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己給自己加難度(倒V)
一大清早被張讓家的仆從塞進馬車里的時候, 阿備整個人都還是懵的,學舍中的學生們見此情形也紛紛提著寶劍圍了上來。幸好阿備及時反應過來,阻止了義憤填膺的同窗們, 這才避免了流血事件的發(fā)生。
不得不感慨,秦漢時期的書生們真的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整個人從骨子里就迸發(fā)著一種強大、自信、從容。他們只需要安安靜靜地往那里一站, 你就知道那不是一群會吃虧的主。和后來明清時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形象可謂天壤之別。
相比之下, 從現(xiàn)代社會穿越過來的阿備在這方面就弱了很多。好在還有原主留下的強悍身體素質(zhì)撐場面,一時半會兒不至于穿幫。不過,這也讓阿備對此提高了警惕,將學習騎射劍法、鍛煉身體提上了日程。
隨著馬車搖搖晃晃距離雒陽城越來越近, 阿備也逐漸琢磨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必是張讓看完《血鞋記》話本子, 覺得十分驚喜, 所以才這么著急地提前要見他。
對此,阿備表示很是欣慰,不枉費他花費這么大的一番苦心, 又是制宣紙、又是請鐘繇, 前前后后大半個月制作出了那樣一本精美的話本子。
來到張讓宅邸的大門前, 早有一長串的人帶著禮物排隊等在外面了。從那些人的車輛裝飾和仆從衣飾來看,他們不是達官顯貴, 就是富賈豪紳, 全都是劉備這個白身平時接觸不到、高攀不起的貴人。
或許是在一起等的時間久了, 許多人還相互交流了起來。
“剛過平旦, 我便來等著了。本來以為我來得已經(jīng)夠早了,結(jié)果到了才發(fā)現(xiàn), 前面早就排了不少人了。”
“是啊, 我雞鳴三刻便來了, 結(jié)果位置也不算很靠前。”
“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張常侍?”
“我也不知道啊……說實話,我已經(jīng)十分疲憊了。但那畢竟是張常侍,我們這些人,也只能耐心等待了。”
阿備下了車之后,立刻有管事的人從宅邸里趨步而出,越過那長長的排隊的人群,將他恭恭敬敬地請了進去。
見此情景,那些原本在安安靜靜排隊的人們便不由地小小地騷動起來。這些或身份尊貴、或身家富庶的人紛紛互相用眼神示意、壓低了嗓子小聲交流,猜測著這個穿著粗麻衣裳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得到如此超規(guī)格的接待。
阿備坦然自若地越過了排隊的人群,跟隨著領路的仆從走進宅邸,在心里反復背誦著提前準備好的話語。他很清楚,他前期精心準備的一切能不能發(fā)揮到最大的效用,他之后能不能徹底解決蹇碩的隱患,全看他接下來的對答能不能說好了。
成敗,在此一舉!
張讓是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人,中等身材。他冷著臉的時候看上去有幾分嚴肅,但笑起來的時候又很有幾分慈祥。
一番見禮之后,阿備率先說道:“今日能與張常侍見面,已經(jīng)是備的莫大榮幸了。更何況,備前幾日還受了張常侍您的大恩。如今,備特備薄禮一份,還請張常侍笑納。”
說完,阿備打開隨身帶著的木盒,露出里面整齊排列的十二個黃燦燦的馬蹄金,恭敬地呈到了張讓面前。
張讓那有些渾濁的眼球瞬間亮了起來。等侍從接過金餅后,張讓看向劉備的眼神都和藹了好幾分:“我怎么不知道我對你有如此大恩啊?”
阿備的神情越發(fā)恭謹,道:“張常侍真是貴人多忘事。前幾日蹇常侍到處抓捕在雒陽城里表演《血鞋記》的俳優(yōu),弄得人心惶惶。聽聞張常侍伸張大義,阻止了蹇常侍,還百姓以安寧。在下身為雒陽城內(nèi)的一名普通百姓,自然也就受了張常侍您的大恩了。”
不許雒陽城里的官吏抓捕表演《血鞋記》的俳優(yōu)——這本來就是張讓在敲打蹇碩,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保密。有心人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他張讓的名字。因此,張讓對劉備知道是自己做的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真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劉備竟然特意拿著十二斤的金餅來感謝他。再一聯(lián)想到之前收到的那本制作精美的話本子,張讓立刻意識到劉備這一系列行動的背后有著更深層次的目的,意識到眼前這個穿著粗麻衣的年輕人也并非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單純迂直,而是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智慧。
張讓不由地笑道:“后生聰明伶俐!”
原本,張讓只打算短短地見劉備一面,敷衍地說上幾句漂亮話,膈應一下蹇碩而已。如今,張讓的話語中卻不由地多了幾分真誠。
阿備道:“全賴當今陛下圣明,天下海清河晏。備這樣的貧寒宗室,才能有機會學習圣賢之道,開闊胸襟;來到雒陽城中,增長見聞。”
“哦?你是漢室宗親?”
“備乃是孝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后。”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出身。”
見時機差不多了,阿備立刻將準備好的詞和盤托出:“備在家中時,母親便常常教育我,身為漢室宗親,理當為圣上盡忠,為國家效命。為此,母親時時督促我學習。備深以為然,努力學習圣人之道,又兼修百家雜學,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朝中獲得一個可以施展才華的機會,為漢室盡些綿薄之力。”
說來說去,原來就是來求官的!
張讓的眼神閃了閃,自覺明白了劉備此行的真正目的,看向?qū)Ψ降难凵褚膊挥傻貛狭藥追直梢暮妥I諷。
張讓并不覺得劉備這樣一個十五歲的黃口少年能有什么真本事。不過看在那十二斤黃金的份上,他決定還是在皇帝面前為他美言幾句。當然,僅僅限于美言幾句而已,最后的劉備到底能不能做到官、能做到個什么品秩的官,那就不是他要管的了。真要他去管,那又是另外的價錢了。
想明白了的張讓身形不由地放松了下來,伸直了跪坐的腿,語調(diào)輕慢地道:“既然你有如此本事,那我就考校你一番吧。”
雖然這件事從本質(zhì)上來說是“賣官鬻爵”,但這種事好做不好聽。張讓明面上還是得考校一番,做做樣子,將“賣官鬻爵”變成“舉薦賢才”。
阿備道:“請張常侍出題。”
張讓隨意地道:“那你就論一論近幾年來各處的災亂吧。”
阿備追問道:“請問是哪一場災亂?”
張讓不禁奇怪地看了劉備一眼。他出題目的時候,故意出得又空又寬泛,為的就是讓劉備好作答。畢竟這番考校就是裝樣子的行為,他并沒有期待劉備能真的答出什么驚人之語。結(jié)果沒想到,劉備居然讓他限定范圍,自己給自己提高難度。
這種情況,就像大學里的數(shù)學老師不忍心手里的學生考試掛科,故意在期末考試的時候出“一加一等于幾”這種題目。結(jié)果學生不但不領情,反而還要求老師將題目改成“試證明任何充分大的偶數(shù)都是一個質(zhì)數(shù)與一個自然數(shù)之和,而后者僅僅是兩個質(zhì)數(shù)的乘積”。
對此,張讓表示不理解,并且大為震驚。他甚至有些懷疑,剛剛那個聰明過人的劉備到底還是不是眼前的這個劉備。
不過張讓轉(zhuǎn)念一想,題目難度增加了對他也有好處。如果劉備真地答不上來或者答得不好,那么他就可以以“才疏學淺”為借口,不對劉備進行推薦。這樣一來,他既可以合情合理地留下那十二斤黃金,又可以理所當然地不出任何力。而提高題目難度又是劉備自己主動提出的,最后結(jié)果不好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怎么都怪不到他張讓頭上來。
于是,張讓隨口道:“就去年秋天,洛水滿溢的那一場吧。”
阿備領命,略微思索片刻后,郎朗開口道:“武帝時期,董仲舒言天道而歸于人道。如果國家的君主將要做違背道德的敗壞事情,那么天道就降下災害來譴責和提醒他;如果君主不知道醒悟,天道又生出一些怪異的事來警告和恐嚇他;如果君主還不知道悔改,那么傷害和敗亡就會降臨。
“按照董仲舒‘天人感應’的學說,去年秋天洛水滿溢,就是因為當今陛下有失德的行為,天道為此而降下了警示。
但備細細研究之后,卻認為這番學說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卻有更多的不通之處。
備不才,認為這些災亂的原因和君主的德行沒有任何關系。唯一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沒錢!”
阿備的擲地有聲的話語剛落,張讓便不由地抬起了頭,詫異地望向了他。
第25章 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倒V)
在中國古代的社會價值判斷標準里, “談錢”是一件非常沒有品德的事情。清高的上流人,應該視金錢如糞土,而重視清談。
再加上漢武帝“罷黜百家, 獨尊儒術”后,“天人感應”學說影響大漢子民四百余年,使得在社會的主流文化中, 人們更加將品德放在首位, 而恥于談論金錢。
但俗話說得好: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偉大的馬姓導師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現(xiàn)代的眾多歷史研究者也提出:“帝國的崩潰就是財政的崩潰。”
因此,穿越而來的阿備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說起這番話來毫無壓力。
同時, 漢靈帝那種棺材里伸手——死要錢的名聲, 在一千八百年后的現(xiàn)代社會也是讓人如雷貫耳。稍微混點歷史圈的人, 都不會錯過這個知識點。因此,阿備非常有信心,自己的這番經(jīng)過精心準備的話一定可以一舉擊中一心討好漢靈帝的中常侍張讓的心巴。
“天道何其偉大、何其廣博、何其壯闊, 上能開天辟地, 下能布雨行云, 其他地動山搖、移山填海、滄海桑田……更是不一而足。
反觀人之一族,又是何其脆弱、何其渺小、何其無力, 比速度比不過駿馬, 比力量比不過駑牛, 比嬌艷比不過鮮花, 比堅韌比不過野草,一點小小的高溫、寒冷、雨水、冰雹就可以造成尸橫片野。
這樣偉大的天道, 真的會時時刻刻關心渺小的人族, 從而為此專門降下警示嗎?
老子曰:天地不仁, 以萬物為芻狗。荀子曰: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古時的圣人早就告訴我們了,天道不關心人族的行為,天人感應不過是無稽之談。
相反,錢對每個人都很重要,對一個國家更加重要!
去歲秋天,洛水滿溢。洛水兩岸數(shù)以萬計的民眾受災,其慘狀令人不忍直視。天降大雨,乃是天道所為,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但民眾受災,卻真的無法避免嗎?
如果庫府充盈,便可以在洛水兩岸修建牢固的河堤,每年還可以不斷地加固修高。哪怕上天再降下十日、二十日、乃至一月的大雨,只要河堤在,洛水兩岸的民眾便不會受災。
退一步講,如果真的天降百日大雨,河堤被毀,田畝絕收,民眾受災。但只要府庫充盈,便可以像災區(qū)調(diào)取足夠的錢糧、醫(yī)藥。大水退去之后,只要府庫充盈,還可以為災民們重新修繕房屋、清理土地。
洛水之災是如此,由此推導國家中的每一件事也是如此。府庫充盈之后,無論是地震、還是海水滿溢,無論是羌胡叛亂還是鮮卑侵擾,朝廷都能有足夠的力量組織起人民保護家園、抵御外敵。
由此,備認為,府庫充盈才是國家之本!只要府庫充盈,便可以降低天災對民眾的影響;只要府庫充盈,便可以使百姓們安居樂業(yè);只要府庫充盈,便可以使國家強盛、天下平定、萬邦來朝!”
張讓的眼睛“倏”地一下就亮了起來,臉上滿是興奮之情。
去年洛水之災后,朝廷本來打算向災區(qū)調(diào)撥糧食、醫(yī)藥,但卻因為府庫空虛,而遲遲不能進行。最后,還是皇帝下令讓天下在押囚犯中沒有判決的人用錢糧抵罪,這才籌到了賑災的款子。
因為這件事,不少官吏上書說這一切都是當今陛下不修德行才導致的災禍,讓陛下多多反省。還說用錢糧抵罪,是禍國殃民的行為,不是圣明的君主該做的事情。
這群士族官吏,讓他們拿錢賑災的時候,人人推托敷衍;上書批評圣上宣揚名聲的時候,又個個奮勇爭先。把皇帝氣得半死。
經(jīng)過這件事之后,皇帝對著空虛的府庫越發(fā)犯愁,想要做點事情充實國庫,卻又不知該從何下手。圣人的書籍教會人規(guī)范的禮儀和美好的品德,卻不教人該怎么賺錢。天下精通經(jīng)營之道的人才鳳毛麟角,他們根本就尋不到。
如今,突然跳出一個劉備,開門見山地指出了錢財?shù)闹匾裕隱約有管仲那樣的經(jīng)營之才——這不正是皇帝夢寐以求的人才的嗎?如果他向皇帝成功推薦了劉備,那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就更穩(wěn)固了嗎?
“聽君一席話,如撥云見日,茅塞頓開。”張讓立刻正襟跽坐,對著劉備露出和善欣賞的笑容,“君當為漢室棟梁啊!”
……
金秋九月,暑期未消。漢靈帝劉宏側(cè)躺在華美的水榭中,一邊納涼,一邊享受著美貌宮女送到嘴邊的葡萄。
片刻后,劉宏半瞇著眼伸了個懶腰,嘟囔道:“好無聊啊——!”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張讓立刻走上前去,笑道:“最近雒陽城里出了個新鮮故事,陛下不如聽聽?”
“行吧。”劉宏百無聊賴地點了點頭。
張讓拍了拍手,立刻有年輕黃門抬著一個木架走上前來,一副栩栩如生的美女圖正放上面。剛剛加冠的劉宏立刻被那栩栩如生的美女吸引了注意力,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
另一個年輕黃門則站在美女圖旁邊,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念道:“從前有個子虛國,這一日正當六月盛夏,艷陽高照。突然間,烏云密布,狂風大作,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空中飄落,很快就鋪滿了整個子虛國的都城。而隨著雪花飄落的,還有一只血鞋……”
一個時辰之后,《血鞋記》的故事講完了。劉宏抱著《血鞋記》的話本子,搖頭晃腦、半瞇著眼,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張父,你說那個曹翁主真的有那么美嗎,就連天上的月亮見了她,也要羞愧地躲到烏云后面?她是不是天上的仙女來到了人間?……”
“還有還有,那個劉女俠真的那么厲害嗎?即使隔著一丈遠,也能憑借劍意傷到對方——這樣強大的劍法真的存在于這個世間嗎?……”
“怎么最后曹翁主和劉俠女一起浪跡天涯了呢?唉,朕的后宮里怎么就沒有這樣兩位有勇有謀又忠肝義膽的美人呢?可惜……”
劉宏回味了半天,忍不住嘆道:“太傅常責怪朕讀書不夠勤勉,可是這能怪朕嗎?要是那些圣賢書能寫得跟這本《血鞋記》一樣生動精彩,朕一定日日翻閱、手不釋卷!”
不能怪漢靈帝劉宏如此大驚小怪,實在是這個時期的小說都太不能打了。
目前的主流書寫載體是竹簡,小小的一卷就又厚又沉。因此,大家寫東西都盡量地言簡意賅,避免給自己和他人增加不必要的負擔,哪怕是娛樂性質(zhì)的小說也不能例外。
但即使是這樣,人們依舊不滿意。
因為在這個時期,印刷術還沒有被發(fā)明出來,文字的傳播主要靠手抄。抄過書的人應該都明白這是一項多么枯燥乏味的活動,因此抄書人在抄的時候也是盡量能寫一個字的絕對不寫兩個字。
不僅如此,抄書人們還立志化身壓縮機,將文字中所有的水分通通擠干。什么環(huán)境描寫、容貌描寫、修辭手法,只要是不影響故事邏輯的部分,通通刪刪刪!
于是,在無數(shù)代人的共同努力之下,誕生出了《酉陽雜俎》這種兩三百字就講完一個故事的小說集。其干硬程度,堪稱小說界的壓縮餅干。
這種情況,隨著造紙術的發(fā)展和活字印刷術的普及才逐漸改善。到了明清時期,還誕生出了四大名著那種百萬字級別的長篇小說。
而到了阿備所在的現(xiàn)代社會,網(wǎng)絡的興起讓文字的書寫和傳播變得更加簡單便捷。各位網(wǎng)絡文學作家們也紛紛發(fā)揮自己豐富多彩的想象力和不可抑制的水劇情能力,將小說的篇幅不斷地延長,使得三五百萬字、甚至是上千萬字的大長篇比比皆是。
這就是書寫載體和出版技術對文字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影響的典型案例。
而阿備,一個來自二十世紀的現(xiàn)代人,以網(wǎng)絡小說寫作手法創(chuàng)作的《血鞋記》,雖然僅僅只有五萬余字,但在東漢的人們看來,已經(jīng)是鴻篇巨制了。
更何況,在這篇小說中,阿備還不自覺地引用了歷朝歷代的美辭麗句,更是讓其文學造詣達到了東漢時期的頂峰。
這樣一部超越時代的小說作品,自然能一夜風靡,讓雒陽城內(nèi)的百姓們?nèi)绨V如醉。
劉宏縱使貴為皇帝,見識過無數(shù)的奇珍異寶,也不免為之心神搖曳。
不僅如此,阿備為了提高自己計劃的成功率,為了讓《血鞋記》一擊擊中劉宏的心巴,給他安排的還是升級加強版!
阿備特意將話本子的紙張尺寸做成了兩尺長,整體面積比現(xiàn)代的精裝版畫集還要大一圈,力圖將曹不興的畫展現(xiàn)出最為震撼的視覺沖擊。而隨著年輕黃門的講述,插圖的畫面不斷地轉(zhuǎn)變,還硬生生地做出了一種動畫片的效果。
至此,沒有經(jīng)歷過現(xiàn)代文化娛樂洗禮的漢靈帝徹底被折服,成為了《血鞋記》的鐵桿粉絲。等黃門們講完故事后,劉宏便一把抱住了《血鞋記》話本子,反復觀摩,一刻也不舍得放開。
“作者,劉備……”劉宏看到了封面上的署名,不由地沉思起來,“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陛下,月初雒陽城北部都尉曹孟德棒殺蹇圖,這個劉備就是幫助了曹都尉的那位義士。”
劉宏恍然大悟,拍手道:“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說人的身高是其腳長七倍的人。”
劉宏整日里呆在深宮之中,最喜歡聽市井里的各種新鮮趣聞。曹操棒殺蹇圖的事情在雒陽城內(nèi)傳為一時之盛談,劉宏自然也第一時間聽說了。
他對其中關于人的身高和腳長的細節(jié)最為感興趣,還召集宮內(nèi)的宦官、婢女們驗證了一番,發(fā)現(xiàn)果然準確,為此還驚嘆了好幾天。
如今,劉宏再度聽到劉備的名字,心中不由地升起好感,更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之感。
“曹翁主、劉俠女、簡惡霸、禮亭候……”劉宏多聰明的人啊,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忍不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一個劉備,沒想到他竟然能寫出如此動人的小說,真是一種令人驚嘆的才能啊!”
張讓抓住機會進言道:“陛下,這個劉備是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后。老奴和他見過一面,發(fā)現(xiàn)這個劉備不僅有審案寫作之才,更有經(jīng)世濟民之能。”
緊接著,張讓便將阿備關于洛水之災的論述復述了一遍。劉宏聽著,臉上的神情逐漸嚴肅了起來。
等到張讓講完之后,劉宏沉默了許久。張讓和其他侍從們不敢打擾,全都低著頭恭敬地等候在房間中。整個空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劉宏的手指在《血鞋記》話本子上反復摩擦。半晌,他終于從沉思中走出,問道:“那個劉備,真的是漢室宗親?”
張讓老實地答道:“他是這樣自稱的,老奴還未去確證。”
劉宏道:“你去大宗正那里查驗宗譜。如果這個劉備確實是漢室宗親,就帶他來見朕。”
緱氏山的學舍中,阿備久久地望向雒陽城皇宮的方向。那里,才是他費盡周折后最終的目的地。
【作者有話說】
注1:《后漢書》:(174年)秋,洛水溢。冬十月癸丑,令天下系囚罪未決,入縑贖。
第26章 咱們干票大的(倒V)
漢靈帝劉宏十二歲繼位,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nèi)就剪除了外戚勢力,收攏了皇權(quán)。
如今,他在位已經(jīng)有八年了。
在這不算漫長的事情里, 劉宏早已看清了自己的處境,明白自己真正的敵人并不是那些史書上臭名昭著的外戚、宦官們,而是那些備受贊譽的士族官吏們。
為了能斗倒那些士族, 成為一個擁有實權(quán)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發(fā)布政令安定天下的皇帝, 劉宏自繼位以來不斷地和士族們進行著交鋒。
可惜,空虛的府庫無時無刻不在拖累他戰(zhàn)斗的力量。為此,找到一個擁有管仲之能、精通經(jīng)營之道的人才便成了當務之急。
劉備的出現(xiàn),如同無垠沙漠之中突然出現(xiàn)的一片綠洲, 讓劉宏眼前一亮、心中一喜。但多年來的經(jīng)驗讓他并沒有立刻召見劉備, 而是先讓張讓去查明劉備漢室宗親的身份。
如果劉備真的是漢室宗親, 那么就是自己人。
很快,張讓送來了消息,劉備的確是漢室宗親。按照輩分算, 和劉宏正好是一輩人。
至此, 劉宏放下了一半的心, 宣布召見劉備。至于他提起來的另一半的心,則需要當面考校了劉備的才能之后才能有所著落。
阿備見到劉宏是在一個涼爽的清晨, 他目不斜視, 一路安靜地跟著領路的黃門走到一座偏殿中。那個黃門將阿備送到后, 轉(zhuǎn)身邊離開了偏殿, 還順便帶走了偏殿中所有值守的人。
頓時,整個偏殿空寂得有些嚇人。
這種情況完全不符合禮數(shù), 處處透露著詭異。
在進宮之前, 盧植特意給劉備講解了許多進宮面圣的禮數(shù), 反復叮囑他一定要小心謹慎。因此阿備不敢有半點松懈,一直保持著最恭敬的姿勢安靜等待著,就連眼神也謹慎地收斂在腳尖前小小的方寸之間。
一炷香后,一個青年的聲音突然在上首響起:“你就是劉備?”
“正是在下。”阿備躬身行禮,眼角瞟到一個身影從紗帳后轉(zhuǎn)出。他意識到,劉宏剛才一直在透過紗帳觀察他,因此行為舉止越發(fā)恭謹守禮,不敢有半分逾矩。
“朕已經(jīng)看過你的那本《血鞋記》了,寫得不錯。”
“謝陛下夸獎。”
“你抬起頭來,看著朕。”劉宏命令道。
“諾。”阿備抬起頭,看向坐在上首的漢靈帝劉宏。
那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姿挺拔、面容清癯、雙目如炬,和央視版《三國演義》中那個怯懦又虛弱的昏庸帝王完全不一樣,倒很有幾分賢明君主的氣概。
想到歷史上漢靈帝的所作所為,阿備一時之間有些感慨。都說“人之初,性本善”,或許早年的漢靈帝真的想過要做一個賢明的皇帝。可惜世殊時異,他終究無法抵擋住內(nèi)心的欲望,墮落成了一個昏庸的帝王,毀掉了大漢的江山。到了最后的最后,也只能給世人留下無盡的嘆息。
想著想著,阿備也忍不住心中嗟嘆,緩緩地垂下了目光。
劉宏審視著劉備。面前的這個人雖然年紀尚輕,氣質(zhì)卻異常地沉穩(wěn)。眼神清澈堅定,不卑不亢。禮節(jié)謙恭,卻又沒有絲毫諂媚之態(tài)。總之,一看就是個靠譜的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劉備最后那個眼神傳遞出來的關切和悲憫,讓劉宏感到十分不解。
他是堂堂九五至尊,何時需要別人的關切和悲憫?
“朕叫你看著朕,你為什么移開目光?”
“初見天顏,小民不甚惶恐。”
“你可不惶恐。”眼見著這個聰明人還在那里裝糊涂,劉宏忍不住戳穿了對方,“這次見面,不是你一開始就算計好了的嗎?”
“你費盡周折地將這《血鞋記》的話本子送到朕的手中,不就是為了讓朕注意到你嗎?”劉宏翻開話本子,拈起其中的一頁紙,忍不住贊嘆道,“說起來,朕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紙張。墨跡清晰、薄如蟬翼、堅韌柔軟……比朕御用的紙張還要好上三分。張父不是讀書人,看不出這紙的玄機,更不明白這紙的價值,但朕心里卻清楚得很。”
劉宏看向劉備:“蔡侯因改進造紙術,而受到和帝的夸獎,名留青史。你再次改進造紙術,通過賣紙幫朕充實了府庫,至少也當?shù)闷鹨粋太子舍人了。”
太子舍人是東漢時期的一種官職,名義上是太子府里的小顧問,但實際上沒有太子時也可以設置。
比如歷史上漢靈帝劉宏一輩子都沒立過太子,但不妨礙他在熹平五年(176年)、熹平六年(177年)將數(shù)十人封為太子舍人。
這個太子舍人的品秩雖然只有兩百石,但卻是實打?qū)嵉木┕賰?nèi)臣,時常可以和皇帝、皇后等重要人物見面。對于劉備這種從未入仕的平民來說,一上來就做太子舍人還是很不錯了。
劉宏的意思很明確:你劉備改進的造紙術嘎嘎好,我很喜歡。只要你把這個造紙技術獻給我,讓我通過賣紙賺到很多很多的小錢錢,我就封你做太子舍人。
交易是公平的,前途是光明的,但阿備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改進造紙術不過是點微末小事,小民不敢因此領受陛下的獎賞。小民此次進宮面圣,是想要另外向陛下進獻充實府庫之計,希望能憑借這條計策為陛下的宮室增添光彩、為陛下的馬廄補充駿馬、為陛下的江山壯麗顏色。”
阿備的意思更明確:皇帝啊,賣紙才能賺幾個錢啊?您是九五至尊,要干就要干票大的,這樣才能修得了院子、養(yǎng)得起好馬、干得了大事!
于是,在劉宏期待的目光中,阿備抖開了預先準備好的布帛,露出了上面的輿圖。
阿備指著輿圖上的一抹朱砂,道:“陛下請看,這里是雒陽城西一百二十里處的一片坡地,名為義馬坡。經(jīng)過小民的探查,發(fā)現(xiàn)此地有一處石炭礦,東西長五里,南北寬兩里,其中所藏石炭以億斤計,可供漢室百年支用。若是將此處礦藏掘開售賣,其所獲之財更是不可計數(shù)!陛下,可有意否?”
石炭就是煤炭的古稱,石炭礦就是煤炭礦。
阿備指出的這處煤炭礦,就是大名鼎鼎的河北省義馬市的北露天礦。它是我國關內(nèi)唯一的現(xiàn)代化露天開采的煤礦,開采六十余年后關礦,每年產(chǎn)礦近百萬噸。按照東漢時期的生產(chǎn)力,挖上兩百年也不一定能挖得完。
阿備向漢靈帝劉宏推薦這處煤礦,是多重考慮之后的結(jié)果。
首先,這是一處煤礦,而不是鐵礦、銅礦、金礦、銀礦之類的貴金屬礦產(chǎn)。在所有礦產(chǎn)資源的排序里面,屬于比較低階的存在。阿備固然知道許多東漢人不知道的鐵礦、金礦,可以通過獻給劉宏來獲取利益,但那樣就太可惜了。好東西怎么能一下子都拿出來呢?他就得把胡蘿卜在劉宏面前慢慢地吊著,這樣才能在以后獲得更多的主動權(quán)和利益。
其次,這處煤礦是一處難得的露天煤礦,采挖的成本低、時間短。這使得阿備可以以最短的時間取得劉宏的信任,從而抱上皇帝大腿,避免掉被蹇碩干掉的命運。
最后,這處礦藏雖然只是一處不太起眼的煤礦,但對現(xiàn)階段的劉宏來說反而是最合適的。因為這處煤礦距離雒陽城只有一百二十漢里,位于司隸州的弘農(nóng)郡,是劉宏勢力控制力最強的區(qū)域。其他的鐵礦、金礦固然很好,但距離雒陽城十萬八千里。雖然朝廷名義上對這些礦產(chǎn)可以征收三成稅,但天高皇帝遠,真正落到劉宏口袋里的又能有幾個子呢?
挖礦賣礦,從古至今都是最賺錢的行業(yè)之一。哪怕一張紙可以賣到萬兩黃金,和挖礦賣礦相比,那都只是一個小生意。再加上北露天礦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阿備就不信劉宏不心動。
果然,聽到阿備的講述后,劉宏的雙眼越來越明亮,表情越來越興奮,一副恨不得立刻撲進石炭礦里的樣子。
“此礦當真如此厲害?”
“陛下若是不信,可立刻差一隊人馬前去挖掘。此礦與眾不同,并不深埋于地下,最淺處距離地面不過三丈。只消幾日,便可驗明真假。”
“好好好!”劉宏忍不住拍手大笑,“備卿真乃我漢室福音,堪當太子庶人!”
于是,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阿備就從二百石的太子舍人直接升為了四百石的太子庶人,和同樣四百石的雒陽北部尉曹孟德平級了。
第27章 盧子干二傳文武絕
在阿備的指點下, 劉宏派出的人馬很快就挖出了煤炭。于是劉宏立刻加派人手,將煤礦所在的區(qū)域圈了起來,開始采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便可以開始穩(wěn)定地產(chǎn)煤了。
眼見著成千上萬的五銖錢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進自己的私庫,劉宏高興得像吃了仙丹似的,腰也不疼了、眉也不皺了、身體也不疲憊了, 每天都神清氣爽。
同時, 劉宏吃水不忘挖井人,將阿備從太子舍人調(diào)為了中藏府丞,賞黃金五十斤。
這個中藏府丞就是中藏府的二把手,主要負責掌管宮中的幣帛金銀等物, 品秩四百石。雖然和太子庶人的品秩相同, 但一個是只能陪著皇帝說話解悶的閑職, 另一個是掌握皇帝錢袋子的實職,總的來說還是升官了。
劉宏賞了黃金還不忘勉勵劉備,讓他多多為自己尋找礦藏, 以后官位肯定是高高的、賞賜是多多的、前途是好好的。
有了劉宏賞賜的黃金, 阿備終于可以歸還借盧植的二十斤黃金了。同時, 為了表示感激,阿備在還的時候還多加了五斤黃金。可惜盧植再三推辭不受, 甚至還搬出師長的名頭。阿備沒辦法, 只得把黃金收回。
學舍中的眾人聽說劉備竟然一鳴驚人, 一下子就從白身變成了品秩四百石的京官, 紛紛贊揚不已,恭賀道喜。
阿備接受了眾人的道賀, 心里卻不以為意。他很清楚, 如今的安穩(wěn)時光不過是暫時的。要不了十年, 兵戈之聲便會響遍整個漢土,從而開啟近百年的群雄逐鹿。
在這種亂世之下,他這種沒有家族支持、根基淺薄的微末之人,做一個空有名頭卻無實權(quán)的京官,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只有離開京城,去到地方上,建立屬于自己的穩(wěn)固據(jù)點,才是上策。
因此,阿備雖然還沒有正式上任中藏府丞,但已經(jīng)在盤算離開的行動路線了。
盧植、皇甫嵩等人不知道阿備心中的想法,只看到劉備受到夸贊也不得意、升上高位也不忘形,心中對他因此越發(fā)喜愛欣賞。
開挖煤礦販賣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藏不住的,朝野上下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情。百官們有的生氣、有的高興、有的無感,其中最生氣的要屬大司農(nóng)張溫張伯慎。
按照東漢時期的律法,除了金礦、銀礦、銅礦……等貴金屬礦藏外,煤礦這種低級礦藏一般是私人經(jīng)營,國家征收三成稅。收上來的稅都是歸入大司農(nóng)管轄的國庫里的。
而現(xiàn)在劉宏自己帶人開挖煤礦,賣礦所得的錢財不僅直接全部歸入皇帝私人的內(nèi)庫,而且還不給國家交稅!
這通操作,簡直就是把他這個大司農(nóng)的臉按在地上摩擦。張溫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便上書要求劉宏將煤礦歸為國家經(jīng)營,所得收入盡數(shù)歸入國庫。
劉宏當即表示:你在想屁吃!他自己派人挖這個煤礦,為的就是跳過士族官吏獲得財政自由權(quán),現(xiàn)在要他把自己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權(quán)利拱手想讓,這可能嗎?
當然,劉宏沒有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他只是反駁:這煤礦是朕的人找到的,也是朕的人挖出來的,賣出的錢就是朕的!合情合理!你大司農(nóng)將朕的煤礦強行征收歸為國有,就是在搶劫!朕不給,不給,就是不給!
張溫又表示:那你就繳稅,交三成稅。
劉宏反駁:天下都是朕,國庫也是朕的。繳稅給國庫就是朕的左手倒右手,沒意思,不繳。
張溫氣急了:世祖光武皇帝規(guī)定,凡山澤陂池的稅收,都歸于大司農(nóng)掌管的國庫。陛下雖然是皇帝,也要守祖宗規(guī)矩。
劉宏冷哼一聲:漢承秦制,太祖高皇帝規(guī)定,山澤陂池的稅收,名曰禁錢,歸屬皇帝私人的少府。既然要守祖宗規(guī)矩,那么就應該守那個最大的祖宗的規(guī)矩。
為了這件事,朝堂之上分成兩派,吵了不少時日。最后雙方各退一步,煤礦由劉宏以私人名義進行經(jīng)營,不用歸為國有,但劉宏需要向國庫繳納一成的稅。
劉宏雖然小勝一局,但一想到那離他而去的一成利潤,還是心如刀絞。由此,劉宏對張溫厭惡起來。
張溫最開始是由曹操的祖父、大宦官曹騰舉薦的。因為這一層關系,劉宏認為張溫是“自己人”,屢屢重用。但此次爭奪煤礦的事情給劉宏敲響了警鐘,也讓劉宏徹底看清了張溫所在的陣營。
“說到底,張伯慎還是南陽張氏的人,是士族的人。”劉宏嘆了口氣,“還是得想辦法把大司農(nóng)這個位置換成自己人……”
劉宏將朝堂上的眾臣細細盤算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一個穩(wěn)妥的自己人——大宦官曹騰的兒子曹嵩。
在這朝堂之上,薦主和被推薦者的關系可能破裂、師長和門生的關系可能疏遠、上官和故吏的關系可能崩塌,但父親與兒子的關系則絕對牢不可破。
曹嵩既然是大宦官曹騰的兒子,那么他一輩子都只能是“閹黨”,是他皇帝可用的自己人。
雖然張溫暫時無過,調(diào)曹嵩擔任大司農(nóng)的事情還不能馬上進行,但不妨礙劉宏先給他釋放點信號。于是,劉宏借著曹操棒殺蹇圖的由頭,一邊派人斥責了蹇碩,一邊將曹嵩召進宮中好好夸贊了一番,還賞賜了十匹絹帛。
曹操棒殺蹇碩的事情都過去快兩個月了,劉宏這個時候才進行處理,實在是有些異常。
曹嵩摸不準劉宏的意思,只能機械地應答了幾句。回到家里之后,對著那些賞賜的絹帛沉思了許久,終于悠悠地嘆了口氣:“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沾了一黃口小兒的光……”
他召來曹操,問道:“之前與你一起棒殺蹇圖的劉備劉義士,你還在與他交往嗎?”
曹操自然還和劉備有來往,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父親對劉備成見極大,因此搖頭道:“已許久未曾聯(lián)系了。”
“陛下已經(jīng)征辟他為中藏府丞。以后你與他同朝為官,也不能把關系弄得太僵。該交往的時候,還是多交往吧。”
“諾。”
曹操恭敬地走出書房,剛一轉(zhuǎn)身,原本嚴肅的表情立刻變得喜笑顏開。他的刎頸之交如今從白身一躍而起變成了四百石的中藏府丞,為非作歹的蹇碩又受到了斥責。如此雙喜臨門,怎能不讓他開懷呢?
曹操立刻驅(qū)馬趕到緱氏山,找到劉備好好慶賀了一番,直把他灌得再也喝不下去了才肯放他離開。
這一天晚上,盧植將劉備叫進了自己的別舍,指著桌上兩個一模一樣的木盒道:“為師平生有兩門絕學,一門文、一門武。你可任選一門進行修習。只是一項,一旦你做出了選擇,另一門便不可再學。”
阿備見盧植神色嚴肅,便知道這是一件極為關鍵的事情,也不由地鄭重了起來。略微思索片刻之后,阿備伸手按向表示“武”的木盒。
盧植一把捏住阿備的手,道:“你當真選好了?”
阿備道:“回師長,備已經(jīng)選好了。”
盧植道:“你一旦選了‘武’,便不可再選‘文’。從今往后,你便與這驚世絕學失之交臂,你可別后悔啊。”
阿備道:“備已想好,此生絕不后悔!”
盧植道:“你為什么一定要選‘武’?”
阿備道:“孔子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備。備得師長教誨,已略有文事,正缺武備,因此選‘武’。”
盧植道:“如今天下安泰,要武備何用?”
阿備道:“天下雖安,忘戰(zhàn)必危!”
盧植道:“為政以德,應以仁義服眾。”
阿備道:“仁義雖重,若無武備相隨,則反損自身,更害于天下!”
至此,盧植威嚴的面龐上終于展露出了笑容:“愿你能永遠記住今天的話,為百姓盡心,為天下盡力。”
盧植伸手打開了表示“武”的木盒,親自取出其中書卷展開,一個個姿勢各異的舞劍小人一一展現(xiàn),在閃爍的燈光下好似活過來一樣。
“此乃為師家傳的顧應劍法,極為適合馬戰(zhàn)。為師出仕后平定九江蠻寇,歷經(jīng)大小二十余仗,無一不勝,靠的正是這顧應劍法。”盧植將帛書卷好,鄭重地交到劉備的手中,“今后,你便是這顧應劍法的傳人了。”
所謂家傳,便是只在家族內(nèi)部傳授,輕易不示于外人。但如今,盧植毫不猶豫地將家傳劍法傳給劉備,其間蘊含的情誼與信任早已超脫出普通的師生之情了!
阿備雖然是個現(xiàn)代人,但也明白這其中的意義,不由地濕潤了眼眶。他鄭重地接過劍法,跪伏當場,以頭觸地:“謝師長!”
之后幾日,阿備白日里跟著眾位同窗一起學習圣人之言,晚上在盧植的指點下修習顧應劍法。難得的休沐也不放松,抓緊每一分每一秒認真練習,終于略有小成。
終于,到了要去中藏府上任的日子了。阿備牽著馬,與學舍眾人道別。盧植拿出一個木盒,打開來,露出里面裝著的數(shù)十冊裝裱粗糙的書冊。
阿備有些驚奇地望著這些書冊,不解地看向盧植。
盧植將裝有書冊的木盒遞給劉備,道:“我與那編寫太學石經(jīng)的蔡伯喈熟識,故而從他那里借來完整版的太學石經(jīng),抄錄于此。木盒中另有我多年收集到的各種經(jīng)典數(shù)冊。你將他們拿去,早晚好生研讀。如今,你雖然武備初成,但也切莫忘記文事啊!”
阿備注意到,這些經(jīng)典著作并沒有被寫在這個時代通用的竹簡上,而是被盧植特意抄錄在了更加輕便的紙質(zhì)書冊中,這樣才使得這個小小的木盒可以裝下那么多經(jīng)典著作。
那些書冊的用紙,阿備一眼便開出是他之前贈送給盧植的黃色宣紙。這些黃色宣紙有著超越時代的品質(zhì),是花錢都買不到的珍貴存在。劉德然和公孫瓚初次見到時,就珍惜非常,根本舍不得下筆。
而盧植卻毫不猶豫地將其全部用完,還以贈書的方式又將它們?nèi)克瓦給了自己。盧植對自己的高義和深恩,又豈是薄薄的幾冊書能表達得了的?
阿備簡直可以想象到,盧植是怎樣在昏黃的燈光下將那些經(jīng)典一筆一劃地抄錄到紙張上,又是怎樣摸索著將那些紙張疊放整齊、裝訂成冊。他在其中付出的心血和汗水,又豈是簡單的幾句話能夠概括得了的?
不僅如此,阿備也反應過來這些書冊正是他當初沒有選擇的“文”。他本以為今生注定與它們無緣了,哪知道盧植竟然還是拿出來傳給了他。
這簡直就像是為孩子操碎了心的父母,生怕孩子因為自己的魯莽選擇而毀掉前程,所以拼死拼活也要為孩子打造出備選方案、留出后路。
明白過來的阿備,心中的情緒頓時如波濤一般翻涌。他努力抑制住即將流下的淚水,接過木盒,跪拜于地“備,”他的喉嚨有些哽咽,但語氣異常堅定,“必不辜負師長期望!”
盧植久久地望著這個自己最心愛的弟子,長嘆一聲,撫上了他的發(fā)髻:“劉備,你還沒有取字吧?”
“是的。”
“為師為你取一字,可好?”
“請師長賜字!”
“《尚書》曰: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xié)于帝。浚哲、文明、溫恭、允塞。玄德升聞,乃命以位。你年紀雖小,但已經(jīng)具備了卻潛藏于內(nèi)的美好品德,便取‘玄德’二字吧。”
“謝師長!”
阿備再拜于地。
如此這番后,阿備終于騎上駿馬,戀戀不舍地告別了學舍眾人,向著雒陽城奔去。剛轉(zhuǎn)過一個小坡,一陣馬蹄聲突然從斜上方傳來。
阿備轉(zhuǎn)頭看去,正見到公孫瓚和劉德然從馬上下來,他們一個抽出寶劍輕彈、一個伸出手掌拍擊,高聲唱道: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阿備停下馬來,沖著他們鄭重地行了一禮,隨后拍馬向著雒陽城奔去。
在那巍巍都城之中,新的篇章即將開啟。
阿備朝思暮想的根據(jù)地最后是否能獲得,亂世中保家護命的力量是否能得到,就看他今后的道理了。
【作者有話說】
注1:明朝,何良臣,《陣紀》:“識者數(shù)十氏焉,惟卞莊之紛絞法、王聚之起落法、劉先主之顧應法、馬明王之閃電法、馬超之出手法,其五家之劍庸或有傳。”
作者沒找到劉備的顧應劍法是從哪里學到的,文中就設定是盧植傳授給他的了。
注2:《詩經(jīng)·小雅·采薇》
第28章 左右為難的打工人
中藏府的官署里,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坐在桌案旁,正一邊擺弄著手邊的算籌一邊在竹簡上書寫著。他的動作又快又穩(wěn),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將所有的內(nèi)容都寫好了。
幾個青年人圍在少年的身邊, 一邊觀摩著一邊贊嘆不已。
“玄德改進的這個法子真是不錯。這么多的數(shù)字,我就是算上半個時辰也不一定能算得明白,結(jié)果玄德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將其全都理順了。”
“而且這個辦法簡單易懂, 不需要太多時間就能掌握。”
從十一月初到中藏府上任后, 阿備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快一個月了。
中藏府掌管皇家的金銀錢帛,每天都有許多繁瑣的計算、記賬等工作。阿備適應了一段時間后,便利用現(xiàn)代社會的工作經(jīng)驗,將其改進了一番。不僅如此, 他還將這套改進后的方法無私地教給了中藏府的其他令史們。
起初, 中藏府中的其他令史們對于這個突然空降的中藏府丞都有些疏遠, 拿不準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來對待。但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劉備雖然喜怒不行于色、有些威嚴,但其實性情溫和、折節(jié)容下、頗有仁愛之心, 慢慢地也就接受他了。
再加上劉備改進了工作方式、優(yōu)化工作流程, 極大地減輕了各位令史們的工作負擔, 更是讓令史們對他贊嘆不已、心悅誠服。
“府丞,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一位令史站出來道。
“請說。”
“這個……”那位令史的神色有些尷尬, 但猶豫了片刻后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這個改進之法, 能不能暫時不要讓府令知道啊?這……”
說著說著, 這位令史估計也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 便尷尬地住了口,羞愧地低下了頭。
阿備則瞬間明白了這位令史的言外之意。沒辦法, 阿備在現(xiàn)代社會就是一個苦命的打工人, 自然對同樣是底層打工人的令史們感同身受。
在任何一個企業(yè)里, 提高工作效率對老板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但對員工來說都是一場災難。因為提升了工作效率之后,老板們必定不會讓員工們悠閑地享受那些空余出來的時間,只會給員工們?nèi)M越來越多的工作任務。
工業(yè)革命時,西方還有哲學家暢想在機器普及之后,人們將獲得大量悠閑的時間,甚至為無事可做而發(fā)愁。但實際情況是人們?yōu)榱伺浜蠙C器不得不三班倒或者流水線工作,反而過得更加辛苦了。
因此,在職場上,員工們需要學會的一項重要課程就是對老板進行“向上管理”。通過管理好老板對工作任務的預期以及完成時間,員工才有可能在繁忙的工作中喘口氣、摸摸魚。
“你放心,這個改進之法只有天知、地知、你們知、我知。”阿備笑道,“備不會將其報告給府令的。”
令史們頓時松了口氣,感激地看向劉備。就在氣氛和樂之時,中藏府令和一個年輕黃門走了進來,阿備和其他令史們趕緊站好行禮。
“玄德,陛下召見你。”中藏府令道,“你把手里的工作交接一下,趕緊去吧。”
“諾。”
入宮當值以來,劉宏時常召見劉備,中藏府里的人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中藏府令的話音一落,便有令史主動地站出來接手劉備的工作。
阿備整了整衣冠后,便在眾人欽羨的目光中隨著年輕黃門離開了。
阿備跟著年輕黃門來到了西園,見到了漢靈帝劉宏。今天的劉宏似乎不是很開心,就連平日里他最喜愛的園林美景也不能讓他的眉目舒展一分。見此情景,阿備也不好多言,只是小心地應對著。
不多時,一隊駿馬被牽著走過來,劉宏指著馬道:“義馬的露天石炭礦情況不錯,短短兩個月,就已經(jīng)為朕的內(nèi)庫添了不少金銀。這些馬都是用賣石炭的錢買的,也算是有你的一份功勞,你去挑一匹試一試。”
“諾。”
阿備雖然答應了劉宏,但心里卻虛得不得了。從現(xiàn)代穿越過來的阿備根本不會騎馬,更沒有什么騎術可言。他能夠撐到現(xiàn)在還沒露餡兒,一是靠劉先主的肌肉記憶,二是靠的劉先主留下來的那匹騎熟了的老馬。
劉先主家里窮,靠著織席販履為生,買不起好馬,因此他的馬兒不僅年紀大、脾氣溫和,而且長得也很瘦小。
但劉宏的這些馬不僅長得高大俊美、膘肥體壯,而且雙目炯炯有神,打一個響鼻就能呼出一大團白霧,一看就烈得不得了!
阿備猶豫再三,終于選了其中看上去最安靜、最溫和的一匹黃馬,小心翼翼地騎了上去。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哪知道“馬也不可貌相”!阿備的屁股剛剛落到馬鞍上,那匹黃馬便長嘶一聲,翹起蹄子就開始狂奔,其中還夾雜著各種閃轉(zhuǎn)騰挪,一副誓要將背上的人甩下來不可的架勢。
阿備忍不住慘叫一聲,死死地抱住馬的脖子、抓住馬的馬鬃。劉宏在旁邊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黃馬風馳電掣地跑了幾圈后,速度稍稍慢了一點。劉先主的肌肉記憶再次發(fā)揮作用,阿備一邊夾緊馬肚,一邊拉緊韁繩,漸漸地制住了黃馬。
就在大家都以為黃馬已經(jīng)被馴服的時候,那黃馬突然嘶鳴一聲,雷霆一般地躍騰了起來,直接將劉備甩到了地上。場外的眾人忍不住發(fā)出驚恐的尖叫,還有侍者大喊:“快叫太醫(yī)!快叫太醫(yī)!”
但緊接著,黃馬轉(zhuǎn)過身來,眾人又忍不住發(fā)出驚嘆。原來劉備并沒有被甩到地上,而是從側(cè)面緊緊地貼在了馬身上。幾息之后,劉備大喝一聲,手臂用力,又重新翻坐到了馬身上。他收緊了手里的韁繩,牢牢地控制住了馬頭。其力氣之大,甚至將黃馬的前進方向給改變了。
最終,黃馬重重地落下馬蹄,徹底臣服了。
在場的眾人紛紛喝彩,劉宏拍手笑道:“都說幽州人擅騎,幽州騎兵更是天下兵王,世祖光武皇帝得之而定天下。今日一見,玄德果然騎術不凡。”
劉宏又嘆道:“也真是難為你,開頭時還故意露拙逗朕開心。”
阿備有些哭笑不得,一時不知到底該先感謝劉先主留下的精湛騎術,還是該先感慨劉宏的美麗誤會。
最終,他也只能微笑行禮:“陛下開心就好。”
劉宏的眉頭舒展了,也終于有心情說正事了。他領著阿備到偏殿中歇下,拿出一塊木牘,道:“這是今年上記吏帶來的計簿,你看看。”
東漢時期也有年終總結(jié)和工作述職,被稱為上計。一般冬十月時,每個郡將本郡從去年十月到今年九月份關于戶口、墾田、錢谷等方面的情況編纂成計簿,由本郡的上計吏帶去雒陽城進行匯報。
因為東漢幅員遼闊,有的郡距離雒陽城近、有的距離雒陽城遠,所以每個郡到達雒陽城的時間是不一樣的。朝廷便規(guī)定各郡上計吏在十二月份統(tǒng)一進行工作匯報,參加完正月的祭祀之后再回去。
阿備接過計簿看了看,終于明白劉宏今天為什么悶悶不樂了。
按照計簿上的說法,這個郡年齡在九十歲以上的人一共有一萬一千六百七十人,七十歲以上的人一共有二千八百二十三人。
九十歲以上老人的人口數(shù)量是七十歲以上老人人口數(shù)量的四倍,這樣逆天的人口數(shù)據(jù)即使是現(xiàn)代社會也達不到,更何況是在生活條件更加艱苦的東漢。
實在是過于離譜!
劉宏問道:“怎么樣,你看出什么來了嗎?”
當面點破別人家的丑事并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是皇帝家的丑事?
阿備拿不準劉宏的態(tài)度,便斟酌了一下,避重就輕地道:“從計簿來看,此郡戶口增加、糧食豐收、府庫充盈。恭喜陛下。”
劉宏嘆了口氣,有些幽怨地看著劉備:“玄德算學極好,當真沒有看出來嗎?別人糊弄朕也就罷了,就連玄德你也不肯和朕說點實話嗎?”
這話說得極重了,阿備低下了頭:“微臣惶恐,請陛下責罰。”
劉宏伸出修長的手指撥弄著木盒中的計簿,憤恨地道:“光看計簿上的數(shù)字,我大漢富強無匹。但實際上呢?全是假的!
更何況,他們連造假都造得如此不用心,這種一眼便可看出錯漏的數(shù)據(jù)也敢報上來。他們是把朕當傻子來糊弄嗎?
國庫里的錢銀越來越少,每年的支用卻越來越多。朕好不容易挖了個石炭礦,得了點銀錢,張司農(nóng)還老想著把它奪走。
哼,朕雖然年輕,卻不傻。這石炭礦一旦易主,必定會被某個士族吞下。到時候,雖然名義上給國庫繳納三成稅,但實際上繳納的銀錢還不一定比朕現(xiàn)在只繳納一成稅時多。”
劉宏看向下首的劉備,道:“玄德,你頗有管仲之才,可有計策助我?”
阿備心里直打鼓:劉宏的這個問題簡直是送命題!
阿備很清楚,東漢現(xiàn)在的情況是王朝周期律在起作用了。要解決財政的問題,上策是依靠土地改革和發(fā)展生產(chǎn)力改進生產(chǎn)關系,中策是像張居正“一條鞭法”那樣清丈土地、重整稅制,下策也要像漢武帝那樣遷徙豪強。
可是,這些辦法漢靈帝劉宏能夠做得到嗎?他當然做不到!別說他這個末代帝王做不到了,就是東漢的開國皇帝光武帝劉秀他也做不到。
當年光武帝察覺到了地主豪強們對國家的危害,登基之初就下令各州、郡,清查當?shù)厝苏加刑锏氐臄?shù)量和以及相關戶口信息,也就是“度田”。結(jié)果政令一出,原本海清河晏的大漢帝國突然就盜賊四起了,劉秀派出的使者也被一波波地斬殺。
最終,劉秀的度田政策以失敗告終。
而現(xiàn)在,如果阿備真地給劉宏獻上這些計策,而劉宏也真地去執(zhí)行了。不管最終的結(jié)果是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會成為士族豪強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到最后,好一點的結(jié)局是能留個全尸。差一點的結(jié)局,主持變法卻被五馬分尸的商鞅就是他的榜樣。
察覺到了劉備的猶豫,劉宏不由地加重了語氣:“以玄德的才學,必定有良策!快說與朕聽聽的。”
阿備明白,如果今天自己當真不獻一策,那么很有可能從此失去漢靈帝劉宏的信任與倚重。那么到了最后,他的結(jié)局也不見得會比得罪士族好上多少。
他可還沒有忘記,他還有個仇人蹇碩在旁邊虎視眈眈呢!
同時,作為一個看過了央視版《三國演義》的蜀漢粉絲,阿備也實在不忍心漢室就此傾覆。如果有機會能盡一點綿薄之力,他還是很愿意的。
只是,他到底應該獻出一個什么樣的計策,其中的力度應該怎樣把握?他必須得小心斟酌。
左右為難之際,阿備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笑道:“微臣剛才略有所思。如陛下不嫌棄臣的言語粗鄙,微臣愿斗膽說上一說。”
【作者有話說】
注1:郭浩,《漢代地方財政研究》。誰能想到,如此離譜的數(shù)據(jù),居然是出土文物上的真實數(shù)據(jù)呢?
注2:《漢書·宣帝紀》:上計簿,具文而已,務為欺謾,以避其課。
第29章 沉迷賺錢無法自拔
劉宏大喜道:“愿聞其詳。”
阿備道:“要想府庫充盈, 無非開源和節(jié)流兩種辦法。如今大漢每年都有許多天災發(fā)生,有許多災民需要安置,實在是無法節(jié)流。所以, 朝廷只能在開源上面想辦法。”
一聽講到了自己最喜愛的內(nèi)容,劉宏趕緊點頭:“正是。”
阿備接著道:“朝廷的財稅進出,向來是由大司農(nóng)負責。臣只是少府管轄下的一個小小的中藏府丞, 不敢妄議大司農(nóng)所轄之事, 更不敢妄談國家大事。然臣年少時曾與母親織席販履,了解一些商賈之事,愿說之以悅陛下。”
阿備清了清嗓子:“在臣的家鄉(xiāng),有一位老木匠。老木匠花了五十錢買了一些木材, 然后用三天時間做了一張桌子, 拿到集市上賣了兩百錢。這一天, 有一個商人雇傭了一百個這樣的老木匠,給了他們價值五萬錢的木材,讓他們?yōu)樗a(chǎn)桌子。請問陛下, 這位商人一個月后可以獲得多少張桌子, 一共價值多少錢?”
劉宏算了算, 道:“一共是一千張桌子,價值二十萬錢。”
阿備點了點頭, 繼續(xù)道:“木匠們?yōu)樯倘酥谱髯雷? 當然不能白干活。商人每個月需要給每個木匠五百錢工錢, 一百個木匠就是五萬錢的工錢。由此, 商人最后付出的成本是五萬錢的木材錢和五萬錢的木匠工錢,一共十萬錢。而商人則可以獲得價值二十萬錢的桌子, 凈賺十萬錢。”
“等一等!”一直用心聽故事的劉宏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老木匠如果自己干的話, 一個月可以賺一千五百錢。他為什么要去給商人干活,而每個月只賺區(qū)區(qū)五百錢呢?”
“老木匠固然可以自己干,但一來他沒有那么多的本錢去置辦木材、工具等東西;二來他就算做出了那么多的桌子,也不一定能全部都賣出去。與其因為賣不出桌子而餓肚子,不如給商人干活,可以每個月穩(wěn)定地領工錢,保證生活。”
劉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就合理了。”
阿備反問道:“陛下認為此事真的就那么合理嗎?商人既沒有刨制過木料,也沒有給桌子上過漆——他們沒有付出一分一毫的勞動,卻可以獨得十萬錢的利潤,賺得比一百個辛苦工作的木匠還要多。這樣真的合理嗎?”
“啊……這……這……”劉宏自出生以來,還從來沒有接觸過經(jīng)濟學方面的知識,一時間都被問懵了。他皺著眉仔細地想了想,沉聲道,“好像,是有那么一點不合理。”
“這自然是不合理的!”阿備斬釘截鐵地道,“商人固然需要承擔桌子賣不出去的風險,但木匠們也需要承擔被商人解雇或者拖欠工錢的風險。從這一點上來說,大家都是一樣的。
木匠們獲得的五百錢工錢,僅夠溫飽。但他們生產(chǎn)出來的桌子所產(chǎn)生的利潤,卻被商人給霸占了。風險大家平攤,但利潤卻全都被一個人拿走,這件事哪里有半分合理性?”
“這不就是欺負人嗎?”劉宏恍然大悟,氣憤得猛拍桌案,“往日里,朕只是聽人說商人貪婪可惡,卻始終不知道是怎么個可惡法。如今聽玄德如此一說,這些商人當真可惡!
長此以往,安分努力的百姓只夠溫飽,奸詐狡猾的商人們卻越來越富。這個國家豈不是亂套了?
孟子稱商人為‘賤夫’,商君視商人為‘國敵’。高祖平定天下后,規(guī)定商人不許穿絲綢衣服、不許乘車騎馬、不許仕官為吏,果然是有先見之明!”
劉宏忍不住站起身來,激動得走來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道:“這些商人平白得了這么多的不義之財,就應該給朝廷多繳稅!朕絕不能讓他們跑了……”
“陛下!”阿備趕緊將劉宏的思路拉回來。
他只是想給劉宏講一些理論知識,把今天的事情先糊弄過去,并不是真地想讓他馬上去加稅。
他現(xiàn)在的勢力還太小,難以自保。要是那些豪強們知道是他在背后鼓動劉宏加稅的,他還不得小命完蛋?
“陛下,商賈之事十分繁瑣,并沒有這么簡單。剛剛,臣只是為陛下講了一個解悶的小故事罷了”阿備繼續(xù)道:“臣給陛下說這些,只是想要給陛下解釋兩個新的詞語,一個叫做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一個叫做剩余價值……”
其實,在華夏古代早就有人對商人們的超額利潤提出了批評,統(tǒng)治者們也大多實施“重農(nóng)抑商”的政策。但這些人對為什么這么做的原因,通常都只有一點簡單的、樸素的、道德上的認知。
像馬姓導師這樣從數(shù)學上將一切剖析得清楚明白的理論根本沒有。
阿備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用講故事的形式將其中的道理說給劉宏聽,瞬間將劉宏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從此以后,劉宏對自己的行為更加充滿信心。因為他不僅占據(jù)了道德上的制高點,更有了理論上的支持!
最后,劉宏忍不住走下來拉住劉備的手,深情地道:“玄德真乃吾之管仲啊!”
劉宏對阿備的政冶經(jīng)濟學小故事很滿意,大手一揮就將阿備之前馴服的那匹黃馬賞給了他。阿備將那匹馬取名為黃沙。
之后的幾天,劉宏便日日差人將阿備召進宮中,讓他繼續(xù)講政冶經(jīng)濟學小故事。阿備走著一千零一夜的攻略路線,頂著“準殺頭王妃”的人設,挑著東漢時期適用的理論講給劉宏聽,暫時穩(wěn)住了局勢。
如此又過了幾日。
這一天,阿備進宮后沒有被帶到已經(jīng)呆慣了的偏殿,而是被帶到了玄武門外。
還沒到目的地的時候,阿備就遠遠地聽到了喧鬧聲,十分疑惑。等真的到了地方,阿備不由地呆住了。
只見原本的空地被建起了房舍、搭上了小攤,宮女、宦官,甚至嬪妃們都在其間穿梭。他們有的扮作商販、有的扮作客人,互相買賣貨物、討價還價、爭吵打鬧。
而漢靈帝劉宏,則穿上了商販的衣服,在一個小攤上賣雞蛋!
劉宏拉住劉備的手,炫耀地道:“玄德你看,朕的這間宮市,比起雒陽集市如何啊?”
阿備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陛下的宮市,也是熱鬧非凡。”
歷史上,漢靈帝的確在皇宮內(nèi)開設了集市,但那要等到六年之后的光和四年(181年)。阿備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qū)е铝诉@件事的提前。
劉宏笑道:“最近聽玄德講故事,朕頗有收獲,對商賈之道也起了興趣。之前玄德你說商賈之事繁瑣,不能操之過急。朕便特意建立了這座宮市,用來切身體驗商賈之事。將來,朕才好找那群貪婪奸詐的商人征稅,以充實府庫。府庫充實了,朕才能讓大漢的子民少受點天災的苦,多過安樂日子。”
阿備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其中竟然有自己的原因。看來自己這只小小的蝴蝶扇動翅膀,已經(jīng)對歷史的線條產(chǎn)生了擾動。之后的歷史發(fā)展可能會和自己曾經(jīng)了解到的偏差越來越大,自己的行事也必須更加小心了。
阿備看向劉宏,眼前的這個青年英氣勃發(fā),一心想要為國家干點實事。真不知道他今后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最終成為了史書上那個昏聵無能的君王。
就在阿備愣神的功夫,劉宏又成交了一筆買賣。劉宏的喊價極高,把前來買雞蛋的宮女都震驚了。就阿備看來,那個宮女很想當面啐上一口,然后立馬轉(zhuǎn)身走人,但礙于攤主是皇帝本人,才不情不愿地付了錢。
劉宏一邊數(shù)著到手的五銖錢,一邊嘆息:“這做買賣可真不容易啊。朕賣了一上午,才賣了一百錢。一百錢能干什么?還不夠朕換雙襪子。”
皇帝穿的襪子都是用上好的絲綢進行制作,還由頂級的繡娘進行縫制、刺繡,造價不菲,確實不是一百錢能買到的。
阿備有些無語,忍不住提醒:“陛下,您剛才賣給宮女的價格是市價的五倍。”
“誰說不是呢?”劉宏更加痛心疾首,“朕都已經(jīng)賣五倍的價格了,居然才賺這么點錢,簡直沒天理!”
阿備:“……”
阿備確信,現(xiàn)在這個漢靈帝已經(jīng)掉進錢眼子里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沉迷賺錢無法自拔的模樣。
劉宏正嘆息著,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壞笑:“玄德,你既然精通商賈之道,肯定有良策能賺錢!朕的這個雞卵攤子就交給你了。朕限你五日內(nèi)賺到兩百錢!”
雞卵,就是東漢時期人們對雞蛋的稱呼。
劉宏說完,還很豪邁地摸出二十個錢,大方地塞進阿備的手里:“來,你拿去做本錢吧!”末了,還不忘添上一句,“記得五天后連本帶息地還給朕哦!”
阿備瞧了瞧漢靈帝腳下那雙造價超過一百錢的襪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輕飄飄的被附帶了賺錢任務還被要求連本帶息還回去的二十個錢,再次確認了一件事:
現(xiàn)在這個漢靈帝已經(jīng)被錢眼子給埋了,完完全全沒救了!
【作者有話說】
注1:為了不被關小黑屋,作者會將某些敏感詞匯進行錯字替換。后面就不再專門進行解釋了。
注2:《后漢書》:是歲(光和四年),帝作列肆于后宮,使諸采女販賣,更相盜竊爭斗。帝著商估服,飲宴為樂。
第30章 被雞蛋價格支配的恐怖
阿備在宮市中仔細地逛了一圈, 大概捋清楚了這座宮市的運作模式。
首先,這座宮市有一個市長,專門向市場上所有的攤販提供各種商品, 供應價格大概是市場價的一半。
其次,漢靈帝向?qū)m市里的所有人都下了任務指標,攤販們需要賺到一定數(shù)額的錢, 顧客們則需要買夠一定數(shù)量的商品同時存儲到一定數(shù)額的錢。因此攤販和攤販之間、顧客和顧客之間、攤販和顧客之間是存在著一種合作又競爭關系的。從這一點來說, 這個宮市模擬得和宮外的市場很像。
在市長那里,雞蛋的供應價是十個蛋一個錢。而在宮市上,雞蛋的零售價是十個蛋兩個錢。
阿備接手的這個雞蛋攤子,每天大約能賣兩百個雞蛋, 凈利潤二十個錢。五天的凈利潤就是一百個錢。
而漢靈帝給他的任務, 則是通過賣雞蛋五天賺到兩百個錢。
阿備默念著這個離譜的賺錢任務, 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現(xiàn)代社會的苦逼打工生活中。
離譜的領導每次都會定下各種離譜的任務目標,然后通過日報、周報、月報反復鞭打打工人的心靈,力求壓榨出每一絲工作潛力。中間再夾雜著各種PUA和畫大餅技巧, 將打工人徹底馴服成工作的奴隸, 還是那種每天主動加班到深夜完不成任務目標就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痛苦自責內(nèi)疚不已的全自動工作小奴隸!
阿備表示, 光是想一想,就感到自己的拳頭已經(jīng)硬起來了呢。
不過, 鑒于劉宏是皇帝, 他的命令不得不完成, 阿備也只能努力壓下心中的惱火, 開始思考賺錢的法子。
很快,阿備便定下了計策, 布置了一番。
第二天, 也就是阿備開始賣雞蛋的第一天, 阿備雖然進宮了卻沒有踏入宮市一步,只是和劉宏騎馬、下棋、看書、聊天。
阿備開始賣雞蛋的第二天,阿備依舊進宮了但依舊沒有踏入宮市一步,同樣只是和劉宏騎馬、下棋、看書、聊天。
劉宏好奇地問:“現(xiàn)在五天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半,你什么都沒干,最后真的能賺夠兩百錢嗎?”
阿備笑道:“陛下且放心。五日之期到時,一切自然見分曉。”
劉宏耐著性子安靜等著。
五日之期到時,阿備捧著一個錢袋從宮市中走出來,呈給了劉宏,笑道:“幸不辱命!”
侍從一數(shù),那錢袋子里足足有五銖錢四百二十六個。扣除劉宏給出的二十錢本錢,凈賺四百零六錢,比劉宏要求的兩百錢足足多出一倍!
“玄德果然是奇才啊!”劉宏又驚又喜,拉著劉備的手一個勁兒地追問,“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賺到了四倍的錢?”
阿備道:“其實辦法很簡單。臣找到市長,從他們那里買下了五日內(nèi)所有的雞卵。其他人要買雞卵,就只能從臣的手里買。前兩日臣故意沒有出攤,讓宮市上出現(xiàn)了‘雞卵荒’。”
劉宏拍著手道:“朕明白了!這就是玄德前幾日跟朕講過的‘供需關系’!市場上某種東西的‘供應’減少了,‘需求’卻沒變,那么這件東西的價格必然會上漲!”
阿備點點頭道:“第三日時,市場上的雞卵價格已經(jīng)漲到了六個雞卵兩個錢。臣賣出了九百個雞卵,收入三百錢,手里還剩下四百五十個雞卵。
第四日時,雞卵價格略有下跌,七個雞卵兩個錢。臣賣出八百八十個雞卵,收入二百五二個錢,剩余一十八個雞卵。
第五日時,雞卵價格下跌至八個雞卵兩個錢,而臣手里尚有四百六十八個雞卵。臣以九個雞卵兩個錢的低價進行銷售。最終,所有的雞卵都被賣出,臣共收入一百零四個錢。
這五日中,臣通過賣雞卵一共收入六百五十六個錢。扣除給市長的買雞卵的錢,以及陛下給臣的本錢,凈賺四百零五個錢。”
劉宏聽到最后,忍不住心疼起來:“最后的那一日里,你怎么賣得那么便宜?你直接以市場價賣不行嗎?這一來一去的,得少賺多少錢啊?”
阿備解釋道:“雖然在前兩日中,臣人為地制造了‘雞卵荒’。但隨著第三日臣開始賣雞蛋,這‘雞卵荒’便漸漸消散了,人們買雞卵的時候也就從容了。如果臣最后一日不降價處理的話,很有可能賣不完雞卵,也就不能完成陛下交代給臣的任務了。”
阿備笑道:“臣畢竟不是真地以賣雞卵為生,最終的目的還是在五日內(nèi)賺夠兩百錢,賣雞卵只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而已。無論何時,臣都提醒自己要牢記初心,都不能混淆了目的和手段。”
劉宏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什么不讓‘雞卵荒’的持續(xù)時間長一點,然后在最后一日把所有的雞卵都賣出去呢?這樣一來,雞卵的價格肯定能漲得更高,你也就能賺更多錢了。”
阿備道:“宮市中,除了臣的雞卵攤子每日會去市長那里買兩百個雞卵之外,還有三個商戶會固定去買。他們分別是,酒舍每天買兩百個雞卵,點心鋪每天買兩百個雞卵,餅鋪每天買五十個雞卵。相比較起來,這三個商戶才是真正買雞卵的大頭。
臣如果將‘雞卵荒’拉得太久,這三家商戶很有可能會使用其他鴨卵、鵝卵之類的食材代替雞卵,或者直接取消會用到雞卵的菜品。到那時,臣的雞卵就是想賣也賣不出去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還是那句話,做任何事都‘要牢記初心,不能混淆了目的和手段’。臣的目的始終是賺錢以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任何商品,只有買賣流通才能賺錢。死死地攥在手里,則是有價無市,一錢不值。”
在現(xiàn)代社會,阿備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人,沒有自己當過商販。但他親身經(jīng)歷過各種“蒜你狠”、“蘋什么”、“豆你玩”的狂飆式漲價,再加上財經(jīng)類UP主們制作的科普視頻,阿備還是將這其中的套路摸了個七七八八。
劉宏默算了一下,不解地問道:“市長每天都要賣六百五十個雞卵,全部買下來需要六十五個錢。朕只給了你二十個錢的本錢,你如何能買下整個宮市的雞卵?”
阿備解釋道:“臣和市長約定,以九個雞卵一個錢的價格每天買四百五十個雞卵,用陛下給臣的二十錢作為定金,并約定五日后再付尾款。市長見能平白多賺二十五個錢,便答應了。”
“宮師每天消耗六百五十個雞卵,你卻只定了四百五十個,故意留下兩百個的空缺……”劉宏注意到了劉備話中的細節(jié),很快舉一反三,“這就是《孫子兵法》中所說的‘圍師必闕’吧?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三家用雞卵的商戶能抱有希望,繼續(xù)賣含有雞卵的菜品,你的雞卵才能不愁賣家。”
阿備道:“正是如此,陛下圣明。”
劉宏又問道:“可你怎么能保證市長不會反悔不再賣你雞卵呢?畢竟最后幾天雞卵的價格上漲了那么多,他完全可以以更高的價格將雞卵賣給其他人啊。”
阿備道:“因為臣在最開始就和市長訂立了字據(jù)。如果市長反悔違約,那么他不僅要賠償我一千錢的損失,還可能坐牢挨罰。”
劉宏一邊聽一邊點頭,心中不住地贊嘆。
他原本以為劉備對商賈之道的理論知識掌握已經(jīng)很逆天了,現(xiàn)在聽了劉備的“賺錢過程”,他終于明白:劉備在商賈錢財之道上的經(jīng)營實踐之才才是真正地逆天!
其實總的說起來,阿備用的這個法子并不算新鮮,說白了就是壟斷加漲價。當年大漢的孝武皇帝劉徹搞鹽鐵官營的時候就用過這一招,收攬了不少錢財,為之后的征討匈奴打下了極好的經(jīng)濟基礎。
但辦法固然人人都知道,但卻不是人人都能用成功的。每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能干成功,最重要的都不是那個偉大的規(guī)劃,而是在其中被踏踏實實完成的每一處細節(jié)。
比如漲價到底一次性要漲多少合適?漲價之后會不會買的人變少了?漲價后的銷售利潤能不能比原價的銷售利潤更高,如果更低了怎么去挽回顧客、提升銷量?……
每一處細節(jié)都是一門極深的學問。一個弄不好,就會讓整個計劃功敗垂成、貽害無窮。
比如當年孝武皇帝實行鹽鐵官營后,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效果不錯。但時間一長,官營的鐵質(zhì)農(nóng)具價格昂貴又質(zhì)量粗糙,很多農(nóng)民就直接放棄購買,而使用木耒或木犁耕田,用手來薅草——農(nóng)業(yè)技術直接倒退幾百年。
這些細節(jié)知識,圣賢之書不會講,公卿大臣們講不明白,而劉備則不僅能講得深入淺出、有理有據(jù)、扎實深刻,還能用得穩(wěn)妥踏實。
這絕對不是什么靈光一閃,或者讀過書后照本宣科能做到的。
人家就是腦子好使,能見微知著、思慮周全;同時性格又好,能沉穩(wěn)妥帖地處理好每一個細節(jié)。
劉宏感慨著,突然瞥到了手里沉甸甸的錢袋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新念頭,忍不住露出一絲壞笑:“玄德既然有如此之能,不如就再幫朕看顧一下雞卵攤子。還是以五日為限。朕的要求也不高,這次只需要你賺到一千錢就可以了。”
阿備目瞪口呆地望著劉宏,被這個離譜到外太空的工作任務給震得眼冒金星,心里仿佛有一千匹草泥馬歪著腦袋甩著口水從上面瘋狂跑過。
那一刻,劉宏在他的心中已經(jīng)超越了曾經(jīng)的不靠譜領導,升級成為了腦子塞滿漿糊的傻缺大魔王。他很想沖上去抱住劉宏的腦袋,一邊進行一百八十度托馬斯大旋轉(zhuǎn),一邊大喊:“你清醒一點!”
“臣……臣才學淺薄,實在無法……”
“玄德才學深厚,怎么會連這么一點小小的事情都解決不了呢?”劉宏直接打斷阿備的話,故作生氣地道,“你要是再推辭的話,朕就治你輕慢之罪,不僅撤掉你中藏府丞的職位,更罰你在宮中洗一個月的恭桶!”
阿備再次被劉宏的厚顏無恥給震驚了。
可惜,皇命難為。良久,阿備只能苦笑著道:“臣,遵旨。”
【作者有話說】
注1:桓寬在《鹽鐵論》中這樣描述漢武帝實行鹽鐵官營后的情況:“今縣官作鐵器多苦惡,用費不省,卒徒煩而力作不盡。……鹽鐵賈貴,百姓不便,貧民或木耕手耨,土耰啖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