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利奈是在一片歡呼聲中醒來的。
她緩緩睜開眼,雖然醒來了,但思緒一片空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哪里。
坐在她身正在拍照的幸村鈴音,余光注意道她的動作,轉頭笑道:“凪老師,你醒了?”
聽到鈴音聲音的由利奈,眨了眨眼,眼神漸漸聚焦,投向球場。
剛剛結束一場比賽?她睡了這么久嗎?
鈴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告訴她:“單打二剛結束,接下來是哥哥和跡部部長的比賽。”
下午比賽開始的時候,鈴音本來想要叫醒凪老師的,但是看到那披著哥哥外套睡得眉目舒展的睡顏,她又緩緩收回了手。
只是沒想到凪老師直接把兩場比賽睡過去了,鈴音莞爾。
“抱歉。”
由利奈終于清醒過來,她坐直身體想要起身,披在身上的外套自然滑落下來。
嗯?
由利奈拿著滑落到手上的立海大校服外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翻到外套內里的衣角處——立海大校服的名字都繡在這里——上面的名字是:
yukimuraseichii。
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由利奈第一反映竟然是安心,或許是因為她心底也希望是這個名字。
還沒等她深思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就被幸村鈴音的聲音叫了去。
幸村鈴音敬業地拿著取材相機,朝由利奈招招手:“凪老師,快來,比賽快開始了。”
由利奈抱著外套,朝防護網邊緣走去。
比賽即將開始,場上剛才還熱鬧的氣氛已經變了,周圍慢慢安靜下來,直至寂靜。
幸村神情淡漠地靠在椅背,面色冷凝地低頭整理著自己護腕。
由利奈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幸村。
日常中的幸村臉上總是掛著的笑容,但由利奈也能從那笑容中感受到些許距離感,知道他或許并不如看上去那樣溫和。
由利奈以為那就是隱藏在笑容背后的“神之子”。
直到此刻看到隱去了笑容站在比賽場上的幸村精市,由利奈才發現自己先前窺見的只是他的一二——那張立體精致的臉上竟然充滿的攻擊性,先前的溫和也好,淡淡的距離感也好,都消失殆盡,她只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天然的強勢和不可觸犯。
由利奈終于知道幸村鈴音那句“哥哥是為網球而生”所包含的絕對自信。
面對這樣的對手,景吾他……應該很開心吧。
由利奈看向另一邊的幼馴染。
果然,他在笑。
那是盯住獵物的興奮眼神。
由利奈搖搖頭,景吾的壞毛病又犯了。
她還發現,就連沒有比賽就倒頭睡覺的芥川慈郎也已經進到場內,雙手握拳,臉上滿是期待。
剛才還在自己身邊拍照的鈴音,不知道怎么悄悄溜進場內,去找最佳拍照點了了——正站在入口關門的真田君此時按了按帽檐。
在場每個人的表情都告訴由利奈,這會是一場非常棒的比賽,由利奈也由衷期待起來。
幸村vs跡部,一局定勝負。
開局一球就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就連球擦身而過帶起的風,都帶著鋒利。
由利奈看著場上追著黃色小球奔跑的兩個人,他們眼神里專注有光,每一步都堅定。
她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
“奈奈,網球真是華麗。”
小小的跡部抱著球拍興奮地對球網那邊跌倒在地的由利奈說。
雖然跟著跡部一起網球啟蒙,但是對五歲的由利奈來說,網球只是她可以選擇的運動科目之一,在繁重的課業中可有可無。
同樣是第一次打網球,那時的由利奈只覺得汗水蟄得左手的擦傷太疼了,她討厭運動,也不懂幼馴染揮拍擊球時眼中閃著的光。
當那個眼神穿越經年時光,同現在在場上奔跑著的灰發少年樣子重疊到一起時,由利奈突然懂了。
聽著寂靜的球場響起揮拍時清脆的撞擊聲,球鞋偶爾擦過地面的滋滋聲,有些記憶浮現——
“奈奈,我想帶著冰帝去更高的地方。”
“奈奈,冰帝……輸給了青學。我的夏天,結束了。”
“奈奈,我還是喜歡網球,我想贏。”
由利奈看著即使失去五感,仍舊憑借本能擊球的幼馴染,淡漠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來。
景吾在不斷突破極限。
幸村精市真的是很棒的對手。
這是由利奈第一次見到幸村球風。球風正如其人,如果說之前由利奈難以想象溫和的幸村是如何率領王者之師的,現在她會說,帶領立海大成為王者之師的只會是幸村精市。
身著立海大隊服的幸村精市站在球場底線拍著球,看向破了自己招式的對手時眼神依舊堅毅,沒有一絲動搖,汗水沿著他的下巴落下,每一滴都是他對勝利的渴望。
他的球,每個落球點都精準地壓在界內線上,動作精準有力,每一次揮拍都帶著千錘百煉的優雅利落,賞心悅目。
專注執著,沉著自信,由利奈欣賞這樣的人。
但是對著這樣的幸村精市,有人說——
“可怕可怕。”
由利奈聞聲轉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先前在班里和自己搭話的白發君出現在了她身邊。
“白發君”仁王雅治食指纏繞著自己的發辮,對看向自己由利奈笑了笑,頗有興致地問她:“看著這樣的幸村,相賀桑不覺得可怕嗎?”
由利奈不覺得,而且她也不覺得自己的意見可以為他提供某些參考。
仁王眼鏡一眨不眨地看著由利奈,似乎試圖通過她毫無波動的表情,推測出什么。
然而什么都沒有,那看著自己的眼睛里仍舊是一片淡漠。
仁王:“……”
由利奈:“……”
仁王和眼前面無表情的女生靜靜對視一會兒,最后移開眼睛。他看著場上失去意識的跡部,表情沉重地說:“做幸村的對手只能感受到那種未來都被剝奪的絕望,球場上的幸村眼里只有勝利,為此他會毀滅一切障礙。”
由利奈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同自己講這些,也不知道他想要得出什么樣的答案,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網球是競技體育。
看著場上追逐勝利的兩人,由利奈淡聲說:“執著于勝利有什么不對?競技體育追求的就是勝利,否則直接訓練而不打比賽好了。”
“白發君”剛才的評價,讓由利奈想起了佩索阿的那句話:我從來不求被他人理解,求他人理解類似自我賤賣。
或許用佩索阿來詮釋幸村精市的網球不恰當,但是球場上的幸村擁有同樣的決絕,他在驕傲地享受孤獨。
“白發君”說那是毀滅,可由利奈看到的卻是熱愛。
剛才還一臉沉重的仁王,聽到由利奈這話突然“puri~”一聲帶出口癖,然后咧嘴笑開。
由利奈看他一眼,再一次覺得,這位白發君真是個怪人。
仁王才不管由利奈怎么看他,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收起剛才對峙的姿態,弓起身又恢復了平日慵懶的樣子,但是嘴上還是沒停下來——
“相賀桑覺得誰會贏?”
“不知道。”
“那相賀桑希望誰贏?”
“景吾。”因為輸了他會對著她嘮叨很久。
“叛變了啊,puri~”
然而,這是一場雖然漫長,但沒有懸念的比賽。
比賽一直持續到了黃昏,每一個落球都讓今天的落日更美一點。
球場上,幸村高高躍起,打出一個無法回擊的扣殺,結束了這場漫長的比賽。
溫柔沉靜的夕陽下,由利奈看著那個人閉上眼仰起頭,重新揚起柔和的笑。
「好耀眼。」
——
比賽結束。
確認躺在場邊休息椅上的幼馴染只是脫力,暫時失去意識之后,由利奈抱著墨綠色校服外套,朝它的主人走去。
幸村用冰水浸過的毛巾遮住汗濕的臉頰,闔眼靠在椅背上,胸口比往常要劇烈的起伏。
他的周圍,立海大眾人正在收拾各自的網球包。
當見到由利奈抱著校服朝這個方向走過來的時候,他們集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然后下一秒就假裝忙碌起來。
離幸村最近的真田,甚至提著沒拉上拉鏈的網球包,不著痕跡地往柳那邊挪了挪,對眾人悄悄對他投去的贊許眼神視而不見。
幸村:“真田,水。”
剛走到幸村身邊的由利奈看著正在忙碌沒有聽到的真田,彎腰拿起地上寫著yukimura的運動水杯遞給他,卻觸碰到他的指尖。
指尖,滾燙。
幸村接過杯子,正準備喝水時,動作頓住了。
「柑橘香。」
只聞到過一次,但是令他印象深刻的,那帶著淡淡苦澀的味道。
幸村拿下眼睛上的毛巾,抬頭笑看著背著夕陽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問——
“這次有看清腹肌嗎?”
由利奈:“……”
暗中觀察的立海大眾人:“噗!”
幸村鈴音——“咔嚓!”“咔嚓!”“咔嚓!”
看著由利奈冷淡的眼神中因自己的話透出一絲無奈,幸村臉上浮現出惡作劇得逞的小戲謔。
“開玩笑的。”
他自然看到由利奈手上抱著的衣服,知道她的來意,于是指了指斜靠在休息椅上的背包笑著拜托道:“可以麻煩相賀桑幫我把衣服放回背包里嗎?我手上都是汗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由利奈覺得打完球的幸村,對她的態度不一樣了,多了幾分隨性。
看了幸村一眼,由利奈找到他指的網球包,正準備將衣服疊好放進去,里面“啪”地掉出一本書來,還是幸村精市這個名字完全不符的漫畫書。
她順手撿了起來,當掃到封面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后將書和衣服一起妥帖地放進了包里。
—
比賽了一天,終于到了兩隊小動物們最喜歡的環節——
“烤肉烤肉!”
“哎,你們隊那個海帶頭呢?”
“說是迷路到東京吉祥寺去了,哭著讓我們給他留點兒肉。”
“我們小學弟的人生已經不迷茫了,但會一直迷路。”
“噗!”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