀眼奪目的藍。

    “……這里,不會被看見。”

    “!”

    太宰眼底掠過一絲怔愣。他平日里腦子轉得極快,卻半晌才回味過來她這話的含義。

    他凝望著她極亮的眸子,最終嘴邊彎出一個如弦月般的弧度,拉近與她之間的距離,去親她眼睛——那里藏著他真正想向她索求的愛意。

    卯崎栗只覺得眼部一熱,隨即便是太宰盡可能放輕的溫熱吐息,以及略有幾分水潤的柔軟觸感。他的吻落在她眼瞼、落在她眼睫,一下又一下,力道是極致的輕,暗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珍惜。

    他親了她眼睛,也只親了她眼睛,不含任何情欲,有且僅有復雜的,略帶幾分悲傷苦悶的歉意。

    她低垂著眸子,心中傷痕累累、還未完全修補好的地方,被人悄然無聲地填上小小一塊,叫她得以喘息。

    他好像知道,她為什么拒絕那個吻。

    這么想著,卯崎栗對上太宰注視著她的視線,卻恍然發覺,他雙眼里暈著比夕陽耀眼炫目得多的柔光,好似煦暖迷蒙的春風,熏人欲醉。

    那是亮晶晶的,由愛滋養而生、迸發而出的愛意。

    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有在好好珍惜她,也確確實實……有對她上心。即便如今的他們之間似乎還差點兒什么,可他們有在慢慢跨越缺失的那四年時間,一點點靠近。

    原諒并不是那么簡單的點頭,或者自我說服。只有當“心”被完整地修補好,她才算是真正放下。

    ……所以,他之前才會說,“追到她滿意為止”。

    他全都知道。

    太宰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抬手摸摸她的頭,又蹭蹭她臉頰,盡量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要回去嗎?”

    “……嗯。”

    他們牽著手,慢慢往回走。

    卯崎栗半斂著眸子,說不上來她現在的心情如何。她似乎依然是個孩子,摸不透也看不明白自己的想法,遠遠沒有太宰看得清晰透徹。

    可他的確也有犯傻,猜不透她想法的時候,不然也不會……讓他們就這么一起痛苦四年。

    “栗小姐。”

    聽見太宰喊她,她啞著嗓音回問他:“什么?”

    也許是知道她這個時候心情還復雜著,所以他說話的語氣很輕,仿佛怕驚擾到她,“下周的休假安排……我可以問嗎?”

    “……這不是已經問了嗎。”卯崎栗徐徐呼出一口氣,暫且將心中的想法拋于腦后,“可能是因為森先生的關系,所以被院方照顧了。”

    ——不管怎樣,總體上來說,今天她還是開心的。

    她抿抿唇,干脆說出自己下周的空余時間:“下周三開始,連休五天。”

    “好,我知道了。”太宰微微頷首后,將話題轉移到晚飯上來,“栗小姐晚上打算吃什么?”

    不知道太宰這話里是否含著些邀請的意思,卯崎栗快速瞥他一眼,給出極為簡單,也較好操作的答案:“壽司。”

    “嗯……我請客?”

    “……也不是不行。”

    晚飯被如此草率地定下后,太宰帶卯崎栗朝一家前幾天新開的回旋壽司出發——甚至這家店就在她家附近,可她卻完全沒聽說過。他似乎,把她家附近打探了個遍。

    吃完這頓還算令人滿意的晚飯,太宰如往常那般將卯崎栗送到公寓門口,才止住腳步與她道別。

    可是,道完別后,卯崎栗剛想轉身離開,卻又被太宰遲疑地喊住了:“栗小姐。”

    她轉過頭,披在身后的黑發在空中晃出輕微的弧度,一如十四歲重逢那年。她沒有說話,僅僅是定定地看著他,用眼神向他尋求下文。

    卯崎栗看見太宰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說些什么,可她最后也沒能聽到他原本想說的話。

    “……沒什么。”

    ——他似是嘆息,又恍若釋然般道出這樣一句話,看她的眼神卻很溫和。

    “是嗎,那我上去啦。”到底是玩了一天,情緒波動也有些大,卯崎栗累得沒有余力多想,只是重新與他道別,轉身離去。

    “好,晚安。”

    太宰站在原地,凝眸看著她消失在拐角處的背影,長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沒什么。比起說,他更喜歡,也更擅長實際行動。

    第 203 章

    自游樂園一行后, 約莫過去兩天。卯崎栗提著購物袋,獨自乘上電梯——太宰送她回來后便離開,她吃完晚飯覺得有些撐, 便秉著消食的打算, 又重新出門去超市買了點兒東西。

    只是,電梯門打開的剎那, 她在本該空無一人的長廊里, 看見了意想不到的身影。

    “喲!”

    聽見電梯的動靜,雪色長發的年輕女性率先張手,對她揮了揮。

    “知琉……!”因為愣神太久, 卯崎栗喊出白雪知琉名字的時候, 電梯門險些關上。

    她連忙按住電梯的開門鍵,邁步跨出電梯,“你怎么……”

    “當然是來見兔兔的啦!”白雪知琉一把抱住卯崎栗,在她懷里蹭了蹭,“不過, 我好像應該先問清楚兔兔的休假時間再來的。”

    她一邊嘆氣, 一邊松開卯崎栗,好讓她能去開門。

    卯崎栗縱容地彎唇一笑,手上在開門, 嘴上也沒停下, “打算在橫濱待多久?”

    “要是兔兔明天沒有上班的話,明天晚上再走。”白雪知琉邊說, 邊掰著手指打算盤,完全按照卯崎栗的時間來安排自己的行程, “要是兔兔明天有上班,我就中午走。”

    卯崎栗拿出一雙新的客用拖鞋, 放在玄關處給她,嘴里還不忘調侃:“中

    午走是因為想蹭早飯?”

    “被發現了!”白雪知琉俏皮地拍拍額頭,對她露出個燦爛的笑。

    卯崎栗走到廚房去洗手,順便收拾買回來的那一袋東西,“真遺憾,我現在不做便當,中午都是在食堂解決的哦。”

    “誒——”

    面對好友遺憾的長音,卯崎栗從冰箱里拿出一盒葡萄汁,對她晃晃,“不過為了知琉,明天也可以難得做一次便當啦。”

    “好耶!兔兔最好啦——”

    白雪知琉將背在身上的包放下,興沖沖地跑到水槽邊洗手。

    卯崎栗將葡萄汁放到餐桌上,方便她一會兒喝,“晚上是要跟我一起睡還是單獨睡?想單獨睡我就去鋪床。”

    雖然她知道白雪知琉的選擇,但問還是要問的。

    “當然是要跟兔兔一起睡!”

    白雪知琉就簡單帶了一個包,想也知道在橫濱過不了幾天。因此兩人都沒再敘舊,而是各自迅速洗完澡,齊齊滾上卯崎栗的大床,開始閑聊。

    白雪知琉自然是一來便進入正題。

    她拿手肘頂頂卯崎栗,笑得有幾分促狹,“發展得怎么樣?”

    卯崎栗一愣。她順著白雪知琉這句話,拉扯出前幾天去游樂園時的回憶,不由得嘆了口氣。

    “嘛……”

    相處許久,白雪知琉當然能看出卯崎栗面上的復雜與微妙,“怎么了嗎?”

    “有一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說完這句話,卯崎栗將落在一旁的黑貓抱枕拉過來,塞進自己懷里,努力在好友面前剖析自己。

    她嗓音淡淡的,語速也很慢,“之前不想原諒他的人是我,‘原諒’他之后開心的也是我,現在忽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的人還是我。”

    “嗯——”白雪知琉伸手拍拍卯崎栗發頂,輕柔地安慰她,“那就是還沒完全原諒他嘛。”

    她對上卯崎栗有些不知所措的視線,放輕聲音,“原不原諒的,不是兔兔自己說了算的。”她抬起手,指向卯崎栗胸口,“要這里,真的覺得不疼了才是哦。”

    “兔兔果然還是會難受?”

    問完這句話,白雪知琉支起手肘,雙手托腮看著她,等她的回答。

    卯崎栗立時便回想起,當時在摩天輪上,心臟抽痛的感覺,“……偶爾?”她嘴邊牽起一個略有幾分勉強的笑,“前幾天去游樂園的時候,一想到……我們本來可以不用耗費那四年……”

    “這個,可能更像遺憾?”白雪知琉赤紅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口吻冷靜,卻足夠輕柔,“但是兔兔確實還因為這四年的事痛苦著,所以遺憾也就帶上了痛苦的影子。”

    遺憾嗎?

    卯崎栗在心里這么問自己。

    確實是遺憾的。人生又有多少個四年?

    至少她跟他之間,就沒有多少個四年可以認真掰扯。

    觀察著卯崎栗的神色,白雪知琉笑著伸手,戳戳她臉頰,將她臉上的苦澀戳去一部分,“其實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這份痛苦可以從太宰身上找回來。得到得太容易,他就不知道珍惜。”

    “可是,對兔兔來說,這個選擇也是在傷害自己。”她回憶起前段時間與卯崎栗視頻時,對方臉上的笑容,不經柔和了眉眼,“你可能不知道,你剛原諒他的時候,表現得有多開心。”

    白雪知琉一頓,在心中尋找著合適的詞,“不像是受到傷害的那一方,反而更像是……”得到了原諒。

    她沒有將后半句話完全說出口,而是總結似的對卯崎栗微微一笑,“所以我覺得兔兔現在這樣挺好的。”

    “不用壓抑自己的喜歡,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對方的付出,要是不開心了就找他鬧一頓脾氣。

    “把自己的不安和痛苦都告訴他,讓他去煩惱怎么哄你,不是挺不錯的嘛?”

    卯崎栗垂眸不語,在心中思考白雪知琉的話:除去一開始那次,她好像就沒再跟太宰透露過她的想法。

    將好友的表情收入眼底,白雪知琉一針見血:“明明兔兔都不太能憋得住喜歡這種正面情緒,怎么到了負面情緒,你就跟無底洞一樣管自己咽?”

    “如果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要不要悄悄跟我說他的壞話?”白雪知琉嘿嘿一笑,話音一轉,眉眼間便帶上幾分善意的調侃與幸災樂禍,“這話我樂意聽。”

    卯崎栗抿著唇,面上浮現出幾分糾結和疑惑:說他的壞話。她好像……從來沒干過這種事。罵他是笨蛋算嗎?

    對上白雪知琉亮晶晶的雙眼,她遲疑著張嘴,語氣里含著一股極為明顯的不確定感,“……一聲不吭地就消失了四年。”

    “然后呢?”

    “重逢之后的態度……感覺不正經。”

    白雪知琉,白雪知琉有一點點頭痛,“嗯……好像這兩句都不是壞話?”

    說實話,她本人平時也不怎么嚼人舌根。可是……現在她不上也得上。

    于是,白雪知琉最后頂著卯崎栗略有幾分不解的眼神,硬著頭皮給人做示范,“要我說……”她起了這樣一個頭,又清清嗓子,“太宰就是個混蛋,憑什么對我們兔兔不管不顧四年,回來了就想獲得原諒!他當他是誰,又不是大家都喜歡的錢!”

    “就算撿到錢,我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冥幣呢!”

    卯崎栗呆呆地聽著白雪知琉憤憤不平的話,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做出什么反應。

    白雪知琉倒是來勁兒了:“來,跟我一起罵他!”

    “誒……?”

    瞅見卯崎栗一副不在狀態的呆愣模樣,白雪知琉噗嗤一聲笑出來:“果然,兔兔在這方面呆呆的。”

    “沒關系哦。”她這么輕聲安撫她,伸手摸摸她的頭,語氣聽著很溫柔,像是在哄小孩兒,“如果太宰真的值得你喜歡……”他應該還愧疚著才對。

    話說到一半,白雪知琉凝視著卯崎栗垂眸沉思的模樣,猛地想起之前她沒告訴她的那件事——這四年里,太宰來過她們學校。

    卯崎栗捏著懷里黑貓抱枕的耳朵,在發覺白雪知琉的話戛然而止后,抬眸看她。

    恰好,白雪知琉正正神色,語氣也正經嚴肅起來,“有一件事,我要跟兔兔說。”她說著頓了頓,直奔主題,“我們大二的時候,太宰來過東大。”

    “……?”

    這句話仿佛當頭一棒。卯崎栗只覺得,自己耳邊似乎在嗡嗡作響。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回味白雪知琉方才說的話,大腦好似短路一般停止運轉。

    知琉這句話的意思是……

    白雪知琉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之前不是有個神秘帥哥嘛,大家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是誰的那個,就是他。”為了查這件事,她可是把論壇翻了個底朝天。

    至于卯崎栗,她當時只是聽說過這個傳聞,沒有去了解過具體情況,也便全然不知,引起這樣一個傳聞的人居然會是太宰。

    “最早的帖子是大二下學期的時候出現的,大三大四的時候他也有來……”

    白雪知琉摸過手機,將她提前整合好的帖子鏈接一次性發給卯崎栗,“不過我只是把這件事告訴你,具體怎么回事,還需要你自己跟他溝通。”

    她猜測,太宰是來見卯崎栗的,可這也僅僅只是她的猜測而已。她

    不能對好友做過多的心理引導,這不是為她好,反而是害她。

    “……嗯,謝謝你,知琉。”

    卯崎栗捏著手機,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卻始終沒能落下。她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去看這些帖子。

    見狀,白雪知琉好心地給她遞臺階,“好了好了,不說他!”她一把抱住卯崎栗,軟著嗓音對她撒嬌,“兔兔明天打算做什么樣的便當?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卯崎栗的手機被白雪知琉撞倒,落在床上。可她本人卻像是丟掉了什么燙手山芋一般,緩緩呼出一口氣。

    “還沒想好,但是一定會有知琉喜歡的玉子燒。”

    白雪知琉抱著她歡呼,“耶!兔兔萬歲——”這么喊完,她又對她眨眨眼睛,試圖點單,“還想吃飯團,可以嗎?”

    “可以哦。”

    卯崎栗笑著應下,將浮現于心頭的不安,以及過速的心跳壓下去:她得冷靜,等之后,之后她再去問他吧。

    第 204 章

    白雪知琉的存在極大地轉移了卯崎栗的注意力, 讓她不再將大部分心神放在太宰身上,得以睡了個好覺。

    雖然兩人聊到很晚才睡下,可第二天, 卯崎栗依然起了個大早, 為自己與白雪知琉做早飯和便當。

    好在她平時便有早起的習慣,白雪知琉的“點單”也都比較簡單。再加上, 就連捏飯團要用的米飯, 她也早已利用電飯煲的預約功能提前煮好,所以實際上,這頓早飯加便當并沒有花費她多少功夫。

    吃完早飯, 收拾好便當盒, 卯崎栗給白雪知琉發去一條消息,告訴她早飯和午飯的去向,便拎上包出門上班。

    而卯崎栗房內,白雪知琉已經醒了有一會兒。她睜著赤紅色的雙眸,打量著一片潔白的天花板, 似乎沒有起身的意思。

    ——她在思考, 她到底要不要私下去見太宰一面。

    為了她為情所困的好友。

    不過除了姓氏和長相以外,她手頭基本沒有他的信息。

    這種時候,是不是得去雇私家偵探什么的?

    白雪知琉長嘆一聲, 感覺自己為好友和她的笨蛋老公操碎了心。

    還是不了。

    如果那個太宰連兔兔都哄不好, 說明他并非良配。兔兔能有這樣一個看清他的機會也不錯。她就不瞎操這個心了。

    ……而且,她總覺得, 兔兔看太宰時帶著什么莫名其妙的濾鏡,她似乎還盤算著什么……頗有些豁出去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卯崎栗自然不知道, 白雪知琉險些找上武裝偵探社,還差點兒跟太宰見面的事。她下班回到家時, 白雪知琉早已如她昨日所說得那般離開,不留一絲痕跡,仿佛她從未來橫濱探望過她。

    想起自己昨晚遲遲沒能點開的論壇鏈接,以及……今天面對太宰時,猶豫許久都沒有問出口的話,卯崎栗突然便有些厭惡自己。

    她在做什么啊。

    現在不是該猶豫的時候吧?

    只要點進知琉發來的鏈接,親自確認一下那個人是不是太宰君,然后把鏈接甩給他就好了。

    至于他要怎么解釋……那也不是她應該擔心的。

    可是為什么,她會這么害怕知道答案呢?

    答案很簡單,無非“是”以及“不是”這兩個。

    卯崎栗相信白雪知琉的判斷。她心中早已有了確信的答案,卻仍不敢點開論壇的帖子。

    ——如果是他,他又為什么要在這幾年內來東大多次?

    是來看她的嗎?

    太宰君他……之前借她同事的手給她送過傘,可那是在橫濱,而且他本人也沒有露面。

    要是他真的是來偷偷見她的……她那個時候,為什么不看論壇呢?他是不是其實也在期待,某一刻她可以發現他的存在?

    卯崎栗雙手抱膝,蜷縮在床邊,將臉埋到膝蓋上。腹中隱隱傳來抽搐的饑餓感,可她卻無暇顧及,只覺得沒什么胃口。

    柔軟的布料洇濕出一片水痕。

    感覺,她好像在瞎忙活。

    之前也是,老是忽視一些她應該注意到的東西。

    四年里她放不下他,卻總是在逃避……

    ……還像個傻子似的,被他耍得團團轉。

    他給她留過線索,只是她從未在意過。

    卯崎栗被心頭龐大且復雜的情緒壓得喘不過氣。

    她是不是,做得特別糟糕?

    反復為同一件事迷茫煩惱,該下決定的人是她,給自己限定了時間,盡情煩惱的人也是她,可她……

    現在的選擇是對的嗎?現在的想法沒有問題嗎?

    她不知道。

    如果、如果是知琉的話,這個時候她會………

    ——她會告訴她,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卯崎栗來回做了幾個深呼吸,好讓自己能夠稍微冷靜一點。人被情緒所操控時,很容易做出錯誤的決斷,所以她得冷靜。

    她拿過手機,卻在解鎖時無意瞥見手機鎖屏上顯示的時間。

    就在這個時候,她恍然驚覺,時間過得太快,如今她回橫濱已有一個月,而她的生理期……也快來了。

    現在她如此不安定的情緒波動,怕就是受了生理期的影響。

    雖然歸根到底,是她原本就不安,所以情緒才會受生理期的影響,被無限放大。

    卯崎栗緩緩呼出一口氣。找到原因——或者說,將癥結推給生理期,讓她稍微舒服了一些,整個人也慢慢平靜下來。

    正好后天她便能開始休假,先把生理期最難熬的幾天熬過去,再去考慮那些事。

    論壇帖子的事……也到時候再看吧。

    已經遲了這么多年,再多上幾天……也完全沒關系。

    想通其中關竅后,卯崎栗能清楚地看出,自己這樣不過是在逃避。可是她實在沒有辦法保持情緒穩定。

    她生怕自己會因為情緒而做出什么錯誤的決定,所以,在潦草地吃完晚飯,深思熟慮之后,她打開和太宰的聊天框,開始打字。

    「太宰君,明天下班不用來接我。」

    在她即將把這條信息發出去的時候,她頓了頓,在這句話之后補上一個語氣詞,盡可能讓它變得更正常、更自然一些。

    「太宰君,明天下班不用來接我哦。」

    「我打算自己回去。」

    發完這兩句話,卯崎栗驟然松了一口氣。只是,太宰的回復來得很快。

    「誒——好難得——」

    「黃金周假期的前一天,被栗小姐拋棄了qaq」

    「(貓貓嘆氣.gif)」

    「qaq」……?

    卯崎栗第一時間被這個單純的顏文字吸引了注意力。

    他以前……都不用這類顏文字的。

    可現在,她該想的不是這個。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之后,她擔心自己會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便沒有再回復太宰。

    卯崎栗情緒不佳,自然沒有留意到,太宰那句話里留下的鉤子——若是平時看見這句話,她便會被牽引著,狀似主動地說出自己“拋棄”他的緣由,哪里還需要他直白地問她?

    因此,太宰很是敏銳地發現了她的不對。

    他心中的天平在問與不問之間搖擺,有些擔心自己多問這么一句,會引來她的厭惡——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從游樂園回來之后,她的情緒就有些不穩定。

    最終,卯崎栗手機上,還是彈出了來自太宰的消息。

    「我可不可以問問栗小姐為什么?」

    卯崎栗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用力。她盡可能讓自己冷靜,卻依然被涌上心頭的情緒牽著走,并非本意地對他豎起原本斂起的尖刺。

    「不想說。」

    「明天不想見到你。」

    「心情不好,現在說話語氣不好,對不起,別介意。」

    太宰剛想說些什么,卻緊接著看見聊天窗里鉆出一個小小的,又無情至極的氣泡。

    「別來。」

    她情緒不穩,卻仍然猜得到,在看見她那串話之后,他可能直接去見她。

    某種意義上來說……理智又絕情。

    難得被人預料到行動,擔心適得其反,太宰也只好作罷。

    「好。」

    「(兔兔抱抱.jpg)」

    以那個可愛的兔子表情包作為結尾,無論是卯崎栗還是太宰,都沒有再往兩人的聊天窗里發任何消息。

    事實上,卯崎栗在發出那幾條消息后就后悔了。

    只是太宰已讀得太快,就算她想撤回也無濟于事。所以她便自暴自棄地留著,不再去理會手機。

    這一刻,她的自我厭惡感攀升到了巔峰。

    明明發消息之前她才想著,不能被情緒左右,

    結果她還是……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一次生理期帶來的影響這么大,大到生理期還沒有完全到來,她就已經被負面情緒所操控。

    唯一值得慶幸的恐怕就是,在她說出更傷人的話之前,她對太宰傳達了“明天不要來見她”的消息——盡管是以一種很傷人的方式。

    ……等她的情緒稍微穩定一點,再重新向他道歉吧。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卯崎栗拿出很少使用的擴香木,往擴香木頂端,滴上幾滴有助眠效果的精油。將擴香木放好后,她便鉆進被窩,努力入眠-

    翌日,卯崎栗從睡夢中醒來后,浮現于腦海的,便是她昨天對待太宰時的態度,以及她那幾句傷人的話。

    她摸摸心口,疲憊地起身洗漱。換好衣服后,她簡單吃了塊吐司,便拎著帆布包去上班。

    至少,現在她不應該想這個。

    好在今天的藥劑部也忙得腳不沾地,她也是個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個人情緒的人,因此,她壓根沒有多余的心思去煩惱她和太宰的事。直到下班換下工作服,扎根于她腦海的想法才重新涌上來,將她原本平靜的心攪得一團亂。

    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卯崎栗捏緊身側的背包帶,像是逃避什么一般垂眸,隨即快步離開。

    沒關系,只要過一兩天,她就可以冷靜下來的,到時候再好好處理他們之間的事,沒關系的。

    她心里亂糟糟的,自然沒有留意到,有一抹沙色的身影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后,看顧著她。直至親眼看見她順利抵達公寓,他才安心離去。

    回到家后,因為心情實在糟糕,卯崎栗便隨手下了碗面,將晚飯隨意應付過去。洗漱時,她突兀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流,便毫不意外地取出早已備好的衛生棉墊上。

    她早早地收拾好自己,睡前甚至連手機都沒碰,便在助眠精油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昏暗的光線之下,倒扣的手機亮著室內唯一的微弱光芒。

    ——那是收到他人消息時,手機屏幕自動亮起而帶來的光。

    第 205 章

    暗地里目送卯崎栗到家后, 太宰仍然放不下心。他在腦海中不停回憶他們重逢后,她露出的反應。

    在家中思索許久后,他按捺下直接上門去見卯崎栗的心思, 小心翼翼地試著給她發消息——畢竟昨天她都說了, 今天不想見到他。他摸不準,她會不會連他發來的消息都不愿意看。

    然而, 太宰不好的預感靈驗了:他發給她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沒有激起半點兒浪花。

    他盯著聊天頁面中遲遲沒有變成“已讀”的幾條消息,隨意用指尖將放在一旁的威士忌酒瓶推倒,又難得煩躁地抓抓頭發, 有些坐立不安。

    港口Mafia的高級公寓安全系數很高, 她不至于出事。沒看消息要么是不想看,要么是心情太差,睡得早。

    太宰更偏向于后者。

    事實上,卯崎栗的情緒大多數時候都還算穩定,她如今會如此反常……怕是去游樂園那天, 他做出的某個舉動, 讓她回憶起他們以前的相處時光,進而聯想到他們之間因為他,無緣無故地缺失了四年, 叫她嘗了四年的痛苦。

    盡管太宰確實是本著故地重游, 想重新哄哄她的打算,可他料不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劇烈。

    以往的卯崎栗一如平日里脾氣還算溫順的火山, 爆發時,熔巖只是平靜地淌著;可現在的她, 好似沉寂許久,堆積了無數負面情感的火山, 爆發剎那便伴有震天的爆炸聲,熔巖噴涌而出,帶來近乎遮天蔽日的煙霧與塵埃。

    太宰壓下浮上心頭的焦躁與擔憂,決定早點休息,明天起個大早去看她。就算她不讓他進門,他也得去這一趟,否則他實在安不下心。

    而秉著這樣一個想法的結果便是……第二天,他起得太早太早了。

    ——黃金周假期的第四天,凌晨四點,太宰在被窩里翻來覆去,最終決定起床。

    他本就少覺,十八歲那年叛離港口Mafia之后,因為忙碌以及需要考慮的事情過多,再加上心里總是想著被他留下的卯崎栗,睡眠質量愈發得差——事實上,他加入港口Mafia之后,睡眠質量還算不錯。以往有她在,許是想跟她多相處一會兒還是如何,他總會陪她睡個夠;就算沒跟她膩在一起,他也怕她會擔心,往往會叫自己休息夠一定時間。

    與她重逢后,他才睡得好一些,結果最近幾天,因為擔心她,他的睡眠質量直接一朝回到解放前。

    洗漱完畢后,太宰換好衣服出門,往卯崎栗家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現在去她家到底還是太早,他不如去便利店逛逛,順便給她帶早飯,看能不能哄哄她-

    凌晨四點,卯崎栗確實還在睡夢之中。只是她昨晚畢竟睡得早,她的作息又向來準時,所以約莫兩個小時后,她便在生物鐘的作用下醒來。

    睜開雙眼時,卯崎栗還有些發懵。熟睡的時間過長,反倒讓她的腦子一片混沌,半點兒沒有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清爽。

    她盯著潔白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半晌才回過神來,拿過放在床頭的手機,查看消息。

    ——她手機上多了數條消息,全部來自太宰。

    【21:45】

    「今天下班的時候,在路上看見一只黑貓,應該還是一只小奶貓。不知道是被貓媽媽攆出來的還是被人拋棄的。」

    「感覺栗小姐好像會很喜歡。」

    「我去便利店買了一小袋貓糧,但是它警惕心有點強,我一靠近它就跑了。所以我只能把貓糧拆了放在旁邊的角落給它。」

    「不知道它有沒有吃,下次要不要一起去找找看?」

    「(兔兔探頭.jpg)」

    【22:09】

    「因為栗小姐說不想見我,所以我今天有乖乖的,沒有出現在栗小姐面前哦。」

    「這樣的話,栗小姐的心情會好一點嗎?」

    【22:19】

    「別不開心啦,我給你做好吃的?」

    「當然不會做活力清燉雞或者超人耐久鍋那種,就是很正常但是很好吃的普通食物。」

    「嗯……很正常,但是很好吃,吃了也可以忘記不開心的那種食物?」

    【22:26】

    「其實,栗小姐昨天叫我不要送你,可我還是來了。」

    「我躲好了,栗小姐應該沒有看見我才對。」

    「雖然還是違反了約定……抱歉。」

    「想見你。」

    卯崎栗的視線落在太宰發來的最后一條消息上。她指尖向上一滑,映入眼簾的便是她最為傷人的那句話:“明天不想見到你”。

    ……她在干什么啊。

    手機屏幕模糊成一片,她抬手擦去涌出的眼淚,咽下溢出喉頭的嗚咽聲。

    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隨隨便便就給人發這樣的消息……她在干什么,在對他發泄自己的情緒嗎?

    如果換作她,是她被他說了這樣的話……

    卯崎栗撫上心口,在被窩里蜷縮成一

    團,不安地發顫。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得令人落淚的溫潤嗓音在她附近響起。

    “栗小姐?”

    “……!”

    卯崎栗本能地攥緊罩在她身上的被子,往自己的方向又扯了些,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活像一個逃避現實的大白團子。

    太宰總覺得眼前這副景象似曾相識。

    是了,他第一次騙著她跟自己接吻后的那個早上,她也曾經將自己團吧成一團,縮在床上不肯起。

    只是……現在她的情緒,應當與那一次完全不同。

    太宰試探性地伸手,碰碰應該是她腦袋的地方,放輕嗓音哄她,“還是很難過嗎?”

    他用密碼打開門后,沒有先來她房間,而是先去廚房將買來的早飯放下,又順便洗了個手。他原本想等她起來,再跟她解釋自己不請自來的原因,可他路過她房門時,卻隱隱聽見了她壓抑的哭聲。

    那哭聲顫著,帶著一股沉沉的凝澀感,像是一只小獸落入困境,無法逃脫,只好躲在角落瑟瑟發抖時發出的、細小且幼嫩的悲鳴。

    光是聽到就讓人心疼。所以太宰顧不得問她一聲,便徑直走進她房間。

    感受到落在頭頂的輕柔力道,卯崎栗一縮,顫得更厲害了。她咬唇,死死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與聲音,生怕把哭聲暴露給太宰,被他看見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

    可她這會兒哭得發顫,太宰又怎么會看不見她盡力遏制的顫抖。他單膝跪在床沿上,張開雙臂,最后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隔著層被子抱住她。

    “沒關系,難過就哭出來,不丟臉的。”

    太宰溫潤輕柔的嗓音透過不算厚的被子,抵達卯崎栗耳邊,卻叫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他抱她的力道并不重,卻能牢牢地將她圈在他懷里,讓她憑空便生出一股安心感。

    “哭出來就好了,沒有人看見的。”他抱著她,盡量放輕聲音安撫她,“就算看見了也不會笑你。”

    卯崎栗揪緊被子的手不經加上幾分力道。她掌下柔軟的布料并未帶來任何粗糙的痛感,可手指過分用力,卻讓她指甲繃得生疼。

    太宰感受著她止不住的顫抖,盡可能將涌上心頭的心疼以及愧疚暫且壓下,“……對不起,讓你不安了。”

    對不起……?

    卯崎栗手一松,豆大的淚水從她臉邊滾落,無聲地落到被她抓著的被單上。

    ……她明明說了那樣的話,他為什么還要來安慰她?

    這不就,這不就顯得她……

    “我……”她哽咽著,嗓音里帶著濃濃的哭腔,卻因為緊張與不安,除了開頭的那個“我”以外,說不出任何話。

    太宰善解人意地接過她的話,聲線溫柔且干凈,“是說前天的事?”說完這話的同時,他也捕捉到了她的僵硬,便抬手拍拍她,“說不難過是假話,但是我對你做的事,要比那句話過分多了。”

    可是,那四年里,痛苦的并不只是她一個人。

    卯崎栗沒有發現,她逐漸被太宰吸引了注意。盡管她眼中依然淌著淚,可在他的安撫與引導下,她慢慢停下顫抖與不安,甚至還開始順著他的話去思考,去理清自己的思緒。

    啊。

    在手機上打出那串字的時候,她也是痛苦的。

    “你都沒罵我呢,只是被說了一句‘不想見我’,我不會那么那么受傷的啦。”太宰隔著被子,湊到大概是卯崎栗耳邊的位置,溫和地對她繼續道,“我帶了你喜歡吃的飯團哦,三文魚口味的,這次是擠了芝士醬的那種。”

    他哄小孩兒似的,拿她喜歡的食物誘哄她,希望眼前這只將自己封閉起來的兔子,可以乖乖從窩里鉆出來,“還熱著,不起來嘗嘗嗎?”

    卯崎栗抿抿唇,不說話。她只是單純地縮在被窩里,一動不動的,仿佛重新睡著了一般安靜。

    太宰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聯系起他進門時,她下意識將自己團進被子里,隔絕他視線的舉動,他料想,她大抵是不愿被他看見她此時的模樣,便放軟語氣問她。

    “那我出去,你自己起來好不好?”

    這么問完,他便略略起身,松開原本抱著她的手臂,做出讓步。

    卯崎栗悄悄抬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水,悶悶地應聲:“……嗯。”

    隨即是極為輕巧的腳步聲,以及,她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

    第 206 章

    卯崎栗并沒有馬上從被窩里出來。她揉揉眼睛, 在確定她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之后,才慢吞吞地將被子拉開一小條縫,心虛地探出腦袋。

    微燙的臉頰接觸到晨間微涼的空氣, 讓她不自覺瑟縮了一下。她伸手摸摸有些發疼的眼睛, 又伸手,重新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拉直, 一整個裹在自己身上。

    約莫這么躺了一兩分鐘后, 卯崎栗慢騰騰地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套上拖鞋, 去衛生間洗漱。

    看見鏡中紅著眼睛, 紅著鼻尖,形容狼狽的自己,她微微垂眸,忍著生理期的不適,緩緩收拾自己。

    還好, 這個樣子沒被他看見。

    ……她好沒用。

    卯崎栗從床上起來后, 生理期的存在感便愈發明顯。不過數十分鐘,她原本在被窩里悶紅的臉頰,便因為生理痛, 重新失去該有的血色。

    也許是她本身便思慮過重——光從疼痛感來說, 她這次的生理期就比以往要嚴重不少。剛剛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倒還好, 現在……

    因此,卯崎栗從房間里出來時, 太宰看見的便是她眼尾微紅,面色蒼白, 神色懨懨的憔悴模樣。甚至她蒼白的臉色將她略有幾分紅腫的眼睛襯得更紅,讓她看起來分外狼狽,也很叫人心疼。

    太宰連忙迎上去扶住她。看見她本能般捂住小腹的動作,他心中冒出一個猜想,卻沒有立刻問出口。

    他小心地牽著她到餐桌前坐下,又將他剛剛拿小奶鍋熱的牛奶推到她面前,“我擅自熱了牛奶,要先喝一點嗎?”他說著頓了頓,輕聲哄她,“應該會稍微舒服一點。”

    卯崎栗伸手捧住馬克杯。

    她手指摩挲著溫熱卻不會過分滾燙的杯壁,啞著嗓音開口道謝:“……謝謝你。”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常常會考慮到這些小細節。

    相比之下,她就……

    這個時候,太宰抬起手,指尖輕巧地撫過她眼尾,引來她條件反射的瑟縮。

    “還煮了一個雞蛋,等一會兒給你敷敷?”在確認過她眼睛的紅腫程度沒有過于嚴重后,他又拿過放在餐桌上的袋子,取出里面的飯團放到她面前,“這個是芝士三文魚口味的飯團,還熱著,趁熱吃口感會好一點。”

    卯崎栗抿著唇,遮掩住她在下唇上留下的咬痕,沒有應聲。

    太宰的視線落在被她抿得發白的嘴唇上,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雖然這么問好像有一點失禮……”他拉開她身側的椅子坐下,“栗小姐,是不是來生理期了?”

    卯崎栗垂著雙眸,伸手去拿飯團的手僵了僵。她徐徐呼出一口氣,淺淺應了個“嗯”。

    這倒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任誰看到她現在這個臉色蒼白的樣子,大概都能猜出來。

    而且,以前太宰君他就……有記過她來生理期的日子。

    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太宰也不由得暗自長嘆一聲。他順勢拿過卯崎栗捏在手里的飯團,妥帖地替她拆去包裝,再放進她手里。

    果然。

    本來他就沒把人完全哄好,生理期又放大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痛苦……

    是不是讓她打自己一頓,會比較容易出氣?

    還是說……去買仿真貓耳朵回來,戴給她看會比較有效……?

    如果只是單純的貓耳朵不行,加上貓尾巴……應該夠吧?

    太宰悄悄觀察著卯崎栗喝了一口熱牛奶,又在

    飯團尖尖上咬下小小一口的可愛模樣。

    她的吃相向來乖順秀氣,看著便惹人憐惜。

    雖然他剛剛那個想法,多少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但……

    他得承認,如果是栗小姐……她還真就吃這一套。盡管這只能算是殺手锏一樣的東西,也只能哄她開心一點點,他倒是不奢望能靠這個獲得她原諒。

    太宰默默取過購物袋里剩下的另一個飯團和一盒豆乳,一面留意著卯崎栗的神色,一面拆開飯團包裝,開始吃自己那份早飯。

    兩人沉默著將各自的早飯消滅完后,卯崎栗端起馬克杯,一點點啜著杯里溫熱的牛奶。

    沒過一會兒,太宰便主動收拾好桌上的垃圾,開口問她,“喝了熱的有沒有舒服一點?”他仔細觀察她與方才無異的蒼白臉色,提議道:“要我給你揉揉嗎?”

    他記得,她以前來生理期,腰也會酸得難受,不知道這次怎么樣。

    卯崎栗將口中的牛奶咽下去,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嗓音沉悶地另起話題。

    “剛剛,在衛生間。”

    她說得很慢,像是委屈的孩子,不知道該怎么控訴自己的遭遇,所以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措詞。

    太宰也仿佛對待孩子般,軟聲重復她的話:“嗯,在衛生間。”

    他深知,生理期很容易讓女性的情緒起伏不定,一點點小事都可能是讓她心情持續糟糕的元兇。更何況,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四年離別還未完全翻篇,所以他只好盡可能哄著她。

    “撞到手了。”卯崎栗也覺得自己此時這個行為多少有些幼稚,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對他撒嬌,想喊疼,讓他安慰自己,“好痛哦。”

    況且,人本來就是這樣一種生物——自己獨自一人時可以堅強,可以忍著不落淚,然而,一旦被人關心……那種委屈與憤懣的心情便會將原有的防線徹底沖垮,直教人想哭,想向對她釋放善意的人撒嬌示弱。

    她撞到門時,嘗到的鉆心疼痛不僅僅是物理上的:伴隨這股疼痛而來的,還有濃濃的自我厭棄感。

    如今,她的手已經不太疼了,可盤踞在她心頭的自我厭棄感卻久久未散,折磨得她焦躁且難受,光是深想,便險些落下淚來。

    看見卯崎栗含著眼淚看他,似乎是在渴求他安慰她的模樣,太宰是既心軟又心疼。只一眼,他便發現,她的右手指節上,隱約還帶著一絲撞擊后留下的紅意:她身上因外力留下的痕跡總是很難消退,所以很好找。

    他牽過她右手,湊到唇邊輕輕吹氣。

    微涼濕軟的吐息溫柔地將她的手指包裹,卻驅散不了他握住她手指時,從他指腹、指尖傳來的體溫。

    耐心地給卯崎栗吹了一會兒手指后,太宰嘟起的唇拉平,卻緊接著又說出哄人的軟話來,“痛痛飛走啦——”

    卯崎栗被太宰握住的手指顫了顫,旋即她悶悶地憋出一句別扭的話來,“……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她嗓音里,分明帶著略有幾分委屈的凝澀與哽咽。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會聽到這句話的。”太宰抬起另一只手,輕柔地拍拍她發頂,溫聲轉移她的注意力,“一會兒我去揍門一頓?”

    卯崎栗撩起眸子,微微蹙眉看他,“所以說……”

    “栗小姐看起來很難受。”太宰難得打斷她的話,拍她腦袋的手重新落下來,在她發頂揉了揉手感極好的黑發。

    卯崎栗咬咬舌尖,嘗試著將涌上來的眼淚憋回去。

    她一寸一寸地吸氣,一寸一寸地吐氣,最終醞釀好自己的情緒,再度開口:“對不……”

    然而,她這話依然沒能說完,便被太宰掐著點打斷了。

    “不用道歉哦。”太宰握著她手指的手一張,將她的手指盡數攏進他掌心,小心且珍視地握緊,“是我不好,沒有讓你開心,所以你才會這么遭罪。”

    像是想說服她一般,說完那兩句話后,他又總結似的指指他自己,對她強調:“該道歉的人是我。”

    可是他……

    卯崎栗下意識地便想反駁什么,卻猝不及防地被太宰雙手并用捏住臉,硬生生叫她將已到嘴邊的反駁咽了回去。

    “之前那個兔子玩偶樣子的暖寶寶還在嗎?在的話我去拿來給你暖暖?”

    這么問完話,太宰松手,不知道第幾次拍拍卯崎栗發頂。

    “在……”衣柜里。

    這一會兒,換作卯崎栗主動噤聲,將險些脫口而出的話憋了回去。她低垂著雙眼,愣是沒敢看太宰。

    差一點,她就說出來了。

    兔子暖寶寶,跟那個東西放在一起來著……

    好在卯崎栗此時面色蒼白,眼尾還略微紅腫著,若是旁人,怕只以為,她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那個暖寶寶在哪兒,不會太過在意她奇怪的停頓。

    只是,太宰終究并非旁人。他敏銳留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卻顧及她的心情,到底沒有追問她。他瞅著她仍舊蒼白的臉色,心里還是有些擔憂——他也不是沒撞見過女同事們來生理期的樣子,最嚴重的甚至會痛到去找與謝野晶子開止痛藥。

    “要回房間躺著嗎?還是說,要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

    被太宰這么一提醒,卯崎栗才恍然驚覺,他們此時還一起坐在餐桌前,彼此都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

    她在心中權衡利弊半晌,才遵從內心,對太宰說出自己的答案:“……房間。”

    她給出這個答案,不只是因為床比沙發要舒服,還因為……她現在,迫切地渴望著太宰身上的氣息。

    此時此刻,卯崎栗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與太宰分開的那四年,在她身上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口。這個傷口讓她在脆弱的時候——比如現在,格外渴望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格外渴望跟他貼在一起,感受他的體溫,他撫摸她的力道,享受他對她的安撫。

    好似飲鴆止渴,又仿佛某種記吃不記打的卑劣。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是在發現自己的異能對他無效的時候?是看見他受傷,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是他附耳在她耳邊,對她說喜歡的時候?還是……他瞞著森先生,帶她去給母親掃墓的時候?

    他們之間有過太多太多的曾經,她過去的那幾年被他塞得滿滿當當,她不知道什么才是——

    “!”

    卯崎栗驟然眼前一花,下一瞬,她便渾身一輕,被太宰穩穩地從椅子上打橫抱起。他這個舉動嚇得她本能地伸手,攬住他脖頸抱緊,生怕自己掉下去。

    她下意識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太宰的側臉,一時間竟是忘記出聲問他為什么。

    突然公主抱,就算是想送她回房間也太夸張了……

    太宰的手臂纖長,卻不瘦弱。相反,他的手臂結實有力,還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抱起人來……居然意外地讓人舒服。

    太宰抱著卯崎栗,將她往自己懷里摟了些,緩步往她臥室走,“感覺這樣,你會稍微輕松一點?”

    ……但也就幾步路而已。

    卯崎栗在心中腹誹,卻不敢隨意掙扎,怕兩個人一起摔倒——那就得不償失了。

    而太宰自是能看出她這會兒在犯什么嘀咕。

    他對她揚起今天第一個笑,笑容松快明朗,說話咬字清晰,語調溫和地告訴她:“嗯,是我好久沒抱你,想抱你了。”

    第 207 章

    “……”

    卯崎栗騰地紅了耳尖。面對戀人軟著嗓音說出口的情話, 她有些羞惱,卻怎么也騙不過自己:在聽見他這句話時,她的的確確是開心的。

    大概這個世界上, 沒有人不愛聽心上人對自己說情話, 至少她確實是如此。

    太宰的余光落在卯崎栗通紅的耳尖上,一言不發。他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發現, 平穩地將她放到床上。旋即他又拿過放在一旁枕的頭和抱枕, 一并墊在她后背,以及腰部,好讓她能靠得舒服一些。最后, 他還極其貼心地抖開被子, 給她蓋上。

    卯崎栗只覺得,自己在太宰眼里似乎變成了什么易碎品,他完全在拿照顧病人的方式來照顧她。

    雖然……這種被人無微不至地關心著的感覺還不賴——不,應該說是非常好。

    若是太宰知道她的想法,恐怕會直白地告訴她:生理期的反應大成這樣, 確實已經算得上是生病, 將她當作病人來看待,理所當然。

    安頓好卯崎栗之后,太宰在床邊俯下身, 右手輕輕撫上她臉頰, “現在好像還早,要再睡會兒嗎?”

    即便卯崎栗昨晚睡得早, 可他料想,她怕是沒能睡得很好。他鼻子還算靈敏, 一進她房間便嗅到了與平日里不同的薰衣草香,等再看見她放在床頭柜邊緣的擴香木, 他還有什么猜不到的?

    睡得那么早,不過是心情不好,外加她怕她會睡不好,想盡可能多給自己一些時間。

    ……她甚至還用了助眠的精油。

    以前他從未見她用過助眠的東西,可見她這兩天……休息得有多差。

    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正因為她睡不好而心疼。

    事實上,盡管她睡得確實不是特別安穩,可她自認為睡得夠夠的,現在人也還算精神,就是剛剛她哭得有些狠,導致她眼睛稍微有些干澀,除此之外倒還好。

    所以,她給出的答案,自然而然是“暫時還不想睡”。

    見狀,太宰定定地打量她神色,看她雖然神色懨懨,但面上確實沒有困意,便也順著她。

    “那……我給栗小姐讀點兒東西聽?”他視線看向卯崎栗放在書桌上的書,開口提議道。

    這是他目前唯一想得出來的,能讓她打發時間,轉移她注意力,還能讓她少用眼的消遣方式。

    這么想著,太宰又移回目光,略有幾分擔憂地注視著卯崎栗的雙眼,“眼睛是不是還疼著?”問完這個問題,他才猛然想起被他遺忘在廚房的煮雞蛋,“啊,雞蛋……”

    那是他特地煮來給她敷眼睛的,結果吃完飯,他光顧著哄她,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關系啦,這兩天也不上班,不用了。”

    卯崎栗搖搖頭,隨即抬手給太宰指指書桌上最旁邊的那本書,沒什么心理負擔地使喚他。

    太宰從善如流。他起身去拿過卯崎栗指定的書,重新回到床邊翻開書頁,打算就著她上次看過的地方開始讀。

    而卯崎栗思索半晌后,最終操縱著疲軟乏力的身體往床里面挪了挪,給太宰空出地方來,“上來吧,我聽起來也不會那么費勁。”

    聞言,太宰眨巴眨巴眼睛,盯著留有卯崎栗體溫的床鋪看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最終,他還是順著她的意思,翻身上床,靠在枕頭上給她讀書。

    他今天恰巧穿的是衛衣,而并非平日里會穿的襯衫和風衣,即便他上床窩著,也不用擔心什么。

    不如說,面對她剛剛的邀請,就算可能會把衣服弄得皺巴巴的,他最后也還是會應下。

    太宰躺上床后,卯崎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挽住他胳膊。她忍著自小腹傳來的隱隱陣痛,腦袋半靠在他身上,悄悄吸了一口氣。

    在太宰看來,卯崎栗這舉動就像是一只小動物,謹慎且警惕地扒在他身側,生怕他會逃跑。

    他抬手揉揉卯崎栗腦袋,再度將書翻到書簽卡著的那一頁,輕聲給她念起書上的內容來。

    “這種蘑菇燈并不常見,只有運氣特別好的人,才可以在……”

    太宰的嗓音本就溫潤悅耳,自帶一股勾人的磁性。現在他又刻意將嗓音放緩放軟,只為讓卯崎栗聽得舒心。

    理所當然地,聽著他這副熟悉的嗓音,她拗不過疲憊的雙眼,再加上人哭過之后,確實很容易累……最終,卯崎栗腦袋一點一點地,逐漸在他的聲音下進入夢鄉。

    將卯崎栗哄睡后,太宰將書翻到原本夾著書簽的位置,重新把書簽夾回去。畢竟就她剛剛那個樣子,怕是心思都不怎么在書上,還是之后讓她自己讀下去吧。

    他注視著她熟睡的模樣,沒忍住拿指腹碰碰她臉頰,撫過她鼻尖,最后落在她微紅的眼尾上。

    他動作很輕,沒有想要弄醒她的意思——他這個動作里,有且只有令人嘆息的心疼。

    太宰悄悄拿開墊在他們身后的枕頭和靠枕,又趁著卯崎栗睡得熟,替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睡覺姿勢。

    最后,他閉上雙眼,放任自己跟她膩在一起補覺——他也有幾天沒睡好了,此時他喜歡的人就窩在他旁邊,頗為眷戀依賴地抱著他胳膊,他又如何能抵御得了這個誘惑?

    他攬住她的腰,徐徐將她圈進自己懷里,與她相擁而眠-

    許是因為太宰在身邊,卯崎栗這一覺睡得很好。

    然而,當她掙開雙眼時,她身側已然空無一人。她伸手摸摸身側的床鋪,只摸到一手柔軟,卻叫人心涼的涼意。

    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打了折扣,卯崎栗低下頭,隨手將太宰留下的痕跡撫平。她忍著不適起身,將被子疊好,轉頭走向衛生間收拾自己。

    不得不說,充足且舒適的睡眠對人類來說非常重要。

    盡管此時卯崎栗依舊遭受著生理痛的折磨,可多虧適才睡的那兩個多小時,如今她的臉色已經比一早好上許多,至少透著些紅潤,而并非病殃殃的蒼白。

    她走出衛生間,看見原本太宰給她讀的那本書端端正正地擺在她桌頭,半點兒沒有挪動過的跡象。

    若非她確信,他確實來有來陪她……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

    卯崎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緩步朝房門外走去。

    令人意外的是,甫一打開房門,她便聞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些像是酸得令人眉頭緊皺的番茄醬,怪勾人食欲的。

    她順著這股酸甜的味道看向廚房,卻看見身高腿長的青年正圍著圍裙,一手拿鍋,一手握鍋鏟,站在灶臺前翻炒著什么。

    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聽見她走進的動靜,太宰快速扭頭看她一眼,在翻炒食材的空隙中對她彎眸一笑,“栗小姐醒啦?再等一下午飯就好了哦。”

    “是我的得意之作!”他用活潑上揚的語調說完這句話,便轉回頭,繼續專注手中的火候。

    而卯崎栗盯著他被圍裙勾勒出的勁瘦腰身,差點兒回不了神。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后,她轉頭看向放有一只購物袋的餐桌,忽然便有些好奇,那只購物袋里裝了什么。

    就在她打算朝那只購物袋伸手的時候,太宰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一般開口道:“對了對了,桌上的袋子里有紅糖姜茶和止痛藥,暖寶寶我也買了,栗小姐看看有沒有現在用得上的?”

    卯崎栗的手一頓,她剛想說些什么,卻又緊接著聽他斷斷續續地念叨。

    “不過也要吃飯了,紅糖姜茶就飯后再喝可以嗎?”太宰說著,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給她拋出另一個選擇,“或者栗小姐有午睡的習慣,等睡醒之后喝也可以?”

    “一會兒我去泡就好,現在重要的是午飯——”

    卯崎栗有些說不清,她這個時候到底是怎樣一個情緒。她悶悶地應了一個“好”,便伸手去摸購物袋中的收據。

    顯然,這袋東西買回來之后,太宰就沒動過它,所以收據還老老實實地躺在購物袋里,沒有被他拿走。

    她取出收據,用指腹將它撫平,好方便自己去看上面印著的時間。

    ——「9:52」

    也就是說,她睡著之后,他大概又陪了她一個多小時,然后才離開去便利店買的這些東西。

    買完之后,他還打算親手給她做午飯。

    卯崎栗捏著收據的手指,不由得緊了幾分。

    ……她才說過傷人的話,也不跟他解釋自己為什么不開心,一副委屈,卻又要趕他走的樣子,可他……就像是在安撫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什么都順著她。

    明明,她只是在發脾氣而已。

    收據在她手中發出皺巴巴的悲鳴。

    就算他說,不好的人是他,她不需要對他道歉,她也還是很難受。

    因為她知道,這種傷口有多難愈合。

    感覺自己好糟糕。

    卯崎栗顫抖著呼出一口氣,努力將涌上來的眼淚逼回去。她將被她捏得變形的收據撫平,放回購物袋中,好好給購物袋打上一個結。

    她沒有注意到,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時候,太宰將鍋中炒好的流心蛋皮盛出,倒到第二份米飯上。

    “栗小姐栗小姐!”放下鍋,他嚷嚷著喊卯崎栗來看,雙眸亮晶晶地向她邀功,“看!是不是看起來軟乎乎的,口感超棒!”

    卯崎栗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金黃燦爛的蛋皮恍若柔軟的云朵,落在米飯之上,將米飯完美包裹。光是用看的,就能看出這蛋皮的口感有多嫩滑爽口。

    很正常,但是很好吃,吃了還能忘記不開心的料理啊……

    如果他的話,確實做得出來。

    ——至少現在,她就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第 208 章

    卯崎栗愣神的時候, 太宰拿起放在一旁的番茄醬瓶子,對她晃了晃,“番茄醬, 栗小姐要自己擠嗎?還是說交給我?”

    她回過神, 對上太宰躍躍欲試的雙眸,不知為何便柔和了神色。

    “嗯, 交給太宰君了。”

    太宰眨巴眨巴眼睛, 利落地將圍在身上的圍裙解下來,進一步對她要求:“那栗小姐不可以看——”

    卯崎栗不疑有他

    ,便乖乖地坐在餐桌前等他。

    說實話, 大多數番茄醬的味道都大差不差, 雖然她也不是不在意太宰會擠出什么樣的圖案,但她更好奇的是,蛋包飯的味道——剛剛那陣近乎噴涌而出的感動過去后,她也多少冷靜了一些。

    太宰做的食物大多數味道很好,她也確定他不會弄出奇怪的味道來整她……她單純就是很在意, 蛋包飯會好吃到什么程度。

    結果……還沒嘗到蛋包飯的味道, 太宰便用番茄醬擠出的圖案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眼前這個用番茄醬畫得花里胡哨,還系上了夸張蕾絲邊的蟹肉罐頭到底什么啊!旁邊居然還寫了“太宰特制蟹肉罐頭蛋包飯”的字樣……

    卯崎栗,卯崎栗只覺得, 自己先前那陣感動全都喂了螃蟹。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哭笑不得地接過太宰遞來的勺子。

    面對他滿臉的“快夸夸我快夸夸我”,她也只好彎著唇角, 無可奈何地夸他,“嗯, 畫得很好哦。”

    “哼哼,因為是我嘛!”太宰驕矜地抬抬下巴, 哼哼了兩聲。

    奇怪的是,除去抬下巴這個動作以外,他便沒再做別的動作,可卯崎栗卻總覺得,她似乎看見了他雙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模樣。

    她晃晃腦袋,將腦海中浮現的想法甩開,對眼前的蛋包飯下手。

    銀勺將金燦的蛋皮分離,連同番茄色的米飯一起送入口中。

    一口下去,柔軟嫩滑的雞蛋裹著顆顆分明,但吸飽了番茄醬汁的米飯……給人帶來絕妙的酸甜口感。最重要的是,有一抹難以忽視的鮮甜味兒混雜于其中。

    這個味道,這個口感……

    看見卯崎栗眼底的驚訝,太宰嘿嘿一笑,明知故問道:“味道是不是還不錯?”

    卯崎栗咀嚼著嘴里的米飯,沒有說話。

    她還以為,他拿番茄醬擠的話只是開玩笑,沒想到……蛋包飯里真的放了蟹肉。

    酸酸甜甜的,帶著一絲絲咸味兒,還有蟹肉鮮甜味道的蛋包飯。

    這種拆出驚喜的感覺……

    他真的,有在想怎么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去過分在意那些令人難過的事。

    確實是,能讓人開心起來的,像是魔法一樣的料理。

    卯崎栗一面將蛋包飯完全咽下,一面抬手,擦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

    看見她哭,太宰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怎、怎么了?是不好吃嗎?”他伸手想碰她,卻又不知道該碰她哪里,最后只能坐在她身邊干著急,“還是吃到奇怪的東西了?但是除了蟹肉我好像沒放奇怪的東西,不對,蟹肉也不是奇怪的……”

    卯崎栗心里還是很難受,抽噎著跟他道歉,“前天……我不應該那個態度的……”

    “呼……”太宰松了一口氣,多少安下心來,“不是說了嘛,栗小姐不用道歉的。”

    他知道,她情緒不穩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他,也便耐心細致地哄她。

    “我再說一次哦。”

    這樣起了個頭后,他難得直率地對上她的雙眼,帶著某種讓她難以回避的認真,“是我讓你不安了,沒有讓你感受到足夠的安全感,所以……”

    “這次生理期你才會這么難受。畢竟負面情緒也會讓生理痛變嚴重……”

    他纖長的睫羽微微顫了顫,又緩緩向上,將他那雙漂亮惑人的鳶眸完全顯露出來。

    “是我不好。

    “我一直覺得,有些話就算不說,靠做的也能讓人理解,但是……”

    太宰注視著卯崎栗濕潤的雙眼,輕聲道:“用語言向對方傳達自己的心情,也非常重要。”

    “以后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他試探性地擁抱她,輕輕將下巴抵在她肩頭,絮語般跟她說話,“如果哪一次,我沒有發現你的不安,記得跟我說。”

    卯崎栗抬手,攀上他后背,力道極輕地回抱他,“……嗯。”

    “還有,不可以一個人難過。”太宰略略拉開些距離,去尋找她的視線,“要是難過也可以跟我,或者跟誰說,不要全都憋在心里。”

    卯崎栗撇撇嘴,移開視線,氣哼哼地懟他:“……太宰君,好啰嗦。”

    “?!”

    太宰一愣,面上罕見地浮現出淺顯的不可置信與驚訝——像是根本沒有想過,他會從她嘴里得到這樣一個評價。

    卯崎栗得承認,她有被太宰這番話哄到。以往的傷害不可能說消失就消失,可他有在努力陪她,耐心地等待她的傷口愈合,這就夠了。

    只是,或許是因為現在正處在生理期,她莫名地……就想讓他緊張一下。

    因此,卯崎栗故意耍脾氣,從嘴里蹦出一個詞來:“難過。”

    太宰自然看得出來,她這會兒不是真的難過。但他還是愿意配合她,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摸摸她腦袋,又貼貼她臉頰,黏糊得要命。

    ——有一股濃濃的“好吧,雖然我現在很震驚,但我愿意先來哄哄你”的味道。

    主動從太宰懷抱離開時,卯崎栗看見的便是他這樣一個表情。

    她沒忍住噗嗤一笑,眉眼放松地舒展開來,“噗……這是什么表情啦。”

    看見她臉上毫不勉強的笑容,太宰暗自松了口氣,嘴上直白地問道:“有開心一點了?”

    “算是吧。”

    卯崎栗重新拿起銀勺,語調里卻隱隱透露著話里有話的意思。

    太宰當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只不過……

    “邊吃邊說?一會兒要冷了。”

    兩人重新開始享用午飯,可如今的氣氛要比一開始輕松不少。

    默默吃了幾口美味的蛋包飯后,卯崎栗清清嗓子,直白地問他:“太宰君,是不是來東大看過我?”

    她還沒有確認過,白雪知琉說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擇日不如撞日,他本人就在她面前,直接問就行,她不用再猶豫。

    “啊……嗯,是去看過栗小姐哦。”面對這個問題,太宰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最后還是承認了。

    卯崎栗抬眸看他,盡量讓嗓音保持穩定,“……為什么,都那么近了……”

    “因為,栗小姐在人群里……”太宰抬手揉揉自己的頭發,修長白皙的手指與柔軟的發絲糾結在一處,“看起來很耀眼。”

    卯崎栗壓根沒想到,她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誒……?”

    “會讓我覺得,以前是我束縛了栗小姐。”太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神色認真地對上她的視線,以嚴肅的口吻說出后半句話:“你應該去更廣闊的地方。”

    可是,她最終沒有留在東京,而是選擇回橫濱。

    太宰的聲音聽起來干巴巴的——他自己也覺得他這事做得不對,“在知道栗小姐放棄讀研,回了橫濱之后……”

    “……我只打算給自己三個月。”卯崎栗說出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她是放棄了導師給她的機會,但這并不代表她對自己的能力沒有自

    信:就算自己考,她也完全考得上。

    她撩起眸子,瞥太宰一眼,說話口吻竟帶有一種近乎絕情的冷靜,“要是這三個月里什么都沒有發生,我就老老實實地回去讀研,考試時間是九月,完全來得及。”

    “然后,把太宰君踹了,找更好的。”這段時間里,她之所以情緒這么不穩定,也有她放任自己發泄的意思——她也挺好奇,自己會為他傷心到什么程度,“這是我給太宰君最后的機會。”

    這既是她給他最后的機會,也是她給自己最后的,用來喜歡他、懷念他的機會。所以,她能嘗到的每一絲心痛都顯得無比沉重、痛苦,好似往本就傷痕累累的傷口上撒鹽。

    因為這之后,這些刻骨銘心的喜歡都將不復存在,她會完完全全把他踢出自己的生活。只是在那之前……她需要讓自己徹底死心。

    這件事她沒有跟任何人提過,就算是白雪知琉,她也不曾對她透露過,三個月后自己以后還要回東京的訊息——無論最后怎樣,這是只有她自己能決定的、屬于她的未來。

    她應該盡情地猶豫、盡情地迷茫,最后做出無愧于心的決定。

    太宰多少猜到了卯崎栗的選擇,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眼巴巴地在她回橫濱的第一天就去見她,而并非在哪兒制造偶遇,徐徐圖之。

    他微不可聞地嘆息,說這話時,語氣卻極為堅定,“我會好好把握機會的。”

    卯崎栗掃他一眼,沒有再回話,而是略有幾分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點開白雪知琉給她發的帖子鏈接。

    太宰就坐在她旁邊,見她沒有瞞著自己的意思,便一同看向她的手機屏幕。

    這一看,就叫他愣在原地,“啊,東大的論壇。”

    “太宰君知道?”

    太宰確實知道東大的論壇,甚至他還是論壇的熟客,“嗯,一開始被人發到論壇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他不自在地抬手摸摸鼻尖,“也想過栗小姐會不會因為這個而發現我……”

    說著,他看她的眼神不自覺地便帶上幾分幽怨:結果她是個完全不看論壇的人,所以他每次偷偷來見她的時候,都白費心思打扮了。

    “本來想偽裝一下,但戴假發好熱,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也很可疑……”

    卯崎栗頭也不抬地接話道:“所以最后還是直接來了?”她手下那個帖子里,恰巧有人放了一張帶有太宰側臉的偷拍照。

    “是啊——”

    太宰答得如此理直氣壯,反倒叫卯崎栗抬頭多看了他一眼,“……翹班來的?”

    看見她微微挑眉看他的模樣,太宰心里一咯噔,下意識地便仰起腦袋,看向天花板。

    “啊……呼……呼呼……”

    他嘴里吹著口哨,一副拙劣地、想要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的模樣。

    第 209 章

    武裝偵探社, 真的沒問題嗎?

    卯崎栗第無數次在心中這樣感慨。

    事實上,在太宰說完他悄悄來看她,卻不敢見她的理由后, 這件事就算翻篇了——畢竟她還能怎么樣, 對他大鬧一通,吵著嚷著說他當時做得不對, 他應該怎么怎么做嗎?

    又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真要說……這四年里, 她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痕跡,只是一味地在等待,她也多少有點問題。所以這件事就到這里, 偶爾拿來互相調侃倒也還行, 但沒必要真動肝火吵架。

    卯崎栗抬手揉揉眼睛,感覺前些天為這件事猶豫不決的自己簡直是個笨蛋。不過,這大概也是她需要經歷的。有些事情稍微放一放,就能得到更為冷靜的結論。雖然前提是,她有充足的“放一放”的時間。

    生理期就是這點不好, 讓人情緒時好時壞的, 感覺智商也在跟著情緒走……

    太宰吹著口哨,原本專注觀察天花板的視線卻悄悄飄到卯崎栗身上,小心謹慎地打量著她。

    不過, 偵探社會不會倒閉跟她也沒關系。她只是覺得他心虛的樣子很可愛, 想多看看、多逗逗他而已。

    因此,卯崎栗有意無意地瞥太宰一眼, 繼續動勺,吃著盤中的蛋包飯。

    “要冷了哦。”

    她這句話, 無疑是打算把剛剛那件事揭過去的意思。

    “!”

    聞言,太宰斷斷續續的口哨聲徹底斷了。他朝人嘿嘿一笑, 姣好的鳶眸彎成優雅的弦月,看起來難得有幾分傻里傻氣。

    ——若是太宰知道她此時的想法,怕是會不滿地嚷嚷。

    “所以,太宰君除了悄悄去看過我、給我送傘、私下里研究南瓜撻以外,還做過什么事嗎?”

    聽見卯崎栗這話,太宰臉上的笑意一僵。他委屈巴巴地瞅她一眼,像是在怨她話題換得太快。

    看見太宰微微嘟起嘴,作勢要吹口哨的模樣,卯崎栗連忙打斷施法:“吹口哨已經行不通了哦。”

    “……”

    太宰,太宰僵硬地移開視線,眼神略略有些飄。

    卯崎栗不為所動地繼續品嘗著蛋包飯,沒有任何讓步的意思。

    見自己拗不過她,太宰也只好訕訕地憋出個一言半句來:“……給阿姨掃過幾次墓。”

    聞言,卯崎栗面色不變,就連咀嚼的動作都與方才無二。只是,她心中遠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

    ——所以,有幾次她去掃墓的時候,感覺唯獨母親那一塊墓地保持得特別整潔干凈,是因為這個。

    “還有呢?”她漫不經心地追問道。

    只見她半垂著眸子,注意力似乎都放在她眼前的蛋包飯上。可實際,太宰很清楚,如果他隨便選了個答案回答……她大概能立刻發現,并且對他翻臉。

    因此,他在記憶中挑挑揀揀半晌,才含糊地又給出一個答案:“買了一個螃蟹發箍。”

    畢竟這種日常用的發箍也算是消耗品,時間一長,自然是需要更換的。

    只不過……讓卯崎栗有些意外的是,太宰居然會買跟原來一樣的螃蟹發箍。

    他以前不是還有些不情不愿的?現在居然會主動……

    心里這么吐槽著,卯崎栗面上卻不顯,而是極為平靜地繼續追問。

    “嗯,還有嗎?”

    ——太宰如今就像是一只貓咪,在毛茸茸的皮毛里藏了不少小魚干……不,蟹肉罐頭。

    她抱起它抖一下,便有一只蟹肉罐頭從它光滑油亮的皮毛里掉出來。她抖一下,它掉一只,抖一下,掉一只。

    并且,它還頂著一張生無可戀的臉,任由她對它上下其手。

    放棄掙扎的黑貓開口了:“……偷偷在栗小姐家過夜。”

    “?!”

    卯崎栗猛地抬眸看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面上浮現出詫異,以及……“你居然是這樣的人”的復雜神情。

    太宰抬手扶額,放軟的嗓音里滿是無奈,“不是在東京的,就是這里啦。”他說著嘆了口氣,“但是我什么都沒做,就只是……來這里坐著而已。”

    卯崎栗依然沒有說話,就一直拿懷疑的眼神看他。

    他偷偷摸摸來她家,就只是干坐著……這話誰信啊?

    太宰自然也知道,自己這話并不可信。

    怕剛哄好沒一會兒的人生氣,他只好吞吞吐吐地遲疑道:“嗯……就是……”饒是他,這會兒耳尖上也暈染開一層薄紅,“吸了一會兒……栗小姐身上的味道?”

    卯崎栗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話也沒能說出口。

    “不要用看森先生一樣的眼神看我嘛!”瞅見她看變態似的眼神,太宰難得有些惱羞成怒,“我們可是合法夫婦誒!”

    卯崎栗張張嘴,最后還是哭笑不得地閉上了。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婚姻登記的手段,本來就不太……光明?

    雖

    然最后法律上確確實實是合法夫婦,當時也是因為著急……

    改都改了,總不能讓戶籍部把他們倆都改回去,他們再去區役所,重新領一次證吧?

    太宰這會兒并沒有猜到,卯崎栗腦子里在想什么。

    他打起所剩不多的蛋包飯塞進嘴里,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地哼哼:“而且我還幫栗小姐打掃房間了!”

    他這話因為嘴里含著東西便說得有些含糊,甚至還有一種小孩兒耍賴式的可愛,但半點兒都不影響旁人聽清他在說什么。

    卯崎栗一愣,輕緩地眨眨晴藍色的眸子。

    又是替她給媽媽掃墓,又是偷偷幫她打掃房間的……他是什么奇特品種的田螺姑娘嗎?

    見她沒吭聲,太宰拖長嗓音,開始真正的耍賴:“我不管——”

    他拽拽她衣袖,耷拉著腦袋,癟著嘴瞅她,用眼神朝她撒嬌。

    卯崎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任由他拽著自己左手衣袖,對他的撒嬌賣乖無動于衷。她慢條斯理地吃著還剩大半的蛋包飯,并不著急放過太宰。

    她不急,太宰也只能可憐巴巴地繼續晃她衣袖,有一下沒一下的,像是只不經意路過飼主,拿尾巴撩人褲腿的貓咪。甚至怕影響到她吃飯,他還不敢揪著她袖子晃得太過。

    當卯崎栗細嚼慢咽地吃完最后一口蛋包飯,太宰如釋重負般松手,轉而端起她面前的空盤,再摸過他自己那份,一溜煙兒地便跑去洗碗機前,將他們兩人用好的餐具放進去。

    而卯崎栗捏著手中的銀勺,無奈又好笑地搖頭。太宰也是罕見地粗心——或者說,他就是故意的。

    當他賢惠地帶著一塊濕抹布回到桌前,看見她捏著的銀勺時,他還故作驚訝地掩唇,夸張地驚呼了一聲,渾身都是戲。

    卯崎栗看太宰干凈利落地擦完桌子,拿過她的銀勺,又順手接過她用好的紙巾,有條不紊地收拾著廚房內的一切,然后……

    挪動他坐的那把椅子,跟她的并排擺好,毫無間隙地貼貼。

    幼稚,卻又叫人心軟。

    再度看見太宰這個舉動,卯崎栗舒展開眉眼,由著他跟她貼在一起,碰碰她的手,又跟她十指緊扣,像是一塊烤好的年糕一樣黏著她。

    她并不知道,此刻太宰正因為她手心溫暖的體溫而安了心。她只覺得,太宰的手比她的要燙上幾分,握著還挺舒服——她來生理期的時候,會格外怕冷,自然會格外偏愛暖乎乎的事物。

    卯崎栗懶洋洋地癱在餐椅上不動,太宰也不催她。畢竟她剛吃完午飯,再加上來著生理期,本就會不愿走動,更何況……他很久沒有跟她膩在一塊兒了。

    兩人就這么懶散地窩在餐桌前,一個不愿動彈,發著呆打發時間,而另一個,感受著手下柔軟滑膩的觸感,倒也樂得自在。

    窩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兒后,太宰捏捏卯崎栗的手,起身拎過她放在餐桌桌尾的購物袋,打算泡紅糖姜茶給她喝。

    “栗小姐現在應該喝得下?”

    嗯,如果不是一副,“她現在絕對喝得下”的肯定口吻就更好了。

    卯崎栗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太宰君把我當什么啦,當然喝不下。”

    得到這樣的答案,太宰眨巴眨巴眼睛,仍不死心地勸她,“先嘗個味道看看?”

    卯崎栗瞥他一眼,將他有些躍躍欲試的模樣收入眼底——說實話,她有些想不通,這有什么好興奮的——最后還是應下了。

    “喝不完的份,太宰君幫我解決。”

    “好!”

    得到“許可”后,太宰拿出一整盒紅糖姜茶,仔細旋開蓋子,取出里面獨立包裝的小塊姜塊茶。

    卯崎栗單手托腮,神色散漫地看太宰撕開包裝袋,將姜塊茶放入馬克杯,緩緩往里頭沖開水。倒完一定量的開水后,他取過小勺,攪拌著杯中的紅糖姜茶,試著將它攪勻。

    他纖細修長的手指捏著馬克杯杯柄,彎曲的指節恍若玉石般精巧,透著一股瑩潤的色澤。就在她被他的手指引走注意力的時候,他捏著小勺的另一只手驟然停下。

    于是,卯崎栗便眼睜睜地看著,太宰從杯中取出小勺,探出舌尖,將小勺含入口中。

    她剛想說些什么,便瞅見太宰驀地變了臉色——

    “嗚哇——好辣!”

    他微張著嘴,不住地吸涼氣,嘗試著驅散口腔中的辣意。

    卯崎栗將視線從太宰唇間收回,對他伸手討要姜茶,“是不是泡得太濃了?”

    太宰吐著舌頭,“呼呼”地吸氣。他沒有應聲的余裕,只是走到卯崎栗跟前,徑直將手中的馬克杯遞給她。

    接過馬克杯后,卯崎栗吹了吹飄著熱氣的姜茶,覺得溫度有稍微降下來一些后,才小心地抿了一口。

    令人意外的是,入口微燙、微辣,卻遠遠沒有太宰所表現出來得那么夸張。生姜原本辛辣的口感被紅糖中和,柔和了不止一星半點兒,再配上紅糖原本溫厚的甜……味道算得上不錯。

    “還好?太宰君不是對姜汁豬肉接受良好嘛,怎么換到這個就不行了?”卯崎栗的唇從杯沿挪開,說完這句話后,她繼續吹著馬克杯中的姜茶,動作不疾不徐。

    太宰顯然是因為怕燙加怕辣,被滾燙的紅糖姜茶拿捏住了命脈:“這個……呼……和姜汁豬肉……呼,是兩碼事啦!”

    他吐著舌,還在小聲地吸氣,眉毛耷拉著,整張臉也皺成一團,看起來慘兮兮的。

    而卯崎栗這會兒是真的喝不下。她沒喝幾口,便火上澆油般將馬克杯推回給太宰,示意他履行承諾。

    太宰雙眼圓睜,滿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卯崎栗,仿佛在看什么壞心眼的魔鬼。可他最終只能雙眼一閉,滿是悲壯地端起她推來的馬克杯,大吸一口氣。

    第 210 章

    太宰端著馬克杯, 嘟起嘴給姜茶吹氣,好讓它能冷得快一點。

    一面吹姜茶,他還一面留意著卯崎栗的反應, 再不死心地嗚咽兩聲:“嗚……好辣。”

    卯崎栗確實也不是魔鬼, 自然不會強迫怕燙又怕辣的太宰,只不過……她覺得他哼哼唧唧的樣子很可愛, 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松口, 而是多欣賞了一會兒他賣慘的模樣。

    不為所動半天后,她才大發慈悲地開口道:“倒點冰箱里的牛奶喝?”

    太宰癟癟嘴,頂著一張委屈巴巴的臉, 耷拉著腦袋去給自己倒冰牛奶。

    他壯士扼腕般嘗一口溫熱的姜茶, 又奪過另一只杯子,喝一大口冰牛奶,試圖將滿嘴的辣味兒壓下去。

    雖說太宰這舉動里多少有幾分夸張的意思,但卯崎栗還是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她朝太宰伸手,示意他把紅糖姜茶給她, “我說過我喝不下, 可太宰君還說可以負責善后……”

    “……讓我承擔浪費糧食罪名,把它倒掉也是一種善后。”太宰嘴上說著如此“硬氣”的話,手上卻是一股腦兒地將馬克杯遞到卯崎栗手邊, 恨不得立刻擺脫這個燙手山芋, 半點兒都不沾邊。

    卯崎栗笑著抿上幾口紅糖姜茶,覺得自己確實喝不下后, 便使喚愿意替她承擔罪名的太宰去給她善后。

    說實話,吃過熱騰騰的午飯, 再喝過暖乎乎的紅糖姜茶后,她整個人舒坦多了, 好似連小腹傳來的隱隱痛感也減輕不少。

    看著卯崎栗滿臉松快的模樣,太宰不由得松了口氣。不過他到底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從購物袋里取出買回的暖寶寶遞給她,希望她能再好受一點。

    卯崎栗也沒有拂了太宰的一片好意。她拿著暖寶寶回到衛生間,對著鏡子貼到自己后腰上。

    感受著暖寶寶剛貼上時的涼意,她抖抖自己身上的睡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到暖寶寶散發出陣陣暖意后,才重新走出衛生間。

    她原本是

    打算再消會兒食,晚點午睡的。

    但是……

    看著太宰無比熟練地窩進她的被窩,注意到她從衛生間出來,他還眨巴著眼睛拍拍床鋪,催促她快點上來的樣子……卯崎栗終究還是沒能抵御得住誘惑。

    試問,誰能拒絕一只……主動給你暖床,還眼巴巴地盯著你,希望你和他一起睡的小黑貓呢?

    她哭笑不得地走到床邊,在太宰掀開被子特地給她留出來的那塊角落坐下,脫下拖鞋,側身鉆進被窩。

    在她老老實實鉆進被窩的剎那,太宰揪著被子的手向上一揚,被子便準確無誤地蓋到她和他臉下方,給他們擺出一副萬事俱備,只欠午睡的模樣。

    卯崎栗不自覺眉眼一彎,唇邊牽出個柔軟的笑來。

    他這個迫不及待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要午睡的人是她,不是他吧?

    雖然不可否認的是,她現在心情還不錯。

    只不過……

    她偏頭,看向側身靠在床頭注視她的太宰,反手摸向貼在她腰處的暖寶寶,“太宰君,暖寶寶白貼了。”她將散發著熱意的暖寶寶撕下來,摸索著塞進太宰手里,“貼著睡覺容易出事。”

    “那就摘了,要是睡醒之后還難受就貼。”太宰捏捏手中仍有幾分粘性的暖寶寶,知道她這意思是要他來處理,面上露出個無奈的笑來,“晚點要給你按摩嗎?”

    接觸到柔軟的床鋪,卯崎栗極為實誠地打了個哈欠,“唔……今天有點不方便,之后再說?”

    今天不太方便趴著。

    “嗯。”

    太宰暫且將暖寶寶放在他那一側的床頭柜上,打算晚點再起來丟——進了被窩,他也懶得下床。

    他長臂落在卯崎栗身上,將將把她圈進懷里抱著。

    卯崎栗也隨他折騰自己。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氣已經算得上暖和,甚至要往炎熱那頭奔,可她如今正怕冷,對她來說,抱著一個暖乎乎的人形抱枕入睡,溫暖且舒適。因此,沒一會兒她便半瞇著眼睛,緩緩墜入夢鄉。

    太宰對睡眠的需求沒有那么旺盛,自然沒有那么快睡著。只是,他看卯崎栗睡得還算熟,原本還有幾分擔憂的心也就徹底放下來,緩緩松了口氣。

    他睡不著,也不愿鬧她,就只是懶洋洋地看著她,看她呼吸勻稱悠長,好似在做美夢的模樣。

    也許是卯崎栗的熟睡的樣子太具有感染力,也或許是天氣太好,過于適合睡覺,就連太宰也不小心,在泛濫著柔軟明媚春光的這個下午,淺淺入夢-

    卯崎栗睡眼惺忪地醒來時,映入她眼簾的,是太宰那張放大的臉。她視線綿軟且輕柔地落在他纖長的眼睫上,半天收不回去。

    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抱怨太宰睫毛長后,她淺淺吸了口氣,一邊緩緩吐出,一邊小心地往他懷里鉆了些,汲取他身上的氣息與溫度。

    即便是在睡夢中,太宰也還是近乎本能地順從她,讓她往自己懷里鉆,甚至他還嫌不夠似的,抱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這么在太宰懷里窩了一會兒后,卯崎栗雙眼清亮,徹底從適才的迷糊中回過神來。她艱難地從被窩里探出手,僅用食指和拇指撥弄蓋在她身上的被子,開始思考她應該如何在不驚動太宰的情況下……從他懷里出去。

    剛剛主動往他懷里鉆的人是她,現在想方設法要鉆出去的人也是她。

    卯崎栗無奈地嘆了口氣。

    然而,太宰像是知道她要起來似的,毛茸茸的腦袋適時低下來,別扭地往她頸側拱,“唔……再睡一會兒嘛。”他聲音又軟又含糊,帶著一股迷糊的困意,讓人聽了就心軟,“栗小姐不是今天不舒服?”

    “不舒服就該……多休息……”

    說實話,身邊有這么大一個暖寶寶,卯崎栗也懶得動彈。可她總不能不去解決生理需求吧?

    太宰哼哼唧唧的控訴還在繼續:“我這兩天都沒睡好……”

    他這話聽起來悶悶的,自帶一股委屈的味道。

    但這種時候,果然還是生理需求比較重要。

    所以,卯崎栗伸手捏捏他溫熱柔軟的臉頰,又逗小貓似的在他下巴撓了撓,好叫他能挪開腦袋和懷抱,讓自己起來。

    她這擾人清夢的動作并沒有惹惱太宰。他捉過她亂動的手,湊到唇邊輕啄了一口,然后才嘟囔著什么松開另一只手,好放她離開被窩。

    卯崎栗看見纏人的戀人翻了個身,拿毛茸茸的后腦勺對著她,好似在催促她快去快回。

    她當然也不會虧待自己,麻溜地便踩著拖鞋,直奔衛生間。

    卯崎栗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帶著些并不明顯的涼氣。

    聽見她的腳步聲,太宰撩起眼皮瞅她一眼,主動伸手摸摸她指尖。捕捉到她指尖微末的涼意后,他嘴里哼哼了一句什么,卻沒放開她的手,而是任勞任怨地替她捂著,給她暖手。

    事實上,卯崎栗折騰那一下后,太宰就已經不困了,但他很喜歡跟她一起窩在床上的感覺,也便沒怎么動彈,依然縮在被窩里。

    在指尖都被太宰捂暖后,卯崎栗抽回手,拿過她剛剛捎回來的書,翻到書簽標記的那一頁。

    輕微的翻書聲吸引了太宰的注意。他從枕頭上抬起毛茸茸的腦袋,瞥向卯崎栗手里拿著的那本書——就是他上午給她讀過的那本。

    因此……

    “想聽栗小姐念睡前故事——”太宰戳戳卯崎栗拿著書的手,扒在她身側瞅她。

    可是他這模樣,哪里看得出半點兒睡意?可別她越念,他越反倒精神。

    而且,卯崎栗也不是不記得,太宰對睡眠的需求并不大。雖然她并不知道他剛剛是什么時候開始睡的,但看他現在這個精神樣兒……十有八九,聽了“睡前故事”,他也還是睡不著。

    隱隱從卯崎栗的沉默里窺出了拒絕的意思,太宰往她的方向靠了些,毛茸茸的腦袋左右搖晃著,“早上我都給栗小姐念了,我也要——”

    戀人慣會撒嬌,卯崎栗也只能依他。

    “好啦,我知道了,太宰君快躺好。”

    在太宰乖巧地收回手,乖乖將眼睛閉上的時候,卯崎栗將書往前翻了幾頁,找到一段話就開始念。

    “史萊姆這種生物,除去最基本的變形能力以外,個體所獨有的能力大多跟它的顏色有關,比如水色的史萊姆能控制水……”

    太宰睜開雙眸,有些奇怪自己聽到的內容:“嗯?”

    那枚書簽夾著的位置,是她之前看書看到的地方,而并非早上他念書念到的地方。照理來說他應該會聽到自己讀過的內容才對,可他現在卻對這段內容陌生得很。

    “后面一點的,太宰君不是知道嘛。”卯崎栗后半段睡著了,自然不知道太宰是讀到哪兒停的,所以她也只好往前翻幾頁,挑些他沒看過的念。

    太宰眨著眼睛,又往她身上靠了些:“是哦……”

    見狀,卯崎栗便管自己接著念。

    “其中,似乎也有特殊的水色史萊姆,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隱形。

    “……史萊姆皆為卵生,但冒險者們往往不會冒險帶回史萊姆的蛋,因為……”

    瞥見太宰眼簾半闔,呼吸逐漸平穩悠長的模樣,卯崎栗沒有停下,而是保持著與方才無異的語氣和語速,繼續讀書上的文字。

    最終,太宰枕在她手臂旁,不甚安穩地睡著了。

    看著太宰的睡臉,卯崎栗輕巧地合上書,在心里暗暗吐槽。

    ……什么啊,居然睡著了。

    又不是睡前故事,而且她也沒念幾段……

    盡管她有設想過,太宰在裝睡的可能,可她到底是不愿冒這個險:如果他真的睡著了,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于是,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卯崎栗輕手將書放到床頭柜上,拿過手機,開始看消息。

    她沒發現,黏在她身側的人,此時正悄悄撩起眼皮,鬼鬼祟祟地打量著她。

    他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點兒困倦的模樣?

    第 211 章

    太宰原地撲騰了一下, 一把將卯崎栗攬過來,瞄準時機往她身

    上拱,“我還以為栗小姐會趁機對我做些什么, 結果是在玩手機!”

    “……”

    卯崎栗被太宰拱得有些沒脾氣——他像是只善于跟人撒嬌的大型貓科動物, 就使勁逮著她這里蹭蹭那里蹭蹭。

    不過,趁機對他做些什么啊……

    先不說, 她剛才就隱約覺得他沒睡著, 就算退一萬步,他真的睡著了……她趁機做些什么,把他弄醒嗎?

    她又不傻。

    雖然拿貓耳發箍什么的來整蠱似乎不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敏銳感知到了危險, 太宰雙手攬住卯崎栗的肩, 倏然極為認真地對上她的視線。

    “……!”

    卯崎栗下意識地便移開視線,避免與太宰對視——誰讓她這會兒在心里算計他,確實心虛。

    太宰抓到她把柄似的,微微瞇起眸子打量她,“栗小姐, 剛剛在想很不得了的事?”

    卯崎栗清清嗓子, 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嚴肅、更理直氣壯一點。

    “……也沒有很不得了。”

    這么應完聲,她又悄悄在心里腹誹:他都戴過螃蟹發箍了,只是換成貓耳而已, 沒差別。

    太宰好像知道她想法一般, 就一直半瞇著眼睛,盯著她看。

    卯崎栗總覺得, 她仿佛看見實質化的,類似于“盯——”這樣的巨大字樣飄在他頭上, 叫人想忽視都難。

    實在扛不住太宰的視線,她只好雙手并用, 去捏他的臉,轉移他的注意力。

    太宰“唔唔”兩聲,任由她對自己動手動腳。等覺得她“撒夠氣”了,他便順勢貼上她搭在他臉頰上的手,輕巧地將她手拉下來。

    下一秒,他湊近她,在她額前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般輕巧。

    剛剛那通胡鬧弄亂了她劉海,露出她光潔的前額來,倒恰巧方便他親她。

    卯崎栗哼哼著睨太宰一眼,將手從他手中抽回,撈起滑落的手機,不再理會他。

    太宰當然也看得出,她不是真的生氣。他親親熱熱地湊到她手邊,主動將腦袋擱到她手背上,還對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起來極其無辜。

    青年人溫熱細膩的皮膚、精巧的喉結、略顯粗糙的繃帶均貼著她手背,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吞咽時,他喉結抵著她上下滑動的微顫。

    他就這么大大方方地,將他的要害處顯露給她,親昵又滿是信任。

    卯崎栗手掌一翻,指尖順勢擦過太宰喉結,徒給人留下一串微妙酥麻的癢意,卻了無痕跡。

    太宰眼底閃過一抹暗色。

    喉結這個部位,在身心健康正常的戀人之間,向來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禁欲感與性感。

    饒是一向冷靜自持的太宰,也險些被卯崎栗這個簡單的舉動撩出火氣來。

    ——他甚至看不出,她此時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與此時眼神晦澀的太宰相反,卯崎栗不僅對他心如止水,還當著他的面,饒有興致地……刷起了手機。

    “……”

    太宰拿腦袋撞撞她肩膀,難得泄氣地閉上眼睛。

    卯崎栗一直用余光留意著他的反應,瞅見他這模樣,到底沒能忍住,顫著肩膀笑起來,“呼……噗……”

    “栗小姐——”

    太宰作勢要去撓她癢癢,終于換來她帶有開懷笑音的求饒。

    他們在床上膩歪好久,直至窗外的天空漸染夕色,才堪堪從被窩里起來。

    各自去衛生間收拾了一番后,太宰從涌進客廳的滿目夕陽上收回神,扭頭問卯崎栗,“晚飯,真的不用我做嗎?”

    卯崎栗聽出了他這句話背后的潛臺詞:晚上,他真的不可以留下來嗎?

    “不用哦。”她對他晃晃手機,“我叫了吉○家的牛丼飯,很快就送到了。”

    她手機屏幕上,外賣訂單頁面一閃而過。

    得到這樣的回答,太宰也沒太惱,就是癟著嘴,委屈巴巴地哼聲:“……好吧,那我只好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回去了。”

    卯崎栗被他的病句和用詞逗笑,很是爽快地“順著”他,對他下逐客令。

    “嗯,路上小心。”

    太宰頗為幽怨地看她一眼,抬著下巴,氣哼哼地便要往門外走。

    卯崎栗好笑地注視著他氣鼓鼓的背影,在他即將走到玄關時,故作驚訝地驚呼:“啊。”

    “……?”

    如她所料,聽見她這邊的動靜,太宰連忙轉過身,一臉緊張地看她。

    籠罩在太宰的視線之下,卯崎栗慢吞吞地開口道:“我不小心……多點了一份外賣。”

    “!”

    她將太宰少有外露的真實情緒看在眼里,趕在他說話前,笑吟吟地繼續道:“只不過,是送到武裝偵探社的員工宿舍……嗯,201號房的。”她俏皮地對他眨眨眼,神色里透著一股以往難見的精靈古怪,“如果送到時候沒有人在家,送外賣的人會很苦惱吧?”

    “……哼。”

    太宰刻意重重地哼聲,重新扭過頭,在玄關處換鞋。可他背對卯崎栗時,嘴邊上揚的弧度卻怎么也壓不下來。

    而卯崎栗凝視著太宰暗藏愉悅的背影,輕聲調侃他,“路上小心,記得別讓人家久等。”想了想,她又補上一句,“牛丼飯還是熱的好吃。”

    “……嗯。”太宰站在門邊,偏頭對她道別,“一會兒拿外賣,門開小一點。”

    卯崎栗將手機放進口袋,“好,太宰君也是。”

    “我又沒有人會惦記。”太宰這么嘟囔著,便打開門離開,完全不管卯崎栗聽沒聽見他這句話。

    而卯崎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走到沙發上癱下來。

    今天跟他相處得夠久了,得稍微收一收才行。

    雖然,現在……大概沒問題了?

    這么思索著,卯崎栗重新從沙發上起身,回到房間,將她之前寄回來的書翻出來。

    ——這些書,大多是備考用書。

    她指尖緩緩拂過參考書的封面,心中浮現出今年考研的時間點。

    雖然她和太宰君之間的事還不算完全解決,但也差不多了。她也可以開始看書,準備考試了。

    比她預想得要稍微早一點,該說是他還算敏銳嗎?

    要不是不想心里一直吊著什么事,她也不會選擇回橫濱一趟,把這件事解決。

    等身體稍微恢復一點,就能開始學習了-

    卯崎栗的第一天假期過后,太宰便常常上她家,關心她生理期期間的身心狀況。甚至在知道她打算開始備戰考研后,他還極為主動地推銷自己,給她……

    當煮夫。

    “今天的午飯是番茄咖喱哦。”

    “加了蟹肉的那種?”

    “沒錯!”

    “我做了關東煮!”

    “這個天氣……?”

    “熱乎乎的不是很好嘛!”

    “鏘鏘!栗小姐猜猜今天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里面都放了蟹肉。”

    “哎呀,怎么可以把我最得意的驚喜說出來嘛——”

    總而言之,黃金周這幾天,除去必要的食材采購以外,卯崎栗基本就沒出門。她不是在備考,就是在收拾搗蛋貓咪惹出的爛攤子。

    ……也算得上是充實。

    而黃金周假期過去之后,太宰也一如既往地來接卯崎栗下班,陪她走上一段路,偶爾也會在她家蹭一頓晚飯。

    卯崎栗在藥劑部努力著,太宰也在偵探社以自己的方式活躍著,除去下班后的那一小段時間以外,他們基本靠手機聯系,周末也不常見面。

    盡管如此,他們兩人之間也有著旁人肉眼可見的親昵。只是,他們從未想過,他們的親密,會給卯崎栗惹上麻煩。

    黃金周假期過去約莫半個月后,時間來到五月中下旬,氣溫逐漸升高,初夏的風里不緊不慢地燃起一絲熱意。

    卯崎栗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有些熱,她就穿了件短袖,又簡單在短袖外套了件薄荷綠的衛衣。衛衣本就顯年紀小,更別說是如此清新搶眼的顏色。搭配上她背著的帆布包,倒叫她看起來像是個剛上大學的大學生。

    換句話說,就是她看起來像是特別好騙、特別好對付的那種人。

    卯崎栗當然不知,自己成了他人的目標,她正一個人往家附近的超市走。

    這兩天太宰在忙偵探社的工作,就連白天下班后,也要被國木田獨步抓去一起調查,自是沒了來接她下班的余裕。

    雖然路上少了個人跟她聊天,但卯崎栗對這樣的日子還算適應——大學四年里,她差不多也是這么過來的。

    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工作,如果偵探社這次的委托,他能幫上些忙……他大概也會開心吧?

    不過……

    這么想著,卯崎栗在超市前止住腳步,略有幾分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

    她身后,盡管不能說是空無一人,可卻

    也沒有鬼鬼祟祟的身影。見她驀地回頭,落后她一大截的路人還呆愣地眨了眨眼。

    卯崎栗轉過身子,自然地往超市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從剛剛起,好像就一直有人在看著她。

    雖說她確實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可不管是誰碰見這種事,大概都會覺得厭煩。

    如果不是她沒帶鏡子,周圍還沒有能夠反光的東西,她也不用這樣直接回頭去試探對方。

    看樣子,她得去超市里多逛一會兒,確認自己的猜測才行。

    本來她也打著采購食材的主意……不過要是真的有人跟著她,那她這次采購的食材就不能太多,不然反倒會成為她的負擔。

    經過長年訓練,卯崎栗的體術并不弱,再加上她的異能足以自保,所以她有底氣,也還算安心-

    超市外,街道上的一角。

    “要跟進去嗎?”

    “我去。”

    “交給你了。”

    第 212 章

    卯崎栗對超市外發生的對話一無所知。她推著購物車, 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給太宰發消息。她總覺得跟著她的人似乎沒什么惡意……

    是太宰君在跟她鬧著玩嗎?

    還是說,現在不方便出面, 所以……

    ……咦?

    卯崎栗眨眨眼睛, 重新戳戳沒有任何反應的手機,卻依然沒能將手機屏幕點亮。她奇怪地長按開關機鍵, 隨后猛地回想起……她今天中午, 好像確實是忘記充電了。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為自己偶爾會有的粗心大意而頭疼。

    這下,她是想聯系他都聯系不了了。

    回憶起方才在超市外隱約感覺到的視線, 卯崎栗抿抿唇, 決定暫且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真的有不懷好意的人跟蹤她,先不說她體術還不錯……只要她能對對方產生“印象”,她就能夠制造出針對人家的兔子糖果或者兔子蘋果。一般來說,她擺脫對方不是問題——生成那種,能讓人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兔子蘋果, 對她來說并不算難。

    而且, 若是遭遇襲擊,她也能立刻在體內制造出她的兔子糖果來保命。

    對方應該不至于在超市里朝她動手,她暫時是安全的。那么……

    先好好逛超市吧。

    這么想著, 卯崎栗將手機塞進帆布包, 繼續推著購物車往前走。她沒有留意到,在她不遠處, 有一名戴著黑色鴨舌帽的青年手推購物車,緩緩向她靠近。

    “咔噠, 咔噠。”

    購物車車輪擦過地面,滑出粗糙聲響。

    卯崎栗一手拉住購物車把手, 將購物車拉停,另一手則去拿超市處理好的切絲卷心菜。拿上這一包卷心菜后,她慢慢推著購物車,往另一邊貨架走去。

    “咔噠,咔噠。”

    購物車車輪緩緩滾動,兩處不同的聲響逐漸重合到一處。

    “咔噠,咔噠。”

    這是超市里最常見的聲音,淹沒在超市偶有的廣播聲中、掩在少有的交談聲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下一個拐角,卯崎栗倏然撞上來自死角的另一輛購物車。

    “嘭!”

    “啊……”

    購物車相撞,激出幾分略帶重量感的沉悶聲響。

    卯崎栗本能地便先向對方表達歉意,“不好意思,是我……沒有看路。”只是,她說這話時,語氣略有幾分古怪,面上的神色也有些說不出的微妙。

    戴著鴨舌帽的青年沒有回話,僅是冷漠地點頭離去。

    兩人擦肩而過時,卯崎栗微微側身,就像每一個普通人那樣,有些尷尬地瞥著與自己相撞的人,旋即又收回目光。

    她捏著購物車欄桿的手緊了緊,以與方才沒有太大差別的速度繼續往前走,甚至她中途還停下腳步,細細挑選了一小袋菠菜。

    將菠菜放入購物車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將購物車挪到最角落的位置,伸手去夠自己放在購物車里的帆布包,從里面拿出一只手機。

    卯崎栗戳了一下屏幕,隨即毫不意外地看見,手機屏幕順利亮起:平平無奇的手機鎖屏上,冒出一行提示她輸入密碼解鎖的字樣。

    她沒什么猶豫地在按鍵上按下那個爛熟于心的密碼。

    ——「211911」。

    密碼正確,手機解鎖成功后,徑直便跳轉到手機鎖屏前停留著的那個頁面。

    那是幾句被敲在備忘錄里的話,很簡短,一眼便能看完,卻清晰明了地將現狀告知于她。

    「偵探社這次委托的目標盯上你了。對方的異能是隱身,我們都在暗處保護你,萬事小心。」

    雖然這段話并不長,但結合起她之前感知到的、不含任何惡意的視線,以及方才織田作之助來給她送手機的舉動……

    ——是的,適才那名意外與她相撞的、頭戴黑色鴨舌帽的青年,便是經過一定變裝的織田作之助。

    所以卯崎栗的反應才會有些奇怪。只不過,她鮮少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到底還是穩住了臉上的表情,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

    想著自己看手機的時間不宜太長,卯崎栗便下意識地探出指尖,自屏幕下端起向上滑,想將備忘錄關閉后再鎖屏。

    然而,在看見手機桌面的剎那……

    ……!

    卯崎栗驟然臉色一變,耳尖突兀地涌上幾分薄紅來。

    太宰君那個笨蛋!!

    他絕對是故意的!!!

    她通紅著臉,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將手機鎖屏,像扔掉燙手山芋一般將手機重新塞回帆布包里。

    原因無他,太宰用的手機桌面壁紙,是一張偷拍照。

    一張她正在熟睡的偷拍照。

    盡管卯崎栗只看了一眼,便惱羞成怒地將手機鎖屏,可照片上的人是她,她自然看得出……

    那是十六歲的她。

    只不過,她身下的枕套與被單……都是太宰床上的。

    卯崎栗不自覺抬手,揉揉她發燙的臉頰。

    她會在他床上睡得那么熟……也就是她還未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一天天撒潑打滾,耍賴著硬要跟他一起睡的時候了。

    他怎么還偷拍啊……!

    卯崎栗緊緊抿唇,握著購物車的手下意識用力,人卻漸漸冷靜下來。

    ——現在她應該冷靜,而并非表現出過于奇怪的反應。

    只是不得不說,看見手機壁紙的沖擊,沖散了她原有的些許緊張感,反而讓如今的她看起來更加輕松自然,也更不容易讓人多想。

    卯崎栗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思緒重新回到太宰留給她的那段話上來。

    以那段話為基礎來分析,剛剛她察覺到的窺視感應該來自于偵探社。

    是因為她手機沒電了,他們聯系不上她,所以才特地趕過來的嗎?

    但若是真的如此,他們直接喊她不就好了?

    ……不能喊她,也不能對她做出張揚的動作。

    換而言之,她正被“監視”著,甚至連簡單的交談,都可能會暴露情報。

    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個異能者就在附近,并且……

    她被竊聽了。

    竊聽器是什么時候放到她身上的?她被監聽的時間應該還不久,就是這幾天的事。

    倘若太宰在她身邊,

    他必然能發現她身上多了不該有的東西,而港口Mafia的公寓里也裝了專門針對竊聽器的信號屏蔽器……

    也就是說,竊聽器放在她一定會帶離公寓的某樣東西上。

    大概,在她包上。

    一旦竊聽器有動靜,就說明她正在上下班的路上……還真是方便。

    卯崎栗一面快速思考著,一面伸手取過一小盒雞腿肉。

    不過,偏偏是能隱身的異能者啊。

    對她來說,稍微會有些棘手。

    但也只是棘手而已,自保對她來說沒有問題。

    不只是卯崎栗,太宰很清楚她異能的弱點,所以才會讓擁有「天衣無縫」的織田作之助暗中跟在她身邊。

    卯崎栗的異能建立在她對一個人產生的“印象”上。“印象”這種東西玄之又玄,意味著她得對目標有一定的認知才可以使用。若是不知道使用對象的相貌、聲音等任何信息,她也就沒有了特定的使用對象,無法針對對方制造出兔子糖果或者兔子蘋果。

    盡管制造不出對方的兔子蘋果,但她可以制造出自己的兔子糖果。雖然可能會疼一點,但好歹不會受重傷。

    在腦海里簡單過了一遍自己和對方的情報后,卯崎栗又拿過一盒特價的蒜苗豬肉半成品放入購物車,緩緩推著購物車,往收銀臺的方向走。

    把這件事解決了,明天再來徹底采購吧。

    ……到時候還能讓他幫她提東西。

    付完錢,將食材裝進購物袋中后,卯崎栗便拎著購物袋往出口走。

    她將步子邁得很慢,免得織田作之助跟丟她。說實話,她壓根沒有察覺到織田作之助的存在,若不是人家特地撞上來……

    難怪以前太宰君夸過織田作先生的身手,他明明很少夸人的。

    不過現在……她感覺不到任何人的注視。

    到超市前的那段路,是他們故意暴露給她的嗎?

    能如此控制自如,不得不說,偵探社的大家都不是半吊子。

    這么思索著,卯崎栗在紅綠燈前站定。等紅燈過完,她便走過人行道,拐進某條小道。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后隱隱多出一股帶有尖銳惡意的窺視感。

    卯崎栗眸色一凜,面上卻沒有出任何差錯。她不確定,沒有被“監視”著的偵探社眾人是否能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便裝出一副想起什么似的模樣,開始摸帆布包里的手機。

    也算是她給他們傳遞的信號。

    不過她到底不清楚太宰等人的下一步行動,也只能按兵不動,繼續如平日里那般往公寓走。

    只是,叫卯崎栗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在公寓附近,碰見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啊。”中原中也看見卯崎栗時愣了一下,卻也如往常那般朝她打招呼,“剛下班?”

    卯崎栗對他點點頭,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個來回,“嗯,中原先生才是,出差剛回來?”

    “……算是吧。”中原中也說著嘆了口氣,似乎對上一次出差頗感疲憊——他好像連生日都沒來得及過。

    見中原中也似乎有些煩心,卯崎栗便順勢站在路邊,跟他閑聊起來,“中原先生,今天居然沒有坐車,或是自己開車呢。”

    “偶爾步行也還不錯。”中原中也抬起手,抓抓戴在頭頂的帽子,“……生日禮物,雖然不知道那個戴帽子還抱著葡萄酒瓶的小狗是什么……”

    他還未說完,卯崎栗便刻意打斷了他的話,吸引他的注意力,“真失禮啊,中原先生居然看不出那是自己嗎?”

    “哈啊?!”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低呼完,仔細順著卯崎栗的話一想……他印象里,那只小狗憨態可掬,但毛色和眼睛的顏色……確實跟他對得上。

    而且還戴著一頂深色的帽子。

    見中原中也眉間原有的疲憊郁色散了些許,卯崎栗滿是調侃地挑眉一笑。

    看見她這個精靈古怪的笑容,中原中也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嘴硬道:“……雖然一點也不像我,但總之……”他右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嘛,謝謝。”

    “不用謝哦。”卯崎栗好心情地彎眸笑著,表現的極為自然,“難道說,中原先生今天是特地在這里等我下班?”

    中原中也的別扭是擺在明面上的,所以被她一戳一個準,“誰會干這種事啊!要找你直接在‘那天’去醫療部找你不就行了。”

    他口中的“那天”,是卯崎栗每個月固定會回港口Mafia大樓,提供兔子糖果的日子。

    “說得也是,我還以為中原先生忽然對我上心了呢。”卯崎栗依然笑吟吟地看他,隨意跟他斗嘴。

    中原中也這幾年就沒有說贏過卯崎栗,只好稍有幾分不爽地嘖聲,“……切。”

    卯崎栗面上笑容不變,看不出半點兒端倪——即便她身后,攀纏著一股滿懷惡意的視線。這惡意如影隨形,好似隱于暗處的毒蛇,對她死死緊盯。

    第 213 章

    與中原中也道別后, 卯崎栗便繼續往公寓走。她一面冷靜思考,跟蹤她的人會在哪里下手,一面又暗中留意著周圍還算熟悉的環境, 以防對方提前布置陷阱。

    換作是她, 她會想在目標最為放松、最安心的時候突襲。

    公寓里安有針對竊聽器的信號屏蔽器,所以對方應該也知道, 一旦進入公寓, 他就對她束手無策。

    換而言之,那個人大概率會選在她進入公寓的剎那對她下手。

    如卯崎栗所料,就在她即將邁進公寓入口的下一秒——

    “趴下!”

    是織田作之助的聲音。

    卯崎栗正警惕著, 自然不會聽漏這一聲提醒。她靈敏地朝前一滾, 同時隨手將帆布包和購物袋一并丟入公寓門內。

    還好今天買的食材不容易被她砸壞。

    幾乎是同時,兩聲槍聲重疊在一起。

    “砰!”

    “砰!”

    伴隨著輕微的、擊中皮肉的悶響,卯崎栗即刻回頭,卻只看見公寓門口滴落的血跡,以及朝她沖過來的織田作之助、國木田獨步, 以及太宰三人。

    沒有陌生的人影。

    也就是說……

    這一瞬, 時間似乎變得很慢,就連太宰三人跑動的身影,在卯崎栗眼里都變得緩慢無比。

    微燙槍口抵上她后背的瞬間, 她驟然回頭, 對上來人一雙陰沉的雙眸。

    剎那間,她一頭黑色長發盡數染上雪色, 眸中的晴藍被暗含冷意的赤紅所代替。

    近乎無形的毒針刺入襲擊者的皮膚,叫他未來得及開槍, 便兀然倒下。

    他對卯崎栗的毫不設防,是壓彎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見這副景象, 國木田獨步腳下一頓,險些栽倒下去,眸中滑過一絲難以置信。他看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犯人,又看看雪發紅瞳的卯崎栗,有些摸不著頭腦。

    織田作之助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見卯崎栗使用異能,甚至還是她將人放倒的場面,也不由輕緩地眨了眨眼。

    太宰則是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他越過國

    木田獨步,極為順手地從對方口袋里摸出一根塑料扎帶,給倒地的犯人綁上。

    綁完犯人,他就這么維持著半蹲的姿勢,看向站在一旁的卯崎栗,“這個能持續多久?”

    “三四個小時應該沒問題。”卯崎栗無比順暢地在他身側蹲下,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眼前這場面有什么不對。

    國木田獨步瞪大雙眼,呆愣地站在原地。

    ……不是?

    他們為什么這么熟練啊?不是四年多沒見嗎?

    說好的治愈系異能呢?

    一開始那個躲避的動作也足夠干凈利落……眼前這個人,不會是卯崎小姐的雙胞胎姐妹吧?

    與陷入震驚的國木田獨步無關,太宰和卯崎栗的對話還在繼續。

    “呼……”太宰將手肘抵在膝蓋上,單手托腮看向卯崎栗,“不愧是「小女巫」,真的是很好用的異能呀。”

    這么說完,他便朝卯崎栗伸出另一只手,去戳她的臉。

    在他指尖觸碰到她的那一剎,她雪色的長發也好,赤紅的雙眸也罷,都在晚間的微風下變回原有的色彩。

    卯崎栗對異能被太宰解除的感覺并不陌生——不如說她也習慣了,她只是繼續看著倒地的犯人,語調平穩地開口:“太宰君早就料到現在這個情況了?”

    “我也沒想到他會盯上栗小姐。”

    太宰指尖抵在卯崎栗臉頰上,得寸進尺地又戳了一下。

    天知道,發現她手機打不通的時候,他有多慌。

    這幾天他沒來送她回家,就是怕她會被人盯上,結果誰知道,事情偏偏朝他不愿去設想的方向急奔:對方不僅沒有咬他們拋出的誘餌,還自顧自地選了她當作報復的對象。

    好在小女巫并不只是一味受人保護的菟絲花。

    太宰收回手,率先站起身。

    若是他跟栗小姐打起來……除非他撓她癢癢,不然還真打不過——畢竟她的體術師承尾崎紅葉,后面又有大佐接手教導,再加上時不時會陪她練習的中原中也……怎么想他都打不過她吧?

    拜托,他的體術在港口Mafia內部只是中下。

    卯崎栗可猜不到,這會兒太宰正在腦內跟她“打架”。她跟著他起身的時候,恰巧聽見國木田獨步略帶遲疑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剛剛那是……卯崎小姐的異能?”

    見在場意識清醒的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國木田獨步不知為何輕輕咳了一聲,“但是卯崎小姐的異能……”她不是罕見的治愈系異能者嗎?

    “啊……因為不常用,所以我很少跟人說。”卯崎栗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對國木田獨步微微一笑,“我的異能「小女巫」,嗯,雖然我更喜歡叫它「森林中的小女巫」。”

    輕微的停頓之后,她為自己的異能補充上初見時未曾言明的說明,“可以根據我對使用對象的印象,生成相應的解藥和毒藥。”

    “畢竟是‘女巫’,當然不會沒有自保手段嘛。”太宰走到一邊,拎起卯崎栗適才丟進公寓內的帆布包和購物袋,干脆就替她提著。

    國木田獨步半天才消化掉卯崎栗的話,“也就是說……”

    “如果我討厭一個人,就能輕易地殺死他。”卯崎栗將滑落至臉側的長發挽到耳后,語氣溫和,笑容無辜且無害,半點兒都看不出,她剛剛才干凈利落地放倒了一名犯人。

    “!”

    將國木田獨步瞳孔一縮的反應收入眼底,卯崎栗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相反,如果我喜歡一個人,也能在他還沒完全死透的時候把他救回來。”

    “之前織田作先生說,卯崎小姐救過他的事……”國木田獨步立時將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一直沒吭聲的織田作之助出聲肯定:“嗯,瀕死的時候被卯崎小姐救下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后,國木田獨步卻是微妙且復雜地看了犯人一眼,“那犯人……”

    “對他我只用了能讓人陷入昏迷程度的毒,并不致命,等身體把毒素自然代謝掉就能醒來。”

    一如太宰所說,卯崎栗的異能在這方面還算便利。近年來因為兔子糖果盯上她的人不少,雖說大部分被森鷗外下令解決,但偶爾也有小部分漏網之魚會來襲擊她。這一小部分對她動手的人,可都是她自己“下毒”弄暈,再丟給尾崎紅葉審訊的。

    回答完國木田獨步之后,卯崎栗又俏皮地對人眨眨眼睛,活躍有些緊張的氣氛,“所以國木田先生要想辦法,讓我不討厭你哦?”

    ——換而言之,就是要讓她喜歡他。

    “?!”

    盡管卯崎栗并沒有直白地將這句話說出口,可國木田獨步還是聽懂了,不由得便露出怔愣的表情來。

    眼見著國木田獨步面上多出幾分不知所措,卯崎栗噗嗤一笑,沒真的想把人帶進溝里,“開玩笑啦。”

    任誰都看得出,她這做派……與太宰平日里有些相像。

    國木田獨步張張嘴,顯然意識到了什么,可還未等他開口說些什么……

    “太宰先生!國木田先生!織田作先生!”

    不遠處傳來中島敦的喊聲。卯崎栗等人朝公寓入口處望去,便看見中島敦身后跟著泉鏡花,以及谷崎潤一郎,正大喘著氣朝他們奔來。

    這個時候卯崎栗才意識到,此次偵探社面臨的,怕不只是一個犯人,太宰和中島敦他們應當是分頭行動了。

    不過一瞬的沉默,中島敦便率先跑到他們四人面前,緩緩喘了口氣。

    他抬頭對上國木田獨步還未完全收斂起的表情,奇怪地脫口而出:“咦,國木田先生為什么是這個表情?”

    “他被栗小姐的異能嚇到了,敦君可不要學他哦——”太宰搶在國木田獨步出聲前答道。

    于是,國木田獨步錯過了開口的最佳時機,只能僵在原地聽他們一問一答。

    “卯崎小姐的異能?甜甜的那個?”

    “嗯,就像毒蘋果一樣甜甜的,但是有致命毒素的異能——”

    “誒?!”

    織田作之助似乎早已習慣如今的場面。他蹲下身,將被捆好的犯人拖到公寓門邊,好為接下來的離開做準備。

    卯崎栗則是在太宰完全將中島敦誤導前出口制止:“……別戲弄人家啦。”她注視著小跑來的泉鏡花和谷崎潤一郎,想著機會難得,也為了避免招來偵探社眾人的誤解,便再度發動異能。

    泉鏡花與谷崎潤一郎原本放慢的腳步驟然一頓。他們眼睜睜看著卯崎栗的發色眸色發生改變,又緩步來到他們面前,一一給他們遞出一枚兔子形狀的壓片糖果。

    “雖然這個位置正好會被監控拍到,但森先生應該不會這么小氣。”

    像圣誕老人一樣發完兔子糖果后,卯崎栗依然維持著她那副雪發紅瞳的模樣,站在偏白的燈光下微笑。白光打在她雪色的長發上,暈出一層漂亮且柔和的光。

    在場唯獨沒有領到糖果的太宰指指自己,向她討糖吃,“我的呢?”

    “對太宰君沒有效果,所以不給。”

    “誒——”

    在太宰拉著卯崎栗,朝她討甜頭的時候,泉鏡花低聲跟不明狀況的中島敦以及谷崎潤一郎說明兔子糖果的功效——以前尾崎紅葉也為她向卯崎栗討要過兔子糖果,所以她對卯崎栗的異能很熟悉。

    而另一頭,接過卯崎栗贈予的糖果后,國木田獨步才猛然回神,想起眼前這棟高級公寓實際屬于港口Mafia,趕緊走到一旁聯系附近的市警,打算先將失去意識的犯人送走。

    等他給市警打完電話,才猶豫著看向卯崎栗:“那個,卯崎小姐……”

    被點名的卯崎栗眨眨眼睛,立刻反應過來,順暢地應下,“筆錄?可以哦。”

    “麻煩卯崎小姐了。”國木田獨步對她點點頭,和織田作之助合作,一同將犯人抬出去。

    中島敦三人連忙跟上兩位靠譜成年前輩的腳步——他們在另一邊抓到的犯人,早在他們趕來這邊前便由谷崎潤一郎聯系市警那方交接,現在那名犯人應該已經在派出所了。

    至于他們為什么會知道太宰等人在這里……情報來自于正在外地出差破案的江戶川亂步。

    恰巧,綴在最后的卯崎栗與太宰正聊到這個話題。卯崎栗的帆布包和購物袋仍舊被太宰拎在手里,而其他人似乎也沒覺得奇怪。

    “江戶川先生和與謝野小姐,沒有跟小鏡花他們一起嗎?”

    太宰邁著散漫的步子,看起來懶洋洋的,沒個正形,“亂步先生和社長出差去了,與謝野醫生一般只負責后勤,很少直接參與委托。”這么說完,他眨巴眨巴眼睛,猛地偏頭對上卯崎栗的視線,“比起這個……”

    “嗯?”

    他鳶眸微瞇,說話的語氣好似如平日里無異,“栗小姐,剛剛是在說……要喜歡上國木田君嗎?”

    卯崎栗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沒忍住彎彎嘴角。

    哎呀。

    第 214 章

    空氣中難得直白地泛著幾分酸意。

    卯崎栗壓下攀上眉梢的笑, 假裝沒有聽出太宰罕見的醋意,“嗯?”她故作平靜地拿食指點點下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 “嗯……那樣對我來說也省力一點吧?雖然不一定用得到, 畢竟還有與謝野小姐在。”

    可若是對方在她面前受傷,她應該也會毫不猶豫地用異能救人。倒不是說圣母心泛濫或是別的什么, 單純是因為……

    卯崎栗抬眸瞥太宰一眼, 卻撞進他那雙色澤綺麗的眼睛里。和他對視,她下意識地便對他勾出個笑容來。

    單純是因為,他肉眼可見地喜歡著武裝偵探社的大家。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

    他現在看起來很開心。

    太宰并不知道卯崎栗此刻的想法, 他只是被她明朗的笑容晃了眼, 突然醒悟過來一個事實:她本來是可以討厭他的——就算討厭他,她制作出的兔子蘋果也對他沒有效果,所以對她來說……

    “怎么了?”

    察覺到太宰不自然的回避,卯崎栗敏銳地開口問他。

    太宰抿著唇,在漸近的警笛聲中回答她, “……沒什么。”

    看她的樣子, 她大概很早以前就想過這個問題。

    喜歡上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以盡情討厭的人……對以前的她來說,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意義呢?

    他不愿意深想。

    警笛聲愈發響亮, 就在近乎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警笛聲吸引時, 卯崎栗倏然伸手,拿指尖碰了碰太宰的臉頰。

    太宰本能地轉過頭去看她。

    下一秒, 他唇上傳來硬物的觸感,這觸感沒一會兒便憑空消散, 緊隨而來的,是她溫熱柔軟的指尖。

    ——盡管那枚兔子糖果甫一碰到他嘴唇, 便化為一團細小的光點,消散在空中,可他依然嘗到了一絲微末的甜意,直達人心。

    “不準嫌臟。”

    卯崎栗丟下這樣一句話,便拍拍雙手,拍去手上莫須有的灰塵,看上去像是在嫌棄他。

    那是她剛剛使用異能時,偷偷藏起來的一小枚兔子糖果。他們彼此都清楚,這枚兔子糖果……究竟是屬于誰的。

    畢竟無論是她還是他,都嘗過很多次。

    太宰抿著唇,不知是在回憶她指尖的觸感,還是在回憶糖果的甜味。最終,他沒有應和卯崎栗的話,而是小小地噗嗤一笑,眉眼間浸著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松快笑意。

    偵探社眾人十分有眼力見地遠離綴在最后的小情……咳,小夫妻,將最后兩個座位留給他們。

    做完筆錄之后,太宰便送卯崎栗回家,而其他人也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沒問,生怕打擾他們兩人相處——要知道,除去與妹妹關系成謎的谷崎潤一郎以外,太宰現在可是調查員中唯一一個……可能有對象的人。

    說是可能,是因為他從未在眾人面前主動提起卯崎栗,許是還未完全解決兩人之間過去的矛盾,不太好老是提她。

    偵探社顯然與橫濱的市警經常合作,再加上卯崎栗足夠配合,她做完筆錄出來時,時間還不算太晚——天邊漸染著昏沉的藍,混有幾分還未完全褪去的茜色。溫度恰好的晚風之下,夜色還未完全降臨。

    卯崎栗和太宰一同走在回家路上。她的帆布包和購物袋一直被太宰提在手里,盡管對方半點兒都沒有想要還給她的意思,可能省力一些是一些,她也樂得輕松自在。

    不過……

    卯崎栗撩起眼皮,不動聲色地快速瞥太宰一眼。

    她還以為,他會說些什么。

    也就是這個時候,太宰恰巧開口喊了她的名字。

    “栗小姐。”

    “嗯?”

    “……”

    可惜的是,太宰張嘴喊完她名字,又像戲弄她似的重新變回鋸嘴葫蘆,半句話都憋不出來——實在是他接下來要開口說的話,太過于引人深思和誤會,叫他猶豫了很久。

    只是有一件事他很確信:這個時候,他還是對她坦率一點會比較好。

    太宰一直不吭聲,卯崎栗也便不問他:他猶猶豫豫這么久,如果不是想跟她說,便不會開這個頭,只不過是在竭力思考措詞而已。

    沒過多久,太宰如卯崎栗所料那般再度開口:“如果我問栗小姐……愿不愿跟我一起住……”他的語氣帶著幾分遲疑與躊躇,倒不是怕她拒絕,而更像是覺得,他似乎不該在這個時候問她這個問題。

    “……?”

    卯崎栗的的確確因為他這個問題愣了一瞬,險些一個踉蹌。

    太宰連忙伸手牽住她,免得她真的摔倒,“……果然,在發生這樣的事之后提這個,會顯得我別有用心啊。”

    說完,他還長長地嘆了口氣。很顯然,他方才猶豫不決的原因便是這個。

    “嗯,還會讓人誤會,今天的事件也全是太宰君一手策劃的。”嘴上這么說著,卯崎栗倒是沒有掙開太宰的手,而是任由他牽著自己。

    他的手比她的要大上許多,手心溫暖干燥,就算是現在這個天氣,牽著很舒服。

    太宰面上一僵。他這一瞬微妙的表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可卯崎栗到底是了解他,并沒有漏看他這細微的反應——即便是在還未完全降臨的夜色之下。

    她看見他半裹在繃帶里的喉結輕輕滑動,“我只是在栗小姐沒接電話之后,猜到了后面的發展而已。”他的唇微微抿著,略有幾分緊張地拉成一線,“我沒想過他會盯上你。”

    “我知道哦。”

    他這幾天才沒來送她回家,就是想將她從犯人的備選名單里剔除。只可惜,對方大概以為她是個毫無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最后還是選擇對她下手了。

    太宰沒再說話,也沒再提同居的事。

    盡管卯崎栗覺得,同居這件事,太宰或許很早就已經在盤算了,只不過正好發生了剛才那種事,所以他才選擇在這個時候問她,也算是探探她的口風。

    如果是以前……她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吧。因為無時無刻不想跟他黏在一起,就算只是貼在一起發呆也非常令人滿足。

    至于現在……解決完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后,她的重心應該還是會放在藥劑部和備考上。

    興許是對這陣難捱的沉默感到不適,太宰牽著卯崎栗的手緊了緊,好似在從她身上汲取勇氣。

    “栗小姐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偵探社的員工宿舍離津和醫院更近,我們……”一開始,分明是他主動對上她視線的,可現在,他又不好意思似的,自顧自地挪開目光,“早上還能一起。”

    卯崎栗沒有立刻應聲。之前她克制著自己,不要對“同居”這個詞產生過多的設想,卻依然被太宰這句簡簡單單的話拽回現實:她的重心放在藥劑部和備考上,和他們同居,同進同出……并不沖突。

    敏銳察覺到卯崎栗的松動,太宰松開她的手,轉而去拉她衣角,動作看起來小心又可憐,“雖然房間比這里的要小,但是……”他癟著嘴,聲音含著幾分乖巧的低落,“我可以睡壁櫥的。”

    聽見太宰這話,卯崎栗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壁櫥……

    她緩慢地回想起,她上次去太宰家時所看見的室內布局。房間確實不大,唯一比較自由的,就是榻榻米房間。至于旁邊那個印象里并不太大的壁櫥……

    他那一米八幾的個子……別說橫著,豎著塞進去都感覺好委屈。

    可能得他弱小無助地在壁櫥角落縮成一團才塞得下。

    想到太

    宰皺著一張臉,委屈巴巴蹲在角落面壁的模樣,卯崎栗沒忍住噗嗤一笑。

    她這一笑,可就給了太宰可趁之機。

    “栗小姐笑了,是不是就答應我啦?”他牽著她衣角,向她討饒似的晃晃,動作很可愛,既是對她賣乖,也是對她撒嬌。

    卯崎栗微微收斂眉眼間的笑意,故作嚴肅地反問他:“誰說的?”

    太宰沒好氣地瞅她一眼,弱氣地嘟起嘴,哼哼唧唧半晌,才憋出一句頗有幾分底氣不足的話來。

    “……我說的。”

    說著,他還委屈巴巴地又看她一眼,活像是被她強迫著說出這話的。

    卯崎栗只覺得……

    他好會撒嬌。

    試問,有誰抵抗得了這樣一個精于撒嬌,慣知道如何讓人心軟的對象呢?

    至少卯崎栗抵抗不了。所以,她最后還是打算松口,只不過……

    “嗯……怎么辦呢。”卯崎栗看看近在咫尺的公寓,再偏頭看看走在她身側,牽住她衣角的太宰,“太宰君要不要再想想辦法讓我松口?”

    她這話一出,太宰也知道,她基本是將同居的事應下了,只是還在看他的“誠意”。因此,他眼巴巴地瞅著她,松開她衣角,重復去做牽她手的動作。

    卯崎栗也由著太宰動手動腳,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只見他勾著她指尖,徐徐湊到他唇邊,在她手指上又輕又快地吻了一下,又一下。伴隨著他輕微的吐息,她指尖觸及到他溫軟濕熱的唇,像是摸到一朵云,又好似觸及到一小段羽毛。

    除去最后一步,他們分明什么都做過,可他如今的舉動卻極其謹慎小心,絲毫不敢越界,將他襯得很是青澀純情。

    卯崎栗對上太宰那雙仿佛會說話的、亮晶晶的雙眼,驀地反應過來……

    ——他在用行動告訴她某個答案。

    某個她只是隨口一說,卻被他記在心底,記著要好好回應她的回答。

    第 215 章

    “……投機取巧。”

    但有一點, 卯崎栗得承認,他的“投機取巧”是她默許的。

    太宰顯然也是仗著這一點有恃無恐,“對栗小姐起效了嗎?”他眨巴眨巴眼睛, 頗有幾分得寸進尺地問她, “沒有的話我換一個?”

    “油嘴滑舌。”

    卯崎栗沒好氣地看太宰一眼,言簡意賅地點評。

    ……他還有什么招啊?

    在大街上, 拉著她親她手指已經算很出格了。

    而被評價為油嘴滑舌的太宰本人抬起手, 摸摸自己鼻尖,難得笑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說話間,兩人在公寓入口處站定。卯崎栗偏頭看向站在她身側的太宰, 松開牽著他的手, 對他伸手,示意他將包和購物袋給她。

    平時他基本也就是送到這里,因此她今天想當然地以為,他會止步于此。

    太宰注視著她遞到他面前的手,默默把自己的手重新放上去。

    “……?”

    對上卯崎栗浸滿疑惑的雙眼, 他牽著她的手, 半側過身,炫耀似的讓她看他半背著的帆布包,以及他手里的購物袋, “送栗小姐到門口。”

    活像劫持了人質在威脅她。

    有人愿意幫她把東西送到家門口, 雖然距離就這么點兒,但她也很樂意——總歸出力的人不是她。

    因此, 卯崎栗點點頭,和太宰一起走進電梯間, 再乘上電梯,慢慢來到她家門口。

    在家門口止步后, 見太宰半點兒沒有主動松手的意思,卯崎栗只好抬起左手去開門——她左右手的指紋都能開門,就是平時她更習慣用慣用手而已。

    打開門后,她淺淺從鼻腔里哼出一個略帶鼻音的“嗯”,示意太宰松手,把東西給她。

    然而,太宰這回依然沒遂她的意。他牽著她的手不放,既不把東西遞給她,也不說話,就只是眼巴巴地瞅著她。

    好在明天是周末,卯崎栗沒有排班,有時間陪他耗。

    牽著她手,摩挲她指腹許久,太宰才像想明白似的坦白:“其實……要我換別的,好像也沒有了。”

    一開始,卯崎栗還未意識到他在說什么,直到她聽見下文。

    “好像我也只有這張臉特別招栗小姐喜歡。”太宰一面這么說著,一面眸光熠熠地對上她視線,用最為平靜的語氣詢問她,“要親親嗎?”

    卯崎栗,卯崎栗被他這理所當然般的話一噎,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雖然他前半句是沒毛病,沒有人能拒絕他這張臉,不過……

    怎么會有人把索吻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好像這么個便宜她不占就是個傻子一樣。

    看見卯崎栗欲言又止的模樣,太宰鳶眸半斂,撅起嘴嘟囔:“送上門了都不要啊……”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旋即知道她不會拒絕他一般,抬手抱住她,熟練地將腦袋擱在她頸側。

    “可是怎么辦,我想親栗小姐。”太宰抬眸,水色澹澹的眼睛對上她的,看起來帶著一股無辜的水潤感,叫人看了就心軟,“可以嗎?”

    他這副事事都要她首肯才敢做的模樣,有一種全權將自己交給她的感覺。這種莫名其妙遞到她手中的“掌控欲”,很是讓人……心癢。

    更別說,說這話的時候,他溫熱的吐息就噴灑在她頸側,像是初夏的雨,帶著一股微熱的潮意,還未完全褪去春日的那一分綿軟感,濕軟惑人。

    事實上,卯崎栗確實被太宰撩得有些來氣。她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掙開他的手,一手按在他后腦勺上,一手捏著他下巴,主動去吻他。

    她這動作里透著的那股罕見強勢,與十幾歲時她曾經顯露出的無二,不叫人厭惡,反倒分外叫人心動。

    太宰也知道他撩得人有些狠,全程就乖乖地任由她親,全然將自己放在被動的位置上。他由著她在他口腔內點火,舔吻著他的唇舌,將從他那里學來的技巧盡數施加在他身上。

    只是,他到底與卯崎栗不同。兩人唇舌分離之時,他僅是微喘,眸色敞亮依舊。他就連注視著卯崎栗的眼神也是溫和的,帶著一股縱容她的包容,以及她此刻難以覺察出的滿足。

    他凝視著她,反客為主地用指腹擦過她紅潤的嘴唇,笑得眉眼彎彎,整個人都透著一股乖巧無害的氣息,“我明天來幫栗小姐搬家?”

    他只字不提方才的吻。

    “……嗯。”卯崎栗穩了穩呼吸,佯裝鎮定地垂眸應聲,故作冷淡,“別太早,吃了再過來,我不管飯。”

    太宰無視她的冷淡,自顧自地圈住她,悶悶地笑,“我帶飯團來可以嗎?包括栗小姐的份。”

    “……先讓我睡個夠啦。”

    可他們心知肚明,這就是她答應了的意思。

    太宰小小地“唔”了一聲,臉頰在卯崎栗微燙的頸側蹭了蹭,半天沒有撒手。

    可他到底是知道見好就收。于是他抬起下巴,最后快速在卯崎栗唇上吧唧一口,便將帆布包和購物袋遞給她。

    “知道啦,那我回去啦,栗小姐晚安。”

    “……晚安。”

    卯崎栗盯著太宰離去的背影,手里捏著他遞回來的帆布包和購物袋,有些發愣。

    她回味著他適才那個語氣,就好像是落進蜜罐子,在罐子里滾了一圈的軟糖,又像是蓬蓬裙的蕾絲緞帶,輕飄飄的,軟軟的,卻也甜甜的。

    ……很可愛-

    翌日。

    太宰如昨晚承諾得那般乖巧,沒有一大早就將卯崎栗從被窩里挖出來。因此,她幸運地在睡飽懶覺之后,才慢吞吞地從床上起來。嘴里含著牙刷刷牙時,她還在心里想著,不知道太宰會幾點來找她。

    他昨天還說要給她帶飯團……

    現在也八點多,不算早了。

    他應該快來了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卯崎栗按平日里的步調洗漱完,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窩在沙發里等太宰上門。

    然而,直至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由「8:35」跳為「9:00」,她家玄關都沒有傳來異常的響動。

    卯崎栗戳開跟太宰的聊天頁面,瞅著半條新消息都沒有的窗口發呆。

    他人呢……?

    他平時也不會睡到九點都沒起床啊?

    她握著手機開始打字,卻又在打到一半時停下,一點點將敲好的消息刪去。

    ——她心中驟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可能。

    沒由來的,但她就是覺得……

    懷揣著那個有幾分匪夷所思的想法,卯崎栗從沙發上起身,踩上拖鞋,快步往玄關走去。

    在可視鈴前站定后,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抬手按下顯示按鈕,透過可視鈴觀察門外的情況。

    讓人失望的是,她家門外空無一人。

    卯崎栗撇撇嘴,在心里唾棄自己方才的舉動:果然,覺得他可能會一早在她家門口等什么的,只是她多想。

    可視鈴的屏幕熄滅,但她卻站在可視鈴前沒有回去,多少有幾分不死心。

    畢竟來都來了,干脆……她直接開門看看吧。

    卯崎栗伸手,扶上門把手,將門拉開。

    他總不能——

    “嗚哇——”

    在她將門拉開的瞬間,一只毛茸茸的黑色腦袋驀地擠進她視野。

    五官秀麗的青年人維持著后仰的姿勢仰視她。對上她視線,他形狀姣好的眼睛輕輕眨了眨,對她勾出幾分簡單而分明的笑意來。

    卯崎栗的手緊了緊。

    ……他總不能就蹲在她家門口等她起床吧。

    她默默在心里把這句話補完,又哭笑不得地吐出一口氣,面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淺笑。

    他明明有那么聰明的腦筋,卻總是會做出這種讓人動容的事。

    ……不,也或許就是因為他聰明,知道這樣能夠打動她,所以才……

    想到這里,卯崎栗看向太宰那雙倒映著她身影的鳶眸——她甚至看得出,他眼中的她,是隱隱帶著幾分笑意的。

    她終是豁然一笑,不再去糾結那些有的沒的:她又不是他,想這么多干什么?事實是,他愿意為她做些什么,愿意給她看見自己的努力,這就夠了。

    卯崎栗思緒飄忽,也不過是一瞬的事。

    太宰給足她反應的時間后,才仰著腦袋對她問安,“栗小姐早上好呀。”

    初夏的風適時拂過,略帶著幾分暖意,卻不燙人,還莫名給人一種輕松明朗的感覺。

    而他就像是裹挾著風而來的風妖精,猝不及防地與風一同抵達她身邊。

    雖然說,這次出現是有預謀的。他帶來的也不只是風,還有他們的早飯。

    被自己的想法逗樂,卯崎栗沒忍住彎彎唇角,面上的笑容擴大開來,看著就像是……在幸災樂禍。

    太宰哪里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只是他仍然沒從地上起來,而是就這么伸長手,試圖去戳她臉——當然,以他現在這個姿勢,就算他手再長也戳不到她。

    “栗小姐還笑。”他這么哼哼著不滿了一聲后,又極其熟練地換上可憐兮兮的表情,撲閃著眼睛瞅她,“……不讓我進去嗎?”

    ……那你倒是先從地上起來啊?

    卯崎栗好氣又好笑地在心里吐槽:他撒嬌賣萌、裝可憐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不過吐槽歸吐槽,看著太宰這委屈巴巴的模樣,恍然間,她不經又覺得,他像是被人關在門外,有家不能回的貓咪,可勁兒地沖人喵喵叫,看著……嗯,還怪可憐的。

    卯崎栗甩甩腦袋,后退一步,給太宰讓出起身和進門的空間來。

    她會有這樣一個想法,可不就差點兒著了他的道!

    但是……咳,他對人眨著眼睛賣乖的樣子,確確實實很可愛。

    第 216 章

    卯崎栗“讓步”之后, 太宰麻利地從地上起來,先將他放在一邊的塑料袋遞給她,然后才開始拍自己身上可能沾到的灰塵。

    “脫下來在外面抖抖?”看著太宰這里拍拍那里拍拍的動作, 卯崎栗不由得出聲提議道。

    那么長的風衣, 他要拍遍全身,也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時候, 倒不如直接拎起來抖一抖。

    ……就像是把貓咪拎起來晃一晃似的。

    這一回, 卯崎栗并沒有在臉上露出什么不合時宜的笑,因此太宰也沒有留意到她的想法,而是恍然般將右手握拳, 敲了敲左手手心, 感嘆道:“是哦,不愧是栗小姐!”

    太宰如卯崎栗所言,將衣服脫下抖了抖,隨即便跟在她身后走進玄關,去洗手吃早飯。

    這次太宰帶來的飯團, 是卯崎栗以前沒有嘗試過的新味道, 但意外地符合她的口味。

    不如說……他大部分時候,都是這么細致妥帖的。

    卯崎栗的目光飄向正在收拾餐桌的太宰,旋即收回自己的視線, 重新回房間去整理搬家的行李。

    她慢慢將提前收拾出來的東西放進行李箱和一只紙箱里——她的東西不多, 基本就是一些換洗衣物和日用品。

    昨天晚上,她總覺得他今天會來很早, 就先把那些不好意思被他看見的東西收起來了,比如說貼身衣物, 再比如說……那個玩具。

    咳,當然, 那個玩具她不打算帶去太宰那邊,只是單純地把它收拾好,再死死地封印起來而已。

    要是被他發現,她偷偷買過玩具疏解自己……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頭皮發麻,尷尬得恨不得躲起來,或者直接逃離橫濱。

    她當時怎么就鬼迷心竅地買了!

    雖然舒服確實也是舒服的,但是……!想著他……

    “栗小姐?”太宰的嗓音突兀地出現在卯崎栗身側。

    在她渾身僵硬的時候,他伸手碰碰她略燙的額頭,一雙鳶眸中有且僅有簡單的擔憂,“怎么了嗎?臉那么紅。”饒是他,也沒辦法毫無緣由地猜到她在想什么,“要收拾的東西很多?”

    “……沒什么。”卯崎栗移開視線,自然地給太宰指指已經拉上拉鏈的行李箱,“行李箱,太宰君可以幫我推出去嗎?還有些東西沒收拾。”

    太宰能看出她有幾分不對,卻沒有深究:“好哦。”

    行李箱在木制地板上滾出圓滾可愛的動靜。聽著這陣聲音遠去,卯崎栗抬手,碰碰她滾燙的臉頰,不由得松了口氣。她本能地想用手指去卷垂落在身前的頭發,卻猛然想起太宰先前說過的話,懸在半空中的手指僵在原地。

    最終,她忿忿地卷卷頭發,氣哼哼地繼續收拾行李。

    可把他能的,她就不信她一直斗不過他!-

    “唔……還有買的一些食材和調味料。”收拾完大部分行李后,卯崎栗仔細清點著家里的東西,將不能久放的食材揀出來,“其他的就慢慢帶?”

    畢竟有些調味料開封過,也得盡快在賞味期限前用掉才行。

    雖然她也不是不回這邊住,但她很清楚,一旦開始同居,以太宰哄人的功底……她怕是真回不來這邊幾次。而且,她也不想每隔一周就回來大掃除一次,所以離開前還是得罩上防塵罩,以絕后患。

    太宰也是這么想的:“栗小姐可以把想帶去的收拾出來放在外面,我要是有空就來帶一點走。”他說著,對卯崎栗俏皮地眨眨眼,“誰讓我比栗小姐清閑嘛——”

    “……聽見你這句話,

    國木田先生真的不會暴走嗎?”

    卯崎栗看看此時一臉輕松愉悅的太宰,將其與幾年前他皺著張臉,跟她抱怨森鷗外有多壓榨童工的模樣做對比。

    最后,她得出了一個不得不接受的結論:遠離工作確實讓人身心愉悅。看太宰這幾年吃好睡好,身高不還猛地往上竄了好多嗎?遠的不說,就說說起早貪黑,日常在出任務的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

    就算她的兔子糖果能治病,也不是這么拿來給芥川君造的!之后還是得讓小銀多跟他提一提……

    太宰并不知道卯崎栗復雜的想法——也或許他看出來了,卻沒提。

    他彎彎眸子,面色真誠、言辭誠懇地開口:“為了不讓國木田君暴走,我平時都有在好好鍛煉他!”

    卯崎栗,卯崎栗一噎,險些沒能接上話來。

    自重逢以來,她不止第一次覺得……

    “……國木田先生,好慘。”

    聽見卯崎栗這話,太宰想也沒想地便反駁道:“哪里慘啦,當我的搭檔,可是別人怎么求也求不來的大好事誒——”

    想到上一個與太宰互相厭惡,見面就掐架的前·搭檔中原中也,卯崎栗丟給他一個復雜且微妙的眼神。

    雖然她不知道跟太宰君搭檔是個什么感覺,但光看中原先生和國木田先生的反應,她就差不多知道了。

    好歹,這回他不討厭國木田先生不是嗎?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進步了吧……?

    大概。

    兩人一面閑聊,一面給房內套好防塵罩,再一同將收拾好的行李搬到公寓出入口處。

    當卯崎栗最后推著行李箱來到公寓門口時,迎接她的,是兩手空空的太宰。

    她環顧空無一物的一樓大廳,狐疑地看了太宰一眼。

    她那兩只打包好的紙箱呢……?他塞到哪里去了?這里的地方就這么一點大……

    他是認識什么能隔空移物的異能者嗎?還是說有哆啦○夢的任意門?

    看出卯崎栗肉眼可見的困惑,太宰噗嗤一笑,側身給她指指公寓外面停著的那輛小汽車。

    “我問國木田君借了偵探社的車哦。”他這么說著,還從口袋里摸出一把車鑰匙來,獻寶似的對她晃晃,“要幫栗小姐搬家,怎么可能不開車來嘛。”

    “雖然還算近,但如果推著行李箱走還是會很吃力。”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他向來偏好省力的方式,“不過因為后備箱的容量不大,所以我一開始沒說,就當是給栗小姐的驚喜。”

    原來是這樣。

    卯崎栗對太宰點點頭,由著他將行李箱提起,塞到空間并不太大的后備箱里放好。

    如太宰所說,她帶來的這只行李箱和兩個箱子,恰巧將后備箱裝得滿滿當當,再也放不下別的東西。

    也不知道該說是他了解她,還是她的東西實在是少。

    闔上后備箱后,太宰主動走到副駕駛位,替卯崎栗拉開車門,優雅地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而卯崎栗則被他顯而易見的“殷勤”逗樂,眉梢攀上幾分淺顯的笑意來。

    安頓好戀人后,太宰才繞過車身,走到駕駛位上坐下。

    甫一關上車門,他就十分好心情地哼哼了兩聲:“哼哼——”

    這“哼哼”還真就只是單純的哼哼,除去能展現出他的興奮與好心情以外,沒有任何多余的含義。

    卯崎栗支起手肘,單手托腮,視線飄向太宰的方向,想看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太宰擰動車鑰匙發動汽車,卻沒有立刻起步,而是端坐在駕駛位上雙手環胸,對上卯崎栗的視線,揣著一股“你不問我嗎,你真的不問我嗎”的意味。

    拗不過微微抬著下巴瞅她的太宰,卯崎栗只好妥協,出聲問他:“……怎么啦?”

    “誒嘿。”在這種小事上扳回一城,太宰滿足地瞇起雙眼,嘴角微揚,“仔細想想,是栗小姐第二次坐副駕駛。”

    還未等卯崎栗細想,他便強調似的對她豎起兩根手指,“我開的車。”

    “啊……”

    太宰這么一說,卯崎栗也反應過來,好像確實是這樣。

    至于她第一次坐他的副駕駛……是他們費力地將織田作之助搬到他車上的時候。那會兒情況危急,他們都沒有心情去想這個。

    想到那一天后面發生的事,卯崎栗雙眸微斂,嘆出一口氣來。

    ……是那一天啊。

    敏銳察覺到卯崎栗心情的變化,太宰沒什么猶豫地輕踩油門,往員工宿舍的方向前進,像是想代替她將那些回憶拋在身后一樣,“雖然這一輛也不是我的車就是了。”

    太宰這句話叫卯崎栗想起了別的什么。她輕緩地眨眼,狀似不經意般看太宰一眼。

    說起來……

    “我有車來著。”

    “……?”

    將太宰全然無法掩飾的震驚收入眼底,卯崎栗嘴邊彎出如弦月般的弧度,頗有些惡作劇成功的俏皮,“不過停在港口Mafia大樓的停車場里,我也基本不開……”

    因為兔子糖果,她銀行卡里的積蓄……非常豐厚,就算她接下來混吃等死,每天買買買也完全夠用,只是因為她現在更喜歡做藥劑師,所以才——

    ……等一下,她這幾年賺的錢,算是夫妻共同財產嗎?

    卯崎栗快速眨眨眼,有些愣愣的。

    而太宰則借著看左視鏡的空隙,順帶掃了一眼她的表情。

    在看見她原本略帶幾分調侃笑意的神色添上幾分復雜后,他噗嗤一笑,穩穩地將車停在線前,等待紅燈。

    太宰從方向盤上收回手,將拇指與食指張開,抵在自己下巴處,極為神氣地展示他流暢的下頜線,“偵探社的薪水養活我已經足夠啦,我很好養的,不用多花栗小姐的錢。”

    “誒……”

    卯崎栗總覺得,太宰還有后半句話沒說:他向來知道怎么為自己討好處,就算只是口頭的,他也樂意。

    果不其然,在她應完聲之后,太宰緊接著便接過話茬:“不過……”

    “如果栗小姐愿意,以后也不是不可以多分我幾口蟹肉罐頭吃。”

    “我吃得不多,真的,一口就好。”

    太宰一臉正色,說話的口吻也很是誠懇,將能屈能伸這個詞演繹到了極致。

    卯崎栗有被他樂到。

    一口?多大一口?整整一只蟹肉罐頭那么大的一口嗎?

    第 217 章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卯崎栗搖搖頭,將腦海中浮現的,太宰抱著一只巨大勺子來蹭蟹肉罐頭的模樣甩去。

    按照他以前吃蟹肉罐頭的那個頻率……偵探社的薪水真的夠他花嗎?雖然只要他想, 他有的是能力和機會賺錢, 但他……

    選擇站在救助弱小的那一方,受到的限制自然也會多一些。

    不過, 還是他開心最重要。

    “看太宰君表現哦。”想明白這件事的本質, 卯崎栗輕飄飄揭過,轉向另一個話題,“不過, 同居的話, 房租水電,還有日常花銷該怎么算?”

    雖然他們在法律上的關系確實是夫妻,但就他們現在關系……日常花銷不細算,感覺也怪怪的。

    說到底,她還是沒有“結婚”的實感。

    太宰偏頭看看還有十幾秒的紅燈, 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早就備好的銀行卡, 塞進卯崎栗手里,“我的銀行卡。”

    “……?”

    饒是卯崎栗也想不到,她不過隨口一問便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太宰掏銀行卡給她的動作是如此熟練, 就好像他私底下演練過無數次一樣。

    她手心里這張銀行卡, 隱約還帶著他身上的溫度,分明是微末的, 卻莫名有些燙手。

    卯崎栗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銀行卡光滑的一角,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做如何反應。

    紅燈變綠,

    太宰順勢踩下油門,“雖然跟栗小姐的比起來, 也不多就是了。”他觀察著車道上的車輛,盡可能控制自己的余光不往卯崎栗身上飄,“因為是我提出來要同居的嘛,所以房租水電都歸我出。”

    “房租偵探社那邊每個月都會直接從工資扣,水電費……等單子來了,我去接栗小姐回家的時候順便交就好。”

    卯崎栗被太宰說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有回話。

    見狀,太宰也便繼續跟她說自己的安排,“至于伙食費,平分可以嗎?”他一早便想好了,也知道她這幾年來因為在外上大學,所以有比以往多出一個習慣,“栗小姐有記賬的習慣,所以應該不麻煩?”

    卯崎栗后知后覺地才意識到,太宰昨天向她提出的“同居”,并非只是單純的說說而已——他想必是考慮這件事很久了,所以才能毫不猶豫地給出這些答案,而不是簡簡單單地敷衍她。

    不像她,只是被他牽著走,順勢應下了同居的事,但壓根沒有考慮過這么多現實問題。

    不過,本來也是他誘哄她跟他同居的,他多考慮一點也理所當然。

    ……又不是她主動提出來要同居的,她沒時間想這些很正常。

    “就按太宰君說得來。”

    卯崎栗沒什么異議。太宰安排得其實并不太合理——她占的好處過多,可也就如他所說的那樣,是他提出的“同居”,他吃點兒虧也正常。

    ……她的小金庫都有一半算夫妻共同財產了,先讓他吃點虧怎么了?

    等以后真的穩定下來……還不都是他們兩個人的。

    太宰點點頭,像是得到了繼續說下去的鼓勵,“家務我也想好了哦,因為沒有洗碗機,所以我負責洗碗。”提到這一點,他總覺得有些心虛,便快速將話題扯到打掃衛生上來,“房間比較小,周末兩個人一起打掃,應該也快,浴室和衛生間完全可以交給我。”

    房間小,意味著不用那么費時間和精力去打掃,而且他們兩人也都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收拾起來不會費時間,也算是好事。

    卯崎栗在心中回憶著員工宿舍房間的布局,猛地便發現……

    跟太宰君同居之后,她好像、大概……省力不少?

    多出來的時間,她完全可以拿來備考,相信在這方面,太宰君不會妨礙她。

    她似乎沒有特別付出什么,就得到了不得了的回報。

    ……還能跟喜歡的人待在一起。

    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栗小姐?”

    “什么?”

    卯崎栗猛地回神,卻緊接著聽見太宰說出下文:“到了哦。”

    “啊……我剛剛……”她朝車窗外看去,才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經抵達員工宿舍的院子。

    見狀,卯崎栗不由得便有些懊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他待在一起的關系,她常常會因為過于安心,而自顧自地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去,直接將周圍的情況忽略了個徹底。

    這明明是她十幾歲時的狀態……怎么現在又——

    太宰將車熄火,輕巧地拉開車門,“在想我說的話?是該想的。”他如此自問自答完,又故意用與平日里不同的孩子氣嗓音吹捧自己:“不然栗小姐就不知道,跟我住在一起會有多——么好。”

    “我先把行李箱搬下來哦。”

    站在車外對卯崎栗拋去一個Wink后,太宰輕輕關上門,去取放在后備箱里的行李箱——員工宿舍只有兩層,靠樓梯通行,所以他很自然地將最重的行李箱包攬在自己身上。

    卯崎栗也連忙下車,打算去搬后備箱里剩下的其中一只紙箱,卻沒成想,她會被雙手拎著行李箱的太宰喊住。

    “栗小姐。”

    吸引她的注意力后,太宰努努下巴,示意她看他的左手邊,“鑰匙在我左手邊的口袋里。”他面上是坦然且溫和的笑容,看不出半點兒算計,“剛剛忘記給你了。”

    卯崎栗這會兒也沒多想,乖乖地從紙箱上收回視線,伸手便去夠太宰風衣口袋里的鑰匙——若是她肯多耗上那么一秒,她便能看出,此刻太宰是故意提著行李箱跟她說話的。

    直到摸到留有太宰余溫的鑰匙,她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卻被人不容拒絕地搶先開口:“那就麻煩栗小姐給我開門啦。”

    “這種時候好歹讓我表現一下嘛。”

    他用軟乎乎的語調如此撒嬌道。

    卯崎栗將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小黑貓形象按回去,不好再拒絕太宰,便走在他前面去開門。

    鞋跟在樓梯上踩出輕微的咔噠聲響,她的心仿佛也隨著她腳步聲一起,一點又一點加快跳動頻率。

    她來到201號房前站定。

    當卯崎栗將鑰匙插入鎖孔,聽見鑰匙滑進鎖槽而發出流暢的輕微聲響時,不知為何小小地松了口氣。

    旋即她捏著鑰匙柄,緩緩轉動鑰匙,將眼前這扇門打開。

    “咔噠。”

    鎖舌彈動,門應聲而開。卯崎栗將門拉開,讓出位置,好讓太宰先進去。

    她開門的時候,太宰就提著行李箱站在她身側,像是在旁觀她完成某一項重要儀式似的,神情嚴肅而莊重。

    他沒說,她順利打開門的剎那,他也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終是安下心來。

    將行李箱搬進玄關后,太宰拿過他提前放在一旁的一塊布,遞給走進門來的卯崎栗。

    卯崎栗下意識地便從太宰手里接過布,可她入手卻是一片濕潤。

    知道她這會兒正疑惑著,太宰主動開口解釋道:“這個,可以拿來擦行李箱輪子。”盡管行李箱并沒有怎么沾地,但她愛干凈,還是會想擦一擦的,“我去把另外兩個箱子搬上來,然后停一下車。”

    太宰考慮得很周到。

    “拖鞋……”他嘴里這么念著,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雙卯崎栗極為眼熟的兔子拖鞋放到地上。

    順著太宰的舉動,卯崎栗看見了一雙同樣擺在地板上,明顯是太宰尺寸的黑貓拖鞋。

    “這個是……”

    “我買了一雙一樣的。”太宰不動聲色地將話題扯到兔子拖鞋上來,免得對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雙黑貓拖鞋上。

    而事實上,他現在拿出來的這雙兔子拖鞋確實是新的,原來那雙被他好好收起來了。

    ……想想都會覺得他當時不對勁。

    悄悄把戀人幾年前穿過的拖鞋拿回來什么的,簡直就像是……不,就是變態。

    見太宰遮掩什么般不愿多言,卯崎栗便悶悶地應了個“嗯”,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已經收拾過一遍了,不會出現奇怪的東西。”擔心她會束手束腳,太宰到底還是開口對她強調,“空的地方都能放,不用顧及什么哦。”

    該收拾的他都收拾過了,該給她留出來的空間也都留了,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卯崎栗點點頭,視線落在木質地板上的黑貓拖鞋上,其實有一點點開心。

    ——為他愿意遷就自己。

    太宰留下那幾句囑咐的話之后,便如他所說那般,下樓去搬剩余的紙箱。

    而卯崎栗脫下鞋,套上那雙嶄新的兔子拖鞋,先去衛生間洗了個手,隨后才拿著太宰給她的那塊布,細細地擦起行李箱的滾輪來。

    擦完滾輪,她先在榻榻米房間里看了一圈,查看各個柜子空余的空間,思考自己的東西應該放進哪里。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家里被太宰收拾得尤其干凈整潔,而柜子也都如他所說,貼心地給她留出了另一半空間,或是一兩個單獨的抽屜。

    卯崎栗站在衣柜前,注視著太宰整齊掛在衣柜中的襯衣、西裝外套等一系列衣物,長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這不就像是……特地在等她來填滿這個衣柜一樣嗎?

    她從來不知道,光是想象兩人衣服并排擺在一起,就能讓她產生如此隱秘又洶涌的歡喜。

    與十八歲那年,他們偷偷跑到外面小住幾日的感覺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

    畢竟這一次是正經的同居。

    可是……這股極為純粹的,能向心上人靠近、待在一處的歡喜與滿足,卻與之前一致。

    她果然,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他。

    第 218 章

    在卯崎栗往衣柜里搬完自己的貼身衣物, 開始將其他疊好的衣物放進衣柜時,太宰也搬完了兩只紙箱,輕巧地替她將門帶上。

    他動作很快, 難得像是興奮的毛頭小子似的, 迅速將院子里的車開到附近的停車場——這輛偵探社名下的車不使用時,一般也就停在附近的停車場里——再快步跑回來, 想著跟戀人一起收拾東西。

    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正著急, 因此,他急匆匆打開家門的時候,她只堪堪收拾好他們的衣柜, 還沒來得及去看其他地方。

    “栗小姐!”

    “怎么了?”

    對上太宰亮晶晶的雙眸, 卯崎栗不由得一愣。她敏銳地察覺到,他眸中浸滿壓根掩藏不住的期待與歡喜。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個事實:同居這件事是他先提的,他也為這件事準備了很久,所以……他這么期待是理所當然的吧?

    ……他看起來,真的好高興。

    所以, 卯崎栗基本也能猜到, 他下一句會說什么。

    “我來幫忙!”

    于是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了起來。除去貼身衣物以外,卯崎栗也沒什么不好意思讓太宰看見的東西,便沒對他藏著掖著, 大大方方地讓他來幫忙。

    他們先收拾的是榻榻米房間, 雜物會相對多一些,比如……

    “栗小姐栗小姐!書我放在這里可以嗎?”太宰從紙箱里拿出幾本書, 喊她名字時,他落下的音色恍若蹦跳的玻璃彈珠, 在陽光下漾著微芒。

    卯崎栗從手上的雜物里回過神看向太宰,嘴上卻快過大腦一步回道:“這里本來是太宰君的房間……”

    “誒嘿, 我也只是象征性問一句啦。”太宰一面給自己點頭,一面對她揚起松快明朗的笑,“畢竟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放書了。”

    卯崎栗看看被他們合力塞得滿滿當當的櫥柜,不由得噗嗤一笑:“……呼。”

    看見她笑,太宰勾著唇,沾染到些許書頁氣息的指腹擦過她側臉,又調了個彎兒,在她臉頰上戳了戳。

    “干什么啦?”卯崎栗不滿地睨他一眼,手下收拾毛線與戳針的動作卻未停。

    太宰收回手,將拿出來的書整齊地堆好,“感覺栗小姐很開心。”

    “……太宰君有這個資格說我嗎?”卯崎栗沒好氣地回懟他,半點兒都不肯吃虧。

    開心又不丟臉。

    他們做到了他們十八歲那年曾經渴望,但未曾做到的事。

    雖然遲了好些年,可心中的滿足依然澎湃熱烈,好似欲叫人落淚。

    將應當放在榻榻米房間內的東西收拾完后,兩人轉戰廚房與衛生間。

    這兩個地方需要收拾的東西并不太多,所以他們收拾的速度比一開始要快上不少。

    讓卯崎栗又無奈又好笑的是,她在灶臺附近的櫥柜里,發現了碼得整齊的蟹肉罐頭,以及各種清酒洋酒。

    她本能地看向站在她身邊的太宰。可惜,對方依然保持著身子微微前傾,雙手背在身后的姿勢看她。對上她視線,他還極其無辜地對她眨了眨眼睛。

    “太宰君還真是……”

    她搖搖頭,無奈地嘆氣。

    這么多蟹肉罐頭,怎么看都不像是武裝偵探社微薄的薪水能買得到的。

    “誒嘿。”太宰再度對她眨巴眨巴眼睛,面上是單純又無害的笑,“但是銀行卡現在在栗小姐那里,以后我只有偵探社的薪水啦。”

    他這話無非是在說,給她的那張銀行卡里,攢著他大半身家,而他只留了一張偵探社的工資卡,用于養活自己。

    簡單解釋完蟹肉罐頭的問題之后,太宰伸手撫過櫥柜內擺放著的酒瓶,邀她與自己一起,“栗小姐也要來一點嗎?冰箱里還有啤酒,是那種特別醇厚的小麥味兒,感覺栗小姐會喜歡那個。”

    太宰的判斷很少會出錯——至少他買來的飯團都很對她的口味,而且……

    卯崎栗回想起,年幼時他們僅有一次的、偷喝森鷗外藏酒的經歷。盡管她已經記不清當時那瓶酒的味道,可她記得當時殘留的印象:他替她選的酒,是好喝的。

    所以這次太宰的判斷,大概率也不會出錯。

    “之后弄點下酒菜,一起當夜宵吧。”

    “好耶!”

    除去灶臺的那個櫥柜以外,卯崎栗還在衛生間里發現了一個……用途稍微有些可愛的小抽屜。

    ——太宰專門拿來放繃帶的小抽屜。

    天知道她拉開那個小抽屜,看見里面整整齊齊地躺著擠滿整個抽屜的繃帶時,有多想直接大喊“好可愛”。

    當然,可愛的是太宰這個行為,而并非繃帶。

    抽屜里的繃帶躺得很整齊。這顯然是因為,若是不整齊,便沒辦法塞得下這么多繃帶,靠硬塞自然是行不通的。

    一想到太宰頂著一張平靜的臉,一本正經地往抽屜里補充繃帶庫存的模樣……卯崎栗就有些想笑——被他可愛得。

    好在由于衛生間比較擠,太宰沒有跟進來,所以他并沒有看見她這副樂不可支的模樣,不然……

    也許會害羞,也或許會趁機管她討甜頭,誰知道呢。

    這個算不得大的201號室里,理所當然地,被他生活過的痕跡塞得滿滿當當。而接下來……還要加上她的。

    卯崎栗將自己帶來的牙刷插進牙杯里,隨后,她看著抵在一起的兩只牙杯,不自覺柔和了神情-

    盡管卯崎栗的行李并不太多,但好歹也算是搬家,她和太宰到底還是收拾了好一會兒。

    他們磨磨蹭蹭來到太宰家時,大概是上午十點。臨近飯點,他們沒能及時收拾完,既抽不出時間做飯,也懶得出門覓食,便一致決定點個外賣奢侈一把,也算是犒勞今天辛苦搬家的自己。

    他們口味相同,中午又恰巧想吃些熱食,便與前段時間一樣,點了吉○家的牛丼飯作為午飯。

    吃完午飯后,卯崎栗和太宰將剩下的一點小尾巴收拾完,就干脆懶洋洋地坐在榻榻米上休息。

    “要先去洗澡嗎?”太宰微微向左偏過頭,側臉貼在卯崎栗發頂,輕聲問她。

    卯崎栗跟太宰靠在一起,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懶人沙發里,半點兒都不想動彈。

    這只懶人沙發,她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不知道當時是被他收起來了,還是他后來買的。不過舒服是真的舒服,她一躺下來就感覺整個人被封印了似的,昏昏欲睡。

    因此,她的回話便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現在……?感覺有點早。”

    “如果要午睡,可能沖過澡再睡會比較舒服?”太宰這個考慮完全是自卯崎栗的角度出發,可他也確實聽得出,她這會兒已經困了,怕是會懶得去沖澡。

    果不其然,她說話的嗓音軟乎乎的,依稀帶著幾分倦意,以及連綿的困意,“唔……不一定要鋪床午睡啦。”

    太宰深知,卯崎栗一直都是困的時候,還有剛睡醒的時候最好騙。所以——

    “那……”太宰放輕聲音,平和地將自己的目的藏起來,一點點誘哄道:“栗小姐想怎么睡?”

    卯崎栗的思緒被困意糊成一團棉花,輕飄飄的,只能靠本能給出答案,“普通靠著睡就好?”

    她尾音微微上揚,帶著濃濃的鼻音和綿軟的困意,聽得人心里軟軟的。

    太宰低下頭,湊到她面前,用別扭的姿勢跟她接吻。他分明趁人之危,動作卻溫柔無比,貼住她的唇沒太用力,小心且輕巧地蹭著她。從他唇上、他舌尖傳來的溫度燙燙的,卻也莫名地叫人安心。

    “唔……”

    卯崎栗輕哼一聲,微微張唇,本能地去貼近他,向他渴求更多。

    戀人此時的信任與親近叫太宰很是受用。他舌尖細細舔舐過她口腔,一寸又一寸,慢慢地,卻不帶任何攻擊性。因此,卯崎栗并沒有嘗到很強烈的入侵感,她能感受到的,是有且僅有溫柔繾綣的溫度與力道,叫人格外眷戀。

    這也就導致,太宰最后撤離時,她還迷迷糊糊地抿著唇往他身上湊,嘴里不知道哼哼著什么。

    太宰又好笑又無奈地碰碰她鼻尖,嗓音放得又輕又軟,“報酬已經收了,所以……”

    他攬住她身子,輕巧地將她放倒在他大腿上,讓她枕著自己的腿——有個“枕頭”至少好睡一點。

    因為太宰的動作很輕柔,所以卯崎栗倒是沒受到多少驚嚇。

    她本能地在他腿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窩著,嘴上卻還不饒人地嘟囔:“我可沒說要枕……”

    比起膝枕,她更想要剛才的吻。

    雖然……好像膝枕也不錯。

    感受著腦袋下緊實有力,富有彈性的大腿肌肉——太宰回來后換了家居服,如今他身上單薄柔軟的衣物壓根阻隔不了這種觸感,卯崎栗下意識地便拿臉頰蹭了蹭。

    而太宰好似沒察覺到她的親近似的,癟著嘴朝她控訴:“栗小姐是嫌棄我了嗎?”

    這么說著,他的手卻不安分地撫過她頭發,滑向她微燙的耳垂。

    耳朵向來是卯崎栗敏感的地方,她條件反射地一顫,旋即不滿地蹙眉,“癢……別鬧。”

    她沒有應太宰的話,而是直白地說出自己的訴求。

    “嗯。”見她實在困,太宰也不再折騰她,就只是輕輕撫摸她頭發,安撫她入睡,“睡吧。”

    從小到大,只要不出意外,卯崎栗的睡眠質量都還算不錯。這會兒她正困著,太宰也哄得很認真,所以沒過一會兒她便沉沉地睡去,呼吸綿長且平靜。

    見狀,太宰伸手碰碰她臉頰,撩起她一縷頭發放在手里把玩。他用不會弄疼弄醒她的力道給她編辮子,編完又撥弄她額前的劉海,像是在擺弄自己心儀的珍寶,足夠小心翼翼,生怕磕著碰著她。

    太宰握住卯崎栗的發尾湊到自己跟前,輕輕嗅嗅她洗發水的熟悉味道,最后嘆息般緩緩吻了吻手心的發絲。

    她身上溫和而令人懷念的氣息很好地安撫了他,叫他憑空便生出一股塵埃落定的安心感——那是由終于將心儀獵物拐進窩中這件事而滋生出的滿足。

    他等著一天太久太久了。

    太宰垂眸,遮去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澀。再度看向卯崎栗時,他眼里有且僅有淺顯的心疼與縱容-

    許是因為太宰身上的氣息過于叫人放松,卯崎栗睡得很沉,也很迷糊。

    因此,當睜開雙眼,直面微微隆起的、仿佛搭了個小帳篷的某樣物什時……她直直呆在原地,半天沒能反應過來那是什么。

    第 219 章

    卯崎栗和太宰僵持著。

    準確來說——不, 這種事不用說得那么準確也沒關系!

    她在心里暗自羞惱,實際卻渾身僵硬,半點兒不敢亂動。

    盡管太宰并沒有束縛著她——他現在正半靠在懶人沙發上淺眠, 雙手規矩地放在身側——可她就是像被施加了定身術一樣, 無法動彈半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卯崎栗總覺得……距離她鼻尖沒幾厘米的、太宰身上的一部分……透著一股隱約的熱意, 熏得人面頰發燙, 呼吸緊促。

    緊張之下,心跳的聲音愈發清晰,她還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這種放大的沖擊, 以及臉上的熱意, 叫她有些嗓子發緊。

    說、說起來,她以前還……

    那個直接接觸到的觸感,還有被弄得滿手都是……

    卯崎栗耳根通紅,燎著灼人的熱意。

    單薄衣物忠實地將這分熱意傳遞給太宰,偏生感覺到這熱意的, 還是他如今靠近那個部位的大腿。

    ——是的, 在卯崎栗有動靜的那一瞬,他便醒了。

    只是他也沒想到,她會在兩人姿勢如此尷尬的情況下醒來, 甚至如今這個場面, 也是他未曾想過的。感覺她可能會害羞,他便沒動, 也盡可能地忍著自己的反應,不希望嚇到她。

    盡管除去最后一步, 兩人幾乎什么都做了個遍。但先不說那是四年前的事,他們當時就算是做, 也就各自胡鬧了一次,論起經驗……

    他們彼此都還青澀著,與剛交往那會兒無二。

    感受著大腿上的體溫,以及戀人若有若無的微顫吐息,太宰強忍下生理反應,打算動動腿,暗示依然傻愣愣枕在他腿上的人起來。

    而在太宰做出這個決定數秒前……

    卯崎栗看著似乎精神了許多的太宰,腦子險些燒成一片漿糊。

    就……不是……她都能干出偷偷買小玩具安撫自己的事,怎么看見他起個反應,還能把自己看得渾身不自在啊!

    不、不就是起個反應嗎,誰還沒點生理反應了!

    而且他還沒醒,只要沒有第二個人撞見,尷尬——

    都合法夫婦了,尷尬什么尷尬,一點都不尷尬!

    她在心里這么給自己壯膽。于是,在太宰裝出即將蘇醒的反應之前,她惡向膽邊生,無比果斷地伸出手,拿指尖輕輕捏了太宰一下。

    來不及深想指尖殘留的觸感,捏完人,卯崎栗立刻從太宰腿上起身,也顧不得會不會驚醒他——她捏都捏了,還怕把他弄醒嗎?

    不過畢竟是那么脆弱敏感的地方,她剛剛到底是沒用力,捏得很輕,保不準他沒感覺到呢?

    總之現在起了反應的人是他不是她,她反正……

    遇事不決先開溜!

    因此,卯崎栗麻利地從榻榻米上,像是滑手的魚一般,一溜煙兒地便跑去衛生間避難。

    只留下太宰一人僵在原地,瞳孔地震。

    他略有幾分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他由于受到刺激而完全支起的帳篷。

    即便方才卯崎栗那一下,給他帶來的震顫與酥麻感久久未散,可他仍然懷有幾分不可置信的驚疑。

    所以,他剛剛……是被耍流氓了……?

    他被栗小姐耍流氓?

    她以前不這——不,她以前就這樣!

    回想起卯崎栗以往的模樣,他撇去她黏人害羞的表現,恍然意識到一個事實:她以前也這樣。

    仔細想來,他們之間第一次……也是她一直纏著他,他拗不過她才松口的。

    與現在不同是,以前她會纏著他,非等到他同意才會對他動手。而且她往往會嘴硬,明明是自己起的頭,先害羞、不好意思的人還是她。

    哪里會像現在這樣……撩了就跑!

    倒顯得他不冷靜了。

    回憶起四年前經歷,太宰暗暗吸了一口冷氣,盡量將越燒越旺的火壓下去。

    四年,是能讓一個人變化這么大的嗎……?

    太宰哪里知道,這四年里卯崎栗與小玩具相伴,導致她害羞歸害羞,但在這方面行事大膽了許多——雖然與同齡人相比,她這樣沒有實際經驗的還是少數,可也還是與四年前的她大不相同。

    與四年前不同的卯崎栗解決完生理需求后,便窩在衛生間里,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她什么時候出去比較合適?五分鐘夠他把反應壓下去嗎?但是在衛生間待得太久……

    實在不行,就說是鬧肚子了?

    嗯……

    這么想著,卯崎栗將衛生間的門拉開一小條縫,探出腦袋往外看去。

    這一看可就不得了。

    “栗、小、姐。”

    “!”

    聽見太宰一個音一個音地往外蹦她的名字,卯崎栗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嚇得立刻縮回腦袋。

    瞅見她這受驚兔子似的反應,太宰是又好氣又好笑,“……要躲也躲好一點啦。”

    “一看就沒用心。”

    聽出太宰的聲音中不帶任何努力,卯崎栗訕訕地笑,從衛生間門后探出頭。她沒有對上太宰的視線,目光不自覺地先往他身下掃去。

    可惜,今天為了幫她搬家,太宰穿了寬松且方便活動的衣服,不像平日里的休閑西褲那樣貼身,她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卯崎栗這做派表達的意思如此明顯,太宰又如何看不出?

    他眼神落在她身上,啞聲問她,“栗小姐還要用衛生間嗎?”

    聞言,卯崎栗下意識地便搖搖頭。

    她還未來得及做出更多的反應,便聽見太宰接著說了一句“那換我了”。

    下一秒,身高腿長的青年靠近她,極其靈活地推著她肩膀,小心地將她推出門。

    聽見衛生間門關上的“咔噠”聲時,卯崎栗愣在原地半天,腦子里才浮現出一個問題來了。

    ——所以,他的反應到底消了沒?

    她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太宰在衛生間里待了很久。

    盡管他出來的時候,她拿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他,可他僅僅是氣哼哼地哼了一聲,便撇過頭不理她,活像被她狠狠欺負了似的。

    ——欺負是欺負了,但沒有狠狠欺負。

    咳。

    卯崎栗心虛地在心里咳了兩聲。

    不過說起同居……其實她很清楚,住在一起,他們又是年輕男女,更別說還是合法夫婦……有擦槍走火的情況很正常。

    她在同意同居的剎那,就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而太宰在提出同居之前想過那么多,她不信他沒考慮過這一點。

    ……可話說回來,他們就連之前唯一的那一次,也都是她纏著人才松口的。

    所以她剛剛碰他……他是真的害羞了?

    她只是碰了一

    下?

    這么想著,卯崎栗決定試探試探。

    “太宰君。”

    她如此朝抱著黑貓抱枕,獨自蹲坐在壁櫥前不理人的太宰搭話道。

    她喊他的那一瞬,她看見他毛茸茸的黑發發絲在空氣中抖了抖,可他本人卻沒有回頭。

    ——就好像是聽見有人喊,卻故意假裝自己沒聽見,還豎起耳朵偷聽的警覺貓咪,不經意間便將自己暴露得徹徹底底。

    卯崎栗確信,太宰有聽見她喊他。因為她喊他時,他本能地想轉頭看她。雖然他忍住了,可那一瞬產生的微顫卻難以掩飾。

    她眨眨眼睛,繼續喊他,“太宰君。”

    這一次,太宰沒再掩飾自己的反應。他扭過頭瞥她一眼,輕輕哼聲。如此簡單地表達完自己不滿后,他重新回頭,沒再給出其他反應。

    可卯崎栗能看見,他薄唇緊抿,直直拉成一線,看不出喜怒。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心下冒出一個不安的可能。

    ……難不成,她剛剛給他捏出問題來了……?

    她的兔子糖果——啊,對他沒有效果來著。

    但是看起來……

    卯崎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太宰氣鼓鼓的背影。

    好像又沒事?

    要是真出了問題也該直接去醫院?就算再清心寡欲……對自己那個地方還是重視的吧?

    更何況,他之前那個反應,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會清心寡欲的模樣。

    啊……

    卯崎栗福至心靈。

    ……他是想她哄他。

    想明白這一點后,卯崎栗從矮桌邊起身,慢騰騰挪到太宰身后。她移動的速度足夠慢,而且挪動時,她還刻意在榻榻米上磨蹭出聲音,明示太宰自己的靠近。

    就這么給足太宰反應的時間后,她伸手,拍拍太宰的肩膀。

    太宰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她再接再厲地拍拍太宰的肩膀。

    太宰仍然目不斜視地盯著他眼前的壁櫥門,好像卯崎栗方才拍的不是他。

    見狀,卯崎栗眨巴眨巴眼睛,也沒有輕易放棄,而是繼續拍拍他。只不過,這一次拍完,她沒再收手,而是干脆將手搭在他肩頭,等待下一次“機會”。

    感受到自肩頭傳來的重量,以及透過衣物隱約透過來的熱度,太宰抿抿唇,放棄般偏過頭,看向卯崎栗。

    就在這個時候,卯崎栗搭在他肩頭的手微微抬起,指尖準確無誤地觸碰到太宰的臉頰,輕巧地戳戳他。

    “!”

    戳完太宰的臉,她面上揚起明朗松快,還暗含幾分調侃意味的明艷笑容,“在生氣嗎?”

    太宰眼底滑過一絲微妙的情緒。他眼睫微顫,即刻扭回頭,既沒吱聲,也沒再看卯崎栗。

    “……?”卯崎栗有些看不懂太宰的反應,“太宰君?”

    她不記得,好些年前,她也對他做過同樣的動作。盡管現在她臉上的笑容與那時不同,可毫無疑問,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他都對她無比心動。

    可他不說,卯崎栗自然不知道。她略有幾分擔憂地支起上半身,從他身側探頭,試圖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太宰君?”

    太宰仍然沒有應聲。

    可這一回,卯崎栗清楚地看見,他耳尖上暈著一抹顯眼的紅,將他的心思盡數暴露出來。

    雖然她有些奇怪,但他耳朵紅了,意思就是害羞了吧……?

    卯崎栗不再多想,而是徑直從身后抱住太宰,自顧自地跟他搭話,“晚飯想吃什么?”

    太宰不說話。熟悉的青梅酒兒慢吞吞地將他籠罩,配合她的體溫,一絲一毫地浸透衣物,與他親密接觸。

    “我昨天買的黑椒蒜苗豬肉,雖然是半成品,但是超級好吃哦。”太宰不回話,卯崎栗也便管自己說下去,“晚上吃那個怎么樣?”

    想到黑椒蒜苗炒豬肉的滋味兒,卯崎栗咽了口口水,“雖然是黑椒,但是一點都不辣的,別擔心。”思及她今天剛搬進來,她又提出另一個早就想過的打算,“然后……雞腿肉炒蘑菇,多做一點分給偵探社的大家?”

    “再用蟹肉罐頭做一個不分出去的,感謝太宰君今天來接我搬家好不好?”

    軟言軟語地這么哄完人,卯崎栗還抬起手,在太宰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兩下。

    “乖孩子。”

    “……”

    太宰哪里感覺不出來,卯崎栗是在趁機占他便宜!

    摸完太宰的頭,她似是察覺到他有幾分不爽,連忙給自己找補道:“到這個年紀已經不會再長高了,所以我摸摸也沒關系。”

    太宰被她這理直氣壯的模樣氣笑。他轉過身子,回抱住她就開始哼哼唧唧地控訴。

    “栗小姐好討厭哦。”

    他說話的語氣又軟,又帶著一股子委屈味兒,聽起來就像是自己生悶氣的團子,被戳了也不敢沖她發火。

    他將臉埋在她鎖骨處,傾吐出的氣息帶著一股溫潤的水意,“就知道欺負人。”

    “欺負完也不負責。”

    還管自己跑。

    卯崎栗有幾分心虛,卻也乖乖順著他這話認錯:“嗯,是我不好。”

    雖然,她大概率……下次還敢。

    第 220 章

    但這話怎么能說出口?

    她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 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為了安撫太宰,以及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卯崎栗探手, 撥弄開他額前的劉海, 低頭在他額前親了一口——現在太宰這個“小貓依人”的姿勢,她不太方便親他其他地方。

    分明只是極為簡單的親吻, 可太宰卻很吃她這一套。他眉眼舒展開來, 不過嘴還是撅得老高,在暗暗表達自己的不滿與貪婪。

    “所以晚飯像剛剛那樣可以嗎?”

    卯崎栗沒有如太宰所愿,而是徑直將方才的舉動揭過, 繼續問他, 自己先前的提議。

    見狀,太宰撅著嘴哼哼:“……聽栗小姐的。”

    他這么應完聲,便眼巴巴地盯著她,也不說自己想管她討要什么。

    卯崎栗深知,應該如何對付這個時候的太宰。

    “不過, 太宰君平時吃飯是怎么解決的?”

    只要像這樣, 提一個會讓他感到心虛的話題……大多數時候他都會自顧不暇——因為怕她擔心,也怕她跟他鬧脾氣。

    畢竟他雖然會做飯,但她總感覺他懶得做。

    也不知道當時答應她的, 他到底做到了多少。

    果不其然, 太宰的眼神稍微有些飄,語氣也變得有些飄忽不定——某種意義上來說, 這也算是他們的默契了,“嗯……去居酒屋, 或者便利店。”

    他這個回答算得上含糊,也頗有幾分轉移話題意味。

    卯崎栗垂眸, 凝視著太宰眼神亂飄的模樣,雙手并用,去捏他的臉:“……應該不會干出去Lupin空腹喝酒的事吧?”

    “!”

    聽見她這句話,太宰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咪,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幅度并不大,可他們這會兒貼在一起,任何細小的動靜都會被無限放大,卯崎栗自然不會看漏他的反應。

    她到底是了解他,知道他放縱歸放縱,可礙于她先前的叮囑……次數應該不太多,不然也不好跟她交代。

    而且,他是故意露出,現在這個滿是破

    綻的樣子的:適當的示弱和放權,能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所以,卯崎栗并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好歹墊墊肚子再喝。”

    也不知道他這幾年有沒有好好養胃,以前他的胃就因為飲食不規律沒有多好,隔幾天她就要提一次,讓他好好吃飯。

    太宰“嗯嗯嗯”地點頭,最后眨巴眨巴眼睛,學著卯崎栗的做法轉移話題。

    “……晚上,要喝一點嗎?”

    “唔,也可以。”

    卯崎栗回想起,她往冰箱里放食材時看見的景象——冰箱里備著一些能拿來做下酒菜的食材,太宰顯然早有準備,藏著什么心思……也顯而易見。

    他們睡完午覺,鬧騰完這么一通,這會兒時間也差不多來到飯點。

    本著要做些飯菜,好去拜訪鄰居的想法,卯崎栗輕拍太宰的腦袋,叫他松開攬著她腰的手,讓她起身去處理食材。

    她昨天買來的食材可都還沒有動,搬家時也一起帶來了,免得浪費。

    就像卯崎栗之前所說,她買來的特價黑椒蒜苗豬肉分量不多,只夠他們兩個人吃。因此,她最后僅是拿一盒雞腿肉小炒了些蘑菇,既是當晚飯,又是“見面禮”。

    她將做好的雞肉炒蘑菇留下一部分,再將剩余的份一一分裝進一次性餐盒里,打算拿著這個去拜訪鄰居們。

    之前泉鏡花和中島敦對她做的奶油燉菜贊不絕口,應該也算是喜歡她手藝的意思。

    太宰扒在灶臺邊,嗅嗅香氣勾人的雞腿肉炒蘑菇,用力吸了吸鼻子。

    瞅見太宰這饞嘴的模樣,卯崎栗夾起一筷子蘑菇喂到他唇邊,“要先嘗嘗嗎?”

    “……可以嗎?”嘴上問著這樣的話,太宰卻是沒什么猶豫地張唇,咬下她送上門的吃食,乖巧地鼓動腮幫子咀嚼。

    卯崎栗瞅見他臉頰鼓鼓的模樣,略略彎唇,帶出一個柔軟的笑,“只要別吃太多,留點肚子就好了。”

    因為晚上打算喝酒,所以她沒有煮飯,而是打算做點蟹肉可樂餅來充當主食——炸物作主食,那么用來解膩的其他小菜自然也少不了,不過要等她給周圍鄰居送完見面禮再做。

    想到這一點,卯崎栗又好笑又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誰讓她家這一位總是受同事們照顧呢?

    盡管最照顧他的國木田先生并不住在員工宿舍,可他也沒少受其他人照顧。

    “太宰君要一起來嗎?”

    卯崎栗本來理所當然地以為,她這個問題很好回答,然而……

    “唔……”

    太宰難得發出躊躇的長吟,一副拿不準主意的模樣。

    見狀,卯崎栗給自己夾起一塊雞腿肉送到嘴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在猶豫什么?”她細細地咀嚼著雞肉,給足太宰思考的時間后才接著問他,“很少見太宰君會猶豫。”

    太宰眼神微閃。

    她這大大方方的樣子,反倒襯得他好像才是鬧脾氣的那個。

    新入住的房客一般都會向鄰居打招呼,這是人之常情,可他……

    “怎么啦?”卯崎栗想了想,又夾上一塊噴香的雞肉,湊到太宰唇邊逗他,“太宰君要我說自己的感受,但自己卻什么都不說?那也太狡猾了。”

    太宰倒是沒有拒絕她的投喂。

    他咽下嘴里口感和味道都極其符合他心意的雞肉,半晌才悶悶地開口:“……感覺,反了。”

    卯崎栗沒能反應過來他在指什么,本能地眨了眨眼睛。

    看見她懵懂迷糊的模樣,太宰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臉上竟是罕見地浮現出一層薄紅來。

    “有一種……”古怪的、他正在被她追求的感覺。

    后半句話他依然沒能說出口。

    好在卯崎栗不是瞎子,太宰的膚色也比大部分男性白許多,她輕易地將他臉上羞惱的紅意收入眼底,也將他鬧別扭的模樣看得分明。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們一起去拜訪鄰居的這個行為……就好像是,新入住的新婚夫婦結伴,上門向鄰居問好似的。

    她嘴里咀嚼著“新婚夫婦”這個詞,不知為何,面上也染上幾分莫名的熱意。

    卯崎栗輕咳一聲,強裝鎮定:“……但是,總不能不跟大家說一聲吧。”

    不好意思的人從一個變成兩個,可他們各自的羞赧程度并沒有減輕半分。

    “我跟社長提過了。”太宰吶吶地應聲,音量卻沒有比蚊子細微的嗡鳴聲大上多少。

    卯崎栗悄悄從太宰身上收回視線,將用過的筷子放進洗碗池。

    ……他,也會不好意思啊。

    她身側半蹲著的青年,隱約透著些以往少年人的青澀模樣,莫名地讓她想起十五歲那年,她在夏日祭上的心悸。

    就算笑得比以前更多,也比以前更有技巧性地在依賴周圍的人……他也還是以前那個,會小小地鬧別扭,會不好意思的他。

    讓人不自覺地便會偏愛,生出好感來的他。

    卯崎栗雙手撐在洗碗池旁,閉上眼,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做完這個深呼吸,再度睜眼時,她眸中僅剩下不帶任何畏懼的清明與豁然。

    “太宰君,一起去吧。”卯崎栗伸手,勾住太宰的手指,“只有我一個人去的話,太宰君又會被誤會的。”

    她這么說是有原因的:“我第一次去偵探社的時候,大家看你的眼神,不是很不妙嗎?”想到當時大家看太宰的表情,她就有些想笑,“這種誤會還是越少越好啦。”

    事實上,這一瞬,她唇邊確實漾起了柔軟溫和的笑意。

    “……嗯。”太宰抿著唇應聲,快速瞄卯崎栗一眼,有些拿不準注意,“結婚的事……要說嗎?”

    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提到這個話題,卯崎栗微微移開視線,另一只空著的手撫過已經打包好的便當盒,“他們知道嗎?”

    “知道我已婚的事,但結婚對象,我沒說過是誰。”

    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相處,大家也都看得出來就是了。

    聞言,卯崎栗緩緩吐出一個堅定的詞:“……說。”

    不然,在大家知道他已婚的情況下,她跟他同居……感覺怪怪的。

    要是他覺得不好意思,那就……

    “我來說。”

    “我說。”

    兩人的音色近乎重疊在一起。

    太宰小小地嘆了口氣,嘴邊勾起無奈的弧度,“總不能讓栗小姐承擔這個。”

    卯崎栗也沒跟他爭,而是打算付諸行動,“先去隔壁?我記得是中島君和小鏡花在的房間。”

    “203是谷崎君和小直美。”太宰拿過一旁的袋子,替她一一將餐盒放進去,這樣他們一會兒就不用再回來拿東西,“樓下的101是春野小姐,102住著賢治君,103則是與謝野醫生。”

    卯崎栗眨巴眨巴眼睛,“太宰君知道得好清楚。”

    “畢竟除去與謝野醫生,我算是最先入住這邊的‘老人’之一嘛。”裝好餐盒,太宰將袋子拎在手里,和卯崎栗一同往玄關走去換鞋。

    卯崎栗立刻聯想起,與謝野晶子一開始對待她的微妙態度,“所以太宰君就選了跟與謝野小姐離得最遠的一間屋子?”

    與謝野小姐不喜歡跟港口Mafia有關的人。

    “嗯……算是吧?”太宰知道,森鷗外并沒有對卯崎栗提過與謝野晶子的過去,這件事涉及隱私,他也便沒有多言,“那個時候剛來這邊,我還得好好隱瞞原來Mafia的身份才行。”

    卯崎栗率先換好鞋,在玄關處站定,又聽太宰繼續道:“與謝野醫生跟港口Mafia有些淵源,不過就算沒有這一層,我也會選擇當時最清凈的一個房間。”

    “誒……”

    說話間,兩人打開房門,一同往隔壁的202號房走去。

    “敦君、小鏡花,你們有在家嗎?”

    太宰如此出聲朝門內喊道。

    周末,中島敦和泉鏡花自然是在家的,因此,很快便有人來應門,“太宰先生有什

    么……”

    中島敦探出腦袋,嘴里說到一半的話在看清卯崎栗的身影后,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

    “卯崎小姐……?”

    太宰先生又哄人來給他做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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