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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江飲是我的人。”

    江飲不知道媽媽為她上學付出了多少辛苦, 連著幾個晚上都不在房間,天亮才回來。

    迷迷糊糊聽見門響,江飲抬起身子朝外間望過去, 半截門簾下只有媽媽一雙步子放得很輕的腳。

    “媽媽!苯嬓÷暫魡。

    那雙腳步伐一滯, 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里間走來。簾子掀起,露出張略顯疲憊的臉,但依舊美麗, 長發(fā)披散肩頭, 面容沉靜淡然。

    昆妲睡在靠墻那面, 一條細白的腿從薄被里伸出來,搭在江飲小腹, 趙鳴雁輕輕抬起來給她放到一邊,她夢里不滿咂咂小嘴,翻個身搶了大半被子裹朝墻。

    趙鳴雁頗感到無奈, 這是怎么了呢, 這對母女審美如此一致,都非她們娘倆不可了。

    “沒事。”江飲為昆妲小聲辯解。

    “想不想爸爸!壁w鳴雁蹲在床邊, 指尖細細梳理著孩子柔軟的鬢發(fā)。

    “爸不是死了!苯嬛匦绿上氯, 臉蛋依戀蹭蹭媽媽很糙的手。

    “死了就不想啦!壁w鳴雁有點想笑。

    江飲對父母其實真沒那么深的感情,不是被接到昆家, 她對趙鳴雁也不可能有現(xiàn)在這份親近。

    “我想外婆!彼f。

    她跟著外婆長大, 跟外婆最親, 爸媽一年到頭也見不得幾次, 想也是干想, 如嚼蠟, 沒什么好玩的可想。

    “等媽媽掙到錢,在城里安頓下來, 咱們就把外婆接來,一家人團聚。”趙鳴雁答應(yīng)的后來確實做到了。

    天光還朦朧,窗外有鳥兒嘰喳,江飲歪著腦袋想想,“那我們是不是就不住在妃妃家了!

    趙鳴雁說不住了,到時候咱們會有自己的家。

    江飲卻不說話了,她翻個身,朝里挪挪,“媽媽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你舍不得妃妃啊。”趙鳴雁一根手指輕輕戳她后背。

    江飲假裝睡著,堵起兩片嘴唇打呼嚕。

    腳步聲遠了,衛(wèi)生間的玻璃門“咔”一聲,睡在床里頭的昆妲猛一個翻身。

    江飲正揪著她一縷頭發(fā)繞在手指上玩,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一大跳,昆妲捂著被扯痛的頭皮,兩只眼瞪得滴溜圓,嘴里要問的話給打了岔,嘴半張著,傻住。

    “你偷聽啊!苯嫲櫰鸨亲樱熬尤谎b睡,偷聽我跟媽媽說話!

    昆妲揉揉腦袋,決定不計較她扯她頭發(fā)的事,一條腿重新搭上她的腰,“你舍不得離開我啊!

    江飲抬起眼看她,“我什么時候說舍不得你了。”

    昆妲一臉被取悅的小嘚瑟,“你沒有直接說,但你就是這個意思!彼龔堥_手臂給她一個愛的抱抱,“你雖然長得丑了點,但人還怪好的,很講義氣!

    “我很丑嗎?”江飲摸摸臉蛋,小白阿姨夸她可愛來著。

    “沒有我漂亮的,都是丑!崩ユдf。

    江飲再次去看她的臉,她的皮膚那么好那么白,睫毛那么長,眼睛那么大,鼻子和嘴巴也長得十分恰當,她確實很漂亮。

    “好吧!苯嬚J了,丑就丑吧。

    小孩搞不清大人們那些彎彎繞,昆妲拍著胸脯說學校的事都是她一手安排,江飲真就信了,此后更是極盡諂媚討好。

    暑假結(jié)束她們就是中學生了,開學前一周,白芙裳帶著昆妲上街大采購,順道把江飲也拎去,江飲卻堅持不接受白芙裳的贈予,只負責幫她們拎包。

    昆妲湊到白芙裳耳朵邊小聲說了什么,白芙裳再要買什么,就不過問江飲的意見,看上什么直接拿。

    下午回到家,昆妲把江飲叫到房間門口,抱出來一摞衣服,一整個書包的文具還有好幾雙鞋。

    “都是不要的呀!”江飲兩眼冒精光,發(fā)大財了。

    沒有昆妲的允許,江飲不能進房間,她蹲在地上細細翻撿著這堆昆妲不要的破爛,扯起一件衣服上的吊牌,“這個不是今天才買的,就不要啦?”

    “我說不喜歡的嘛,媽媽非要買!”昆妲在屋里發(fā)脾氣,一雙球鞋遠遠丟過來,“賞賜給你啦!

    “你人也太好了。”江飲坐在地板上,鞋子是舊的,但套上腳正正好呢。

    這個時候,江飲還穿著外婆在老家集上買的地攤貨,正是長個兒的年紀,衣服有點小,緊箍在身上,腰也短了。

    昆妲現(xiàn)在的衣服她穿著正好,她只比昆妲高一只耳朵。

    江飲把這堆‘破爛’一趟趟抱回保姆房,收進柜子里。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撿昆妲的衣服褲子鞋,媽媽就不必再花錢給她買,錢可以存起來,以后買大房子,把外婆接到城里住。

    她興致勃勃跟趙鳴雁講起這些,臉上眉飛色舞,兩眼迷醉幻想著以后的家。

    “我一個房間,媽媽一個房間,外婆一個房間,好不好?”

    趙鳴雁不說話,只是一遍又一遍撫摸她的頭發(fā)。

    后來江飲說的都是一一實現(xiàn),年幼的她還天真幻想過,等以后工作掙錢了,每個星期都來別墅找昆妲玩。

    只是實現(xiàn)得太晚,那時鳳凰路八號已易主,她怎么也找不到昆妲了。

    開學那天,江飲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昆妲的東西又結(jié)實又好看,她背著粉紅色大書包坐進轎車,手指愛惜撫平衣上褶皺,書包緊緊抱在胸前,兩眼大睜好奇看著窗外。

    趙鳴雁把兩個孩子送到班級門口,班主任老師問她是哪個孩子的家長,江飲舉手回答:“是我的,我媽媽是昆妲家的保姆,她媽媽還沒起床呢。”

    門口鬧哄哄,擠滿新生家長,班主任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也沒細聽,“哦哦”兩聲,扯脖朝著家長們喊:“孩子送到就可以回去了,教室里擠不下了——”

    趙鳴雁一直把她們送到座位,兩個女孩并排坐在桌前,趙鳴雁想交待點什么,昆妲后面的男生推桌時撞了她的后背,她立即揚起拳頭沖人呲牙,“你找死啊!”

    還有什么可交待的,趙鳴雁無言幾秒,只叮囑:“好好相處,別打架。”

    江飲和昆妲很快就成為班級里的一對明星。

    昆妲出名是因為她難以令人忽視的美貌,以及與美貌相等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慣出來的壞脾氣。

    江飲自不必說,雖然那時還沒有“舔狗”一詞,大家都隱隱感覺到她的狗。人無所顧忌到某種地步,同樣會讓人感到敬畏。

    但江飲的鄉(xiāng)土氣息實在是太明顯了,她身上那些粉的、白的、帶荷葉邊的更顯出她十幾里山路跑出來的土和黑。

    她上課那股子認真勁兒也鄉(xiāng)土得很,背那么直,眼睛那么亮,舉手的姿勢端正得像站軍姿。

    還有她那一口被膚色襯得發(fā)光的大白牙。

    開學兩周,后桌男生給她們起了個組合名,叫“白加黑”。

    昆妲漂亮,學過鋼琴和舞蹈,班主任封她做文藝委員。江飲在這里沒有小升初成績,是走后門進的學校,沒官當,只一介庶民。

    某天昆妲受召去老師辦公室聽他交待黑板報內(nèi)容,麻煩就找到江飲身上來。

    江飲和昆妲總是形影不離,江飲落單的機會不多。

    男男女女,三四個,成績中下游,家里有點小錢,看昆妲不在,也想差遣差遣這個土了吧唧的鄉(xiāng)下妹。

    他們把十塊錢拍到江飲的英語課本上,讓她去校內(nèi)小賣鋪買幾瓶水。

    江飲有點奇怪,“你們不能自己去嗎?”她可不是誰都伺候的。

    “就是不想去才叫你去啊!蹦猩ξ。

    “不想去就不喝唄。”江飲耿直。

    “我渴呀!庇袀女孩給她交待,讓她買什么買什么,剩下的錢就當給她的跑路費。

    江飲有點心動,又擔心昆妲回來發(fā)現(xiàn)她不在發(fā)脾氣,權(quán)衡后終是拒絕,“你渴就去廁所唄!

    她的意思是廁所里有水龍頭,擰開只管張嘴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對方顯然誤會了,嘴里罵了句什么,抬手一巴掌扇在她后腦勺。

    江飲不防,給扇得一懵,抬起頭迷茫望去。

    靠走廊的窗邊一個人影閃過,幾人飛快撤回座位,連桌上錢都忘了拿。

    昆妲剛?cè)胱笞滥慷靡磺械哪猩R上把腦袋伸過去告狀,繪聲繪色描述起當時場景。

    “她們打你了?”昆妲扭臉望向江飲。

    “沒錯!”后桌男生在江飲后腦勺虛空一巴掌,“就這樣!

    昆妲抓起桌上那十塊錢揉成團朝她們丟過去,錢被男生飛快撿起,打人的女孩雙手抱胸,挑釁回望。

    板凳腿與地面磨蹭出尖銳的一聲,昆妲已起身朝打人者走去。

    “想干嘛?”女生抬起下巴,雙眼凝聚出鋒芒。

    這姿勢簡直就是把臉送上門給人打,昆妲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非常爽脆的力道,沒有半分猶豫,昆妲指著她的鼻子尖,“你算哪根蔥,我的人也敢動!

    江飲覺得這臺詞有點熟悉。

    她跟昆妲看的同一部電視劇,她盡學太監(jiān)和丫鬟怎么伺候人,昆妲學娘娘們怎么扇巴掌、放狠話。

    這一巴掌沒驚動老師,沒有任何人被請家長,昆妲也不怕她們告狀,她在家跟在外頭一樣橫,爹媽都拿她沒辦法。

    上課前兩分鐘,昆妲走到講臺上,把黑板擦敲得“啪啪”響,指著臺下眾人,“江飲是我的人,就算是我家保姆的小孩又怎么樣,要欺負也只能是我欺負她,你們沒資格!

    臺下一聲嗤笑,“你好拽哦——”

    昆妲已經(jīng)準備離開講臺,這時循聲望去,精準捕捉到聲音來源,倨傲揚高下巴,“我就拽,你有膽來試試!

    回到座位,昆妲還保持自己很拽的人設(shè),把書本翻得“嘩嘩”響,像扇仇人巴掌沒過癮。

    江飲湊到她耳邊小聲:“那十塊錢不應(yīng)該丟的。”

    昆妲咬牙,氣得捶桌。

    第 42 章 “你真是不要臉!”

    昆妲是在初一下學期的某天突然發(fā)現(xiàn)江飲不丑了。

    她到家大半年, 拔高半個腦袋,每天出門跟著車接車送的,到四月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 露出的胳膊肉白了兩個度。

    體育課后, 江飲脫了外套掛在椅背,坐在靠窗位置上幫昆妲畫她的美術(shù)作業(yè)。老師上周布置的,這周就要交了, 初一的孩子還是挺拿美術(shù)老師當回事的。

    昆妲臉枕著手臂趴在課桌上看她, 她額頭有一圈毛毛汗, 是體育課上跑出來的,她深知自己能進城念書不容易, 學習能不能跟上且另說,態(tài)度先端正。她做什么事都很認真。

    這是這瞬間,這個特定的角度, 昆妲發(fā)現(xiàn)江飲不丑了。

    快要下雨, 天悶得很,太陽有一陣沒一陣, 昆妲趴在課桌上, 剛巧遮住太陽的一片烏云被風趕走,西斜的日光從窗外來, 為她半身鍍上層暖融融的金光。

    她背挺得很直, 天生就那么直, 毫不顯做作, 馬尾跳松了, 略顯毛躁, 發(fā)頂和額頭一圈碎絨絨在太陽底下發(fā)金光,低垂的睫毛也是金色。

    手腕細長, 素描紙上勾勾畫畫,她不時蹙眉,拾起橡皮擦拭,腕處那塊凸起的小圓骨頭貼著紙張,染上鉛黑。

    臉還是那張臉,身段也還是那個身段,每天從起床就看見,到入睡才分離,可就這突然一下子,昆妲覺得江飲不丑了。

    一樣的夏季校服穿在她身上,她跟別人有那么明顯的不一樣,她的好看不露鋒芒,有種沉靜內(nèi)斂的鈍感。

    她其實挺招人喜歡,除了上學期一開始結(jié)仇那幾名同學,前后桌對她態(tài)度都很友好。

    她會來事,當上語文課作業(yè)小組長后,誰作業(yè)遲了一時半刻沒交,她從不記名,還故意推遲,留時間給人補。

    老師喜歡她的乖巧,自習課讓她記下說話人的名字,她只是象征性維持紀律,從不往上遞紙條。

    誰的筆掉了,她聽見聲,只要離得近,必然會彎腰幫著撿;值日她愿意擔最累的活,最后一個走,還會幫大家把抽屜里的垃圾清干凈。

    她的細致體貼讓周圍人都如浴春風。

    當然,享受更全面體貼的還得是昆妲。

    “畫好了!苯嫸陡蓛羲孛杓埳系南鹌ぴ,畫作展示給昆妲看。

    素描球體,江飲偷懶用圓規(guī)畫的,一半涂黑,一半留白,課間十分鐘幫昆妲把作業(yè)趕出來。

    昆妲接過去一看,這作業(yè)不畫也罷。

    “咋樣。”江飲還問人家意見。

    “能完成就好了!崩ユ僖姷淖煜铝羟。

    上課鈴響了,大家喜愛美術(shù)課和美術(shù)老師,當然不是因為喜愛畫畫,只是單純喜愛講話。

    一周里總得把音樂課和美術(shù)課安排給大家解解悶,閑聊、吃東西、打架和紙條傳情。

    老師站到講臺上,昆妲把臉湊到江飲胳膊上滾了一圈,江飲雙手平放桌面坐得端正,用眼神問她怎么了。

    “沒啊!崩ユО杨^靠在她的肩膀。

    老師自說自話,欽點兩名同學幫著把作業(yè)收上來,有比江飲更敷衍的,大筆一揮直接畫個圓圈交上去。

    江飲把兩份還算誠懇的作業(yè)遞出去,收作業(yè)的男生在她們桌面留下一個小紙團。

    男生長得很秀氣,瘦高個,畫畫好,聽說從小就學。他夏季校服外面還穿了件白襯衫,十三四歲,頗顯倜儻,模樣小帥。

    他暗戀昆妲已是眾所周知。

    “寫的什么東西,拆開看看。”昆妲指揮。

    江飲把紙條展平,小聲讀出來,“放學請你吃哈根達斯!

    昆妲頓時一聲嗤笑,“我吃不起哈根達斯,還要人請?”

    江飲問:“啥是哈根達斯!

    昆妲說:“就是冰淇淋。”

    江飲問跟我們平時吃的第二個半價有什么分別,昆妲說更貴。

    說到這里,昆妲才想起來,好像還沒帶江飲去吃過哈根達斯。她漫不經(jīng)心擺擺手,“明天周五,放學就帶你去。”

    江飲問哈根達斯吃一頓多少錢,昆妲歪頭回憶,報出大概數(shù)字,江飲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她猶豫幾秒,“我們其實可以去跟他吃哈根達斯!

    “我沒錢?”昆妲怒而拍桌,絕不允許自己富家千金人設(shè)受到挑釁。

    江飲附耳:“你省下哈根達斯的錢,可以請我吃別的呀!比如雞蛋灌餅,加好幾個蛋,能吃幾十個!”

    昆妲抬起身子,怒視江飲,“你怎么摳成這樣!我的錢,你還替我摳上了。”

    老師用黑板擦敲敲講臺,“同學們稍微安靜一下吧!

    江飲聽話閉嘴,改傳紙條:大人賺錢不容易,我們還是省著花吧。

    昆妲從不替家里省錢,昆志鵬成天說在外面怎么忙怎么忙就為了賺錢,她就拼了命花錢,老頭不是喜歡忙,那就讓他忙個夠。

    再說,吃點東西才花幾個錢。

    昆妲只是擔心別的,她想想在紙條上寫:那他要跟我說些別的呢?比如跟我表白。

    江飲多會盤算:吃他喝他,再狠狠拒絕他,氣死他,從此對你死心。

    真是個好主意。

    要是往常,昆妲就順著她意思,逗悶子耍耍。

    她倆混熟了,江飲也愈發(fā)大膽起來,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利用她騙吃騙喝,可今天說不上為什么,昆妲對江飲無所謂的態(tài)度就是有些不得勁。

    紙條捏在手心里點點撕碎,昆妲把它裝進一側(cè)江飲用紙疊的小垃圾袋。

    后半節(jié)課,昆妲始終悶悶不樂,想把江飲揪著衣領(lǐng)子打一頓,又想不出個借口。

    到放課鈴響,教室里人一窩蜂散,值日生開始打掃,她還趴在桌上懶洋洋不愿動彈。

    江飲討好捏她胳膊,“妃妃,放學啦!

    教室里除了值日生就剩她倆和白襯衫,昆妲有時覺得自己對江飲真是太寬松了,她到底還是順著她,課桌上抬起臉,“你真的很想占他便宜嗎。”

    沒錯,這事吃什么不是重點,重點在占便宜。

    江飲沒什么別的愛好,就愛占便宜。每次家里丟破爛,她比過年還高興,盡管趙鳴雁幾次說,裝不下了,小房間裝不下了,她不管,她有辦法,周末可以拿到舊貨市場去擺攤賣。

    趙鳴雁給她辦了一張銀行卡,昆妲有次聽她說漏嘴,這半年她竟神不知鬼不覺攢了四位數(shù),也不知都從哪里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好吧。”昆妲說:“我再依你一次!

    江飲頓時喜笑顏開。

    她們從位置上站起來,開始收拾書包,白襯衫就知道她們是答應(yīng)去了,自覺走上前,伸出手臂,“我?guī)湍隳脮!?br />
    “不要。”江飲把昆妲書包朝肩膀一甩,“都是我背的!

    昆妲抬起臉看她,感到小小欣慰,牽起她的大拇指。

    司機還在學校門口等,昆妲讓他先回去,冰淇淋店離得不遠,三人步行前往。

    到店,昆妲好心提醒白襯衫量力而行,別到時候還找她借錢結(jié)賬,他嘴角一絲譏笑,“再來十個吃白飯的,我也請得起!

    江飲研究菜單,被價格驚呆,心中默默換算某快餐品牌第二個半價。

    昆妲兩手撐在桌沿,朝前探身,“你說誰是吃白飯的!

    “我沒有說誰啊。”白襯衫沖他呲出一排小白牙,“我請客,你們隨便吃。”

    “你想干嘛呢。”昆妲雙手抱胸,審起他來了。

    “就請你們吃東西啊!彼豢吹糜悬c心虛,掌根搓膝蓋。

    昆妲搶過菜單,手指隨便點了兩個套餐,“沒事,我們都是同學,你想交朋友啊,想跟我們一起玩啊,直接說就是了,不用拐彎抹角的!

    她似乎意有所指,白襯衫點點頭,對江飲態(tài)度奇異緩和,兩只冰淇淋球端上桌,先往她面前推,“你吃!

    江飲摩拳擦掌,“嘿嘿”傻笑,卻也乖覺,小勺挖了先送到昆妲嘴邊,“妃妃你先吃!

    昆妲再次被取悅,眉眼彎起,啟唇含住小勺。

    這個獼猴桃,討厭的時候是真討厭,笨驢似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可有時又乖巧得不得了,吃什么喝什么,第一口必然先喂給大小姐。

    靠窗的小桌邊,三人邊吃邊聊些有的沒的,無非就是老師和同學壞話,白襯衫醞釀許久,終于鼓足勇氣告白。

    昆妲早有所料,點點頭,學了白芙裳平常耍無賴的樣子,歪頭攤手,表示無奈,“可是我也沒有說,吃了你的東西就一定要答應(yīng)你吧?”

    “可是你們吃了那么多!彼ü稍诎宓噬咸,指著江飲,“尤其是她,她吃得最多!”

    “那我們確實也沒有答應(yīng)你嘛。”江飲還用勺子在盤底刮,不是顧及昆妲的面子,都打算上舌頭舔了。

    這玩意貴確實有它貴的道理。

    “算了。”昆妲對這只可憐蟲大氣擺擺手,“我來結(jié)賬吧,不為難你了。”

    “不用!”白襯衫扯了書包大步走向收銀臺,褲兜里幾張粉鈔扔出來,等待找零時,折身朝她們大步走來,湊到江飲耳邊,“你真是不要臉!”

    江飲嘴里含著小勺無辜望向他。

    離開冰淇淋店時外頭刮起大風,估摸快下雨,江飲吃了一肚子冰還有些意猶未盡。她滿身窮酸氣質(zhì)毫不掩飾,卻總是讓昆妲受連累。

    在路邊攔了輛出租,兩人坐上去,昆妲望向她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她察覺到視線,扭頭望過來,又眉飛色舞說起剛才店里的事,“他肯定氣死了,以后都不敢亂給你傳紙條。”

    “所以你是為了我不被亂傳紙條才要求我這樣做的嗎?”昆妲靜靜望著她。

    “對!”江飲抓起她的手,“他憑什么啊,他還表白,誰規(guī)定表白就一定要答應(yīng),他算老幾。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輕易靠近你,他們根本不配!

    “我以為你只知道吃呢!崩ユО涯樲D(zhuǎn)向車窗外,臉蛋悄悄紅了。

    第 43 章 我掙錢肯定要給你花的嘛

    周六江飲要去擺攤, 一早就計劃好的。

    前陣子白芙裳收拾家,各個房間淘汰了一堆舊衣服、皮鞋、皮包和小家具等,江飲分批整理暫存地下室, 準備休息時間拉到舊貨市場去賣。

    江飲撿昆妲的破爛撿慣了, 更早些時候,飯桌上聽說又可以撿,耳朵馬上就支棱起來。

    白芙裳看她滿臉熱切, 問她有什么好主意, 江飲大致講了計劃, 白芙裳夸她腦子靈活,是個做生意的好料子, 大手一揮把司機派給她。

    上周江飲去舊貨市場實地考察過,擺攤也不是瞎擺,市場有市場的規(guī)矩, 得先找管理員申請, 同意后確定時間和場地,最后向管理處支付一筆小小的費用, 就能正兒八經(jīng)拉開架勢了。

    第一天試水, 江飲東西帶得不多,皮革專場, 皮鞋、皮包、皮帶和皮衣若干, 另有墊布一張, 大字招牌一塊, 上書:二手復古皮具。

    大字是找家里廚師幫忙寫的, 廚師不僅顛鍋一絕, 運筆亦有大家風范。

    早上七點半江飲就把一堆東西收拾好塞車子后備箱,八點趙鳴雁給她煮了面條吃, 八點十分,才等到昆妲洗漱過下樓。

    “我以為你不去呢!苯嫸酥嫱霃拇箝T口站起來。

    昆妲沒睡夠,腫著眼皮瞪她,懶得說話。

    去晚搶不到好位置,最后一口面圈成坨坨塞進嘴巴,碗筷往廚房一丟,江飲給她在冰箱拿了盒牛奶和兩顆熟雞蛋,帶上媽準備的午飯,牽起她手半哄半勸上了車。

    周末昆妲都得睡到九、十點才起,為了陪江飲擺攤,犧牲了珍貴的睡眠,從上車就開始發(fā)脾氣,嘰嘰咕咕個沒完。

    “我給你剝雞蛋!苯嫼逅。

    昆妲說:“不吃!”

    江飲說那喝牛奶,昆妲也不喝。江飲說那應(yīng)該怎么辦嘛,昆妲說涼拌。

    “還真有涼拌!苯嫲褘寽蕚涞娘埡刑统鰜恚芭挛覀儧]地方熱飯吃,我媽做的涼面,待會兒到地方,你先把自己那份吃了!

    昆妲給氣笑,扯著她肩膀朝后背大力一拳。

    江飲適時裝可憐,反手摸背,“好疼好疼——”

    “我才不信。”昆妲又給了她一拳。

    江飲把臉埋在她大腿,假裝疼暈,毛茸茸的腦袋在人裙擺上蹭。

    這種無意識的親近總讓昆妲心里沒由來一陣酥酥麻麻,她“哈”一聲,兩條胳膊壓在江飲后背,彎腰把她夾住,“我壓扁你!”

    玩鬧一通,怨氣全消,瞌睡蟲也跑了。江飲抬頭看眼窗外,離舊貨市場還有段路,拍拍自己大腿肉,“你來靠著我,閉上眼睛瞇一會兒!

    屁股在座位上挪挪,昆妲順從調(diào)整了姿勢躺下,兩腿屈著,仰面躺在江飲大腿。

    這個角度看江飲微微偏向窗外的臉,下頜線拉長,筆直而鋒利,但她兩腮其實還挺多肉,聽人家講這叫嬰兒肥。

    因此她笑起來臉蛋肉肉的嘟嘟的,下巴頜又很尖,有點奸不奸憨不憨。

    書上說不能以貌取人,但昆妲以為,大多數(shù)時候,外貌是一個人家境、修養(yǎng)與學識的最基本最快速表現(xiàn)。

    江飲說聰明也聰明,說傻也傻,各自參半,就像她那張肉肉又尖尖的臉。

    這肉也是來鳳凰路八號后長出來的,環(huán)境的影響力巨大,現(xiàn)在江飲已經(jīng)不是大半年前那個呆蠢的鄉(xiāng)下妹了,她還知道拿家里舊貨擺攤賺錢呢。

    “你覺得我長得怎么樣啊。”昆妲抬手揪住她垂在身前的一縷長發(fā),手指繞了幾個圈,幾分撒嬌意味。

    “你長得漂亮呀!苯嬅摽诙觯澳闶切;,你不知道嗎,他們都這么說。”

    昆妲臉蛋在她寬松的運動褲上蹭蹭,“那些臭男生總是沖著我吆喝,沖口哨,故意大聲說話,還推來推去的!

    “他們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苯媽δ猩鷤兊男“褢蚴植恍家活櫍斑罵臟話,以為自己很拽,其實特蠢!

    “我也覺得!崩ユдf。

    車子過減速帶,上下一顛,昆妲在江飲腿上隨之一起一落,臉蛋貼到她肚子。

    江飲兩只手臂下意識護緊她,哄小孩一樣,還在她背上輕拍了兩下。

    昆妲頓時就暈乎乎醉醺醺了,她臉蛋詭異發(fā)紅,“他們還瞎編,說我跟誰誰誰談戀愛,其實根本沒有!

    “我知道啊。”江飲說:“我們每天都在一起,你談沒談我不知道呀,他們胡扯的!

    “就是!痹掝}終于繞過來,昆妲手指輕輕撓著江飲的腰,“要傳談戀愛,也是傳我們倆呀,跟別人有什么關(guān)系!

    江飲“哈哈哈”笑起來。

    昆妲等了一會兒,除了笑,只有江飲落在她后背無意識輕拍的手。繼續(xù)等,還是沒話,昆妲稍撐起身子,“你說呢?”

    “說啥呀!苯嫷皖^看她。

    “談戀愛啊!崩ユдf。

    江飲迷糊,“你要談戀愛呀,跟誰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喜歡的人啦?”

    “我是說他們傳我談戀愛!我沒有跟別人談!”這個“別人”幾乎是從牙縫里咬出來的。

    昆妲真是氣死了,這個臭獼猴桃,只有在占人家便宜騙吃騙喝的時候腦子才轉(zhuǎn)得快。

    “嗐,傳就傳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江飲安慰摸摸她的肩,“不要因為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生氣!

    昆妲坐起來,坐到車門邊去,“我不想跟你說話!

    “到了到了!”江飲壓根沒聽見她說什么,跟司機招呼,“就這個路口……”

    昆妲生氣歸生氣,江飲第一次擺攤沒經(jīng)驗,昆妲擔心她被人欺負,還是得跟著。

    來到指定位置,司機幫她們把墊布鋪上,江飲和昆妲合力把裝皮具的大口袋提過來,商品分門別類擺放,大字招牌擺靠在口袋旁。

    趙鳴雁很支持女兒擺攤,能不能賺錢另說,江飲能想到這主意,說明她眼界開闊了,腦子會轉(zhuǎn)彎。趙鳴雁全力支持,樣樣都考慮到,水、飯,還有兩只折疊的釣魚凳。

    舊貨市場是老城區(qū)一棟爛尾樓改建,樓下一層大廳多是流動攤位,樓上是鋪面,這地方賣各種地方來的二手貨,家具、書、衣裳,甚至還有寵物。總之五花八門。

    一層沒有大門,原本應(yīng)是停車場,十幾根粗大的梁柱支撐,地面只粗抹了層水泥。江飲的攤位緊挨著這里最大的一家舊書攤,這書攤是固定攤位,攤主還在四周圍了塑料布,防止偷竊。

    “這下好,賣不出貨無聊的時候還能看看書!彼緳C跟她們開玩笑說。

    “怎么賣不出貨!”昆妲在小板凳上坐下,懷里抱著涼面,“我們的東西都是好東西,是真家伙,那個皮帶是我爸爸瘦的時候用的,真皮的,你看不出來?”

    司機知道她們賣的都是真家伙,早先也心動過,但能像江飲這樣拉下臉面撿主人家破爛的人太少了。

    有膽子把主人家破爛拿出來擺攤賣的,更是少之又少。也虧得她是個小孩。

    江飲看出他喜歡那條皮帶,極力向他推銷,“內(nèi)部人可以給你打?qū)φ。?br />
    還內(nèi)部人呢,司機笑了,也是覺得好玩,“那你們說說,這條皮帶值多少錢,打?qū)φ塾质嵌嗌!?br />
    江飲看向昆妲。

    都是些老古董了,再是買得貴,也都是用舊的二手貨,各有不同程度的磨損,款式也老土過時了。

    這些東西不被拿來賣,也是進垃圾箱給撿破爛的拾去,昆妲說賣二百吧,打?qū)φ垡话儋u給你,現(xiàn)在市面上一百塊你可買不到真家伙。

    “很結(jié)實!苯嫲哑炱饋碓谑掷锟噧上拢澳憧催@個紋理,這個材質(zhì),這個金屬的扣扣,還是亮晶晶的呢,擺之前,我都拿布好好擦洗過的喲!

    司機給這對小丫頭逗得直笑,想著上哪兒買不是買,就讓她們小賺一筆又如何。

    “行,買了。”他伸手在外套的內(nèi)襯口袋里摸皮夾。

    江飲趕忙把皮帶卷成一個坨坨遞過去。

    他交了錢拿了東西,還不忘給她們提意見,“你們好歹給客人準備個裝東西的塑料袋不是,就這么拿在手里多不方便!

    江飲一拍腦門,“對哦!”她趕快跑去外頭賣水果的小攤上買了些塑料袋回來。

    也是碰巧,口袋盡是黑顏色,司機又夸她情商高,“這樣人家就看不出,口袋里提的二手貨了!

    江飲歪打正著,頓時喜不自勝。

    東西裝袋,司機跟她們約定下午四點半收攤來接,家里那邊還得用車,就先回去了。

    昆妲的涼面已經(jīng)吃了大半,兩片小嘴辣得猩紅,江飲多識相,趕忙給她喂水遞紙。

    “你今天多虧有我!”昆妲筷子夾起一顆油炸花生米,呼哧帶喘說:“要我不來,你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該賣多少錢,這個什么牌子,那個什么牌子,還有這種皮那種皮的,都只有我知道。”

    “你真厲害,我真離不開你!遍_張掙錢了,江飲半抱著她,嘴里好聽話沒完,“要是沒有你,我肯定懵圈了,這些都是好東西呀,被壞人騙便宜賣的話,我肯定就虧了。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昆妲眼睛都笑彎了,一邊臉蛋朝她湊過去,不說話,手指頭點點。

    江飲心領(lǐng)神會,湊近在她臉上“啵唧”一口,又抱住她不;,“掙到錢就給你買禮物,請你吃東西,好不好?”

    “不用啦,你掙的錢就留著吧。”昆妲覺得自己真是太好了,太善良太體貼了。

    “那可不成!苯嬘H親密密摟著她,同她臉蛋貼著臉蛋,“我掙錢,肯定要給你花的嘛,不然掙錢干嘛!

    第 44 章 愛是本能,無需言明

    周末的舊貨市場魚龍混雜, 女孩們的小攤很不起眼,卻也能遇上識貨的。

    一些經(jīng)典的老款式很得中年叔叔阿姨們的喜歡,真的假的, 值不值這個錢, 她們一看就知道。

    上午最好成績是只手提包,昆妲賣了五百塊。價錢雖還抵不上當時一個零頭,但既是舊物, 能出手就行, 錢多錢少無所謂。

    江飲有件專門裝錢的衣服, 是外婆給她縫的,貼身穿的短袖, 肚皮位置有個帶拉鏈的小口袋。

    離開家前一周外婆新給她縫的,說外面壞人多,錢財?shù)觅N身保管。

    江飲牢記外婆叮囑, 每次賣了錢就掀開外套撩起肚皮, 拉鏈拉開,錢裝進去, 拉鏈拉好, 再輕輕拍兩下,哄錢乖乖睡覺。

    昆妲好玩把手伸進去摸, “原來這就是哆啦A夢的神奇口袋呀!

    江飲被她撓得咯咯笑。

    到下午, 兩人分著吃了剩下那碗涼面, 雞蛋和牛奶也是分著喝, 趙鳴雁不放心, 專門過來看, 白芙裳也跟著,順道給她們帶了些吃的。

    市場里有保安巡邏, 再說光天化日,倒也不用擔心治安。只要人身安全沒有問題,被騙被忽悠都是小問題,就當交學費買教訓。

    趙鳴雁想得開,她自認幼時就是吃了沒見識的苦,到江飲這里,她絕不能再拘著她,要她讀書,要她長見識。女兒的小鬼點子,當媽的全力支持。

    江飲沖她們狂招手,等人湊過來擋嚴實,才掀起肚皮給她們看,“其實都是妃妃的功勞,妃妃曉得怎么賣,好多東西我都不知道價錢!

    “哇!”白芙裳驚嘆出聲,但只一眼,她就發(fā)現(xiàn)裹在最外面那張是假的。

    趙鳴雁也發(fā)現(xiàn)了,兩人對視一眼,還是決定把錢抽出來。

    “假的!”江飲頓時覺得天都塌了,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我摸了半天,還讓他換過,怎么會是假的呢。”

    她仔細回憶當時情形,明明感覺到了,為什么還是被收進兜里,那人究竟變的什么戲法。

    “假的,竟然是假的——”她嗓眼里一聲尖嘯,張開嘴“哇”就哭出來,眼淚滾滾地落,氣得又摔胳膊又砸腿。

    昆妲一把抱住她,“真是太可恨了!”

    趙鳴雁頓時有些無措,本是想借此機會再教教孩子怎么認錢,哪兒知道就把人惹哭了。

    白芙裳還在那笑,沖著四面八方來的眼睛無奈攤手,“孩子收了假.錢,傷心呢,不知道是哪個畜生王八蛋,孩子也騙,也不怕出門被車撞死!

    雖說這基本算無本買賣,倒也不至于多大虧損,可任誰收了假.錢心里都不得勁兒。

    江飲最是愛財,平時就摳,跟媽媽出去買菜,人家少給她拿兩根蔥她都嚷嚷個沒完,別說整一張紅票子。

    江飲哭得心都碎了,昆妲怎么哄都哄不好,還是白芙裳有主意,馬上打電話給司機,讓他從家拿個點鈔機過來。

    “眼睛分辨不出,機器還分辨不出?”

    白芙裳馬上就在附近五金店弄了個三米多長的插線板過來,靠美色在斜對面的音像店把電接上。

    江飲好半天才止住哭,昆妲拉著她手,不時在她耳邊小小聲說話,要么就親親她的臉,一直哄到江飲抹干眼淚,還噘著小嘴“呼呼”給她吹眼睛。

    “有點意思!卑总缴驯П壅九赃呎f。

    趙鳴雁隨手翻著隔壁攤子上一本舊書,不知該怎么接她話。

    “你說她倆好到這種程度,有沒有點那種意思?”白芙裳干脆挑明了。

    “還是孩子呢,懂什么。”趙鳴雁說:“女孩之間,關(guān)系好,舉止親密是很正常的。”

    白芙裳笑笑,“就跟我倆一樣好。”

    趙鳴雁嗔她一眼,白芙裳扭胯撞回去。

    收假.錢這事讓江飲一個多星期都愁眉不展,偏偏周三的數(shù)學考試,應(yīng)用題全是買東西賣東西。

    她一看到“買賣”這兩字就想起自己被騙了一百塊,到周五卷子發(fā)下來,一百五的總分,只考了六十九。

    數(shù)學老師說她成績下滑得太厲害,還有意無意提到她身份,說什么能進城讀書不容易,要常懷感恩之心。

    江飲垂頭喪氣,昆妲馬上就不干了,課堂上公然頂嘴,“你知道什么啊!

    老師推推眼鏡,反問:“那你又知道什么?”

    昆妲一臉我懶得跟你白話,“說了你也不懂!

    “她考得不好,難道不該說?”老師很年輕,看著也就二十六七,定要跟她掰扯。

    “你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說人家里怎么怎么樣,你根本不尊重人!”昆妲怒視他。

    “我不尊重人?”老師給氣著了,“你們倆,下課來我辦公室。”

    下課只有江飲去了,她把昆妲的話帶到老師面前,“她說她不來!

    完整句子是:你來城里上學,是他出的力花的錢怎么著啊,一口一個感恩,好威風啊。讓我去辦公室,我又沒犯錯,我不去。

    昆妲一向脾氣大,老師也知道她難纏,懶得理會了,只語重心長交待江飲要好好學習吧啦吧啦。

    江飲沒說自己擺攤的事,免得老師說她不務(wù)正業(yè)。

    收假.錢、考試考砸、被老師叫去談話,江飲噩夢的一周,情緒很壞,連飯都吃得少了。

    到周六去舊貨市場擺攤,一上午沒賣出去東西,江飲更是失落,昆妲買了雪糕來,快滴到手指她都來不及舔。往常吃這方面她是最積極的。

    江飲心情不好,昆妲也悶悶不樂。江飲高興,她就多一分快樂,江飲不高興,多一分的委屈也得受著。

    或許這就是喜歡吧,昆妲暗自想。喜怒哀樂都隨她。

    到下午還是沒開張,江飲趴在板凳上都快睡著了,突然一個尖細嗓子把她炸醒。

    抬起頭一看,小攤面前站了三個人,前陣子表白被拒的白襯衫,竟然跟去年欺負過江飲那對男女站在一處。

    這下好,仇家全集齊了。

    平日里大家都以綽號相稱,昆妲是大小姐,江飲是小丫鬟,對方則分別是白襯衫、十塊錢和扇巴掌,十分通俗易懂。

    白襯衫在昆妲這里栽了跟頭,轉(zhuǎn)頭竟然投靠敵軍,不知怎地,大周末竟逛到舊貨市場來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三人組當然免不了一通冷嘲熱諷,故作驚訝捂嘴,說大小姐怎么淪落到這種地步,伙同了小丫鬟偷老爸老媽皮鞋賣,又說江飲吃里扒外,到底是家賊難防,人小志氣高。

    江飲在老家跟人罵街都十分簡單粗暴,直接問候?qū)Ψ饺,這城里小孩讀書好,文化高,罵人都會拐著彎罵,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她罵不過不代表昆妲罵不過,昆妲正憋了一肚子氣不知道怎么發(fā),三人找上門來,不就活的出氣筒。

    昆妲一一反擊,說白襯衫表白被拒,因愛生恨不算,還找替身,品味稀爛;又說扇巴掌別老學她穿白裙子了,長得跟個大洋芋似的,套上婚紗也還是個大洋芋;最后說十塊錢一天到晚書不好好讀,就跟著大洋芋滿街亂竄,到這舊貨市場來干嘛呢,撿剩飯吃啊,那真不好意思,都讓市場保安大爺養(yǎng)的黃狗吃了……

    幾人嘰里呱啦嘰里呱啦,昆妲以一對三不落下風,最后順手抄了攤子上一只高跟鞋,作勢要打,三人嗷嗚嚎叫著跑遠。

    扔了鞋,昆妲一屁股坐回小板凳,江飲趕忙上前幫她撫胸順氣。

    周圍一幫攤主都看傻眼了,豎起大拇指,說現(xiàn)在小孩真厲害,嘴皮子太溜了。

    昆妲想說這些罵人話其實都是跟媽學的,她媽平時在家就這么罵他爸的。

    她們家客廳大,罵聲自帶混音回響,樓上躲被窩里都能聽見。

    “我們不生氣了。”江飲手掌按在她胸口,揉揉,“跟他們生氣,犯不上!

    “還不都怪你!”昆妲給她大腿上來了一拳,“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不就一百塊錢,你成天垮個臉,害我也不高興!”

    江飲恍然,馬上服軟道歉,“對不起嗷,我都把你忘記了,忘記你也替我生氣來著!彼牙ユк浘d綿的小手抓起來,按在臉頰,“你打我出氣吧。”

    她“嘿嘿”傻笑,兩眼瞇縫,說是打,其實是蹭,就捧著人家手在臉蛋上蹭,撒嬌賣好。

    “討厭你!”昆妲猛地抽回手,調(diào)轉(zhuǎn)身子面朝書攤泛黃的塑料布,臉都紅透了。

    “等收攤,我請你去吃炸雞和冰淇淋呀!苯嬜陆。

    昆妲沒反應(yīng),憋笑的一張臉朝向老樓灰撲的吊頂。

    “喂,昆妃妃——”江飲拉長了音調(diào),兩指曲起,在她后背敲敲,“昆妃妃在不在家!

    “不在!”昆妲說。

    “咦,那是誰在答應(yīng)我呀!苯嬏缴砣タ,昆妲再次調(diào)轉(zhuǎn)身子,背朝她。

    “原來你們家安了一個旋轉(zhuǎn)門!苯嫲炎∷绨,原地把她旋了半圈。

    昆妲一下?lián)溥M她懷里,臉擱在她肩膀,藏起來。

    江飲松松抱住她,“你不生氣了吧?”

    昆妲想說她真是花言巧語、花招百出,又怕她嘚瑟,“哼”一聲,“你以后再這樣,我就打你!

    “你打我吧!苯嬅剿氖,好玩地顛著手腕,“你能消氣就行!

    “那你呢?”昆妲直起腰,正視她。

    “我再也不敢了!苯嬇铝怂。

    “不就是一百塊錢,以后再掙不就是。”昆妲跟她講道理。盡管她們一天沒開張。

    此后江飲明白,她們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紐帶連接,如雙生子,共享喜怒哀樂。

    那時她們都還小,不明白這深深的牽絆因何而來,卻已經(jīng)懂得體諒。愛是本能,無需言明。

    第 45 章 ‘皮膚饑渴癥’

    江飲來家快兩年, 捂了兩個冬,身上皮膚捂出最接近手腕的本色,整個人大變樣。不過單看還行, 跟昆妲比稍遜色些, 昆妲是打娘胎里就養(yǎng)尊處優(yōu)養(yǎng)出來的白。

    江飲也逐漸形成自己的審美,撿昆妲破爛不再是照單全收,那些粉的、白的、帶蕾絲邊的, 甚至有鏤空花紋的都不適合她。

    她喜歡利索的、清爽的運動服, 一來是方便做事, 幫媽干活、逃課翻墻什么的,二來哪有丫鬟比小姐還穿得花哨漂亮的。

    另有一點, 跟昆妲穿類似風格的衣服走在大街上是會自卑的,昆妲太好看了。

    學校除了周一升旗儀式必須穿校服,周內(nèi)其他時間沒有硬標準, 大洋芋在舊貨市場被昆妲罵過以后就再也不穿白裙子了。

    江飲也很有自覺, “我不跟你穿一樣的,免得人家說我東施效顰!

    “你哪里是東施!”昆妲不滿揚拳。

    江飲把她不要的衣服裝進蛇皮袋打包, 準備郵回老家, 讓外婆送給四鄰的小妹妹穿。

    “你之前一直說我丑來著,還說沒有你漂亮的都是丑!苯嫿o她個很記仇的表情, 鼻子皺起, 呲兩顆門牙。

    “那你現(xiàn)在不一樣了嘛。”昆妲摟著個大娃娃坐在床上, 看江飲幫她收拾衣柜。

    她長得真快, 剛來的時候還是黑黑瘦瘦一小只, 現(xiàn)在長高半個多頭, 手腳也拉得更長,少了些膽怯拘謹, 更自信大方,氣質(zhì)跟當時完全不一樣。

    “這件也不要了嗎?”江飲提起一條米白的雪紡裙,手摸摸,感覺材質(zhì)有些熟悉。

    “不太喜歡!崩ユдf。

    “為什么啊!苯嬆樫N上裙子,輕輕蹭兩下,“似曾相識的感覺。”

    昆妲扔了娃娃床上蹦兩下,伸手去摸,“很普通啊!

    “等我想想!苯嫳е棺幼酱策叄拔蚁胂搿

    “那我等!崩ユШ芄园严掳驼碓诮嫾绨颉

    她最近在小說里學到個新名詞,叫‘皮膚饑渴癥’,網(wǎng)上有對此病癥非常詳細的描述,這是一種心理疾病,指患者極度與人產(chǎn)生愛意的撫摸和擁抱等肢體接觸。

    昆妲自診,嚴重懷疑自己早已病入膏肓,不然怎么會時時刻刻想和江飲待在一起,親密貼貼抱抱呢?

    “想到了!苯嬌熘笔直郯讶棺优e高,抓起準備,仰頭把臉貼上去,讓裙擺在面頰上來回地掃,“我們第一次睡衣柜,掛在我臉上的就是這條裙子,我好喜歡它的材質(zhì),喜歡在我臉上掃來掃去的感覺!

    “這件留下來好不好!苯嬔肭笏熬鸵恢睊煸谝鹿窭!

    “那你是喜歡裙子還是喜歡我呀!崩ユ种冈诮嫶笸壬袭嬋θ。

    “都喜歡啊!苯嬚f:“裙子和你是互相成全的嘛!

    “你好好回答人家嘛!崩ユО雮身子都貼上去了,抵著她輕輕地晃。

    江飲動動肩膀,嫌她下巴戳得疼,卻也沒讓她挪位置,“那還是你更特別一些,如果是大洋芋穿這條裙子,我肯定不會喜歡!

    昆妲被取悅,幸!翱┛毙Γ滞话l(fā)奇想,“假如我穿著這條裙子騎在你臉上掃呢?跟放在衣柜里是一樣的感覺嗎?”

    “騎在我臉上!苯嬙谀X子里畫圖,“這是什么操作。”

    “試試!”昆妲興起,馬上就開始脫衣服。

    江飲對她向來是百依百順,“唰”一下就把裙子拉鏈拉開了。

    昆妲瞄她一眼,江飲把裙子兩只細肩帶掛在大拇指,等著她來穿。昆妲莫名一句,“你發(fā)育了嗎?”

    江飲騰出手摸摸自己,視線落在她心口,“有點吧!

    “我感覺自己長得好快。”昆妲把自己說得臉紅了,睡衣半掩著身體,“體育課的時候,那些男生好討厭,給人起外號!

    “你別聽他們放屁!”江飲手握住她肩膀扳直,“背挺直才好看,別老佝著,管他們怎么說。”

    “我知道……”昆妲一雙眼淚汪汪,眼眶隱隱發(fā)紅。

    “不要哭。”江飲捧起她的臉,有點生氣了,“誰說你,我去找他算賬!”

    “我沒有難過!焙粑贝伲乜诳焖倨鸱,昆妲莫名其妙把自己弄得很熱。

    她兩手松松抱著江飲,快受不了,心貼心躲避她認真專注的視線,“我就是很害羞!

    “小白阿姨胸也很大,你覺得難看嗎,我覺得很好看啊,有個成語叫前凸后翹,你知道吧,就是形容女生身材好的!苯嬢p輕拍著她背哄,“難道像豆芽菜那樣才叫好看?”

    “豆芽菜……”江飲嘀嘀咕咕,“她真是人如其名,長得就像一棵豆芽菜!

    “還不是你們給人家起的外號!崩ユдf。

    “不是我,是他們!苯嬚f自己也是受害者,“他們還叫我小丫鬟來著!

    “那你覺得我好看嗎?”昆妲抬起臉。

    江飲毫不猶豫,“你當然好看,說一百遍我都說不膩,不,是一萬遍,一億遍。”

    “你真好。”昆妲親親她的臉。

    江飲“嘿嘿”傻笑,裙子撿起來,“你還穿不!

    “那你還想試嗎?”昆妲問。

    江飲直接把裙子給她套上,“試試真人是啥感覺。”

    兩個女孩反鎖了門拉上窗簾在房間里玩,江飲踢了拖鞋爬到床上躺著,昆妲換好裙子膝行幾步來到她面前,腿一橫騎上去,假裝自己是一桿人肉掛衣架,身體前后地動,裙擺在江飲臉上輕輕地掃。

    房間沒開燈,遮光簾嚴嚴實實,室內(nèi)光線昏暗,江飲先是假裝醞釀睡眠,閉目凝神感受,聽見昆妲很細的喘聲,忍不住睜開眼睛看,頓時笑出聲。

    “你笑啥!崩ユП緛硗φJ真,臉上有點不高興了。

    “我看到……”江飲偏過臉,笑成一團,“我看到你內(nèi)褲了!

    昆妲飛快爬到一邊。

    “哈哈哈哈哈——”江飲徹底繃不住,笑成一只被踢翻的烏龜,四爪在半空中刨。

    “王八蛋!”昆妲撲上去就打。

    其實仔細想想,看見內(nèi)褲也沒什么大不了,她們在房間換衣服從來是誰也不避著誰。這沒什么可說的,媽帶著去洗桑拿、汗蒸的時候,一屋子女人不都是光溜溜。

    昆妲生氣是江飲破壞了她們之間美好的、旖旎的氣氛。

    裙子是好布料,無風似有風輕撫過皮膚,涼滑的感覺格外沁爽,昆妲把自己想象成了河面上被風掃來掃去的一把柳樹枝,江飲就是那微微泛皺的清澈小河水。

    多好的意境!被她破壞了!

    昆妲這次是真生氣了,拳打腳踢把江飲趕出房間。

    江飲大力拍門,呼喚妃妃,好納悶,“我也沒怎么呀!

    “滾蛋!”昆妲在房間里吼。

    “吵架了?”趙鳴雁從白芙裳房間里出來。

    江飲喊了一聲“媽”,“你們成天都玩啥呢。”

    趙鳴雁快速理兩把頭發(fā),“說什么呢。”

    江飲搖搖頭,表示自己也講不清楚。她繼續(xù)敲門,“我惹妃妃生氣了。”

    雖說昆妲三天兩頭都在生氣,這次卻大不同,整整氣了三天,江飲肚里那些小花招全都不好使了。

    到第四天上午,也是一個周六的上午,江飲站在花園里叉腰往二樓看,昆妲房間的窗簾還是緊閉著,代表她生氣到底的堅決態(tài)度。

    但生氣歸生氣,窗戶還是留了兩個巴掌寬的縫透氣。

    江飲略一琢磨,調(diào)轉(zhuǎn)腳步,徑直走出大門。

    “臭獼猴桃!”窗簾縫后面的昆妲氣得直跺腳。

    再堅持一下,再哄哄,她肯定就順著臺階下了嘛!

    竟然直接走掉了。

    昆妲手掐著肚子坐在床邊,氣得肝疼,干脆翻身上床,扯被蒙頭睡覺。

    時間過去了多久,昆妲不知道,睡得迷迷糊糊,她聽見有人敲門,想到應(yīng)該是獼猴桃想通回來哄她了,瞌睡登時跑大半,從床上飛快撲騰到門邊。

    不能太快開門,多迫不及待似的,昆妲手握著門把不動,打算再晾她一晾。

    “叩叩叩——”又是三聲。

    昆妲耳朵貼到門上仔細一聽,聲音好像不是從外頭傳來。

    “昆妃妃在家嗎?”

    昆妲猛地回頭。

    “叩叩叩——”

    大步走向窗邊,昆妲豁地拉開窗簾。

    窗臺上一只包裝精美的小蛋糕,窗外一張眉飛色舞的臉,“呀,你在家呀!”

    “你怎么爬上來的!”昆妲撲到窗邊去看。

    江飲踩在鋁合金樓梯上,補上身高也只能在窗邊露出小半截上身,她又從背后掏出來一束花,在昆妲面前晃晃,“早安,妃妃!

    “你有病吧!你不怕摔死!”昆姝扯了她一只手,怕她腳滑掉下去。

    江飲花束里挑了一朵叼在嘴里,沖她“嘻”一歪頭。

    也不知她都從哪里學來這些花里胡哨的。

    窗戶大力推到底,昆妲連拉帶扯把江飲救上來,馬上一記重拳垂在她肩窩。

    江飲“啊”一聲蹲到地上,眉頭痛苦皺起。

    昆妲嚇壞了,裙擺散開撲到她面前,“很痛嗎!”她感覺也沒用多大力道啊。

    江飲抬頭,湊近飛快在她臉頰親了一口。

    昆妲呆住。

    “對不起!苯嬹R上把花塞給她,讓她騰不出手打人。

    昆妲頓時臉爆紅。

    “你害羞啦!苯嬕稽c眼力見沒有,直白戳穿人家。

    昆妲一屁股坐到地上,臉埋進膝蓋。

    這算是哄好了還是沒哄好呢,江飲扯扯昆妲裙子邊,“妃妃?”

    昆妲倏地抬頭,拳頭舉老高。

    手里捏的那束花幾片花瓣蹭掉,落在江飲發(fā)頂,她兩眼往上瞄,裝可愛兩手托腮傻笑,嘴里胡亂一句:“我是花仙子!”

    “你是笨豬頭!”昆妲用花束輕打她兩下。

    第 46 章 “我喜歡你,只因為是你!

    昆妲和江飲初三上學期的寒假, 昆姝回來了。

    她高考結(jié)束就被昆志鵬送出國念書,家里就這一個腦瓜聰明的,當然要重點培養(yǎng), 以后繼承家業(yè)。

    有一陣不見, 昆姝果然像趙鳴雁早先預想的那般,成熟了,曉事了。國外長期獨居生活, 乍然回歸家庭, 她情緒高昂, 久別重逢的小興奮使得見人就問好,不時來個擁抱, 還摻兩句洋文。

    但昆姝向來嚴肅刻板,想跟妹妹們玩又不如江飲會來事,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輔導妹妹們的功課。

    連續(xù)三天, 昆姝把她們揪到房間里寫卷子、糾錯題。

    頭幾天昆妲和江飲還“姐姐姐姐”喊得親熱, 到第四天,假裝不認人, 看見她就跑。

    “數(shù)學考56分, 你不知道吧?這是期末成績!崩ユ总缴迅鏍。

    “那不挺好!卑总缴颜f:“只差四分就及格了!

    “語數(shù)外總分是150分!崩ユf。

    “那也五分之二了,還是三分之一!卑总缴淹醾腦袋。

    “我可算知道她遺傳誰, 就您這腦子, 還做生意呢!崩ユB連搖頭, 表示沒救了。

    “誰說做生意非得數(shù)學好!卑总矫靡话杨^發(fā), “算賬那是會計的事, 做生意要眼光好, 順勢而為,因勢利導。”

    白芙裳確實很有投資的眼光, 否則就昆志鵬早期那種半瓶水,不可能把生意做到現(xiàn)在這種規(guī)模。昆志鵬不過一土包子暴發(fā)戶,靠拆遷發(fā)家,連名字都土了吧唧。

    “好吧!崩ユ谎鄞箝T方向,妹妹們都跑了,不跟她玩。

    “我上樓了!崩ユf。

    她剛一走,門外昆妲和江飲就跑進屋來看電視,薯片瓜子往懷里撈。

    昆妲學習只能說一般,偏科嚴重,數(shù)理化兩眼一抹黑,某天還突發(fā)奇想告訴白芙裳,長大以后要做西點師,天天給自己做小蛋糕吃。

    江飲期末成績排年級前一百末尾,倒還算不錯,但也僅此而已了,她的興趣在怎么賺錢,課業(yè)上對得起良心就行。

    趙鳴雁知道智商這玩意強求不來,把江飲接進城,主要為拓寬她眼界,她從小在農(nóng)村,基礎(chǔ)差跟不上,逼她也沒用。趙鳴雁也勸白芙裳想開點,兒孫自有兒孫福,難不成逼得她跳樓,現(xiàn)在孩子多不容易。

    白芙裳當著昆姝的面是維護孩子,可心里到底不服氣,說昆志鵬前妻也不是什么高智商高材生,怎么就生出個那么會念書的女兒。

    “學習好就代表聰明嗎?”趙鳴雁替孩子們打抱不平,“學習好說明讀書認真,但學習不能完全代表智商,誰說會做題就聰明,我覺得妃妃和小水能想到一起去舊貨市場擺攤,她們的勇氣和想法已經(jīng)超越大多數(shù)同齡人。”

    銀耳羹往巖板餐桌上一摔,趙鳴雁轉(zhuǎn)身進了廚房,聲音遠遠飄過來,“你嫌她不夠聰明,跟昆志鵬再生一個就是!

    沙發(fā)上兩個看電視的小孩與電視里南非沙漠中的狐獴同出一轍,都挺直了上身拉長脖子齊齊望過去。

    白芙裳和趙鳴雁之間總橫貫著許多不可言說、無可奈何。

    昆志鵬和白芙裳在生意上捆綁太緊,想要分開,只能連皮帶肉撕下來,這痛誰都承受不起,趙鳴雁從一開始就很清楚。

    與白芙裳,趙鳴雁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她們之間只是單純雇傭關(guān)系,但情感無法自控,如那滿院墻的爬山虎,即使冬季枯萎,條條黑褐經(jīng)絡(luò)、根系仍抓牢了磚縫,彼此難分難解。

    “生氣了?”白芙裳跟進廚房,合攏門。

    廚師過年回老家了,最近都是趙鳴雁在做飯,她把切好的肉抓拌上淀粉,掰開水龍頭洗手,那股子客氣疏離又回來了:

    “太太說笑,我只是家里一個傭人!辈桓矣惺裁捶欠种,不敢奢望你因我而改變。

    人活到這把年紀,都該現(xiàn)實一點,房子票子才是頂實在的東西,感情虛無縹緲,如煙火、海上浮沫,不過剎那。

    可昆妲和江飲那樣好,孩子們之間的感情純質(zhì)天真,本能吸引、靠近,只是遠遠旁觀都能感受到那份因愛而生的快樂。

    如此治愈人心。

    她們充滿了無限希望,她們未來有無限可能。年輕多好。

    這些道理白芙裳又何嘗不懂,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明白交易一旦產(chǎn)生感情,結(jié)局總是走向覆滅。

    但一定不是現(xiàn)在。

    “年后,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公司,幫我應(yīng)酬,也看看我是怎么與人談生意,跑業(yè)務(wù)!卑总缴芽吭诹侠砼_邊,手牽起她一側(cè)衣擺,“我希望你能成功,你以后能過得好!

    她竭盡所能幫她,是真的希望她好,也是給她一個交待。

    “那就多謝太太賞識了!壁w鳴雁正視她。

    “你生氣,我其實也暗暗竊喜!卑总缴研χ,低頭避開她視線,“感覺到你對我的在乎!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不想在乎的!钡刂撇涣恕

    “啊——”白芙裳起身走開,推開廚房門,“快開飯吧,肚子好餓。”

    相比大人之間的低壓氣氛,昆妲和江飲就是雪天里枝頭上兩只可愛團雀,圓頭圓腦,擠在沙發(fā)上嘰嘰喳喳,好不快樂。

    她們現(xiàn)在是誰也離不開誰了,連晚上睡覺都在一起,兩頭住,不是昆妲抱著娃娃去保姆房找江飲,就是江飲摟著枕頭去別墅找昆妲。

    昆妲房間大,光線好,江飲也常把作業(yè)拿到那邊去寫。

    飯桌上有她倆當然也少不了熱鬧,兩人早早就夾了菜把碗端到電視面前,歡笑聲伴著電視背景音填充了這棟男主人常年缺席的空房子。

    天冷了,花園里沒什么可玩的,昆妲和江飲大多數(shù)時間都待在房間。

    飯后江飲回保姆房拿東西,她很早就在舊貨市場淘到一批言情小說,期末忙著考試沒時間看,前幾天又被昆姝拉著寫卷子,今天她跟昆妲商量好,要徹底放縱一把,看通宵。

    趙鳴雁在房間里逮住她,沒讓她急著走,江飲向來乖巧,懷里的書先放桌上,在床邊坐好,“媽媽你說!

    搓搓手,趙鳴雁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江飲到了昆家,關(guān)系最要好的是昆妲,同吃同住同行,甚至還是同桌,簡直就是對連體嬰,她這個親媽也比不上。

    “初三了。”趙鳴雁以學習作為切入口,“還有一個學期就考高中了!

    江飲以為媽媽不讓看小說,頓時緊張起來,手指搭到旁邊書桌上,無意識摳著書本翹起的一小個邊角。

    趙鳴雁卻話鋒一轉(zhuǎn),“沒偷著談戀愛吧?”

    江飲驚愕,“啊”一聲,睜大眼睛。

    “就是——”趙鳴雁兩手比劃著,“在學校,有沒有人喜歡你,給你遞情書什么的!

    “嗷。”江飲手收回來,不是小說的事,那她放心了。

    “哪里有時間談戀愛!苯媽寢尩膿鷳n感覺很不可思議,“我好忙的,要學習,要看書,要想怎么賺錢,還要陪妃妃玩,根本沒有時間談戀愛!

    “再說了——”江飲屁股往后挪挪,在床上坐實了,“我想談,也得妃妃同意啊,她肯定不會同意的,她說不定還得發(fā)脾氣。我要是談戀愛,肯定沒時間幫她抄單詞寫作業(yè)了!

    趙鳴雁不好說我就是擔心你倆偷著談戀愛,于是換了種說法,“那妃妃呢,也沒談啊,她那么漂亮,肯定很多人喜歡的!

    “他們喜歡他們的唄。”江飲滿不在乎擺擺手,“喜歡她的人太多了,她看不上,我也覺得那些男生都配不上她,又下流又猥瑣!

    “那誰才配得上?”趙鳴雁驚訝她對異性的諸多貶義形容,下流猥瑣都出來了。

    “誰配得上——”江飲仰脖望天花板,略思索,“我吧?”她指著自己鼻子尖,毫不自謙,“我們那么好,假如我是男生,我倆才是最適合談戀愛的,對吧,青梅竹馬。”

    趙鳴雁瞄一眼她的小說封面——《我和我的竹馬校草》

    難道真是我多想了,趙鳴雁暗揣。

    江飲如此坦蕩蕩,實在是不像有戀愛發(fā)生。

    “去玩吧!壁w鳴雁放過她了。

    江飲抱起書逃回昆妲臥室,將老媽一番審問從頭到尾細細說來。

    她驚魂未定,連連撫胸,“我還以為媽媽不讓看小說,這些書雖然是舊的,也是五塊錢一本買的,我可以稍微抬點價賣給同學……萬一被拿去丟掉,我豈不虧死,我還打算弄個換購,比如十塊一本賣出去,看完換購新書,只需五元……”

    趙鳴雁并不知她是雞同鴨講,她擔心江飲和昆妲偷偷談戀愛,江飲卻只擔心自己生意虧本。

    昆妲手抵唇,眉頭深皺,“你媽媽為什么會突然說這些呢?”她的小心思難道被發(fā)現(xiàn)啦?

    “她還問你有沒有談戀愛!苯嬇踔鴷鴵涞酱采先。

    “你怎么答?”昆妲探身。

    “我說他們配不上你!苯嫹_目錄。

    昆妲隨便挑了一本走到床邊,仰面躺在江飲身邊,兩肘稍支持身體,側(cè)目望向她,“那誰才配得上我!

    “當然是我。”江飲床上打個滾,書面封皮懟到她眼前,手指著上面一行小字,“青梅竹馬,兩情如蜜!

    “假如我是男生,我們多般配!苯嫑_她擠眉弄眼,“青梅竹馬哦,你是校花,我是校草,嘻嘻——”

    昆妲好氣又好笑,“那為什么一定要是男生呢。”

    江飲疑惑望向她,瞳孔清澈透亮,天真也可以稱之為愚鈍。

    “不是只有女生和男生才能談戀愛!崩ユ鹕恚谒媲罢局绷,“女生和女生也可以。”

    第 47 章 “我喜歡你,只因為是你!

    “女生和女生也可以。”

    話落, 昆妲立即感覺到心臟“咚咚”狂跳起來,她情緒愛上臉,幾乎是瞬間, 血涌到脖子, 整個人成個圓圓的小花紅。

    昆妲屏住呼吸觀察江飲反應(yīng),看她晶亮的眼睛寫滿困惑和探究,淺淺吸氣, 調(diào)整了呼吸補充說:“又沒有哪條法律規(guī)定, 不準女生跟女生談戀愛!

    江飲低低“啊”了聲。

    也不曉得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

    猜心游戲, 甜蜜又難捱。

    昆妲頓了頓又說:“男生跟男生也是一樣!彼φ一仄届o,回到床邊坐下, 挺正經(jīng)的一句:“我覺得,性別和年齡都不應(yīng)該是愛情的限制,愛情的偉大就在于它的包容……”

    她望向江飲, “我們一起看過白娘子的嘛!

    眼珠轉(zhuǎn)一圈, 江飲不太明白怎么又扯到白娘子。

    昆妲緊接著:“許仙雖然是個很沒出息又愛哭的男人……不是因為他是女生演的哦,是許仙這個人, 他本來就窩囊廢, 遇到事情只會喊娘子。我的意思是,那么沒本事的許仙, 會被老婆嚇暈的許仙, 最后還是為了老婆剃度出家, 長長久久陪伴在雷峰塔, 這說明愛情可以戰(zhàn)勝一切!”

    “假如, 我是說假如……”昆妲腦袋又熱起來, 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假如你是小狗變成的人, 我喜歡你,不會因為你是小狗妖怪而嫌棄你,也不會因為你的性別……”

    “我喜歡你,只因為是你。”

    眼眶忽而有淚,昆妲努力睜大眼睛使淚不落,她討厭自己情緒激動就控制不住地鼻酸眼熱。

    江飲保持姿勢不動,跪坐在床上,微微偏頭,抿緊了嘴唇,是在認真思考的模樣。她感覺自己就快要懂了。

    “你能明白我說的意思嗎?”再大的眼睛也盛不住那么多淚了,憋足了勁兒的一大顆快速從面龐滑落,砸在手背。昆妲低下頭。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苯嬋酉聲鴾惤,扯了袖口替她輕輕洇干淚,“你不要哭!

    所以你真的懂了嗎?昆妲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頭看她。

    那雙眼睛似倒映了一泓彎月,是誰在池邊撥水嬉戲,漣漪圈圈擾亂,于是滿池清光蕩漾。

    “你喜歡我嗎?”江飲對著水里的月亮說,目光期待,也有膽怯羞赧。

    “想什么呢?”昆妲的眼睛卻又慌忙躲開她,“我只是表達一下我的觀點!

    最后一圈漣漪蕩到水岸邊,池水平靜下來。

    江飲“哦”一聲,收回手,隨即整個身體遠離,竟有了些強顏歡笑意味,“你說得確實很有道理,活閻王都經(jīng)?淠,說你的作文寫得有思想!

    活閻王是班主任語文老師。

    門外適時有人呼喚,是趙鳴雁的聲音:

    “小水,來端水果,跟妃妃一起吃。”

    面上失落一閃而過,江飲得救般起身跑走。

    “吃完記得刷牙啊!壁w鳴雁拍拍她的背。江飲“哦”一聲,端起果盤便要轉(zhuǎn)身上樓。

    “你等下!壁w鳴雁叫住她。

    江飲停步,轉(zhuǎn)身。

    “吵架了?”趙鳴雁彎腰去看她的臉,“嘴巴噘老高。”

    小孩情緒都掛臉,江飲鼻孔里“哼”一聲,又生氣又委屈,卻還是嘴硬,“我沒啊!

    她一天八百個樣子,趙鳴雁再是體貼也操心不過來,揪顆葡萄塞她嘴里,安慰拍拍肩,“去玩吧,別熬太晚,還有記得刷牙!

    江飲回到房間,昆妲立即湊上前,“你不高興啦?”

    果盤放桌上,江飲抓一把葡萄塞進嘴,含糊說:“沒有啊。”

    “因為我說不喜歡你嗎?”昆妲小心試探。

    江飲還是說沒有啊,她頭左一偏右一偏,又恢復了往常那股滿不在乎勁兒,葡萄遞過去,“你也吃。”

    昆妲有點摸不準她到底是為什么不高興,刷牙時候在鏡子里看自己兩條擰緊的眉毛,吐掉嘴里泡泡,憂愁嘆氣——暗戀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辛苦的事了。

    她喜歡誰不好呢?偏偏喜歡江飲。要隨便換個喜歡她的,還不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就不會這樣患得患失了。

    哈一口氣,昆妲在鏡子上寫下江飲的名字,又用濕漉的手心抹去,換個地方重新寫——我喜歡你啊。

    字跡慢慢變淺,直至消失不見。

    結(jié)果洗漱完出來,昆妲就發(fā)現(xiàn)江飲不在了,她心里一陣慌,視線投向桌面,果盤不見,于是立即大步出門,站圍欄邊朝下探頭,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人上樓,又返回房間去看床上的書。

    果然少了一本,江飲帶著書走了。

    昆妲頓時著惱,一屁股坐床上,拳頭砸下,“臭獼猴桃!”

    衣柜門豁地拉開,江飲一張臭臉從裙擺下探出,“干嘛又罵我。”

    昆妲愣住。

    江飲“哼”一聲關(guān)閉柜門,聲音悶悶的,“一天就罵我!

    “我以為你走了……”昆妲噘噘嘴巴,握拳抵在腮幫揉揉,隱藏笑意,“誰讓你一聲不吭!

    “我睡覺吶,我睡覺還說話吶。”江飲沒好氣。

    這個小丫鬟竟然也有不高興發(fā)脾氣的時候,昆妲換了睡裙也擠進衣柜里去,江飲確實氣性上頭,竟敢同大小姐耍橫,“別挨著我!”

    昆妲倒是意外好脾氣,黑暗中去摸她的臉,“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這是我家,你趕我走?”

    江飲偏頭躲避,欲起身,“那我走!

    “你去哪兒?”昆妲威脅,“你敢動一個試試!

    江飲不動了,僵了兩秒,翻身面朝里頭,裝死。

    因為我說不喜歡你,你不高興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也喜歡我呢?昆妲兩手捏著江飲一小縷頭發(fā)想。

    這個寒假真是好難熬,天氣冷不能出去玩是一方面,昆妲為情所困,不知該如何向江飲表達自己。

    她心里好多擔憂。

    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了,白天一起寫作業(yè)、看電視,夜里窩在一起睡覺,可以摸她的后背和頭發(fā),偶爾生氣,她也愿意來哄,拉小手,親臉蛋。

    萬一說了連朋友也做不成,更別提還有個虎視眈眈的趙阿姨。

    愛情真是讓人發(fā)愁,昆妲敲腦殼。

    初三要補課,到復課前一周,江飲早就把之前的不愉快忘記,只有昆妲還惦記著,一有空就琢磨江飲當時為什么生氣。

    天持續(xù)陰了半個月,不見太陽也不見雨,云層壓得很低,厚厚涂抹的一層鉛灰就像昆妲的心情。

    北風嗚嗚在門縫里嚎叫,趙鳴雁站在客廳的落地玻璃前,說今晚估計有一場大雪,昆妲暗暗期盼。

    雪多么浪漫美好,韓劇里的男女主人公總會在初雪天表白,昆妲倒是沒打算表白,她什么身份!獼猴桃什么身份!

    竟然還要她來表白,真是豈有此理。

    “我只是想跟她一起賞雪!崩ユ÷曕止。

    “說什么呢?”趙鳴雁回頭。

    昆妲渾身一激靈,“我沒說什么吶!我說好幾年沒下雪了。”

    “我老家年年都下雪!”江飲從廚房里沖出來,一盤中午吃剩的糖醋排骨端到茶幾上。

    昆妲兩條胳膊把作業(yè)本橫掃開,手抓起就啃。

    江飲把肉最好的肋排都讓給她,自己啃那些奇形怪狀的大骨頭,昆妲湊近,說“你真好”,想親親她臉蛋,當著趙鳴雁的面又不太敢,只補了句:“晚上我們一起看雪!

    “我不喜歡下雪!苯媴s說。

    昆妲問為什么,江飲說下雪山路難走,容易摔跤,鞋子進了雪水,在學校坐一上午,兩只腳都凍得沒知覺。

    “我最討厭就是下雪!苯嬕а狼旋X。

    聽江飲說起小時候的事,昆妲總是很難過,她試著安慰,“那現(xiàn)在不會了,你有好的不漏水的鞋子,也不用再走山路。學校雖然沒有空調(diào),但我也幫你給熱水袋充電了呀!

    趙鳴雁不打擾她們,悄悄地走開了。

    江飲邊啃排骨邊笑,“你最近好奇怪嗷!

    昆妲問哪里奇怪。

    江飲說:“你變得好溫柔,都不像你了!

    或許愛情就是會讓人變得溫柔,昆妲暗自想。她眼尾勾起弧度,這樣一張漂亮臉蛋,小小年紀已初顯媚態(tài),“難道你不喜歡溫柔!

    “我覺得有點可怕。”江飲實話講:“感覺你下一秒就要拔出刀子來殺我了!

    江飲想起那殺得只剩下劇名的江玉燕,立即退出半米遠。

    “你可真是不識抬舉!崩ユО炎炖锏呐殴钱敵山嫷哪樀翱。

    “現(xiàn)在更可怕了!”江飲指著她。

    慢慢吸氣、吐氣,昆妲強壓下憤怒,為了初雪天的浪漫,她忍。

    “我只是希望你能重新喜歡上雪,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了!

    “你喜歡雪啊!苯嬚f。

    昆妲雙手抱膝,是電視里女主角開始向另一方開始傾吐心聲的姿態(tài),“我的記憶里,最大的一場雪是小學二年級,雪下了膝蓋那么高,媽媽給我買了小靴子,我穿著出門去玩,雪地里都挪不動步了,鞋子也是很快就變得又濕又冷,但我還是很喜歡雪!

    說完,昆妲覺得這時候應(yīng)該笑一笑,電視里女主角肯定也是笑的,于是她也扭過臉,沖江飲哀戚一笑,“我好多年都沒有見過那么大的雪了!

    江飲說:“可我明明記得,我剛到別墅那年冬天下過一場雪!

    “是下過,可沒有我小時候的那樣深。”昆妲解釋。

    江飲沉吟片刻,“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長高了,你現(xiàn)在的小腿不再是二年級的小腿了!犊评麃喌哪鞠弧,小學三年級的課文,數(shù)步子,跟你的小腿是一個道理。”

    沉默,唯有風聲。

    昆妲撿起手邊練習冊,卷成筒,“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欠扁!

    第 48 章 快把她燙化了

    昆妲盼著下雪, 盼到晚飯后,盼到睡前,北風越來越緊, 卻遲遲不見雪落。

    從房間窗戶望出去, 庭院燈沒開,花園里寂寂的一片黑,女貞樹的葉子在風里颯颯響, 秋千鐵鏈與橫桿不時發(fā)出細小的金屬碰撞聲。

    “睡覺吧!苯嬏置嗣ユX袋, “都快十點了!

    “干嘛!”昆妲立即扭頭看她。這寵溺的語氣和姿態(tài)。

    江飲立即收回手, “對不起!

    臉上笑僵在一半,昆妲張口, 無言幾秒,試著放緩,“我沒有不準你這么做的意思, 你膽子什么時候變這么小了!

    “你說呢!”江飲兩手叉腰, 一下把臉懟到她面前,“你今天用書追著我打!”

    “誰讓你那么不解風情!”昆妲揚拳譴責。

    江飲呲牙, 兩手揉亂她發(fā)頂, 昆妲尖叫躲避,兩人嬉打著滾到大床上去, 昆妲扯了枕頭一陣亂砸, 江飲反擊, 混亂中抓住她手腕, 翻滾間轉(zhuǎn)換了上下, 一手將她手腕抓牢舉高至頭頂, 一手哈氣在她腰間抓癢。

    昆妲高聲尖叫,身體劇烈掙扎, 卻被強壓制不得,睡衣卷到肚皮,她半身猛地一個起落,露出小截細白的腰肢。

    江飲忽然松開手,快速下床,站到一邊。

    嬉鬧乍然中止,如影視劇高潮情節(jié)時突然斷電,昆妲呆愣住,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手肘撐起上身望去。

    江飲站在書桌邊,假裝忙碌收撿,碎發(fā)虛掩下的一雙耳朵紅透了。

    低頭扯扯衣服邊,昆妲坐起來,抓了枕頭摟在懷里,手臂貼貼臉蛋,“你干嘛跑那么遠!

    “有點亂,整理一下!苯嬵^也不回。

    “明天也會弄亂的。”昆妲說。

    “我現(xiàn)在閑著沒事干。”江飲完全背過身去,一對紅耳朵也看不見了。

    思索幾秒,昆妲吩咐:“去關(guān)燈,上床睡覺了。”

    “馬上。”江飲得救,練習冊胡亂堆疊,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門邊,“吧嗒”一聲,房間陷入黑暗。

    摸黑放好枕頭,昆妲扯被蓋在胸口,感覺到江飲從另一邊上床,床墊微微塌陷,羽絨被窸窸窣窣響。

    鼻尖一股暖融融的香,是洗衣液、沐浴露和洗發(fā)露的混合味道,經(jīng)體溫一蒸,醞出股只屬于她的奇特香氣。

    房間并不是真正的死寂,窗縫里北風細細地響,空調(diào)制熱聲嗡嗡,掩蓋心跳。

    能不能看到雪已經(jīng)不重要了。昆妲想。

    翻個身,昆妲找到江飲擱在身側(cè)的手,輕輕捏一下,戀戀不舍松開,“晚安小水!

    “晚飯妃妃!苯嬄暰微顫。

    “是晚安,不是晚飯。”昆妲無奈,“你怎么老惦記吃!

    江飲頓時笑出聲。

    “晚安——”

    “晚安!

    那時候的昆妲沒心沒肺,在江飲到來之前,整天只想著吃、玩和漂亮裙子。

    江飲來之后,多了些關(guān)于愛情的苦惱、甜蜜負擔,但總體來說生活幸福美滿,沒有什么真正能讓她傷心困擾又無可奈何的大事。

    所以那時她睡眠很好,白天拼了命玩,晚上沾枕頭就睡,不用時時留心房門和走廊動靜,手習慣性擱在枕畔,只為能第一時間摸到槍。

    總的來說,現(xiàn)在的昆妲充滿一種沒頭沒腦的幸福,有江飲陪伴,更覺踏實,很快便沉沉進入夢鄉(xiāng)。

    凌晨兩點,江飲把她晃醒,她眼睛睜不開,迷迷瞪瞪摔腿砸胳膊發(fā)脾氣。

    江飲被打了兩拳也不生氣,湊到她耳邊小聲:“妃妃,下雪了!

    安靜兩秒,江飲看看她眼皮迅速張開,兩片小扇子似的睫毛隨之猛地一顫。

    “下雪了?”昆妲一個挺身從床上蹦起來。

    窗簾沒拉,房間好亮,玻璃窗白花花一片,昆妲只在夜半拉肚子起床的時候見過那么亮的夜。

    那時是月亮,又大又圓的月亮把雪般的清暉散滿人間。

    “你起來看看!苯嬜岄_位置,讓她從靠窗一面下床。

    昆妲快速爬起撲到窗邊。

    雪那么白,落了一地的月光。

    “走,我們出去看看!苯嫶┥贤闲,出門前順手拿了件羽絨外套。

    昆妲不懂為什么她們靜悄悄不發(fā)出一點聲音,興是恐驚擾了那些從天而降的小精靈,她們連燈都沒開,打著手機電筒下樓。

    客廳里能看到的雪更大,這套空空的大房子從未有過此刻的溫馨奇妙,江飲打開反鎖的大門,兩片薄薄的影子從門縫里滑出去。

    全世界都亮了。

    雪花簌簌地落,耳畔沙沙,如蠶吃桑葉,入目一片無邊無際的暖白,門廊燈下,她們不約而同對視一眼,手牽手舉步走進雪里。

    睡衣單薄,她們卻一點也不覺得冷,仰頭望天,任涼涼的雪片落在睫毛和嘴唇。

    昆妲幸福得直打顫,“真的下雪了!

    “你喜歡嗎?”江飲望向她。

    “你怎么知道下雪了!崩ユ闹衅鋵嵰呀(jīng)有了答案。

    “我一直等著呢!苯嫑_她得意揚眉,“你說想看下雪,我就沒睡,一直幫你守著。發(fā)現(xiàn)下雪的時候,我都快睡著了,幸好等到了,不過我還是又等了半個小時,地上全落白才叫醒你,落白的好看!

    昆妲望著她,說不出話來,眼眶涌起濕熱,又想哭了。

    “你把衣服穿上,怪冷的。”江飲松開她手,把外套披在她肩膀。

    這件羽絨服是過年趙鳴雁新買的,寬寬大大,米白色,穿起來像只剛出爐的枕頭面包。昆妲纖瘦,毛領(lǐng)簇擁著小臉,更顯嬌俏。

    “那你呢。”昆妲手背抹淚,“你不要凍感冒,你也穿。”

    江飲原地蹦蹦跶跶,在雪地上留下細碎的黑腳印,“我不冷!

    “我們兩個一起穿。”昆妲脫下外套,湊近墊腳給她披肩上,指揮她手塞進袖筒,隨即身體貼近,兩手穿過她的腰,把自己裝進她又大又暖的懷抱。

    “你好聰明!”江飲領(lǐng)會到了,反抱住她,手摸到衣擺拉鏈,從頭拉到頂。

    昆妲完全被鎖進懷里。

    “你為什么只拿一件外套,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想好要這么做了!崩ユ曇糍N在江飲脖頸處,潮乎乎,熱烘烘。

    不自在抖抖肩,江飲笑,“才沒有嘞!

    “才沒有嘞!”昆妲學她。

    “本來就沒有。”江飲抱得她雙腳離地,故意顛兩下。

    昆妲低叫一聲,臉頰貼上她滾燙的耳廓。

    “你知不知道,你害羞的時候,耳朵會特別特別紅。”昆妲涼涼的鼻尖貼著她耳朵蹭,“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快把她燙化了。

    “別弄我呀——”江飲歪身躲避,一時忘了兩人現(xiàn)在包在一只大蠶蛹里,腳下不穩(wěn),摔倒在地。

    雪好大,憋足了勁兒下,已經(jīng)有一個巴掌豎起來那么深。江飲半身陷在雪地里,屁股冰涼,身上這一團卻是暖烘烘又軟綿綿,她心一時跳得好快。

    “你摔到?jīng)],痛不痛?”昆妲兩手在衣服里摸。

    江飲嗚咽一聲偏過臉,“不要亂動!

    雪融化在呼吸之間,昆妲安靜匐在她懷抱,不敢動了。

    彼此心跳重疊,若擂鼓,扯著耳根和太陽穴一起跳,昆妲控制不住流眼淚,她好慌,嗓音發(fā)顫,“能不能放我出去一下。”

    “我馬上——”說話間融化的雪觸碰唇瓣,像女孩淺淺的吻,她感覺呼吸困難。

    無法避免擁抱的姿態(tài),江飲兩手在昆妲后背摸到拉鏈,可似乎連老天也有意戲弄,拉鏈拉到一半就卡住了。

    江飲大力往下拽,昆妲喊了聲“疼”,江飲心想完蛋了,“你頭發(fā)進拉鏈了。”

    “你再試試!崩ユа蹨I流不停,聲音也染上哭腔。

    “你先別哭啊!苯嬍置δ_亂,還騰出空來拍背哄。

    昆妲手在衣服里艱難動作,伸到腮邊胡亂抹了一把,“我不想的嘛,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昆妲也講不清楚。

    “還是不行啊。”江飲手上上下下去摸她,“你褲子好像濕了,要不我們先回去!

    “怎么回去!崩ユг诮嫾绺C里說話,“我都爬不起來了!

    “就這么挪回去。”江飲兩手忽地抱緊她,帶動她身體在雪地里一個翻滾。

    昆妲低叫著揪住她衣襟,江飲一手撐地,一手抱住她腰,身子一抬輕輕松松就站起來。

    整套動作輕靈流暢,不過兩三秒,昆妲眨眼已發(fā)覺自己重新站立在地面。

    “你手抱住我脖子!苯嬛笓]。

    昆妲聽話照做,下一秒身體騰空,江飲半托著她屁股抱著她往回走,三五步站到門廊下。

    兩腳重新踩實,昆妲手臂還掛在江飲脖頸,這次江飲再試著去解拉鏈,竟然很輕松就拉開。

    隨著“嘶拉”一聲,懷抱分離,北風打著卷裹了雪片拍來,昆妲退后兩步,蜷起單薄雙肩。

    江飲快速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才如釋重負吐了口氣。

    “你不冷啊!崩ユУ痛怪廾行┎桓铱此。

    “我很熱!”江飲扯著衣領(lǐng)扇風,“才這么一會兒,給我熱出汗來了。”

    “別凍感冒!崩ユэw快抬頭看她一眼,勾起她小拇指晃晃。

    “我真是——”江飲有點鬧不明白自己,手背狠狠擦過額頭,“剛才真是好、好……”

    “好什么?”昆妲朝她靠近一步,追問。

    江飲想半天才想到一個恰當?shù)男稳菰~,說好驚險。

    “真的好驚險!彼挠杏嗉屡男馗,某個瞬間感覺自己心跳得快撅過去了。

    “什么好驚險!崩ユё穯柌恍,一雙眼映著雪夜清透的微光,長久凝望著她。

    “差一點就掉下懸崖了!苯嬒±锖康。

    捂嘴偷笑一下,昆妲晃晃她的手,“回去吧!

    “回去了!苯嬜詈笸谎垩┑,牽著她往回走。

    雪還在下,飄飄灑灑,那一小片凌亂交錯的腳印還沒被完全覆蓋,這滿園的雪都能證明,她們來過。

    第 49 章 “我想親你嘛,沒忍住!

    沒有人知道她們昨晚去過花園, 沒有人知道她趁亂偷偷吻過她的耳朵尖,沒有人知道昆妲好喜歡好喜歡江飲。

    請注意,不是好像喜歡, 也不是有點喜歡, 是好喜歡好喜歡。

    像一杯蜂蜜柚子茶,甜中帶酸,果香濃郁。

    晨間半夢半醒時, 昆妲細細回味起昨夜, 感覺像做夢。

    江飲抱了她好幾次呢, 還有“好驚險”和“差一點就掉下懸崖”是什么意思呢?

    ——“是不是說明她也有一點喜歡我呢?”

    昆妲暗暗揣度。

    睜開眼,手邊空落落, 懷里空落落,昆妲兩根手指在睡得熱烘烘的被窩里爬呀爬,很快就找到那一小片熟悉的衣角。

    她手指叼住不放, 繼續(xù)前行, 摸到只又燙又軟的手,捏一個拳頭塞進去, 身體翻轉(zhuǎn), 下巴頜準確無誤擱在江飲肩膀。

    成功登陸!

    嘴角一絲偷笑意味,昆妲臉蛋幸福蹭蹭。

    江飲立刻就感覺到重量, 她瞌睡一下就醒了, 心又開始不安分“咚咚”亂跳, 好似站在懸崖邊上吹大風, 朝下望, 頓時就手軟腳軟。

    真奇怪, 往常她們也沒少摟摟抱抱、把對方看光光,感覺是什么時候發(fā)生變異的, 是昨天前天還是大前天?或者更早。

    偷偷睜開一只眼,江飲看見她毛絨絨的小片發(fā)頂?shù)衷谌鶐,模樣又乖又軟,忽然很想上廁所?br />
    時間分秒流走,是簌簌而落的雪片,天已經(jīng)大亮,雪還在下,灰白絮絨不緊不慢從天而將,是一個個提裙翩翩而來的小淑女,為自己在窗臺、樹枝或是花壇邊尋找一個安心的落腳地。

    江飲漸漸感覺難以忍受,又恐驚擾了懷中人的睡眠。

    一片雪、兩片雪、三片雪……

    “我真的憋不住了!”

    江飲一個翻身從被窩里滾出去,摔到床邊地毯,發(fā)出聲結(jié)實的悶響,而后胡亂趿上拖鞋連滾帶爬跑出房間。

    涼風鉆進被窩,昆妲手掌撐著坐起,疑惑“嗯”了聲。

    江飲回到房間時冷靜許多,她甚至已經(jīng)洗涮完畢,仔細地梳理過頭發(fā)。

    帶著滿嘴清新甜蜜的水果薄荷牙膏味道,她自信滿滿走到窗邊,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玻璃窗,朝昆妲擠眼睛。

    赤腳踩在床邊地毯,昆妲兩手撐在飄窗臺往下看。

    花園里靜悄悄,雪覆了厚厚一層,世界煥然一新。

    “腳印沒有了!苯嬋绫I寶小賊,滿臉竊喜。

    大雪也替她們保密。

    “那你是希望有還是沒有!崩ユЭ偨o她出難題。

    江飲沖她勾勾手指。

    昆妲順從遞過耳朵,江飲攏唇,“沒有人知道!

    “什么意思!崩ユР幻靼。

    “就是沒有人知道的意思呀!”江飲兩只比劃,形容雪呼啦啦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崩ユ樕呀(jīng)不太好,“你覺得見不得人嗎!

    “難道你還拿個大喇叭喊?”江飲說。

    “你就像個陰溝里的小老鼠!崩ユゎ^就走。

    一大早就挨罵,簡直莫名其妙!江飲追出去,手指虛空狂戳,“你真是怪!”

    “我再怪也沒你猥瑣!”昆妲站在走廊上吼。

    “我猥瑣?”江飲氣得鼻子都歪了,“你這個豬,壓得我,你重死了!”

    “你要造反吶!”昆妲大步往回走,用力跺腳,兩手握拳架在身側(cè),氣勢洶洶。

    江飲后背抵在門框,被昆妲踮腳按著腦門狂戳,“你造反吶!”

    “小矮子!苯嫶怪燮,居高臨下。

    昆妲“啊”一聲尖嘯,朝她小腿踢了一腳,轉(zhuǎn)身跑走。

    “一大早你倆嚷嚷什么?”趙鳴雁從隔壁房間里開門出來。

    江飲裝作無事發(fā)生,手往外指,“媽媽下雪啦!你快去看!”

    “下雪了?”趙鳴雁果然被轉(zhuǎn)移注意力,攏攏衣服返回房間。

    昆妲發(fā)現(xiàn)江飲變了,可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么太大變化,還是時不時冒出句氣人話,擺出副很欠揍的樣子,要么就躲起來,一個人跑得遠遠的。

    以前那個老實本分的江飲是一去不復返了,飯桌上昆妲憂愁咬著小包子,愛一個人好辛苦嗷,她真的不想再愛了。

    可感情是不受控制的呀,就像生命不能抵抗饑餓、干渴、寒冷、炎熱,人類很難不被情緒左右,不因愛情憂傷或快樂。

    “妃妃最近怎么老是唉聲嘆氣。”白芙裳伸手摸摸女兒額頭,“也沒發(fā)燒啊!

    昆妲無可奈何望向媽媽,“你不會懂的。”

    白芙裳“啊”一聲,“我懂啥。”

    “所以說你不懂!崩ユM臉苦大仇深。

    “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卑总缴岩徽Z道破。

    江飲立即挺直后背,右手同時伸出夾住一只小包子,生怕人家注意不到她。

    “我們學校的一只小黃狗!崩ユЭ曜影寻悠ご脸鲆粋個小洞,“是一只黃毛土狗,幾個月大,走路還不穩(wěn)當,每次我都給它喂火腿腸,可每次它都不記得我,沖我汪汪亂叫?墒撬那么小呢,其實一點威懾力也沒有,我把它推倒在地上,它半天都爬不起來!

    江飲歪著腦袋,一邊耳朵豎得高高,記憶中努力搜尋,學校哪來的狗?還喂過火腿腸?她為什么不知道。

    另外,火腿腸喂狗都不給她吃!真是豈有此理!

    早飯后昆妲要出去玩雪,江飲跟著她進了房間,看她從柜子里翻出手套,徑直轉(zhuǎn)身下樓,竟也不叫她,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去玩吶!

    昆妲腳步一頓,卻沒回頭,加快步伐。

    腳尖踢踢地面,江飲原地轉(zhuǎn)了個圈,還是決定跟上。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門,昆妲彎腰去看花園一側(cè)屋檐下的水桶,記得趙阿姨說過雨水澆花更好,所以專門在這里放了一只接水的黑色大桶。

    幾天幾夜的北風把水凍得很結(jié)實,昆妲手指敲敲,幾聲悶響。

    大桶旁邊還有只塑料小桶,她假裝聽不見身后“嘎吱嘎吱”逐漸接近的腳步聲,猛一拳砸進桶里,一塊完整的冰塊被敲下。

    腳步聲止。

    昆妲兩手伸進桶里,把這塊圓圓的冰磚抱出來,朝墻壁用力砸去。

    江飲猛地朝后一縮。

    “我摔死你!”昆妲惡狠狠補一句。

    江飲調(diào)頭就跑,藏到三米外一棵女貞樹下。

    昆妲挨個把小桶里的冰磚敲出,砸碎,江飲繞樹觀察,不敢靠近。

    地上雪很厚,每走一步都是一個黑黑的大坑,十米開外,門口大人們低聲交談。

    昆妲抬頭望去,白芙裳沖她揮手,“妃妃,戴上手套玩!

    “戴了!崩ユ墒峙e高向她展示。

    “小水呢?”白芙裳又問。

    江飲貓腰從樹下鉆出來,揣在羽絨服衣兜里的兩手伸出來,又飛快縮回去,“我不玩。”

    “不要吃雪!壁w鳴雁交待,“不衛(wèi)生,要拉肚子!

    幾歲還吃雪,江飲搖頭,“不吃!

    大人們轉(zhuǎn)身回屋。

    昆妲扭頭就往樹下跑,江飲飛速逃開,躲到另外一棵樹下。

    女貞四季常青,葉片在深冬顏色越發(fā)深濃,樹冠被雪壓得很低,她們只能看見對方游動在樹下的兩條小腿。

    這是一場游擊戰(zhàn)。

    昆妲伸手撈了一捧雪,捏成團,攥手里預備著,只等江飲冒頭就朝她砸去。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這鄉(xiāng)下來的野孩子,肢體靈活堪比猿猴,轉(zhuǎn)身之際,不過兩三秒,江飲快速貓腰潛來,一腳蹬在樹干。

    昆妲驚惶躲避間跪倒在雪地,隨即后脖頸一涼,大雪兜頭而下將她半身都淹白。

    江飲已飛速竄出幾米遠。

    昆妲保持姿勢不動,靜靜地呼吸。

    給她送花輕吻臉頰的是江飲,無情戳穿她粉紅旖旎泡泡的是江飲;在雪地里擁抱、帶她脫離困境的是江飲,制造人工降雪將她淹沒的也是江飲。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讓她又愛又恨。

    長長吸氣、吐氣,昆妲直起腰,抖抖身上的雪,保持跪姿不動。

    愛一個人好難啊。

    小小年紀,已吃透愛情的苦,昆妲忽感到很難過,摘下手套,手心用力按進雪地里。

    江飲遠遠觀望,面露狐疑。這是在干什么。

    眼淚在雪地里融出一個個小窟窿,昆妲低聲抽泣。

    雪地里響起巨大的腳步聲。

    昆妲一雙霧濛濛大眼望去,江飲正快速朝她跑來,高抬腿動作,活似筷子成精。

    “你怎么哭了。”江飲踩滑,踉蹌?chuàng)涞剿媲啊?br />
    “你為什么總是這樣對我!崩ユЭ蘼暱卦V,“你什么也不明白,你真是蠢死了!”

    “怎么把手套摘了。”江飲捉住她手腕從雪里撈起來,胡亂拍拍干凈,毫不猶豫撩起衣下擺,挺身靠近將她冰涼涼一對小手貼在肚皮。

    “哦嚯嚯——”江飲夸張幾張嚎叫,“這酸爽!

    昆妲一雙含淚的眼睛定定望向她。

    “對不起嘛!苯嬡浵抡Z氣,同她額頭抵額頭輕輕蹭蹭,“我沒有忘記昨天的事!彼猛嬗媒廾咚,“我們一起看了雪,今年的初雪,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手心暖得差不多,江飲又換她手背貼在腰側(cè),呲牙聳起肩膀抖兩下,“哼”一聲,用額頭撞她,“玩這么冰!明明就有手套!”

    吸吸鼻子,昆妲垂下眼簾,不知該說點什么。她反省自己是不是情緒太過敏感。

    染淚的睫毛,泛紅的眼尾和鼻頭,額發(fā)一點細碎雪沫,面前這張臉漂亮得令人心驚。

    靠近,呼吸可聞的距離,江飲忍不住偏頭在她濕潤微涼的眼尾落下輕輕一吻。

    這柔軟溫暖的觸感使昆妲抬起眼來,目光困惑、遲疑,她不太能確定,那或許是錯覺。

    “這邊也來一下!苯嬚f著頭偏向右邊,唇瓣如細羽輕掃。

    “干嘛——”昆妲身體朝后仰,視線躲避,臉頰迅速騰起粉霞。

    “你剛才的樣子太好看了!苯嬂硭鶓(yīng)當?shù)目跉猓拔蚁胗H你嘛,沒忍住!

    第 50 章 狗是這樣的

    水晶娃娃, 愛不釋手。

    江飲捧著她哭紅的小臉親個遍,說親了眼睛不親鼻子,臉蛋肯定會生氣, 腦門和耳朵也會吃醋, 干脆全部親過,雨露均沾。

    昆妲本就是在親吻和贊美中長大的孩子,家人從不吝嗇對她的褒獎, 她也習慣用吻來表達喜愛。

    江飲動不動就愛親人這壞毛病, 其實也是跟昆妲學的。

    剛到家那陣, 兩小孩都不太熟,江飲膽小, 整日里瘟雞似的,走馬路上汽車突然聲鳴笛都能把她嚇一跳。

    昆妲為增強她自信心,專門制定了一套方案用以鼓勵, 比如獨自投幣搭乘公交啦, 在街頭向陌生人問路啦,菜市場跟人討價還價啦……

    每當江飲獨立完成一項, 昆妲就獎勵她一個充滿愛和鼓勵的香香, 附贈零食飲料若干。

    昆妲招數(shù)很管用,不過小半年江飲就完全適應(yīng)了城市生活, 在學校被人欺負也不會再悶不吭聲, 自己解決不了知道找昆妲告狀, 讓大小姐幫她出頭。

    現(xiàn)在好, 到家兩年多, 江飲出息了, 膽大了,也養(yǎng)成習慣, 動不動就湊張大臉過來“啵啵”,現(xiàn)在十五六的年紀,這鄉(xiāng)下小妞還成天不知羞。

    昆妲跪在雪地里不動,兩只手貼在江飲腰側(cè),被她半摟著蓋了滿臉的章,緩緩抬起頭,問:“那嘴巴呢。”

    江飲“吃吃吃”笑起來,“就知道你會這么問!彼謹n唇,“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昆妲面無表情。

    江飲一對大拇指豎到她面前拜天地,“嘴巴是談戀愛確定關(guān)系以后才能親的,不然就是耍流氓了!”

    “那你親我鼻子眼睛耳朵臉蛋就不是耍流氓了?”昆妲高聲反問。

    “噓——”江飲食指豎在唇上,左右偷瞄,“別讓人聽見!

    “你親我的時候不怕人看見!崩ユ栈厥郑呐钠ü缮涎┱酒饋恚椎轿蓍芟氯。

    江飲想起樁事情來,緊跟她耳邊叨叨,“有一次體育課,我們提前翻墻跑,送到墻頭上的時候,我暈倒摔下來,在醫(yī)院,你把我按在墻上親,討好我來著,你沒忘吧,你讓我別把那天的事告訴媽媽!

    “我把你按在墻上親?”昆妲笑了,說得她多饑渴難耐似的。

    她倒也沒不認賬,“但是,我親你,也是你占便宜,那是交易明白嗎?我親你,你答應(yīng)不告狀,是你得好處,而今天你親我,還親那么多下,你已經(jīng)是在占便宜,耍流氓!

    江飲長長“哦”了聲,她可要好好掰扯掰扯了,“那你剛才故意把手按在雪地里是想干嘛,不就想哄我過來幫你暖手,你以為我不知道呀!

    她指著自己鼻子尖,“你當我傻子呀。”

    “再說我親你,是為了哄你不哭。”她彎腰抓了團雪在手里捏,用手心的溫度塑造出雪的形狀,“你動不動就眼淚汪汪來嚇唬我,我可不得來哄你!

    “要你哄?”昆妲抓了把雪朝她扔過去。

    江飲搖頭晃晃,呸掉唇邊碎雪,“你心眼那么小,我真不來哄你,你能把自己氣死!

    “你才心眼。 崩ユ_她嚷嚷。

    江飲“嘿嘿”兩聲,捏好的雪兔子遞給她,“哭包大小姐,消消氣。”

    昆妲瞪她。

    “嘴巴被封印啦?”江飲嬉皮笑臉湊近,“是不是要我親親才能解開呀!”

    昆妲不語。

    寂寂雪天,四目相對,盈盈脈脈眼波纏綿。

    “你就給她親親唄!睒巧习总缴芽窗胩,實在忍不住插了句嘴。

    昆妲驚恐抬頭。

    白芙裳笑瞇了眼,“小水喜歡你呢。”

    江飲“啊啊”尖叫跑走。

    “害羞了!卑总缴压笮Γ澳憧此艿谩ミ衔梗大屁墩!

    江飲雪地里爬起來,連滾帶爬消失在鵝卵石小路盡頭。

    “媽媽!”昆妲直跺腳,“你嚇她干嘛呀!”

    “喲,還護著。”白芙裳舉手投降,“我錯了。”她縮回上身,合攏窗扇。

    昆妲起身,拍拍肩頭發(fā)梢的碎雪沫子,手心貼在臉頰,似乎還能感覺到江飲滾燙的體溫。

    清早的花園里,雪地上全是她們的黑腳印,更多是江飲的,深深淺淺,雜亂無章,是她煩亂心緒的證明。

    她們吵架的時候,她總是先道歉服軟,她說她忍不了,她根本忍不了——你要是不理我,我會很難過,感覺天都塌了。

    總是表現(xiàn)得滿不在乎,其實對方說的話每個字都記得牢牢。

    明明討厭雪,卻一聲不吭等候至深夜,如果雪整夜也不來,她也要守一整夜嗎?

    昆妲用袖子包了手捧起那只雪兔子,準備把它放到冰箱里去。

    江飲實實在在給白芙裳嚇到了,一連在保姆房躲了三天,直到返校上課。

    晨間昆妲在雪化后的花園里等她,羊毛呢貝雷帽,灰白水貂絨外套,腳踩黑色皮靴,打扮精致富貴。

    江飲穿件大羽絨服,行走的棉花糖似來到她面前。

    “給!崩ユО褵崴f過去。

    江飲垂著腦袋接過,一言不發(fā)跟在后頭。

    兩人上車,各自貼著門邊,昆妲扭頭看她一眼,又轉(zhuǎn)過臉,手指在大腿上細細地撓,“昨天我去找你,你沒給我開門。”

    江飲裝傻,“什么時候。”

    昆妲說晚上七點,江飲胡扯說可能睡著了,沒聽見。

    “媽媽是開玩笑的。”昆妲努力擠出個笑,“你知道的嘛,她一直都這樣,隨心所欲,不管有道理沒道理!

    明明暗戀的那個人才最是辛苦難捱,明明她才是大小姐,卻還得反過來安慰這個不曉事的小丫鬟。

    愛情真是讓人受盡委屈。

    昆妲扭頭看向窗外,路邊樹葉子全掉光,樹枝猙獰扭曲,割裂鉛灰的天空。

    江飲的沉默一直延續(xù)到上午第二節(jié)課間。

    教室里因為足夠多的二氧化碳,倒還算暖和,玻璃窗上白蒙的霧層布滿涂鴉,剛復課,大家都很沒精神,課間詭異的安靜,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

    昆妲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巧克力,快在手心里暖化了才輕輕擱到江飲的作業(yè)本上。

    縮在洞里的小狗過了半分多鐘才伸爪來刨,昆妲微微偏頭去看,巧克力化了,粘在包裝紙上,江飲粉紅舌頭很認真在舔。

    改不了的狗里狗氣。

    “還有呢!崩ユ÷曊f。

    “這個也不能浪費嘛!苯嫿K于回她話了。

    早知道這么容易就釣出來,干嘛吝嗇道具呢。

    “你舍得跟我講話啦?”昆妲臉上是被冷落許久后的小確幸,委屈極了,發(fā)誓再也不跟她好,可還沒等人家招手,自己就迫不及待往人跟前湊。

    巧克力包裝紙扔進掛在桌沿的自制小垃圾袋,江飲舔舔嘴唇,朝昆妲那邊挪挪屁股,小狗作揖。

    昆妲從兜里又掏出一根火腿腸。

    “王中王的還是!苯嬵D時吃味,“不會是專門給那只小黃狗準備的吧,結(jié)果找不到它,只好便宜我了!

    昆妲不置可否。

    小黃狗不就在她身邊,還上哪兒去找?

    江飲對此仍是耿耿于懷,“你竟然偷偷背著我喂狗吃火腿腸,還是王中王的,我最愛吃火腿腸了你不知道啊,我每次期末考試,外婆都給我炸一根火腿腸和兩個煎蛋!

    狗是這樣的,得了吃食,話就多起來了。

    “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喂它了,這個好貴的!”江飲拳頭輕敲桌面。

    這次換昆妲不說話了。

    江飲利索咬開包裝,火腿腸喂到她唇邊,“給你先吃!

    昆妲搖頭,面上情緒不高。

    上課鈴響,江飲手縮回去,兩三口解決掉。

    老師進教室,江飲抬臂遮臉,緩慢咀嚼,細細品味肉香。半分鐘后,她咽下口中食物,筆記本翻開最后一頁,提筆書寫。

    她們近一年多的聊天記錄都保存在本子上,昆妲自覺接過,假裝查看筆記,翻到江飲書寫的最新一頁。

    [對不起,我這幾天都沒有去找你,你來找我,我還假裝睡著不給你開門,其實我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昆妲回復:[是什么事情。]

    江飲接過本子:[我想好好學習,好好考試,不能再讓小白阿姨為我花錢,不能再讓人說我是走后門進的學校。]

    昆妲胳膊一揚,筆記本在地面摔出響亮的一聲。

    老師回頭,瞟她們一眼,江飲右手無聊轉(zhuǎn)筆,左手托腮看黑板,無辜一揚眉。

    收回視線,老師轉(zhuǎn)身面對黑板,江飲飛快彎腰把本子撿回來。

    [我耽誤你學習了?]昆妲字跡略顯潦草。

    說她心眼小,真不假,這就發(fā)脾氣了。

    江飲提筆回:[你沒有耽誤我學習,我們一直在好好學習啊。我只是比較有自知之明,我是小丫鬟,你是大小姐,我是鄉(xiāng)下人,你是城里人,我們不一樣。]

    [你到底什么意思?]筆跡力透紙背,問號的小黑點戳穿了三頁紙。

    [你說女生和女生也可以,其實我才沒有聽不懂,可是可是,我只是一個小丫鬟,你那么好,那么漂亮……]

    筆尖懸停幾秒,江飲在句子上一行用力劃了道橫線,隨后將紙張沿著劃線撕下。

    昆妲察覺她意圖,立即伸手來搶,江飲側(cè)身躲避,課桌上無聲的一場搏斗。

    粉筆在黑板上“嗒嗒”跳舞,老師轉(zhuǎn)身之際,江飲把紙條飛快塞進嘴巴。

    “你倆干什么。”老師問。

    江飲腮幫動動。

    “課上不準偷吃東西,江飲,你已經(jīng)初三了,不是小學三年級!你實在餓可以課間吃!”

    江飲脖頸朝前一動,艱難咽下,還吐舌頭“yue”一聲。

    “我再發(fā)現(xiàn)你就站著聽課!

    老師繼續(xù)寫板書,江飲咧嘴笑開,沖昆妲無賴一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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