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一位長相相當俊逸的30代左右的男子。
一身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灰色西裝,手提公文包,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就是一個沉穩可靠的社會精英。
和跡部不同,他按了三下門鈴后,就站在門口看著時間等待,等著十分鐘之后繼續按門鈴。
結果門鈴剛響過三聲就開了,真是少見。
看到開門的人后,他了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抬頭望向比自己還要高出不少的憨厚少年:“樺地君,日安。”
“宮野先生。”
“跡部君也在吧?”
“wushi……”
樺地應著,側身請他進門。
跡部和由利奈聽著門口傳來的對話,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地看向玄關。
來人是由利奈的責編,宮野慎吾。從由利奈手受傷之后,她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到過他了。
樺地領著宮野慎吾進來時,坐在沙發上的跡部,矜貴地朝他頷首寒暄:“日安,宮野先生。”
宮野看著依舊華麗閃亮的少年,他壓下自己捂眼的沖動,成熟穩重地打招呼:“跡部君,好久不見。”
然后又覺得自己的貿然拜訪打擾到了這兩人的見面,他解釋道:“去橫濱拜訪了一位老師,順路過來,好巧。”
地圖上的位置分布是這樣的:東京—橫濱—湘南。
從橫濱向前多乘40分鐘車程的順路拜訪。
跡部哼笑一聲。
宮野無視傲嬌少年笑里的嘲意,看向今天自己要找的人。
由利奈歪頭看著他:“有事嗎?”
宮野慎吾在看向由利奈的瞬間,甩下眼鏡,一個飛撲:“由~利~奈~醬!”
由利奈眼也不眨地起身,走到跡部旁邊坐下,看著“嘭”一聲化身狐貍形象的責編。
第n次被由利奈預判行為而飛撲失敗的宮野也不失望,他坐起身撈過一個抱枕,抖了抖狐貍耳朵,笑瞇瞇地看著由利奈:“好久不見,由利奈醬。”
跡部翹起腿,向后靠上沙發靠背,對著幼馴染吐槽:“太不華麗了,你真的不考慮換個責編嗎?”
宮野坐直身體,用低沉的成熟聲線回道:“跡部少年,這么壞心眼兒是要被女孩子討厭的。”
跡部則不屑地嗤笑:“飛撲一個女子高中生才會被當作變態吧?宮野、大、叔。”
‘大叔’兩個字沉重地砸在才剛虛歲二十七歲的宮野慎吾頭上,打擊得他耷拉下腦袋,哭著朝冷眼旁觀得由利奈控訴:“由利奈~”
由利奈起身從島臺隨手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剛才樺地泡好的紅茶放到他面前:“說。”
宮野抹了抹眼角,傷心地說:“兩個月不見,由利奈還是這么冷淡的。”
看他不肯進入正題,由利奈看看墻上的掛鐘,問跡部:“比賽什么時候開始?”
跡部不在意地揮揮手:“還早,反正今天有一整天的時間。”
離約定的比賽時間還早,他倒要看看這個宮野狐貍想干什么。進門就賣乖,一看就沒安好心。
這是不離開的意思了。
由利奈倒是無所謂,她沒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瞞著景吾的。
宮野見狀,只得坐得離跡部更遠一些,顫巍巍從公文包中掏出一張表格遞給由利奈。
“這是什么?”
“上個月月刊的銷售數據排行。”
“嗯?恭喜?”一橋社隸屬的幾本雜志排名挺靠前的。
由利奈不關注銷量,宮野也沒跟她提過這些,她有些不明所以。
宮野臉上那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地上重新撿起來又戴上的平光眼鏡反起光,他十指交叉,抵住下巴,深沉地說:“上個月隔壁部門有老師來不及送稿,他們主編不知道要選什么備稿的時候,我推薦了你的作品。”
由利奈愣了一下:“我沒有提交作——”
說到一半,她把手里的紙扔到茶幾上,盯住對面的男人。
拿她右手畫的草稿去投稿,真棒啊宮野。
一臉正經的宮野在她剔透到無機質的可怖眼神中環抱住自己柔弱的180cm身板,越縮越小。他感覺自己在由利奈眼里,尸體都已經涼透了。
宮野索性用超快的語速一口氣說完:“果咩吶,由利奈醬!但是,我貼心地用了你當年的馬甲號的!!過稿之后稿費已經匯入你的賬戶了!以上!”
由利奈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禮貌地問:“我該說一聲謝謝嗎?”
“出現了!由利奈的死神笑容攻擊!我要被黑洞帶走了!”宮野用抱枕擋住由利奈的視線,還不忘向一邊的跡部求救,“跡部少年,救我!”
跡部不忍直視地扶額:“你的中二病是準備持續到入土嗎?”
“日本法律規定成年人不可以中二嗎?”
跡部沉默。
原來這就是……合法但有病。
跡部看著這個有病的成年人,危險地瞇了下眼:“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讓一個現在根本握不了筆的人,繼續每個月畫三十頁的原稿?”
“不是。”
“啊嗯?”跡部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危險地瞇起眼睛。
宮野一手抱著抱枕擋住自己的臉,也擋住跡部的眼刀,一手伸出掌心朝外:“是五……五十頁,加、加封面彩頁。”
“呵。”
兩道笑聲同時響起。
跡部和由利奈好久沒有這么默契過了。
相賀宅偌大的客廳,在櫻花盛開的四月中旬,陷入了冰封。
宮野試探著向前伸出手,快速拿起那張銷售統計表,嘴里喊著:“冷靜,冷靜。”
他伸手指著排名top5的自家月刊,一臉真誠地說:“yuri老師,根據‘店員最推薦的漫畫’組調查結果顯示,新刊有這個成績,大部分都是您的功勞。”
由利奈嘗試握了握左手,還是一樣的無力,她低頭輕聲說:“草稿,不能發表。”
語氣里是其他在場三人從未聽過的不甘。
由利奈對自己的作品要求嚴苛到經常連身為編輯的宮野也看不下去的程度。如果沒有畫出滿意的原稿,她會連續熬無數個通宵,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過度專注總會忽略掉一些東西,比如截稿日,所以才……
宮野看了看由利奈無力擱在膝蓋上的左手,沉聲否認道:“不是草稿。”他站在編輯的角度告訴由利奈,“只是比yuri老師以華麗細膩著稱的畫風,簡練了些,人物精髓都在,內容頁非常吸引讀者,反響非常不錯。”
“而且就算口碑翻車,這次是嘗試的熱血漫,連發行雜志和之前都不是同一本,受眾和之前的群體基本不重疊,不會有人將他yuri老師聯系在一起的。”
宮野說著打開推特,選取關鍵詞后,將評論給由利奈看。
由利奈認真看著每一條評論,神色漸漸松弛下來。
那些讀者是怎么看的,跡部根本不關心,他只關心一件事——
他盯著由利奈的左手,沉聲問她:“奈奈,你又開始畫了?”
由利奈愣了一下,舉著自己的右手朝跡部晃了晃:“右手。”
跡部剛還有些煩躁地點著臉頰的修長手指頓了一下,唇角上揚:“啊嗯,還算華麗,不愧是本大爺的幼馴染。”
聽了幼馴染嘴里難得的夸贊,由利奈只是低頭看著自己右手,平靜道:“還在練習。”
聽出由利奈的失落,跡部猶豫了下還是伸手按上她的頭頂,像小時候哄她的那樣晃了晃:“奈奈是最棒的。”
由利奈撇撇嘴,拽著他的胳膊,將那沒輕重的手拉開——打網球的人,自己有多少握力,心里沒點兒數么?
跡部也不介意,反倒是回頭對宮野說:“宮野君,謝了。”
因為由利奈,跡部雖然不看漫畫,也了解了一些雜志信息。
剛在那張表格上榜的雜志和以前由利奈作品連載的雜志不是同一本。也就是說,宮野以后都不會再負責由利奈的出版事宜了。
yuri這個名字,說一句是宮野部門的招牌也不為過,但是宮野為了推由利奈一把,將自家招牌給了其他部門。
聽了跡部的道謝,由利奈也反應過來,她在宮野期待的笑容下,輕輕點了頭。
就算是用右手,她還是想繼續畫,否則當初也不會將故事的開頭交給宮野。
那些腦海中永遠在躍動著的一個個鮮活的角色,她都想介紹給世界認識。
終于看到她點頭,宮野撫掌:“那就這樣說定啦!”然后他搖了搖狐貍尾巴,說:“忘了說,從下個月開始我就調職到少年漫部門了。yuri老師,接下來也請多指教~”
還處在和宮野分別的不舍中,由利奈下意識回:“請多指教……?”
哎?
宮野露出一個憨笑,開心地撓著頭發說:“哎呀,由利奈醬,你知道的,我入社時的希望部門就是少年月刊部,雖然機緣巧合下被分到少女漫畫部門,遇到了yuri老師,但是我的初心一直沒有變喲~當我第一次看到由利奈醬給我的那份草……咳,原稿的時候,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哈哈哈!”
“對了,接下來的工作量有些大,我給你介紹一個小可愛助手吧!對了對了,她也在神奈川,叫幸……”
宮野完全沒有發現由利奈已經實質化的怒氣,嘴里碎碎念著自己的快樂,想要分享給由利奈——現在很難說他不是故意的。
“崇弘君,請把他扔出去!”——就算氣到炸毛,由利奈也是依舊使用敬語的好孩子。
“wushi!”
180cm的成年男性被190cm的初三學生拎著扔出了相賀宅。
玄關門關上后,終于清靜了。
“呼……”
被宮野吵到耳朵的由利奈剛回到沙發上坐下——
“叮咚!”
還不到10點,相賀家的門鈴今天第三次響起。
由利奈神情麻木地看著向臥室的方向。
「啊,明明剛起床,但是已經想要睡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