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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偏愛

    落玉峰下。

    蕭玉衍聽著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呼吸下意識放輕。

    此刻,他與她的距離,不過數米。

    那里是……百年前的她。

    在規則中,過去的權重, 遠遠高于現在與未來。

    改變了過去中一個微小的事件, 就有可能對現在與未來產生巨大的影響。

    世界, 需要限制這種未知影響的存在。

    想要回溯過去, 即使對掌控規則與萬物的天道, 也依舊有著不可預計的消耗。

    蕭玉衍的指尖, 血色稍退, 帶上了一絲蒼白。

    可他終究是掌握此方天地的天道。

    即使力量有所削弱,也依舊足夠在所有人面前隱匿自己的存在。

    可……

    聽著仿佛已經近在咫尺的腳步聲,他最終也沒有動作, 周身連一絲天道之力都未曾凝聚。

    這里并無他人。

    若是她將他當成百年前的‘他’……

    蕭玉衍心跳如鼓:

    他可以全程安靜, 他可以努力偽裝的全無破綻, 他也可以在她意識到不對的前一刻……抽身離去。

    他只想見一見她。

    不遠處,結界消散。

    一個穿著外門弟子服、看起來靈動活潑的身影驀然顯現。

    蕭玉衍感受著許晚辭的目光,雖然面色看起來依舊平靜淡漠, 可周身的氣息,卻仿佛凝固了一般,連周圍的微風都被吞沒, 只剩下一片清冷的死寂。

    他狀似平靜地看著前方的景色, 手臂自然垂落, 可是指尖卻都帶著一絲緊繃,手背上青筋隱現。

    他從始至終, 從未曾動作,更不曾, 看來人一眼。

    許晚辭看著前方身影,只是怔愣了一瞬,就回過了神。

    她移開視線,眼中雖然依舊警惕,卻比方才放松了些許:

    人無法夢到超出自己認知的事物。

    想必她今日能夢到清衍仙尊,也是因為她在魔界之中,見過那塊兒有仙尊身影的留影石。

    若不然,此刻出現在這里的,可能只是一片看不清面容的虛影。

    只是即使有八成的概率確定這是她的夢境,從來喜歡做好萬全準備的她,第一反應依舊是離開。

    無論是夢境還是真實,清衍仙尊的存在,都太不可控。

    想到這里,許晚辭微微垂眸,就仿佛什么都沒有看到一般,若無其事的轉過身,想要離開這里。

    蕭玉衍聽到了她轉身的聲響,終于側頭看向她。

    他下意識升起一道結界,想要讓她留下來。

    反應過來的那一瞬,他忽然想起:

    她最不喜歡被控制。

    本來凝聚著天道之力,能隔絕一切的結界倏地弱了下來,變成了一層輕飄飄的薄霧。

    他看向她的背影,目光落寞:

    是她,發現什么了么?

    所以才會在見到他后,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許晚辭根本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她看著周圍升起的結界,眼中帶著一絲猶疑:

    她怎么覺得,這個結界……這么弱呢?

    她伸出手,指尖帶著練氣一層的靈氣,試探性地戳了戳身前的結界。

    淺白的結界之上,霎時多了一個小小的窟窿。

    許晚辭又戳一下,又是一個窟窿。

    她眨巴眨巴眼睛:

    所以……這是一個練氣一層就能突破的結界?

    她再也沒有留手,想直接用靈氣將身前的結界撕開。

    只是在她靈氣接觸到結界的那一刻,先前只有薄薄一層的結界,仿佛加厚了幾分。

    這一次,結界需要練氣二層的靈氣,才能撕開。

    許晚辭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并未驚慌,而是繼續用出了練氣二層的靈氣。

    果然,結界再次加固,需要更高一層的靈氣,才能撕開。

    而她如今身體的修為,只有練氣三層,若是結界再變,她就只能留在這里,無法離開。

    可這一次,隨著她的動作,結界應聲而碎。

    前方,太清宗的景象驀然映入她的眼簾,只要她想,走一步,便能脫離落玉峰。

    可她卻定定地站在原地,并沒有向前。

    蕭玉衍在看到她本可以離去卻最終選擇留下的身影,身上如冰雪消融,周圍的青杉樹也終于開始隨風而動。

    他專注而認真的看著她的背影,不想錯過百年前的她分毫。

    看著她在夜色中隨風揚起的長發,看著她沉醉于思緒時忘了收回靈氣的右手,目光逐漸放柔,帶上了一絲清淺的笑意。

    許晚辭并沒有察覺身后的視線,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方才撕開結界的手:

    是因為……她潛意識不想離開這里么?

    所以才會有這個結界的存在。

    不是她憑空懷疑,而是這種即使她想要留下,卻依舊為自己留出后路,任由自己選擇的做法,實在與真實的她太過相似。

    想到這里,許晚辭指尖微動:

    原來她對清衍仙尊的好奇,比她想象的,可能還要多上幾分。

    要離開么?

    她腳步定在原地,心中卻已經有了決定:

    若是她的執念更甚至欲望,與清衍仙尊有關,那一時的躲避,并不會讓她解脫,只會愈發掙扎。

    哪怕是夢,她也可以面對自己的一切,掌控自己的一切。

    況且……

    經過方才對結界的試探,她發現,她好像對這個夢境,有著一定的控制能力。

    雖然還不確定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只要可控,那她還有什么離開的理由呢?

    許晚辭指尖點了點身上的衣裙,抬起頭時,眼中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的懵懂:

    按照夢境中的設定,她如今是一個被外門弟子排擠的小可憐,修為才練氣三層,連太清宗宗主都未曾見過,又怎么可能知曉清衍仙尊的身份?

    她轉過身,看著不遠處那滿身月華的身影,俯身行了一禮,目光是陌生的敬重:

    “弟子不知尊者在此休息,貿然前來打擾,還望尊者恕罪。”

    她行禮時還沒來得及彎腰,就感受到一陣靈氣托起了她。

    接著,是一聲帶著疑惑的輕問:

    “你……不認識我么?”

    許晚辭從不知曉,原來聲音也可以用驚艷二字來形容。

    如同冬日中的一抹清雪,不帶寒氣,只讓人覺得不染纖塵,想要沉醉其中。

    她低著頭,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身體瞬間便做出了應有的反應。

    她后退一步,聲音愈發敬重:

    “是弟子孤陋寡聞,還望尊者恕罪。”

    蕭玉衍聽著她的回答,心跳驀然快了幾分。

    他忽然意識到,此時,她與曾經的‘他’,還未曾相識。

    所以,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初遇。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仿佛嚇到身前人一般:

    “你有何錯?”

    “是我閑來無事,于峰內閑逛。”

    蕭玉衍隱住了后面的話:

    有錯,自然也只能是他的錯。

    許晚辭即使已經做足了準備,可是聽到蕭玉衍放柔些許的聲音,眼中依舊有一瞬間的怔愣。

    很快她便回過神來。

    這到底是不是她的夢境,先前她只有八成的概率,如今已經提到了九成。

    她聽過無數人口中的清衍仙尊:強大、淡漠、危險……

    如今的仙尊,更像是她口中以謊言編織的那個身影。

    不。

    或許比她的謊言,更多了幾分溫柔與親和。

    想到這里,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原來她也能想象出如此好聽的聲音啊。

    或許因為在夢境之中,許晚辭比往常大膽了幾分,也更顯露出了幾分本性。

    她抬起頭,眼中雖然依舊有尊敬,但更多了幾分好奇。

    她看著不遠處的身影,回憶了一下夢境中她的任務,試探性地問道:

    “不知尊者可知曉落蓮露在何處?”

    “弟子前來此處,是為宗門任務,收集落玉峰下的落蓮露。”

    蕭玉衍對上她的目光,指尖天道之力不受控制一般,散落而去,周圍的青杉樹的枝葉都繁茂了幾分。

    聽到她的話后,他抬起手,整座靈峰之上,所有落蓮之上的靈露,都凝聚在他的掌心。

    他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一步一步走到了許晚辭的身前,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她的身上:

    “這些夠么?”

    他的右手指節分明,修長如玉,手上的每一寸,仿佛都幾近完美,更讓人側目的,是它的強大,這天下的靈氣,只是這一只手,好像便能完全掌控。

    手掌之上,是一息間便被提煉了千萬次的落蓮露,晶瑩剔透,靈氣四溢。

    即使許晚辭現實中見過許多天材地寶,可這一滴經過萬千淬煉的落蓮露也足夠珍貴。

    在夢境中,她無需隱藏自己對靈寶的喜愛。

    她沒有多關注身前身影,而是雙眼亮晶晶地把這一滴靈露接了過來,放在了原身帶著的玉瓶中。

    她仔細地看著手中玉瓶,用靈氣試探了一番其中的靈氣,一臉真摯道:“多謝尊者。”

    蕭玉衍看著她的動作,心中有個角落,軟了下來。

    原來百年前的她……這樣靈動活潑。

    想起在渡劫之地中發生的一切,他垂眸斂住了所有的情緒。

    夜色中,他聲音溫柔:

    “你……還有什么想要的么?”

    許晚辭握著玉瓶的動作一僵:

    這一瞬,她恍然覺得,無論她想要什么,身前人都會為她尋來。

    在夢中,在這一瞬,她忽然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偏愛。

    沒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只是因為她想要而已。

    她并未抬起頭,只是心中有些無奈的想道:

    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么?

    她的怔愣永遠都只有一瞬。

    回過神來后,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冷靜地思索:

    這是一個試探的機會。

    如今她依舊不能完全確定這是夢。

    萬一這里并非夢境,而是其他,那她的作為,就必須要慎重,她不能提出太過功利或是超出現在預計的愿望。

    她也要做好被困在這里的準備。

    若是她無法離開,那她所求,一定要足夠隱蔽,讓其他人無法察覺。

    若是夢,那也沒有什么關系,總歸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不會錯過什?? 么。

    想到這里,她低著頭,小聲道:

    “尊者,我聽聞只有有天賦的弟子,才會在練氣修為,便有神識的存在。”

    “我可以……”

    她還未曾說完,就聽到了一個溫柔的回答:

    “可以。”

    就好像無論她說什么,他的回答都只會有一個。

    許晚辭終于抬起了頭,看著近在咫尺的身影,她的呼吸不自覺的停滯了下來。

    讓她震撼的,不僅僅是他那清貴無雙的外貌,而是他的那一雙眼睛。

    這是一雙容納著萬物流轉的眼睛,一呼一吸間,仿若能看到萬物的生長與消亡。

    可是這一刻,這雙眼眸中,只有她的身影。

    她,在萬物之前。

    許晚辭看著他抬起手,指尖抵在她的眉心,一股不帶任何侵略性的暖流緩緩涌入。

    隨著暖流的涌入,她逐漸感受到了識海的存在。

    神識,已成。

    第72章  我想見一見尊者笑起來的樣子

    許晚辭感受著已經逐漸成型的識海, 緩緩握緊了手中的玉瓶。

    她來修仙界已久,自然也清楚一些常識:

    除了那些天賦極佳,生來便有識海的修士,其他修士想要修得識海, 無一不需要經歷艱難的磨礪。

    天賦越低, 開辟識海的過程, 便越艱辛, 也越痛苦。

    她能感受到這具身體的天賦, 很差, 或許終其一生能達到的最高修為, 也不過筑基。

    可是方才在身前人的動作下,她卻沒有感覺到絲毫不適,反倒有一種被天材地寶滋養的溫暖。

    她看著身前人放下抵在她眉間的右手, 指尖不受控制的動了一下, 也終于回過了神:

    如今她終于可以確定, 這就是她的夢境。

    一個映射著她內心想法,甚至能完成她一些心愿的夢境。

    而且……

    她抬起頭,目光一點點上移, 最終落入了那雙勝過萬千月色的眼眸之中。

    她幾乎下意識放緩了自己的呼吸:

    雖然無法控制夢境中的場景,但她好像可以在夢境中,得到這個人所有的偏愛。

    甚至好像能夠……控制他。

    就如同她的謊言一般。

    或許是因為她如今的修為太低;或許因為這是她的夢境, 她比以往少了幾分警惕;又或許她被身前人的美色干擾了幾分思緒。

    向來能感知他人情緒的她, 并沒有察覺到蕭玉衍深藏于眼底的緊張, 也沒有聽到在兩人對視那一瞬間,他混亂至極的心跳。

    許晚辭意識到自己再次失神后, 隱住了自己心中所有的情緒,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拉開了和身前人的距離。

    她需要讓自己,保持冷靜,即使是在夢中。

    看著她的動作,蕭玉衍失控的心跳聲倏地放緩。

    他右手輕抬,仿佛是想挽留什么,最終卻又克制的放下。

    他剛蘇醒,還未學會如何與人相處,更不知曉該如何讓一個人留下。

    他只能如同方才一般,聲音帶著小心翼翼與毫不掩飾的偏愛:

    “你……還有什么想要的么?”

    許晚辭聞言,面色微怔,心中卻涌起一個無奈的念頭:

    夢中,她對自己,還真好啊。

    她眨了眨眼睛,并沒有拒絕:

    總歸只是一個夢,就算得到了修仙界至寶,在醒來后,也不過鏡花水月一場空。

    還不如在夢中,讓自己開心一下。

    想到這里,她抬起頭,眼中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輕松與笑意。

    她信任而期待地看著身前人:

    “尊者,我聽聞六品的化雨曇,是很美的藍色。”

    “我可以……”

    她謊言中,出現過許多化雨曇,可是她卻從未見過落玉峰中,那片真正的化雨曇花田,也從未見過,化雨曇中的清衍仙尊。

    既然是能達成所愿的夢,那就讓她見一見吧。

    哪怕只是一株化雨曇也好。

    她還未曾說完,就見到一道淺藍的靈光環繞了兩人周圍。

    月色之下,靈光所及之處,一株一株的化雨曇發芽,生長,最終開花,形成了一片藍色的花海。

    本來只有一現的曇花,此刻卻被靈氣留住,靜靜地開在月色之下。

    許晚辭看著目光盡頭處依舊存在的藍色花田,微微垂眸,輕聲道:

    “很美。”

    聽著她的回答,蕭玉衍仿佛怕她離開一般,垂眸認真地看著她:

    “那……你還有什么想要的么?”

    他只能這般,近乎笨拙地想要留住她。

    許晚辭聞言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思緒,抬起頭無奈地看著他:

    就算是夢,這個人對她也太……百依百順了吧?

    怎么看起來好像偏愛到,已經沒有了底線。

    這時,她心中對清衍仙尊這個人的陌生之感,不自覺的褪去了幾分。

    她一只手撐著下巴,雖然面色認真,聲音卻帶上了幾分隨意:

    “我聽聞玉霜糕很好吃,可我從未嘗過。”

    看著她靈動活潑的動作,蕭玉衍的目光放柔,眼中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存在,只剩下了她一人。

    他一揮手,萬千靈氣凝結而成的玉霜糕,就出現在了她的手邊。

    許晚辭接過糕點,咬了一小口。

    嘗到味道后,她眼睛一亮。

    入口即化,帶著靈氣的糕點,不僅好吃,還立竿見影地提高了她的修為。

    這可比她曾經在清竹峰上吃到的玉霜糕好吃也有用多了。

    蕭玉衍看著她吃得臉頰微鼓的模樣,心跳一聲聲響在耳畔:

    一個會因為一株花,一盤糕點開心的許晚辭。

    一個沒有經歷那百年苦痛,靈動可愛的許晚辭。

    蕭玉衍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心動,與悲傷。

    心中那顆發芽的種子,仿佛得到了什么的滋養一般,一點點長大,已經有了一片嫩葉。

    他手中的靈氣,輕柔地擦去了她唇角的糕點碎屑,聲音縱容:

    “你還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么?”

    只要她一直說,他便能一直給。

    若是能一直這般,沒有盡頭,就好了。

    許晚辭心中的想法,有一瞬間,與他重合。

    要是能一直這樣……

    只是她在意識到這個想法時,心中驀然冷靜下來。

    她壓住心中所有的情緒,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身前的人:

    “我想……”

    看著蕭玉衍眼中仿佛沒有邊際一般的縱容,她第一次,有了在夢中放縱一次的想法:

    “見一見尊者笑起來的樣子。”

    蕭玉衍眼中閃過一絲怔愣。

    他看著許晚辭眼中認真而期待的神情,微微垂眸,手指因為緊張,指尖都泛起了白意。

    “我……”

    他笑起來……并不好看。

    許晚辭以為這是蕭玉衍無聲的拒絕。

    可她并沒有生氣,心中反而放松了些許:

    即使是夢,也應該有超出她預計的地方。

    這樣,才讓她更加放心這是夢境。

    想到這里,許晚辭唇角揚起一個真切的笑意,她笑盈盈地看著身前人:

    “既然尊者不想笑,那我笑給尊者看便是。”

    這一刻,蕭玉衍清晰的感受到心中一個角落,驀然淪陷。

    那一粒種子,又生出了另一個嫩芽,隨風而動。

    他看著許晚辭,唇角揚起了一個輕微的弧度,眼中的清冷與淡漠逐漸消融,化作了一片蔚藍之海,沉寂而溫柔。

    這一瞬間,隨著這個輕笑,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許晚辭怔怔地看著他,眼中再也沒有了其他存在。

    她握緊雙手,一聲聲的心跳,在訴說著她的……心動。

    蕭玉衍感受到她灼熱了些許的視線,有些不適應一般側過了頭,他輕聲繼續道:

    “你想要的,只有這些么?”

    “你可以……”

    更貪心一些的。

    修為、至寶、地位……所有的一切,他都能給她。

    “多謝尊者。”許晚辭低著頭,再次抬起頭時,眼中只剩下了敬重,“只是弟子尚有任務需要完成。”

    “就不在此打擾尊者清修了。”

    對于她而言,真實的世界才是最重要的,她永遠不會沉溺在虛假之中,無論虛假的世界,有多誘人。

    哪怕在那個真實的世界,她會鮮血淋漓,會傷痕累累,她也絕不后悔。

    聽到她的話,蕭玉衍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放平,他眼中似乎帶上了一絲無措。

    他不知曉為何她會選擇離開。

    是因為……他笑得不好看么?

    他唇角再也沒有了一絲笑意。

    沒有人看到,他身邊的天道之力留戀地圍著許晚辭,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夠把她留在身邊。

    天道之力一點點從她的腰間收緊,可是看著她眼中的堅決,蕭玉衍回過神來一般,天道之力緩緩退去,只是在離去時,下意識勾住了她的手指。

    他的挽留,從來都不會真正阻礙她的腳步。

    他永遠,都只能無奈地看著她離去。

    許晚辭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并未抬頭,行了一禮后,無聲退去。

    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蕭玉衍站在原地,藍色的化雨曇花田中,他周身滿是落寞。

    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看到她已經泛白的衣裙,勾著她手指的那一絲天道之力輕柔地覆在了她的身上:

    規則的限制之下,在過去,他能做的并不多。

    他只能,讓她在外門的生活,過得順遂一些。

    許晚辭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蕭玉衍面色已經帶上了幾分透明。

    改變過去對他的影響在他身上一點點顯現。

    一滴血從他指尖滴落,落在了一株化雨曇之上。

    蕭玉衍的身影逐漸透明,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消失的那一刻,周圍的花海也隨之消散,只有他鮮血浸染的那一株化雨曇,迎風而立。

    或許再過不久,這里就會迎來一片真正的,化雨曇花田。

    *

    許晚辭睜開雙眼,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象,緩緩呼出一口氣。

    確認周圍的安全后,她無聲地閉上雙眼,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有人會警告他人不要記住夢境,更不要控制夢境。

    她自詡足夠理智,可在醒來后,竟也有一瞬間想要沉淪的想法。

    丹田之中,無論許晚辭沉睡還是清醒,那一個帶著仙息的光團都一直在滋養著她的經脈,晝夜未息。

    即使她未曾修煉,修為也在不斷提高。

    此時,她距離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遙,觸手可得。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許晚辭睜開雙眼,向門口看去。

    謝聽白一身青衣,看到她醒來后,他神情放松了些許:

    “晚辭,你醒了。”

    許晚辭坐起身:“七長老。”

    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她皺眉問道:“宗主與其他幾位長老還好么,可有受傷?”

    那時,她隱約見到了他們狼狽的模樣。

    言朔是在渡劫之地外,也做了什么手腳么?

    謝聽白走到床邊,把手中的丹藥遞了過去:

    “宗主傷勢最重,不過如今已經恢復了八成,接下來休養幾日便可。”

    “其他長老的傷勢也已經恢復。”

    說到這里,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只有晚辭一直未曾醒來。”

    聽到其他人無事后,許晚辭終于松了一口氣。

    只是……

    想起她昏迷時的夢境,她心中一動:

    她不確定,夢中的場景,會不會影響自己昏睡時的身體。

    她抬起頭,目光帶著一絲茫然:

    “可是我并未察覺自己有什么不適。”

    “難道是昏睡時,發生什么我不不知道的事情了么?”

    謝聽白輕輕搖頭:“你的身體并無大礙。”

    “只是你體內靈氣太多,一時無法吸收,所以才會陷入沉睡。”

    “畢竟那里的靈氣太過厚重,也太過霸道。”

    若她與仙尊無關,怕是身體早已經被靈氣撐爆。

    說到這里,他聲音一頓:

    他們趕到之時,渡劫之地已然轟塌。

    許晚辭在昏迷之前,應該也有所察覺。

    想到她為了渡劫之地,明知危險也偏要赴約的決絕,他目光中多了幾分擔憂。

    許晚辭看了他一眼,側頭透過半開的房門,看向小院中的景色。

    她輕聲道:

    “那里,并沒有他的神魂。”

    聽到她的話,謝聽白一怔。

    明明他最擅長勸慰他人,可此刻,他卻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或許是因為夢中的經歷,許晚辭的表情看起來不似之前的死寂與傷懷,而變成了一種真實的溫柔。

    一種過盡千帆,歷經苦痛之后卻依舊如同往昔的溫柔。

    她看著門外的風景,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沒關系的。”

    “如果真的找不到他的神魂,也沒有關系。”

    “他的神魂,已經融入了萬物,這世間,每一陣風,每一片落葉,每一朵花開,都是他。”

    說到這里,她收回視線,聲音堅定:

    “更何況,我還活著不是么?”

    “我還有很久的時間,去尋找。”

    她無奈道:“一生太過漫長,總要找些事情做吧。”

    就在這時,一片幻顏樹的落葉隨著清風從門口處飄了進來,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第73章  他,甘心卑劣;他,不想放手

    混沌之中。

    千萬道帶著天道之氣的虛無匯聚在一起, 一個淺藍色的虛影逐漸顯現。

    即使這里是最接近天道本源的地方,蕭玉衍的面色依舊帶著幾分蒼白。

    改變了過去的走向,縱然他身為天道,也需要為此付出代價。

    更何況, 此界并非完好無缺。

    所以千年來才未有人飛升, 所以百年前, 需要世上最強者以身祭天。

    所以, 蕭玉衍才能在無相神石祈愿之下, 以天道的身份蘇醒, 然后擺脫規則的束縛, 一步步擁有人的情感。

    蕭玉衍本就代表著不完全的天道,所受限制會更大。

    在回到百年后的這一刻,他指尖乃至手腕, 都有一瞬間的透明, 身上的天道之力仿若受到什么限制一般, 多了幾分黯淡的縹緲。

    天道之力向來恒定,此消彼長。

    有削弱,便會有增長, 只是不知增在何方。

    蕭玉衍也察覺到了虛無之中的變化,可他神情依舊冰冷淡漠。

    周圍的一切,無論爆發還是湮滅, 都不會讓他心中產生任何波動。

    他的目光, 只有落在許晚辭身上時, 才多了幾分霜雪初融的暖意。

    他垂眸看著百年后的她,目光是比之前還要固執的專注。

    他看著她再次盛滿了溫柔與憂傷的雙眸, 手指微微蜷縮。

    方才的見面,于他只是一念, 于她卻隔著一個百年。

    一個漫長而難熬的百年。

    直到看著她再次睡去,蕭玉衍才終于移開了視線。

    曾經,他從來不會在意靈力的增衰,也不會在意虛無之中的那些亙古存在的天道之力。

    可如今,他有了一個想要護住的人。

    蕭玉衍看著下界的目光依舊溫柔,可身上的氣息卻是完全與之相反的冰冷與強橫。

    一瞬間,虛無之中所有的天道之力被牢牢鎖住,一點點被拖回到了他的身邊。

    他微微垂眸,天道之力源源不斷的涌入他的身體,淬煉成了一條條修士才會擁有的經脈。

    這種重塑經脈的疼痛感,足以令世界上所有的修士都失去神志,可蕭玉衍的面色,依舊同先前一般淡漠,清寒的雙眸中,連一絲波動都未曾存在。

    淬煉而成的經脈中,只屬于他的靈氣緩緩流轉。

    蕭玉衍在擁有人的情感之后,也終于開始擁有常人一般的身體。

    他靜立在原地,天際之中,混沌臣服。

    *

    修仙界中根本沒有秘密。

    許晚辭在渡劫之地受傷一事,早已在各大宗門世家之中傳開。

    除卻幸災樂禍,更加堅信楚青川是氣運之子的白家,其他所有的宗門世家全都動了起來。

    有宗門準備了能夠修復傷勢的天材地寶,有宗門煉制了許多防御法器,還有世家備上了無數靈石——

    就算討好不了許晚辭,能討好太清宗也是極好的。

    畢竟,太清宗宗主寧孟瀾,是他們見到許晚辭的第一道門檻。

    能從他手下見到許晚辭的人,屈指可數。

    即便見她一面難如登天,也從未有人放棄。

    不僅是因為那遙不可及的因果,更是因為與許晚辭交好,能夠得到的利益。

    江家的那兩個小輩,江澤成功突破渡劫,更是得到了舉世罕見的齊云丹,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突破渡劫后期,成為當世數一數二的大能。

    江家少主江秋寧也所得甚多,本就不錯的天賦如今在墨霜圣蘭的作用下,已經成為了傳說中的天靈根,未來不可限量。

    前些時日更是得到了能夠延緩渡劫尊者壽數的命壽花,幫助江家鞏固了第一世家的位置。

    至于佛子,千佛寺那邊已經放出風聲,佛子即日便要重渡渡劫雷劫。

    這一樁樁一件件,怎么能不讓他們眼熱。

    比起他們曾經也幫助了不少,但卻從始至終都一毛不拔的楚青川,許晚辭簡直是個福星。

    就算他們送出去的禮得不到任何回饋,他們也心甘情愿。

    太清宗中。

    寧孟瀾看著桌上玲瑯滿目的儲物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傷勢才剛好,就被各大峰主拉出來處理這些靈寶。

    他何嘗不知道送禮之人的想法,只是許晚辭想來喜靜,連他都隔幾天才敢去探望一次,更何況這些和太清宗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修士們。

    只是他也不能任由這種靈寶,平白占據許晚辭的因果。

    更何況,太清宗也要臉面,自然不能只進不出。

    想到這里,寧孟瀾又嘆了一口氣:

    這些回禮,就已經夠他忙上小半個月了。

    雖然他已經攔住了絕大部分修士,只是有一些,終究要許晚辭自己定奪。

    比如前來道謝的佛子,比如從靜寂之海帶回一粒萬年海珠的江澤,又比如從墮魔之地帶著屠靈果安然歸來的季妄。

    天際的盡頭,虛無之中的混沌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拼盡全力終于讓自己稍稍遠離了蕭玉衍的周圍。

    蕭玉衍與下界之中的許晚辭相對而坐,暗玉桌上的一切,也與下界一般。

    他面色如舊,可周身的氣息,卻似乎比往常凌厲了幾分。

    小院之中。

    一日的時間,許晚辭已經先后回絕了佛子與江澤二人的贈禮。

    那日是他們冒著性命之危,不顧自身去往魔界,想要救她。

    縱然她能依靠自身之力脫離魔界,可是這份善意,她依舊珍視。

    齊云丹與其說是為了結因果,還不如說是她的謝意。

    所以,她并不需要他們的回報。

    這一次站在許晚辭身前的,是一身紅衣的季妄。

    曾經喜歡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極云尊者,不知何時開始穿起了低領勁裝,頸側以及鎖骨之上的那兩粒紅痣,再也沒有任何遮擋,招搖的顯露在了陽光之下。

    從不離手的極云刀,如今也化作了一枚耳飾,靜靜落在耳垂上,為他平添了幾分風情。

    看著身前的許晚辭,他眼中面對其他人時的兇狠與殘忍盡數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小心翼翼的擔憂,綺麗的外貌在陽光之下,有了一種聽話一般的乖巧。

    季妄知曉她并未受傷后,松了一口氣般伸出手,把一個玉盒遞到了她身前:

    “這是我在墮魔之地找到的屠靈果。”

    像是怕她不收,他趕緊繼續道:“那里有許多屠靈果,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他眼中滿是真摯,一點都看不出將墮魔之地掃蕩一空的土匪模樣。

    除卻答應宗門長老的那幾顆屠靈果,剩下的所有,都被他裝在了玉盒之中,連自己都不曾留下一個。

    許晚辭聽著他的話,并未伸手,只是后退了一步道:

    “多謝極云尊者。”

    “只是此物太過珍貴,晚辭愧不敢受。”

    季妄聽著她的回復,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盒,毫不猶豫地貶低道:

    “晚辭,屠靈果只是看起來罕見了一點罷了。”

    “這種靈果,墮魔之地隨處可見,根本不算珍貴,你安心收下便好。”

    明明是稀世靈寶,卻偏偏被他形容得一文不值。

    曾經對著屠靈果垂涎許久,卻依舊被季妄無視的無極宗宗主,若是聽到今日季妄的話,怕是已經哭出了聲。

    看著許晚辭依舊輕輕搖頭的模樣,季妄并沒有強迫,他只是繼續小心地解釋道:

    “晚辭,若不是那日你的指點,我也不可能這樣輕易的從墮魔之地拿到屠靈果。”

    “這些本就是你應得的。”

    許晚辭依舊搖頭:

    “若不是尊者修為高深,就算是有再多的提醒,也毫無用處。”

    “既是尊者辛苦所得,晚辭自然不敢,也不應收。”

    不知是不是那日的夢境對她影響甚大,她終于開始學會了拒絕,拒絕他人的善意。

    畢竟,在夢境中,她無視過那人的……偏愛。

    許晚辭指尖微不可查的動了動:

    若是想要什么,她可以自己去取。

    她不需要接受其他人這樣過重的饋贈。

    季妄聽到她的回答,知道她心意已決。

    他沉默著收起了手中的玉盒,微微側頭,也不知是否有意,頸側的紅痣恰好露在許晚辭的視線之內,紅得灼眼。

    天際之中,蕭玉衍的視線,淡漠地掃過許晚辭身前的季妄,面色平淡:

    一個拙劣的模仿者。

    一個……能陪在她身邊,每日都能見到她的,拙劣的模仿者。

    蕭玉衍沉默地移開了視線,目光清冷,但周身凝聚淬煉天道之力的速度,卻快了幾分。

    小院中,一陣清風吹過。

    小院的木門,今日第三次被風吹開。

    季妄離開之前的那一句,‘我明日再來’讓蕭玉衍身邊的虛無瞬間退避了三寸。

    蕭玉衍看著許晚辭坐在暗玉桌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樣,右手緩緩抬起,卻又在意識到兩人距離之時,無力的放下。

    他清晰的意識到,他在嫉妒。

    嫉妒著可以出現在她身邊的季妄,即使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在意他。

    他想,見她。

    想同她,見每一日的日升月落,聽世間每一陣的清風,看凡塵每一片的落葉。

    可現在的他,根本不是她想見的那個‘他’。

    只是一次的相遇,如何抵得上她與‘他’那樣長久的相處?

    更甚者,她會不會懷疑,他們初遇中的那個他,并非真實?

    他想見她……

    除非,是在百年之前。

    就在他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那一日穿梭時空的漩渦,再次出現在了虛無之中。

    蕭玉衍看著先于意識涌動的靈氣,唇角揚起了一個自嘲的弧度。

    可是他的動作卻未曾遲疑,他一步一步,欣然的走入了這一個會讓他傷勢加重的漩渦。

    另一邊,許晚辭感受著丹田中涌動快了幾分的靈團,眼中染上了幾分困意。

    她如今身在太清宗中,并不會遇到什么危險,于是趴在暗玉桌上,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這一次醒來時,又是那一個夢境。

    只不過距離那時,已經過了兩月。

    這兩月中,也不知發生了什么,原身在外門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雖然依舊與其他弟子關系甚遠,卻不會再被他們厭惡捉弄,他們甚至對她,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尊敬。

    原身這段時間的經歷,越來越接近原著中對‘許晚辭’外門生活的形容。

    許晚辭并未疑惑,因為按照她對原著的理解,這樣,才更符合她的認知。

    她看著周圍的景色,心中一動:

    若這還是她的夢境,那……

    她下意識朝著落玉峰的方向走去。

    總歸,只是一個夢,一個不知什么時候,便再也不會重現的夢。

    她只要讓自己不再沉迷,按時醒來便夠了。

    更何況,她也需要繼續確認。

    確認,這真的只是她的夢。

    一個接連兩次,能連貫起來的夢境。

    落玉峰下。

    還是那一片熟悉的化雨曇花田。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許晚辭在確認這是夢境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緒,復雜的自己都不想理清。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聲音如同兩月前一般,尊敬卻又親近:

    “尊者,好久不見。”

    她只是試探罷了,試探這是否,真的是能連續起來的夢境。

    蕭玉衍聽著她的聲音,心跳倏地失控。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他是一個更卑劣的模仿者。

    他卑劣的占據了曾經的‘他’與她的相遇。

    可是……

    他,甘心卑劣。

    他,不想放手。

    第74章  這是一株為她而生的墨霜圣蘭

    蕭玉衍聽著許晚辭的稱呼, 目光停留在她依舊稍顯陌生的雙眸之上,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眸光一動:

    這或許是那日之后,他們的第二次相遇。

    這段之間之中, 許晚辭依舊沒有認識曾經的‘他’。

    那——

    是不是有可能, 如今的他, 在她的過去中, 也留下了一絲痕跡。

    在百年之后, 她某一瞬間的思念, 與他有關?

    縱然他只是一個代替者。

    代替曾經的‘他’先一步見到了她。

    可是,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心中并無愧疚,只有卑劣的竊喜。

    他看著許晚辭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目光是近乎偏執的溫柔。

    遍地的化雨曇中, 他靜立在那里, 仿佛跨越了夢境與現實的交界,只留真實。

    許晚辭看著身前人,呼吸不自覺的放輕, 她面色依舊如同上一次道別時一般,帶著一面之緣應有的敬重與生疏。

    她每向前一步,心中都閃過無數思緒:

    這樣的夢境, 或許還會繼續, 又或許會在這一次之后, 永遠終止。

    她要如同上次一般,繼續離開么?

    許晚辭依舊向前的腳步, 已經給了自己回答。

    她仿佛一直在說服自己:

    她能分清真實與虛妄,可她也不會逃避自己的欲望。

    總歸, 這只是一個夢境。

    一個并不危險,她能掌控,隨時都能抽身而去的夢境。

    對于她而言,并無弊處。

    若是意識到不對,她如同上次一般離去便可。

    想到這里,許晚辭在蕭玉衍身前七步之處停了下來。

    看著他看向她時冰雪初霽,專注而溫柔的目光,她心跳忽然停滯了一瞬,目光也帶上了一分妥協。

    只是一個夢而已。

    縱然停留,又能停留多久?

    許晚辭抬眸看向身前人,輕聲試探道:

    “尊者兩個月前說的話還作數么?”

    聽到她的問題,蕭玉衍心中仿若有微風拂過:

    這,真的是他們的第二次相遇。

    只有他們的第二次相遇。

    他連一瞬的遲疑都不曾有:

    “當然。”

    許晚辭也得到了試探的結果:

    原來這真是一個連貫的夢境。

    她揚起唇角,對著身前人笑得輕快:

    “那我想要……知曉尊者的名諱。”

    蕭玉衍對上她笑意清淺的目光,聽著她與親昵無異的請求,心中所有的克制轟然倒塌。

    他再也不想隱瞞自己的存在,再也不想從她的百年前抽身離去。

    他聽到了自己的回答:

    “蕭玉衍。”

    在這一瞬間,他清晰的意識到,他們的初遇與初識,都是他。

    無論之后她與曾經的‘他’如何親昵,現在,都只是他。

    許晚辭聽到他的回答,眼中并沒有什么詫異。

    她眨了眨眼睛,沒有稱呼他的名字,而是喚起了他的尊號:

    “清衍仙尊。”

    蕭玉衍聽到她的聲音,終于回過神。

    他看著許晚辭眼中小心翼翼的試探,指尖微不可查的動了動:

    也是,以她的聰慧,怕是早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這時的她,生怕觸怒他一般,連自己的猜測都只敢這樣小心的說出口。

    她不應該是這般。

    她應該無拘無束,永遠都不必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一道道只屬于蕭玉衍的靈氣無聲地來到了許晚辭的周身,然后溫柔的將她護住。

    蕭玉衍輕聲應下了這個稱謂:

    “是我。”

    許晚辭聽著他好似比先前更加輕柔的聲音,意料之中的眨了眨眼睛:

    果然,她的夢境之中,這個人對她的偏愛……不會因為一些細小的欺騙生氣。

    她微微側頭,解釋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輕松:

    “弟子先前有所猜測,這里是您的靈峰,想必等閑修士根本不能出現在這里。”

    說到這里,她咳嗽了一聲道:

    “只是弟子怕仙尊怪罪,只能裝作不知,說不定能糊弄過去,安全而歸。”

    “只是沒有想到,您……這般善良慷慨。”

    “是弟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蕭玉衍看著她說話時偷偷瞄向他的目光,只覺得心中一片溫軟。

    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卻在察覺許晚辭微微緊繃的身體時驀然停下。

    他沒有繼續上前,而是輕聲道:“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好。”

    “我們……是朋友。”

    “對我,你不需要用尊稱。”

    “永遠都不需要。”

    他的聲音中,從來都聽不出他們之間隔著深淵一般的修為差距,也聽不出一絲強迫。

    他只是平等甚至稍顯下位的,在訴說他的……期望。

    許晚辭心跳倏地加快。

    她看到了他的停頓,聽到了他的縱容,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他那從初見起,就仿佛沒有邊際的偏愛。

    明明身前人的氣息如同冰川一般凌冽清澈,她卻偏偏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一絲仿佛只有她能感受到的暖意。

    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

    永遠不會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

    也永遠只有她自己才知曉,她會對一個怎樣的人心動。

    許晚辭控制住自己的心跳,用好勝心強行壓下了所有的想法。

    憑什么,只有她會被擾亂思緒呢?

    夢境,也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她也往前走了一步。

    此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足以聽清彼此的呼吸聲。

    她抬起頭,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蕭玉衍。”

    現在,心跳混亂的,又多了一個人。

    蕭玉衍眼中除卻身前人,再也沒有了任何存在。

    他心中那一株嫩芽,被他鋪天蓋地的情感滋養,一瞬間便生長出了數十片枝葉。

    他的心動,在見到她的每一刻,都在悄然加深。

    許晚辭對人的情緒向來敏感,她無法聽清他的心跳,卻察覺到了他的怔愣。

    她心中生出了一絲隱蔽的歡喜,然后,她把這絲歡喜,歸結于她贏了夢境。

    她依舊抬頭,認真地看著身前人:

    “我好像還沒有向……你介紹自己。”

    “我是太清宗的一個普通外門弟子,許晚辭。”

    “你可以叫我……”

    許晚辭想了很多,最終用夢境說服了自己:

    “晚晚。”

    這是從未有人喊過的稱呼。

    也是她對這場夢境的……縱容與偏愛。

    這一刻,周圍仿佛被停頓了一般,風止聲歇。

    修為與蕭玉衍天差地別的許晚辭,這一刻居然也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完全無序,完?? 全失控。

    周圍清寒的霜雪之氣將她圍住,卻未曾給她帶來一絲壓迫。

    接著,是一聲溫柔沙啞的輕喚:

    “晚晚。”

    許晚辭驀然攥緊雙手。

    這一次,從來理智的她,居然也有了一絲失控的趨勢。

    融入靈魂的警惕讓她一瞬間回神。

    她后退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也讓自己遠離了身前人的氣息。

    她抿著唇,逼自己冷靜了下來。

    即使是夢境,即使她可以留下,即使她可以……心動,但她絕不能失控。

    她要擁有隨時都能脫離夢境的……自控。

    許晚辭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回憶著上一次如何離開夢境。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是她在夢中熟睡之后。

    醒來后,她便身在現實。

    即使已經猜測到了離開的方式,可不知為何,她卻遲遲都沒有邁出第一步。

    她抬起頭,看著不遠處夢境中人疑惑怔愣,卻仿佛在意她的想法一般,從始至終都不曾向前一步,怕讓她覺得困擾的模樣,她低下頭,妥協一般地坐在了化雨曇花田之中。

    她一只手撫過一株藍色的化雨曇,自暴自棄的想:

    在哪里睡不是睡,反正睡著了就好。

    看著坐在花田中,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許晚辭,蕭玉衍右手抬起,一絲靈氣悄然而至,卻與她擦肩而過,并未觸碰到她分毫。

    他沒有向前,只是有些落寞的輕聲道:

    “晚晚。”

    許晚辭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心跳又是一亂。

    她控制著自己的心跳,緩緩呼出一口氣:

    縱然是夢境,她也不應該這樣……不顧夢境中人的想法,只顧自己心安,無所謂的抽身離去。

    錯的,是無法自控的她。

    不是夢境中的蕭玉衍。

    許晚辭抬起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站著太累了,要不要一起坐一會兒?”

    蕭玉衍聞言眼中的無措稍退,他順從地來到她身邊,坐在了她身側半米之外的位置。

    看著沉默地欣賞風景的人,他卻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么,能讓她開心。

    他只能如同之前一般,聲音近乎小心翼翼的問到:

    “晚晚,有什么想要的么?”

    不知為何,許晚辭仿佛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分委屈與討好。

    她回絕的話在唇邊打了一個圈,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或許是決定離去后,心中有了幾分愧疚;或許是身邊這個人,對她而言實在太過無害;又或許,因為這只是一個夢境,哪怕有人敢窺探,她的回答也不會對她有什么影響。

    她感受著心中涌起的困倦,并沒有隱藏最真實的自己。

    她閉上雙眼,聲音輕得像是一陣呢喃:

    “我想要變得強大。”

    “我想擁有世間頂尖的天賦,頂尖的修為,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想,自由自在的活著。”

    在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一道靈氣小心地托住了她。

    蕭玉衍看著她在他面前安心睡去的模樣,聲音輕柔地應道:

    “好。”

    絲絲縷縷的帶著天道法則的靈氣,被毫不留情地從他身體中剝離出來,已經絕跡近千年的至寶逐漸凝聚在了他身前。

    他看著這一株墨霜圣蘭,并未直接融入身側人的身體,而是把它化入一方小天地中,一方只有許晚辭才能進入的小天地。

    然后,將它放在了她最常經過的地方。

    墨霜圣蘭安靜的落在小天地中,等待著某一日,被許晚辭察覺,然后與她相融。

    隨著蕭玉衍的動作,他身體中所有的靈氣全都被掏空,就連身體,也逐漸透明。

    這一次,對過去的改變太大,已經瀕臨于他承受的極限。

    可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身側已經熟睡的人,托著她身體的靈氣依舊輕柔。

    他已經透明的指尖無聲的觸碰著她的側臉:

    就讓她以為這一株墨霜圣蘭,只是因她氣運所至。

    與任何人無關。

    “好夢。”

    第75章  百年之前,‘他’對她真的好么?

    天際之中。

    蕭玉衍靜靜地站在原地, 身體是已經接近虛無的透明。

    這一次,他改變過去帶來的影響太大,身體已經瀕臨極限,就連身上的天道之力, 也有了溢散之象。

    此消彼長。

    一方衰弱, 便會有一方增強。

    另一片天際之中, 曾經被壓制得沒有分毫還手之力的既定天道, 一點點凝實起來。

    漫天虛無中, 蕭玉衍周圍的混沌仿佛察覺到了什么, 猶猶豫豫的靠近, 卻又只敢停留在他身邊,不敢擅動。

    空中那片藍色的天際,也好似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

    不遠處, 那道能穿越時空的漩渦, 未曾如同上一次般消散, 而是安靜的矗立在那里,仿佛在引誘著什么。

    與上次相比,它周圍的時空之力仿佛少了些許, 旋渦顏色也比之前淺上了一分。

    這道時空漩渦每一次穿梭的時間線,只能在上一次之后。

    并且每一次的穿梭,都會加速它的消耗, 直至它完全從天地之間消失。

    這是天道也無法違背的規則。

    蕭玉衍的目光在漩渦之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淡漠地移開了視線。

    能夠讓他駐足停留, 目光停駐的,從來都只有一人。

    他看著下界之中, 沉睡在歡顏樹下的身影,眼中終于帶上了一絲溫度。

    當神明有了牽掛, 強大,也就成為了必須。

    蕭玉衍微微垂眸,感受著周圍消散的天道之力,身上瀕臨枯竭的靈氣不計后果般傾巢涌出。

    這一刻,他對自己的狠厲,已經超過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周圍的天道之力,被他的靈氣凝固、燒灼、同化,最終被靈氣拖拽著融入他的身體。

    不破不立。

    他的身體被混淆著天道之力的靈氣破壞殆盡,卻又在下一刻重塑。

    在一次次的重塑中,他的身體逐漸凝實,周圍所有的天道之力,也再次被他掌控,最終同化成了只屬于他的靈氣。

    只是距離他完全恢復,還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

    *

    小院中。

    一片幻顏樹葉隨風飛舞,最終輕飄飄地落在了沉睡中人的手背之上。

    許晚辭感受著手背上的觸感,終于從睡夢中醒來。

    她抬起頭,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色,眼中所有的情緒都被她牢牢壓制,只剩下了一片平靜。

    她坐直身體,若無其事地運轉靈力,察覺到丹田那團帶著仙息的靈團后,她指尖一動。運轉的靈力也停了下來。

    身為化神修士,她早已經不需要睡眠。

    這段時間,她的困倦,只可能是因為這個靈團。

    許晚辭一只手拂過手背上的落葉,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境中境是仙尊渡劫之地,有著仙尊少許靈氣的殘留。

    而她的神魂被仙尊煉制的三葉蓮滋養,或許能與仙尊的靈氣同頻。

    所以,才會有這個……夢境。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許晚辭搭在暗玉桌上的雙手緩緩用力,最終又倏地放松。

    她站起身,壓制住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這段時間,她太疏于修煉了。

    只是化神,還遠遠不夠。

    她的修為要足夠高,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

    其余的一切,與修煉相比,都不值得她在意。

    接下來的幾日,許晚辭再次回到了之前日夜不息修煉的模樣。

    她神識早已與渡劫修士相當,再加上靈團的輔助,修為一日千里,提升飛快。

    只是這一次,和曾經的全神貫注不同,她的目光,偶爾會有一瞬間的停滯。

    她向來習慣克制,即使是經常來小院中拜訪的江秋寧,都沒有察覺著細微的怔愣。

    除了……天際中的蕭玉衍。

    天道不需要情感,更不被允許擁有自我。

    更何況,他只是不完全的天道。

    這個世界需要的,是百年之前那個以身祭天,供養整個修仙界的蕭玉衍。

    所以,當擁有意識后的他顯露出一絲虛弱時,虛無中所有的一切:混沌、規則、甚至是被他拖入體內已經快要被完全轉化的天道之力,都在嘗試……讓他毀滅。

    讓他再次回歸虛無,成為那個沒有情感,沒有思想,甘心被著修仙界吸干殆盡的養料。

    讓他供養著真正的氣運之子,讓氣運之子成功飛升,讓修仙界徹底圓滿。

    所有的一切,都不想給蕭玉衍留下一絲生機。

    哪怕沒有他,修仙界早已在百年之前,瀕臨潰滅。

    可是,它們卻又毫無辦法。

    即使是重傷之下強行淬煉自身的蕭玉衍,依舊強大到讓它們都無可奈何。

    直到,它們發現了蕭玉衍視線的停頓。

    它們沒有辦法在他的注視下,傷害他在意的人,可是,它們卻能影響他,放大他的內心。

    神明擁有情感之后,便有了軟肋,也有了……欲望。

    蕭玉衍經脈中未被完全同化的靈氣,蜿蜒而上,在徹底消亡之前,不顧一切地勾動著他內心的惡意:

    “若不是你的兩次回溯,許晚辭又怎么可能會與曾經的你有交集?”

    “是你在她心中播下種子,然后她才會愛上那個百年前的你。”

    “真實悲哀啊。”

    “你不顧身體傷勢的兩次回溯,最終卻他人做了嫁衣。”

    冰寒的靈氣如同先前一般,依舊毫不留情的沖刷著經脈,將這些聲音摧毀湮滅。

    只是,只要蕭玉衍還在淬煉身體,這挑動他欲望的聲音就永遠都不會停止。

    他的內心,放大著許晚辭在下界之中的每一次恍惚,每一個停頓:

    “你說,她在懷念什么呢?”

    “是與她只有兩面之緣的現在的你,還是那個她百年前朝夕相處,生死相許的‘你’?”

    “你猜,他們在一起時,會不會一同看那片化雨曇花田?會不會一同欣賞如同那日一般的月色?”

    “會不會耳鬢廝磨、不分你我?”

    蕭玉衍的靈氣冰冷無情的淬煉著經脈中的每一絲天道之力,只是他無波無瀾的雙眸中,逐漸染上了一絲暗色。

    心中的聲音依舊繼續:

    “快去見她吧,去見百年前的她,去阻止他們的相遇。”

    “然后將她困住,讓她的眼中心中,永遠都只有你一人。”

    “讓她只愛現在的你。”

    蕭玉衍的目光平靜而克制地掃過不遠處的時空漩渦,依舊冰冷而殘酷地將所有試圖逃離的天道之力卷入體內。

    他心中的那一絲清明,時刻提醒著他:

    他不能見她。

    不能這樣瀕臨失控的見她。

    神明落入凡塵后,終于理解了欲望,然后與它抗爭。

    *

    太清宗中。

    幾日的修煉之后,許晚辭終于捅破了那一層的瓶頸,晉升到了大乘期。

    她的渡劫,沒有密布的雷云,也沒有讓人見之色變的雷劫。

    天際之中的神明,忍著內心的躁動,用這段時日中淬煉的靈氣,為她送了一片溫柔絢爛的天地異象。

    整個太清宗,都被籠罩在異象之中,每個修士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異象的饋贈。

    許晚辭感受著體內屬于大乘期的充盈靈力,心中歡喜之余,卻多了幾分自己都不想理清的情緒:

    她丹田中的帶著仙息靈團,變小了幾分。

    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等它完全消失時,便是夢境……停止之時。

    一陣清風吹來,吹動了她的長發。

    她面對所有人驚喜恭賀的目光,禮節一般地揚了揚唇角,隨即轉身離去,謝絕了所有的慶祝。

    之后的每一日,她依舊與先前一般努力修煉,從未在意自己在修仙界引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

    即使修仙界中絕大多數修士都知曉,許晚辭突破大乘只是時間問題,但是依舊沒有人猜到,她居然在化神之后不到三月內,便成功晉升大乘。

    這種修煉速度,早已超越了如今修仙界所有的頂尖天才。

    更何況,她還擁有那樣的氣運。

    大乘期的雷劫,曾經讓多少修士喪命于此。

    可是許晚辭晉升之時,卻只有一片霞光滿天,層林盡染的天地異象。

    在天道的偏愛中,她就這樣輕松到令人嫉妒的,成為了大乘少尊。

    當然,也有許多人真心的為許晚辭的晉升感到歡喜。

    比如江秋寧。

    若是可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許晚辭能夠成功飛升。

    只是……

    見到晉升之后,修煉似乎比之前還要辛苦上幾分的人,她只能無奈地繼續將她拉出萬劍鋒散心。

    若是一昧修煉,精神緊繃之下,怕是會適得其反。

    這次,跟著她勸慰許晚辭的,還有顧云綺。

    在魔界之行后,顧云綺先是得到了能提升修煉速度的齊云丹,前幾日又被許晚辭晉升的天地異象影響,心中頓悟。

    修為雖未提升太多,可本命陣法卻得到了精益,居然創出了能與上古陣法媲美的幻陣。

    所以,顧云綺在知曉許晚辭這樣高強度的修煉之后,和江秋寧站在了同一戰線。

    從來直來直往的太清宗三長老,硬是翻了半天的修煉心法,引具經典,找出了不少強行修煉最后導致自己重傷的例子,用來勸慰許晚辭。

    最終,三個人一同走在了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上。

    許晚辭安靜地向前走著。

    她左手邊,顧云綺小心地為她撥開了身側靈樹的枝干。

    她右手邊,江秋寧手中捧著一枚靈果,想要往她唇邊送去。

    就在這時,許晚辭看著周圍的景色,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透過靈樹的枝葉看向遠方,卻最終什么都沒有看到。

    顧云綺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手中的動作猛地一頓。

    她身為太清宗的長老,是為數不多知曉清衍仙尊靈峰所在的人。

    那個方向,有著一座被結界隱匿的靈峰——落玉峰。

    她聲音帶著幾分小心:“晚辭,你想要去看看么?”

    雖然落玉峰的結界,與仙尊有關,任何人都無法破除。

    可以許晚辭的身份,想必根本不會受到任何阻攔。

    許晚辭聽到她的聲音,瞬間回過神來。

    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

    縱然她已經盡力壓制,可是夢境對她還是有所影響。

    這本是她不應該犯得錯誤。

    有些事情,若是不提起,大多數人便不會在意。

    比如,為什么這百年中,她未曾去過落玉峰。

    可當這件事情被擺上明面時,曾經忽略的事情,或許就會被察覺。

    所幸,現在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對她的謊言深信不疑。

    她只需要編造出一個理由就好。

    這件事情,自然不能與她有關,那就只能把一切,都推到另一個人身上。

    想到這里,許晚辭輕輕搖了搖頭,她抿了抿唇,笑得無奈:

    “他好像……不喜歡靠近去那里。”

    顧云綺早已在無數事件中,知曉了仙尊對許晚辭的深愛。

    所以聽到她的話后,她并未覺得詫異,而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仙尊為了不讓其他人察覺許晚辭的存在,真的做了許多。

    她把一切,都歸于了仙尊對許晚辭的愛護。

    天際之中,蕭玉衍眼中的暗色逐漸加深,眼中的理智也在一寸寸褪去。

    只是許晚辭的一句話,就抵過了這些時日心中所有聲音的引誘。

    他看著她并未在意,只是無奈輕笑的模樣,身邊的氣息一點點凝固:

    若是她想,這世間的風景,他都能帶她看遍。

    這世上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捧到她的身前。

    百年之前,‘他’對她真的好么?

    只是一座靈峰……

    她本應該無拘無束,永遠自由,也永遠不被……限制。

    第76章  是她先給他了放肆的權力

    天際之中。

    仿佛是察覺到了蕭玉衍身邊已經有所暴亂的氣息, 虛無中本只能倉皇逃竄的天道之力,蠢蠢欲動的圍了上來。

    可是它們根本來不及靠近,就被他周身的靈氣瞬間吞噬,湮滅。

    即使重傷, 他依舊是超越天地間所有的存在。

    蕭玉衍一步一步地朝著時空漩渦的方向走去。

    他所行之處, 所有的虛無混沌、天道之力, 連逃離的機會都不曾有, 被他掃蕩、吞噬。

    這時, 它們終于意識到:

    失控的蕭玉衍, 對它們而言, 更加危險。

    直到蕭玉衍的身影消失在漩渦之中,混亂的天際才終于安靜了下來。

    尚且幸存的天道之力小心的縮在角落之中,不敢繼續動作。

    它們從天際中絲絲縷縷的逃離, 然后蟄伏, 試圖用自己的力量, 推動修仙界正確的運轉。

    不遠處,一株用靈氣捏成,弱小得好像隨時都能被虛無吞噬的化雨曇隨風而動, 卻沒有任何存在敢靠近。

    *

    許晚辭回到萬劍鋒不久后,便感覺到困意襲來。

    再次睜開眼時,已經來到了夢境之中。

    不遠處, 是一片清澈的荷塘。

    大片大片的靜玉蓮招搖的綻放著, 淺紅、淺粉、深紅, 所有的紅色凝聚在一起,帶著層次分明的美感。

    許晚辭站在荷塘之前, 目光是抑制過后的平靜。

    她視線掃過落玉峰所在的方向,沒有一絲停留。

    夢境中, 她不能繼續如同上次一般……失控了。

    最好的方式,是在這里等待,等待睡意上涌,等待著她在現實中醒來的時刻。

    她強行壓下了察覺到這是夢境后,心中那一絲微弱的欣喜。

    感受著腦海中的記憶,她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距離她上次入夢,已經過去了三月。

    原身也如同原著一般,獲得了墨霜圣蘭,天賦和修為都有所提升。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前方的蓮池上,然后緩步向前走去:

    原身來到這里,是為了完成宗門任務,采摘靜玉蓮的蓮子。

    這個任務并不難,只是比較繁瑣。

    靜玉蓮的蓮子對靈氣比較敏感,修為在筑基之下,還不太會隱藏靈氣的練氣修士只能一粒粒用手采摘。

    縱然她對靈氣的掌控很強,這個身體修為卻只是練氣六層。

    所以,她只能手動剝離蓮子。

    許晚辭走到蓮池之中,俯下身,修長的手指掃過蓮心,一粒蓮子就出現在了她的指尖。

    月色下,一個身影站在滿池的靜玉蓮中,一粒一粒的采摘著蓮子。

    即使任務枯燥乏味,她面色依舊沒有分毫不耐。

    就好像除了眼前的任務外,她沒有察覺到任何其他存在,包括不遠處那個她早已熟悉的身影。

    蕭玉衍在見到許晚辭的那一刻,心中的欲望未曾止息,反倒如同巨浪一般翻涌而來。

    所有的一切,都在叫囂著讓他靠近她,然后困住她。

    讓她的眼中,只有現在的他。

    他周身的靈氣凝固到出現了冰冷徹骨的寒氣,卻被他牢牢禁錮,沒有外泄分毫。

    蕭玉衍指尖緊繃到了極點。

    最終,他身邊的靈氣不受控制一般朝著前方傾瀉而去,最終卻只是如同清風一般,拂過了許晚辭鬢邊的碎發,未曾讓她感受到一絲壓迫。

    他靜靜地看著她俯身采蓮時認真專注的神情,周身的靈氣逐漸收攏:

    只要……能見到她就好。

    蕭玉衍視線掃過滿池的靜玉蓮,看著那數以百計的蓮子,右手微抬,淺色的靈氣在指尖環繞,最后卻又消散于風中。

    下一刻,他安靜地走入了蓮池之中,池中連一絲漣漪都未曾顯現。

    他并未使用靈氣,而是和許晚辭一般,一點一點的剝出蓮心上的蓮子。

    即使是從未做過的事情,蕭玉衍的動作卻依舊帶著行云流水一般的閑適優雅。

    他的指尖點過蓮心,一粒粒的蓮子落在他的掌心,然后被他小心地裝入用靈氣編制而成的儲物袋中。

    蕭玉衍抬眸看向不遠處的身影,神色安然:

    只要她在身邊,好像他無論做什么,都只會覺得歡喜。

    就連心中那從未停止叫囂的欲望,此刻都仿佛都安靜了些許。

    許晚辭在蕭玉衍進入蓮池的那一瞬,便有所察覺。

    可是她依舊沒有什么反應,只是如同先前一般,安靜地采著蓮子。

    夢境之中的一切,太容易讓人沉迷。

    縱然是自詡冷靜的她,在察覺到失控的那一瞬,最先想到的,也是遠離。

    所以,在這一次的夢境中,她才沒有去落玉峰。

    因為她知曉,他一定在那里。

    可是她沒有想到,他居然會來到這樣一個偏僻的所在。

    在夢中,以他的身份,這一片的三品靜玉蓮,怕是連看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她更沒有想到,他會同她一般,與她一同采了兩個時辰的蓮子。

    沒有出聲,也沒有使用靈氣。

    他就這樣如同塵世中的萬千尋常修士一般,安靜地完成著一個這樣普通枯燥的任務。

    他做的這一切,只能是……

    因為她。

    許晚辭采摘蓮子的動作倏地停了下來。

    若是他高高在上的使用靈力幫助她完成任務;若是他動用身份,輕描淡寫的替她掃清任務……

    那她心中根本不會有太大波動。

    因為那太過輕易,輕易到她現實中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

    可……

    他只是,陪著她。

    只要她不出聲,他就能陪著她直到夢境結束。

    意識到這一點,許晚辭終于抬起了頭。

    正巧看到了蕭玉衍采下最后一枚蓮子的模樣。

    月白色的衣袖拂過淺紅的蓮花花瓣,下一瞬,他修長如玉的手中,多了一枚晶瑩圓潤的蓮子。

    他好像是在做什么重要至極的事情一般,把手中的蓮子小心地放入一旁的儲物袋中,目光專注而認真。

    這一刻,曾經不染纖塵,萬人敬仰的仙尊,周身仿佛沾染了凡塵的氣息。

    許晚辭怔愣地看著這一幕。

    曾經她不想離開夢境,是因為他貼合她想象中讓著自己心動的模樣,一個強大溫柔且事事以她為先的清衍仙尊。

    可現在……

    看著他微微蹙眉,數著儲物袋中蓮子的模樣,許晚辭的視線久久未曾移動。

    這一瞬間,她心跳緩慢到仿佛周圍的時間停滯了一般。

    她如此清晰的認識到:

    她的心跳,只是因為他。

    無關她所有的想象。

    許晚辭輕輕呼出一口氣:

    若是她現在抽身離開,會后悔么?

    如果夢境從這一刻終止,她會后悔么?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那一瞬,她的心中,已經有了回答。

    算了。

    她妥協地想:

    只是一個注定會消散的夢境。

    就算她沉淪,又能有多久的時間?

    她會努力,讓自己不要失控,但是,她也不想轉身離去。

    蓮池之中,許晚辭走在池面之上,步伐緩慢但卻堅定地朝著身前人走去。

    蕭玉衍看著她一步步走來的身影,呼吸與心跳驟然混亂。

    這一刻,他心中所有欲望的低語都被壓制,周身的靈氣也柔軟了下來。

    他把手中的儲物袋遞到了她身前:

    “這些蓮子,夠么?”

    許晚辭接過儲物袋,聲音仿佛是在嘆息,卻偏偏帶著清淺的笑意:

    “剛剛好。”

    蕭玉衍察覺到了她似乎親近了些許的聲音,身體僵硬了一瞬。

    他幾乎是下意識開口:

    “那晚晚還有……”

    什么想要的么?

    他還未曾說完,許晚辭好像就猜到了他的話,她搖了搖頭道:

    “沒有。”

    說完后,看著身前人仿佛失落了些許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

    “下次見面,要不要換一個問題?”

    “比如‘你有沒有想我?’”

    “有。”

    蕭玉衍認真地看著她,沒有思考就給出了回答。

    許晚辭聽著他的聲音,雙手下意識想要攥緊,卻又在意識到的那一刻逼自己放開。

    她移開看向他的視線,看著滿池的靜玉蓮,認命一般道:

    “真巧啊。”

    她沒有正面回答,卻已經默認。

    好像蕭玉衍,從來都沒有對她設防。

    她再一次清晰的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在他心跳加快的那一瞬間,他身上落雪般的寒氣倏地加深,清清冷冷卻偏偏又帶著初春霜雪未化的溫柔,讓人想要沉醉其中。

    許晚辭驀然出聲:

    “蕭玉衍。”

    感受著周圍已經將她包圍的氣息,她抬起頭認真道:

    “自從相遇以來,你幫我了我這么多。”

    “這一次,又幫助我提前許久完成了任務。”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靈氣聚集起來:

    “我身無長物,就送你一朵蓮花吧。”

    以靈氣化物相贈,這已經是一種她的默認。

    哪怕是在夢境之中,她也不習慣一昧索取。

    蕭玉衍聽到她的話,怔愣了一瞬,就見到她手中用靈氣捏起了一朵蓮花。

    或許是因為還不熟練,她的動作磕磕絆絆,靈氣還未完全凝成,便散開了數次。

    他身上的靈氣涌動,下意識想要幫她。

    可是,看著她認真專注的模樣,他只是伸出雙手,小心地托在她捏了一半的蓮花之下。

    他溫柔地看著她,靜謐之中,他心中的聲音,似乎有了卷土而來的趨勢。

    半盞茶后,許晚辭看著手中靈氣捏得歪歪扭扭的靜玉蓮,眼中帶上了幾分無奈:

    縱然她對靈氣的掌控力很強,可現在的修為終究太低。

    就在她想打散靜玉蓮再試一次時,一雙瑩潤如玉、指節修長的手小心地將它圍住。

    蕭玉衍的靈氣將這一株靜玉蓮護得密不透風:

    “我很喜歡。”

    許晚辭看著在他雙手映襯下,過分簡陋以至于有些扭曲的靜玉蓮,不死心地伸出手:

    “這個不好看。”

    蕭玉衍避開了她的動作,第一次反駁了她的話:

    “好看。”

    許晚辭看著他護住靜玉蓮,目光甚至帶上了幾分警惕的人,忽然感覺他鮮活了許多。

    她妥協的嘆了一口氣:

    “那好。”

    不過,她依舊不死心道:

    “等我以后修為提高了,再給你捏一株世界上最美的蓮花。”

    她笑得清澈動人,仿佛心中的后半句話根本不存在一般:

    假如夢境還能繼續到那一天。

    蕭玉衍手中的動作微不可查的一僵。

    許晚辭口中的‘以后’二字,如同一把利刃,將他刺得鮮血淋漓。

    他們之間的……以后。

    是‘他’與她的以后,是與他無關的以后。

    這一瞬間,被他強行壓制的欲望,更加兇猛的反撲而來。

    他讓自己強行忽略的一切,全都涌了上來。

    如果只是他,只有他該有多好。

    沒有百年前的‘他’,只有如今的他們。

    他微微垂眸,眼中的暗色一點點上涌。

    “除了這一朵靜玉蓮……”

    許晚辭看著蕭玉衍手中的蓮花,實在沒有忍住,學著他的語氣繼續道:

    “你還有什么想要的么?”

    她想了想自己身上連靈寶都沒有一個的模樣,咳嗽了一聲道:

    “只要我能做到。”

    蕭玉衍看著她靈動灑脫,仿佛愿意實現他一切所愿的模樣,忽然聽到了自己理智破碎的聲音。

    他周身的靈氣放肆的將她圍住,清冷的氣息將她一點點環繞。

    他看到自己的靈氣纏綿的落在她的唇畔、頸側、腰間。

    他聽到了自己溫柔的誘哄:

    “晚晚,不要再去落玉峰了,好不好?”

    “我不喜歡那里。”

    是她先給了他放肆的權力。

    只要她不去落玉峰,她與曾經的‘他’,就永遠不會有交集。

    只是他,只有他。

    他聽到了許晚辭雖然不解,但依舊認真的應答:

    “好。”

    第77章  若是讓許晚辭繼續以為他是清衍仙尊轉世……

    天際之中, 殘存的混沌與天道之力看著再一次從漩渦中歸來的身影,都安靜的蟄伏在原地。

    縱然知道這個身影會比先前虛弱,它們依舊老老實實地縮在角落之中,不敢擅動。

    不遠處, 那一株化雨曇依舊張揚的盛放。

    蕭玉衍的目光掃過袖口處隱隱作現的靜玉蓮蓮紋, 眼中的情緒是不想清醒的沉淪。

    在跨越百年的時空漩渦中, 許晚辭用靈氣捏成的靜玉蓮, 在他靈氣的保護之下, 最終落在了他的袖口, 化作了一道蓮紋。

    這次回到過去, 對他的影響依舊很大,可是他身邊的氣息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因為,他聽到了她的回答。

    她說‘好’。

    他所有的欲望, 都在她的這一句回答中, 得到了縱容。

    他知曉她的言出必行, 也知道她從不輕易許諾。

    所以,在她回答的那一瞬,他倏地意識到:

    原來一直以來, 都只有他。

    讓她刻骨銘心,不顧一切的人,從來都不是百年前的‘他’, 而是現在的他。

    欲望在心中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蕭玉衍看著下界之中的許晚辭, 眼中帶上了如同落雪一般, 清淺而溫柔的笑意。

    虛無之中的那些存在,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情, 悄無聲息地圍了上來。

    心中的聲音,再次發出囈語, 勾動著他心中的欲望:

    “你看,她那么愛你。”

    “她等了你一百年,你忍心讓她繼續等待么?”

    沒有人會比蕭玉衍自己,更清楚他想要什么,心中所有的聲音,都源自于他的欲望:

    “只要你回到百年之前,把你們的過去填補完整,你就能真正成為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你就能永遠的出現在現在的她身邊。”

    “你能夠完整的擁有她,能夠每日都聽到她呼喚你的名字,能夠每日都看到她的笑,能夠與她一同看日升日落,花開花謝。”

    這時,不遠處的時空漩渦也逐漸向他靠近。

    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在叫囂引誘著他再次回到過去,陪在她身邊。

    人的欲望,永遠都沒有止境。

    欲望得到滿足的那一刻,會滋生更多的欲望。

    蕭玉衍雙眸中的平靜逐漸被暗色壓制,手背也一點點繃緊。

    可是,在目光掃過袖側因為他情緒波動而浮現的靜玉蓮蓮紋之后,他的手驀然松了下來,手中的靈氣也悄然消散。

    百年前的時空漩渦牽扯太多,根本不可能被復制,哪怕他現在的強大,超過了虛無中的一切。

    他每回到過去一次,它就會消散些許,直到某一天,徹底閉合。

    就算他回到過去,又能再見她幾次?

    是不是他每一次的回溯,都會讓她越陷越深,加重這百年之中的痛苦?

    在理智壓過欲望的那一剎那,他也終于發現:

    讓她痛苦百年的人,也是他。

    也是如今的他。

    蕭玉衍看向下界之中許晚辭在幻顏樹下舞劍的場景,目光是甘愿清醒的沉淪與愧疚。

    他放任自己淪陷,卻又克制住了所有靠近她的欲望。

    他揚起唇角,笑得卻近乎悲傷,與此同時,周圍已經靠近的天道之力,根本來不及逃離,便被他周身的靈氣裹挾著同化。

    不只是他身邊,整個虛無之中,所有殘存的天道之力,都被他的靈氣拖入他的身體,成為他重塑身體的一部分。

    如同江河一般匯集?? 的天道之力涌入他的身體,讓他的經脈瞬間便經歷了百次的破碎與重組。

    他卻根本不在意身體的疼痛,也不在意心中那一瞬間涌起的蓋過世間一切低語的聲音。

    這一刻,他對自己殘忍到了極限。

    他眼中不再是曾經的清冷淡漠,而是帶上了摧毀一切的冰寒,只有在看向許晚辭時,他的目光才會柔和下來。

    只有變得足夠強大,他才能護住她。

    才能看著她變得強大,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總歸,只要她在那里,他就永遠都不會迷失方向。

    下界中。

    歡顏樹下,許晚辭收起了手中的九霄劍。

    她仿佛是在向自己證明著什么,從醒來后,便一直練劍,久久未停。

    夢境之中的沉迷,不代表著夢境之外,她會受到影響。

    就算她想要沉淪,夢境也在時刻提醒她,這只是一個夢境。

    想起夢境最后那一刻,聽到蕭玉衍口中的‘所求’,她驀然閉上了雙眼,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他的‘所求’,正好對應了她在現實之中,編造的那個謊言。

    真正的清衍仙尊,又怎么會……對她提出那樣的要求?

    一個毫無緣由,只有她才能察覺到不對的要求。

    所以,在那一刻,她才會沒有絲毫猶豫的回應。

    只是……

    想起夢境中,蕭玉衍在蓮池之中認真地采摘蓮子的模樣,她的心跳,依舊有一瞬間的錯亂。

    那樣的他,真實到讓她不受控制的……心動。

    或許也正是因為她自己知曉自己的失控,所以潛意識才會逼她認清夢境。

    許晚辭感受著體內又小了些許的靈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總歸,也不過只是一場已經既定了次數的夢境。

    等到夢境真正結束,她自然就能抽身離去。

    她睜開眼睛,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平靜。

    她一只手拂過手腕上的九霄劍,回歸理智的她,忽然察覺,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男主楚青川的消息了。

    想起原著中楚青川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氣運,她緩緩呼出一口氣:

    離開太清宗之前,他的修為就已經接近大乘。

    以他的氣運,想必這一段時日中,所得甚多,恐怕修為也不會弱于她。

    她如今的修為,只是大乘,還遠遠不夠。

    許晚辭周身靈氣一動,九霄劍就再次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楚青川的睚眥必報,她在看原著中就已經有所察覺。

    從無相神石之后,他們之間的關系,便只能敵對。

    她必須打破原著的桎梏,超越楚青川,成功飛升,才能夠真正護住自己。

    才能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擔心謊言被戳穿,也不用擔心原著的命運,平安自由的活著。

    有了渡劫之地的仙息,她未必不能與楚青川有一爭之力。

    與許晚辭猜測的一致。

    楚青川也成功晉升了大乘。

    只是他晉升的過程,卻堪稱慘烈。

    那一日,在白家家主有目的的吹捧和利誘之下,他為了證明自己氣運之子的身份,狠下心來決定再探蝕魂密林。

    他知曉密林對于修士有多危險,可他第一次去密林時,卻并未受什么傷,就成功得到了至寶。

    所以這一次,雖然他知曉白家主心存試探,卻依舊選擇答應。

    白家主比江家主更狠厲,也更自私,他必須讓他看到他的氣運,看到他的作用,這樣,他才有可能得到白家的助力。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的密林之行,居然如此驚險。

    他歷經三次生死一線的危機,身受重傷,甚至傷及了經脈與丹田,最后才在密林中的一處山洞中,找到了突破化神的至寶。

    那時他身上傷勢太重,只能在山洞中與至寶融合,最終才勉強晉升大乘。

    一個不完美,甚至有可能永遠都無法繼續突破的大乘,連雷劫都不曾引發。

    想到這里,楚青川驀然攥緊了雙手。

    他自從修煉以來,一直順風順水,就算受傷,也會在下一刻找到治愈自己甚至能讓修為更上一層樓的靈寶。

    從來沒有像這段時日一般,狼狽到幾次三番差點喪命,對修為也產生了影響。

    還有白家。

    這一次明明是白家提出的讓他來蝕魂密林,卻偏偏沒有給他一點助力。

    只有鐘情于他的白挽衣,不顧白家主阻攔,要與他一同前來密林。

    想起癡戀于他的白挽衣,他面色終于緩和了些許。

    只是……

    想起他當時因為密林太過危險,所以大方地留給白挽衣的那些護身靈寶,眼中不由地閃過一絲暗色:

    若是有那些靈寶在,他的傷勢也不會如此嚴重。

    就在這時,一個聽起來千嬌百媚,似有無限深情的聲音驀然響起:

    “青川哥哥!”

    楚青川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處在密林邊緣的身影。

    白挽衣身上的白色衣裙上滿是鮮血與泥土的痕跡,露出來的手背、脖頸上也有著一道道血痕。

    她向來注重外貌,可此刻臉上卻帶著臟污,根本不曾擦拭。

    她如秋水一般的雙眸中,滿是擔憂與心疼:

    “青川哥哥,你沒有受傷吧?”

    楚青川看到白挽衣后,趕緊調整好自己的表情,臉上的擔憂與她如出一轍:

    “我無事。”

    “衣兒,你呢?可有受傷?”

    白挽衣聞言有些慌亂地藏起了自己的手,她低著頭小聲道:

    “我也無事。”

    楚青川拉起她的手,縱然她手上不過只是一些外傷,他依舊一臉心疼:

    “這也叫無事?”

    白挽衣抬起頭,聲音嬌憨:

    “只是一些小傷而已,青川哥哥不必擔憂。”

    說到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臉崇拜道:“多虧了青川哥哥送給衣兒的那些靈寶,若不是它們,衣兒怕是剛與青川哥哥分開,便已經遭遇了不測。”

    “可惜,衣兒修為實在太低,在密林之中,只能留住那件對衣兒而言最重要的寶物。”

    聽著她的話,楚青川面色扭曲了一瞬:

    他給白挽衣了八件修仙界都難得一見靈寶,如今只剩一件了?

    然后,他就見到身前人小心翼翼地從衣袖中,拿出了一枚四品發簪。

    楚青川聲音帶上了一絲僵硬:

    “這就是衣兒留下的那件最重要的靈寶?”

    白挽衣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是青川哥哥第一次見面時送我的發簪,見證了我們的初遇。”

    “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靈寶能比它重要。”

    楚青川所有的話,都被她這番言論給堵了回去。

    他眉頭微皺,心中涌上了一絲懷疑:

    白家乃是修仙界三大世家之一,白挽衣又是白家主唯一的女兒,身上肯定有不少護身之寶。

    在密林中,怎么她就恰好用掉了他送給她的所有靈寶?

    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江秋寧,和她在一起時,她從未收過他任何靈寶,反倒是給了他許多助力。

    可是如今的白挽衣……

    白挽衣好似根本沒有察覺他的疑惑,她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污痕,聲音帶著些埋怨:

    “都怪堂姐,她說要去歷練,帶走了我好多靈寶。”

    “我又因為鬧著要來蝕魂密林惹怒了父親,不然我才不會這樣狼狽呢。”

    “丑死了。”

    楚青川看著白挽衣氣鼓鼓的模樣,壓下了心中的疑問:

    “哪里丑了,衣兒在我眼中美極了。”

    白挽衣聞言終于笑了起來,她抬眸看向他,像是發現了什么,眼睛滿是崇拜:

    “青川哥哥,你晉升大乘了!”

    “不到兩百歲便晉升大乘,這種修煉速度,怕是在整個修仙界都當屬前三了!”

    她就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他修為的虛浮一般,興沖沖道:

    “就連前幾日太清宗中晉升大乘的許晚辭,也比青川哥哥大上幾歲呢!”

    聽著她的話,楚青川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聲音沙啞:

    “許晚辭也晉升大乘了?”

    “是啊。”白挽衣點了點頭,“好像還引發了天地異象。”

    “不過比起青川哥哥來,她也算不得什么。”

    “最多只是運氣好罷了。”

    她看著楚青川沉默的樣子,有些不解地問道:

    “青川哥哥,你怎么了?”

    楚青川唇角的笑意帶上了幾分勉強。

    他想起這幾日中,在蝕魂密林中幾次死里逃生的場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自己曾經不愿意相信的念頭:

    許晚辭的氣運,好像確實比他強盛許多。

    自從她發現他不是仙尊轉世之后,他的氣運便一落千丈,每一次與她爭搶機緣,他從來都是失敗的那一個。

    如今和她分開之后,他更是差點死在密林中。

    假如氣運之子并不只有一個的話,那一切就都能解釋了。

    如今的許晚辭被修仙界各大宗門世家保護,他根本不可能傷到她。

    可是,想起她以為他是仙尊轉世時,對他一往情深,把一切靈寶全都獻上的模樣,他若有所思的瞇起了眼睛:

    若是讓她繼續以為他是仙尊轉世……

    那樣,她手中的一切機緣至寶,就都是他的了。

    他如今氣運受損,正是需要她氣運助力的時候。

    總歸清衍仙尊已經死了百年,只要他表現出于仙尊相似的部分,誰敢說他與仙尊沒有絲毫干系?

    他手腕處的紅痣,他修煉的功法,他的神器,都與仙尊關系甚篤。

    更何況,他身上,還有能模仿仙尊氣息的至寶。

    若不是這個至寶,他也不可能當時比所有人都更早去到絡龍城,去探查傳言中即將出世的仙尊神器,還不被當時布置陷阱的魔將夜瀟察覺。

    想到這里,楚青川對著白挽衣深情款款道:“衣兒,如今我突破大乘,應該回宗門向師尊稟報。”

    “今日怕是不能同你一起回白家了。”

    白挽衣聞言一臉不舍,但是她向來懂事,只是低下頭,聲音帶著哭腔道:

    “沒關系的,青川哥哥安心回太清宗吧。”

    她抬起頭,裝出了一副活潑的模樣:

    “正巧我此番回家,多向父親尋一些靈寶,到時正好可以給青川哥哥鞏固修為。”

    楚青川看著她懂事的模樣,笑著幫她擦去了臉側的血痕:

    “衣兒,等我修得大道,一定會把修仙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白挽衣俏生生的點了點頭。

    看著楚青川離去的背影,她臉上的笑意帶上了幾分諷刺:

    修成大道后?

    真是比她都不要臉的許諾啊。

    白挽衣看著前方密林,杏眼帶上了幾分殺伐果斷的寒意:

    白家需要的,可不是現在遠遜于許晚辭的氣運之子。

    想起楚青川身上那虛浮的大乘氣息,她嫌棄地撇了撇嘴:

    她剛剛探查過了,他在密林中得到的至寶,已經用在了自己身上。

    雖說利用至寶進階到了大乘,卻連雷劫都不曾引來。

    還不知要砸多少寶貝,才能填補他身上的靈氣虧空。

    想起楚青川來到白家后,掃蕩的那些白家的傳世之寶,她眼中不由地帶上了幾分心疼:

    白家可不是江家,舍得把那么多天材地寶用在一個不知真假的氣運之子身上。

    她掃過衣紋小空間中的八件靈寶,目光終于有了一絲滿意:

    總算是彌補了白家些許的損失。

    至于楚青川……

    就讓他回太清宗治傷吧。

    他的氣運雖然比不上許晚辭,卻也比尋常修士好上許多,應該能從太清宗翻到不少治傷的靈寶。

    等到他傷好得差不多后,她再去太清宗尋他。

    第78章  從來不是他被鎖鏈困住,而是他甘心被鎖鏈困住

    楚青川回到太清宗后, 再也沒有感受到曾經眾星捧月的待遇,所有的人,都對他冷漠異常。

    寧孟瀾看到他后,根本沒有過問他的修為, 也沒有關注他的傷勢, 直接擺手讓他退下。

    至于宗門各位長老, 更是直接對他避而不見。

    還有太清宗那些普通弟子, 不過是一群不曾結嬰的廢物, 居然也敢看不起他?

    楚青川壓著所有的怒氣, 回到了自己的靈峰之上。

    他看著自己光禿禿, 什么靈植都不剩的若虛峰,本就受傷的丹田又開始隱隱作痛。

    在蝕魂密林,聽到白挽衣的話后, 他根本還沒來的及修復傷勢, 就焦急地回到了太清宗。

    沒有想到, 這里沒有一個人在意他的傷勢。

    想起寧孟瀾對他的冷淡,他眼中滿是暗色:

    早知道就先回白家養傷了。

    不過這也沒什么。

    等許晚辭再次愛上他,到時她的一切, 都會屬于他,包括她身上的氣運。

    那個時候,莫說是他身上的傷勢, 怕是他晉升渡劫, 也只是時間問題。

    等到那個時候, 他一定要太清宗的這些人,付出代價。

    歸元殿中。

    自從知曉楚青川回到太清宗后, 寧孟瀾緊皺的眉心便一直都沒有松開。

    他早已經清楚了他的本性,也猜到他此行來者不善。

    只是從來只有千日做賊, 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他站起身,眼中滿是一宗之主的威嚴:

    若是楚青川老老實實待在宗門也就罷了,若是他真的心有不軌,那就不要怪他不念師徒情分。

    想到這里,寧孟瀾一揮衣袖,給幾位長老峰主發了一道通訊符。

    在太清宗地界,只是一個弟子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風浪?

    楚青川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太清宗的重點關注對象。

    他一邊在若虛峰蟄伏,一邊努力模仿著自己曾經看到的那一瞬仙尊虛影。

    如今許晚辭被太清宗護得密不透風,他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能夠接近她的時機。

    只要能見到她,那他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楚青川根本就沒有想過失敗的可能。

    魔尊對許晚辭使用魔域失敗,是因為他想扭曲她的記憶,只要心志堅定,神識強大,她未必不能掙脫。

    而他,只是想把自己偽裝成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在很久之前,他還什么都不清楚的時候,就已經成功過一次。

    如今他已經做足了準備。

    迷亂心志的靈寶、與仙尊相似的靈氣、還有他身上那些與仙尊有關的東西……

    以許晚辭對仙尊的執著,她怎么可能不乖乖上鉤?

    想到這里,楚青川眼中滿是勢在必得。

    他感受著依舊未曾恢復的丹田,眼睛一點點瞇了起來。

    不過……

    接下來,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曾經許晚辭和仙尊之間到底是如何相處的。

    這樣,他便能把成功騙過許晚辭的概率,提高到九成。

    想起之前許晚辭對他情深不已時,他對她的態度,楚青川眼中帶上了幾分若有所思的陰冷: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只覺得許晚辭是一個修為不高的內門弟子,天賦雖然尚可,但與他身邊的人相比,也不過只能算作中上。

    就算她手中有些靈寶,也遠遠比不上能給他帶來助力的江家少主江秋寧。

    所以,即使知道她對他的愛慕,他依舊只做不察。

    他對她的態度,雖然還算溫和,但是畢竟他們身份差距太大,他面對她時,會帶著幾分不自覺的高高在上。

    可就是那個時候,是她對他最為癡迷的時刻,甚至為了他,不惜暗害他身邊的江秋寧。

    楚青川像是想清楚了什么,目光帶著一絲嘲諷:

    也是。

    百年前,清衍仙尊與許晚辭之間可謂是云泥之別,他們之間的相處,怕也都是仙尊處于上位,居高臨下的施舍著自己的喜歡。

    真是可笑。

    這樣的感情,居然也能困住她百年。

    楚青川垂眸看向自己左手手腕的那顆紅痣,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顆紅痣黯淡了許多,如今已經成為了一種灰蒙蒙的暗紅。

    等到他取代許晚辭記憶中的仙尊后,他對她會比清衍仙尊對她更好。

    那樣,就算她有一天察覺到了他真正的身份,怕是也會舍不得離開他。

    再抬起頭時,他周身的氣息忽然帶上了幾分寒意,眼中更是多了幾分誰都不放在眼中的高傲。

    另一邊。

    一直讓人關注楚青川作為的寧孟瀾聽到百陣峰峰主的回報,眼中是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到底說了什么的茫然:

    “你是說楚青川這幾日,沒有修煉,也沒有養傷,而是……”

    “如同秦樓小倌一般,每日都鉆研穿衣打扮,走路姿態,甚至……體香?”

    楚青川與仙尊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他的行為,連東施效顰都算不上,所以一時間根本就沒有人往他想偽裝成仙尊的方向想。

    百陣峰峰主看著寧孟瀾震驚的神色,面色扭曲地點了點頭。

    豈止啊,他還看到楚青川拿著筆,好像要往自己身上畫什么。

    真是傷風敗俗,有辱門風!

    寧孟瀾過了幾息,終于反應了過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一聲道:

    “最近有不少修士來太清宗拜訪。”

    “若是本宗主沒記錯,其中有不少……女尊者?”

    之前楚青川背靠太清宗與江家,根本不必為靈寶擔憂。

    可是如今,他與江家決裂,又被宗門放棄,恐怕身上已經沒有了什么天材地寶。

    所以,才動了這種念頭。

    總歸還是心性太差,所以只想著走捷徑。

    想到這里寧孟瀾嘆了一口氣,他擺了擺手道:

    “繼續讓人盯著。”

    “只要他沒有做危害宗門的事情,就不用管他。”

    *

    楚青川畢竟身在太清宗中,想要見到許晚辭,雖然有些困難,但也并不是毫無辦法。

    在所有峰主長老們眼中,他如今身體還未恢復,根本不可能傷到如今已經大乘,還有無數法寶護體的許晚辭,所以并未太過警惕。

    只要他真敢對許晚辭動手,在動手的那一瞬,他自己就先會被所有長老打成重傷。

    不過他也并不擔心,他這一次前來,根本不想傷害她。

    他只是想見她一面,想讓她……不再繼續痛苦下去罷了。

    楚青川看著前方許久未曾見過,看起來已經變得陌生的木門,周身的靈氣一點點沉淀下來。

    他如同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溫潤有禮地敲了敲身前的木門。

    推開半掩的門,看著幻顏樹下靈氣充盈,周身沉淀著大乘氣息的身影,他目光一動,隨即強行壓住了心中的嫉妒。

    他一步步地朝著小院中走去,每走一步,身上清冷的寒香逐漸彌漫開來。

    他看向院中人的目光,溫柔體貼,卻又好像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淡漠,讓人看起來覺得莫名違和:

    “晚辭,好久不見。”

    許晚辭收起手中的九霄劍,平靜地看向已經來到她身前的人。

    她掃過他身上虛浮的大乘修為,眼中依舊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她沒有辦法去改變一個人的氣運,也沒有辦法阻止這個人獲得機緣,她能做的,只有提升自己。

    這是最有用,也是她最能掌控的方法。

    所以,不論楚青川如今修為如何,她都沒有必要太過在意。

    楚青川看著許晚辭沒有分毫波瀾,連一絲在意都不曾有的目光,背在身后的左手驀然攥緊。

    又是這樣的目光。

    就好像他在她眼中,是一個不值得放在心上的陌生人。

    他厭惡這樣的目光,厭惡之余,還夾雜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復雜。

    許晚辭與他爭搶了太多次的機緣,他早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飛升路上的絆腳石。

    從他踏上修煉之路的那一刻起,大道就重要到超過了所有的一切。

    所以,他也就忘了曾經親眼見到許晚辭含笑對自己用了斷魂骨后,消失在漫天光芒中的震撼與……心動。

    只是一瞬間,他便把心中所有混亂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他儲物袋中的迷魂石被悄無聲息的點燃。

    迷魂石是極品寶物,能悄無聲息的混亂他人認知,渡劫修士都無法察覺,即使許晚辭神識再強大,也不會察覺到不對。

    只是它作用如此逆天,所受的限制自然也不會小。

    迷魂石點燃之后,需要半炷香才能發揮作用,這段時間,他必須和許晚辭處在五米的距離之內。

    等迷魂石全部點完之后,被混淆的認知,便會恢復正常。

    所以,他只有半個月的時間。

    想到這里,楚青川放下了背在身后的手,收窄的袖口處,一粒被筆點過的紅痣,紅得妖異,恰好顯露在許晚辭的目光所及之處。

    他身上的冷香也愈發濃厚,香氣中帶著一絲冰寒之氣,卻并不凌冽,只讓人覺得怪異。

    天際之中,混沌殘破,天道溢散。

    這幾日,絕大多數的天道之力,都已經被蕭玉衍吸干殆盡。

    這些天道之力,化作真正屬于他的靈氣,融入他的身體與經脈,只為他所用。

    只是這終究是修仙界中最為強大的力量,縱然他是這世間超越萬物的存在,依舊沒有辦法在這短短幾日內,將它們完全融合同化。

    這些未曾融合的天道之力,游走在他的周身,每時每刻都在勾動他的欲望。

    它們的每一次低語,都代表著他內心無法壓制的渴求。

    蕭玉衍靜靜地站在那里,聽著心底的聲音,他眼中的暗色,越來越深。

    可是,一條無形的靈氣鎖鏈貫穿了他的手腕,限制著他的行動,讓他無法靠近時空漩渦。

    鎖鏈的另一端,卻系在了一株微弱到隨時都可能消散的化雨曇上。

    只要他稍加動作,化雨曇便會隨之消散。

    所以,從始至終,蕭玉衍都沒有邁出一步。

    他的心底,有的從來都不只是欲望,還有與欲望如影隨行的愛與愧疚。

    是因為心動,因為在意,所以產生的愧疚。

    他知道,每回到過去一次,捆綁在她心上的鎖鏈便多一道。

    若是他現在停止,或許她對他的情感還不算太深,這百年,也就不會那樣難熬。

    而現在的他……

    蕭玉衍看向自己依舊帶著些許透明的手——如今的他,根本沒有辦法脫離虛無太久。

    只要他身上還有一絲天道之力,這里就永遠是他的囚牢。

    他安靜地站在原地,被欲望浸染到有些失神的雙眼,在看向許晚辭時,竟然有了幾分乖巧的意味。

    只是,看著出現在她身邊的楚青川,他漆黑的眸中有惡意一點點涌現:

    一個卑劣的模仿者。

    一個能陪在她身邊的模仿者。

    被點燃的迷魂石,無聲無息的失去了所有的效果。

    蕭玉衍看著楚青川身上那被天道庇佑的氣運,眼中終于有了其他人的存在:

    這是,被天道偏愛的氣運之子?

    一個卑劣的小偷。

    看向許晚辭后,他眼中終于帶上了幾分溫度。

    他遲緩地眨了眨眼睛:

    為什么被天道偏愛的人,不是她?

    想到自他蘇醒后,許晚辭在魔界中所受的那些傷,他手中的靈力一點點匯聚。

    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楚青川身上本就不多的氣運,被清寒的靈氣洗滌,一點點落在了他身前的許晚辭身上。

    楚青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氣運已經被悄無聲息的挪走。

    他寒暄了許久,許晚辭除了一開始的點頭示意后,再也沒有了任何反應。

    不管他如何不著痕跡的展示自己手腕上的紅痣,不管他如何展現自己周身和仙尊相似的清冷之氣,她都沒有絲毫動容。

    她難道沒有察覺到他身上與仙尊相似的部分么?

    看著許晚辭已經想要轉身送客的樣子,楚青川想起他曾經查到的消息,嘆了一口氣,聲音仿佛是心疼,又仿佛是勸誡:

    “晚辭,我推算過你在外門生活的時間,你與仙尊真正相處的時間,最多也不過兩栽。”

    “只不過兩載而已,又怎么值得你記住百年?”

    說到這里,他往前一步,情真意切道:

    “你我相處數十年,難道不比那兩年更值得珍惜?”

    “更何況,那些時間除了帶給你痛苦,還能帶給你什么?”

    他現在必須留下,他必須等迷魂石發揮作用。

    他知曉,真正能讓許晚辭做出回應的,只有清衍仙尊。

    果然,聽到他的話,她先前已經做出送客手勢的右手驀然停了下來。

    許晚辭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思緒:

    這是楚青川的試探?

    是他發現了什么?

    楚青川氣運非常,誰也不清楚他會有什么機遇,發現什么異常。

    不過,既然他能來找她詢問,說明他大抵沒有什么證據,只能是猜測。

    原身在外門的時間并不算久,若是從得到墨霜圣蘭后開始計算,想推測出她謊言中與清衍仙尊相識的時間,也并不算難。

    但最多也只能推測出一個大概。

    感受著外面時不時傳來的探查一般的視線,許晚辭指尖微動:

    她不能承認與仙尊相識的確切時間。

    所有精確的時間地點,對她而言,都有可能成為一個被戳穿的漏洞。

    在謊言開始的那一刻,她早已經習慣了所有人的質疑。

    縱然這段時間她過得太過安逸,她依舊本能的做出了反應。

    她平靜地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有些人,只要見一面就夠了。”

    “已經足夠銘記一生。”

    這一刻,許晚辭身上的氣息并不悲傷,她看著前方,目光溫柔而滿足:

    “那不是痛苦。”

    “從來不是。”

    天際之中,蕭玉衍手腕上的鎖鏈瞬間消散,另一端的化雨曇,卻未被傷到分毫,依舊隨風搖擺,藍得奪目。

    從來不是他被鎖鏈困住,而是他甘心被鎖鏈困住。

    他手腕上被貫穿的空洞,也開始愈合。

    另一邊的楚青川聽到許晚辭的回答,目光陰沉了一瞬。

    隨即,他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神色放緩。

    看著已經到了迷魂石發揮作用的時間后,他不著痕跡地催動了能模仿仙尊靈氣的法寶。

    同時他的面色,也帶上了幾分懷念,仿佛是在看久別的故人般,聲音帶著跨越了時間的嘆息:

    “晚辭。”

    “你這是何苦。”

    許晚辭在周圍熟悉的靈氣涌現的那一剎那,神經倏地繃緊。

    只是經歷三葉蓮與帶著仙息的靈團之后,她對清衍仙尊的靈氣已經非常熟悉,所以很快便察覺出了靈氣的不對。

    她回憶楚青川進入院子后的每一個反應,又抬頭看向楚青川的表情,心中升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難道他想在她面前,偽裝清衍仙尊?

    這時,楚青川已經緩步朝著她走來。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帶著紅痣的左手,一點點的靠近她,手上滿是‘仙尊’的靈氣。

    許晚辭在他靠近的那一瞬,九霄劍落入手中。

    她并沒有生氣,她只覺得身前的楚青川,根本比不上她夢中那人的分毫。

    感受著他模仿的靈氣,只讓她覺得厭惡。

    她未曾留手,一揮劍,帶著大乘氣息的劍氣直沖他而去。

    楚青川根本沒有想到她能在他這樣完美的布局中保持清醒,他來不及反應,只能堪堪護住自己的要害。

    可是這一擊太過強大,他舊傷加新傷,丹田之上,已經有了裂痕。

    他周身用靈寶模擬的仙尊氣息,也瞬間消散。

    這一刻,察覺到不對的寧孟瀾與幾位長老,全都來到了小院中。

    楚青川余光看到他們的身影,咬著牙忍住身體的疼痛,一字一句道:

    “我不過是與許師妹說了幾句話,你為何對我下如此狠手?”

    他還想繼續說些什么,忽然聽到了叮的一聲。

    是靈寶落地的聲音。

    他下意識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是他身上,能模仿仙尊靈氣的萬靈水。

    大長老見多識廣,率先認出了它:

    “這是能模仿世間一切靈氣的至寶!”

    這時寧孟瀾也反應了過來:

    “方才仙尊的氣息,是你!”

    叮,又是一聲。

    這一次從楚青川身上掉下來的,是迷魂石。

    楚青川臉色慘白:

    完了!

    這下他幾日來的籌謀,徹底沒有了用處,說不定還會給他帶來讓他沒有辦法承受的后果。

    他的運氣,怎么會差到這種地步?

    第79章  只有他,要她只愛自己

    迷魂石雖然罕見, 可在這里的人都是修仙界修為頂尖的修士,只看了一眼,便知曉了它為何物。

    顧云綺瞇起眼睛,明艷的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迷魂石, 能混淆修士認知的至寶。”

    “就連渡劫修士稍不注意, 都會中招。”

    她手中的靈氣匯聚, 殺氣騰騰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楚青川, 你真是該死。”

    一個是能模仿仙尊靈氣的萬靈水, 一個是能混淆修為認知的迷魂石。

    其他人也都反應了過來。

    寧孟瀾想起那日百陣峰峰主的匯報, 怒目圓瞪:

    原來楚青川前段時間搔首弄姿, 居然是為了……

    他此次回太清宗,是想要在許晚辭面前,偽裝成清衍仙尊。

    只要他能成功, 那以許晚辭對仙尊的癡情……

    想到這里, 寧孟瀾一揮衣袖, 聲音帶著不曾掩飾的怒氣:

    “楚青川,我太清宗留不得你這般小人!”

    楚青川聽到他的話,驀然攥緊了雙手。

    他已經失去了江家的助力, 不能再失去與太清宗的關系了。

    即便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戳穿詭計,他依舊不要臉面的辯解:

    “師尊,弟子只是心悅許晚辭, 不忍她一直受百年前的記憶困擾, 這才……”

    “一時走了岔路。”

    “弟子根本不想傷害她, 弟子只是想要幫她啊!”

    “然后就能順理成章的得到她身上的所有機緣。”謝聽白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嘲諷,“得到她身上的氣運, 得到她身后大半個修仙界的全部助力。”

    他周身溫潤的氣息在這一刻凌厲起來:“真是好算盤。”

    楚青川被他戳穿了內心的想法,依舊不肯承認, 咬著牙道:

    “七長老在說什么,青川聽不明白。”

    顧云綺手中的靈氣已經匯集在了一起:“沒關系,你馬上就能明白了。”

    就在這時,又是叮的一聲。

    這一次,從他身上掉下來的,是能毀壞宗門靈脈的侵毒液。

    侵毒液極為難得,一滴便能污染宗門靈脈,污染宗門秘境。

    楚青川如今身在太清宗,若是他對太清宗動了心思……那宗門必定會損失甚大。

    天際之中。

    蕭玉衍看著楚青川身上一次次被他清空,卻又依舊能從身上繼續生長的氣運,面色未變。

    他聽著自己心中無數的聲音,只是站在原地,專注而固執地,把楚青川身上的氣運,再次轉移到許晚辭身上。

    被天道偏愛的人,應該只有她,才對。

    下界之中,寧孟瀾看著落在地上的侵毒液,?? 臉上的怒氣平息,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冷漠。

    他一揮手,封住了楚青川的經脈和聲音,對著幾位長老沉聲道:

    “此事干系甚大,還要麻煩執法殿介入了。”

    大長老與二長老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肅穆地點了點頭:

    在真言石和明魂器前,楚青川根本不可能隱瞞什么。

    寧孟瀾看著楚青川被帶走后驚恐的眼睛,仿佛已經知曉了答案。

    沒有想到他千挑萬選了數百年,最后卻選了這樣一個歹毒小人做了自己的親傳弟子。

    他嘆了一口氣,看向許晚辭的目光滿是歉意:

    “晚辭,是我識人不清,才會有今日……”

    許晚辭仿佛是有些累了,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絲倦意:

    “人心本就難測,與宗主有何干系?”

    寧孟瀾看著她疲憊的模樣,有些內疚道:

    “那晚辭你好好休息。”

    幾日后,誰也不知道楚青川在執法殿中到底交代了什么。

    只知道太清宗徹底廢去了楚青川太清宗弟子的身份,銷毀了他的命牌。

    太清宗在他體內的功法,也被盡數廢去。

    楚青川從曾經的天之驕子,一夜之間,墜入了泥潭。

    許晚辭并未過多關注楚青川。

    她知曉,以他的氣運,就算身處絕境,也能不用付太多代價的,找出一條生路。

    就算此次重傷,想必不日后便能重新來過。

    她坐在暗玉桌前,看著前方枝繁葉茂的幻顏樹,罕見的沒有修煉。

    暖融融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微風拂過她的發絲,讓她眼中多了幾分困倦。

    想起楚青川今日的作為,許晚辭閉上雙眼,心中卻忽然不受控制地起了夢中的那人。

    那個只屬于她的……清衍仙尊。

    曾經被修煉壓制下的思念,絲絲縷縷的翻涌。

    許晚辭感受著心中涌起的困意,任由自己在清風中睡去:

    她只是有些累了。

    想休息一下。

    僅此而已。

    再次醒來時,許晚辭看著周圍的景象,沒有了曾經的警惕,心中反倒是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欣喜。

    夢境中,已經過去了三月。

    原身的天賦在墨霜圣蘭的淬煉之下有所提升,修為也晉升到了練氣七層。

    只是原身修為提高后,無法接受從世家小姐到太清宗普通外門弟子的落差,依舊如同先前一般獨來獨往。

    這一次,原身也是接了一個遠離其他弟子的任務。

    尋找四品靈田中的異變的靈植。

    許晚辭整理著腦海的思緒,有些無奈地眨了眨眼睛:

    夢境之中的經歷,和她記憶中的原著,越來越像了。

    她看著前方靈氣濃郁的靈田,手中練氣期的靈氣逐漸匯聚。

    她對靈氣向來十分敏感,從靈田中找出靈氣異常的靈植,對她而言并不算困難。

    許晚辭游走在靈田之中,雖然面色看起來依舊平靜,腳步卻比之前輕快了些許。

    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

    就在她找到第三株異變靈植時,身后傳來一陣讓人無法忽視的靈氣波動。

    許晚辭唇角揚起一個無奈的輕笑:

    如今她修為只是練氣,若不是某人的默許,她怎么可能能察覺到碎虛至尊到來時的靈氣?

    她收下手中的變異靈植,輕笑著轉過了身。

    蕭玉衍看著許晚辭活潑靈動的身影,數日來日夜不息的欲望,在這一瞬間,終于得到了滿足。

    可是……

    他看著她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向她,眼中仿佛只有他一人的模樣,心中的欲望變得更加貪婪:

    只是見她,不夠。

    他還想……

    蕭玉衍眸色變暗了少許,卻在下一瞬被理智牢牢壓制。

    可他周身的靈氣卻已經先于他的意識,將不遠處的身影包裹。

    感受著許晚辭的氣息,他收回靈氣的指尖,抬起,卻又放下,最終卻什么都沒有做。

    他任由他的靈氣,放肆的游走在許晚辭的周身。

    蕭玉衍一步步向前走去,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低啞:

    “晚晚。”

    “我很想你。”

    他記得他們的每一次相遇,也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說,她希望下次見面時,他問得是‘你有沒有想我?’。

    可比起詢問,他更喜歡回答。

    許晚辭察覺到了周圍隱隱的帶著霜雪氣息的靈氣,眼中沒有什么不喜,反倒是帶著一絲默許。

    比起楚青川身上那甜膩的冷香,她只覺得蕭玉衍的氣息,干凈凌冽,讓人感之便心曠神怡。

    更何況,以蕭玉衍的修為,若是他想隱瞞,她也根本不會察覺這些靈氣。

    她也往前走了兩步,聲音輕快:

    “怎么每次都這么巧?”

    許晚辭在他身前站定,眼中雖有笑意,但更多的是認真:

    “我也想你了。”

    早在這一次入夢之前,甚至更早,她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做出了決定之后,就不會糾、結不會猶豫,更不會后悔。

    她只會堅定的走下去。

    聽到許晚辭的回答,蕭玉衍驀然怔愣在了原地。

    他知曉曾經的她對他,大都只是幾面之緣的相熟。

    雖然她眼中也有親近,但是他也能察覺到她身上隱隱透露出來的疏離。

    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她真切不加掩飾的思念。

    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渴求,隨著她的一句話,乖順的蟄伏下來,再也掀不起一絲波浪。

    蕭玉衍聽著心中沉寂下來后,依舊喃喃有聲的低語,看向身前人的目光專注到已經與執著無異。

    這是他的……唯一。

    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關聯與羈絆。

    如今,羈絆的另一端,也在向他靠攏。

    許晚辭沒有抬頭,也就沒有看到身前人的目光。

    她感受著圍繞在她周圍越發清新凌冽的靈氣,右手蠢蠢欲動。

    她手中練氣七層的靈氣,學著某人的模樣,像模像樣的纏到了他左手的手腕之上。

    蕭玉衍的左手驀然繃緊,纖白但又有力的手腕之上,一粒小痣,紅得蠱惑人心。

    纏繞在他手腕的細弱靈氣也察覺到了紅痣的存在,放肆的在上面摩挲了幾下。

    蕭玉衍感受到靈氣的動作,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耳尖也染上了一絲紅意。

    明明只是一道微弱到呼吸都能吹散的靈氣,他卻任由它動作,繃緊的左手,也從未收回分毫。

    幾息之后,許晚辭察覺到自己靈力已經快要耗盡的丹田,有些戀戀不舍的收回了靈氣。

    只是,比她更加不舍的,好像是身前這個人。

    她感受著周圍一瞬間沉默黯淡了些許的靈氣,抬眸看向蕭玉衍。

    四目相對時,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專注到仿佛這個世界只有她一人的目光。

    他安靜地看著她,任由她靠近,也任由她離去。

    他對她縱容到,好像她對他做什么,都被允許。

    許晚辭的指尖動了動,最后稍顯無奈地勾住了他的左手:

    “好不容易見一面,我們就不要在太陽下挨曬了。”

    她晃了晃右手:“一起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蕭玉衍在她勾住他左手的那一霎那,周身的氣息仿佛凝固了一般,清寒的冰寒之氣不受控制的溢散,可落在身側人身上時,卻只剩下了落雪般的溫柔。

    他感受著左手溫熱的觸感,聲音輕得仿佛是害怕打破眼前如同幻境一般的美好:

    “好。”

    兩人如同修仙界中普通修士一般,緩步走在太清宗的靈田之中。

    只是無論走在哪個方向,蕭玉衍的影子,都恰好擋住了耀眼的陽光,給許晚辭留下了一片清涼。

    他被身旁人勾住的左手,也一點點上移,直到最后,兩人十指相扣。

    走到一片幻顏樹樹林中時。

    許晚辭看著漫天飛舞的幻顏樹落葉,眼睛微彎:

    來到修仙界后,幻顏樹是她謊言的開始,也是陪伴了她一路走來的存在。

    她鮮少離開萬劍鋒,所以也就不知曉,原來太清宗中,有這樣一片幻顏樹林。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松開身側人的手,步伐輕快地走到了一棵幻顏樹下。

    她拿著一片樹葉,眼中帶著一絲驚喜:

    “你看,是湖藍色的幻顏樹樹葉。”

    “這顆幻顏樹,怕是要升階了吧?”

    蕭玉衍掃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左手,心中的欲望在她松手的那一刻,瘋狂上涌。

    得到之后,他再也不愿意接受失去。

    他眼中暗色顯現,身上的靈氣也朝著身前如潮水般涌去。

    可是,在聽到許晚辭親近信任的聲音時,他眼中暗色稍退。

    他忽然想起在天際之中時,他聽到的她的聲音。

    她說:

    “有些人,只要見一面就夠了。”

    “已經足夠銘記一生。”

    她說,他對她而言,不是痛苦,從來不是。

    蕭玉衍心中的欲望仿佛被什么戳痛,掙扎著褪去,他想起了這段時間,他在天際之中的遲疑。

    他聲音是帶著愧疚的溫柔:

    “對不起。”

    “讓你等了這么久。”

    百年前的這幾個月中,她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他的到來。

    如同百年后一般。

    許晚辭聽到他的聲音,反應了幾息,才意識到他說得究竟是什么。

    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莫說是在夢中,就算是現實,她也不會因為兩人沒有辦法經常見面而困擾。

    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

    這條路,有人陪著固然很好,可是一個人,她依舊堅定地走下去。

    許晚辭把幻顏樹葉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抬頭認真地看著不遠處的身影:

    “你不用道歉。”

    她眼中沒有一絲責怪:

    “你是仙尊,是修仙界中唯一一位碎虛至尊,要做的事情,肯定很多。”

    “忙起來沒有空閑,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說到這里,她笑得輕快:

    “而且我也很忙的。”

    “我每日都要完成宗門任務,還要修習課業,空余時間還要用來修煉。”

    她聲音是與練氣修為完全不匹配的強大與堅韌:

    “我想成為這世界上最強大的人,能夠保護自己,能夠不怕任何危險,自由自在的活著。”

    “我會為了這個目標一直努力,無論身邊有沒有其他人陪伴。”

    “這個目標,不會被任何人改變。”

    “那怕是我喜歡在意的人。”

    蕭玉衍看著陽光下,許晚辭熠熠生輝的雙眸,心中那顆以愛為養料的種子,寸寸生長,壓過了他心中所有的欲望。

    他愛的,永遠都是這個強大堅韌,不屈于命運的靈魂。

    他一步一步朝著她走去,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若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有一天離開了,怎么辦?”

    許晚辭眨了眨眼睛。

    或許是因為這是在夢境之中,又或許是因為她想讓蕭玉衍看到真正的自己。

    她并沒有和現實一般,對自己深愛之人表現的深情不悔、生死與共,而是理智平靜道:

    “可能會傷心,但是傷心的時間不會太久。”

    “我依舊會繼續向前,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拼盡全力。”

    “我一個人,也會活得很好很好。”

    這時,蕭玉衍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前。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的能聽清彼此的呼吸聲。

    她本以為他會不滿她的回答,又或者會希望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能更高一些。

    所以,當看到他眼中真切而溫柔的笑意后,她怔愣了一瞬,然后就聽到了一個溫柔但認真的應答:

    “本應如此。”

    “這世間,不應該有任何一個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蕭玉衍壓住了心中所有洶涌的欲望,壓住了所有想要占據她一切的貪婪。

    他一只手拂去她肩側的落葉,輕描淡寫道:

    “如果那個人真的愛你,那他自然會回到你的身邊。”

    聽到他的聲音,許晚辭的瞳孔收縮了一瞬。

    這曾經是她最真切的想法。

    現在……也是。

    可是,從他口中聽到,她心中的情緒卻復雜到她根本理不清楚。

    她并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輕聲問道:

    “那要是他沒有回來呢?”

    蕭玉衍的聲音繾綣中帶著對自己的冷漠:

    “那就只能說明他不夠愛你。”

    他嘆息道:

    “忘了他。”

    許晚辭握住他從她身側放下的手,緩緩用力:

    “包括你么?”

    蕭玉衍輕聲回復:

    “尤其是我。”

    這一刻,許晚辭的心跳再一次失控。

    她下意識低頭,不讓任何人察覺到自己的情緒:

    修仙界的所有人,都在驚異于她的深情,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被這樣深情的對待。

    甚至為此扭曲她的記憶。

    楚青川、言朔,都是如此。

    只有身前的人,要她只愛自己。

    許晚辭閉上雙眼:

    這個夢,真是讓人愈發想要沉淪。

    讓人不想離去。

    可是,夢境終會結束。

    再次睜開雙眼時,她神情已經恢復了曾經的平靜。

    她抬起頭,看著蕭玉衍那足以讓萬物失神的雙眸,她輕輕地揚起了唇角,繞過了這個話題:

    “蕭玉衍。”

    “原來你知道啊。”

    “我喜歡你這件事。”

    蕭玉衍心中那顆種子,隨著這句話,終于長大,含苞吐萼。

    一瞬間,這世間好像都化作虛無,只有眼前的人,真切地站在這里。

    他的心跳,混亂至極,卻又歡喜至極。

    許晚辭的聲音依舊在繼續:

    “你怎么知道,等待的過程,會難熬呢?”

    就算注定要離去,這段夢境對她而言,永遠都與難熬二字無關。

    它是她甘心為之沉迷的美好。

    蕭玉衍怔怔地看著她。

    這一刻,他清晰的聽到了自己心中花開的聲音。

    第80章  蕭玉衍,我一直在

    蕭玉衍聽著許晚辭的話, 心中欣喜與酸澀混雜在一起,目光竟然少見的帶上了一絲輕顫。

    他希望她能開心,永遠自由,永遠都能得償所愿。

    他不想用百年前幾次的見面, 困住她的一生。

    所以, 縱然心中所有的欲望都在叫囂著讓他留住她, 困住她, 讓她永遠都只愛他一人。

    他依舊理智而決絕的, 希望她能忘了他。

    他希望她, 永遠為自己活著。

    可是, 在聽到她說等待對于她而言,并不難熬,甚至是一種期待后, 他再也沒有壓抑自己的情緒。

    他眼中宛若落入了萬千星辰, 可這星辰, 卻只映著一人:

    原來他對她,并不只是痛苦。

    蕭玉衍周身的靈氣鋪天蓋地地將許晚辭環繞,他第一次順從了自己的欲望, 抱住了身前的人。

    他用力到仿佛要將懷中人刻入骨血,卻又偏偏沒有讓她感覺到一絲禁錮與不適。

    他認真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許晚辭。”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融入了天地之間, 是告白, 也是誓言:

    “你的名字, 將永遠鐫刻在我的靈魂之上,只要我還剩一絲意識, 這一絲意識也會記住愛你。”

    “直到我的靈魂徹底消亡。”

    許晚辭感受著懷中清冽的氣息,有些認命一般, 把雙手環在了蕭玉衍的腰際。

    她每一次的付出,也不過只有一分。

    可是他卻還了她十分,甚至更多的反饋。

    沒有人能抵抗這樣的愛,包括她。

    她從來吝嗇自己的情感,她從來要求自己清醒理智。

    可這一刻,她緩緩閉上雙眼。

    放任自己心動,放任自己淪陷,放任自己愛上一個不存在的虛影。

    漫天的幻顏樹下,夕陽的金輝灑在相擁的二人身上,像是一幅唯美而悲傷的畫卷。

    他們在心中都格外清楚故事的結局。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想要放手。

    回到天際后。

    即使蕭玉衍這次回到過去,并未改變太多,身體內的靈氣依舊開始暴動,然后衰減。

    不遠處能回到百年之前的那道漩渦,又變小了幾分。

    天際之中殘存的天道之力看著身體又開始透明的蕭玉衍,安靜的蟄伏在原地。

    沒有理智,只能遵循本能的它們滿是惡意的縮在角落:

    它們知道蕭玉衍的危險。

    但,只要他一直往返于過去與現在之中,它們總有一天,能將他吞噬。

    然后這世間,會按照曾經的規則,繼續運轉,再也不會有變數。

    蕭玉衍并沒有在意周圍蠢蠢欲動的天道之力。

    他感受著自己體內已經接近于無的靈氣,指尖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

    在每一次重塑靈氣的過程中,他與虛無、與天道的牽扯,越來越弱。

    屬于他的部分,越來越多。

    原來穿梭時空后之后的重塑,是拔出他與天道關聯最有效的方式。

    等到他擺脫這漫天虛無,他就能夠再次站在她的面前。

    在百年之后。

    *

    接下來的時間,許晚辭在現實中依舊努力修煉,未曾懈怠。

    只是她也習慣了那個隔幾日便會出現的夢境。

    在夢中,她終于有了一處安心之地。

    不用不顧一切的修煉,不用擔憂楚青川身上逆天的氣運,也不用擔心該如何回饋其他人的善意。

    只要她站在那里,就會有一個人無條件,無底線的包容她。

    只是……

    她丹田中帶著仙息的靈團,越來越小了。

    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那么等到靈團消失,夢境也會隨之結束。

    夢境中。

    許晚辭躺在蕭玉衍的腿上,思索時下意識握住他的左手,摩挲著手腕上的那顆紅痣。

    蕭玉衍感受著手腕上的觸感,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即又接著放松。

    他看起來面色平靜,可身上的靈氣,早已經一點點地將身側的身影包裹,一絲靈氣更是直接圈在了她的腰際,仿佛想要將她困住一般,緩緩用力。

    每一次見到她后,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在誘惑著他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只是見到,只是靠近,還不夠。

    就在這時,許晚辭察覺到兩個人之間已經開始纏綿在一起,似乎變得不分你我一般的氣息,終于回過了神。

    她看著已經被她摩挲的泛起紅意的手腕,像是想要做壞事一般,沒有抬頭,而是眨了眨眼睛,指甲在那粒紅痣上,輕撓了一下。

    她手中的手腕肉眼可見的僵硬起來,周圍的氣息也瞬間凝固。

    下一瞬,蕭玉衍的手腕一轉,她作亂的手被他牢牢握住,再也不能動彈。

    寬大有力的手將許晚辭纖細修長的右手完全包裹,卻并沒有太過用力,只是讓她不能輕易掙脫。

    他的右手也伸了過來,按住了她另一只蠢蠢欲動的手。

    他的聲音聽不出什么責怪,反倒帶著妥協似的無奈:

    “晚晚。”

    許晚辭知道自己只要真正用力,蕭玉衍一定會放開她。

    可是她只是稍微掙扎了一番,就懶洋洋地躺了下來,不再動作:

    動起來怪累的。

    她每日修煉就已經夠累了,在夢境中,還是好好休息吧。

    感受著身旁傳來的干凈凌冽的氣息,她唇角的笑意是少有的輕松。

    就在這時,許晚辭像是發現了什么,把他的手拉到了面前。

    看著因為蕭玉衍的情緒波動,所以在袖口處隱隱作現的蓮紋,她右手一滑,從他掌中逃脫,然后坐起身,一只手勾著他的袖口,一臉‘惡人先告狀’地指責道:

    “你怎么能把那朵靈氣捏成的靜玉蓮融在袖口呢?”

    她掃了一眼那歪歪扭扭,勉強自己才能看下去的紋路,眼中的情緒帶著一絲復雜:

    即使是在一開始來到修仙界性命攸關的時候,她依舊能將自己的謊言完善,甚至勾勒出一個附和她身份的人設。

    她向來喜歡把事情做到完美,就連面對死亡,她都盡可能讓自己表現的從容。

    所以,她鮮少有這樣明顯近乎黑歷史的疏漏。

    只因為,看著陪她采了兩個時辰蓮子的人,她理智少有的被她剝離。

    所以,才會在修為還無法把控靈氣的時候,捏出了那一朵只有簡單線條的靜玉蓮。

    那樣稀疏的靈氣,她本以為它過一段時間就會消散,根本沒有想到蕭玉衍會被它帶在身邊。

    他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在意她。

    哪怕只是一朵看起來讓人發笑的靜玉蓮。

    許晚辭知曉那是曾經兩人相遇時,她送與他的禮物,他珍視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

    她掃了一眼若隱若現的靜玉蓮,忍了又忍,實在沒有忍住,晃了晃勾著他袖子的手:

    “蕭玉衍。”

    “我再給你捏一個更好看的靜玉蓮怎么樣?”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練氣八層的修為,目光真摯:

    “我現在能捏出它的顏色,甚至還能帶上它的香氣。”

    說到這里,看著蕭玉衍不為所動的面色,她繼續加重籌碼:

    “我給你捏兩個,不三個!”

    “你換掉這一個,好不好?”

    看著許晚辭雙眼亮晶晶,滿是期待地看向他的模樣,平時對許晚辭予取予求的蕭玉衍,這一次卻并沒有應答。

    他一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一只手禁錮在她的腰間,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下巴搭在她的肩側,并沒有明確的拒絕,只是小心地隱住了袖側的蓮紋。

    他聲音如同輕雪一般,帶著清冽的溫柔:

    “我很喜歡它。”

    說到這里,他垂眸看著懷中人如瀑的青絲,他認真地補上了一句:

    “我最喜歡你。”

    許晚辭聽著他的聲音,勾著他袖口的小拇指松了些許:

    這段時間,蕭玉衍越來越知道如何讓她心動了。

    可偏偏她能聽出他每一句話,都從未摻雜一點虛假。

    她心中已經想要妥協,可是在妥協之前,她依舊不死心道:

    “可是它不好看。”

    蕭玉衍察覺到了她態度的松動,攬著她的手緩緩用力,逐漸將她嵌入懷中。

    “好看。”

    “這是我見到過最好看的靜玉蓮。”

    “不。”

    他的下巴輕輕蹭了蹭懷中人的發頂,聲音溫柔的如同一聲嘆息:“它是我見過最好看的靈植。”

    聽到這里,許晚辭松開了勾住他袖口的手。

    她撐著蕭玉衍的手,從他懷中起身,抬起 頭笑著看向他:

    “那捏靜玉蓮的人呢?”

    “是你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么?”

    她知道,他只會說是。

    可他的回答,是她從未想過的答案:

    “在見到你之前,我的眼中,從來沒有其他人。”

    許晚辭微微一怔,抿唇又問了一句:

    “那物呢?”

    蕭玉衍看向她的目光,靜謐而專注:

    “只有你。”

    “從來只有你。”

    許晚辭聽著他的回答,心中翻涌的,不是歡喜,而是酸澀。

    她忽然想起了原著中的清衍仙尊。

    那個強大淡漠,世間沒有一絲牽掛,最終以身祭天的清衍仙尊。

    原著中,等到楚青川成功飛升,修仙界中,便再也沒有了他的一絲痕跡。

    甚至沒有人想要記住他的名字。

    許晚辭撐著蕭玉衍的手緩緩用力,她湊近他,在他唇側,落下了一個輕吻:

    “蕭玉衍。”

    “我一直在。”

    在夢境中,她的眼中,也只會有他一人。

    她還未曾退離,一只手就覆在了她的腦后,接著,是一個纏綿的吻。

    在這里,他們的眼中,永遠都只有彼此。

    *

    許晚辭天賦在靈團的改造之下,已經成為了與江秋寧一般的天靈根,她的神識又足以與渡劫修士媲美。

    所以,不過才半月,她就穩住了其他修士或許需要數年才能穩住的大乘初期修為。

    又是半個多月的時間,她的修為逐步朝著大乘中期而去,晉升渡劫,也只是時間問題。

    只是修為越高,她便越能察覺到每個等級修為之間的差距。

    這樣的差距,她卻從未在蕭玉衍的身上感受到。

    明明夢中的她不過是還未曾筑基的修士,他卻已經是修仙界唯一的碎虛至尊。

    可兩人在一起時,莫說修為的差距,她就連一絲壓迫都從未感受到。

    甚至他圍繞在她身旁的靈氣,她都能輕易察覺,也隨時都能拒絕。

    想到這里,許晚辭側頭看向身側的人。

    即使這幾日她經常在夢境中見到他,已經習慣了他清貴俊美的外貌,可見到他的側顏后,她的呼吸依舊不自覺的停頓了一瞬。

    蕭玉衍的心神一直都放在她的身上。

    他停住腳步,看向她的目光帶著一抹清淺的疑惑:

    “晚晚,怎么了?”

    許晚辭回過神來,她回憶著兩人的曾經,發現他從未在她面前顯露過自己的修為。

    使用靈力時,也總是小心翼翼,從未讓她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修為差距。

    可兩個人在一起,并不需要這樣小心謹慎。

    想到這里,她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

    “蕭玉衍。”

    “從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的強大,也知曉你是這世間,唯一的碎虛修士。”

    “所以,你不必為了我隱藏自己。”

    她抬起頭,眼中沒有自卑、沒有隔閡,只有堅定:

    “我們之間修為的差距,只會讓我更加努力,努力變得和你一樣強大。”

    蕭玉衍看著她璀璨明亮的雙眸,心中發出了一聲嘆息:

    每見她一次,他好像就會更愛她一分。

    愛她的靈動,愛她的堅韌,愛她看向他時,那滿是信任與專注的雙眸。

    即使早在很久之前,他對她的愛,已經刻入靈魂。

    聽著心中從見到許晚辭后,就逐漸變弱的聲音,他忽然明白:

    不是他能夠自如的克制欲望,而是面對她,他所有的欲望都會得到滿足。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愛他。

    他一點點握緊她的手:“好。”

    聽到他的回答,許晚辭像是想到了什么,轉過頭道:

    “我們好像一直都在太清宗中……”

    她話音未落,蕭玉衍便明白了她言下之意,輕笑著問道:“晚晚想去哪里?”

    許晚辭一只手支著下巴,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內閑暇之余看得靈植書籍,若有所思道:

    “聽聞雨眠果酸澀非常,無人敢食,越是高品階的雨眠果,便越難吃,是真的么?”

    若不是她提起,蕭玉衍根本不會在意一個普通靈果。

    他的靈氣圍在她的身邊,一只手擋在了她的眼睛之前,手中的靈氣輕柔地撫平她空間波動時那一絲微弱的不適。

    一息后,他放下手:

    “我們到了。”

    許晚辭根本沒有任何感覺,她看著面前這一棵怕是已經有上千年,早已到達九品的雨眠樹,略顯遲鈍地眨了眨眼睛。

    她怎么記得看得那本書中,雨眠樹的最高等級,是七品?

    這就是蕭玉衍的強大么?

    幾乎已經能與世界的規則相媲美的強大。

    就在她愣神之時,蕭玉衍已經將雨眠果遞到了她身前。

    她如今修為尚低,不能承九品靈果帶來的靈氣。

    所以在取下雨眠果的那一瞬,他已經用靈氣將它清洗,讓它成為了最適合她如今修為的靈果。

    靈果的靈力被削弱,想來也不會太過……酸澀。

    許晚辭接過雨眠果,嗅著它泛著甜意的清香,她謹慎的咬了一小口。

    仿佛能觸及靈魂的酸澀直接在她口中炸開。

    怎么能這么酸?!

    蕭玉衍看到她一瞬間凝固的表情,眉頭皺起。

    他把手放在了她唇邊:

    “快吐掉它。”

    許晚辭沒有聽他的話,除非已經到超過了身體能忍受的極限,否則她不會讓本能蓋過她的反應。

    即使酸的話都說不清,她的表情卻沒有一點扭曲,好像是在注重形象一般,連抽氣聲都放得很輕。

    她微蹙著眉,囫圇吞棗地把口中的雨眠果咽了下去。

    蕭玉衍看著她‘固執而又堅強’的模樣,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他手中靈氣一動,把一枚指節大小的甜靈果遞到了她的唇邊。

    許晚辭看到后,想也不想的吃了下去。

    感受著口中涌現的甜意,她繃緊的身體終于松了下來。

    她低下頭,看著手中只咬了一口的雨眠果,咳嗽了一聲把它遞到了蕭玉衍身前:

    “其實……也沒有那么酸。”

    “你要不要試一試?”

    蕭玉衍看著她略顯心虛的目光,唇角的笑意加深。

    他沒有猶豫,微微俯身。

    不等他碰到雨眠果,許晚辭就收回了手。

    算了。

    一個人被酸到就夠了,何苦兩個人一起?

    她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道:

    “下一次我若是想不開,想吃雨眠果,你一定一定要攔著我。”

    蕭玉衍握住她拿著雨眠果的手,送到唇邊咬了一口。

    咽下后,他聲音認真:

    “我會記得。”

    許晚辭看到他的動作后,根本來不及制止,她使勁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怕酸么?”

    蕭玉衍看著她眼中的關切,眼中含笑:“是有點。”

    他輕描淡寫地把話題揭了過去:“晚晚接下來想要再見什么?”

    “想見甜的靈果。”許晚辭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要甜得能蓋過酸澀的靈果。”

    蕭玉衍往前一步,把她攬入懷中:“好。”

    他從來嘗不到酸苦。

    可他卻能感受到甜意。

    也能感受到靈魂深處的饜足。

    這一次從夢境中醒來時,許晚辭唇角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輕笑:

    蕭玉衍帶著她,嘗遍了修仙界無數修仙界罕見的靈果。

    雖然她并沒有看見,卻能從入口溫和的靈氣中,察覺到他的作為。

    他將所有的靈果,都淬煉成了最適合她的樣子。

    她夢境中的身體,也被這些靈果改造,天賦比墨霜圣蘭的淬煉,居然還要快上幾分。

    他真的讓她,不想放手。

    許晚辭看著湛藍的天際,有一瞬間,覺得夢中人,仿佛真實存在一般。

    可是很快,她就壓下了這個想法。

    夢中的一切,雖然她無法預測,可是一開始,卻都是基于她自己的想法:

    雨眠果,是因為她現實中的好奇。

    而吃下的大多靈果,她也都曾在書籍上看到過。

    許晚辭移開了視線,感受著丹田中越發縮小的靈團,她的手覆在九霄劍化作的手環之上:

    她應該……修煉了。

    幾日后。

    修仙界中天降異象。

    至寶出世。

    這次至寶所在的方向,隱隱帶著仙氣。

    所有人都知曉,仙氣,是飛升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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