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是冠軍侯
柯最部首領領著兩萬兵馬跋山涉水, 連續走了十四天,終于到達了克什克騰旗的青山山口。
只要通過這個山口穿越大興安嶺,便進入了遼東地界, 到達了科爾沁草原。
到達山口后,柯最部首領顯然大軍安營扎寨,守住山口, 然后非常謹慎地派出探子去山脈中查看情況。按照他的推算, 漢軍的隊伍會比他們晚一點到達山口,他們剛好可以以逸待勞,埋伏一波。
但探子帶回來的情況卻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大興安嶺之中風平浪靜,沒有任何軍馬行進的跡象。
或許是漢軍馬匹不行, 行軍速度慢, 所以還沒走到這里?
柯最部首領也不是莽撞之人, 一連好幾天都按兵不動,只是不斷地派出探子去打探。但無論他派出去多少人,帶回來的信息都是一模一樣的:大興安嶺之中風平浪靜, 沒有任何軍馬行進的跡象。
柯最部首領疑惑了:就算漢軍的速度再慢, 如今快二十天過去了, 也該到了呀。除非,除非……他們迷路了?
這個猜想一出, 柯最部首領頓時眼睛一亮, 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問題的答案:茫茫草原, 到處都是一樣的景色, 不熟悉路況的漢人迷路是再正常不過了!想當年,被匈奴譽為“飛將軍”的李廣, 不也是次次出塞、次次迷路嗎?
柯最部首領喜得原地轉圈圈:迷路好哇, 迷路妙哇。漢軍迷路了, 他們鮮卑軍就可以利用識路的優勢將他們一舉殲滅了!到時候,升官進爵、金銀珠寶那還不是大大的有?
于是,柯最部首領立刻整頓兵馬,迅速穿過青山山口,沿著西拉木倫河東行,進入了科爾沁草原。
結果到了地方,差點迷路的人反而變成了柯最部首領——為什么到處都是水草和牛羊,卻偏偏沒有漢軍的蹤跡啊?這也太不正常了!
直到這個時候,柯最部首領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漢軍可能根本就沒有走這條最常規的路線,而是另辟蹊徑。只是,這條蹊徑到底是哪一條柯最部首領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
就在此時,一群形容狼狽的鮮卑人突然沖了過來,痛哭流涕地喊著祖城被漢軍攻破了!
柯最部首領只覺得心臟一痛,幾乎當即就要跌倒在地。祖城乃是鮮卑的發源之地,乃是除王庭之外對每一個鮮卑人來說最重要的地方。如今驟然聽聞祖城被破,不僅僅是柯最部首領,每一個鮮卑人都感到了鉆心剜骨一般的疼痛。
柯最部首領勉強穩住局面,心里卻動蕩非常。他想不通,祖城位置偏遠,許多鮮卑的小年輕都尚且不清楚它的具體位置,那群漢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繞過生活在鮮卑東部的諸多部落,悄無聲息地直接打到了祖城?
忽然,隊伍后方傳來一陣沖殺聲。毫無防備的柯能部隊伍頓時被沖得七零八落?履懿渴最I立刻喝住潰兵,收攏陣型。
他撥轉馬頭向后看去,只見一面“漢”字大旗迎風招展,如同一柄利劍般直刺而來。
漢軍!
是剛剛攻破了祖城的漢軍?
他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又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后面?
還沒等柯最部首領在一連串的疑問中理出頭緒,一枚飛箭便迎面而來。所幸他胯下戰馬乃是鮮卑一等一的好馬,又歷經多場戰斗,極有靈性。千鈞一發之際,戰馬向旁邊跑了兩步,這才讓他堪堪躲了過去。
柯最部首領驚出一身冷汗。他抬眼望去,只見一位樣貌清俊的少年,頂盔摜甲,駕著一匹黃沙馬飛馳而來。在少年的身后,是一面翻卷招展的紅黑大旗,上面寫著一個如盤龍一般的“劉”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柯最部首領也不由地有些恍惚——這就是那位未及弱冠的玄菟郡太守劉備劉玄德嗎?看來彌加部輸得不怨,這位劉府君果然用兵如神。
他才不是什么迷路的飛將軍李廣,他是閃電驟雨般的冠軍侯霍去病!
……
公孫瓚領著自己的部下左沖右突,正殺得興起,無意間的一扭頭,卻差點被映入眼簾的情景給嚇得渾身冰冷。
只見一個首領模樣的鮮卑人,仗著胯下駿馬勇猛靈活,竟然使了個陰招。在劉備正向前沖來不及停住馬蹄的關鍵時刻,詐敗逃走的鮮卑人猛然勒馬回轉,一躍三丈,跳到劉備的身后,然后借著馬勢揮舞著大刀劈向劉備的后脖頸。
此時此刻,劉備根本就來不及指揮馬匹調轉方向!那柄刀,是一定會結結實實地砍到劉備的脖子上的!
“玄德!”公孫瓚目眥欲裂。
但下一瞬,被砍下馬的卻不是劉備,而是那鮮卑首領。原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劉備忽然側身墜了下去,避開了那驚險萬分的一刀。同時,他高舉鴛鴦雙股劍,自下而上地給了鮮卑首領致命一擊。
饒是劉備避開了柯最部首領的奪命快刀,公孫瓚依舊痛苦萬分。
原因無他,劉備的這一墜,幾乎是以命換命的翻版——因為那個角度、那個力道、那個速度,哪怕是技術再精湛的騎手,也一定會直接掉到馬下。而在這種混亂的戰場上,騎兵落到馬下,幾乎只有被亂蹄踏死一種下場。
公孫瓚線條俊逸的雙眼中浮現出淚花。
劉備,劉玄德,他的同窗好友。他才剛剛十八歲啊,大好的前程才剛剛開始,就要喪命在這千里外的草原上了嗎?
公孫瓚難過地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視線中卻出現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身影,讓他的心跳在頃刻間漏了一拍——劉備!是劉備!他居然還完好無損地騎在馬上!
對于劉備的奇跡生還,公孫瓚又是驚喜又是好奇。戰斗一結束,他便立刻找到了劉備詢問其中的奧妙。
阿備哈哈大笑,毫不藏私地將雙馬鐙展示給了公孫瓚。
“就這個?”公孫瓚難以置信,“就是這個東西,讓你在馬上輕松做出那么困難的動作?”
不怪公孫瓚不相信,馬鐙在東漢末年實在算不上是什么稀罕玩意兒,很多馬匹上都配有。
只不過,這個時候的馬鐙只是單馬鐙,用來輔助上馬,還沒有人想到把這個東西弄成一對兒的用于馬戰。
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沒有需求。
在漢末魏晉以前,中原漢人的主要敵人是北方的游牧民族。
這些游牧民族的主要戰法是邊跑邊射的游騎戰法,身上的鎧甲護具也很脆弱。中原漢人只要多練練騎射,或者加高馬鞍舉著長矛沖刺一波,就能贏得勝利。
但是到了南北朝時期,情況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衣冠南渡、胡人占據中原地區,失去了北方優質馬匹產地的南方漢人只能依靠強大的軍陣來和胡人的騎兵對抗。
根據中華大區的優秀對戰匹配機制,北方胡人的戰法于是也跟著改變,發展完善出了突騎戰法——幾十上百個穿著厚實鎧甲的騎兵,如步兵兵團一般成整齊建制地向敵人高速沖擊而去!
而為了滿足騎兵們在高速度、高強度的對撞沖擊中不被撞到馬下的需求,雙馬鐙這才逐步發展完善。
阿備一挑眉,將黃沙馬的韁繩遞了過去:“伯珪兄不如試一試?”。
公孫瓚也不扭捏,直接翻身上馬。
自從跟了劉備之后,黃沙馬就再沒有馱過其他人。如今驟然被公孫瓚一騎,頓時不高興地打了個響鼻,開始在原地轉磨子似地打圈圈。
阿備失笑,摸看黃沙馬的耳朵軟言安慰了好一會兒,馬兒才不情不愿地慢慢跑動起來。
公孫瓚一開始還有些不太習慣雙馬鐙。但他騎術精湛,能夠根據具體情況調整自己的身體姿勢。因此,他不僅很快就適應了雙馬鐙帶來的新的騎乘方式,還逐漸感受到了雙馬鐙給騎手帶來的各種好處。
——他可以只用雙腿的力量就穩穩地騎在馬上,再也不用擔心因為力量不夠而被甩飛出去了。
——他可以只用腰腿的力量就在短時間內掌控馬匹的方向,再不用非得至少一只手拉看韁繩。兩軍對戰的時候,他也可以放心大膽地雙手持兵刃,比敵人更多出一倍的殺傷力和勝率。
——他可以只用兩只腳就將自己的身體牢牢地掛在馬上,他可以自由地在馬上站起、蹲下,甚至是單腳倒掛,他可以以各種極限的姿勢在馬上進行躲避,也可以以各種刁鉆的角度在馬上展開進攻。
總之一句話——雙馬鐙實在是太棒了!
下了馬后,公孫瓚還忍不住將雙馬鐙摸了又摸,動作輕柔又充滿愛意,就好像再摸自己的夫人似的。
“這東西簡單又實用!惫珜O瓚當場用麻繩給自己做了一套簡易雙馬鐙,“等打完鮮卑,我也要給我的騎兵們人手一個!”
帶領著遼東郡騎兵的柳毅也在旁邊頻頻點頭。
可以想見,這次與鮮卑的大戰之后,雙馬鐙會先在遼東屬國和遼東郡傳播開來。
然后,因為雙馬鐙的實用性和制作簡易性,這種傳播將不會局限在小小的遼東地區,而是會繼續南下,去到并州、去到冀州,去到青州、徐州、司隸……最終在整個大漢境內流行開來。
就像是飛濺到甘草垛里的火星,在極短的時間內蔓延得勢不可擋,燃燒得勢裂長空!
由此,必然也會導致一個結果,那就是當多年之后阿備開始爭霸天下的時候,他面臨的將不再是一群只配備了單馬鐙或者干脆根本就沒有配馬鐙的初級版騎兵,而是全員配備了雙馬鐙,速度更快、沖擊力更猛、戰斗力更強的升級版騎兵。
到那個時候,他的爭霸天下之路,只會更加艱難。
那么,因為害怕遇到未來的艱難,他就要將雙馬鐙的技術私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只由他一個人獨享嗎?
阿備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甚至在拿出高爐煉鐵法和灌鋼法之前,他就很認真很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想,如果他穿越的時間點是三國鼎足之勢已成的時候,他或許會這么干;
再早一點,如果他穿越的時間點是坐擁徐州的時候,他也或許會這么干;
或者再早一點,如果他穿越的時間點是十八路諸侯討董卓的時候,他咬一咬牙,或許還是會這么干……
因為他這么干,可以更快地提升劉備集團的實力,加快統一天下的進程,讓黎民百姓少受一些動亂的苦楚。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穿越的時間點是在黃巾起義之前,他現在面臨的是漢人與鮮卑人的大決戰。
讓他置華夏民族大義于不顧,眼睜睜地看看歷史的悲劇重演,鮮卑的鐵蹄踏遍漢人的河山,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阿備始終明白:個人功業的成就與否,遠遠比不上國家與民族的興衰榮辱重要!
再說了,就算灌鋼法和雙馬鐙傳播開來,你有我有他也有,也不過是將漢末的眾多諸侯拉到了同一起跑線上。
如果他真的有能力,那么他依舊可以南征北戰、一統天下,重新建立漢家江山。
如果僅僅是因為失掉了一點裝備優勢,他就贏不了漢末諸侯,安定不了華夏大地,那也是他技不如人,沒有什么可抱怨的。
蒼茫遼闊的草原上,高低起伏的綠色丘陵在夕陽的照耀下變成了一片黑紅。在如霜的折戟殘劍中,在如墨的飄揚旗幟下,阿備憑劍而立,眺望南方漢地。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作者有話說】
第82章 天涼了,讓高句麗滅國吧
殲滅了鮮卑柯最部的兩萬人馬后, 阿備帶領著一萬漢軍繼續向西行,穿過青山山口到達克什克騰旗,然后再轉而南下。
仗著有曹不興提供的詳細塞外地圖, 阿備就像開了全圖掛的游戲玩家一樣,帶著一萬漢軍在草原上浪得飛起,一路走一路風騷走位, 不僅攻破了不少鮮卑的小部落, 而且還每次都能從鮮卑援軍之間恰巧穿過,只留給匆匆趕來的鮮卑援軍一地的馬蹄印。
“見了鬼了!”鮮卑人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那些漢軍是會什么法術嗎?他們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那一段時間,鮮卑人終于體會到了當初匈奴人被霍去病支配的恐懼。
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一萬漢軍跟著阿備是越打氣勢越強、越打情緒越好。
等到從玄菟郡出發后一個月, 阿備領著這一萬人馬和其他三路隊伍匯合的時候, 都把夏育、田晏、臧旻和南匈奴單于等一干人給看呆了。
這群家伙,他們到底是來支援打仗的,還是凱旋回朝的呀?
在聽了阿備那邊的情況后, 夏育、田晏、臧旻和南匈奴單于等人又不由地對劉備心生佩服。
他們三路人馬共同圍攻鮮卑王庭, 到如今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因為阿備的蝴蝶效應, 和歷史上相比,夏育、田晏、臧旻和南匈奴單于這三路人馬并沒有遭遇慘敗。
但也沒勝幾場仗。
總的來說, 也只能算是和鮮卑互有勝負, 正在相持角力。
和劉備這種開局破了鮮卑祖城, 還一路打一路勝, 沒有敗績的戰績根本沒法比!
“難道……這就是天才?就像當年的冠軍侯霍將軍那樣?”
夏育、田晏、臧旻等人心中不由得有些懷疑人生,尤其是南匈奴單于。
作為祖上就被冠軍侯打得自閉了的一員, 南匈奴單于在驚嘆之后忍不住生出了一些幸災樂禍:鮮卑是吧?占了我們匈奴曾經的草原是吧?看你們得意的樣子, 還不是被大漢打得找不著北!你們就等著完蛋吧!
也虧得這群人不知道原本歷史上發生的事情。要不然, 他們恐怕就不是懷疑人生這么簡單了,直接可以自掛東南枝了!
如今,夏育、田晏、臧旻和南匈奴單于等人雖然心中驚嘆欽佩,但他們畢竟打得也不算太差。
再加上“勝負乃兵家常事”,為將者擁有一顆堅強的心臟是基本要素,因此夏育、田晏等人并未灰心喪氣,只是對未及弱冠便能打出如此耀眼的戰績的劉備更高看了幾分。
在之后的多次作戰會議上,幾人也更加重視劉備的想法。
同時,夏育、田晏、臧旻和南匈奴單于等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種樂觀的期待——這次與鮮卑的決戰,漢軍開局便如此順利,之后也一定會逢戰必勝的吧?
他們不知道的是,一著關鍵的勝負手卻早已被鮮卑王檀石槐給捏在了手中——那就是從玄菟郡中逃出來的張王兩族族長。
……
在阿備等人從玄菟郡出發后不到半個月,關于“劉備已經被鮮卑人殺死”的流言便如同海浪般席卷了整個玄菟郡。
整個玄菟郡人心惶惶,不少頗有家資的中等人家乃至是當地大族,都在籌劃著賣掉家產往內地跑。就連劉備留下來的一千部曲,也是人心浮動。
劉德然跟著劉備一起出塞打鮮卑,他手里的情報網絡自然而然地由留下來的曹不興主持。很快,曹不清就查清楚了流言的源頭——玄菟郡張王兩族。
在之前的幾番交手中,張王兩族頻頻吃癟。雖然之后劉備拿出郡學這塊大餅讓他們狠狠地啃了一口,但啃完了之后他們才發現這張餅里居然還摻了沙子——阿備不僅讓張王兩族的子弟進入郡學,還讓許多寒門甚至是平民子弟也進入了郡學!
這樣下去,他們張王兩族還怎么在其他寒門甚至是平民面前彰顯高貴?他們還怎么在玄菟郡形成事實上的知識壟斷、官位壟斷?
偏偏劉備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從頭到尾只給張王兩族遐想空間,沒給張王兩族的任何人留下任何實質性的承諾。同時,他也沒有立刻將寒門或者平民子弟拉入仕途,給張王兩族遞出話柄子。
張王兩族真要是鬧將起來,別人只會說他們是想多了。算來算去,這個暗虧他們是吃定了。
更何況,劉備的這個郡學擺明了就是利好張王兩族之外的所有人。張王兩族雖然現在勢力大,但上上下下也不過幾千口人,哪里比得上其他整個玄菟郡的上萬口人呢?
張王兩族族長心里明白:除了張王兩族的自己人之外,其他人心里指不定在拍手稱快,等著看他們兩族的笑話呢!
總之,只要劉備在玄菟郡一天,張王兩位族長的心就懸落落的一天,半點也踏實不下來。
再后來,劉備名下的鐵器作坊里生產出了用灌鋼法制作的新式農具,在玄菟郡乃至整個遼東地區風靡一時。張王兩族看中了其間的巨大利益,便找到劉備商量入股的事情。
這次的商量,最重要的當然是想要分一杯羹,賺一波五銖錢。但張王兩位族長同時也將其看作一種試探——看看張王兩族到底有沒有和劉備合作可能性的一種試探。
結果,劉備直接拒絕了!
他拒絕了!
這下子,張王兩位族長徹底死心了——既然這位玄菟郡劉太守不想和他們合作,那就讓他再也沒法和他們合作吧。
于是,等阿備領著隊伍從玄菟郡一走,張王兩族便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們一邊將劉備等人的行動路線透露給鮮卑人妄圖借著鮮卑人的手將其滅掉;一邊在郡里造謠劉備等人已死動搖人心。
而他們的最終目的,則是借用鮮卑和高句麗的力量攻破高句驪城,趁亂拿下劉備經營的所有工坊,以獲取其中的優秀工匠和先進技術。
戰后清點起來,張王兩族則可以將所有的鍋全部推給鮮卑人和高句麗人,自己全身而退。
牽招、公孫康、高誘等人得知了這些消息后,氣得渾身發抖——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
劉備和張王兩族就算再怎么不合,那也是大漢人民之間的內部矛盾。而現在,貪心不足的張王兩族為了贏得勝利,竟然引狼入室,帶著鮮卑、高句麗來殺自己的漢人同胞。
這是什么行為?
這就是妥妥的帶路黨!漢奸!
牽招、公孫康、高誘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剎那間,哪怕是向來最為心軟的高誘,也面露殺意。
主意一定,幾人立刻商量起了對敵之策。
“對了。”牽招以拳擊掌,眼睛亮了一下,“府君臨走時給我留下了一個錦囊,讓我在危急時刻打開,F在正是打開的時候。”
牽招立刻從懷里掏出錦囊,其他人則趕緊湊上去看,只見細白的宣紙上寫著:“若張王兩族有所行動,則可……”
一條一條,將張王二族可能出現的情況都列出來了,并且還附帶有處理意見。
“原來府君早有準備!”公孫康將那信件反復看了好幾遍,越看越喜,越看越愛,心中對劉備也更加敬佩,“各種對策都十分周詳,咱們依計行事便可。”
其他人也都點頭贊同。
張王兩族的計謀雖然厲害,但既然他們已經早有準備,那么他們便能將計就計把這些漢奸、胡人、王八蛋們通通一網打盡!
……
這天夜里,月色黯淡,烏云重重,高句驪城北門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直潛伏在城外的鮮卑和高句麗的隊伍見到了約定的信號,立刻率隊沖進了過去。
一隊人馬早就等候在城門前。那領頭之人見了鮮卑和高句麗的旗幟后,立刻迎上去,討好地道:“我是張家派來接應兩位首領的。玄菟郡里藏錢幣糧食的府庫在城西。那兒的路我最熟,請兩位首領跟我來吧!
“你們張家還挺上道的!滨r卑槐頭部首領喜不自勝,“你們一會兒跟在我們后面。你們搶到了什么,都歸你們,我們就不要了!
“謝謝首領!謝謝首領!”
那領頭的人頓時喜笑顏開,一邊不住地向兩位首領說著各種恭維的話,一邊領著對方的人馬進入城門。誰知一行人剛走到一半,那領頭的人突然一抽馬鞭,便帶著人馬迅速地沖進了甕城城門。
鮮卑和高句麗首領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甕城城門便轟然落下,上百個弓弩手從黑暗中顯現出來。
剎那間,便是箭如雨下!
鮮卑人和高句麗人原本還沉浸在即將打劫成功的喜悅中,身上毫無防備,瞬間便被射了個正著。一時之間,中箭者不可計數,隊伍亂做一團,人馬互相踐踏,哀嚎聲不絕于耳。
假扮張家領隊的高誘站在敵樓上,還不忘繼續角色扮演,聲情并茂地大罵道:“鮮卑狗賊,我堂堂張家怎么可能幫你們打劫玄菟郡!也就只有你們這種狗腦子會相信這種騙鬼的話!”
槐頭部首領氣得目眥欲裂,恨不得身上立刻長出一雙翅膀飛上城頭將高誘一劍斬殺。無奈弓弩勢頭實在太大,原本的計策也已經破滅,槐頭部首領也只能帶著殘兵和高句麗人一起沖出了城。
結果出城還沒多久,又有一隊人馬從山坡上洶涌而下。隊伍中的旗幟上大書一個“王”字,一位頂盔摜甲的武將一邊縱馬而出,一邊大喊道:“我乃王家軍侯,誓要拿下爾等蠻夷首級!”
這位王家的武將,自然也是假的,是由牽招假扮的。
槐頭部首領和高句麗首領帶著剩余的隊伍勉強抵抗,但根本不是對方的敵手,很快就被殺得丟盔棄甲、四散而逃。
槐頭部首領和高句麗首領很快就被打成了兩個光棍。眼見著那王家武將的長矛沖著自己的首級而來,兩位首領慌亂地沖入密林中。
“鮮卑狗賊!高句麗蠻夷!爾等給我站。 蓖跫椅鋵⒌穆曇繇樦癸L遠遠傳來。
傻瓜才給你站!
槐頭部首領和高句麗首領聞言,抽著身下的馬匹跑得更快了。
另一邊,張王兩位族長也是帶著族里的人馬一直整裝待發。他們見到北門火起,又聽到一片喊打喊殺之聲,只以為是自己的計策奏效了,便立刻率領人馬去奪工坊,結果被早就埋伏在工坊里的公孫度打得鬼哭狼嚎。
公孫度早就恨透了橫行霸道的張王兩族。護住了工坊后,他一邊派人去追逃走的張王兩位族長,一邊親自帶人一路殺到了張王兩族的宅邸,迅速地控制住了張王兩族的族人。
等到天色放明,玄菟郡的百姓一覺睡醒后,那個盤踞玄菟郡多年如同巨大榕樹一般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張王兩族雖然還未被連根拔起,但已然如同被放置在砧板上的魚兒一般,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城外,槐頭部首領和高句麗首領借著夜色和樹木的掩護拼命向前跑,一直跑了一整晚,直到太陽升起來后才終于漸漸地停了下來。隨后,他們一邊往塞外走一邊收攏殘部。
戰后一清點,原本帶出去的隊伍最后只回來了十之一二,可謂是損失慘重。由此,槐頭部首領和高句麗首領恨透了玄菟郡的張王兩族。
一番修整之后,槐頭部首領決定向西走,找鮮卑王檀石槐告狀。高句麗首領則需要向東走,向自己的國王復命。兩隊人馬就此分開。
而當高句麗首領一路狼狽地逃回國都,想高句麗王報告了事情的經過后,他臉上的淚痕還沒來得及干,就聽到了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消息——玄菟郡鐵官令牽招帶著兩千人馬殺到國都來了!
“漢家上官一定是來問罪的!”高句麗國王急得團團轉,“這、這可如何是好?”
高句麗首領也懵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此時自己一定要穩住國王,一力主戰,拿到兵權,反攻回去。否則第一個被高句麗國王拿來安撫漢軍、謝罪□□的人頭就是自己!
“王上莫慌!對方只有區區兩千人,背后也只有一個弱小的玄菟郡。他們與我國交戰,那就是以卵擊石。我們不如趁此機會殲滅他們,趁機奪下玄菟郡的領土!”
反正這種事情,他們高句麗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他們現在所站立的國土,就是他們趁著兩漢動亂,一點一點從東漢的玄菟郡手里奪過來的。他們的國名高句麗,就是用的玄菟郡的治所高句驪的名號。甚至他們的國都,就設立在原本玄菟郡高句驪城的地址上。
在一番并不艱難的思想斗爭之后,被貪婪蒙蔽了心智的高句麗國王同意了高句麗首領的計策,調動軍馬,要和漢軍一戰到底。
城外,牽招站在兩千軍馬之中,望著眼前破舊的城墻和不自量力的敵軍,眼眸微抬,只輕輕地說了句:“天涼了,讓高句麗滅國吧。”
多年后,《季漢書·牽招傳》記載:高句麗與鮮卑合寇玄菟。熹平七年,招出軍擊之,焚燒邑落,破其國。
【作者有話說】
注1:歷史上,攻破高句麗國都的是公孫度的兒子公孫康,作者把這件事挪用到了牽招頭上。原本歷史的記載是這樣的——《三國志·東夷傳》:(高句麗)自伯固時,數寇遼東,又受亡胡五百馀家。建安中,公孫康出軍擊之,破其國,焚燒邑落。
第83章 毒計
奪取工坊失敗后, 張王兩位族長立刻趁亂逃離了高句驪城,然后快馬加鞭去了塞外投奔鮮卑王檀石槐。
但張王兩位族長養尊處優多年,騎馬的速度到底比不過地地道道的鮮卑人。因此在他們之前, 槐頭部首領早已面見了鮮卑王檀石槐,結結實實地告了他們一狀。
因此,雙方一見面, 檀石槐便下令將張王兩位族長拖下去斬首。
張王兩位族長嚇得臉色慘白, 連連叩頭求饒:“大王!我們張王兩族確實是真心相投!槐頭部首領所說之事,定是那牽招、高誘等人的奸計,要借大王的手殺了我們二人!還請大王明察呀!”
檀石槐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擦拭手中的寶刀。半晌之后, 才終于微微抬起下頜, 挑眉道:“你們有什么本事?值得別人大費周章地借我的手來殺?”
都是千年的狐貍, 張王兩位族長一聽這話,便明白檀石槐是在要好處了。只有給足了好處,他們今天才能暫時保住性命。
張王兩位族長忙道:“我張王兩家乃是玄郡最大的家族, 有家財方貫、良田千頃, 金銀財貨無數。那牽招等人肯定是怕我等將這些財寶獻給大王, 這才用了如此奸計!
檀石槐繼續擦著寶刀,連個眼神都沒給張王兩位族長。
檀石槐的意思很明顯:價錢給得太低了, 不夠買你們兩個的命, 得加錢。
張王兩位族長握了握拳頭, 連忙道:“我張王兩族人口上百, 奴仆上千,家中更藏有不少鎧甲、兵刃。那牽招等人肯定是怕我等帶著這千人部曲投奔大王, 壯大大王的聲勢!
檀石槐停下手里動作, 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眸終于帶上了一絲淺淡的笑意。他道:“有點意思了!
檀石槐的意思依然很明顯:你們給的價錢觸到我心里的門檻了。但你們要是想穩穩地保住性命, 還得再加錢。
張王兩位族長心中懊惱:這鮮卑蠻夷,實在是太貪得無厭了!
但沒辦法,為了活命,兩人還是咬著牙繼續道:“我張王兩族在玄菟郡經營多年,族中子弟世代為郡中官吏。若大王愿意用我們二人,我等便可與族中子弟里應外合,幫助大王奪去玄菟郡,開疆擴土,建立高祖那樣的基業!”
話說到這個份上,檀石槐終于大笑起來。
他將手中的寶刀收入刀鞘,拍手道:“張王兩位族長有此心,實乃我鮮卑大幸。不過……”他又故作為難地道,“你們漢人有句話說得好,叫‘口說無憑’。今天你們在這帳篷里把話說得這么好聽,改天一出這個帳篷就翻臉不認了,這可怎么辦呀?”
張王兩位族長此時像極了那個被破摔的破罐。既然底線已經被突破了一次,那也就無所謂再被突破第二次。
張王兩為族長把心一橫,徹底坐上了賊船:“我等愿親筆寫下效忠文書。”
說完,張王兩位族長便在一張絹帛上毫不猶豫地寫下了效忠文書。寫完之后,又用匕首劃破手指,印下血手印。
至此,張王兩位族長這才算是終于獲得了鮮卑人的信任,暫時保住了性命。
但處在異族環抱的塞外,身邊又有恨他們入骨的槐頭部首領,張王兩位族長難免惴惴不安。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張王兩位族長拼命討好鮮卑的各位官員首領,又各種在檀石槐面前獻言獻策。
等到劉備和其他三路漢軍匯合,鮮卑祖城被破,柯最部被殲的消息傳到鮮卑王庭后,檀石槐當場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張王兩位族長眼見著機會來了,立刻獻言獻策。
“大王,我等有一計,定可斬殺劉備!”張王兩位族長諂媚地道,“我等到達鮮卑王庭不過三四日。而玄菟郡那邊將一切收拾妥當,確定人員下落,再通過驛館將消息送到漢軍中,至少要比我等慢上十日。如此一來,我們便有了至少五日的操作空間!
張家族長道:“我等裝作從玄菟郡死里逃生,要求劉備帶隊回援。玄菟郡乃是劉備的立身之本,他必定會同意。而我等則跟在劉備軍中,暗中摸清營地布防。等到夜深人靜之時,在關鍵之處放火,讓劉備軍亂作一團。大王再派兵夜襲,必定能斬殺劉備!”
王家族長道:“而且,劉備一旦分兵回援,漢軍的人數便大大減少、實力大大削弱。大王此時再帶精兵襲擊漢營,必能將其大軍一舉殲滅!”
檀石槐一思索,此計果然不錯,便點頭同意,讓張王兩位族長放手去干。
張王兩位族長換上了前幾天的破爛衣服,又故意將頭發弄得亂七八槽,兩個人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向漢軍軍營。一邊走,一邊哭喊道:“劉府君!劉府君!玄菟郡危矣!”
很快,劉備、夏育、田晏、臧旻、南匈奴單于及一干漢軍將領便得知了鮮卑與高句麗練手偷襲玄郡,高句驪城池已破,玄菟郡危在旦夕的消息。
“劉府君,我們兩人冒死跑了出來,就是為了向你報信呀!還望府君早日發兵回援,救玄菟郡的百姓于危亡之中呀!”
張王兩位族長哭得傷心欲絕,幾次被人攙扶起來,又幾次哭倒在地。
劉備將二人安撫了一番后,讓自己的親兵帶兩人下去洗漱歇息,自己則和夏育、田晏、臧是、南匈奴單于及一干漢軍將領商量起來。
“大哥,咱們什么時候回玄菟郡?”最先嚷起來的是張飛。
他雖然也知道劉備和張王兩位族長不太對付,但他打心眼里認為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驕傲的漢人,從來沒有想過張王兩位族長會投靠鮮卑當漢奸,還反過來要謀害他們這群曾經的同胞。
因此,張飛根本沒想過張王兩位族長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一聽自己大哥的立身之地就快被人給攻陷了,張飛急得不得了,當即就表示要帶兵回援。
夏育要沉穩一些,另有一番擔憂:“劉府君與我等一起奉旨討伐鮮卑,如今未得陛下旨意,就擅自歸漢,實在不妥!
張飛都快急死了,當即道:“那我帶著大哥的一千部曲回去!皇帝的旨意里沒有我的名字,也沒有大哥的部曲!
“慢!”孫乾沉吟片刻后,出手攔住了張飛,“玄菟郡危機,張王兩位族長大可以去旁邊的遼東郡和遼東屬國求救。就算因為與鮮卑決戰,遼東郡和遼東屬國已經沒有了可以調動的兵馬,也可以去遼西郡或者右北平郡調兵。何必舍近求遠,到塞外來尋找府君?府君,此事可能有詐!
關羽道:“以玄菟郡安危來使詐,張王兩位族長能得到什么好處?這種想法,未免有些荒謬了。”
是啊,大家雖然過去有些矛盾,但大家都是漢人,都是要在玄菟郡中過日子的,怎么會有人撒這種謊呢?
大家心里都是有道德、有底線的。一時之間,就連提出這個觀點的孫乾都覺得有些荒謬,默默地低下了頭。
更何況,在這個理由之外,關羽、張飛、孫乾等人心中還有另一個擔憂一一如果張王兩位族長說的是真的,而他們又沒有及時回援,那么這一年多他們辛辛苦苦開出的礦藏、建立的工坊、治理的土地,可就全都毀于一旦了!
這樣大的損失,他們實在是難以承受!
下意識的,在場的眾人都望向了劉備,期待著這個危機弱冠的少年給一群人拿主意,期待著他再一次在紛亂的迷霧中找到那個最正確的答案。
隱隱約約的,阿備儼然成為了所有人的首領。
片刻的沉默后,阿備突然開口道:“這張王兩位族長就是在使詐!
面對著大家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阿備解釋道:“你們仔細回想一下?剛剛張王兩位族長雖然渾身臟亂、形容狼狽,但他們腳上的鞋子卻是完好干凈的?若他們真像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是星夜兼程而來,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顯然,兩位族長是先在某個地方安頓洗漱后,換上了干凈的衣物,然后為了來我軍營地,又專門換上了之前的臟衣服。只是,他們匆忙之間只顧著換衣服,卻忘記了換鞋子!
阿備在現代社會時,便學到過一個冷門的知識——如果誰家的孩子走失了,那么父母一定要注意回憶孩子走失時穿的鞋子,可以極大地增加孩子被找回的概率。
一則,鞋子作為踩在人腳下的服飾,體積最小、位置最不顯眼,常常成為人類的關注盲區;二則,人販子為了給孩子進行偽裝,常常會給孩子換衣服、剃頭發,但匆忙之間很難找到尺碼適合的鞋子。
因此,當張王兩位族長痛哭流涕地陳情時,阿備便暗暗地觀察兩人穿的鞋子。這一觀察,果然看出了破綻。
“兩位族長在使詐?他們為什么要這……”張飛的疑問戛然而止。
顯然,他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整個人都驚呆了。
就連想來最遲鈍的張飛都想通了事情的真相,其他人又怎么回想不明白呢?只不過這種事實在是太過骯臟,眾人就連說出口都覺得污穢。
一時之間,營帳中的氣氛壓抑沉重得如同泰山壓頂。
“恥辱。u辱!”田晏拔劍砍向地面,滿臉悲憤,“我們在前線浴血奮戰,他們卻投敵倒戈。如此無恥之徒,真是玷污了大漢血脈!”
夏育安撫好眾人,又轉頭看向劉備:“依劉府君之見,此事該如何辦呢?”
阿備胸有成竹:“很簡單,咱們將計就計!
阿備走到地圖前,開始排兵布陣:“我帶一萬兵馬假裝回援,田校尉則帶一萬人馬悄悄跟在后面。鮮卑人一旦攻擊我的隊伍,田校尉便可現身進攻。我們里應外合,便可吃掉鮮卑的隊伍!
稍一遲疑,阿備又道:“只是,如此一來,營地里的兵士便少了許多。如果鮮卑趁機襲營,夏校尉和臧中郎將就很危險了!
“此事不難。”臧旻大手一揮,道,“我等在營地里多樹旗幟、多挖灶眼,虛張聲勢。撐個三五天等你們回援還是沒問題的!
計劃便這么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阿備便帶著一萬兵馬以及關羽、張飛、孫乾、劉德然、公孫瓚、柳毅等人以及張王兩位族長踏上了回援玄菟郡的路程。
幾天后的晚上,月黑風高、夜深人靜之時,張王兩位族長走出了自己的營帳。
第84章 一計害三賢
“我等奔波流離, 幸而得各位相助,這才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今日我等略備薄酒一席,還請各位賞光。”
張王兩位族長發出邀請的時候, 關羽、張飛、徐國、陳刃、謝馳等人正在營帳里商量軍務。
關羽、張飛聽了后,半點面子也沒給,直接一句“軍務繁忙”便推托離開了。剩下徐國、陳刃、謝馳三人和張王兩位族長面面相覷。
徐國、陳刃、謝馳三人略微猶豫了一下后, 便答應了張王兩位族長的邀約。
徐國、陳刃、謝馳三人是知道劉備的誘敵計劃的, 也明白張王兩位族長可能已經叛變了。但和劉備、關羽、張飛等人不同,徐國、陳刃、謝馳三人與張王兩族一起在玄菟郡共事多年,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在的。
從內心深處來將,他們三人總懷著一點好心、一絲僥幸——萬一劉備的推論錯了呢?萬一張王兩位族長并沒有當漢奸呢?萬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呢?
言由心生。
在之后的酒席上, 徐國說出口的語調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勸慰:“我等大漢子民, 血脈相連, 同氣連枝。如今大戰鮮卑,我等正當擯棄前嫌,勤力同心!
也不知張王兩位族長聽沒聽懂, 反正徐國的話音落下后, 張王兩位族長就長嘆一聲, 滿臉委屈地道:“徐司馬所言,正是我等之心。只是,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比如今夜這場酒席, 我等遍邀軍中諸位將領。但到最后, 只有三位司馬賞光而來?梢, 我等雖然想要勠力同心,卻有人不肯擯棄前嫌呀……”
說著說著, 張王兩位族長反而告起了狀。
公說公有理, 婆說婆有理。徐國、陳刃、謝馳三人夾在中間, 幫誰說話都不太合適,于是只能沉默地喝著手里的酒。
行軍路上生活艱難,也不知道張王兩位族長使的什么手段,居然能弄來一壇上好的米酒。那酒色澤清冽,顏色均勻,聞起來有一股清淺的花香,喝下后又有一絲絲淡淡的甜味,余韻悠長。
酒是好酒,可惜宴不是好宴。徐國、陳刃、謝馳三人也不敢在行軍路上放肆飲酒,幾人都是略略飲過一盞之后便告辭離開。
誰知幾人剛剛站起身,便覺得頭暈目眩、雙腿酸軟,幾乎要站立不住。徐國、陳刃、謝馳三人原本以為是酒的后勁太大,但抬頭一看,卻見同樣喝了酒的張王兩位族長板板正正地站在原地,頓時心里一涼。
“我們喝的酒……有問題……”徐國咬著牙,硬撐著沒有跌倒。
“這可是鮮卑王檀石槐的御酒,又加了草原上獨有的白茄花。就是強壯如戰馬,吃了這花也得昏睡一天一夜。”張家族長咧著嘴,得意地笑著,“被草原上的兩大王者伺候,你們三個還真是好福氣!”
“為……什么……?”
徐國心如刀絞,為了他自己的大意,更為了張王兩位族長的反叛。赤膽忠心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張王兩位族長為什么會叛逃鮮卑?為什么要當漢奸?難道家恨真的比國仇還要重要嗎?
王家族長絲毫不理會徐國的質問,抽出寶劍,直接向著徐國劈去:“徐司馬,我們好歹相處了一場,就讓我來送你上路吧!”
“徐司馬小心!”
一柄環首刀從斜刺里沖出,勉強架開了王家族長的奪命一刀。
“徐司馬快走!”
陳刃雙手握刀,勉強支撐著與張王兩位族長對戰。
“爾等奸賊,納命來!”
陳刃猛地沖出去,對著張王兩位族長一陣劈砍。他沖得極快極猛,刀砍得極利極重,如同一陣旋風般將整個營帳攪得天翻地覆。
一時之間,桌案破碎、燈盞斷裂,張王兩位族長踉蹌著跌倒在地上,身上還受了傷。
但陳刃到底中了藥,身手被削弱了十之八九。沒過多久,猛烈的藥性便讓他頭暈目眩,腳步踉蹌,便被王家族長逮著機會給一劍刺死了。
徐國和謝馳相互攙扶著跑出營帳,卻見四周刀光凜凜,到處都是張王兩位族長的帶刀奴仆。兩人一邊奮力反擊,一邊往主帳的位置移動。他們要去向劉備報告此事,讓他早做防備。
張王兩位族長結果了陳刃后追出來,一見徐國和謝馳的動向,便立刻明白了他們的心思。他們分成兩隊,一隊帶著家奴繼續砍殺徐國、謝馳二人,一隊則直接到軍營中各處去放火,將鮮卑人給引進來。
一時之間,軍營之中火光漫天,人影憧憧,殺聲四起,亂作一團。
眼看著王家族長帶著人追了上來,謝馳大喝一聲,將徐國推遠了一些,自己則舉著環首刀撲向了后面的追兵。他怒目圓瞪,拼著一口氣將一名追兵給砍倒在地,渾身浴血地大喊道:“玄菟謝子駿在此,爾等賣國之賊安敢放肆?!”
一時之間,追兵們都被他的氣勢所懾,不敢上前。
但謝馳到底是飲過白茄酒的,猛烈的藥性很快控制了他的軀體,使他難以為繼。追兵們抓住機會一擁而上,將其亂刀砍死了。
徐國淚流滿面,但依舊沒有停下向前奔跑的腳步。他明白,自己活下去的機會是陳刃和謝馳拿命換來的,他絕對不能回頭讓他們的一番苦心白費!他必須要活下去!他必須要對得起陳刃和謝馳的付出!
可惜,白茄酒的藥性實在是太烈了。徐國不過跑出去十幾步,便噗通一聲跌倒在地。他咬著牙,用膝蓋跪著一點點地向前挪動,但他很快就連這點氣力都沒有了。
王家族長帶著追兵趕了上來,提刀便砍。徐國奮力反抗,但也很快深受重傷,即將死于亂刀之下。
就在徐國絕望之際,一支長矛突然從黑暗中飛出,如黑暗中的銀蛇般一記沖進了王家族長的后心窩。
鮮血四濺之下,王家族長無力地跌倒在了地上。
而王家族長帶來的追兵,則被沖出來的漢軍給很快解決了。
“徐司馬!”張飛急跑過來,一邊抽出丈八蛇矛,一邊將重傷倒地的徐國從地上攙扶起來。
至于沒了氣息的王家族長,張飛嫌他擋路,直接一腳踢到了角落里。
狗漢奸,沒將你千刀萬剮,真是便宜你了!
張飛一邊攙著徐國往劉備所在的中軍帳走去,一邊簡單地解釋了他突然出現的原因。
原來在拒絕了張王兩位族長的邀約后,關羽、張飛左思右想,總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便趕緊跑去報告了劉備。劉備也是當機立斷,一面讓關羽通知各營加強戒備,一面讓張飛帶著一隊人馬來接應徐國、陳刃、謝馳三位司馬。
劉備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惜誰也沒料到張王兩位族長下手居然如此果決狠辣,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便重傷了徐國,還殺了陳刃和謝馳。
阿備先將徐國安頓在自己的營帳中,然后開始專心對付來襲營的鮮卑人。
因為早有準備,整個營地里雖然表面上看著亂,其實亂中有序。
公孫瓚、關羽、柳毅等各帶一路兵馬與鮮卑軍交戰,阿備則穩坐中軍帳中,負責調度指揮。
有漏網的鮮卑軍一路殺到中軍帳下,阿備帶著人馬將其殺退,又命人在中軍帳外圍起一圈馬車,馬車上堆起高高的沙袋,形成防御工事。
鮮卑軍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如同海浪般連綿不絕。劉備軍的防御一處接著一處,如同高山般巋然不動。
雙方纏斗到天明,田晏的人馬終于趕到,從外面向鮮卑人發起了進攻。阿備大喜過望,立刻命人將馬車上的沙袋換成干草,點燃后推向鮮卑軍,擾亂鮮卑軍的陣型,一邊又命人四處大喊:“援兵已到!”
鮮卑人本來想的是搞一波偷襲,輕輕松松拿下漢軍,結果沒想到軟蛋變鐵蛋,打了一晚上都沒打下來。心里本來就很郁悶了,如今又見漢軍援軍已至,自己被包圍,頓時失去戰意,被漢軍殺屁滾尿流、潰不成軍。
戰后一清點,帶出去的三萬鮮卑軍,最后只逃出來了三四千。
槐頭部首領也參加了這次的偷襲戰,見此情形,立刻認定這一切都是張王兩位族長的詭計,和劉備他們商量好了要誘他們出兵還將他們一網打盡。
其他的鮮卑首領聽了,都深以為然,立刻將跟著逃出來的張家族長給揪了出來。
張家族長大呼冤枉,還吵著鬧著要見鮮卑王檀石槐。
槐頭部首領冷哼一聲,譏諷道:“你們既然能背叛生你們養你們的漢,又憑什么不會背叛和你們是異族的鮮卑?”
這話實在是扎心又難以反駁。張家族長突然一下子沒了聲音,大張著嘴,怔怔地跪在原地。
他后悔了,他放著錦衣玉食的張家族長不當,為什么偏要去和劉備作對?為什么偏要去勾結鮮卑、高句麗?為什么偏要去當漢奸?
可惜,他再后悔也沒用了。鮮卑人的大刀已經落下,再舉起時便是他的人頭滾落在地。
另一邊,徐國躺在劉備的營帳中,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他望著劉備,滿心滿眼全是悔恨:“都怪我不聽府君之言,輕信小人,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長鋒和子駿!是我害了他們呀!”
阿備趕緊安慰:“徐司馬不要說這樣的話。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那些可惡的鮮卑人!只要徐司馬趕緊好起來,多多上陣殺敵,陳、謝兩位司馬的在天之靈便可以安慰了!
“上陣殺敵啊……”徐司馬勾起一絲笑意,神思隨即飛遠,似乎自己真的伴隨著阿備的話語又披掛上了戰場。但隨后,他就神色一黯,嘆了口氣,“可惜,我再也不能了……”
徐司馬猛咳了一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慌得一群人趕緊給他拍背順氣。徐司馬猛地抓住劉備的手,神色凄然地道:“府君,我知道我已經不行了。唯有一事,還請府君成全。”
阿備強忍著悲痛,道:“徐司馬請講!
徐司馬道:“我年近半百,膝下只有一子,名榮,字光耀,現在軍中歷練。我去后,還望府君能照顧一二!
隨后,徐司馬又把徐榮召到榻前,殷殷囑托道:“我走后,你要對府君言聽計從,萬不可違逆!”
徐榮少年早就哭成了一個淚人,不住哽咽地點頭。阿備被徐榮的父愛打動,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答應了他的請求。
徐國了卻了一大心事,整個人便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一般,陡然頹喪了下去,陷入了昏迷,最終慢慢地沒了氣息。
至此,三位勇猛非常,堪比關張的郡司馬全部死于非命。
阿備望著徐國逐漸冰冷的尸體,突然深深地意識到,他是真真正正地生活在這個時代,這個時代的所有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包括他自己,都會受傷、會流血,甚至會死亡。
他絕不是小說中自帶不死光環的主角,更不是游戲中可以無限復活的NPC。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沒有了。
陳刃死了,謝馳死了,徐國死了,甚至他也可能會死,張飛也可能會死,關羽也可能會死!
而他,劉備,他不能驕傲、不能自大、不能盲目沖動,他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地行好每一步,謹慎謹慎再謹慎地踏好每一路。只有這樣,他才能達成他的目標,守護好他的同伴。
就在此時,一個小兵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道:“府君,關司馬中箭了!”
阿備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跌倒在地。
云長!
【作者有話說】
注1:白茄花為作者虛構,原型是曼陀羅花注2:徐榮,就是歷史上跟著董卓打敗了曹操、孫堅的那個徐榮。字是作者虛構的。
另,我個人始終覺得,有厚度的歷史小說,就必須得有人物犧牲。秉持著這種想法,從一開始設計了徐國、陳刃、謝馳三人,但真地寫到他們死去的時刻,還是忍不住感到悲傷。
第85章 你倆各論各的
很多年后, 跟著出征塞外的漢軍回憶起來的時候,還會記得那個戰事剛歇的清晨,他們向來料事如神、淡定從容的少年將軍驟然間慌亂了所有陣腳, 帶著十二萬分的恐慌大步向前。
他走得那樣急切,似乎只要慢上一瞬間,便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將被天神收走。
而他, 氣勢洶洶地按劍急行, 只為能從無上的天神開戰,將那最重要的東西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
營帳的簾幕一撩,阿備的人還未進去,聲音便已先一步響徹了整個空間:“云長, 你怎么樣了?”
營帳中有一人轉過身來, 上衣被剝掉了一半, 露出來的結實手臂上包扎著雪白的繃帶。此人不是關羽,又是何人?
阿備一見此情此景,不由地呆住了。那來報信的小兵臉色蒼白、神情慌張, 弄得阿備還以為關羽受到了多么嚴重的瀕死傷。
畢竟, 現代社會就有不少三國愛好者調侃關羽自帶“絕對被箭射中”的技能, 歷史上的鳳雛龐統又是中流矢而死——總的來說,季漢集團里因為中箭而死亡的概率遠大于其他兩個集團。
從中軍帳趕來的一路上, 阿備一路都在搜腸刮肚地想現代外科醫學知識, 從石灰消毒想到羊腸線再到土法青霉素, 只恨自己沒能早點點亮醫學技能點, 不能立刻掏出一大堆抗生素來。
可是現在,營帳中的關羽雖然胳膊受傷, 但整體上情況良好, 活蹦亂跳, 哪里有半點值得慌亂的地方?
雖然關羽安然是件好事,但這烏龍鬧得有點太大了吧?
阿備先是長舒了一口氣,隨后便在心里盤算著要抽時間整頓軍務,加強士兵們的心理素質和語言表達能力,不然時不時地給他來上這一出,不止是可能耽誤軍情,他的心臟也受不了呀!
“府君。”
關羽行過禮后讓開身來,阿備這才看到在他身后的榻上還躺著一個人,渾身浴血、身中數箭、氣若游絲——顯然,比起關羽,這個榻上躺著的人才是更應該被擔心的那一個。
結合著關羽的講述,阿備終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昨天晚上關羽領著一隊人馬阻擊鮮卑軍,混亂之中沖入了鮮卑人的箭陣。眼見著就要被萬箭穿心了,斜刺里突然沖出來一名小將用身體將他牢牢護住。最終,他只有胳膊上中了一箭,而那名小將卻身中數箭、危在旦夕。
那報信的士兵只遠遠地看見關羽和小將都陷在箭陣之中,身上扎了好幾支箭,便以為關羽中箭重傷了,驚慌之下未經求證便慌忙稟告劉備,這才鬧出了這么個烏龍。
至于那位用生命護住了關羽的小將,卻是個誰也沒想到的人——糜芳。
到了玄菟郡后,糜芳見人人有事干、個個有業創,便鬧著自己也要干活做事?墒窃诎溲壑校臃季褪莻十二三歲的小屁孩,用他干活就是在雇傭童工,作為社會注意的接班人怎么可能做出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呢?
于是,阿備大手一揮就將糜芳扔進了郡學,讓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可惜糜芳實在不是個讀書的料,每天一到上學的時候,便唉聲嘆氣、磨磨蹭蹭,每天一到下學后,便圍著阿備抱怨個不停。
不僅如此,每天一到郡學中,糜芳就各種調皮搗蛋,惹得夫子三五天便要跟阿備告一次狀。弄得阿備就像是現代社會的熊孩子倒霉家長似的,三天兩頭地往學校跑,被熊孩子連累著挨班主任的罵。
阿備被糜芳弄得煩不勝煩,只得將他扔進部曲之中。
或許糜芳還真有點子行軍打仗的天賦,對別人來說十分堅苦的軍營生活對他來說卻不算什么。而因為之前被阿備將富家公子的那點嬌氣勁兒給磨沒了之后,糜芳在軍營中更有點如魚得水的感覺。
反正自從阿備將糜芳扔進軍營,糜芳就再也不再他耳邊念叨抱怨,也沒有人跟他投訴告狀。阿備樂的清閑,也就不在管他了。
只是阿備萬萬沒想到,糜芳居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僅憑著自己的本事在軍隊里混成了什長,而且還在危急之中舍命救下了關羽!
看著經過軍醫們全力救治而終于脫離了危險的糜芳,阿備心中感慨萬千。
在平行時空的歷史中,關羽因為糜芳的背叛而戰死沙場;而在此時此刻的時空中,糜芳為了救關羽而幾乎丟掉了性命——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曾經欠下的終究要還?
思及此,阿備心中又忍不住浮現一絲喜悅——既然曾經的欠債已經還清,那么是不是說明歷史的發展有了新的可能性?而有了救命之恩維系的兩人,是不是就再也不會重蹈曾經的覆轍?
關羽體貼將糜芳的被子蓋好,引著劉備走到一旁,輕聲說道:“大哥,近幾年我觀子方性情堅毅、品行純良,想要將我的家傳刀法傳授于他。”
阿備眼睛一亮:“這是好事啊!等我們回了玄菟郡,我給你們舉辦一個盛大的拜師禮,將郡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來做賓客!
關羽羞愧地低下頭,連聲道:“豈敢勞煩大哥。再說了,子方如今于某有救命之恩,某又怎好收他為徒?如果就此立下師徒名分,某在上,子方在下,豈不成了某忘恩負義、占子方便宜?如此,萬萬不可!”
阿備拍了拍關羽的肩,堅決道:“一碼歸一碼。你把他當恩人,他把你當師傅,你倆各論各的。就這么說定了!”
說罷,阿備不等關羽反駁,一溜煙就躥出了營帳。
在如今的東漢時期,師徒之間的名分是很重的。在人們現有的千年認知里,父子相殘的不少,敢殺老師的只有漢景帝一個。甚至可以說,師徒之間的名分比父子更重。
如今既然關羽主動提起了這茬兒,他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用師徒的名分將糜芳牢牢綁定,今后他就再也不用擔心糜芳害死關羽了!
阿備喜滋滋地回到中軍帳中,繼續處理軍務。沒過多久,就有斥候來報,附近發現了一支新的鮮卑部隊,人數大約一萬人。
原來,昨天夜里檀石槐見漢軍的方向火光沖天,便以為張王兩位族長的計謀成了。他到了第二天白天,勝利的消息遲遲沒有傳來,又讓他心生疑慮。
其他鮮卑的首領們紛紛表示要派兵支援,繼續攻打劉備所率領的漢軍,檀石槐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勝利的消息還沒傳回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們失敗了,另一種是雙方陷入了苦戰。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說明劉備那邊的漢軍人數遠遠大于我們所知的!
檀石槐鷹隼一般的目光中透露著看透山川河流的銳利,也閃耀著遠超鮮卑眾人的智慧。他用簡單樸實的語言娓娓道來,不知不覺間便將眾人的心都聚攏到了一起。
“由此可知,漢軍應該是早已看穿了我們的計劃,所以暗中派出了支援。反過來說,劉備那邊的士兵多了,漢軍大營里的士兵就少了。我們何必死磕劉備那支偏師,而放棄漢軍大營呢?”
檀石槐的話瞬間點醒了鮮卑眾位首領,也讓他們瞬間化身成為發現了獵物的狼,露出了兇殘又貪婪的目光。
比起漢軍大營中的物資、財寶,匆匆回援的劉備軍那就只能算個屁!
檀石槐一邊享受著餓狼們的崇拜,一邊敲定了計劃:“素利部領一萬人馬進攻劉備軍,務必將他們拖住。其他人跟著我直接進攻漢軍大營!”
朝陽升起,金色的陽光洋洋灑下。檀石槐站在金光之中,雙臂高舉,以狼王的昂然之姿朗聲高喊道:“鮮卑的兒郎們,跟著我享受盛宴吧!”
敵人的血肉就在前方!
數不盡的金銀財貨就在前方!
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就在前方!
劉備雖然從來沒有見過檀石槐,但最近這幾個月的交手已經讓他對這個對手有了一定的了解——檀石槐,他有著鮮卑人大多都有的狠辣果決,也有著鮮卑人大多沒有的謹慎細致,兼具兇殘和狡黠,如同一匹縱橫山岳的老狼王。
是個十分難對付的敵人。
但劉備也不是吃素的。
斥候的消息一到手,阿備就立刻洞悉了檀石槐的意圖,甚至將他的行軍路線和兵力分配都猜測地清清楚楚。
關羽、張飛、公孫瓚、柳毅等將領聽了,一邊在心中感慨劉備的聰慧過人,一邊又十分憂心大營那邊的情況。
柳毅提議道:“既然如此,咱們不如趁著鮮卑的援軍未到,先行拔營。繞開鮮卑援軍,直接回援大營吧!
公孫瓚立刻反對:“若是鮮卑援軍從后方追擊我們怎么辦?不如先打掉這股援軍,再回援大營。如此,方無后顧之憂。”
張飛道:“大營危機,此時正是分秒必爭之時。若是和鮮卑援軍交戰,一時半會兒難分勝負,誤了回援大營的時機,豈不是因小失大?”
關羽道:“不先吃掉這股援軍,我們的軍隊便有傾覆的危險。到時候還拿什么去救大營?”
柳毅道:“我們現在直接跑回去,都不一定趕得及救大營。哪里還有時間去和鮮卑援兵交戰?”
幾人爭執不下,不由地轉頭去看劉備。那個青蔥少年站在巨型的地圖前,削瘦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單薄,但卻實實在在地給予了眾人泰山般的安全感。
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只要他做了決定,那么一切都會順利解決。
“我們要支援大營,但不用真的回去。我們要和檀石槐打一仗,但不用真的刀兵相見!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阿備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雖然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詞都那樣地矛盾,但卻奇異地叫人信服。
“我們,要攻心!
第86章 戳心窩子
素利部首領帶著一萬兵馬向著劉備軍方向趕去。很快, 他們就在半路上遇到了槐頭部及其他鮮卑首領率領的殘兵。
槐頭部和其他鮮卑首領被劉備軍打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如今驟然見了兵甲齊整的鮮卑軍,就像在外受了他人欺負的小孩子突然見到了自己家長, 一邊內心激動熱淚盈眶,一邊叫嚷著要打回去叫劉備好看。
“不看急!彼乩渴最I按下蠹蠢欲動的鮮卑軍,“大王的安排是讓我們拖住劉備軍。我們先繼續前行, 收攏殘兵, 再做打算。”
于是一行人又繼續向前走,一路上遇見了不少殘兵,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
不過哪怕是殘兵,也自有他們的用處。鮮卑軍就從殘兵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反推出了劉備軍的部分行動路線。
這不, 又有一支殘兵宣稱有重要軍情稟告, 還得到了素利部首領的親自接見。
“你確定,劉備軍正在集結大軍向北行軍?”
素利部首領看看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年輕人,雖然滿面風霜, 但依舊掩蓋不了那雙明亮眼眸的風采。再加上他口齒清晰、頭腦靈活, 素利部首領相信只要稍加培養, 這個年輕人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年輕人點了點頭,正要開口, 一個大咧咧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鳖^部首領穿過護衛, 催著馬一路小跑到素利部首領跟前, 眼睛一瞥, 突然咦了一聲,皺起眉頭:“我好像在哪里過你……”
槐頭部首領忽然睜大了眼睛, 大喊道:“你是劉……!”
話音未落, 槐頭部首領便被當胸一劍刺死。偽裝成鮮卑殘兵的阿備手下不停, 又緊接著刺死了近在咫尺的素利部首領。而劉備身后也進行了偽裝的關羽張飛也跟著抽出刀劍,對著面前的鮮卑人一陣砍殺。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等到周圍的鮮卑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的高層領導已經幾乎全軍覆沒了!
阿備將一條紅巾栓到頭上,然后猛吹哨子。霎時間,此起彼伏的哨聲從四面八方響應而來,還有烽火黑煙乘風而起。鮮卑援兵這才發現,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包圍了!
一時之間,鮮卑援兵根本無心應戰,只想看快點逃命。少數人組織起來,逆流而上,想要反攻回去,也很快就被殲滅了。
這邊,阿備領著漢軍浴血奮戰。另一邊,柳毅帶著兩千人馬一路向著漢軍大營飛馳而去。
按照阿備事先的安排,柳毅帶領的先鋒部隊每隔十里便點起一堆烽火。
于是,蒼茫遼闊的草原上,一簇簇黑煙沖天而起,即使隔看上百里依然能看到它們的身影,看到它們不斷前進的步伐。、原本已經戰得筋疲力盡的夏育和臧旻頓時精神一振。
他們下令全軍擂起戰鼓,高聲喊道:“援兵將到!援兵將到!”
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就如同被拋入油鍋的火苗一般,迅速地點燃到了漢軍大營中的每一個人的心。
原本絕望崩潰的漢軍迅速地重振了旗鼓,齊心協力,將一波又一波進攻的鮮卑軍給打了回去。
眼見著馬上就要吃到嘴里的鴨子,如今拍拍翅膀就要飛走了,檀石槐恨得牙癢癢。
但他是草原上最狡猾最謹慎的獵人,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身后那步步緊逼的烽火狼煙,象征看即將到來的漢軍援兵,以及可能出現的失敗,讓他面對自己唾手可得的獵物時也出現了猶豫。
如果漢軍援兵真的跟著烽火來了,那么他們這邊的鮮卑主力就會被前后夾擊,即使不被全殲也會被重創。
之前的幾次敗仗都是偏師,主帥也不是他自己,敗了影響也不大。但這次的部隊是他的鮮卑主力,主帥又是他自己,一旦戰敗,他身為王的聲譽便會遭到重創,統治也可能會被動搖。
冒險的代價實在太大,他賭不起。
如果烽火只是虛晃一槍,漢軍援兵的大部隊并沒有跟著來,那也并不意味著他們就一定能拿下漢軍大營。
畢竟,大營中的漢軍已經看到了烽火,他們堅信援兵即將到來。
士氣高漲的精銳漢軍并不是可以被輕易殲滅的對象。而一旦戰斗時間被拖長,那沒有隨烽火趕來的漢軍援兵也會真地趕來的。
到那時,他們鮮卑軍便又陷入了被前后夾擊的險境。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檀石槐最終沉痛地下令撤軍。
檀石槐的這番思索和考量不可謂不全面老辣,已經達到了當世名將的水平了。
可惜,他的對手是劉備。
阿備早就將他的這番所思所想統統考慮到了,并以此制定了這番“烽火退敵兵”的計謀,攻的就是他檀石槐的心,戳的就是他檀石槐的心窩子。
隨看鮮卑主力越撤越遠,檀石槐回頭遠望那越來越小的漢軍大營,不甘和憤怒不斷地沖撞著他的內心,使他必須緊緊攥住手里的韁繩直到手背冒起青筋,才能勉強將那股撕碎一切的殺意勉強壓下。
劉備。
檀石槐默默地念叨著這個名字。
極輕巧的兩個字,舌頭一伸一收便能全部念盡,但那沉重的余韻卻能壓得人王天三夜都喘不過氣來。
這個最開始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弱冠少年,卻打敗了他最多的部下,甚至逼得他親自撤兵,給他鮮卑王的光芒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面紗。
為了最后的勝利,為了鮮卑的未來,為了他身為王的榮耀,他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個劉備!
于是,在回到鮮卑王庭之后,檀石槐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轉移王庭。
一個優秀的獵手,一定會把自己的老窩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如今鮮卑與漢軍已經交戰近兩個月,附近的草原早已被漢軍摸熟。如果還將王庭放在原來的地方,很有可能被漢軍給偷襲了。
本來,漢軍出塞打鮮卑,鮮卑占的就是敵在明我在暗,敵迷路我清醒的地理優勢。如今戰況逐漸焦灼,這種優勢更是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對鮮卑人來說,轉移王庭就相當于漢人遷都。但鮮卑人本來就是游牧民族,定期遷徙,王庭也不例外,所以如今臨時轉移起來也毫不費力。只要照顧好牛羊牲畜,帶上帳篷物資,再將一些無用的細軟物件焚燒毀掉便可。
而在王庭轉移之后,檀石槐緊接著下了第二道命令——進攻漢軍!
由此,大漢與鮮卑的正面決戰正式開啟!
這一戰,你來我往打得激烈非常,雙方都是莽足了勁兒想要一舉殲滅對方。但從結果上來看,雙方各有勝負,誰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鮮卑人是沒想到漢軍居然如此堅韌,雖然屢屢被襲擊、被沖殺,依舊能一次又一次地組織起來,打出強有力的反擊。
漢軍是沒想到鮮卑人居然如此狡猾,總是一小股一小股地突然沖出來,打一陣就跑,根本不和你正面決戰。
如此拖拖拉拉地又打了近一個月,打得漢軍這邊心煩意亂。斥候像撒豆子一般撒出去,卻也如泥牛入海無消息,怎么也找不到鮮卑王庭的確切位置。
……
大漢與鮮卑交戰,兩國之間的貿易往來卻并沒有完全終止。
或者更準確地說,明面上的貿易早就已經被官方禁止了,但私底下的貿易卻屢禁不止。
沒辦法,商人重利,“戰爭財”向來更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哪個商人能拒絕讓自己一夜暴富的機會呢?
因此即使明知道風險極高,知道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一點錯漏就有可能丟掉性命,依然擋不住有源源不斷的商人偷偷地干這個。
此時,遼闊無邊的草原上,一支小小的商隊正在緩緩前行,如同一只在碧綠樹葉上慢慢爬行的毛毛蟲。
突然,不遠處的小山包后沖出一隊鮮卑人,舉著長矛將商隊給團團圍住了。
“站住!你們是什么人?車上載的是什么?”鮮卑人圍著商隊打轉,七嘴八舌地質問著。
商隊的頭領顯然早就經歷過多次這樣的場合了,不慌不忙地站出來,熟練地用鮮卑話答道:“這些都是檀石槐大王要的兵器和糧草。幾位頭領請帶我們去王庭交貨吧!
鮮卑人驗明了商隊的信物和身份,這才收起了武器:“我們可以帶你們過去,但你們必須把眼睛都蒙上!
“沒問題!沒問題!我們都做過好幾次買賣了,知道規矩的!鄙剃狀^領麻利地將一根布條拴在自己的眼睛上。末了,還不忘轉過頭來讓鮮卑人檢查自己拴得牢不牢。
商隊里的其他成員見狀,也都跟著照做。
鮮卑人見萬無一失了,這才領著這支商隊向新王庭進發。
但那些鮮卑人不知道的是,這支商隊的真正的頭領并不是剛才說話的那個人,而是另有其人。那個人名叫劉德然,正偽裝成一名不起眼的小仆從藏在隊伍里。
在劉德然的腰上,掛著一個剪開了一道小口的香囊,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顆小小的香珠從裂口處悄聲滾落在地。那香珠的味道極淡,人不湊近了聞根本聞不到,但被專門訓練了的獵犬則能輕易分辨出來。
而那種被專門訓練了的獵犬,此時就在劉備的身邊。
第87章 決戰鮮卑
《三國志·先主傳》云:先主不甚樂讀書, 喜狗馬、音樂、美衣服。
阿備一早就得到了御賜的黃沙馬,自然也不能少了劉先主最喜愛的狗狗。
到了玄菟郡后,阿備便尋了幾條體格健壯、性情忠誠、聰明伶俐的獵犬, 精心教養訓練。出塞的時候,阿備也帶了一條在身邊。
如今,正到了狗狗大展神威的時候了!
狗狗非常爭氣, 一路都在低著腦袋認真嗅, 嗅到了之后就用兩只爪子交替著刨土,一刨一個準兒,一刨一個準兒。
漢軍這邊的斥候一路跟著狗狗往前走,就在大家以為即將找到鮮卑王庭的時候, 狗狗的腳步卻突然停下來了。
“怎么回事?”斥候捧著狗狗的腦袋, 疑惑地檢查著它的嘴巴和爪子, “是哪里不舒服嗎?還是鼻子不靈聞不到了!
狗狗的耳朵一豎,搖著腦袋掙脫了斥候的掌控,轉頭一口咬在了斥候的手掌上。
狗狗是經過專門訓練的, 并沒有把斥候的手咬出血來, 只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壓印, 但它的想法卻由此表達得明明白白:我沒生。∥冶亲屿`得很!我沒出錯,就是沒有香珠了!
劉德然緩緩走上前來, 也表達了贊同:“不, 就是這里!
他一邊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一邊道:“鮮卑人并沒有直接將我們帶去王庭, 而是走到這里就把我們都趕走了!
鮮卑檀石槐竟然狡猾至此!
通過商隊找到王庭的辦法失敗了,漢軍這邊只好又恢復傳統的斥候尋找。不過好在, 劉德然的香珠幫助漢軍縮小了搜查范圍, 相信要不了多久, 鮮卑王庭就能被找到的。
聽了劉德然的匯報后,阿備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他拉過一旁的竹簡,準備繼續處理軍務。突然,一個小兵興沖沖地跑進營帳,喜氣洋洋地道:“稟府君,鮮卑王庭找到了!”
阿備和劉德然不由地愣在了當場——知道鮮卑王庭就快被找到了,但也沒想到能這么快!
能這么快找到鮮卑王庭的確切位置,不得不說是有一點運氣的成分在的。這一天,一支斥候小隊照例進行搜尋,突然在路邊的草叢中發現了一堆被燒剩了的垃圾。
顯然,之前有人在這里燒東西,燒到一半就不耐煩地離開了。而失去了看護的火堆,并沒有將東西全部燒成灰燼,而是自己慢慢地熄滅了,于是留下一堆半毀不毀的垃圾。
茫茫草原上出現這樣的灰堆也是常事,斥候們照例去檢查了一下,卻發現里面居然有一塊帛布殘片,那殘片上還有字!
“這都寫的是什么。俊蹦浅夂虿蛔R字,看著帛書上一個個板板正正的方塊字就腦袋大,眉頭皺得都能夾死一只蒼蠅。
另一個斥候頓時咧著嘴嘲笑起來:“平時讓你好好學習你不學,現在抓瞎了吧?讓我看看,我可是專門上過扶桑先生的識字課堂的,認得的字可多了!”
另一個斥候拿過殘帛細細看了起來。他剛才的話十分有八分是在吹牛,不過有兩分還是實話——他的確上過劉苗的軍營識字小課堂,也跟著認了幾個字。
現在,殘帛上的字他大多都不認識,但其中有一個字他卻恰好識得:“……槐……”
兩位斥候俱是心中一凜:“檀石槐!”
一股巨大的狂喜霎時間涌上兩位斥候的心頭——鮮卑王檀石槐的王庭就在附近!
阿備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初無意間開設的軍營識字小課堂,居然這么快地以這種預料不到的方式給了自己這么大的回報。他下令重賞了兩位斥候,然后立刻和其他幾位將領一起帶兵攻向鮮卑王庭。
大決戰,就此開始了!
當漢軍的箭弩射中營帳時,檀石槐都懵了——這群漢軍究竟是怎么找到自己的王庭的?難道他們用了什么鬼神之術嗎?
被嚇得心驚膽戰的檀石槐騎在馬上眺望,只見五顏六色的一片旗幟中,黑底紅字的劉字旗赫然在立,如同一只盤旋的巨龍飛撲而來。
劉備!
又是劉備!
這個該死的劉備打掉了他五萬兵馬,讓他王者的臉面打碎一地,如今居然又沖到了他的王庭之前。既然如此,他就絕對不會輕易再放過他!
“鮮卑的兒郎們!”檀石槐騎著馬在鮮卑軍前逡巡,“今日一戰,事關存亡,不死不休!”
他勒住韁繩,狠力一抽馬鞭,如同一支利箭般沖了出去,粗獷的聲音響徹天地:“殺呀!”
“殺呀!!”
“殺呀。!”
“殺呀。。!”
漢軍和鮮卑的部隊如同兩顆急速飛行的西瓜般“砰”地撞在了一起,迸發出刺眼奪目的鮮紅。隨后,便是鮮紅的不可抑制的蔓延。
正面的戰場上陷入了焦灼,雙方各自的將領便帶著部隊嘗試從側翼進攻,然后雙方又在側翼上碰了個正著。于是,側翼的偷襲又很快演變成另一個正面戰場。
到處都是激烈的打斗,到處都是慘烈的廝殺。
天地也隨之助興,狂烈的風暴驟然而起,卷起了無數黃色的沙塵、綠色的草屑,吹得人要幾乎睜不開眼睛。
在如此的環境之下,技巧什么的都已經不重要了,拼的就是一個砍人的勇猛!
這一戰,從日懸中天一直打到晚霞西落,渾身浴血的漢軍終于如同一個逐漸收緊的拳頭,將鮮卑的本部兵馬一點點擠壓、碾碎。而就在漢軍即將大獲全勝的時候,一支鮮卑兵馬突然猶如利劍一般刺破了漢軍的包圍圈,緊接著又如同一只飛鳥一般投入了不遠處的密林之中,消失不見了。
“不好!”一直緊盯著戰場的阿備立刻認出了那支鮮卑兵馬的領頭人,“是檀石槐!”
之前夏育和臧旻在大營堅守的時候,和檀石槐打過照面。戰斗結束后,他們立刻命人將檀石槐的畫像畫出來,通傳漢軍各營。因此,阿備雖然沒有和檀石槐面對面的見過,但對他的面孔并不陌生。
如今檀石槐率親衛兵突圍,阿備立刻認了出來。
“追!”
阿備沒有絲毫猶豫,當即點出兩百親兵,帶著關羽、張飛一路追去。
他們這次聲勢浩大的出塞,為的就是徹底殲滅鮮卑的有生力量,打斷鮮卑的國運,徹底解決大漢北部邊境的危機。
檀石槐乃是當世人杰。只要他人還活著,哪怕身邊沒有一兵一卒,也能迅速地拉出一支上萬人的隊伍來。
因此,如果放任檀石槐逃走,那無異于放虎歸山,他們這次出塞耗費的諸多糧草、消耗的諸多錢財、犧牲的諸多將士就全都白費了!
必須得追上檀石槐!
必須得殺了檀石槐!
面對生命危險的生物,總是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檀石槐知道后面有追兵,一邊逃命一邊阻擊,一刻不停地跑了三天三夜。
但阿備也會因為艱難困苦就輕易放棄的人。他的目光始終牢牢地盯著檀石槐。檀石槐逃了三天三夜,他就帶人追了三天三夜。
終于,張飛有些受不了了:“大哥,要不然算了吧?馬都快要累死了。”
阿備停下馬,環顧四周,果然看見眾人身下的馬匹各個疲憊不堪、口吐白沫,一副搖搖欲墜將要倒地的模樣。
但阿備沒有絲毫想要放棄的念頭:“為國家除賊,何惜一匹馬?繼續追!”
這一追,又是三天三夜。
這一次,一向無條件支持劉備的關羽也開了口:“大哥,將士們都快不行了。不能再追下去了!
阿備帶著人剛出來的時候,兵士一共有兩百。經過這六天六夜不眠不休的追擊,幾乎有一半的人因為各種傷病意外而掉隊。勉強沒有掉隊的一百來人,也各個面容憔悴、傷痛纏身。
即便是阿備自己,身上也多處了好幾處傷口,一雙手臂更是因為長時間保持握緊韁繩的動作而變得僵硬麻木,幾乎再也動彈不了了。
“將士們!”阿備撥轉馬頭,將心中的烈焰用語言噴發而出,“你們好好想一想,我們是追擊的人,就連我們都快要受不了了,那被追的人能受得了嗎?他肯定受不了!”
“如今,檀石槐就在前面,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那是檀石槐嗎?不,那是你們的軍功,你們的爵位,你們未來的前程!”
“將士們!”阿備昂起頭,斬釘截鐵地道,“加官進爵,封妻蔭子,就在今日!”
阿備將韁繩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徹底放棄了麻木的雙手,只用肩膀的力量來控制馬匹。他回身看著后面的親兵們,高聲道:“不想走的,就留在原地。想要奔個前程的,就跟我來!”
說罷,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主將尚且如此勇猛熱血,小兵們又豈能退縮?親兵們胸中的熱血被阿備的一番話激得洶涌翻滾,他們紛紛大吼一聲,也跟著縱馬而去。
一百多個親兵,無一留下,全都跟了上去。
這一次,他們終于追上了檀石槐。
正如阿備所說的那樣,此時的檀石槐早已是強弩之末。他甚至連馬也丟了,只能在親衛的攙扶下勉強奔跑。
而在被劉備帶兵包圍之后,這位窮途末路的鮮卑之王出乎意料地恢復了平靜,狼狽的身軀竟也挺直了脊背,展現了一絲昔日王者的風采。
“劉、備!
看著眼前面容稚嫩的少年,檀石槐再次念叨出了那個名字,一字一頓,字字帶血。
還是那極輕巧的兩個字,舌頭一伸一收便能全部念盡,但那沉重的余韻卻已如泰山般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他最開始不放在眼里的弱冠少年,這個將他鮮卑王的榮耀撕扯打碎的恥辱仇敵,這個他一心想要親手殺掉的漢軍將領,如今卻站在他的面前,帶著人馬將他逼入了絕境。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或許也將是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
很顯然,他親手殺掉劉備的誓言注定無法實現了。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他依然是草原上最強大的獵手,是鮮卑的王!他至死,也要保持王的榮耀!
檀石槐一把推開攙扶著自己的親衛,抽出彎刀,邁開弓步,做出了一個殺氣騰騰的起式。
他最后一次高聲喊道:“鮮卑的兒郎們,殺呀!”
看著沖向自己的檀石槐,阿備也大吼一聲,躍馬舉劍而出!
第88章 被改寫的命運
時值深秋, 北境蕭瑟,漫天的黃沙枯草讓人一見便忍不住心生悲戚。但此時的遼西太守趙苞趙威豪見了,卻只覺得這漫天的黃沙是無比的遼闊壯美, 這遍地的枯草更是有著一種別有的可愛。
原因無他,只因為趙苞常年來的心愿即將達成,那快樂的情緒如同彩色的顏料一般, 將他身邊的一切都染成了美麗的色彩。
趙苞本來是甘陵郡東武城人, 經過多年的摸爬滾打,終于當上了遼西郡太守,成為了品秩兩千石的高官。在遼西郡站穩腳跟之后,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留在家鄉的母親和妻子接過來, 讓她們好好地享享福!
“從前, 我不在家, 家里又貧寒,讓你們受了那么多的苦。現在我終于發達了,我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每天錦衣玉食、無憂無慮……”
趙苞站在城樓上, 向著遠方眺望。自從派人去老家接母親和妻子后, 趙苞每天都會來城樓上望一望,盼望著能早日見到她們。
每到此時, 他都會在心中默默地將之后要為母親和妻子采買的東西再盤算一遍, 從喝的蜜水到穿的錦緞, 從坐的軟墊到插的發簪……生怕漏掉了什么, 讓母親和妻子過得有哪怕一點點不舒服。
突然,趙苞發現天邊煙塵滾滾, 似乎有大軍前來。他趕忙派斥候前去探查, 回報的信息是鮮卑大軍來犯。
趙苞心中疑惑:聽說陛下已經派出三路大軍北上出塞, 去尋鮮卑人決戰。今年應該不會再有鮮卑人南下劫掠了才對呀?怎么突然又冒出了這么多的鮮卑人?
難道……是我漢軍戰敗了?
趙苞趕緊搖了搖頭,將那不祥的假設拋之腦后,手下一刻不停,立刻點出兩萬步騎與鮮卑大軍對陣。
誰知,對面的鮮卑軍半點不怕,其頭領甚至當眾哈哈大笑起來:“趙太守,你看看這是誰?”
一輛小小的檻車被推了出來,一名老婦跪坐其中,花白的頭發亂蓬蓬地罩在頭上,蒼老的臉龐上滿是臟污和塵土。
趙苞霎時間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呆立在了原地——那老婦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母親!
很顯然,他的母親和妻子是在前來遼西郡的半路上被鮮卑人給劫持了。
而如今,這檻車中只有他的母親一個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派去接人的仆從都不在,那么只有一種可能性——他們都早已不在人世了!
“母親!”
想到那可能的家庭慘劇,趙苞悲憤不已,忍不住大呼起來。聲音嘶啞凄厲,仿佛是杜鵑啼血。
即使兩軍相隔遙遠,趙母還是一下子就聽到了兒子的呼喚。她猛地撲到了欄桿上,瞇著眼睛,想要努力地看清對面的兒子。慘白皸裂的嘴唇一張一合,氣若游絲地呼喊著:“威兒……威兒……”
趙苞的悲劇顯然成了鮮卑人的養料。他們就像是心理扭曲的獵手,好整以暇地享受著獵物的無妄掙扎。
那鮮卑首領高興得眉毛都楊起來了。他昂著腦袋,得意洋洋得道:“趙太守,怎么樣,你到底是要你身后的這座陽樂城,還是要你面前的這個母親?”
對面的趙苞沒有答話,但此時越是沉默,趙苞的內心便越是痛苦和掙扎。
鮮卑首領心里早就樂開了花,面上卻還假裝一副“為你好”的模樣,語重心長地勸道:“趙太守,你身后的陽樂城,說到底是那劉家天子的。而且就算這次城破了,要不了幾年,很快就能重建好?墒沁@個母親卻是你自己的母親,而且天地之間只此一個,沒了就徹底沒了——你可要想好怎么選啊!”
趙苞哇地嘔出一大口血來,慌得眾人趕緊過來攙扶。但趙苞卻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停止了背脊,獨自一人走出陣列,高聲道:“母親,您含辛茹苦地將我養育成人,數十年來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兒子現在好不容易當了個官,原本想著終于能夠朝夕奉養您,讓您過上幾天好日子。結果沒想到,兒子的一時私心,卻為你招來如此大禍,使你陷入這樣的險境。兒子,實在是大罪呀!”
趙苞淚流滿面,哽咽著道:“過去,我是您的兒子;現在,我是陛下的臣子。為了大義,我不能只顧念私情,毀棄忠節。只能拼死一戰,來彌補我的罪過了!”
原本虛弱的趙母,此時也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緊緊地抓著欄桿,高聲喊道:“威豪呀!各人生死有命,你怎么能為了顧及我而虧損了忠義?過去王陵的母親在漢使面前自刎,以鞏固王陵歸漢的意志。今日,我便如同王陵的母親!威豪,你只管好好做!”
鮮卑首領大怒,一鞭子抽到了趙母的臉上。但一切都已經來不急了,趙苞已經下令進攻。兩萬戰士在如洪水般洶涌而來,很快就將他這股鮮卑軍給打敗了。
戰后,趙苞終于見到了他的母親。記憶中,那個總是帶著溫暖笑靨的母親,那個總是語出關懷的母親,如今僵硬地躺在木板上,冷冰冰的,再也不會笑,不會動,不會關心地摸他衣擺的厚度了。
他再也沒有母親了。
趙苞大哭了一場,強撐著辦完了母親的喪事。待一切完畢后,趙苞跪在母親的墳前,大哭道:“我食朝廷俸祿卻逃避災難,是不忠;害死了母親來保全忠義,是不孝。如此,我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人世?”
趙苞心如刀絞,狂吐出數升鮮血,眼前一黑,暈倒在了墓碑前,霎時間便沒了氣息。
“母親!”
趙苞大吼一聲,猛地從榻上坐了起來。他喘著粗氣,神思恍惚,直到背上的冷汗漸漸凝結蒸發,被夜晚的冷風激得一哆嗦,這才從那可怖的景象中回過神來。
原來是噩夢啊……
可是,那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噩夢嗎?
那樣身臨其境的畫面,那樣邏輯通順的情節,那樣刻骨銘心的痛苦……無論哪一樣,都不是普通的夢境能夠達到的。
但如果,那真的不只是個普通的噩夢,又會是什么呢?難道會是上天提前給予他的某種預示嗎?
夢中母親慘死的場景再次浮現在腦海中,趙苞趕緊將剛剛升起的念頭全部掐斷——如果他的未來注定發生這樣的慘劇,那么他寧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個普通的噩夢。
此后的一日又一日,趙苞每一日都會站上城樓,眺望遠方,等待著母親和妻子的出現。
曾經的噩夢依舊糾纏著他,讓他終日惴惴不安。于是他開始在每一處微小的細節中仔細尋找與噩夢不同的地方,以此來證明夢只是夢,而不是什么所謂未來的預示。
比如,現在的北境正值盛夏,草木茂盛,和夢中深秋蕭瑟的情景一點也不同……
比如,陛下派出討伐鮮卑的大軍一共是四路,多了一路由玄菟郡太守劉備率領的隊伍,和夢中的三路大軍討伐鮮卑的情況也不一樣……
比如,最近雖然也不時有小股的鮮卑隊伍南下劫掠,但頻率和規模與往年相比都低了很多,和夢中的情況也不一樣……
比如……
趙苞一遍又一遍不住地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有這么多不同之處,足以證明那個夢只是虛無。夢中的場景絕對不會再現的!
突然,趙苞發現天邊煙塵滾滾,似乎有大軍前來來——那景象和夢中幾乎一模一樣!
趙苞心中一涼,幾乎當時就要跌倒在地。他緊緊地抓住冰冷的城墻,強撐著喊道:“斥候何在?快去探查!”
之后的一個時辰,是趙苞這輩子經歷過的最漫長的一個時辰。在噩夢中母親身死的場景第九百九十九遍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在他的心被第九百九十九遍碾碎后,斥候終于帶回了對面大軍的消息。
“是之前討伐鮮卑的四路大軍凱旋回朝了!”
不是鮮卑大軍!又一個和夢中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趙苞頓時一喜,只覺得心情舒爽了許多,于是立刻振奮地點出官吏、兵馬,備好糧草,親自出城迎接這支凱旋的漢軍隊伍。
“多謝趙府君好意。”雙方見禮后,劉備道,“我等有一人正想引你一見。”
然后,趙苞便看見自己的妻子攙扶著母親款款而出,他的兩個孩子乖巧地跟在大人身后,再后面一點則站著他派去家鄉接人的仆從。
“威豪!币轮R、面色紅潤的趙母一把拉住兒子的手,解釋道,“我等前幾日在路上巧遇了回朝的漢軍。劉府君好意,不僅允許我們相隨而行,還頗為照顧!
“母親……”趙苞緊緊的抓著趙母的手,喜極而泣,隨后又撩起衣擺,直接下拜,“劉府君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他人都覺得趙苞小題大做,但只有趙苞自己心里清楚,再見到活生生的母親時他的內心是多么的歡喜。
終于,糾纏他多日的噩夢轟然而散!他再也不用被那玄之又玄的命運折磨,再也不用擔心親人的逝去!
就在幾人閑聊之時,趙苞身后的隊伍里突然跑出來一位年輕的女郎,一邊撩開帷帽的輕紗,一邊脆生生地叫道:“夫君!”
眾人看去,只見那女郎生的柳眉櫻唇、杏眼桃腮,十分美麗。劉備這邊的諸位將領都不住地在心中驚嘆,但因為他們都不曾見過這個位女郎,因此不敢答話。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突然從劉備這邊的隊伍中沖了出來,一把握住美麗女郎的手,深情地喚道:“夫人!”
眾人定睛一看——那人影不是公孫瓚又是何人?
頓時,劉備等眾將心中又酸又澀——公孫瓚自己長得帥就算了,夫人還這么漂亮,兩個人的感情還這么好,真是好事都被他一個人給占光了!老天爺真偏心!
被問及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遼西郡,侯夫人答道:“家父去世,我回家奔喪,路經遼西時遇到了鮮卑歹人,幸好得趙府君相救,這才能與夫君團聚!
公孫瓚于是又趕緊向趙苞道謝,趙苞才得了公孫瓚的恩惠,哪里敢受這個謝?連忙道:“都是因為各位將軍剿滅了鮮卑大部,讓我等邊境郡縣壓力驟減,這才能將剩余的小股鮮卑人驅逐。夫人獲救,并非趙某一人的功勞!”
兩個人你謝過來我謝過去,相互推辭,倒叫大家都笑作了一團。
阿備站在后面,看著與公孫瓚相擁的候夫人,忍不住想到:歷史上公孫瓚對塞外胡人有著異乎尋常的恨意,是否正是因為他深愛的妻子曾因此遭受不幸?
如今,歷史上漢朝對鮮卑的大敗,被改寫成了大勝,公孫瓚夫人的命運因此改變,那是否有更多人的命運也將因此而改變?
阿備遠望南方,望那蒼茫的天地,望那巍峨的城池,望那千千萬萬渺小普通卻又堅韌偉大的凡人。
同時,也望著被歷史洪流裹挾的自己。
眾人被改寫后的命運,又將走向何方呢?
【作者有話說】
注1:趙苞夢中的遭遇出自《后漢書·獨行列傳》,除了時間是作者自己設定的,其他的情節基本都是史實。今天這一章也算是完成了讀者“1045萬”的心愿了吧!比心。
注2:關于公孫瓚妻子侯夫人的所有情節,除了這個“侯”姓,其他全是作者自己的設定和猜想。
第89章 大勝回朝
漢軍凱旋的消息傳回雒陽后, 漢靈帝劉宏的眼睛都要笑瞇了。
為了打好這一仗,漢朝的犧牲不可謂不大。
那五銖錢花得像流水一樣,劉宏少不容易才鼓了幾天的腰包三下兩下就癟了個干勁。到最后, 錢袋子不僅被掏了個干凈,還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四路大軍出征,光是騎兵部隊就有四萬, 還有征夫勞役十萬, 戰馬十二萬,牛驢車輛等輜重無數。
打到最后,雖然漢軍得勝了,但也直接損失了接近兩萬的士兵, 六萬多匹戰馬, 間接的損失更是不可計數。
漢軍在前線打仗的每一天, 漢靈帝劉宏只要一看到呈上來賬冊子,都會體會一遍心如刀絞的感覺。絞完了,劉宏還不能有任何抱怨, 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盤算著怎么樣把褲腰帶給縮短一點, 讓自己可以堅持得更久一點。
現在好了, 戰爭終于結束了,而且是漢軍大勝!
這一仗, 不但漢軍俘虜和斬殺了鮮卑人近十萬, 而且還攻破了鮮卑王庭, 將鮮卑王庭上百年的積累一攬而盡!這其中, 包括但不限于繳獲牛羊六百余萬頭,戰馬四十余萬匹, 其他什么皮草布帛、金銀珠寶更是數不勝數。
而且!鮮卑王檀石槐的腦袋還被帶回來了!
至此, 鮮卑不僅實力大損, 而且群龍無首,肉眼可見地未來幾十年都不會再形成氣候。如果漢朝在剩余的鮮卑各部之間縱橫游說、操作得當,像匈奴一樣將鮮卑徹底收服也是很有可能的。
對于大漢王朝來說,這一仗一掃大漢數十年來面對北境鮮卑的頹勢,打出了邊境安全,打出了王朝威嚴!
對于劉宏本人來說,這一仗徹底奠定了他在朝中國中的威嚴權勢,幫助他收回了軍權、財權,極大地鞏固了皇權!
總之,這一仗里里外外是勝了又勝,贏了又贏!
漢靈帝劉宏臉上樂開了花。他第一時間去到了宗廟里,將這一好消息告訴了列祖列宗。
“謝祖宗保佑,降下福星劉備,使得鮮卑退卻,檀石槐梟首。”劉宏鄭重地叩首于地,“愿祖宗繼續保佑子孫,使大漢復興、帝業永續!”
這一刻,劉宏的心中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希冀!
他心中的大志,終于有機會從此實現了!
為了迎接得勝歸來的將士們,劉宏下旨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那一天,整個雒陽城內張燈結彩、萬人空巷,在莊重威嚴的鐘磬聲中,在歡呼雀躍的喝彩聲中,從北境歸來的將士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向了榮耀的巔峰。
中常侍張讓親自捧著圣旨,一條一條地宣讀天子對將士們的封賞,金銀財寶、土地牛羊自不必說,領軍的主將以及下面有突出戰功的副將們更是個個封侯。
念到劉備的名字時,漢靈帝劉宏卻突然一抬手,打斷了張讓的話音。
“劉玄德千里追擊、陣斬檀石槐,是為此戰首功。朕要親自封賞!”
漢靈帝劉宏金口玉言,以天子之尊將最尊貴的榮耀親自賜予:“賞賜之度,不過富貴二字。首先,朕要讓你富。朕賞你三個鑄錢爐,賜你鑄錢之權!
自孝武皇帝之后,大漢三百多年,一直都將鑄幣權牢牢地掌握在中央手里。如今竟然賜給劉備私人鑄幣的權利,實在是天大的恩賞了。
漢靈帝劉宏的話音一落,整個場地里的文武百官、仆從貴人,都向他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就連剛剛獲得了侯爵封邑的將領們,也忍不住心里酸酸的——子孫食邑雖然好,但那畢竟都是有定數的,哪里比得上無限印錢來得富有風光呢?
漢靈帝劉宏的話還在繼續:“讓你富了之后,朕還要讓你貴。朕封你為涿縣縣侯,邑兩千戶!
漢代時的列候從大到小分別是縣侯、鄉侯、亭候,侯爵的食邑雖然上不封頂但一般都是從三百戶開始的。
如今皇帝一出手,就直接給劉備封了個最高級的縣侯,而且還給出了兩千戶的大食邑,比之前所有被封侯的將領的規格都要高!
不僅如此,劉宏給劉備選的封邑地點也很有講究。眾所周知,劉備是幽州涿郡涿縣人。劉宏給劉備的封邑地點選為涿縣,就是明明白白地讓劉備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如此的偏愛,誰見了不說一聲圣寵優渥呢?
漢靈帝劉宏的話音還沒落:“朕還要賜你封號‘御弟’,讓你享皇室尊榮。”
經過兩漢四百年的發展,漢高祖劉邦的血脈早已發展到數十萬人,遍布華夏大地。都說“物以稀為貴”,反過來也成立——“物以多為賤”!皾h室宗親”的名頭就像是怎么做都又干又柴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但是“皇室宗親”則不一樣。
“皇室”這兩個字,意味著你和當今天子之間有著極為親密的血緣關系,是距離權利中心最近的人,是真正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貴人!
劉備作為三百年前的西漢中山靖王之后,身上的宗室血脈早就稀薄得如同青煙,淺淡得誰也不拿它當回事。如今“御弟”的封號一加,搖身一變就成了東漢的皇室成員、皇帝親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如果說,之前劉宏對劉備的一系列恩賞,還會讓人覺得“羨慕”,甚至是有些“嫉妒”的話。那么現在,所有人心中甚至連“羨慕”這一感情都快要沒有了。
沒辦法,人心就是如此的吊詭——
同樣是面對競爭者,如果后來者和領先者的差距不太大,那么后來者對于領先者必然是不甘心、不服氣的,覺得努努力我上我也行。
但如果后來者和領先者之間的差距巨大到肉眼都看不見,拍馬追十輩子都追不上,那么后來者對于領先者不但不會不甘心、不服氣,反而會越發地崇拜和敬佩,甚至會成為死心塌地的追隨者。
現在劉備和其他人,就是這種情況——兩者的差距實在太大,大到讓人不但提不起半點競爭的想法,反而只覺得敬佩非常。
然后,漢靈帝劉宏的話還沒有結束:“富貴已極,朕還要讓你心想事成。朕許你一個愿望,只要朕辦得到的——金銀珠寶、豪宅美人、高官厚祿——朕都給你辦成!”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什么驚嘆羨慕、嫉妒憤恨都沒有了,眾人心里只剩下了麻木。
好了、好了,知道你劉備就是得皇帝偏愛了,知道你皇帝就是偏愛劉備了——我們也不敢有什么不滿,只求你們兩個在公眾場合稍微收斂一點,不要給我們太大的心理壓力。
如果說,此時的眾人還剩下什么鮮活的心理活動的話,那就只有“好奇”這一種了——他們想聽聽,面對皇帝如此誘人的許諾,劉備到底會說出一個什么樣的愿望呢?
是要當三公?
還是要封王?
亦或是要其他更加超越眾人想象的東西?
與眾人不同的是,阿備聽著接踵而至的封賞,心中非但沒有絲毫的興奮喜悅,反而覺得惴惴不安。
經過幾年的深入接觸,阿備深深地明白劉宏并非是大眾印象中只知道奢靡享樂的昏君,反而是一個胸有大志的少年明君。
對于這樣的漢靈帝劉宏,他并不介意在能力范圍內給予一定的幫助,甚至結成同盟。從三年前的第一次見面開始,他也是一直這樣做的。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想要明晃晃地成為劉宏的白手套,成為眾矢之的呀!
賜予私人鑄錢的權利?聽上去很美好,可以讓人富可敵國,當年的漢文帝也是這樣對鄧通的。
可是結局呢?鄧通最后一文不名,活活餓死。
封號“御弟”?聽起來和幾百年后的唐三藏似乎很有緣分,是個又安全又尊貴的好事。
可唐三藏的封號是《西游記》編的小說情節,真實歷史上享有了太高封號的人大多下場凄慘。比如誰封誰死堪稱名將克星的“武安君”,比如暴尸街頭還要被分食其肉的“宇宙大將軍”。
阿備很清楚,漢靈帝劉宏這樣做,不過是為了把他捧得高高的,給他權、給他勢,然后讓他成為只能忠于皇帝的孤臣,成為一把好用的尖刀。
就如同歷史上張湯之于漢武帝,來俊臣之于武則天。
所以,前面什么給鑄幣權、給封侯、給封號,都是虛的,都不過是漢靈帝劉宏為將來事做鋪墊而使用的正治手段而已,是給“孤臣劉備”的武器。
只有最后這一個“許諾”,才是真真正正給打了勝仗的“普通人劉備”的賞賜。
阿備有些哭笑不得,雖然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的到來,但卻萬萬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這么陡,讓他有點猝不及防。
但無論如何,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而他只要繼續堅持自己的道路,也必然會走到這一步。
既然事情已經臨到了,那么就踏踏實實地走下去吧!
“陛下!”阿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霎時間,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耳朵都豎了起來。他們要好好地聽一聽,這個劉備到底會如何回答皇帝的問題,到底會提出一個怎樣的愿望?
在眾人或期待、或好奇的目光下,阿備鄭重道:“臣只愿陛下的威德加于四海,百姓的贊揚傳頌千年。臣能夠為陛下盡一點綿薄之力,垂功名于竹帛耳便心滿意足了!
眾人忍不住嘩然。
劉備這是……什么也沒要?但好像又不是?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有上首的劉宏第一時間明白了阿備話中的意思,他微笑舉杯,亦是鄭重地道:“朕必讓你達成所愿!
宴會散去后,漢靈帝劉宏將劉備帶到了偏殿中。在四下無人的地方,一直帶著面具的劉宏終于放松了下來,可以直白地表明心中的所思所想。
“玄德是否是在害怕自己會成為鄧通?”劉宏緊緊地握住劉備的手,急切地道,“朕不是孝文皇帝,也絕不會讓玄德成為鄧通!朕要做光武皇帝,玄德做朕的鄧禹可好?”
沒有提前和劉備商量,當眾就給他如此高的封賞——這其中固然有他想要給劉備一個驚喜的好心,但也不可否認地是一步政冶上的險棋!
劉備文武雙全又聰慧過人,劉宏實在是太想將他牢牢地綁定在自己的陣營中了,所以才會如此行動。
但不顧一切地壓下賭注之后,劉宏又有些后悔了。
有才的人都有脾氣,劉備有如此大才又怎么會沒有傲骨?他這樣當眾將劉備架在火上烤,劉備翻臉就走也是極有可能的。
于是,劉宏害怕了,身為九五至尊擁有天命的皇帝陛下害怕了。
他怕劉備嘴上答應、心里不愿,他怕他的大漢福星將他徹底拋棄,他怕他好不容易迎來曙光的宏圖大志曇花一現。
阿備看著劉宏,眼神微動,最終長嘆一聲,鄭重一禮道:“臣愿從陛下所愿!
劉宏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將劉備扶起,高興地道:“既然如此,玄德就快點回雒陽來幫朕吧!朕打算設立鴻都門學,玄德便來做祭酒吧。”
拿下了財權、軍權的漢靈帝劉宏,終于吹響了對士族征戰的號角,開始進攻士族們的命脈之一——帝國的官員人事權!
第90章 全爛了!
設立鴻都門學不是一件小事, 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搞定的。因此,漢靈帝劉宏并沒有急著讓劉備上任,劉備也可以先回玄菟郡處理交接事宜。
劉備去了雒陽當祭酒, 玄菟郡的太守之位就必須得讓出來。繼任者是誰,便成了一個大問題。
對于阿備來說,玄菟郡是他經營的第一個根據地, 不僅費盡財力、物力, 還投入了許多心血、精力,很有感情。在未來的亂世之中,玄菟郡也將會是他重要的起手式、壓艙石,因此必須得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就算因為客觀原因自己掌握不了了, 那也得牢牢掌握在自己最親近、信任的人手中。
思來想去, 阿備推薦了牽招作為未來的玄菟郡太守、高誘作為郡丞、公孫康為都尉。
其實這樣的推薦有些不符合正規程序, 不過卻恰好也戳中了劉宏的心事。畢竟開礦是劉宏現在最重要的財源,玄菟郡里的礦場要是不派心腹守好,可能轉天就被當地的大族給瓜分了, 到時候他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于是, 在雙方的默契之下, 玄菟郡的未來管理權便定了下來。
阿備在雒陽逗留了幾日后,便啟程回到了玄菟郡。
然后阿備終于收到了一個延遲的好消息——在他不在玄菟郡的這段日子里, 牽招不僅帶著留下來的人抵擋住了張王兩族與鮮卑、高句麗的進攻, 而且還反攻了回去, 直接攻破了高句麗國的都城, 滅了高句麗國!
阿備震驚了。
他的確有預料到,他離開玄菟郡之后, 張王兩族可能會趁機搞事情。為此, 他還專門留下了錦囊。他也很有信心, 以牽招、高誘、公孫康等人的能力,可以很好地處理這些事情。
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牽招等人不僅能處理好,而且還能處理得特別好!
經過牽招這么一折騰,玄菟郡不僅恢復了西漢時的領土,甚至還一路西擴到了海岸。
阿備記得很清楚,那些地方在現代屬于朝顯國的東北部以及我國的海參崴地區。
雖然對于農業社會來說,那里山地多、平原少,氣候寒冷、物產不高,算不得好地方,但阿備記得很清楚,這塊地方有著許多優質的礦藏——煤礦、鐵礦、銅礦、金礦!
尤其是金礦,其儲量在世界范圍內都可以排進前十!
不僅如此,在這塊土地上還有著許多優良的港口。海參崴自不必說,同時還有終年不凍的羅津港、清津港等。
之前,玄菟郡夾在鮮卑、高句麗和遼東郡之間,是個完完全全的內陸郡,發展十分受限。現在不僅領土得到了擴展,還拿下了優良的港口,補齊了地理上的短板,算是徹底將玄菟郡的硬件給構架好了。
再加上阿備之前在土地制度、教育體系、人口安置等方面下的苦功夫,在大漢全國范圍內都打出了良好的口碑,源源不斷地吸引了諸多的流民,人口這塊軟件也不再需要擔心。
軟件和硬件一結合,阿備心中的發展機器終于形成了完整的初代版本,可以試著一展拳腳了!
比如,他可以向北發展,把鮮卑人留下的科爾沁草原給納入版圖。那樣水草豐美的黑土地,不僅適合放牧,同樣也很適合農耕。
在一千八百年后的農業社會,這塊土地有一個人們更加耳熟能詳的名字——通遼市。這個在中文互聯網上的“宇宙中心”,在現實世界中是國家重要的糧食、肉類生產基地。每年產的玉米、大豆不僅自己吃不完,還能對外輸出,堪稱是內蒙古農業版圖上的璀璨明珠。
再比如,他還可以向西發展,利用現代社會的知識和記憶,將數千年后才被發現的金礦、銅礦、鐵礦……全都提前開出來。畢竟,一時挖礦一時爽,一直挖礦一直爽。這種薅大自然羊毛的無本買賣,從古至今都是最爽的!
再比如,他還可以利用那些優良的不凍港進行海洋貿易,不僅可以對內將玄菟郡建設得繁榮富強,還可以對外進行世界探索,提前點開美洲大陸的副本,搞到高產的土豆和玉米!
再比如,他還可以繼續向西發展,跨過海洋去到古代的日本島。
日本這個地方雖然對外的形象一直都是“資源貧乏”,但其實金銀礦巨多,曾經在歷史上貢獻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銀,還被稱之為“銀島”。
現在這個時間點,日本島上根本就沒有出現統一的中央政府,甚至原住民是否走遍了整個日本島都是未知數。因此,他完全可以帶著大漢的子民到日本島上合理合法地圈地采礦,同時順便將這一大片土地全都變成“自古以來”。
再比如,他還可以……
腦子里的念頭一個接一個,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就像是被戳中了蜂窩后不斷噴涌而出的蜜蜂,很快嗡嗡地在阿備的腦中形成了一片密密的黑云。
阿備趕緊按壓下激動的心情,將其中較為可行的整理出來,總結形成《玄菟郡第一個五年規范發展綱要》,并交給了牽招。
牽招看了后,大為贊揚的同時也貼心地提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見。阿備看了后,發現那些修改意見的確不錯,不但補充了他一些沒想到的漏洞,而且還將原本的計劃變得更加切實可行。
現代社會中,許多歷史博主都盤點過《劉備錯失的人才》,其中牽招必定榜上有名。
現在看來,牽招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他阿備此生此世,可一定要牢牢地將牽招抓住,再不能讓劉先主的遺憾重演了!
這一次回來,阿備除了要安排好玄菟郡的未來規劃,更要處理掉之前的一些舊事——張王二族叛國之事。
當初張王兩位族長攻取工坊不成逃走后,公孫康直接沖到了張王兩族居住的宅邸,將張王兩族剩下的人嚴密的看管了起來。從那天起,每時每刻都有士兵看守宅邸的各處門房。所有的人員、物資也只能進不能出。
張王兩族剩下的族人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仗著張王兩位族長已逃,罪名未定,牽招等人不敢用強,千方百計地想要闖出去。
先是要出門買東西。公孫康直接讓張王列出物品清單,然后一分不差地買回來送進去。當然,錢是找張王兩族報銷的,堅決不能被白嫖。
然后是說家里有人病得快死了。公孫康直接將高句驪城里最好的醫者給送了進去,而且送進去就不許再出來了。你不是說人病得快死了嗎?那就好好看病、天天看病、每時每刻都看病,一天十二個時辰醫者寸步不離。
最后張王兩族出了大招,直接說家里死了長輩,要出去報喪,穿著孝服駕著馬匹就要往外沖。公孫康也不多話,直接一箭將馬射死,把人給推了回去。報喪的消息我們可以代勞,但你們的人是絕對不能走出一步!
就這樣,張王兩族被關了好幾個月,公孫康愣是沒讓一只蒼蠅從宅邸里飛出去。
而張王兩族的族人們,也從最開始的負隅頑抗,漸漸變得得過且過,最終信念瓦解心理崩潰。
在阿備回到玄菟郡前,就有好幾撥不同的人私下里悄悄找過公孫康,表示自己愿意合作,可以提供張王兩位族長犯罪的證據,只求劉備等人能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
困獸猶斗的人還有,但也接近于無了。
阿備來到署衙中,提審了張王兩族的長老。在張王兩位族長逃走后,這些長老便代管了族長的職位。他們是張王兩族中權利最大的人,也是反抗最激烈最頑固的人。
幾乎是一見面,張王兩族長老就高聲質問起來:“我張王兩族并未觸犯朝廷律法,劉府君如此動用私刑,是何道理?!”
阿備也不多啰嗦,直接將罪證供詞都拋到長老們的面前,讓他們看看張王兩位族長干的好事。
張王兩族長老的內心有些動搖,但依然努力維持著鎮定:“此乃兩位族長犯下的過錯,與我等族人有何干系?劉府君自可以去捉拿兩位族長問罪,何必牽連無辜?”
張王兩族的族員們為了活命,愿意配合揭發兩位族長的罪過。但也為了活命,只肯揭發張兩位族長的一些不痛不癢的小罪過,像是勾結鮮卑背叛國家這種要夷滅三族的大罪,是一個字也不敢提。
因此,張王兩族的長老們才能說得這么有底氣。
阿備冷哼一聲,亮出了手里的底牌:“既然如此,幾位長老不如看看這是什么?”
張王兩族的長老們抬頭一看,頓時臉色蒼白、冷汗淋淋,倉皇失措地大喊道:“不!不可能!怎么會……?”
阿備手中拿著的,乃是張王兩位族長親筆寫下的對鮮卑王檀石槐的效忠文書,上面不僅有張王兩位族長的落款,還有兩位族長鮮紅的血指印。
這些東西,都是漢軍攻破鮮卑王庭后得到的戰利品。
“這一定是假的!這一定是偽造的!”
“這是我漢軍在鮮卑王庭中搜出來的,眾目睽睽,又有鮮卑王的印信在此,如何作假?”
證據確鑿,張王兩族的長老們徹底沒了反抗的意志,倉皇地跪倒在地上:“府君!此事乃是兩位族長個人之事,與我等毫無關系呀!請府君明察呀!”
“將族中的良田、金銀全部獻出,帶族中的千人部曲全部投效,還要里應外合獻出玄菟郡……如此大的動作、如此大的手筆,豈是張王兩位族長個人能做到的?”
阿備只覺得眼前之人實在可笑——現在事情敗露了害怕了,當初貪婪地想要拿下一切的時候怎么不害怕?怎么不想想會有今日?
“霸占民田,逼人賣身,藏匿隱田隱戶的時候,與你等毫無關系?”
“進攻礦場、奪取工坊的時候,與你等毫無關系?”
“勾結鮮卑、高句麗,里應外合劫掠高句驪城的時候,也與你等毫無關系?”
“張王兩族數百人,沒事的時候享受著族里的權勢,高官厚祿、欺壓鄉里、橫行霸道、貪贓枉法;有事的時候把頭一縮,把事情都推到死人身上,就想照樣過之前的日子——天底下有這樣的無理的事情嗎?”
看著埋頭跪地的長老們,阿備心中悲涼。
“你們身為當地的世家大族,本應該積善行德、循規蹈矩,成為百姓的表率,弘揚天地的正氣。可實際上呢?你們都干了些什么?!”
“我剛來到玄菟郡的時候,以為最大的敵人是貧瘠偏遠的土地;安定了百姓、建立了郡學之后,以為最大的敵人是鮮卑的南下劫掠;平定了南下劫掠之后,北境的鮮卑又成了心腹之患!
“我現在是越來越清楚了,大漢的心頭之患不在外邊,而是在內部,就在這每一郡每一縣的世家大族之中!咱們這兒爛一點,大漢國就爛一片。你們要是全爛了,各地就會揭竿而起,讓大漢死無葬身之地、讓百姓萬劫不復呀!”
阿備咬著牙,將令箭狠狠地擲到地上。
“張王兩族通敵叛國,證據確鑿。按律,夷三族!”
【作者有話說】
注1:阿備說的這一大段話致敬《康熙王朝》怒斥群臣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