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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乳白的小狐貍被托著胳肢窩舉在胸前, 紅眸里滿是困意,九條尾巴懶洋洋的垂落著,優(yōu)雅地晃了晃,勉強掀開眼皮看向自家犬兒, 修羅丸問道:“我這身打扮, 怎么樣?”

    小狐貍從上而下看了下去, 黑色立烏帽子端正地戴在修羅丸頭頂上, 白色狩衣穿在身上, 足上穿著一雙靴子, 腰間插著一把蝙蝠扇, 小狐貍收回視線,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風華絕代。”

    “哈哈。”陰陽師打扮的修羅丸蹭了蹭自家尾巴尖都犯懶的九尾狐, 說道:“咱們去找那個狐貍玩吧。”

    滑頭鬼瞧著陰陽師與他的小狐貍膩膩歪歪, 舉了舉手,修羅丸看了過去,奴良滑瓢問道:“那我呢?”

    修羅丸單臂抱著自家狐貍, 他轉身抬手按在滑頭鬼的肩上,說道:“我這身打扮是陰陽師,滑瓢,這樣的身份妖怪之于我要么是式神要么是敵人,”拍了拍滑頭鬼的肩膀, 奴良滑瓢繼續(xù)說道:“你是我的朋友, 能把我喝趴下去的朋友。”

    滑瓢眸光閃動,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生于黃泉污穢的妖怪雖被我誅殺,”修羅丸金眸深邃, 他瞧著吊兒郎當?shù)幕^鬼:“諸般勢力都在發(fā)展, 高天原的神明奉命斬殺妖怪, 但恕我直言,只要是弱于這些神明的妖怪都是他們誅殺的對象。你與我是一樣的妖怪,滑瓢。”修羅丸視線下沉,落在站在滑頭鬼腳邊的納豆小僧身上。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修羅丸摸了摸一只狐貍栽進他衣襟里露出來的一點尾巴尖,說道:“吾等強者生于世,立于云端,庇佑可庇護之人。”

    滑頭鬼沉默片刻,開口說道:“這可是了不得的發(fā)言啊,四楓院醬。”慣常表現(xiàn)得不正經的滑頭鬼視線變得鋒利起來,他說道:“你可是高天原使者都心生畏懼的神明,希望你庇佑妖怪不與妖怪為敵的發(fā)言不是一句空話。”

    修羅丸眨眨眼,瞅著滑頭鬼,奴良滑瓢嚴肅的氣場泄了氣,撇撇嘴:“有屁快放!”

    修羅丸抬起手,拍了拍衣襟鼓起來的一部分,熬夜算賬的自家狐貍已經睡著了:“我伴侶!”

    我家狐貍就是了不得的大妖怪,你要我和妖怪為敵,你在說什么鬼話——雖然滑頭鬼聽懂了修羅丸的言下之意,但還是狐狐狗狗的恩愛秀了一臉。

    滑頭鬼轉過身,擺擺手:“再見了您嘞!”

    憑他的臉,憑他的氣質,他找不到一個比公狐貍還要漂亮的女人做老婆嗎?滑頭鬼還不信了!

    ……

    修羅丸虛護著胸前鼓起的部分,他緩步朝著眼前陰氣籠罩的村子走了進去,衣冠楚楚的陰陽師吸引了在田里忙碌的農夫的注意力,“這位大人,”扛著鋤頭的農夫深吸了一口氣,迎了上去,他深深鞠了一躬:“您是陰陽師嗎?”

    “嗯。”修羅丸打量著眼前的農夫,籠罩村落的陰氣纏繞著眼底發(fā)黑的老農,在田地里勞作的老農死氣沉沉,有什么東西隱匿于村落中吞噬活人的生氣。

    修羅丸側首往村莊的方向看去,在他的眼中,如若實質的黑霧彌漫在村莊里,老農拘謹?shù)貑柕溃骸按笕耍覀兇遄永铮罱蠹叶继岵黄鹁駚恚怯惺裁磫栴}嗎?”

    修羅丸走近老農,抬起手,老農瞧著陰陽師抬起的手尖凝成一點金光,在他的眉心點點,手指移動,指向村莊的方向,“這……這是!”

    “陰氣。”修羅丸說道,話音落下,老農看見眼前的陰陽師輕輕地跺了跺腳,無實質的漣漪從他的足邊蕩漾開來,如同撥云見日一般,籠罩村莊的黑霧在漣漪的波瀾里剎那間消失無蹤。

    一聲尖利刺耳的慘叫聲在村莊里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只見一只面容猙獰的惡鬼從村子最西邊的房屋里竄了出來,漣漪裹挾住騰空逃竄的妖怪,剎那間就將惡鬼祓除。

    剎那間,農夫感覺到壓在心口的石頭消失了。

    末了,修羅丸說道:“我是游歷于此的陰陽師,在這里尋一個落腳的地方。”

    老農明白了,老農動起來了,老農踩著一腳的泥往村長的方向走去:“請跟我來,尊貴的大人。”沒有哪個村莊會拒絕想要在他們這里歇腳的有本事的陰陽師。

    坐在村長給他備下的村中裝潢最好的房屋的主廳里,修羅丸感受著距離此處越來越近的惡鬼的氣息,瞧著垂眉躬身聽令的村長,說道:“我循著惡妖的氣息來的,距離此處越來越近,我會庇佑你們,但是,村里也要組織巡邏隊。”

    “敢問大人,”村長恭敬地問道:“您口中的妖怪是?”

    “一個惡鬼,一只野狐,”修羅丸說道:“不必擔心,我在這里,不會讓村莊出什么意外。”修羅丸輕輕摸了摸揣著自己狐貍的胸口:“給我留一席落腳之地,奉上餐食,我會庇佑這個村子。”

    村長躬身退下。

    睡醒的狐貍從衣襟里探出頭,踩著修羅丸托著的手跳到膝上,腦袋擱在圈護的臂彎上,打了個哈欠:“那只狐貍跟一個惡鬼在一起,都被武斗神盯上了,”狐貍的爪爪按了按自家犬兒的心口,問道:“你打算怎么處置那個名為惡羅王的妖怪。”

    “我與巴衛(wèi)僅有一面之緣,他看起來不像是個輕蔑人命的妖怪,巴衛(wèi)一身神氣在神社公子,相比也有他可取之處,”修羅丸摸著自家狐貍柔順的皮毛,說道:“至于那個什么惡羅王,武斗神要殺了他,與我有什么關系。”

    狐狐狗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祓除邪祟的村莊被清凈的靈力籠罩著,太陽落山,最后一縷夕陽余暉也消失無蹤,修羅丸坐在木廊上,有自家狐貍陪著,他就是在這里靜坐一日也是愿意的。

    和室的另一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和室門被叩響,修羅丸嗅聞到飯菜的香味,“進來。”少女捧著餐盤,緩步走了進來。

    年輕的女子抬起頭,目光落在蜷在修羅丸懷里漂亮的白狐身上,女人面無表情,年輕的眼睛里仿佛失去了光彩一樣,她的視線落在目光靈動的狐貍身上,雖然竭力掩飾,目光里流露出一點對妖怪的憎恨。

    雪路猶豫了一下,問道:“這是您的式神嗎,大人?”

    修羅丸這樣回答:“這是之于我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我叫雪路,大人,丈夫被惡鬼所殺,逃難于此,幸得村長收留,村長命我照顧您的起居,”雪路輕聲說道:“如果您能誅殺惡鬼,我愿獻出我的身體與忠誠終生效忠于您。”

    修羅丸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女人眼里滿滿都是不加掩飾的憎恨與之于妖怪的仇怨,她的話殺氣騰騰,修羅丸說道:“驅邪祓佞,職責所在,小姐不必在意。”

    雪路輕笑了一聲,充滿了自嘲的意味,她欠了欠身,說道:“能得大人庇佑,使我們的榮幸,”一頓,雪路說道:“晚膳準備好了。”她繼續(xù)說道:“我就住在宅邸的西南廂房里,您有什么要求喚我一聲就好。”

    修羅丸瞧了眼面露憎恨的女人,他摸了摸自家狐貍的腦袋頂,修羅丸收回視線,雪路放下餐盤便離開了,他晚來一日,殺人如麻的惡鬼便有可能會血洗這個村莊。

    夜已深,村莊里的人都睡熟了,微弱的力量波動從極遠處傳到此地,修羅丸站在木廊邊,化作一點金光沖上云端,在云端上站定,云下距離他剛剛離開的村莊不過十來里地。

    云下是一片荒地,自家狐貍從衣襟里探出頭,仰首看著修羅丸,玉藻前瞧著自家犬兒蹙著眉頭的模樣,問道:“怎么,改主意了?”

    狐貍與犬都嗅聞得清楚,在云端之下,兩個迎戰(zhàn)武斗神的妖怪身上都縈繞著濃重的人血氣味,惡鬼與野狐殺人如麻。

    “初見讓人心悅,”修羅丸輕輕說道:“現(xiàn)在我不想插手武斗神與這惡鬼的戰(zhàn)斗。”修羅丸抬起手,指著妖狐藏身的所在:“這些妖怪,把人命當成了什么?”

    修羅丸夜能視物的金眸看得清楚,云端之下,清靈純粹的靈氣在與陰郁晦澀的妖氣猛烈碰撞,高天原派遣的武斗神在誅殺妖邪,妖氣略遜一籌,在妖氣與靈氣碰撞之中,狐妖隱藏在暗處,惡羅王打不過氣勢洶洶的來自高天原的武斗神。

    惡鬼喪命,閉目死去,再無氣息——躲在暗處的狐貍只在最后一刻揚手拋出了狐火。

    狐貍的火焰在那個惡鬼死亡的瞬間護住他的靈魂,武斗神看向了手持折扇的妖狐,武斗神捂住胸口,與惡鬼一戰(zhàn)他也受了傷,武斗神在看向巴衛(wèi)的瞬間,戰(zhàn)意又起。

    靈力與熾熱的狐火碰撞在一起,這是一場碾壓式的戰(zhàn)斗,野狐打不過武斗神,受了重傷的巴衛(wèi)也無心與神明戰(zhàn)斗,他深深看了眼他分道揚鑣的摯友,巴衛(wèi)毫不猶豫地逃走了。

    修羅丸從高空落下,震蕩開來的靈力吸引了武斗神的注意力,他落在惡羅王的身邊,瞧著從惡鬼體內逐漸飄起的漆黑魂魄,修羅丸厭惡地瞧了眼殺人如麻的惡鬼,抬起手,打開了直通黃泉的冥道,一腳將惡羅王帶著他尚未離體魂魄的尸體踢進了黃泉里。

    武斗神瞧著周身縈繞著靈壓的白發(fā)青年,感受著連他心生忌憚的靈壓,到底低下了頭:“四……四楓院大人。”

    修羅丸看向身受重傷的神明,手間起勢,回道療衣罩住他的身子,聲音放緩了幾分:“你好好休息,那只野狐交給我。”

    “多謝四楓院大人,”武斗神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口逐漸愈合,說道:“那就拜托您了。”

    玉藻前在自家犬兒的衣襟里拱了拱,他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那只狐貍落到武斗神手上慘一點,還是落到自家心生不愉的犬兒手里慘一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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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2章

    陽光照入庭院, 奉上的早膳已經被吃完,修羅丸擱下筷子,看向蹲坐在木廊邊上打著哈欠的乳白色小狐貍,修羅丸抬起手, 摸了摸懷里皮暖毛順的大狐貍, 看向了兀自用爪背蹭著下巴的小崽子。

    “你怎么來了, 啊, 不, ”修羅丸看著蹭吃蹭喝、存在感超強的狐貍崽子:“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小狐貍——變作原形的晴明端正坐好, 漂亮的尾巴一掃蓋住了爪子, 這樣回答:“四楓院大人,前些時候我拜訪了稻荷神社, 守護神明教會了我循著氣息追尋主人下落的法子, ”晴明打量著一狐一狗懶洋洋的模樣,繼續(xù)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與二位大人分享。”

    “哦,不錯。很有長進。”修羅丸并不奇怪, 他交給晴明的符箓附著的是凝練過的血,妖血力量凝實,若不是他把這個臭屁的小狐貍放在心上,絕不會將那種東西交給這個在平安京頗出風頭的陰陽師。

    修羅丸揭開茶盞的蓋子,將冒泡的沸水倒入撒入茶葉的杯盞里, 杯蓋撇去浮沫, 他端起杯子輕輕啜了一口, 余光看著狐貍崽子驕傲的抬起了頭,吐詞清晰地說道:“舅爹, 我要成婚了, 想請您當我的證婚人!”

    玉藻前感覺自家犬兒抱住他的手緊了緊, 漂亮的金眸目光凝滯。

    小狐貍爪子在掛在爪爪腕子上的元珠上摸了摸,兩疊精致的請?zhí)湓诹说厣希『偘颜執(zhí)巴屏送疲f道:“舅舅和舅爹您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親人之一,你們若能見證晴明此生作重要的時刻,是晴明的榮幸。”

    九尾狐抬起頭,對上自家犬兒眸光閃閃的金眸,玉藻前在那一瞬間,覺得他讀懂了自家犬兒眼睛說的話——我們還沒定下呢,你大外甥就要成婚了。

    玉藻前只覺得好笑,他看向皮毛都繃緊了小狐貍崽子,說道:“我們會去的,晴明。”

    小狐貍松了口氣,他點了點頭:“多謝舅舅,多謝舅爹。”

    小狐貍說罷,站起身,他抖了抖毛,蹭著小爪子朝著犬妖的方向走近了些,蹭著大妖怪盤膝的腿坐了下來,小腦袋很熟練地枕在了修羅丸的小腿上,修羅丸看了眼很明顯有所求的狐貍,這狐貍崽子精怪得很,提要求前還想蹭一套摸摸,修羅丸施舍地給了自家大外甥小套犬科馬殺雞。

    “說吧,”哼哼唧唧的小狐貍四仰八叉,聽著聲音,晴明翻過身,慵懶的小狐貍又恢復成正兒八經的表情,他變作人形,目視前方,修羅丸這才說道:“是有什么麻煩嗎?”

    跪坐的青年淺淺一笑,他兩手放在膝上,他說道:“晴明已作決斷,再返回平安京時,徹底封印妖血,以人類之身度過余生,與我愛妻一起,相伴到老,梨花是那個值得我陪她老去的女人。”

    修羅丸瞧著語氣鄭重的青年,他撫摸自家狐貍的手頓了頓,手指穿過白狐柔順的絨毛埋在里面,末了,才點點頭。

    “晴明不才,”平安京最強大的陰陽師這樣說道:“自打被舅舅大人傀儡術困住的妖怪被誅殺之后,晴明巡查發(fā)現(xiàn),平安京靈氣上浮,邪佞沉寂,看似安寧祥和,只是,在這個罪惡隱于暗處,人心孰難叵測的都城,那個黃泉中的妖佞定然在暗處悄然蓄力。”

    “只可惜,”安倍晴明十分理智地說道:“若無意外,晴明余生至死,那個妖怪都不會現(xiàn)身了。”

    “嗯。”修羅丸應道。

    安倍晴明笑了笑,本是人形,他卻露出一個狐貍一般狡黠的笑容,他這樣說道:“所以,晴明為保后世安寧,苦思冥想,定下一計,想請舅舅和舅爹配合。”

    人形的狐貍崽子湊近了些,嘀嘀咕咕說完了他的計劃,修羅丸懷里的狐貍笑了一聲,狐貍胡子都吹了起來:“好孩子,”玉藻前評價道:“是你舅爹親外甥呢!”

    狗狗歪頭,修羅丸給自家狐貍梳梳毛,他這樣說道:“應下你便是,我在,必會護佑你家族安定。”

    晴明往后退了一步,深深拜了下去,口中說道:“那多謝舅舅和四楓院大人了。”

    修羅丸看著說完計策的晴明又變作了小狐貍的模樣,親親熱熱地蹭過來,想著到底是自家大外甥最后一次變作狐貍的模樣,兜著小狐貍崽子的肚子把他和大狐貍抱在了一起,左邊摸了摸,右邊擼一擼,自家九尾狐難得沒有翻起醋意。

    莫名地,有了點一家三口的感覺。

    直到,睡了一覺的九尾狐終究沒忍住,趕走了翻著肚皮要摸摸的小狐貍,大狐貍盯著尹英俊的青年捻著符箓消失在和室里,爪子微抬,按在修羅丸膝上:“你,我的。”

    “我,你的。”修羅丸回應道。

    “這小子不在乎他的命,”玉藻前平靜說道:“看似危機重重,我此前在你的時間去過一趟京都,在那里,我感覺到過這小子的氣息,神氣干凈,靈力純粹,與京都一城融為一體。”

    修羅丸有些驚訝:“京都的守護神?”

    玉藻前頷首,大狐貍撇撇嘴,道:“怎么運作的,我可不清楚。”壓低聲音:“又不是你親兒子!”

    晴明這個家伙,小狐貍的模樣可愛又乖巧,人形的模樣可靠而穩(wěn)重,也是修羅丸至今少有的放在心上的存在,舅爹偏袒大外甥,倒也不想他因九死一生的謀劃失了性命。

    兜著自家大狐貍的胳肢窩,在大狐貍頭頂親了一口,修羅丸嘀咕道:“我還不是愛屋及烏!”修羅丸瞧著自家的大狐貍:“再說了,親兒子,是你生還是我生?”

    九尾狐優(yōu)雅地抬起爪子,按在自家犬兒的心口上,他這樣說道:“你要是能生,我也不介意。”修羅丸哽住了,他棋差一著,是他輸了。

    此時,門口傳來的一陣的腳步聲吸引了修羅丸的注意力,修羅丸手訣一掐,護衛(wèi)著房間的結界無聲破碎,雪路叩上了門,“進來。”她拉開了和室的紙門,她跪坐在門口,說道:“大人,我們在村口的河里抓了個奇怪的小姑娘,勞煩您分辨一下,這個小女孩是不是妖怪。”

    修羅丸視線穿過紙門,他瞧見了人群中被捆成人蛹的小姑娘,讓他稍微有些驚奇的是,這個小姑娘身上散發(fā)著清冽的神氣,修羅丸分辨得清楚,和那些依由人類信仰而存的神明的氣息不同,這個人類小姑娘身上分明融入先天神明的神格。

    可憐的小姑娘發(fā)出可憐的“唔”的一聲,她慢吞吞從地上抬起腦門被砸紅了的頭,她看向微笑著一身陰陽師打扮的銀發(fā)男子,努力地自我介紹:“我叫桃園奈奈生,是個好人!”

    修羅丸鼻尖翕動了一下,他嗅聞出來,在小姑娘身上,纏繞著濃重的巴衛(wèi)狐貍的氣味。修羅丸捏了捏下巴,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狼狽的小姑娘——同居了,巴衛(wèi)他媳婦?就是這個小姑娘讓那個桀驁不馴的野狐找到了家?

    只不過,土地神還是守護神——怎么混成這個樣子的?

    修羅丸金眸一動,看著“哐當”一下臉朝下砸在地板上的小女孩,他頓了頓,抬手,手指虛虛一挑,捆扎著小姑娘手腳的繩子就被靈力無聲切斷,周圍人敲著他的動作,村民們都松了口氣,修羅丸說道:“這是人類,不是妖怪,還有天賦靈力。”

    小姑娘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奈奈生瞧著周圍的人,這些人聽到自己擁有天賦靈力的時候,都在努力地向她傳達善意,笑得干巴巴的,奈奈生撓撓頭,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你們打算怎么處置我?”

    “雪路,”修羅丸有些好奇,他說道:“你給這位小姐收拾一件屋子住下,”修羅丸看向奈奈生:“小姐且安心住下,我是暫居于此的陰陽師四楓院,最近因妖怪襲人事件頻發(fā),村民組成的護衛(wèi)隊未加詳察誤會了小姐,等為禍一方的妖怪被誅滅,小姐再行上路繼續(xù)行程。”

    “那……那……”奈奈生看著面無表情的雪路——這個她所知的讓巴衛(wèi)喜歡的女人就跪坐在一邊,她梗了梗脖子,說道:“那邊麻煩大人了!”

    修羅丸揮了揮手,村民紛紛起身離開,雪路拉住迷茫的小姑娘,扭頭就往外走。奈奈生懵然地跟著初識的女人,還被和室門的門檻絆了一下。

    修羅丸瞧著兩個少女的背影,他摸了摸自家狐貍,九尾狐慢吞吞地開口:“這姑娘,看起來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嗯,”修羅丸說道:“或許,那家伙就喜歡這種款式的?”

    桃園奈奈生,現(xiàn)任土地神,在雪路難以置信的注視下,打了個鼻涕泡都噴出來的噴嚏。

    雪路深吸一口氣,說道:“你落入河里估計著了涼,奈奈生醬,趕快跟我去洗個澡換身干凈的衣服。”

    奈奈生看了過去,露出了一個比春天里的桃花還要燦爛的笑容,滿滿的元氣滿滿的暖意,她挽住雪路的手,說道:“那多謝雪路桑啦!”雪路低下頭,臉上掛上笑,這種樣子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妖怪。

    “住在這里的大人是個好人,”雪路輕聲說:“你不必擔心,自打大人暫居在村里,村莊方圓十里都再無禍事。”

    是嗎,真是可靠的陰陽師大人——奈奈生這個想法,一直到她看著修羅丸蹲在變成男童的巴衛(wèi)身邊,一本正經地說道:“哦,這小家伙是我的孩子,估計是來找我路上受了傷。”為止吧。

    “我是你的誰?”修羅丸盯著肩上溢出鮮血的男童問道。

    奈奈生捂著臉,聽著巴衛(wèi)不情不愿,充滿不滿,干巴巴地叫道:“父親。”

    作者有話說:

    騷氣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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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3章

    桃園奈奈生蹲在木廊的角落里, 她搓干凈手里的抹布,擰蓋毛巾,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汗, 她抬起頭, 看向了側坐在木廊上的青年, 青年手里捻著一張信紙,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半吊子土地神能從那張信紙上感受到清冽明麗的神氣。

    修羅丸讀完了高天原信使送來的訊息, 他手腕一動, 將信紙收了起來。

    在奈奈生眼里, 穿著純白狩衣的青年沒有戴著帽子,銀色的長發(fā)披在身后, 雙腿曲著, 懷里蜷著一只白色的狐貍,漂亮的大狐貍腦袋擱在青年的膝蓋頂上,尾巴圍成一個圈, 絨毛蓬松的大尾巴環(huán)在青年的腰上。

    陽光照射在青年與狐貍的身上,狩衣、銀發(fā)與狐毛仿佛在發(fā)光,庭院里只剩下微風穿過枝葉罅隙的輕響和清脆的鳥鳴,奈奈生視線有些發(fā)呆——她腦子里滿滿都是她抱著自家神使在庭院里曬太陽的情景。

    別想了!不可能的!巴衛(wèi)那只會逛花街的狐貍怎么可能會擺出這種造型!

    她在想什么屁吃。巴衛(wèi)這么蜷在她懷里估計會咬她下巴——奈奈生揉揉臉,努力把腦子里的胡思亂想擠出去——不過, 奈奈生眼睛瞇起來, 作為能向神使發(fā)號施令的土地神, 她也許,或許, 可能可以心愿得償?

    但抱一抱, 可能半個月沒有飯吃?

    那也行。

    奈奈生看著青年蹭了蹭自家狐貍的腦袋, 修羅丸埋頭在自家狐貍蓬松的頸毛里嗅了嗅,動作有些突兀地抬起頭,看向了奈奈生的方向。對上小姑娘的視線,小姑娘一瞬間讀懂了那雙金眸里的疑惑,奈奈生有些慌張地低下頭。

    略顯溫柔的男聲響了起來:“過來,桃園桑。”

    奈奈生抬起頭,看著青年朝著她招了招手,奈奈生撓了撓頭,她站起身,小跑了過去,有些拘謹?shù)卦谛蘖_丸身邊跪坐下來,奈奈生問道:“四楓院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我沒什么吩咐,你不必緊張,桃園桑,”修羅丸的視線落在渾身縈繞著巴衛(wèi)氣味的小姑娘身上,他和蜷在自己懷里懶洋洋曬太陽的狐貍對視一眼,他有些突兀地問道:“你怎么看妖怪的,桃園桑?”

    “妖怪?”奈奈生抬起頭,她眨眨眼,她對這個突兀的問題有些不解,想了想還是回答:“我遇見過惡毒的想要殺死我的敵人,也遇到過心地善良會守護我的朋友,事實上,”奈奈生看著青年懷里慵懶的狐貍,試探地說道:“我覺得,妖怪和人一樣。”

    “是嗎?”修羅丸看了眼心里惴惴的小姑娘,他懷著自家被摸的眼睛都瞇起來的九尾狐,沒有看向奈奈生,這樣問道:“你的小男友是個狐貍妖怪嗎?”

    余光看得清楚,小姑娘如遭暴擊地哆嗦了一下:“我……我……不……不……不是我的小男友,不,我,”奈奈生嘴皮顫抖地擠出一句話:“是個狐貍妖怪,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也想……”

    可愛的小姑娘捂住了臉,滿臉緋紅——我也想他做我的小男友。

    玉藻前狐首倚在自家小犬兒的臂彎上,狐貍胡子吹了吹——小年輕的愛情啊,甜滋滋的。

    瞧著小姑娘手足無措的模樣,修羅丸忍住笑,他突然明白了,也就是這樣純粹善良的小姑娘能夠改變如今四處流浪無家可歸的野狐吧。

    奈奈生兩只手纏在一起,她還在糾結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就聽見眼前的青年慢慢說道:“半月前,高天原大國主下達御令,敕令天下武斗神誅滅為禍人間的妖邪。”修羅丸手一動,羅列妖怪名字的卷軸落在奈奈生的手邊,奈奈生展開卷軸,奈奈生的視線凝固在巴衛(wèi)這個名字上。

    “我家狐貍記得你身上縈繞的狐妖的氣味,”修羅丸的聲音低沉,卻讓奈奈生心生恐懼:“若我沒記錯的話,他叫巴衛(wèi),對嗎?”

    “是……是,四楓院大人,”奈奈生聲音顫抖:“巴衛(wèi),他是個好妖怪。”

    “哦,是嗎,”修羅丸梳理著自家狐貍的絨毛,他沒有接奈奈生的話茬,反而說道:“與巴衛(wèi)同行的名為惡羅王的妖怪已然伏誅,我把他的尸體踢進了黃泉里,武斗神重傷了巴衛(wèi),如今巴衛(wèi)隱匿行蹤,生死不知。”

    奈奈生落在膝上的手猛地握緊。

    “我有點好奇,”修羅丸分辨著奈奈生上復雜的氣息,他說道:“你的身上,縈繞著清冽的神氣,身體里融入了先天神明的神格,是土地神?”

    馬甲突然被脫的奈奈生愣怔怔抬起頭,修羅丸手往下壓了壓,奈奈生瞪圓了眼睛聽著修羅丸接著說道:“你的身上殘留著時間逆流的殘痕,我想你應該不屬于這個時代?”

    奈奈生咽下口腔里的唾液,她抿緊嘴,聽著眼前的青年這樣問道:“能跟我講講,在你的時間,你的巴衛(wèi)是一個怎樣的好妖怪嗎?若你能說服我,我可以幫你。”

    幫你。

    奈奈生深吸了一口,奈奈生搓了一把臉,雖然她還不清楚眼前青年的身份,但這一點也不給她的馬甲留一點衣角的分析讓她知道眼前的大佬身份定然不凡,奈奈生只猶豫了一秒,奈奈生開始敘述起來。

    奈奈生的講述從因為父親的欠款開始,奈奈生流落街頭,在公園碰到一個把家讓給她住的男子御影。奈奈生住進的神社,名為御影的土地神將神的印記交給了奈奈生。從那之后,奈奈生就與那個名為巴衛(wèi)的神使結緣。

    而如今,巴衛(wèi)遇到了喜歡的女人雪路,巴衛(wèi)與黑磨締結契約,契約是要與雪路相守一生。奈奈生穿越時間來到此處,就是為了消除降臨于巴衛(wèi)身上的詛咒。

    “……就是這樣,”奈奈生說道:“我在這里待不了多久,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改變歷史,但我,想保護他,就像他保護我一樣。”

    □□式的狐貍啊?

    這就很有趣了。

    “哦,”修羅丸拉長了調子,玉藻前抬起頭,看著自家犬兒光亮閃閃的眼睛,說道:“那你等著吧,今晚你的狐貍大約就能走到這里。”

    總覺得那只狐貍要倒大霉。

    ……

    奈奈生心里惴惴不安,她坐在床邊,聽著夜色籠罩下的村子逐漸安靜下來,諾大的村子,只有巡邏護衛(wèi)的村民巡邏隊走過的聲音,夜深了,風聲簌簌。

    奈奈生看到門口揚起火把熾熱的光亮,她著急地站起來,“大人,大人!您來看看,這是個妖怪嗎?”村民們中間抬著個什么小小的東西,奈奈生已經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奈奈生看著修羅丸從里間走出來,懷里還是抱著那個那只乖巧的狐貍,奈奈生縮手縮腳地走到人群邊,探頭探腦的往里面看。

    奈奈生定睛看去,躺在地上的是一個已經失去了意識的小男孩,但在奈奈生看清小男孩的瞬間,她就認出來了,這個躺在地上的小男孩就是巴衛(wèi)。

    修羅丸抱著自家狐貍從里間走出來,他目光落在奶呼呼的小男孩身上,圓嘟嘟嬰兒肥的臉蛋因為頭歪在一邊被擠了起來,白色頭發(fā)被汗水浸濕,血浸濕了衣服,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憫。

    修羅丸蹲在巴衛(wèi)身邊,他頂著奈奈生灼灼的目光伸出手,戳了戳小男孩的臉蛋,“咕嚕咕嚕。”

    “四楓院大人,”巡邏隊長一擺手,肩頭流著血的小男孩被放在了地上,他問道:“您看看,這是個妖怪嗎?”

    修羅丸這樣回答:“嗯,”他發(fā)出一聲鼻音,青年很有技巧地說道:“這小子未來與神道關系不淺。”是未來的土地神的神使,這話說的很有技巧,玉藻前瞅了眼自家犬兒,修羅丸繼續(xù)說道:“將他留在這里吧。”

    “這樣啊,那我們就放心了。”村民對修羅丸的話深信不疑,他們看著奈奈生跪在小男孩的身邊,著急地用手里的毛巾壓住小男孩肩上的傷口。

    修羅丸瞧著人群中皺著眉卻關切地看著小男孩的雪路,善良的女孩瞧著被他描述成人類的巴衛(wèi),修羅丸說道:“雪路桑會照顧他的。”

    村民三三兩兩走出門,雪路看著修羅丸衣襟凸起來的一塊,知道他把狐貍揣在衣服里。

    修羅丸看向照顧他忙碌了一天的雪路,說道:“你去休息吧,雪路桑,”修羅丸看了眼低著頭的奈奈生,說道:“小家伙就由桃園桑來照顧吧。”

    雪路猶豫了一下,她揉了揉酸澀的胳膊,對著奈奈生說道:“那麻煩你了,奈奈生醬。”

    雪路的身影在木廊的拐角消失,修羅丸收回視線,奈奈生蹲在巴衛(wèi)身邊,用毛巾壓著他的傷口,修羅丸兩手結印,回道療衣在失去意識的巴衛(wèi)身上展開,巴衛(wèi)身上的傷痕肉眼可見地愈合起來。

    隨著傷口的愈合,大妖怪的意識逐漸回籠。

    奈奈生驚喜地看著小男孩漂亮的眼睫毛顫動了一下,修羅丸在距離奈奈生兩個拳頭的地方蹲了下來,巴衛(wèi)睜開眼,雖然因為傷重他的視線還有些朦朧,他最先看清的是那個關切地看著他的女孩。

    “你……”巴衛(wèi)的聲音很嘶啞:“你是誰?”

    奈奈生的手緊了緊,她竭力放緩聲音:“我是雪路,是我……救了你。”

    巴衛(wèi)緩緩地看向蹲在奈奈生身邊的陰陽師,他的瞳孔皺縮起來,在看向修羅丸的瞬間,他感受到讓他心生忌憚的靈力如山岳般壓在他的身上,巴衛(wèi)的心提了起來,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打不過眼前的人類。

    “你……你又是誰?”

    “哦,”眼前英俊的陰陽師慢吞吞的開口:“我是你父親。”

    巴衛(wèi)沒忍住,漂亮的桃花眼翻成了死魚眼——什么玩意?

    奈奈生呆滯地眨眨眼,她看向修羅丸。

    壓在巴衛(wèi)身上的靈壓重了重,這種感覺讓巴衛(wèi)一時難以呼吸,修羅丸歪歪頭,問道:“你說,我是誰?”

    奈奈生捂住臉,她聽著自家未來的神使毫無節(jié)操,不情不愿、十分不樂意地喚了聲:“父親。”

    “雪路啊,”修羅丸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我給你找的童養(yǎng)夫,好好照顧他,等他傷養(yǎng)好了,你就可以談一場甜甜的戀愛了。”

    奈奈生把臉捂得更嚴實了,但修羅丸看得清楚,小姑娘腦袋頂冒出了熱氣——也,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話說:

    狐狐人人和狐狐狗狗一起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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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4章

    奈奈生叩了叩門, 門里傳出“請進”的聲音,奈奈生打開和室門,燦爛的陽光照入室內,就看見暫住村子的陰陽師像個沒骨頭的軟皮一樣趴在一頭比他還要大一點的狐貍身上。雙臂從袖子里露出來, 手臂抱著雪白的狐貍身子, 臉埋在狐貍肚子的毛里。

    在奈奈生開門的瞬間, 修羅丸還在狐貍肚肚毛上蹭了蹭:“唔……”, 白狐的舌頭在英俊青年的鼻尖輕輕舔了舔, 青年鼻音重重的, 帶著索吻期望的尾音。

    奈奈生看懂了, 奈奈生明白了,這位大人收留巴衛(wèi)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愛人也是只狐貍。

    有了一瞬間, 奈奈生想若無其事地關上門, 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但因為奈奈生著實擔心昏迷不醒巴衛(wèi),她還是充滿存在感地留下了。

    漂亮的雪白狐貍動了動狐首, 血眸轉動,視線落在奈奈生身上,玉藻前用爪子推了推自家越來越膩歪的犬兒,發(fā)出一聲無意義的鼻音。修羅丸坐了起來,他身子往后靠了靠, 蜷在狐貍柔順暖和的毛里, 問道:“怎么了?”

    “四楓院大人, ”奈奈生局促地搓了搓手,她說道:“巴衛(wèi)的傷已經愈合了, 但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醒。”

    奈奈生不安地說道:“他好像, 好像在說著胡話。”

    自打狐貍變成的小男孩不情不愿地叫了聲“父親”變成雪路桑的童養(yǎng)夫之后, 他就在這間宅邸東南角的房子里住了下來,讓奈奈生擔憂的是,在小男孩肩頭流血不止的傷口愈合之后,他卻沒有恢復健康。

    反而,巴衛(wèi)每日最多也就能保持一個時辰左右的情形,其他時間都像是一個精致的小玩偶一樣,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

    “是嗎?我去看看。”修羅丸問道,他站起身,奈奈生瞧著巨大的狐貍在瞬間變成圈手可抱的大小,足下一躍,落在了修羅丸的肩上,尾巴很自然地一掃,像極了漂亮的大圍脖。

    把浮月市町的庶務拋給貍花的兩個大妖怪,這幾日連尾巴尖都泛出了懶勁兒,在這里也沒有沒有眼色的妖怪的打擾,整日里膩膩歪歪,雖然說無聊了些,但長生種的日子總不是這么過的。

    修羅丸走進東南角的房間,奈奈生在昏睡的巴衛(wèi)身邊跪坐下,帶著嬰兒肥的臉蛋和初見時不同,顯現(xiàn)出異常的蒼白顏色,和失血過多的蒼白不同,這種蒼白像極了沒有注入靈魂的義骸的顏色。

    “殺……”小男孩的嘴皮動了動,聲音很嘶啞:“殺死這些人……摯友……殺。”

    巴衛(wèi)緊皺著眉,他的拳頭在胸口握得緊緊的,她握住巴衛(wèi)搭在胸口的手,變作了小男孩的狐貍的手冷冰冰的,手尖在微微發(fā)顫。

    原本沒有把巴衛(wèi)的傷情放在心上的修羅丸在巴衛(wèi)的身邊跪坐下來,和奈奈生這個半吊子土地神不同,修羅丸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昏睡不醒的狐貍身體里有兩股——修羅丸仔細分辨了一下——兩股力量糾纏在一起,不仔細看很難分辨。

    “殺……殺光……摯友。”奶呼呼的小男孩發(fā)出惡毒指令的聲音,夢里,他沉醉于殺戮的快感里。

    暗傷尤重的妖狐妖力在身體中回轉,還有一點黑色的細若發(fā)絲的力量糾纏著妖狐充斥全身的妖力,暗色的力量在逐漸侵蝕妖狐的妖力。

    修羅丸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指尖抵在巴衛(wèi)心口的位置,奈奈生看著一點金色的亮光出現(xiàn)在兩指的頂端,就著靈力牽引的力道,修羅丸將糾纏在妖力之間的黑色力量拉扯出來。

    奈奈生看著黑發(fā)一般的東西被修羅丸從巴衛(wèi)的心口拉出來,青年好看的眉蹙了起來,奈奈生聞不出來,但修羅丸和玉藻前聞得清楚,這種黑絲一般纏繞著靈力的力量,散發(fā)出黃泉污穢才有才有的惡臭。

    這氣味,他熟悉極了——不就是那個平安京被他祓除的妖怪的氣味嗎?

    暗紅色妖力從修羅丸手尖迸發(fā),瞬間將散發(fā)出污穢的力量凈化殆盡。

    再看平躺著的小男孩,男孩皺緊的眉松開了,他嘴角放緩,面色平靜下來。

    “他沒事了。”修羅丸這樣說道,雖然沒有細說,但奈奈生看出祓除惡力的修羅丸稍微有些煩躁。

    玉藻前瞧著自家犬兒蹙起的眉,英俊的臉上顯出幾分郁色,如果他猜的不錯的話,這股來自于那個生于黃泉污穢里的妖怪。能被神明列上名單的妖狐并不弱,但就是這點污穢的力量,無限放大妖怪心間罅隙為虐殺戮的猖狂。

    奈奈生瞧著面色平和的巴衛(wèi),她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平靜睡去的小男孩就像是她的時代里的另一個教派的天使一樣,奈奈生手捻著袖子,仔細擦了擦男孩額頭上的冷汗,昏睡中的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就著她的動作蹭了蹭她的手腕。

    奈奈生輕輕說道:“睡吧,巴衛(wèi),醒來以后,我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笹餅。”

    修羅丸瞧著目露期待的小女孩,他能夠分辨出纏繞在奈奈生身上的,供他穿越時間的力量已經很淺很淡了,奈奈生隨時都會離開這里。

    修羅丸走出和室,反手關上門,他側首蹭了蹭自家沉默安靜的狐貍,穿過木廊,修羅丸說道:“我得去看看。”

    列于神明誅殺名單上的妖怪都是這樣的嗎?如果是這樣,那情況實屬不妙。

    修羅丸記得很清楚,知情者是這樣形容那個生于黃泉里的妖怪,生于黃泉的污穢之中,借由人心罅隙的暗色而存,只要有人記得它,它便永存于人世間。

    玉藻前什么也沒說,他只是用狐首的側邊輕輕蹭了蹭自家犬兒的臉頰,初識自家犬兒的時候,九尾狐就很清楚,比之自家犬兒追逐強大的信念,更吸引他的是修羅丸基于良好的教養(yǎng),生出的責任擔當。

    雖然狐貍活得夠久,搞得事情也多,但自家犬兒那副擔責盡職的樣子,像極了太陽。

    修羅丸拉開衣襟口,自家狐貍拱了拱鉆了進去,他走到庭院邊,回憶了一下最近收到的神道傳來的訊息,距離此處二十里有個為禍作亂的妖怪,好像叫倉頡丸?

    “不過,”修羅丸輕輕摸了摸衣服鼓起來的那一塊,說道:“等那小子醒過來再說吧。”

    ……

    巴衛(wèi)從昏迷中醒來時,時值正午,他吸了吸鼻子,隔著一扇和室門,他聞到了事物的香味,外面?zhèn)鱽砟:磺宓恼f話聲,聽起來是一個小姑娘在和一個小男孩說這話,他們在聊什么巴衛(wèi)聽不清。

    和室門被打開來,小男孩的聲音傳了進來:“……照顧他的養(yǎng)父去了,這今天就要姐姐了。”

    “沒事的!”那個小姑娘這樣回答:“我會照顧好巴……姬太郎的!”

    巴衛(wèi)的縮在被子里的手緊了緊,這就是那個強迫他叫爸爸的陰陽師養(yǎng)著的那個混蛋女兒吧,奈奈生從屋外走進來,她手里端著一盆水,沒有注意巴衛(wèi)皺緊的眉頭。狐貍努力放松身體,他的手在被子里小幅度地往上移動,按在心口上。

    或許不是錯覺,巴衛(wèi)覺得,那顆一直壓在自己心口的石頭消失了,充斥于他腦中的,叫囂著要他殺人,叫囂著他嗅聞人類鮮血氣味的惡意沖動消失了。此刻,巴衛(wèi)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平靜。

    壓抑在心口的力量消失了,充斥于身體里的妖力流轉地流暢而平和,肩上裹挾著神力久久不能愈合的傷口已經完全痊愈了。

    過了一會,感覺到小姑娘跪坐在他身邊傳來的空氣流動,巴衛(wèi)慢慢地睜開眼睛,視線還有些朦朧,但他再次看清這個小姑娘充滿愉悅和發(fā)自心底的快樂的笑容。

    “呀!”一聲充滿歡喜的驚呼傳入他的耳中:“你醒啦!感覺好些了嗎?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對了,我給你蒸了笹餅,我給你去拿,你等著!”

    小姑娘開心地蹦起來,噠噠地往外跑,過了一會,她端著用綠葉包著的散發(fā)著糯米清香的笹餅。

    這個女人,巴衛(wèi)的視線已經變得清晰起來,他看著奈奈生充滿青春氣息的臉上揚起的笑容,說不清楚,他的心臟之上像是被羽毛輕輕地掃過一樣。

    他作為一個在花街流連的大妖怪,他怎么會分辨不出那是與他有關的愉悅。

    心尖兒有一點觸動,但變作了男孩的狐貍緩緩開口:“我那不靠譜的父親呢,雪路?”

    “哈?”奈奈生整個人木住了,奈奈生對上小男孩的眼睛,和單純無害的外表不同,狐貍的眼睛充斥著提防與不安,眼里充滿了警惕,只是看向她的時候,眼里流露出一點暖意。

    “我去找他,”奈奈生提了一口氣,說道:“你等著,姬太郎。”

    巴衛(wèi)坐在圍住他的被子里,手撐在膝蓋上,腦袋撐在手臂上,他聽著從木廊的那一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巴衛(wèi)側過頭,對上走到門口修羅丸的金眸。

    修羅丸側在門廊上,肩上蹲著一只漂亮的狐貍,狐貍的尾巴像是圍脖一樣圍著他的脖子,清醒過來的巴衛(wèi)吸了吸鼻子,這人滿身都是狐貍的氣味,這氣味似乎都融入了他的身體里——

    該懂的都懂不該懂的也懂的狐貍瞇起了眼睛。

    修羅丸左手捏著扇子,在右手的手心上敲了敲,他能感覺到,傷愈的巴衛(wèi)全神提防著他,修羅丸勾了勾唇角,他一步走進屋里,伸手按住了想跟著他進來的奈奈生的肩膀,反手關上了門。

    奈奈生眨眨眼,猶豫了一下,耳朵貼在了門上——什么也聽不見——這是結界嗎?

    修羅丸一步走到巴衛(wèi)的身前,他抱臂站著,“我是黃泉的神明四楓院,”巴衛(wèi)皺緊眉,壓在他身上的靈壓讓他喘不過氣來,巴衛(wèi)心沉了下去,修羅丸繼續(xù)說:“我可以把你的名字從神明的獵殺名單里移走,但你得替我做兩件事情。”

    “什么事?”狐貍的眼里只剩下毫無保留的鋒利。

    ……

    過了許久,里間的結界被撤去,奈奈生聽到了里面的聲音,修羅丸拉開門,朝著奈奈生點點頭,揣著手走了,奈奈生小跑幾步走到又倒了下去了的巴衛(wèi)身邊,奈奈生可愛地眨眨眼,不是她的錯覺,她怎么覺得巴衛(wèi)的表情有那么一點生無可戀。

    奈奈生輕輕推了推,她問道:“你還好吧?”

    “我是你的童養(yǎng)夫,”巴衛(wèi)干巴巴地說道:“麻煩雪路小姐照顧我了。”

    奈奈生:?

    自家狐貍腦子壞了?

    作者有話說:

    巴衛(wèi):這種人,吃他的飯不配我付錢。?

    ? 第145章

    “叩叩。”和室門被敲響, 小男孩腦袋一動看向了門口,和室門被拉開,修羅丸站在門口,他側倚著門框, 問道:“休息好了嗎?”

    巴衛(wèi)點點頭, 修羅丸說道:“那么我們走吧, ”修羅丸說道:“倉頡丸的線索已經被送來了。”

    巴衛(wèi)沒講話, 他掀開被子, 締結了妖力契約的他坐了起來, 他慢慢站起身, 巴衛(wèi)妖力流轉,變作了青年的模樣, 縈繞的狐火緩緩消失, 修羅丸的視線落在巴衛(wèi)的身上。

    和他之前見過的身著狩衣的的神使打扮不同,此時的巴衛(wèi)穿著華麗精致的浴衣,繡紋在衣襟上的牡丹綻放在有著暗色細紋的黑色布料上, 狐貍手里拿著把扇子,銀色的頭發(fā)披在身后,這打扮,很養(yǎng)眼。

    巴衛(wèi)懶得廢話,直接問道:“倉頡丸是什么妖怪。”

    “據(jù)說, ”修羅丸說道:“是個大蛾子。”

    修羅丸和巴衛(wèi)一前一后走出房間, 巴衛(wèi)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的少女熟睡的呼吸聲, 狐貍問道:“你家那狐貍呢?”

    “你家”這個用詞很好的取悅了修羅丸,修羅丸回答道:“他睡了, 跑腿打架的事情就不攪擾他了。”

    “你們倒活得很像人。”巴衛(wèi)說著, 兩人走到庭院里, 修羅丸瞧了眼心事叢叢的狐貍,足下妖力逸散開來,他化作一道金光朝著天際飛去,巴衛(wèi)并未猶豫,變作一團狐火緊隨其后。

    金光與狐火落地,兩人變作人形,修羅丸抬起手,妖力回轉,往前邁出一步,身形在巴衛(wèi)眼中隱去,修羅丸揣著手,說道:“靠你了喲,巴衛(wèi)君。”修羅丸呼吸著,兩個嗅覺靈敏的妖怪都聞得清清楚楚,黑夜里的山林充斥著人類鮮血的氣味。

    隱匿身形的修羅丸側首瞧著巴衛(wèi)的表情,祓除心頭的惡念的狐貍此時緊緊皺著眉,他漂亮的狐眸里充斥著對鮮血氣味的厭惡,有些突兀地,修羅丸問道:“殺人的感覺如何,巴衛(wèi)君?”

    巴衛(wèi)的手從袖子里伸出來,拇指與食指尖利的狐爪一扣發(fā)出“咔”的一聲,他沒好氣地說道:“不如何,與我無關!”

    修羅丸嘴角勾了起來,難怪奈奈生那個小姑娘會這個狐貍,這是個口是心非的狐貍,狐眸里慢慢都是對鮮血的厭惡,這樣的妖怪是不會以殺人為樂的,妖狐背負的罪孽歸根到底還是誤交惡友。

    巴衛(wèi)手捏著扇子,他循著氣味往人類鮮血最濃郁的地方走去,他鼻尖翕動,嗅聞著空氣里殘留的毒粉氣味,巴衛(wèi)手腕一抖,一朵朵狐火在他身邊燃燒起來,火焰燃盡空氣中彌漫的毒蛾的粉末氣味。

    巴衛(wèi)瞥了眼身邊,他的力量探查過去,修羅丸仿佛并不存在一般。

    “我要打架了,”巴衛(wèi)沒好氣地說道:“你躲開點,衣服燒壞了別怪我!”說罷,狐貍足下一點,身形驟然加快,朝著散發(fā)出毒粉氣味的地方沖了過去。

    修羅丸無聲無息地跟在狐貍的身邊,隱秘機動隊員很好地融入了黑暗里,最后,修羅丸落在樹枝的枝杈上,看著樹林深處殘肢斷臂、鮮血淋淋的慘狀,他閉目感受了一下。

    盤踞此地的妖怪是一只蛾妖,修羅丸瞧了眼毒蛾子嘴角淌下的血跡,此時,狐貍從黑暗中驟然沖出,手里捻著一把折扇,手腕朝著那毒蛾子橫著一揮,一股熾熱的狐火從扇子剪短揮散燃起,熾熱的火焰裹挾著妖狐充滿殺意的妖力。

    火星飄落,像是落在干柴上的烈火,一瞬間,那只毒蛾子甚至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化作了蛾形的火焰。

    秒殺。

    很明顯,狐貍厭惡這個妖怪。

    修羅丸站在樹枝上,灼熱的狐火撲面而來,但傷不了他分毫,修羅丸伸出手,手尖在空中虛虛的勾了勾,一絲黑色發(fā)絲般的力量順著他的牽引落在他的手心,妖力涌出,沖刷掉手中散發(fā)著惡臭的妖力。

    巴衛(wèi)架著狐火飛了起來,他嗅聞著空氣里殘留的味道:“這是什么?”

    “生于黃泉的妖怪,放大惡念的魁首,”修羅丸拍了拍狐貍的肩膀,真心實意地夸獎道::“好兄弟,我請你喝酒。”

    “你知道與妖怪喝酒是什么意思嗎?”

    “哈,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嗎?”

    狐妖歪了歪頭,豎起的狐耳抖了抖,他覺得自己對這人的評價太過武斷,巴衛(wèi)大放厥詞:“來啊,論喝酒你可喝不過我。”

    ……

    巴衛(wèi)跟在貍花身后,他的腳步還有點搖晃,眼前有點發(fā)黑,足底發(fā)軟,巴衛(wèi)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并不記昨晚自己是怎么進的被子,巴衛(wèi)晃了晃腦袋,眼前有兩個貍花。

    哇!

    那個黃泉的神明很有趣——巴衛(wèi)承認了這一點。

    貍花眼觀鼻鼻觀心,余光卻黏在巴衛(wèi)的身上,“巴衛(wèi)大人,請。”貍花壓下心底的疑惑,做出了引路的手勢:“大老板和客人在等您。”

    隔著一扇門,巴衛(wèi)皺緊了眉頭,門里清冽的神氣讓他繃緊了神經,他能夠分辨出里間之人的氣息,修羅丸、那只狐貍還有那個把他打成重傷的神明。

    “請進,”修羅丸說道:“巴衛(wèi)君。”

    貍花拉開和室門,她候在門口,巴衛(wèi)面無表情地一步踏入室內,巴衛(wèi)看向跪坐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武斗神,那只漂亮的白狐趴在修羅丸膝頭,巴衛(wèi)很肯定,自家的腳步僵住了一息。

    黑發(fā)披肩的巫女悠閑地靠在修羅丸的身上,黑絲垂落,動作無間,而那個把他打成重傷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武斗神,屏氣凝神,規(guī)規(guī)矩矩——什么玩意?

    “請坐,巴衛(wèi)君。”修羅丸手尖指了指軟墊,說道:“幾番書信溝通,我與大國主商定了你的事情,請說吧,武斗神大人。”

    武斗神抬起頭,他看向巴衛(wèi)的眼神依舊帶著殺氣,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四楓院閣下與大國主閣下商定,由你,巴衛(wèi),以神道勢力附庸出戰(zhàn)誅殺妖邪,若百年之內,聽清楚了,野狐,”巴衛(wèi)額上的青筋跳了跳:“若百年之內,神道查明,你再無妄殺人類之罪過,就將你從下達八百萬神明的妖邪名單里移去。”

    武斗神逐字逐句:“百年之內,浮月市町主人會予你棲身之所,若你再行禍事,四楓院大人會親手殺了你,”巴衛(wèi)壓下心底的煩躁,武斗神繼續(xù)說道:“我給你講清楚,我可是打不過四楓院大人的。”

    修羅丸這時才說道:“不是附庸,是雇傭。”

    “隨便您怎么說吧,”武斗神語氣嚴肅:“您的猜測若沒有錯,百年之內,必有大禍生焉!那妖怪若成氣候,高天原、現(xiàn)世、黃泉三界必有大禍。”

    “我知道,”修羅丸說道:“我會注意的。”

    武斗神離開了,沉默的狐貍這才開口說道:“說清楚了,四楓院,只百年我為你效力,求安生之所,百年之后,我不會在做你的走狗!”

    走狗?

    “唔。”修羅丸看了眼自己樂起來了的狐貍,他妖力回轉變作了犬形,雙爪往前以撐伸了個懶腰,貼近自家狐貍,白犬白絨的尾巴就被九尾狐的九尾壓住了,巴衛(wèi)目瞪口呆地看著親親熱熱的狐狐狗狗:“你是妖怪!”

    “犬妖,死神,黃泉的神明,”修羅丸繼續(xù)地說道:“隨便你怎么看我,我沒把你當做奴役,這是我盡我之力給你尋的棲身之地,”白犬毛絨蓬松,姿態(tài)慵懶,口氣卻嚴肅正經:“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黃泉妖怪的力量寄生在你的心靈罅隙,無限放大你的貪念與惡念,所犯之罪不可恕,但尚有戴罪立功的余地。”

    巴衛(wèi)沒接話茬。

    “你于明處殺敵,”修羅丸說道:“我于暗處祓除惡意,若有情況與你相近的妖怪,我自會容他一線生機。”白犬說罷,蹭了蹭自家狐貍,這才說道:“要不是奈奈生可愛,我才不給你這機會。”

    巴衛(wèi)沉默了許久,說道:“說白了,你還不是想讓我當你的打手?”

    白犬的爪子抬了抬,在巴衛(wèi)的膝蓋上拍了兩下,說道:“巴衛(wèi)醬,你在浮月市町干得好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當三老板。”

    大老板的餅畫得很圓,未來的三老板仔細考慮了一下,狐眸瞇了起來:“為什么是我?”

    修羅丸清了清嗓子,說道:“吾生而為妖,再者為神,在我看來,神明與妖怪也不必絕對對立,我在尋找微妙的平衡,而你,就是那個極好的契機。”

    巴衛(wèi)聞言有些觸動,他吐出一口氣,說道:“我明白了,多謝。”

    白犬身邊的狐貍睜開眼,紅眸靈動瞧著巴衛(wèi)轉身離去,等著紙門閉合,結界豎起,玉藻前篤定且直白地說道:“人/妻狐貍。”

    什么平衡,什么契機,自家犬兒只是覺得把人/妻狐貍騙過來干活,他們倆就能當上快樂的甩手掌柜。

    白犬舔了舔自家狐貍的鼻尖,親親,白犬愉悅地點了點頭。

    能打架,能做飯,陪喝酒,能算賬,能干活——再沒有比這個更劃算的交易了!

    作者有話說:

    巴衛(wèi)(死魚眼):我信你的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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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6章

    巴衛(wèi)拉開和室的門, 少女正用筷子夾起一片三文魚送進嘴里,堪堪叼住,她聽到開門的聲音,看著穿著精致浴衣的狐貍, 眨眨眼:“怎……怎么了?”

    “你就沒什么想問的嗎, 雪路?”巴衛(wèi)靠在門框:“比如我怎么從男孩子的模樣變成這樣, 比如你怎么一睜眼就到了這里?”

    奈奈生歪歪頭, 嘴唇一使力, 將三文魚片吸溜了進去——老實說, 奈奈生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說起。

    巴衛(wèi)瞧著少女的反應, 他三步走到少女的身前,他沒有收斂他的妖力, 但奈奈生還是那么歪著頭看著他, 眼里流露出疑惑但是對他的信任卻一點沒有消失,巴衛(wèi)瞧著這雙靈動的眼睛,他十分篤定這個女人肯定自己絕不會傷害她。

    人類, 只不過是個人類。

    巴衛(wèi)在奈奈生面前蹲下身子,他抬起手,捏住奈奈生的下巴,奈奈生本能地不舒服地掙了掙,巴衛(wèi)下意識地放松了力道, 奈奈生不動了, 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巴衛(wèi)看, 頓了頓,奈奈生問道:“你吃過了嗎, 巴衛(wèi)君?”

    奈奈生問出這個問題, 就看見巴衛(wèi)的眼睛瞇了起來, 狐貍說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奈奈生眨眨眼,巴衛(wèi)斥道:“說!你除了知道我的名字,還知道什么?誰派你的?”巴衛(wèi)狠心地沉下聲:“不說的話,我哪怕違背契約也會殺了你。”

    意圖萌混過關的奈奈生又眨眨眼,末了,奈奈生老老實實點點頭:“我知道,你是巴衛(wèi),狐妖,身高一米八二,愛好是收集浴衣,喜歡抽煙,使用的武器是扇子,武士刀和狐火,喜歡吃笹餅,也喜歡漂亮的小姐姐……”

    奈奈生語速飛快,她叨叨地說著她家狐貍的特點愛好,再抬頭時,看到巴衛(wèi)木住了的威脅表情——這女人是癡漢嗎,這么了解他!

    “……我很了解你,”奈奈生下定了決心,她說道:“是因為,我是……你是我……我喜歡的人。”

    措辭中途發(fā)生了變化,狐貍自然聽得清楚——我是你喜歡的人,你是我喜歡的人。

    巴衛(wèi)抬起頭,對上奈奈生漂亮的眸子,這雙眼睛里,滿滿都是對他的喜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睛是騙不了的人。

    什么指責,什么疑問,什么威脅,都堵在了巴衛(wèi)的嗓子口,“你……”狐貍艱難地擠出了一個主語,吐出一個字,接下來的話變得更容易:“你是我交易的一部分,我不追究你的來歷,女人,但不要蒙騙我。你終歸只是個人類。”

    巴衛(wèi)的視線微微下移,捏著下巴的手沒有放開,他看向了奈奈生的嘴唇:“你是我的女人,我承認這一點。”

    “噴!”仿佛富士山爆炸一樣,奈奈生的臉變得一片通紅,腦袋頂都冒出了熱氣。

    你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我的!

    好,好喜歡她家神使這種霸道總裁的感覺。

    巴衛(wèi)的唇抿了抿,他從未認真地吻過一個女人的唇,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他打算親吻奈奈生的嘴唇。奈奈生的眼里流露出小鹿般驚慌失措的無助,她不能讓巴衛(wèi)吻她,巴衛(wèi)會變成神使的!

    神明親吻中意的人,中意的人便會與她締結神明與神使的契約。

    但她不想拒絕!

    就在此時,門被叩響了,貍花拉開包間的門,她看向大老板讓她接待的客人,看清客人模樣的瞬間,貍花有些驚喜:“巴衛(wèi)大人……”貍花聲音吸引了巴衛(wèi)的注意力:“許久不見,您今天想吃點什么,店里有新做的油豆腐。”

    巴衛(wèi)沒說話,他板著臉,保持前傾的姿勢仿佛腦子嘎巴了一樣。

    貍花眨眨眼,她看向小媳婦一樣跪坐在巴衛(wèi)身邊的女孩子,穿著橘色和服的少女滿臉緋紅,“你怎么說,女人,”深吸一口氣,巴衛(wèi)惡狠狠地說道:“雪……雪路……做我的女人,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就行了!”

    奈奈生捂著臉,臉紅得像是水蜜桃,鼻音重重,她“嗯!”了一聲。

    貍花眨眨眼,安靜如雞地退了出去,反手拉上了門,手邊傳了一陣微風,修羅丸的身形悄然出現(xiàn)在包間的門口,修羅丸看得清楚,和他定下契約的巴衛(wèi)再說出要奈奈生做他女人的要求是,妖耳的尖尖火紅一片。

    貍花迷茫地眨眨眼,就聽見巴衛(wèi)在里面提氣叫道:“上菜,貍花,上些我慣常吃的!”

    “好的,巴衛(wèi)大人!”貍花這樣應道。

    修羅丸身形隱去,他的妖力穿過紙門,看著大妖怪做派的巴衛(wèi)動作極其生疏地把滿臉通紅的奈奈生攬在懷里,小姑娘鼻息里都是大妖怪成熟的氣息,讓她安心、放松的氣息。

    奈奈生視線發(fā)直,她感受到她依靠的身軀的溫度,親密至極又十分生疏,她能聽到巴衛(wèi)在她耳邊呼吸的聲音,能夠嗅聞到巴衛(wèi)身上傳來的氣味,她心里有著不可否認的愉悅,但,末了,奈奈生問道:“為什么?”

    該懂的都懂,不該懂的也懂,但談戀愛經歷一直為零的狐貍聽到了奈奈生的問題,少女的聲音微微發(fā)顫,疑惑卻又包含期待,巴衛(wèi)這樣回答:“沒有什么為什么,我會照顧你的。”

    奈奈生抬頭,她看向巴衛(wèi)的側顏,青年狀態(tài)的狐妖有著近乎完美的下頜線,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難度太高,巴衛(wèi)猶豫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你……”

    “閉嘴,女人,”巴衛(wèi)提高了聲音:“乖乖靠在我懷里。”

    巴衛(wèi)閉上嘴,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大大地喝了一口,他心里說道——你是交易的一部分,女人,我會照顧好你的。神明的追殺讓妖狐體驗了瀕死的威脅,而他活了這么久,不想像一個陰溝的老鼠一樣狼狽地死去,他是個為非作歹的妖怪,若有必要,巴衛(wèi)心里說道,他可以改變他的立場。

    肩頭傳來輕輕的呼吸聲,巴衛(wèi)低下頭,他看向依靠在他懷里女人的臉,小姑娘眼睛合了起來,胸口呼吸平穩(wěn),奈奈生就這么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這得是多么信任他——愚蠢的女人。

    巴衛(wèi)嘴皮扯了扯,他動作生疏地扶著奈奈生,讓小姑娘躺在了地上,扯了扯袖口,巴衛(wèi)脫下云織錦線的羽織,手一抖,蓋在了奈奈生的身上。

    哼——這個愚蠢的女人是個人類,若是著涼了,辛苦的還是應下照顧她交易的自己。

    ……

    貍花屏住呼吸,她看著巴衛(wèi)像是盯著一坨屎一樣盯著眼前的賬目,他生著利爪的手捻著撥上去的算盤珠子,嘴巴微微張開,一口狐貍魂從嘴巴里飄了出來。

    一十三日了,一十三日了,他理了整整一十三天的舊賬了,要瘋了!

    這是哪里來的大傻子記的賬,啊,哪里來的,沒有陳條,沒有名目,沒有種類,只有價格,還有,這是怎樣臥槽的筆跡啊,把壹寫成墨坨是怎么辦到的!

    這就能解釋為什么二老板每理一次賬,就需要一次長久的睡眠愈合他受傷的心靈。

    貍花抿抿唇,穿著精致浴衣的青年跪坐在矮幾前,白色的狐貍尾巴平攤在身后,貍花幾不可查地轉頭,盯著那個氣惱地、連續(xù)抽打地面的狐貍尾巴看,她看得清楚,尾巴拍打著,能瞧見有飛起的浮毛。

    巴衛(wèi)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還是沒有忍耐住:“我能殺人嗎?”

    貍花回憶了一下大老板的吩咐,她摸了摸手串上的儲物元珠,安靜如雞地將一個小酒壺送到巴衛(wèi)的手邊:“巴衛(wèi)大人,”貍花柔聲說道:“冷靜,要妾給您燉點補品嗎?”

    巴衛(wèi)“呲”了一聲:“那還不至于。”

    貍花微微眨了眨眼,她又瞅了眼飛起的浮毛,這樣說道:“四楓院大人和妲己娘娘不愿處理賬目的瑣務,原是因為,哪怕如大老板和二老板那般的大妖怪,也會脫發(fā)的。”

    “脫發(fā),怎么可能!”說著,巴衛(wèi)尾巴一掃,環(huán)在腰上,他動作優(yōu)雅地用手指穿過自己的狐尾,手指抬起——

    瞳孔地震。

    他的手上,分明纏著三四根純白的狐毛。

    他,一千年修為的狐妖,成長挑戰(zhàn)的時候沒有掉過毛,被惡羅王日日磨著的時候沒有掉過毛,被神明打傷重傷瀕死沒有掉毛,還沒有到半個月,他被浮月市町的賬目折磨得掉了毛!

    “那妾就先走了,”貍花眼觀鼻鼻觀心,繼續(xù)說道:“妾與雪路小姐給巴衛(wèi)大人做些芝麻磨成粉的甜品吧,巴衛(wèi)大人辛苦了。”

    狐火在巴衛(wèi)手間燃燒起來,他再次想看一坨屎一樣看向擱在矮幾上的賬目,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巴衛(wèi)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與此同時,他嗅聞到奈奈生和芝麻的焦香氣味。

    巴衛(wèi)把筆一扔,“進來。”

    “巴衛(wèi),”奈奈生端著小餐盒:“我給你送甜品來了!”

    巴衛(wèi)沒說話,他蹙著眉鼓著臉,拍了拍身邊的軟墊:“過來,坐這里,”奈奈生在軟墊上坐下,還來不及說什么,巴衛(wèi)身子一歪,露出一副“我要去世了,快哄哄我”的表情。

    巴衛(wèi)緩緩地躺倒在奈奈生的腿上,妖狐閉上眼,聲音悶聲悶氣,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喂我。”

    不滿,鼻音喃喃,撒嬌!

    好好好!

    喂喂喂!

    我滴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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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7章

    “雪路小姐。”貍花喚了一聲正在批改小妖怪們作業(yè)的奈奈生, 奈奈生看了過去,貍花說道:“四楓院大人請您過去。”

    奈奈生站起身,她摸了摸掛在手腕上的珠串,串在腕珠里的元珠裝著她家狐貍贈予她的禮物, 奈奈生敢說, 長這么大, 她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首飾。奈奈生點點頭, 說道:“就來。”

    放下手里的筆, 奈奈生揉了揉發(fā)麻的腿, 她站起身, 朝著兩個大老板新建的宅邸走去,穿過竹林間的小徑, 就看見兩個大老板的宅邸。大宅的門敞著, 奈奈生徑直走了進去,她來過不止一次了,但每次來, 奈奈生都覺得,這兩個大妖怪活得就像是人類世家的貴族。

    浮月市町不像是個妖怪的市集,反而更像所有心有期許的生靈的人間天堂。

    脫下木屐,奈奈生走上木廊,繞著回廊朝著庭院走去, 繞過拐角, 就聽到修羅丸一聲呼喚:“奈奈生醬, 過來。”英俊的青年朝她招了招手,他坐在矮幾邊, 矮幾上放著一盤烘干的肉干。

    “四楓院大人, 日安。”奈奈生沒瞧見大老板家的狐貍, 她在修羅丸的對面坐了下來:“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雖然她家狐貍總在她這里鼻音重重的抱怨,哪怕她家神使時不時就苦大仇深地看著他手間一兩根狐毛,但是,奈奈生分辨得出來,巴衛(wèi)在這里生活,他很快樂。

    修羅丸把盛著肉干的盤子往奈奈生手邊推了推,說道:“嘗嘗?”

    奈奈生點點頭,捻起一片肉干,送進嘴里,好辣好香,很好吃!

    “我聽貍花說,”修羅丸瞧著小姑娘辣紅了眼睛但嘴巴不停的動作,原不知道送來辣狗狗肉干的巴衛(wèi)安得什么心,這辣度對犬科妖怪著實不太友好,現(xiàn)在他找著了答案,修羅丸說道:“你這幾日吃住出行與巴衛(wèi)在一起,”小姑娘木怔怔看過來:“快樂嗎?”

    小姑娘聽到這個問題,點點頭,修羅丸嘴角勾了勾,說道:“看得出來,那個狐貍是真的喜歡你。”

    咽下口里的肉干,奈奈生認真地說道:“我也是,四楓院大人,我很開心。”

    “那我得說點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了,”奈奈生捻肉干的手一頓,修羅丸說道:“你應該不知道,浮月市町是因我的卍解在冥道之中新開辟出來的空間,這里在此世與彼世的罅隙,時間的流速與現(xiàn)世一致。”

    奈奈生緩慢點點頭,腦門上冒出一個問號。

    “但因為渾濁靈力與規(guī)則力量的關系,”修羅丸這樣說道:“纏繞在你的時之香消散的速度變得很慢,讓你能長久地停留在這里。”奈奈生猜到修羅丸要說什么,她的心提了起來。

    “但逆悖時間的力量終究有完全消散的那一刻,”修羅丸伸出手,摸了摸完全蔫了下去少女的頭頂,說道:“若我嗅聞得沒有錯的話,也左不過這三日,你就要回到你的時代去了。”

    “四楓院大人,我……”

    “好好與你的狐貍道個別,”修羅丸瞧著小姑娘,他說道:“如今巴衛(wèi)是我浮月市町的狐貍,也是我浮月市町的三當家,雖然不想承認,”修羅丸看了眼把他辣出眼淚的肉干,說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嗯。”奈奈生悶哼哼地應了一聲,說道:“麻煩您了。”

    “別難過了,”修羅丸說道:“等到時回香爐的時限過了,你還可以再來嘛。”

    “去吧,”末了,修羅丸說道:“好好告?zhèn)別,告訴你的愛人,你需要離開一段時間。”

    “是。”奈奈生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告別,她需要離開一段時間,自己神使越發(fā)黏糊了,和未來那個驕傲又不失矜持的神使比起來,如今的巴衛(wèi)更加傲嬌更加自由,她未來的神使喜歡她,她也喜歡著如今的巴衛(wèi)。

    她幾乎能想象到她說要分開一段時間之后,巴衛(wèi)該怎么跟她置氣了。

    ……

    “嘩啦!”和室門被粗魯?shù)乩_,巴衛(wèi)氣勢洶洶地對著里間的兩個大妖怪開口就說:“我……”不干了!

    巴衛(wèi)看清了和室里兩個大妖怪的姿勢,不由得發(fā)出“哈?”的一聲感慨。

    穿著精致浴衣的美人用臂繩扎著垂落的袖子,身邊放著一盆水,一頭白犬四仰八叉地躺在玉藻前懷里,發(fā)出“哼哼唧唧”的撒嬌聲,白絨絨的肚皮上破開一條猙獰的傷口,白絨的犬毛被血浸濕了。

    血已干涸,傷口看起來仍格外猙獰。

    巴衛(wèi)看著細心擦拭白犬肚皮上血跡的玉藻前,穿著女裝的九尾狐擦得很細致很輕柔,從白犬微微搖晃的尾巴就能看出來他對伴侶的態(tài)度。白犬找著機會就用舌頭去舔伴侶的手腕,最后被玉藻前拿左手捏住了狗嘴。

    這是那個高天原都奉為上賓的黃泉神明,這是那個真身為白犬不可一世的妖怪——騙狐貍的吧!好家伙,巴衛(wèi)一時都忘記他是來做什么的了。

    突然開門的聲音讓白犬毛乎乎的耳朵抖了抖,金眸瞇了瞇,這才動了動,看了過去。金眸灼灼,發(fā)出一聲從喉嚨底傳出的低吼聲,眼睛里分明表達出一句話——請不要打擾我們談戀愛,美人伸出手,揉了揉狗肚肚。

    巴衛(wèi)超大聲地“嘖!”了一聲——要我走,不可能的,你知道這么幾天我掉了多少毛嗎?

    巴衛(wèi)老著臉盤膝坐在了狐與狗的對面,他這才嗅聞到,從白犬猙獰的傷口處傳來很淡很淡的惡臭味,這是詛咒?這狗干了什么,招來這么惡毒的詛咒?

    許是巴衛(wèi)眼里流露出的關切,加上自家狐貍溫柔挼摸肚子的溫柔動作,四腳朝天的狗身子一歪,翻過了身,懶洋洋地蹲坐著,犬首往自家狐貍手臂上一靠,右爪微抬,抖了抖,一顆金色的珠子從元珠里落了出來,妖力托著,飄在空中。

    “我無事的,”黏糊糊的狗張嘴說道:“剛殺死一個墮落神,是一條墮龍,堪與惡妖為伍妄殺人命,纏在傷口上的是它臨死之前加諸于我身的詛咒。”玉藻前抬起手,摸了摸犬首,眼瞧著自家犬兒眼睛越摸瞇得越小,修羅丸繼續(xù)說道:“我本身有凈化的天賦,這詛咒最多三日就會消散。”

    巴衛(wèi)翻了個死魚眼,嘴里說道:“哪個管你的死活。”巴衛(wèi)瞧著那顆漂亮的金色珠子,卻明顯松了口氣,這個東西,散發(fā)著一股純粹清明的靈氣,巴衛(wèi)仔細觀察便察覺到,這個東西傳出的氣息和那個喜歡他的女人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那個女人是神道的人,巴衛(wèi)初見時就一清二楚,但很奇怪,這個明顯穿著其他女人舊衣服的少女身上又傳出人類鮮活的氣味,巴衛(wèi)并沒有仔細分辨,那氣味到底是從身上傳出的,還是從衣服上傳出的。

    巴衛(wèi)有些好奇,于是他就問了:“這是什么?”

    “這個呀,”白犬歪了歪頭,這樣回答:“這是我送給我大外甥的結婚禮物,讓他不至于因為他的計劃嗝屁的保證。”

    “哦,這樣啊,”巴衛(wèi)敷衍地應了一聲,他轉了話頭,他說道:“四楓院,妲己,”狐貍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他的心情:“我雖與你締結契約,為你勞作百年,但你也不能這般折磨我!”

    玉藻前看過巴衛(wèi)送過來的賬目,他瞧了眼自家懵然迷茫的犬兒,美人兒摸了摸犬首,緩緩開口:“我家犬兒說讓你做三老板,”白犬點了點頭,玉藻前慢慢說道:“諸般庶務,元珠生意,妖器制作,和陰陽師們的交易,還有各種店鋪收益,你處理得極好。”

    “我們也不是什么黑心老板,”玉藻前手指尖劃過手串上的元珠,他手尖捻了一張紙,送到巴衛(wèi)手邊:“當然也不會讓你白干,如今你也做完了月末結算,你的工錢自然可以從本月算起。”

    巴衛(wèi)接過輕飄飄的一張紙,紙上明顯散發(fā)著凝聚著妖力的契約力量,他剛想說什么,實現(xiàn)一掃,看到了契約末尾寫的六四分成,他可得收益四成。巴衛(wèi)壓下心底的煩躁,他將契約內容通讀一遍,契約寫得清清楚楚,他需要做的就是浮月市町收支管理的事務,店鋪入駐開張管理,時間一百年。

    大致算了一下他算過的賬目的總數(shù),修羅丸滿意地看著狐貍的視線直了。

    適時的,玉藻前說道:“如今,浮月市町的雇傭妖怪們都信服于你,我瞧你也在栽培擅于處理事務的小妖怪,雪路小姐的培訓也做得十分出色。想來再過幾個月,你就能輕松下來。我聽說,北方海域的鮫女聽說了浮月市町的消息,一是尋求庇佑,二是看中這里的商機想在街中開一家繡坊。”

    浴衣,漂亮的浴衣!無法拒絕!

    “若你覺得合適,就簽了這張契約吧。”玉藻前手一擺,巴衛(wèi)手邊多了筆與墨硯非常故意的,巴衛(wèi)深吸一口氣,在契約上簽下了他的名字。

    適時的,玉藻前十分故意問道:“所以,今日你來所為何事。”

    白犬拱了拱自家老狐貍的手,犬眸里滿是笑意,他得到了自家狐貍一個頭頂?shù)拿托l(wèi)看著黏糊糊毫無大妖怪氣勢的狐狐狗狗,老著臉說道:“有小月旬未見你們了,甚是想念!”

    巴衛(wèi)瞧著白犬的胡須被笑出來的呼吸沖得顫了顫,他惱火看著這一對狐狐狗狗,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玩意?狐犬為奸!

    作者有話說:

    巴衛(wèi):我很生氣,但他們給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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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8章

    奈奈生的視線穿過和室半開的木門, 看向和室角落倚在墻邊抽著煙斗的巴衛(wèi),穿著精致浴衣的狐貍顯得慵懶又閑適,手邊擱著一個木制的食盒,寥寥的煙氣從煙斗里飄出來。奈奈生深吸一口氣, 喚了一聲:“巴衛(wèi)!”

    巴衛(wèi)聽見了呼喚的聲音,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看向奈奈生的時候, 臉上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雪路, 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奈奈生感覺有一只手捏在她的心臟上, 狠狠地攢緊了。

    巴衛(wèi)看著少女頭上插著的發(fā)簪, 三朵精致的粉色櫻花下墜著白色圓潤的珍珠,漂亮極了:“真好看, ”巴衛(wèi)贊美道:“你戴櫻花簪的模樣美極了, 雪路。”元珠的手串被戴在奈奈生的左腕上,巴衛(wèi)瞧著少女,說道:“你這么美, 值得好好打扮。”

    巴衛(wèi)隨意地把煙斗放在一邊,手閃了閃空氣里彌漫的煙味,他朝著奈奈生招招手,“過來,”巴衛(wèi)朝著奈奈生伸出手:“我給你留了今天最新鮮的鮮蝦天婦羅, 你喜歡吃的, 來嘗嘗。”

    奈奈生加快腳步, 她挨著巴衛(wèi)坐下,胳膊貼著胳膊, 巴衛(wèi)很熟練地用左手摟住了奈奈生的腰, 然后用右手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一股子油炸混著海鮮氣味的香味就沖進了奈奈生的鼻子里。

    “來,嘗嘗。”巴衛(wèi)把筷子塞進奈奈生的手里,說道:“我聞著香等你等了小半個時辰,一直拿狐火溫著,涼了這東西就腥了。”

    奈奈生接過筷子,她腦袋歪在巴衛(wèi)肩上,撒嬌一般蹭了蹭,黏糊糊的,巴衛(wèi)嗅聞著少女身上的青春的清香,巴衛(wèi)很放松,自從認識眼前這個女人,自從宣告眼前少女是他的女人之后,他的生活從過去的顛沛流離驟然變得安定愉悅。

    遇見雪路是他的幸運。

    “咔嚓。”少女咬了一口炸得酥脆的天婦羅炸蝦,她品嘗著綻放在舌尖的美味,眼睛卻紅了起來,少女低著頭,只能看到奈奈生發(fā)旋的巴衛(wèi)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他的手從奈奈生的腰間滑向少女的肩頭,輕輕揉了揉。

    “好吃嗎?”狐貍問道。

    “好吃。”鼻音重重,奈奈生的聲音讓巴衛(wèi)眉頭緊皺起來,他的聲音冷下來:“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說,我給你出氣!”

    奈奈生喃喃說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巴衛(wèi)。”

    “什么?”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不過我會回來的。”

    而此時,依靠在巴衛(wèi)懷里的奈奈生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失重感包裹住了她的身子,她明明坐在實地上,明明倚在巴衛(wèi)充滿安全感的懷抱里,但強烈的下墜感讓她驚呼一聲,不是最多三天嗎?

    巴衛(wèi)捏著奈奈生肩頭的手緊了緊,他有些焦急:“怎么了,雪路!”

    巴衛(wèi)首先溫暖凝實的觸覺在下一秒變得虛無縹緲,奈奈生抬起頭,她眼里滿是分別是不舍的眼淚,她在消失之前,只來得喊了聲:“等我!”如若冰雪消融,身形就消失無蹤,手上捏著的筷子落在地上,咬了一口的炸蝦濺了一竹席的油漬。

    巴衛(wèi)猛地站起身,他的妖力卷席著狐火猛地朝著四周洶涌而去——是誰,是誰帶走了他的女人?借由妖力,巴衛(wèi)探知得清楚,整個浮月市町再無他的女人半點蹤跡。

    巴衛(wèi)轉頭看向門口,他能感覺到修羅丸驟降在他宅子里的氣息,和室門被拉開,修羅丸看清巴衛(wèi)臉上毫不遮掩的驚慌失措,狐貍的手攢的緊緊地:“她人呢?”

    “她是……”修羅丸瞧著狐貍的表情,他這樣說道:“你的女人,巴衛(wèi)醬,她是神明,我不能告訴你她去哪兒了,但請你耐心等待,你終究會有與她再重逢的一日。”

    “要多久?”巴衛(wèi)冷聲道。

    “我不知道。”

    過了許久,巴衛(wèi)緩緩開口:“我不信任神道,我會去尋她,你別攔我。”

    “我怎么會攔你呢,”修羅丸這樣說道:“你作為我的朋友,我由衷地希望能讓你心安的女人給予你美好的幸福。”

    “我信你,”仿佛丟了家的狐貍好久才悶聲悶氣地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好狗,”修羅丸額上青筋跳了跳:“我居于此地工作生活,雪路是個好女孩,我喜歡她,我不想再過過去的生活了。”

    這狐貍百分之一千是故意的,但他還能怎么辦——“好狗”抬起手,拍了拍狐貍的肩膀:“相信我,巴衛(wèi),她沒事。”

    ……

    牛車木制的車輪在青石板路上滾動發(fā)出“隆隆”的聲音,牛車穿過平安京的街道,在安倍宅的大門前停了下來,平安京最年輕最優(yōu)秀的陰陽師將在今日成婚,安倍家的管家與仆傭在京都貴船神社前等待,恭迎參加婚禮的貴客。

    修羅丸與玉藻前的牛車在神社入口停下,安倍家的管家一眼就看到了兩個從牛車上下來的英俊男子,穿著白裳的男子披著銀色的長發(fā),與主家交給他的畫像一模一樣,管家迎了上去:“四楓院大人,前大人,請。”

    修羅丸與玉藻前跟著帶路的管家,在訪箋上簽上名,修羅丸掃了眼訪箋上的名字,花開院、賀茂、野武,佐藤……一張平鋪桌面的訪箋幾乎收集滿了整個平安京貴族的姓氏。

    修羅丸看得清楚,訪箋上繪制著逆符的暗紋——是他們小狐貍的手段,貴族們再次落筆的姓名無法被陰陽術用在主人們不樂見的地方。

    修羅丸捻起毛筆,在紙上寫下四楓院的名字,玉藻前抱著手臂沒有捻筆的意思,修羅丸從自家狐貍身上收回視線,手在腕珠上的元珠邊一滑,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出現(xiàn)在案上,木盒看起來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只是在木盒上貼著一張充滿靈力的封印符。

    管家很有眼力見的捧起這個木盒,他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兩人的身份,但他從被自家家主命令要盡心服侍二人開始,他就知道他需要做什么:“多謝客人所贈,貴客,請。”

    修羅丸跟著引路的管家,在神社的賓客席坐了下來,從神社里的布置就能看出來,如今的安倍晴明在平安京里風頭正盛。

    婚禮,即是昏禮,在黃昏之時——婚禮開始。

    輕鳴的一聲鐘鳴宣示婚禮開始,一對新人緩緩從入口走了進來。他家那個精明能干的大外甥此時哪怕竭力保持矜持,也著實笑得像個大傻子。

    作者有話說:

    今日份短小。掃墓歸來,很晚了。感謝在2022-04-02 20:53:20~2022-04-04 01:24: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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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9章

    一對新人從神社的入口并肩走來, 穿著白無垢的新娘低著頭,滿面的嬌羞,晴明穿著黑色的和服,精心打扮的新人滿臉都是發(fā)自心底的愉悅。

    修羅丸的視線落在晴明身上, 與上次見面的隱有妖氣縈繞完全不同, 如今徹底封印妖邪的晴明周身逸散的只有清明純粹的靈氣, 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人類了。

    自家犬兒可是拼著開膛破肚的重傷才從那墮落神明的義骸里得到那顆漂亮的金色珠子, 何其有幸啊, 晴明, 你有個這么偏袒你的舅爹。

    在吹打著樂器的引路者的帶領下, 這對新人穿過神社的青石板路,晴明的視線掃過到訪的賓客, 晴明在看清修羅丸與玉藻前的時候, 沖著兩個坐在前排的大妖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客座的位置是依據(jù)賓客身份的尊卑安排的,能在平安京里說得上話的貴族家主少有認得修羅丸二人的。

    修羅丸懶得理會這些目露好奇的貴族們,他只將注意放在這對新人身上。一對新人在神前正面坐下, 賀茂保憲夫婦坐在兩人身后,神官在新人面前站定,鐘鳴清脆,神官站定,看向新人, 他對著諸多賓客開口說道:“諸位請起立。”

    賓客們站起身, 神官繼續(xù)說道:“在下是貴船神社的神官崎山明知, 有幸受安倍大人委托主持婚禮……”修羅丸聽著神官冗長的祝詞,神明的祝禱與關注, 成家之后的責任與期許, 他瞧著眾人聚攏中面露肅色的青年。

    自晴明徹底封印妖血起, 他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人類的靈力,人類的壽辰,人類的生命。

    修羅丸輕輕嘆了口氣,玉藻前聽到自家犬兒的嘆息,他看了過去,半無奈半氣惱,玉藻前感慨道:“這孩子原與你半點關系也無。”修羅丸眨眨眼,歪歪頭,兩人的左手與右手交握在一起,九尾狐說道:“你替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神官說完冗長的祝禱,他接過仆傭端來的柳枝,沾著神社前清泉泉水的柳枝輕輕一樣,泉水像是落下的細雨一樣落在晴明與梨花身上,象征著凈化的泉水落下,仆從列隊上前,烹飪好了的山珍海味被送到新人手邊,一對璧人親手將貢品送到神位前。

    神官適時地念起了祝詞,賓客們紛紛低聲祈禱。

    倏忽,一點神力在神牌的位置驟然逸散而出,突然出現(xiàn)的力量吸引了修羅丸的注意力,修羅丸側首看去,目光穿過場中新人、仆傭與神官的人群,看清神牌位置的情景,神明并未完全降臨,但一縷神念附在了神牌之上,神力遮蔽著身形,但修羅丸看得清楚。

    這是個淺笑溫柔的青年,金色的頭發(fā)披在身后,穿著純白繡著金絲的浴衣,頭上有一對玉色的龍角,那青年與修羅丸視線交錯,看清銀發(fā)青年的時候,高龍神輕輕點了點頭,祂收回視線,充滿愉悅的視線落在場中主角的身上。

    晴明察覺到了細微的力量波動,他保持著恭敬的姿勢,努力往神社里看起。

    典禮已到了“誓杯之儀”,神官端著木盤,木盤上放著兩盞青瓷的酒杯,酒杯里盛著散發(fā)著清冽酒香的神酒,神官肅聲祈禱:“愿吾主庇汝幸福。”

    高龍神的聲音縹緲卻清晰,神力在瞬間拂去了新人身上因為繁瑣的結婚禮儀操勞生疲乏,“汝之愿,”降臨的神明聲音響起,仿佛是有人在神官、晴明與梨花的耳邊說話一般:“吾應允了,祝爾平安吉慶,白頭偕老。??晴明怔愣住了,神官也愣住了——

    神明竟然降臨了!

    修羅丸瞧著金發(fā)的青年收回按在晴明與梨花身上的手,在新人與神官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化作點點金光消失無蹤,他雖然與神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他從未見過真正意義上的神降。

    高龍神借由神官的禱告降臨于他的婚禮,饒是晴明也不敢說他優(yōu)秀到吸引了神明的神明的注意力,那便只有一種可能,肯定是他了不得的舅爹做了什么讓高天原分了一點關注于他。晴明緩過神來,他有些失禮地轉過頭,看向了修羅丸的方向,修羅丸和晴明視線交錯,他很優(yōu)雅很無辜地歪了歪頭。

    沒錯,就是這狗!

    “安倍大人,”神官喚了一聲:“安倍大人!該您宣誓了!”

    晴明強自收回放在修羅丸身上的注意力,他從衣襟里取出疊得整齊的誓詞,讀了起來,“……卿冠以吾之姓氏,便與卿相伴終身。”新郎新娘也一同供奉神木并行禮,婚禮典禮便結束了。

    賓客陸續(xù)立場,沒打算留下來的兩個大妖怪并肩往外走去,剛剛走到神社門口,疾步追出來的管家就趕了上來,沒等安倍家的管家開口,修羅丸就說道:“轉告晴明,若是有疑問,看看我們送予他的禮物就知道了。”說罷,修羅丸擺擺手,然后,愉悅地牽起他家狐貍的手,朝著傀儡駕駛的牛車走去。

    管家目送兩位貴客離開,轉身就朝著存放賓客禮物的小屋走去。

    安倍家的管家抱著貼著封印符箓的木盒走過來的時候,晴明剛剛和貴船神社的神官道別,梨花早由侍女扶著到神社小屋里休息,晴明看向朝著他走過來的管家,目光落在管家抱著的木盒上,封印貼得牢固,紫檀木的盒子散發(fā)出淡淡的木香,晴明問道:“這是什么?”

    黃昏禮成,夜色悄然降臨,封魔時刻的到來,哪怕是神社之內也沉下來黑夜中生出的陰郁氣息。

    管家說著:“這是四楓院大人與前大人贈予您的禮物。”

    晴明抬起手,手尖凝出一點靈力,輕輕地劃破封印木盒的符箓,就在封印破開的瞬間,一股子純粹明麗的神力從木盒的縫隙里逸散出來,晴明后頸的汗毛幾乎在這一瞬間豎了起來,這股子氣息純粹干凈至極,而這么干凈至潔的東西,會吸引來了不得的臟東西。

    他有點后悔就這么毫無準備的破開封印了,但符箓已被破開,晴明左手掐訣,右手手指勾起扣著暗扣的木盒鎖扣,掀開了木盒的蓋子,晴明視線聚焦,看清了落在盒內絹緞上的漂亮金色珠子。

    “四楓院大人說,”管家說著話:“四楓院大人說,如果您有什么……”

    “這是……”什么?晴明自言自語的疑問都還沒有問出口,只見木盒中的珠子憑空漂浮起來,一瞬間化作一點流光,如乳燕還巢一般撞上了他的額頭,晴明只感覺到額間傳來一點冰涼的觸碰,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目不可視物。

    目亦可視物,晴明的頭低了下去,他閉著眼,卻分明看清足下亮起一點金光,金光在呼吸之間驟然延伸向遠方,只在呼吸之間,金絲交織成覆蓋平安京的網絡,晴明心念一動,他的意識驟然拔高,恍惚之間,平安京整個城池的模樣都進入他的意識,思緒一轉,他看清了停在天皇宮殿御花園內一棵草上瓢蟲。

    他仿佛成了這座城,只在金線交織之中,他只要心念一動,就能去這座城的任意地方。

    他聽清了管家的后半句話“疑問,看到這份禮物時疑問就可以得到解答。”晴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晴明從這不可思議的視野中抽離出身,管家聲音拔高,他驚呼出聲:“天照大御神尊上,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管家瞧著他的主家愣怔在原地,半天才緩過勁來,晴明伸出手,他掀開撲在木盒中的絹緞,果然如他所料,木盒里有一張折著的紙,晴明取出紙,展開,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晴明的視線幾乎凝固在紙上的一個詞上,猛地合上紙,他看向管家——以他的角度看不到紙上的字:“安倍大人,這是什么?”

    “這是,”晴明嘴角上鉤,露出一個狐貍般愉悅的笑容:“這是我的舅舅和舅爹于我特別的寵愛。”這就是高龍神會于他婚禮上神降的原因,晴明喃喃自語:“我這舅爹真是把我當親兒子呀。”

    ……

    牛車緩緩駛出平安京,待無人之后,兩個大妖怪下了車,玉藻前就收起了駕車的傀儡和道符折得牛車,兩個大妖怪騰空而起,化作光點朝著距離此地最近的浮月市町入口飛去,剛進了市町,修羅丸就嗅聞到了斗牙王熟悉的氣味。

    兩個大妖怪落入宅邸,就看著差不多成了他們管家的貍花正在招待這位貴客,修羅丸瞧著拿著小酒壺喝著酒的斗牙,有些驚喜:“斗牙,又尋著機會來放松放松?”

    玉藻前瞧著斗牙手里捏著的小酒壺,這個拼著五天五夜也要把自家犬兒喝趴下去的犬妖今日喝得極少,許是有什么事,果然,斗牙說道:“適逢西國五百年祭典,吾等同族會在西國都城舉行武斗,兄弟,雖不知你的來歷,我想,也是該讓西國附屬中那些眼高于頂?shù)娜齻円娮R一下白犬的英姿。”

    “有興趣嗎?”斗牙問道:“群犬聚于云端之上,不論年齡,不論性別,不論手段,只分輸贏。”

    狗狗干架?“有!”

    不論性別?玉藻前蹙起了眉,他家犬兒這么優(yōu)秀,一定會有不識趣的狗心生覬覦的!?

    ? 第150章

    斗牙瞧著修羅丸躍躍欲試的模樣, 他瞧出了眼前這個同族并沒有與同族戰(zhàn)斗過,大妖的戰(zhàn)斗不僅包括武技,還包括變作獸行的原始廝殺,獠牙, 爪子, 身體, 這些戰(zhàn)斗技巧都能從武斗中獲得。

    西國祭典的武斗并非生死之戰(zhàn), 也是給諸多隸屬西國的大妖和他們的后裔們成長的機會。

    英俊豪放的大妖怪聽著修羅丸一口應下, 他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 帶著凌月王令而來的犬大將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浮月市町固定于此世與彼世的罅隙間, 以諸多泉水為眼設為入口,修羅丸憑一擊之力在冥道之中開辟穩(wěn)定空間, 這種本事, 很少有妖怪能辦到,這也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情。

    砸吧砸吧嘴,斗牙開口:“吾此次來, 是因為凌月委我拜托修羅丸一件事。”

    “什么事,請說,”修羅丸未加思索:“若我可為,無有不應。”

    斗牙眸光閃爍,他笑了笑, 得此朋友是他的榮幸:“大妖孤僻, 素不可群聚。若非天災, 凌月也不大愿意召群妖于此。五百年祭典一聚,武斗一場, 交流感情、確定地位。但有些家伙打起來, 很容易妖血上頭……”

    “我被挑釁得極多, 金攻、木纏、水涌、火燒、土囤,你來我往難免波及王城,”末了,斗牙嘆了口氣:“打完了,修一次王城又費錢又費力。我記得清楚,上次的那次祭典結束之后,王城外城城墻街道幾乎成了廢墟。”

    “雇兵、修城、再豎結界,”斗牙苦著臉:“著實繁瑣累人。”

    恍然,修羅丸明白為什么斗牙要邀請他了——斗牙不單是邀請他去干架的,還是邀請他去給西國省錢的。

    “這樣啊。”修羅丸并未猶豫:“浮月市町定于冥道之內固定空間,我雖廢些靈壓,但不是什么難事。”

    “好兄弟,”斗牙摟住修羅丸的肩膀:“我讓凌月付錢!”一頓:“你家狐貍去嗎?”

    “他自是要去的。”修羅丸聽著木廊外傳來的腳步聲,嗅聞到玉藻前的氣味,和室門打開了,修羅丸視線落在走進來的九尾狐身上,玉藻前換了身衣服。

    玉藻前穿在身上白色的衣裳是北方海域鮫女織就鮫絲裁剪而成的,行走動作間,能見到用紅色繡線繡在衣袖上的火焰花紋,形狀像極了狐火的繡紋精致漂亮,這衣服的款式除了繡紋與修羅丸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

    九尾狐黑色的長發(fā)披在身后,右手手腕上戴著串著元珠的手串,手里捏著把折扇,修羅丸瞧了眼折扇的扇骨,認出這是他繪了狐犬山居圖的竹扇。

    斗牙收回視線,無奈評價:“你家狐貍。”

    玉藻前沖著斗牙王淺淡一笑:“安靜生活了這么多年,在下也有些手癢。”側目看向自家犬兒,只瞧見自家犬兒眸里滿滿的欣賞。

    假如九尾狐在現(xiàn)代待得夠久的話,他會知道,這類服飾叫做情侶裝。

    ……

    三朵妖云掠過天際,掠過西國綿延十里的王城,修羅丸嗅了嗅,各種妖怪匯集的氣味沖入鼻息,分為內城、中城與外城三個部分的王城依舊如記憶中那般宏偉壯觀,高聳的紅色墻壁修建得高挺堅固。

    三個大妖怪飛身朝著云端宮殿宮掠去,和王城中良莠不齊的情形不同,修羅丸感受到了從云端宮殿里飄散出來的濃重的大妖氣息,此時,斗牙王的氣息驟然提升了上去。

    大將將臨,修羅丸從斗牙躁動的妖力感受到了他試圖傳達的訊息,與之相應的,有四股只不遜于斗牙的氣息從云端宮殿里傳了出來。剩余的八縷氣息雖略學一籌,但也是能據(jù)地自立的大妖怪。

    十二股妖力直沖云霄,戰(zhàn)意盎然!

    這些大妖雖以西國之妖自居,但大妖有大妖的傲慢,不聽令不聽宣,也就這五百年一次的武斗盛會能讓大妖們加深感情。

    落地之前,斗???瞧了眼氣息平穩(wěn)的修羅丸——半點沒有被這些躁動的妖力所激,尸魂界四楓院家長大的貴公子與斗牙對視一眼,貴公子收斂氣息,半點妖氣與靈力也不顯露出來,斗牙王瞧了眼修羅丸人類形狀的耳朵與指甲,妖紋都被他隱去了——斗牙王目露疑惑。

    修羅丸看了過去:“你自己說的,他們打架會上頭,你被挑釁得極多。想過原因嗎?”犬大將發(fā)出一聲艱難的鼻音,他想明白了。

    三點妖云落在云端宮殿,云梯的盡頭擺著一張奢華精美的王椅,凌月坐在王座上,凌月仙姬的身上殘留著散發(fā)著腥味的妖血,鼓噪的妖力雖平復下來,但她還是顯出了一點疲態(tài)。

    干過架,很累,但還是到這等候貴客。

    “疏忽接待,二位貴客,”凌月坐直身子:“我想斗牙應該與四楓院閣下說清了我西國委托之事,那便拜托兩位閣下了。”凌月手托著下巴,她是干服了西國十二長老,但這些非天災不聚首的大妖也著實讓她渾身都是疼的。

    玉藻前頷首回應。

    凌月分明在笑,酣暢淋漓的一場車輪戰(zhàn)讓她放松了拘謹了五百年的肌肉,凌月錯開與斗牙的視線,她的大將滿目的抱怨!

    “凌月殿下不必擔心,”修羅丸說道:“在下既應下委托,必不負所托。”

    “那便辛苦閣下了。”凌月說道:“我與諸長老一戰(zhàn)廢了些氣力,此間便告辭了。”

    凌月點點頭,她瞧著日光之下負手而立的修羅丸,以凌月的角度看去,修羅丸與斗牙長得極像,但西國之主感受著銀發(fā)大妖凝神斂氣的氣息,哪怕是她,一時也瞧不出修羅丸的深淺,這和她一回來就妖力躁動宣戰(zhàn)的夫君完全不是同一類妖怪。

    凌月原是擔心以貴客身份受邀到此的修羅丸在與西國的長老一戰(zhàn)之后,她的云端宮殿還能不能留下一磚半瓦,此時,她的心落了下去。

    “寢間已安置好了,”凌月感受著從云端宮殿深處逸散出來的探查情況的十二股妖力,她看向自家的夫君,說道:“王戰(zhàn)已結,斗牙你若要戰(zhàn),待得空間穩(wěn)定之后,隨便你打。十二長老也期待再與你一戰(zhàn)。”

    “辛苦諸位了,”凌月囑咐道:“替我接待貴客,斗牙。”

    凌月雖然沒有明說,但她話里話間只有一句話——不許拆家!

    凌月消失在云端宮殿的回廊間,斗牙這才“呲”了一聲,他抬起手做引路姿勢,低聲抱怨:“她自己快樂了,讓我忍上一整月。”

    玉藻前瞧著自家犬兒,四楓院家的貴公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撫了撫額,玉藻前忍俊不禁,斗牙瞧得一臉茫然,半晌,叱道:“嘿,伙計,你想什么呢!”

    有些出乎斗牙預料的,修羅丸腳步一頓,朝著斗牙深鞠一躬,鄭重道歉:“我很抱歉,以我的身份,不應做此失禮之事,望請原宥。”

    犬大將也沒有想到,修羅丸的道歉這般鄭重其事,他手下用些力氣,讓修羅丸直起身,繼續(xù)說道:“他日必不胡思亂想!”

    斗牙伸手托住了修羅丸的手臂,“不必與我這么……這么生分。”

    修羅丸語氣鄭重:“是我的錯。”

    與眼前的大妖結交,與眼前的犬妖戰(zhàn)斗,與眼前的大妖飲酒,輕松、歡喜、愉悅,修羅丸幾乎忘了,若非溯流時間,眼前這個犬妖應該是他敬仰尊敬的長輩。

    斗牙有些氣惱了,他一拳打在修羅丸肩上,說道:“你再這般,我可就要生氣了。”

    修羅丸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咽下了想說話的。

    斗牙只覺得莫名其妙,片刻之后,他轉移了話題:“那我與你說一說西國祭典。祭典武斗以一月為期,前十日,是未滿兩百歲的幼崽們的菜雞互啄。”

    “額。”斗牙看向發(fā)出奇怪聲音的修羅丸。

    “怎么了?”斗牙隨口問道。

    修羅丸嘴里說道:“沒什么。”視線卻對上自家狐貍,抿抿唇挑挑眉——我今年虛歲七十七。玉藻前抬起手,手尖落在修羅丸額邊,勾起他一縷落發(fā),狐貍目露調侃——最強幼崽。

    借著衣袖,修羅丸讀懂了自家狐貍的眼神,他揉了揉狐貍的腰,一晌貪歡腰酸背痛,玉藻前笑容淡了一點,用手肘撞了一下自家犬兒。

    斗牙瞧著兩人親昵的舉動,發(fā)出一聲讓人牙酸的聲音,他假咳了兩聲,繼續(xù)說道:“接下來十日,就是年滿兩百歲成年妖怪挑戰(zhàn)戰(zhàn)斗的日子,參與祭典的妖怪可以發(fā)起挑戰(zhàn),也可以抽簽隨意匹配對手。”

    “任何挑釁都應予回應,”斗牙說道:“只要不妄造殺戮,都在規(guī)則之內。最后十日,就是吾等的快樂了。”

    此時,從云端宮殿深處穿來一股陌生的氣息,一個穿著玄色衣裳的女妖踱步從黑暗中走出,犬妖生的極美,她黑眸一眨,視線落在玉藻前身上,女妖壓根沒有將收斂氣息的修羅丸的放在眼里。

    女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玉藻前,她刻意放柔聲音:“大人,今日風光很美。”

    妖怪畢竟和人不同,“今日風光很美”已經是妖怪瞧見歡喜的人說的最文藝的話了。

    “羯女,”斗牙的聲音冷了下來:“不得放肆,這兩位是伴侶。”

    “伴侶?”羯女側首,視線落在修羅丸身上:“你配嗎?”

    玉藻前嘴角勾了勾,他的目光只落在自家犬兒側顏上,如他所料,他的犬兒嘴角微微勾了起來,而那雙炯炯的金眸卻半點笑意也無,暗色的靈壓如同傾斜而下的水柱無聲地鎖定了自以為風情萬種的犬妖,超隊長級別的靈壓節(jié)節(jié)攀升,只是接觸的一瞬羯女就癱軟在地上。

    鎮(zhèn)壓碾擊靈魂的靈壓只是逸散開來的波動就給斗牙帶來強烈的壓抑,不過三息,羯女嘴角溢出了鮮血。

    修羅丸手一動,手間多了把扇子,扇骨在手心敲了敲,他嗤笑了一聲,他收回靈壓,冰冷的金眸看向目露恐懼的犬妖,有那一瞬間羯女覺得自己會被這股力量碾碎。修羅丸手腕一動,折扇挑起女妖的下巴,他歪歪頭,輕聲說道:“你不配。”

    玉藻前瞧著女妖目眥盡裂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瞧向羯女的視線充滿厭惡與輕蔑,自家犬兒這模樣,好看極了。

    作者有話說:

    請以殺大大的笑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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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51章

    “我……”羯女抬起頭, 她壓下眼底的恐懼,她艱難發(fā)聲:“我叫羯女,大人。”

    修羅丸瞥了她一樣,右手捏著的折扇隨意轉向左手, 右手落下, 五指穿過自家狐貍的指縫。“走吧。”修羅丸在懶得看這個女妖, 他看向斗牙, 問道:“格斗場選定位置了嗎?”

    “選好了, 跟我來。”犬大將也懶得再多看一眼癱軟在地上的羯女, 他只是說道:“這黑犬是黑犬一族的后裔, 多半是跟著長老來拜會凌月的。”

    側身、邁步,銀色的長發(fā)隨著修羅丸側身的動作飄動落下, 犬大將的余光瞥見了羯女抬頭的動作, 黑犬女妖藍色的眸子里滿是狂熱與癡迷,他清了清嗓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女妖。

    三個大妖怪朝著預定的格斗場走去, 修羅丸聽清楚了自家狐貍的喃喃自語:“我?guī)缀跄芟氲剑@一個月,你能招來多少覬覦。”

    “嗯,”修羅丸眨眨眼:“我有個好主意。”

    ……

    踏上石階,巖石被堆砌成門的形狀, 斗牙穿過石門, 感受到從門廊之中傳來的吸引妖力的波動, 一步邁出腳在落在實地,眼前就是幾乎完全復制了西國王城外城平原的格斗場。

    延伸至冥道邊沿, 亮著金色光芒的結界區(qū)分著格斗場的邊界。

    斗牙掃了眼格斗場, 瞧著一只白犬正與一只三花犬打在一起, 不過幾十歲年紀的幼崽打在一起倒很是認真,撕咬、揮爪、撞擊、抽尾,耳中傳來幼犬咆哮的“嗷嗚”聲,白犬的絨毛被逆著抓撓地豎了起來,三花犬身上被爪子劃出了血痕。

    沿著蜿蜒的小徑往格斗場深處走去,斗牙找到了修羅丸描述的看臺,大妖們的氣息都聚集在那里,穿過西國衛(wèi)隊布下的結界,斗牙瞧見了看臺之上或人形或原形觀戰(zhàn)的妖怪們。

    看臺之上雖然只簡單地鋪了些木板,倒也團著不少變作原形的大妖,大妖們雖然原形巨大,此時都變成普通動物大小,懶洋洋地或坐著或團著,與其說說這些大妖在天賦各族后裔的天賦,倒不如他們在看崽子們打架的熱鬧。

    隨著斗牙的走過,大妖們朝著西國大將頷首見禮。

    斗牙循著友人的氣息往里走,聽著趴在巖石上的年長三花犬說著:“鴻一丸到底年幼了些,暫處劣勢……”斗牙的余光瞧著三花犬眼睛一亮,聲音拔高:“好孩子,咬那白犬的屁股!”

    三花成犬的聲音借由妖力,清晰地傳進他的幼崽的耳中。

    三花犬叫了一聲,白犬揮舞爪子,一爪踩在了三花犬的臉上,三花犬身子失去了平衡,歪倒在地上,三花犬卻半點放棄的意思也沒有,他腦袋猛地一掙,身子以一個極其柔軟的姿勢蜷起來,犬口上下一合,沒咬到。

    “嗷!”三花犬一爪打了過去,脖子猛地往前一伸,又是一口,白犬扭著身子躲避,一腳從三花犬肚子上滑了下去,三花犬趁此機會,一口咬上了白犬的屁股。

    “嗷,汪嗚!嗚嗚嗚!”這一口半點勁都沒有緩,只咬得白犬發(fā)出“嚶嚶”的哭腔。

    斗牙穿過看臺上四散落座的大妖們,瞧見了坐在角落黑發(fā)青年的背影,穿著紅焰白裳的曲腿坐在看臺的邊沿,斗牙四下打量,沒見修羅丸的身影。剛走到九尾狐身邊,就聽見他同族說道:“……她就那么咬我的!”

    玉藻前按住在家犬兒的犬首,側首看向踱步走過來的斗牙,斗牙挑挑眉:“咬你?”

    斗牙順著修羅丸的視線看向格斗臺,正好看見一口咬上白犬屁股的三花犬——額。

    “嗷!”白犬慘叫了一聲,利爪從爪尖蹦出,狠狠地刺進了三花犬皮毛里。“嗚嗚!”三花犬發(fā)出一聲可憐兮兮的嗚咽聲。兩狗你咬著我,我壓著你,誰也不愿意先放手,直到兩邊的長輩落在不服輸?shù)挠揍躺磉叄瑪]過狗頭,摸過背脊,這才不情不愿放開對手。

    “呸呸呸。”幼犬連聲吐著嘴里的犬毛。

    斗牙走到九尾狐身邊,斗牙低下頭,看向蜷在玉藻前懷里的一團狗:“這就是你的好主意?”九尾狐的手臂圈著,犬首舒服的擱在交疊的手臂上,尾巴搭落在手臂上,尾巴尖垂了下去。

    圈手可抱的白犬姿勢舒舒服服的,聽著斗牙的問話,修羅丸腦袋在玉藻前的手臂上蹭了蹭,尾巴悠閑地搖了搖,說道:“誰會對妖力微弱的幼崽感興趣呢?”犬首抬起來,修羅丸說道:“只是我很好奇,為什么沒人對我家狐貍感興趣呢?”

    玉藻前低下頭,對上自家犬兒的金眸,他嘴角勾了起來,犬兒歪歪頭,一臉懵然。

    “大……大將?”離他們最近的妖怪終究沒忍住,金發(fā)的犬妖問道:“您……您在和說話?”

    斗牙掃了眼問詢的犬妖,金發(fā)犬妖雖一肚子疑惑但還是收回了視線閉上了嘴。

    適時的,狐貍抬起手,擼過自家犬兒的頭頂,順著柔順的絨毛滑下犬兒的背脊,修羅丸享受地瞇起了眼睛,玉藻前這次說道:“我是誰……”刮了刮自家犬兒的黑鼻頭:“別忘了。”白犬蹭了蹭玉藻前的手。

    他雖聲名不顯,他雖隱匿幕后,雖然在平安京由他鬧下的大動靜因為皇室不想傳出丑聞被壓了下去,但他還是那個千年前以一擊之力攪亂朝歌的九尾狐。哪怕在如此群妖聚集的地方,在這般妖力聚集的地方,以他的手段,也不是誰想見他就能見他的。

    犬兒用長嘴去拱他的手心,玉藻前環(huán)住了自家犬兒的脖子,西國大將牙酸地看著狐狐狗狗親親熱熱,斗牙在與玉藻前身邊坐下,看向如今下場一對幼犬“嗷嗷汪汪”地打在了一起,

    斗牙自言自語道:“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真難以想象,一個像凌月的孩子年幼時會像這么打架。”斗牙回憶起剛剛聽到修羅丸說的半截話,問道:“你剛剛說,誰咬你?”

    修羅丸歪頭看向斗牙,“家姐,”犬兒耳朵抿了下去,變作原形的白犬不像人形時那般擅于掩飾情緒

    “等一下,我能問個問題嗎?你的姐姐為什么是只貓?”斗牙一臉好奇。

    此時,斗牙能夠感受到修羅丸的靈力逸散開來,形成一個倒扣碗狀的結界,白犬兒借著自家狐貍上托手臂的力道拱了拱,看向斗牙,說道:“我是收養(yǎng)的,四楓院是我的姓氏,四楓院修羅是我所承認的名字。”

    “所以我姐姐是只貓。”修羅丸眼皮落下,蓋住眼中復雜的情緒:“我小時候,姐姐常變成黑貓模樣打我腦袋,咬我屁股,拿我的尾巴磨牙。”

    “那貓,半點姐姐的謙和也沒有,”修羅丸一邊回憶,一邊抱怨:“我記得我人形都不會變的時候,她就虎著臉嚇唬我,一口獠牙嗷嗚一口就咬上來,心情好,欺負夠了,就給舔舔毛,等把我哄好了,就把我當貓爬架,團在我的毛里睡覺。”

    那場景,斗牙笑出聲。

    斗牙看得出來,原本看幼崽打架熱鬧看得歡樂的犬兒興致落了下去,絨絨的耳朵都抿了下去,從他的角度,能看見白犬的后腦勺圓圓的,可愛極了。

    斗牙忍了忍,終究沒忍住,飛快地伸出手,在白犬的腦袋頂上摸了兩下,縮回手,正打算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我來巡視場地,”斗牙說道:“如今事了,該回返云端宮殿了。”我走了,不打擾你們了,不許遷怒于狗。

    摸完狗頭的斗牙稍有些后悔,雖然他的友人并不介意變作又在模樣蜷在他的伴侶懷里,但并不代表他以如此模樣被他挼頭。斗牙對上白犬和他像極了的金眸,有些出乎意料的,那雙犬眸里慢慢都是笑意與愉悅,白犬的尾巴還不自覺地搖了搖。

    身為同族,斗牙怎么不明白,修羅丸喜歡他的撫摸。

    斗牙看向玉藻前,嘴里說道:“你倒是并不介意。”

    “我家犬兒放在心上的生靈屈指可數(shù),”玉藻前摸著懷里的犬兒,說道:“而你就在其中,”兩手托著修羅丸的胳肢窩,說道:“正因為你是他重要的人,才會讓你背負上危險的詛咒。”

    “是我的榮幸,”斗牙假咳了一聲,說道:“差點忘了,你們來西國那一天,那個黑犬女妖的父親,也就是黑犬一族的族長聽她女兒關于你的描述,向你發(fā)起挑戰(zhàn)。”

    修羅丸點點頭:“當然,我來本就為了一戰(zhàn)。”

    “啊,”斗牙抬手又摸了摸狗頭:“不是你。咳咳,雖然羯女迷戀上了你,她的父親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斗牙又咳了兩聲:“羯女纏著她父親不許與你戰(zhàn)斗,于是對手就成了你家狐貍。”

    軟綿可愛的白犬漂亮的金眸皺了起來,聞言呲了呲牙,他抬起爪,爪尖按上自家狐貍的手背,修羅丸一個翻身躍在玉藻前身側,他變作人形,靈力蕩漾開來,九尾狐一時沒做防備被這股靈力沖掉了掩身的妖力。

    修羅丸俯身,只專注地看著自家狐貍,:“我只是你的!”

    看臺上的大妖被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形吸引了注意力,他們瞧著黑發(fā)的青年抬起手,手尖勾起修羅丸額邊的落發(fā),九尾狐這樣說:“好,我只是你的,”他湊近些,壓低聲音,只有修羅丸和斗牙聽得清:“我燒禿他的毛給你出氣,好不好!”

    年長的狐貍只說了一句,就哄好了他家氣鼓鼓的犬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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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52章

    玉藻前一步踏上進入格斗場的石廊, 走進固定于冥道之中的空間。

    此時的九尾狐并沒有隱藏身形,西國祭典武斗已經進入了最后十日。

    黑發(fā)披肩的英俊狐妖從入口踏入的瞬間,就吸引了看臺上許多妖怪的注意力,玉藻前的氣息很平穩(wěn), 絲毫未被張揚躁動的妖力觸動, 反而是那些飄散過來試探窺探的妖力就像是落入深淵里的落葉一樣蹤跡全無。

    玉藻前虛托著胸前鼓起的一塊, 揉了揉團在衣襟里頂出一個凸凸的狗頭, 細細的鼾聲從衣服里傳出來, 小犬兒慢慢從午睡的酣眠里醒來。

    玉藻前隱約聽見了充滿了遺憾的輕嘆聲——單身妖怪們一點也不想撩撥帶著幼崽的妖怪。

    “咕嚕。”圓鼓鼓的奶狗狗頭從自家狐貍的衣襟里探出來, 小爪爪扒在衣襟上, 先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小爪子揉了揉眼睛, 這才逆著妖力的方向朝著看臺中看去, 小犬兒“唔!”了一聲。

    修羅丸捕捉到了許多聚焦在自家狐貍身上的眼神,小犬兒的后腳在衣襟里蹬了蹬,頂著玉藻前愉悅又興致盎然的眼神, 借著他家狐貍手背朝上托在衣襟口的手背跳了出來,落地化作人形,銀發(fā)無聲落下,九尾狐的手落下來,勾起自家占有欲滿滿的犬兒的手。

    逆著敲過來的視線, 修羅丸狠狠瞪了一眼, 看臺上, 西國之主坐在她舒適奢華的王座上,斗牙懶洋洋地倚在王座的邊沿, 凌月瞧了眼自家笑得牙酸的大將, 凌月輕聲感慨:“這兩位, ”斗牙看了過來:“活得真的很像人。”

    鮮活的,靈動的,偏愛的,嫉妒的,凌月看向她的夫君,她金色眸子專注又有神,她說道:“斗牙,你瞧著這兩人了,”犬大將發(fā)出應答的鼻音,疑惑不解:“我看出了你眼中的愉悅,夫君,你的霸道呢,你還在你追尋的霸道上嗎?”

    斗牙伸出手,握住了西國之主的手:“凌月,自我坐上西國大將的位置,我應戰(zhàn)、我出戰(zhàn)、我凱旋,百戰(zhàn)而無一敗,我手持三把刀,一把西國古刃,一刀可喚三千死尸作戰(zhàn)前傀儡,兩刀為我獠牙,一刀絞殺三千妖怪,一刀救援三千性命,凌月,我再無需追尋霸道,我即是霸道。”

    “但,”斗牙用拇指揉了揉凌月白皙的手背,西國之主的收斂起鋒利的利爪,指尖比深閨的婦人還要漂亮,說道:“遇見他們,我有時候在想,吾等長生種淡薄寡情,真的少了許多快樂。”

    “快樂?”凌月金眸眨了眨,偏冷的眸色顯現(xiàn)出一絲疑惑,她抬起空著的左手,摸了摸她夫君的臉頰:“想要個孩子嗎,斗牙?”

    “當然!”凌月瞧著斗牙驟然湊近的臉,她伸出手,一只手指抵在斗牙眉心,推了推。

    “不是現(xiàn)在!”凌月聽著斗牙喉嚨里發(fā)出的嗚咽聲,西國之主又好氣又好笑:“你都跟你那狗朋友學了什么!”

    再說修羅丸與玉藻前這邊,武斗后十日,能坐上看臺的要么是西國的長老與貴客,要么就是成年妖怪武斗的勝者,兩個妖力渾厚的大妖怪穿過兩三聚集的大妖怪們。

    駐守看臺的守衛(wèi)迎了上來:“四楓院大人,前大人,請隨我來,凌月殿為你們留了位置,第一場戰(zhàn)斗馬上就要開始了。”

    修羅丸與玉藻前走到臨近王座的位置坐下,視力敏銳的修羅丸捕捉到了凌月仙姬略微發(fā)紅的耳廓,斗牙手撐著座位坐在一邊,板著臉倒是一本正經。

    此時,守衛(wèi)抱著個頂層掏空的木箱子,他說道:“四楓院大人,因為沒有人向您發(fā)起挑戰(zhàn),如果您想出戰(zhàn)的話,可以由您發(fā)起挑戰(zhàn),也可以,”守衛(wèi)顛了顛木箱子:“您也可以抽個簽。”

    修羅丸看也不看守衛(wèi)懷里的木箱子,他問道:“西國之中,又擅長刀法斬術的妖怪嗎?”

    “有,”守衛(wèi)立即說道:“若說西國之中精通刀術斬術的大妖,便是金犬一族的族長,西國十二長老之一的拓真丸大人,您……”守衛(wèi)一頓,眼神一掃,并沒有看到修羅丸的佩刀:“您要挑戰(zhàn)那位閣下嗎?”

    “不錯,”修羅丸說道:“你就說浮月市町之主,單論斬術,請求一戰(zhàn)。”

    “小的必會替您轉達。”守衛(wèi)抱著木箱準備退下,就瞧見頗具氣勢的犬妖身子歪了歪,變作了圈手可抱的小奶狗,一只狗就蜷在了玉藻前的懷里,金眸瞇起來,打了個哈欠。

    退下的守衛(wèi)聽到九尾狐詢問的聲音:“最近,白日里你睡得很多呢?”

    “自打我從黃泉得到那東西,”修羅丸聲音顯出一點困意:“循著那純凈之物的污穢化作我身體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強化我的軀體,在尸魂界積累七十余年的靈力如今幾乎要與妖力達成了平衡,我的靈體與軀體在共同適應這種變化,所以多生困倦。”

    “而被我凈化的污穢成為我力量的一部分,我能感受到我一日日在變強,”修羅丸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那妖怪借由生靈的惡念而存,如我變強的方式同出一轍,也不知晴……唔!”狗嘴被捏住了。

    也不知道晴明那孩子如今處境。

    就著被捏嘴的姿勢,白犬仰頭看了眼自家狐貍,玉藻前聲音低沉好聽:“你在,我在。”他不會有事。

    “誰實話,斗牙,”凌月聲音響了起來:“我以后生個孩子,也能這么讓他閉嘴嗎?”捏狗嘴狗子嗚嗚咽咽的模樣真的太可愛了。

    “唔汪!嗚嗚嗚汪!”被捏住狗嘴的修羅丸哼哼唧唧,凌月聽懂了他的狗言狗語——可以,捏他!

    捏他兄長的狗嘴!

    凌月瞧了眼自家的大將,她讀懂了他夫君眼中的期待,凌月清了清嗓子:“四楓院閣下,那你能保證我誕下子裔之后,你能不和你的摯友一起欺負他嗎?”

    狐貍懷里的小奶狗這樣說道:“叫我四楓院就好。”

    然后凌月就瞧著,那團圈手可抱的奶狗可愛地歪了歪頭,露出一副懵然不懂的表情,還眨眨眼,最后往他家狐貍胳膊肘里拱了拱,可愛的圓腦袋被衣袖蓋了起來。

    什么叫欺負,不懂不懂。

    凌月瞧著修羅丸裝傻的模樣,氣笑了,這模樣簡直和她的大將一模一樣!

    ……

    拓真丸光點落地化作人形,他腰間掛著把武士刀,纏在刀柄的捆繩已被磨出毛邊,他安靜站在場中,仰首看向藥理聚集的看臺,隔得遠遠的,拓真丸也看清,黑發(fā)大妖的懷里有個小極了的小白點拱動了一下,騰空而起化作金色光點。

    一道光點掠過空地,落地化作銀發(fā)青年。

    拓真丸上下打量從未見過的銀發(fā)犬妖,瞧見了修羅丸腰間空無一物,他開口說道:“單論斬術,我是吾族操控烈焰的犬妖,雖擅斬術武技,但烈焰也是我戰(zhàn)斗的方式。”

    “閣下坦蕩,”修羅丸思忖片刻:“在下精擅毒物與幻境,但今日,只想憑力量于武技一戰(zhàn),閣下請隨意。”

    “真是傲慢啊,四楓院閣下。”拓真丸:“要不,咱們賭一個彩頭,若在下贏了,十年之內,在下要去浮月市町吃飯飲酒,閣下免去我的費用,如何?”

    “可以,”修羅丸說道:“那閣下若是輸了呢?”

    “我聽聞浮月市町多有小妖附庸,”拓真丸說道:“若我輸了,我就讓族中小子到你市町駐守,免費,十年,如何?”

    “好。”修羅丸應下了。

    拓真丸右手落在刀柄上:“那我們就開始吧!”

    修羅丸只聽見抽刀出鞘的“鏘”的一聲,他手腕下沉,刀尖下挑,拓真丸的身形驟然便從原地消失了——速度,伴隨著妖力的迸發(fā),拓真丸的速度瞬間達到極致,他看向他的對手,下一秒,拓真丸的心提了起來。

    因為他清楚的看見,站在原地腳步未動的修羅丸,在他速度驟然拔高到極致的瞬間,聚焦在他身上的視線半點沒有發(fā)生偏移。

    他速度提升擾亂敵心的慣用計策不僅半點作用沒有起,而且,當那雙金眸追逐著他的身形,卻讓他心里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壓力。

    修羅丸左手虛抬,時歿在手中凝出形狀,足下瞬步迸發(fā),拓真丸無法他的速度相比,本能的,拓真丸提刀作防御狀,只感覺有微風拂過,修羅丸的身形就出現(xiàn)在他的身前,刀光一閃,橫刀斜斬。

    兩刀刀刃撞擊在一起,發(fā)出“鏘!”的一聲。

    修羅丸只在現(xiàn)身的瞬間,刀光一閃,他一躍而起,隨著身子直落下來,借著身子下落的重力,一道刀光朝著拓真丸飛去,刀光從天而降的仿佛雨夜閃電,三息之間,如若暴雨之中的閃光,“嚓嚓嚓!”

    拓真丸刀刀接下,手腕酸痛。

    刀光一時如深秋落葉,連綿飄落,一時如驚濤駭浪,波浪驟起,修羅丸很滿意,拓真丸如他被稱頌一樣,斬擊出眾。哪怕被他驟然加速的進攻打亂了節(jié)奏,到目前為止,拓真丸接下了他斬下的每一刀,還適時地予以反擊。

    ……

    凌月手撐著下巴,問道:“斗牙,你說他們誰會贏?”

    “誰會贏?”斗牙挑挑眉,壓低聲音:“我覺得他是許久沒用刀了,找人練刀。四楓院時歿的奧義,連我都避猶不及。”

    “哦?”凌月手尖劃過臉頰:“我要與他一戰(zhàn)。”

    玉藻前抿抿唇,抬首看了凌月一眼,凌月斜眼瞧去:“怎么,他不愿意?”

    越來越不孝了。

    作者有話說:

    狐貍:自家狗不會拒絕,但會有不孝的感覺。?

    ? 第153章

    不用鬼道、不解放斬魄刀, 只是單純的斬術武技。

    拓真丸幾乎無法捕捉修羅丸的身影,被他實現(xiàn)捕捉的多是只是快速移動留下的虛影,他憑著戰(zhàn)斗的本能,空氣流動的方向, 他揮動著手中的刀, 從他坐上金犬族長的位子, 就再沒有遇到這樣的敵人。

    但拓真丸興奮至極, 這樣的對手, 這樣的戰(zhàn)斗——

    酣暢淋漓。

    锃的一聲銳鳴!拓真丸的長刀從左至右斜斬而下, 在修羅丸橫刀抵擋, 犬妖手腕一動,武士刀連斬而下, 化作一陣銀色的刀雨, 修羅丸一步錯開,再往前邁步迎了上去。

    只聽見“鏘鏘鏘鏘”連綿不絕刀刃接觸的聲音——看得出來,這兩個犬妖斬術都極其精湛。

    陡然加速接觸的刀光, 如疾風驟雨,淋淋、嘩嘩、簌簌,看臺上的妖怪看得聚精會神,努力捕捉著二人的身影。

    “簌!”鮮血的氣味逸散開來——一縷細線掃過拓真丸的手臂,一串血珠四濺開來。修羅丸依言沒有用毒, 拓真丸的妖力躁動起來, 手臂上的傷口迅速愈合, 你進我退,你攻我守, 你戰(zhàn)我迎, 淡淡的血腥氣飄散開來。

    如此這般, 拓真丸不得不承認,在他手臂、腰側都劃上四五傷口的修羅丸斬術要遠勝于他。但是,拓真丸的視線捕捉著敵人,他心里下定決心,哪怕拼得重傷,他也要逼出這個外族犬妖的真實能力。

    拓真丸足下妖力炸開,只見他的身形驟然與修羅丸分開,反向落在地上,渾厚的妖力從身軀里洶涌而出,只見刀刃上炸開一星火花,隨著刀光橫切,帶著仿佛地底翻滾而出的巖漿般熾熱的火焰隨著橫斬的刀光爆燃而起。

    “嚯!”火焰燒灼妖力,卷席劇烈躁動的熱風,一息之內沖向朝著拓真丸追了過去的修羅丸,能夠燒灼皮膚的烈焰化作犬形,張開凝出烈焰獠牙的巨口,看臺上的妖怪仿佛聽到巨犬的咆哮,火焰化作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下了只有烈焰巨犬爪子那么大的修羅丸。

    “哦。”凌月夸張地捧住了心口:“被吃掉了!”而凌月漂亮的金眸里卻充滿了興奮。

    斗牙很無奈地瞧了眼他的夫人。

    拓真丸停滯空中,足下妖云翻滾,絨尾逆著烈焰卷起的狂風飛舞著,他理也不理看臺上傳來的歡呼聲,族里的同族們已經在慶祝他的勝利,而他清楚無比的感覺到,那個手握暗紅刀刃的犬妖雖然被他幾乎抽取三分之二妖力生成的烈焰巨犬吞下,他的火卻沒有燒到他哪怕一根毛發(fā)。

    一息、兩息、三息。

    “簌!颯颯颯!”耳邊聽到奇異的聲音,就像是將身子整個浸入河里聽到的水流聲。

    暗紅色的靈壓驟然拔升到極致,如若凝成實質的靈壓將火焰巨犬籠罩其中,逸散開來的力量仍具壓迫。眼前有豎直飄動的細線般的力量流向,所有的妖怪,幾乎在同時,感覺到有一塊巨石壓在他們的身上,壓在他們的靈魂之上。

    這股力量,讓拓真丸的心頭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恐懼,他的妖力爆發(fā)到了極致,但他清楚的感覺到,這股鎮(zhèn)壓在他的靈魂上的力量讓他雙腿發(fā)軟,他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颯颯!”緊接著,就是連綿斬下的刀光,借著刀刃揮掃而出的靈壓一息之內,將妖力凝聚的烈焰巨犬揮刀沖散,“颯!”——拓真丸看得清楚,最后一片刀光停滯,修羅丸的身形于逐漸熄滅的烈焰中顯現(xiàn)出來,刀尖點地。

    拓真丸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他說道:“我輸了。”金犬一族的族長在很認真的考慮,族里有哪幾個能打架飯量又特別大的小子適合做他的賭注。

    修羅丸還刀入鞘,說道:“承讓。”

    不用毒,不用鬼道,不用奧義,修羅丸在西國諸多妖怪面前展現(xiàn)了他的強大。

    修羅丸飛身躍上看臺,落在他家狐貍身邊,感覺到凌月不偏不倚看向他的視線,修羅丸眼睛微眨,回望了過去,凌月微微揚首,緩緩道:“我要與你一戰(zhàn)。我是吾族體術之巔峰,”西國之主抿唇輕笑,凌月這樣說道:“我要你用你的奧義與我一戰(zhàn)。”

    修羅丸嘴角勾了勾,輕聲回答:“可,如您所愿。”

    看臺之上,妖怪們的視線都轉向王座方向,他們的王上雖然少有出征,雖然長久被公事所累,但她是西國之中,除了犬大將之外,唯一一個能夠車輪戰(zhàn)擊敗十二長老的犬妖。

    ……

    王座上只剩下斗牙,在王座上癱了三日的西國之主認命的離開了,積攢了三日的公文再多攢些時日,哪怕是凌月也要苦惱堆起來的數(shù)目。

    凌月抱著和修羅丸打上一架,他倆都要躺尸數(shù)日的心態(tài),決定為自己的頭發(fā)著想,還是批閱完那些該死的公文。

    看臺上的妖怪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勢,但中央的那幾位誰都能看出,大妖怪們的視線時不時就掃過力王座最近的那個位子,英俊優(yōu)雅的黑發(fā)狐妖懷里趴著一只白色的幼犬——就是那個暗紅色靈壓降下僅是逸散的靈壓就讓他駭然心驚的犬妖。

    沒人敢說一句閑話,如此讓人心悸的力量讓所有親歷者閉上他們的嘴——如此大妖變成幼崽模樣蜷在伴侶懷里,有問題嗎?沒有。

    如果有,問題在他們身上。

    小奶狗趴在自家狐貍懷里,睡得鼾熟,九尾狐的視線穿過妖群,落在那個目光不錯分看向他的黑犬身上,那個不知天高的女妖時時跟著這個接近千歲的大妖。

    玉藻前的氣息依舊平穩(wěn),妖力波瀾不起,一點不為黑犬的妖力所激。

    “呼嚕嚕。”小奶狗喉嚨里發(fā)出舒服的哼哼聲,他從淺眠里醒來,感覺自己的犬耳被輕輕地揉了揉,慢慢睜開眼,金眸顯出一點迷茫地瞧著自家狐貍。

    “不許睡,”白犬睜開眼睛,玉藻前說道:“你說過,你的卍解是打破虛實之間的界限,靈壓籠罩下的物體如此,虛無縹緲的空間亦如此,”修羅丸點點頭,玉藻前說道:“瞧瞧我的這一招,看看能不能給你啟示?”

    “能的。”小犬兒信心滿滿地說道。自家狐貍,厲害得很!

    斗牙聽到了兩個大妖的對話,他湊近了些:“打破虛實的界限?什么意思。”

    小犬兒舔舔鼻頭,如實回答:“真亦假時假亦真,劇毒籠罩之中,彼岸花開,幻境鋪開,妖力創(chuàng)造實物,靈壓臆造幻象,二者可以互相轉化,這是我斬魄刀時歿的高階解放,卍解初歿。”

    斗牙盯著奶狗,奶狗飛快補充一句:“上次和你打完了之后領悟的。”

    九尾狐摸了摸犬首,修羅丸打了個哈欠,周圍的妖怪旁觀了幾日,對親親熱熱的狐狐狗狗已經見怪不怪了,玉藻前站起身,他兜著自家犬兒的胳肢窩把白犬抱了起來,單手抻了抻柔軟的坐墊,將自家犬兒放在綿軟的絨墊上。

    “與凌月殿下戰(zhàn)前,”修羅丸懶洋洋地說道:“我會說明的。”

    “凌月精擅體術,”斗牙盯著蜷在自家狐貍懷里的白犬,嘴里說著,眼睛卻落在修羅丸一動一彈的耳朵尖上:“凌月人形擅格斗,犬形亦擅搏殺,她的體術是妖力融合到極致的巔峰力量,”白犬打了個哈欠,斗牙最終還是伸出手,摸了摸狗頭:“你不要掉以輕心。”

    困倦的白犬嚴肅地點點頭:“我明白。”

    他永遠不會輕視給予他一半生命的大妖的力量,他以未滿百歲的身軀承載超隊長級別的靈壓,如今他能清楚感覺到,他的身軀接近蛻變的邊沿,如此的基礎,是他父母給予他的。

    玉藻前放下自家犬兒,親昵地刮了刮自家犬兒的黑鼻頭,足下妖云翻滾,化作光點落在場中,英俊的九尾狐負手而立,聲音低沉好聽,但他的聲音順著他的妖力,傳入所有妖怪的耳中:“戰(zhàn)吧!”

    不是威脅,卻比威脅還要令人心悸——并無波瀾,九尾狐對他妖力的控制已臻化境。

    小奶狗趴在軟墊里,前爪爪支起來,妖力貼著地表逸散開來,借由妖力看清場下每一處細節(jié)。

    注視九尾狐的黑犬落入場中,和羯女期待的欺辱不同,黑犬一族的族長看起來十分冷靜,他凝視著負手而立的大妖,開口說道:“在下隆裕丸,欲與閣下一戰(zhàn)。”

    玉藻前說道:“可。”

    如果妖怪里有鄙視鏈的話,狐妖可能處于鄙視鏈的最底端,在諸多妖怪眼中,狐妖不過是制造粗糙幻覺的低級妖怪,變化成美女蠱惑人心,制造騙局,最大的殺招就是燃燒的狐火。

    以玉藻前通曉心性之能,他怎么會看不出眼前犬妖對他的輕視。

    玉藻前原是想一把狐火燒光他的毛給自家犬兒解氣,如今——九尾狐勾了勾唇,蹲在軟墊上的修羅丸覺得自己后頸連接尾巴的毛都炸開了。

    玉藻前手中多了把折扇,手腕一動,折扇展開,繪著狐犬山居圖的扇面露了出來,隨手一扇,隆裕丸只覺得眼前一花,視線在聚焦的時候,他一步邁出,右腳落在地上。

    “這是哪?”隆裕丸自言自語道。

    隆裕丸順著青石路往前走去,青石路邊的紅燈籠隨著女妖的走過一盞盞的亮起,燈紅籠掛在樹上,燭火縹緲,依稀能看見燈籠上寫著“浮月”二字。隆裕丸仰首看去,足下是延伸到遠方的青石板路:“哦,對了,我是來浮月市町瞧瞧的,這就是妖怪的市集啊。”

    無聲無息,幻境悄然鋪開,看臺上的妖怪只覺得眼前一花,被幾百場格斗砸得稀巴爛的場地便成了熱鬧繁華的市集,而隆裕丸踩上那青石板路開始就被迷了心智。

    玉藻前身形隱去,修羅丸明白,無人可輕視他的狐貍,如果有人這么做了,他就要倒大霉了。

    不過,自家狐貍的幻境,修羅丸想著,他怎么覺得,唔,戈薇教他的那個詞叫什么來著——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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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54章

    月色淺淡, 燈火搖曳,穿過人流不息的青石板路,走過傳來聲聲吆喝的店鋪,穿著精致浴衣的貍貓小姐在各家店門口招待客人, 好一副繁華景象。

    修羅丸瞧著斗牙逐漸沉浸的表情, 他身形變大了一些, 抬起爪子, 按在斗牙的膝上。聽到身側犬妖的呼吸急促了一分, 斗牙深吸了一口氣, 瞳孔皺縮, 他猛地往座椅靠背上一仰,這才吐出深吸入肺的呼吸。

    九尾狐的幻境在臺下鋪開, 浮月市町仿佛就在離他們如此近的地方被建立起來, 若不是基于本能的警覺,斗牙覺得自己也置身其中——陷入幻境意味著為人所控,他的視覺, 他的認識,他的行為,都被九尾狐如春風般和煦浸入的妖力所控制。

    斗牙看向修羅丸,若無其事收回爪子的犬妖仰了仰頭:“我家狐貍!”超厲害的。

    “真是!”犬大將回過勁,喃喃自語:“真是了不得!”斗牙環(huán)視四周, 看臺上的妖怪幾乎都露出了沉浸其中的表情。

    坐在軟墊上的白犬耳朵尖抖了抖, 舒展開略微緊繃的表情, 爪子在軟墊里踩了踩,露出一個微笑, 白犬的胡子被呼出的呼吸吹得顫了顫, 無聲無息, 靈壓驟起,如同驚醒酣睡的沉眠者。

    斗牙瞧著若無其事的白犬,看臺上幾乎所有的妖怪的視線都聚焦在修羅丸身上,斗牙看著修羅丸若無其事地抖了抖毛,兩只前爪往前一伸,交疊在一起,犬首落在了交疊的爪子上——

    殺傷力不強,侮辱性極大。

    “我能問問,”修羅丸看了過來,從極為真實的幻境中抽離出來的斗牙問道:“你怎么沒中招?”

    白犬的下巴在自己的爪背上蹭了蹭,悠閑又愉悅,金眸炯炯,他說道:“貍貓、狐貍,妖怪們輕視這類的妖怪,而我不會,”修羅丸吐詞清晰,聲音不輕不重,但離他們近的妖怪都能聽清:“但我不會,無論什么生靈,修行千年,都會是了不得的存在。”

    白犬蓬松的絨尾一掃,圈住了自己的身子,他看向場下,再也不理盯著他瞧的妖怪們。

    幻境并不可怕,修羅丸明白了自家狐貍的意思,但進入幻境的生靈的認知被幻境所影響,那就是另一種意義的幻境了。修羅丸之前也見識過,處于幻境中的羽衣狐以為自己噬食的是少女的心肝,但實際上她吞食入腸胃的是腐蝕的濁液。

    浮月市町的幻境隨著隆裕丸的前進繼續(xù)鋪開,燈火明亮,“客人……”一聲溫柔的招呼聲響了起來,貍貓小姐從居酒屋里走出來,穿著黑裳牡丹浴衣的“貍花”打扮明麗:“客人,包間已經準備好了,我敢說,咱們店是整條街最好的居酒屋。”

    玉藻前唇角略勾,帶著諷刺的弧度,眼前的犬妖從不將使用幻術的妖怪放在心上,天賦與強大的妖力讓他故步自封。

    “貍花”重心落在右足上,身姿微傾,頭頂紅燈籠中的燭光透過燈籠紅紙照在她的臉上,僅著淡妝的俏顏上照上粉色的紅暈,“貍花”抬起手,手中的團扇半遮著臉頰,眸光盈盈溫柔如水,半遮面的淺淺一笑讓迷離了心智的犬妖心生漣漪。

    “您想要什么服務,”“貍花”身子傾了傾,聲音好似耳語——聲音順著玉藻前控制的妖力送入每一個妖怪耳中:“我們這里都有。”

    纖手抬起,“貍花”抬起手,手指微曲勾起,勾起隆裕丸交錯的衣襟:“進來吧,尊貴的客人。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尾音微挑,充滿誘惑,沒有哪一個雄性不知道這句話的暗示。

    “呼!”修羅丸能聽見看臺上的妖怪們呼吸加重的聲音:“該死的狐貍!”

    隆裕丸被勾著衣襟,他滿眼都是淺笑的貍貓,如真的幻境里他滿目都是這個勾人的貍貓。

    “我的常識告訴我,”斗牙感慨道:“在幻境里待久了,最后妖力的使用也會受限。”

    白犬的耳朵豎起來彈了彈,絨尾悠閑地掃了掃。

    隆裕丸跟著“貍花”,穿過居酒屋的大堂,在布置雅致的和室坐下,貍花小姐貼心細致的服侍讓沉浸幻境中的犬妖心中半點疑慮也無。美人嬌笑,樂器奏樂,美酒佳肴,旁觀者不由得心生念想——

    這浮月市町真的這么好?

    隆裕丸矮幾后,他手里捻著筷子,夾著片好的三文魚蘸著醬油。

    “咔,咔嚓!”首先是輕輕的仿佛是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傳入黑犬的耳中,緊接著,地面開始搖晃起來,屋頂上的灰塵落了下來,“轟隆!”地面的搖晃瞬間變得劇烈起來,只剎那間,仿佛人間仙境的市町突然燥熱起來。

    地面劇烈的震動起來,“呼,呼。轟隆!”隨著從遠處傳來熾熱巖漿的灼燒感,地面裂開巨大的豁口,貍貓小姐發(fā)出厲聲的尖叫聲,她驚慌失措地朝著隆裕丸跑了過來,腳下一崴,摔進地面的豁口里。

    隨著屋踏地陷,一股恐怖的氣息降了下來,隆裕丸低頭往地面的豁口看去,只見黑暗的裂縫里驟然亮起了紅色,“轟!”又是一聲轟鳴,熾熱滾燙的巖漿猛地從豁口里噴了出來,風助火勢,巖漿四濺,灼熱的火焰一下子點燃了周遭的仿佛。

    在隆裕丸眼中,這是驟然降下的天災,天崩地裂,巖漿翻滾,熾熱的火焰直沖天際,他聽著周遭傳來的真實至極的尖叫聲,妖怪們凄厲的慘叫聲讓欲化作原形離去的犬妖停住了腳步。

    身形隱匿的九尾狐揮了揮手里的折扇,扇面掃過,風帶動灼熱的狐火咆哮而下,幻境中并不存在房屋燃燒得更加劇烈,玉藻前的妖力躁動起來,降下仿佛山岳般壓力。

    幻境里,隆裕丸救援著凄厲尖叫的妖怪們,壓在坍塌屋檐下的,摔進裂開深坑里的,拉出被倒下老樹重重壓住的,在他眼中,慘叫的妖怪真實存在,他半點沒有質疑,為何整一條街只有他能夠自由移動。

    心被困住了,力量在一點點被消耗,“救……救命!”九尾狐浩若深淵的妖力維持的幻境足以讓他悠閑地耗盡這個犬妖的妖力,這個傲慢的妖怪倒有顆悲憫之心,玉藻前輕笑了一聲,但九尾狐并不想這樣擊敗他的敵人。

    太無趣了。

    玉藻前手腕一掃,繪著纏綿狐犬的折扇合了起來,妖力從手心涌出,九尾狐將自家犬兒繪的扇子收了起來,一步邁出,身形在高空顯出,英俊的大妖優(yōu)雅的抬起右手,拇指與中指觸在一起,他打了個響指。

    瞬間,尖叫聲消失了,慘叫聲消失了,熾熱的火焰消失了,屋踏地陷的街道消失了。隆裕丸一愣,他回過神,順著壓迫而來的妖力看向立于高空的九尾狐,那是讓他心驚的駭然妖力。

    九尾狐淺淡一笑,那笑容里充滿了諷刺,隆裕丸沒有將九尾狐放在眼里,直到此刻,玉藻前撤去了困死了他的幻境,玉藻前如他家犬兒一般歪了歪頭:“來戰(zhàn)!”

    這是一個強大的對手——隆裕丸終于意識到這一點——他不是眼前狐妖的對手,甚至,他現(xiàn)在需要考慮的問題是,他如何才能輸?shù)貌荒敲磻K。

    “轟隆!”隆裕丸抬起雙手,閃電隨著他躁動起來的妖力在他身體周圍炸裂開來,玉藻前身形驟然消失,再出現(xiàn)的時候,一只握緊的拳頭裹著能夠破開雷光的狐火,狠狠地一拳砸在了犬妖的臉上。

    近戰(zhàn)!一個近戰(zhàn)之術已臻化境的九尾狐!

    拳擊、腳踢、手刀,熾熱灼燒的狐火點燃了黑犬的頭發(fā),破開雷光的防御,隆裕丸盡力跟上九尾狐的動作,但拳拳到肉的攻擊讓他心下駭然,每一次接觸,他的衣服、他的頭發(fā)、他的皮膚,都在被熾熱的狐火所灼燒。

    九尾狐的妖力鎖定了他,他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只能迎戰(zhàn)!

    這不是傳聞僅是讓人誤入歧途的妖怪之火,這是能夠破開他的防御,點燃他的衣襟,燒光他的頭發(fā)的,仿佛從地底冒出,燃燒一切可燃之物的利器。

    近戰(zhàn)、狐火!

    隆裕丸狼狽往后躲去,九尾狐的強大已經讓他恐懼至極,壓下心頭的悔意,隆裕丸下定決心,他右腿往后一蹬,身形猛地向前沖去,剎那間化作純黑的巨犬,張開滿口獠牙的血盆大口,攜著雷光與戰(zhàn)意,朝著九尾狐猛地沖了過去。

    玉藻前立于原地,毫無后退之意,他抬起手,手指如撥動琴弦一般輕輕一挑,狐火化作九尾妖狐,裹著火紅的烈焰,朝著隆裕丸迎了上去,如若深淵的妖力,熾熱若巖漿的狐火,在烈焰火狐撞上黑犬的剎那,僅僵持了一息。

    “呲。”這是黑犬皮毛燒著的聲音。

    火焰包裹著黑色的巨犬,洶洶的燃燒起來,劇痛讓黑犬從天上摔了下去,玉藻前無聲落地,他抬起手,手指微動,如臂揮使的狐火便熄滅了。

    如真的幻境控制神志,碾壓的妖力以力破敵,玉藻前手腕一動,扇子握在了手上,他用說今天天氣真好的語氣平靜地說道:“你輸了。”

    黑犬艱難的抬起頭,除了身上的毛一點也不剩之外,他并沒有受多重的傷,黑犬低下頭,修羅丸能清楚地看清,黑犬連眼皮上的眼睫毛都不剩了,隆裕丸開口說道:“多謝閣下原宥。”這是他為他的傲慢與偏見付出的代價。

    玉藻前將自己的妖力控制到精細,烈焰熄滅之后——真的燒禿了。黑犬的皮膚呈現(xiàn)黑灰色,一根毛也不剩,妖力上涌,灼傷很快就愈合了,但絨毛是因為狐火的灼傷而化作灰燼的,一時長不出來。

    原本帥氣的黑犬一根毛也不剩下,尾巴光禿禿的,他回過神,便變成了人形,光滑的腦袋頂閃著光——狼狽極了。

    隆裕丸卻心存感激,以九尾狐的能耐,完全可以依憑幻境讓他自損自耗、重傷不治,偏生眼前的大妖只給他布置一個繁華市町的幻境,隆裕丸很清楚以玉藻前如此力量能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面對他的輕蔑,只是以狐火破開他的防御——點到為止。

    斗牙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真是言而有信的狐貍。”說燒禿,真是一根毛都不留。斗牙很認真地考慮,他以后絕對不得罪這個小心眼的狐貍。

    “唔。”修羅丸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喉音。

    作者有話說:

    狗:我覺得這是他的惡趣味!?

    ? 第155章

    西國之主揣著手, 銀發(fā)披散在身后,她一絲不茍收斂起逸散的妖氣,循著氣味穿過回廊,踏入宮殿, 遠遠地就瞧見一頭毛皮雪白的成犬蹲坐在雕欄邊, 暗紅色刀柄的長刀豎直插/在身前, 英俊的九尾狐側靠在成犬身側, 身子幾乎陷進了白犬柔軟的皮毛里。

    陽光傾瀉而下, 一根雜色也沒有的雪白皮毛散發(fā)出好聞的太陽味道, 玉藻前閉著眼, 呼吸平穩(wěn),依靠著他的犬兒陷入淺眠。

    白犬耳朵立得直直的, “嗚嗚汪”的說著狗言狗語, 若不是凌月聽得懂她的同族說的話,她便會覺得這是個極其輕松愉悅的場景。

    “什么規(guī)則?”白犬在問。

    “你不說就算了……你說我是個傲慢、自戀、自大的,固步自封的妖怪, ”白犬嗚咽的聲音低沉充滿了怒火:“一個懶散的、忘記了自己死神身份的妖怪?你呢,啊,”凌月走進殿中,聽到白犬指責的聲音:“我是你的主人,我是怎樣的妖怪, 你就是怎樣的刀靈!”

    插入地板的斬魄刀發(fā)出嗡鳴的聲音, 凌月挑了挑眉, 修羅丸的刀在還嘴。

    “呸!”白犬嗚嗚咽咽地咒罵:“你才是個傲嬌!”

    長刃嗡鳴,刀身振動起來。

    白犬的耳朵抿了下去, 他氣惱地抱怨:“那你說, 你讓我領悟卍解更深層次的解放, 你又不給我一點提示?白癡。”

    “嗡!”刀身振動得更劇烈了,被刀刃插/入的地板裂開一條縫——刀靈在罵什么用膝蓋想都知道。

    陽光下的九尾狐伸出手,抱住了犬兒的脖頸,揉了揉白犬的耳朵。凌月抿緊了唇,她強忍著笑,眼瞧著堪與一戰(zhàn)的犬妖氣惱的嗚咽了一聲,腦袋一轉拱進了自家狐貍的臂彎里,尾巴一掃,把玉藻前圍了起來——貼貼消氣!

    凌月一絲氣息漏了出來,白犬耳朵彈得豎了起來,金眸睜大,朝她的方向看了出來,修羅丸看清了凌月,放松了繃緊的神經,凌月瞧著她的同族尾巴尖跳著拍了拍地面——很不滿了!

    凌月瞧得清楚,這個和她的大將很聊得來的犬妖還很年輕,輕松、自在、逍遙,莫名地,凌月心里生出一點羨慕,她所在的位置,所掌握的勢力,所在乎的存在,都不允許她這般逍遙。

    白犬用吻部蹭了蹭自家狐貍,濕漉漉的鼻尖碰了碰逐漸醒來狐貍的臉頰,清醒過來的九尾狐感覺到了凌月逐漸靠近的氣息,他坐直了身子,伸手摸了摸犬首,揉了把狗肚子——去吧。

    與你母親一戰(zhàn)——展現(xiàn)你的強大。如此,在必要的時候,能夠集合你所能集合的力量。

    年輕的白犬化作人形,他從殿里走出,走向前來尋來的凌月,修羅丸欠欠身:“凌月殿,請。”

    美麗高貴的犬妖瞥了恭敬客氣的修羅丸,漂亮的金眸里露出一點不解,為何眼前的犬妖總是與她刻意保持著距離,態(tài)度客氣又恭敬。

    兩個犬妖踱步朝著云端宮殿外走去,凌月抬起手,她伸出手指在修羅丸的胸口點了點,修羅丸的眼睛急促地眨了眨。凌月緩緩開口,她問出自己的疑惑:“為何你與斗牙能五天五夜一起飲酒,醉倒在地,化成原型,”凌月目視前方:“對我,你總是有禮又恭敬?”

    云端宮殿前長梯降階至云里,修羅丸察覺到間隔十階無聲站立的守衛(wèi),透露出好奇與關切的視線落在他們的身上,修羅丸沉默了一小會,如實又尷尬地回答:“大約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謠言?”

    “唔,”凌月一愣:“唔?”美麗的犬妖斜了一眼縮手縮腳的同族:“哼。”

    美麗如她,英俊如修羅丸,兩個強大的犬妖,再加上真的不能高估妖怪們的節(jié)操,她哼了一聲,邁出一步,化作金色光團朝著格斗場飛去。

    無趣的男人——修羅丸從他的生母眼中讀出了這句話。饒是修羅丸,他撓了撓頭才緊隨其后。

    兩個犬妖一前一后落在石廊上,穿過石廊進入格斗場。

    美麗的犬妖俏然立于場中,幾乎在她化作人形的瞬間,格斗場內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凌月瞧著修羅丸落在她的對面,右手落在掛在腰間的刀上,凌月淺淺一笑,金眸卻異常明亮,她薄唇微啟,說道:“來戰(zhàn)!”

    話音落下,再無猶豫,西國之主抬起手,橫著劈下的手尖延伸出飛舞的金色長鞭,修羅丸嗅聞到從其中逸散而出的氣味,毫無意外,金色的妖力裹挾著帶有腐蝕性的劇毒,長鞭飛舞,朝著修羅丸就抽了過去。

    “鏘!”時歿出鞘,未有猶豫,不假思索——應戰(zhàn)!

    修羅丸身子如若一道閃電高高躍起,鋒利的斬魄刀如若一道閃電自上劈下,修羅丸戰(zhàn)意高昂,鋒利得仿佛劍刃的攻擊如同陡然爆發(fā)的火山一樣,她的攻擊激烈,急速,如冰雹一般毫不留情地朝著凌月攻擊而去。

    如大塊的冰雹一般鋪天蓋地地落下的劍擊化作道道肉眼只看得見燦爛光亮的流星,毫不留手地擊向抬手抵擋的凌月身上,光鞭隨著凌月手腕的抽動,速度快得幾乎成了一片光幕。

    “咔咔,鏘,咔咔,嘶!”

    光鞭是凌月妖力從利爪上延伸而出的武器,凝聚的妖力已成實質,修羅丸戰(zhàn)意盎然,足下瞬步迸發(fā),靈壓如若實質爆發(fā)開來,壓迫在靈魂上的壓力卻讓凌月更加興奮,千年的大妖能夠感受到加諸于她靈魂上的壓迫感,光鞭裹著劇毒——這是她的天賦。

    妖力凝成實質般的流水,濺散開來的劇毒“水珠”落在地上,地面瞬間就被腐蝕出一個小坑。光鞭與刀刃即觸即分,時歿在修羅丸手中發(fā)出警告振動的嗡鳴——

    暗紅色的靈壓與金色光鞭接觸發(fā)出“呲,呲!”的聲音,這是劇毒侵蝕他的靈壓的聲音,凌月的毒和他不同,沒有一點氣味,只有修煉千年的妖力凝練到極致的強大劇毒,光鞭仿佛是凌月延長的手臂,每一鞭都抽向他避無可避的破綻。

    凌月的劇毒能夠腐蝕他的斬魄刀——這是他的母親,不愧是他的母親——修羅丸仿佛能聽見來自時歿的哀鳴。

    “呲!”又是一聲光鞭腐蝕刀刃的腐蝕聲,不可以再接觸,如果斬魄刀再這么與光鞭接觸下去,在接觸三下,他的刀會被折斷——時歿明確地向他傳遞了這個信息。

    逸散出威力遠勝修羅丸劇毒的光鞭迎面抽過來,戰(zhàn)意騰騰的美麗犬妖瞧著修羅丸甚至毫不猶豫,反手握刀,右手將刀柄拋向左手,左手把斬魄刀擲了出去。

    修羅丸眼見迎面抽來的光鞭避無可避,凌月眉梢上挑,只聽見修羅丸輕聲的呢喃:“隠密歩法‘四楓’之三——空蟬!”

    光鞭斬下,劈開眼前白裳彼岸花的羽織,空中只有一件被斬成兩半的羽織,不見修羅丸的身影。

    凌月瞧著銀色的利刃被他的主人斜拋出去的光亮,不見對手的身形,下一次呼吸,凌月只覺得身后傳來驟然急促的微風,她本能地朝著身側躲閃開——

    來不及了,裹挾著凝固成暗紅色實質靈壓的拳頭狠狠撞上了她的背脊,凌月悶哼一聲,下一瞬,她的金鞭收了起來,毒鞭是遠戰(zhàn)的利器,但若論近戰(zhàn),鞭子卻不是個合適的武器,修羅丸已經近了她的身。

    反擊!

    凌月妖力躁動起來,她跟上了修羅丸的速度。

    拳對拳,腳對腳,“颯颯”的風聲,裹著靈壓與妖力的拳頭、手臂、腿部不斷因接觸發(fā)出震蕩的風聲。

    修羅丸承認,因為凌月的強大力量,他不僅半點沒有留手反而有點上頭。

    看臺上,斗牙瞧了眼優(yōu)雅落座的九尾狐,注意力卻被曾經與修羅丸戰(zhàn)斗過的拓真丸吸引了過去,金犬族長十分不滿,大聲地、明確地發(fā)出“嘖”的呲牙聲,場下拳拳到肉的搏擊,氣浪沖擊在看臺結界上劇毒腐蝕的聲音,都讓他很清楚——

    修羅丸能秒殺了他,他與他們的王不相上下。

    拓真丸忍了片刻,站起身,大喊道:“王,揍那狗!”

    揍那狗,凌月聽見了,她感受著拳頭與腿骨傳來的搏斗的抽痛感,她金眸一轉,落在視線一時也不錯開的另一雙金眸上,她的速度已到極致,和她的對手幾乎一般,他們兩個的視線卻從來沒有再從對方身上脫離開來過。

    凌月劇毒的妖力節(jié)節(jié)拔高,凝聚在西國之主身軀每一處的金色妖力剎那間如刺眼的陽光般閃耀,修羅丸知道拖下去只會平白消耗他們的力量,幾乎在同時,兩個大妖怪的眼睛變得赤紅起來,下一瞬化作了白色的巨犬。

    靈壓在沉寂,彼岸花悄然盛開,卍解需要的力量在逐漸積蓄——對手太過強大,時歿卍解的前提是劇毒侵入身體,而凌月是個掌控毒物的大妖。

    粗重的喘息聲從兩只巨犬的喉嚨里發(fā)出,兩只巨犬搏殺在了一起,尖利的利爪刮下對手的身子,鋒利的獠牙咬想對手的軀體,金色與暗紅的劇毒撞擊在一起。

    修羅丸,扛下了她的每一次攻擊,并且適時地予以反擊。

    搏擊,撞擊,撕咬。

    兩只白犬的血四濺開來,眼前的犬妖比她年輕得多,凌月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他的爪子沒有她的鋒利,他的身子沒有她強壯,他的獠牙沒有她猙獰,這是個剛剛成年的犬妖!

    多么讓她心悅的對手!她要打敗他,不然,等修羅丸到了她的年紀,她絕不是這個這小家伙的對手。下定決心的瞬間,凌月的攻勢猛了三倍!

    看臺上的妖怪們分辨得清楚,修羅丸開始狼狽起來。

    裹著金色妖力的白犬高高地躍起,猛地朝著另一只白犬撲了過去,血盆大口朝著修羅丸脆弱的脖頸咬了下去,直擊要害,修羅丸只感覺自己的身子無一一處不是痛的,順著傷口侵入他軀體的劇毒讓他的動作慢了下來。

    要決出勝負了!

    而此時,淡淡的花香飄入凌月的鼻間,凌月只覺得自己后脖頸處的毛都豎了起來,危險!

    “卍解,初隕,時歿!”花香一瞬間濃郁到極致,凌月眼前一花,一只體形巨大的白犬的利爪朝著她壓了過來——眼前的白犬身形變得比她大上了千倍——是幻象,凌月心里判斷。

    凌月?lián)湎蛐蘖_丸的動作一點也沒有慢,她狠狠一口咬上了眼前對手的脖頸,口中血腥氣味告訴西國之主,她咬住了對手的要害,但是,那只向她踩過來的利爪半點沒有變慢,反而重重的,真是無比的,踩在她的犬腹,疼痛告訴他,向她發(fā)起進攻的巨犬也是真的!

    一個受傷失血,一個踩踏被碾,兩個犬妖支撐了三個呼吸,一起昏了過去。

    凌月陷入黑暗前意識到,進攻他的白犬不是幻象,這狗的刀能轉虛為實,化假為真!

    修羅丸陷入昏迷前,上???頭的狗收回了卍解的斬魄刀并且想到,他轉虛為實的絕招用在了踩他媽的肚子上,真的很不孝。

    作者有話說:

    狗:媽媽,我知道我知道你當初為什么放心我一只狗在后方了!

    凌月:是嗎,好大兒,你當初那一腳踩得媽媽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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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 第156章

    斗牙穿過回廊, 離得狐犬暫居的殿宇越近,他能感覺到修羅丸妖力的涌動,妖力沉積在地面上,妖力穿過他的足面, 帶來仿佛流水的感覺, 妖力很平穩(wěn)。

    斗牙走進宮殿, 就看見一只白犬趴臥在鋪開的羊毛墊上, 犬首搭在玉藻前伸直的長腿上, 九尾狐的手落在犬首上, 順著毛皮生長的放心輕輕的擼著, “呼嚕嚕”的聲音從白犬喉嚨里傳出來,嗚咽聲帶著起伏。

    玉藻前感覺到斗牙靠近的氣息, 抬頭看去, 斗牙走近狐犬,隨意地坐了下來,他的視線落在哼哼唧唧的白犬身上, 修羅丸閉著眼睛,呼吸平穩(wěn),只是喉嚨里傳出連綿的喉音,悶悶的,懶洋洋的, 斷斷續(xù)續(xù)的。

    離修羅丸近了, 斗牙能夠感覺到, 修羅丸的妖力如同流淌過地面的溪流,潺潺流動, 一浪勝過一浪, 這是妖力蛻變產生的反應, 等修羅丸醒來,他所積蓄妖力的上限就會提升。

    斗牙瞧著睡得安穩(wěn)的犬兒,問道:“你找人請我過來做什么?”

    九尾狐摸著白犬的頭頂,關切地說道:“我聽不懂他想說什么,想請你來聽一聽。”

    “恕我直言,”斗牙瞧著熟睡著仍在哼唧的狗,說道:“他發(fā)出的所有的聲音,”斗牙手指在狗頭上圈里圈,說道:“概括起來只有一個意思,”玉藻前眨眨眼,念狗心切的九尾狐低下頭,落下的黑發(fā)擋住了他的表情,斗牙繼續(xù)說道:“沒錯,就是撒嬌。”

    白犬聞著自家狐貍的氣味,犬首擱在自家狐貍的腿上,哪怕在睡夢里,他哼哼唧唧地表現(xiàn)他的存在,貼貼,親親,抱抱。

    半晌,年長的狐妖說道:“抱歉。”

    被迫吃了一把甜膩狗糧的斗牙聳了聳肩,他伸出手,胡亂揉了把同族的狗頭,眸色沉下來,聲音嚴肅:“說吧,到底什么事?”

    沉默片刻,抬起頭,玉藻前凝視著眼前的大妖,他才繼續(xù)說道:“你應該發(fā)覺了,他與凌月一戰(zhàn)的時候,我家小犬兒年紀還很年輕,”斗牙點點頭,說道:“靈壓源自靈魂,妖力積于身體,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修羅丸成長到如此地步。”

    “嗯?”斗牙聽著玉藻前的敘述,他沒有從九尾狐的話里聽出半分的驕傲,反而是慢慢的擔憂。

    “你不知道,”玉藻前摸了摸犬首,手指穿過白色的絨毛,犬兒像是搭腔一樣應了一聲:“前些時日,黃泉的伊邪那美神給予了我家犬兒一枚神格,依修羅丸所說,那沒神格能夠牽引原應沉積黃泉的污穢進入他的身體,被他凈化,成為他力量的一部分。”

    “這可是……”斗牙感慨道:“這可了不得。不過,你究竟先說什么?”

    玉藻前鼻子里呼出一絲氣,充滿了嘲諷,年長的狐貍這樣說道:“我只是明白一個道理,凡予之必有所求,我家犬兒在如此短的時間里以如此快的速度變強,他所需要面對的敵人必然不是個容易處置的人物。”

    說著,玉藻前說起了那個生于黃泉污穢里的妖怪能夠寄生大妖心靈罅隙的情況,那是一個能夠寄居于心靈罅隙中,將生靈的惡念無限放大,甚至最后占據(jù)大妖身體的妖怪。

    “等一下,”斗牙蹙起眉,他問道:“你是說,以高天原神明探查的情況,這個妖怪能夠同時侵入……心靈罅隙,”斗牙重復了一遍:“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準確的說,”玉藻前說道:“不是妖怪,而是生靈,存活于現(xiàn)世的,心生罅隙,懷有惡念的生靈。勞駕告知犬姬閣下,”玉藻前摸了摸犬首,熟睡的犬兒放松極了:“心有提防、早做準備,以那黃泉妖怪不死不滅的特點,若西國后方生災,必不易處置。”

    “好,”斗牙沉聲應道:“我明白了。”

    玉藻前環(huán)住自家犬兒的脖頸,往上掂了掂,瞧了眼斗牙,問道:“要摸摸嗎?”

    “啊?”這其實個很奇怪的問題,哪怕他們是同族,是好友,玉藻前在向斗牙展現(xiàn)他的伴侶,強壯漂亮的身軀,柔軟雪白的絨毛,偶爾摸摸犬首可以說是玩笑,但——

    “不了,”斗牙站起身:“凌月還未醒,她依舊是原形的模樣。”謝謝,我比較想去照顧我的夫人。

    撫摸犬首的邀請聽起來有些微妙的奇怪,哪怕斗牙很欣賞他的這個同族。

    ……

    紅色的酒盞,清冽的酒釀,一壇壇擺在犬妖們面前的是從酒仙人那里買來的佳釀,“喝,四楓院!”拓真丸掄起一壇酒砸在地上,金犬族長滿嘴酒氣的大聲講話:“你要當我是朋友,就喝!”

    “喝!”修羅丸左手一拍桌子,仰首就是一盞。修羅丸的右手牽著自家狐貍的手,一狐一犬并肩而立。

    “好兄弟,”拓真丸粗著嗓子說著,醉醺醺的犬妖指著醉倒在地上打鼾的三個金發(fā)犬妖,說道:“我們族里不成器的小家伙就交給你了,依照賭約,隨你差使,你管飯就好!以你的本事,好好調/教他們!”

    “沒問題,”斗牙打了個酒嗝,他聽著優(yōu)雅的貴公子粗著嗓子應道:“我應下了,我自會教他們武技,白打,斬術,好朋友,你酒量真好。”

    “請,”隆裕丸沉聲說道:“前閣下,請慢飲此盞!”隆裕丸端著酒盞,將赤紅酒盞里的酒釀一飲而盡!

    “請。”九尾狐仰首一飲而盡,黑發(fā)的犬妖接著又是一杯。能入云端宮殿的犬妖們將那一狐一犬圍了起來,吆喝聲,喝彩聲,攛掇聲,目的只有一個,他們要灌趴下這一狐一犬。

    一狐一犬被勸著酒,他們倒是來者不拒,手指交錯,親昵地靠在一起。

    凌月手托著赤紅的酒盞,淺淺地啜了一口,她側身坐在殿宇的回廊上,瞧著庭院里喝大了一聲高過一聲的犬妖們,她一口飲盡酒盞里的酒釀,朝著斗牙招招手,一身酒氣的犬大將湊了過去。

    輕松、自在、悠閑。

    凌月仙姬擱下手里的酒盞,手撐在木廊上躺了下去,斗牙瞧著銀發(fā)披肩的犬妖閑適地枕在了他的腿上,纖手握住了他的手,斗牙聲音都溫柔了幾分:“睡吧。”

    凌月的喉嚨里發(fā)出應聲的喃喃,她閉上眼睛,頭枕在她的大將的腿上。倏忽,凌月睜開眼睛,斗牙對上摯友的金眸,凌月仙姬一頓,提了一口氣,沉聲道:“我要生個孩子,不,兩個,”凌月蹙著漂亮的眉,說道:“總得有什么贏過他們!”

    奇怪的勝負欲。

    凌月兩手比了個一尺的距離,嘴里說道:“這么小一只狗,糊到他們臉上,汪汪叫著‘四楓院大人’‘前大人’”凌月倚著自己的手背:“出于與你的親近關系,他們會把最好的東西送給我們的孩子,并且耗費心力的教育祂。”

    “煩死他們,累死他們,擊敗他們,真是好主意!”凌月自言自語:“好主意,斗牙。我們要努力了。”

    “好好,”斗牙啞然失笑:“我們努力!”

    作者有話說:

    殺殿:大可不必。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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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57章

    修羅丸不知道斗牙與凌月的努力什么時候能成功, 他抖了抖手里的信箋,但很明顯,他的便宜大外甥已經成功了。

    ……

    平安京,安倍宅邸。

    安倍家的管家安靜地站在自家主人的身后, 晴明坐在自家庭院的回廊上, 年輕的陰陽師手托著下巴, 頭微仰, 瞧著湛藍如洗的天空。管家忍了忍, 還是躬下身問道:“晴明大人, 那位大人會來嗎?”

    “會來的, ”晴明篤定的說到:“我的邀請表述得十分明確。”

    正說話間,晴明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靈壓波動, 他仰首看去, 一團金色的光點從天邊掠過天空,仿佛流星落地一般落在他的庭院里,落地化作人形, 晴明立即站了起來:“四楓院大人!”陰陽師打著招呼,視線卻落在修羅丸交錯的衣襟處,衣襟伏貼,沒有裝狐貍。

    “別看了,前沒有來, ”修羅丸朝著晴明走去, 說道:“前說你誆我過來, 估計想讓我當你打手。”

    “怎么能說誆您過來了,”晴明干巴巴笑著:“夫人誕下麟兒, 想與您同慶。”

    他家狐貍是對的, 他家狐貍說的一點沒錯, 這小崽子用他的崽子唬他出來當打手!

    “哦。”修羅丸眉梢一挑:“真的沒有事情需要我施以援手的?”

    晴明干笑了兩聲:“您來都來了嘛?”哪能白來呢,修羅丸抬起手,在厚臉皮的陰陽師的額上彈了一下。

    修羅丸鼻尖翕動了一下,他嗅聞到空氣里殘留的夫人分娩產生的血腥氣已經很淡了,循著嬰兒淺淺的奶味,修羅丸看向宅邸深處,晴明臉上展開笑容,說道:“舅爹,來瞧瞧,我的長子。”

    “嗯。”修羅丸輕輕地應了一聲,沿著宅邸的木廊往宅邸深處走出,服侍的侍女拉開閉合的和室門,踏上竹席,修羅丸的視線落在和室中心,平鋪的床鋪上,熟睡著一個奶奶呼呼的小嬰兒,小嬰兒被裹在襁褓里,睡得鼾熟。

    晴明走到床榻邊上,修羅丸瞧著他的便宜大外甥一副老父親的傻笑,年輕的陰陽師溫柔地抱起他的孩子,說道:“這是我的長子,四楓院大人,安倍吉平,我只希望他吉運祥寧,平安喜樂。”

    “您要抱抱嗎?”晴明問道。

    修羅丸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動作生疏,但修羅丸用手臂托著小奶崽子的腦袋,抱得穩(wěn)穩(wěn)的,小嬰兒的鼻頭翕動了一下,聞到了舒服的太陽味道,小崽子親昵地蹭了蹭,一點沒有醒來的意思。

    “吉平喜歡您呢,”晴明抻了抻小嬰兒的襁褓,說道:“我們家孩子也繼承了我的血脈,嗅覺很靈敏的,要是氣味讓他不喜歡了,他哭得可慘了。”

    修羅丸抱著孩子,看著小嬰兒熟睡的小模樣,小嬰兒散發(fā)著一股純純的奶味,奶呼呼的,肉肉的臉蛋泛出好看的緋色,修羅丸小心地把小崽子放回平鋪的床鋪上,瞧了眼小崽子的父親,直白地問道:“要我來做什么?”

    “我也許,”晴明開口說道,聲音充滿了不確定,晴明捏了捏眉心,說道:“我或許發(fā)現(xiàn)了那個妖怪的線索,但我不確定。今日下午,我應下了青野家祓除詛咒的邀約,那詛咒是與孕婦有關,事實上,據(jù)我所知,平安京內貴族中發(fā)生了至少十余次孕婦誕下身染詛咒的死胎的事件。”

    “雖說有十余次,但是從四年前開始,間隔數(shù)月,不易察覺。”

    “如今我在陰陽寮中也算是個小管事,”修羅丸斜了眼大外甥臭屁的小表情:“一年前,負責那十余次祓除詛咒的陰陽師將報告匯總在我這里,我原本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我從那一打報告里嗅聞到了黃泉的臭味。”

    修羅丸曲起手指,尖銳的爪尖收斂起來,手指頭滑過小崽子的臉蛋,奶呼呼的崽子蹭了蹭,修羅丸聽著晴明的話,重復道:“黃泉的臭味。”

    晴明點點頭,在家崽子睡得香甜,他說道:“很淡,很淺,但我確實聞到了。我找來負責祓除詛咒的陰陽師們,果然,他們身上都殘留著黃泉的臭味。”

    “那些貴族呢?”修羅丸問道。

    晴明撓了撓頭,年輕的陰陽師有些苦惱:“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陰陽寮的陰陽師們祓除詛咒的工作做得太好了,那些貴族宅邸里除了殘留的黃泉臭味,什么也不剩下了。”

    “梨花懷孕期間我一直很小心,”晴明苦著臉說道:“但很幸運,我的夫人從發(fā)現(xiàn)懷孕到生下孩子,一點異常也沒有,一點問題也不存在。”

    “所以?”

    “我下令陰陽寮花費了些心思繪制了一些感應詛咒的符箓,”晴明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分散于諸朝臣手中,三天前,青野家向陰陽寮傳訊,青野明智也就是青野家家主,在晚間與他懷孕的夫人共進晚餐的時候,身上的符箓自燃了。”

    “我想,我只要循著氣味,就能找到詛咒的源頭,”晴明俏皮地眨眨眼:“但問題是……”晴明抿住唇,聳聳肩。

    修羅丸收回手,他凝視著臉皮老厚的大外甥,說道:“自從你徹底封印妖血,你的嗅覺已經如普通人一般。”晴明抿著的嘴唇平了,他聽著他舅爹直白地說道:“你只想找個嗅覺靈敏的打手。”

    晴明微妙地移開視線,然后慢吞吞地點點頭。

    “我送你的東西,”修羅丸問道:“那枚從墮神體內取出的神格,你不會用嗎?”

    “當然會用,”晴明說道:“那枚神格將我和這座城聯(lián)系在一起,我所想看便可視物,我心念動便可移動,高天原給予我京都守護神的位置,也賦予了那枚神格新的神職,但神格有所局限,首先,我只能‘見’這座城,其二,我居于神位卻沒有成神,我還缺少來自居于平安京中人們的信仰。”

    “而您知道,”晴明說道:“基于我的那個計劃,我暫且不可成神。我很確定,施加詛咒的那個妖怪并不在平安京中,舅爹,”晴明苦著臉叫了一聲:“半個忙吧!”

    神格、神職、信仰——三者缺一不可,難怪高天原的神明對他這個所謂的“新神”并無敵意。

    晴明敏銳的察覺自家舅爹表情發(fā)生了一點細微的變化,有那么一點諷刺的意味。

    “我明白了,”修羅丸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

    “晴明大人,您……”青野家的管家候在門口,他瞧見了從牛車上下來的青年,卻不是他所認識的安倍晴明:“您是?”

    晴明落后一步下了牛車,他聽清了青野管家的問題,回答道:“這是四楓院大人,我的長輩。”青野管家瞧著修羅丸年輕英俊的模樣,倒也未加置評。

    “四楓院大人,失敬了,”青野管家瞧著修羅丸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請進,安倍大人,四楓院大人,主人心憂夫人安全,苦等大人許久了。”

    修羅丸鼻頭翕動,他眼眸轉動,淡淡的黃泉臭味傳入鼻中,修羅丸呼出一口氣,妖力如風一般蕩漾開,臭味瞬間消失無蹤,晴明捕捉到妖力涌動的走向,說道:“看起來我判斷得沒錯。”

    修羅丸點點頭,說道:“我們進去吧。”

    青野管家捂住心口,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剛剛的某一個瞬間,他感覺自己心頭揣著的那個石頭驟然消失了。

    青野管家頭前領路,穿過宅邸的庭院回廊,在會客廳見到了翹首以盼的主人。離得內宅越近,那股黃泉的臭味便清楚,很明顯,確實有東西詛咒這里的女主人。

    青野明智面色焦急,他強壓下心頭的焦慮,說道:“安倍大人,您說我的夫人中了詛咒,請您……無比祓除詛咒,夫人腹中懷中的,是我第一個孩子。”

    “不必擔心,青野大人,”晴明熟練地安撫道:“您的夫人不會有事的。”

    修羅丸足下妖力涌動,借著妖力他看清了內宅之內坐在和室之中的貴婦人,黃泉的污穢縈繞著這個女人,但是,以修羅丸的感知力,他清楚地察覺到,在散發(fā)著惡臭的污穢下,還有一絲揮散不去的清明靈氣。

    不是陰陽師的靈力,這一股靈氣更像是神明的神力。

    無意間,晴明的余光掃過修羅丸,他瞧著他的舅爹蹙起了眉,晴明心往下沉,問道:“怎么了,四楓院大人?”

    修羅丸往晴明身側走了兩步,站在他右側的身后,修羅丸抬起手,手心按在晴明的肩上,嘴里說道:“我教過你,感知靈子的方式。”晴明一愣,他閉上了眼,晴明抬起手,右手食指微挑。

    下一秒,一股清明的靈氣逆著他靈力探查的方向反向流淌而來,手尖在空氣中虛虛一劃,一點金色的靈光聚集在他的手尖,晴明驚詫地瞪大了眼睛:“這是,這竟然是!”

    修羅丸松開按住晴明肩頭的手,微微搖搖頭,說道:“走吧,給青野夫人祓除詛咒吧!”

    作為四楓院家當做繼任者培養(yǎng)的貴族,修羅丸很清楚,這種真相是不能在這些人類貴族面前揭開的,天曉得最后會傳出怎樣的謠言。

    附著于貴婦人黃泉污穢下的力量,是神明清冽明麗的神力,不是什么妖怪詛咒了婦人,而是神明“祝福”了祂的信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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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58章

    晴明手指一動, 指尖凝聚的金色光點消失了,晴明壓下心底的煩躁,問道:“您確定嗎,四楓院大人?”

    貴公子瞥了他一眼, 手指尖動了動, 金眸略顯威脅——到底給他大外甥留了一點顏面。晴明呼出一口氣, 他家舅爹惡趣味雖然重了些, 但在正事上從來沒有掉過鏈子。

    “進去瞧瞧就知道了。”修羅丸這樣說道。

    青野家的家主聽著兩位訪客意味不明的話, 他的心提了提了起來, 著急地問道:“我夫人不會有事吧, 兩位大人能處理嗎?”

    “青野大人不必擔憂,”晴明聲音放柔:“貴夫人并無大礙, 只需祓除詛咒便是, ”晴明頓了頓說道:“我們擔心的,是幕后之人,青野大人帶我們去見貴夫人吧。”

    情形和晴明之前才想的不多, 他原以為是這事是心靈罅隙被那妖怪寄生的惡妖所為,但如今,他幾乎能肯定,做這事的是神明——本應庇佑人類的生命。

    青野家主不再遲疑,邁開步子就往后宅走去, 修羅丸揣著手跟在后面, 晴明略遜一步, 心里卻泛起了波瀾,自家舅舅將那妖怪困在傀儡之中, 他原本以為, 將那軀殼破壞, 那妖怪銷聲匿跡必然是因為受了重傷。

    但事實比他想象得要糟糕得多,生于黃泉污穢的妖怪借由污穢而存在,靈魂能夠寄居在心靈罅隙之中,懷有惡念的人類、心懷怨恨的妖怪,還有,如今情況不明的神明。

    穿過木廊,侍女拉開閉合的和室門,一扇屏風豎了起來,修羅丸的視線借由妖力毫無阻攔地落在坐在屏風后的貴婦人身上,乍眼一看,錦衣華服的女人并無半點異常,黑裳繡花,發(fā)髻精致,首飾昂貴,女人打扮得很漂亮。

    青野夫人已經顯懷,她右手搭在肚子上,無意識地輕輕撫摸著,臉上綻著笑,眼中雖流露出一絲緊張,但青野夫人隔著肚子感受幼子的存在,這讓她感覺到幸福。

    青野夫人跪坐在和室中央,聽到腳步聲的貴婦人放下手里斟好的茶,喚了一聲:“夫君?”

    青野明智繞過屏風,嘴里說著:“撤去屏風,夫人,不必擔心,來的是陰陽寮的陰陽師。”

    晴明與修羅丸都瞧得清楚,富態(tài)顯懷貴婦人的腹中盤旋著一絲纏繞在未發(fā)育好的嬰兒身上的神力,神力纏在嬰胎的脖頸處,仿佛一根上吊繩。

    屏風由侍女左右抬起,向一邊撤去,晴明瞥了眼修羅丸,自家舅爹的嘴角向下撇著,胸口沒有起伏,嗅覺靈敏的犬妖很明顯地屏住了呼吸,修羅丸對上自家大外甥的視線,在給大外甥面子遵守貴族禮儀和忍不下去不忍了祛除惡臭兩個選項上,他艱難地選擇了前者。

    晴明努力用眼神傳遞感激,白犬的金眸越來越瞇。這味道,是真的臭啊!

    這是狗狗不能承受的痛苦!

    人類不會將這種氣味放在心上,這氣味對于人類來說很淡,就像是無意死在陰冷角落的老鼠尸體腐爛發(fā)臭的氣味,如果不仔細去聞,幾乎不會放在心上。但對犬妖而言,這種淡淡的,縈繞在女人身體上的臭味,揮之不去。

    晴明清了清嗓子,聲音吸引了青野家主的注意力,晴明說道:“那我們便開始了。”

    “安倍大人,煩勞您了。”

    晴明手中結勢,靈力在年輕的陰陽師手中聚集,隨著他的牽引,纏在嬰胎脖頸處的神力被拉扯出來,神力凝聚在晴明的手心,晴明松開手勢,手指碰了碰手串的元珠,手上多了一張符箓,神力化作的光點落在空白的符箓上,接觸紙張的一瞬間化作了指路的靈符。

    幾乎在靈符成形的瞬間,修羅丸的足尖點了點,一股妖力蕩漾開來,如若春風拂面,彌漫于室內的惡臭消失無蹤,在場的人類只覺得仿佛壓在心頭的石頭突然消失了,身子變得輕快起來。

    青野家主和夫人捂住心口,一怔,問道:“好了嗎?”

    “詛咒已祓除,”晴明柔聲說道:“夫人定會平安誕下孩子。”

    “多謝安倍大人吉言了。”青野家主感激地說道:“煩勞大駕,不勝感激,請您與我……”

    晴明搖了搖頭,雖有些無禮,晴明附著靈力的眼睛動了動,視線落在了青野夫人的肚子上,“這孩子,”青野家主又緊張起來,晴明一頓,說道:“這孩子天生靈力純粹,日后必成大器。”

    “能問您一個問題嗎,青野大人?”

    “當然,”青野明智說道:“我若知道,知無不言。”

    晴明問道:“閣下與貴婦人可在孕育這孩子前后,叩訪過神明嗎?”

    “啊,您……您怎么知道,”青野明智一怔,這才說道:“我與夫人締結良緣已有五年,五年里,雖家父母催促,夫人也曾懷上孩子,知道四個月前,我從中澤大人口中聽說,在平安京西南山中有一個神社,禾川神社中供奉著能庇佑信徒延綿子嗣的神明。”

    “居所,建于山中的禾川神社少有人至,”青野明智說道:“但相當?shù)撵`驗。”

    “于是,四個月前,我與夫人乘車去了那里,誠心叩訪,虔心許愿,托神明庇護,”青野明智笑著說道:“待我們回家,只不過一月光景,月旬診脈的醫(yī)師就探出了夫人的喜脈。”

    “原來是這樣。”晴明這樣說道。

    青野明智語速快了些,說著:“難道……難道,是禾川神社的神明大人遇著了麻煩嗎?”

    晴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話鋒一轉,安撫道:“青野大人不必憂心,在下會處置好這件事的,必不會讓行惡之人逃脫懲罰,也會讓深陷泥沼之生靈脫離苦海。”晴明瞧了眼修羅丸,微笑說道:“既事已了,在下二人便告辭了。”

    “我送二位大人。”青野家主站了起來,將兩人直送出了宅邸。

    送客的青野家人關上了門,陰陽寮如今風頭正盛的晴明抬頭看向他舅爹,還厚著臉皮抬手扯住了人袖子——帶我去唄。

    修羅丸無奈地看了眼心性活潑的青年,說道:“你已經是有孩子的父親了。”

    晴明手蜷拳頭,虛擋在唇前,沉聲說道:“辛苦四楓院大人了!”

    “你啊。”修羅丸瞧了眼對他滿目信賴的青年,還是伸手彈了一下他家崽的額頭。

    修羅丸靈壓將二人包裹起來,晴明只覺得身子一輕,兩人便化作光團朝著西南方向掠去,沒過多久,晴明感覺得足下踩到實地,他家舅爹雖然嫌棄他,但真的待他如待親兒子一樣。

    晴明仰首看去,足下一條山路蜿蜒延伸入林里,晴明呼吸了一口山間的空氣,帶著濕潤水汽的空氣帶著林木清新的氣味,“怎么樣,四楓院大人?”晴明問道。

    修羅丸鼻尖翕動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林木的氣味很好聞,一點黃泉的臭味也沒有。走吧,先到神社再說。”

    兩人沿著灰石板鋪就的山路往山上走去,只不過走進林間十余步,光線就暗淡下來,茂密的林葉擋住了傾瀉而下的陽光。二人仰首往上方看去,紅色的鳥居立在林道間。

    側首往灰石板路的兩邊看去,神社所在的山林少有人至,樹林深處里光線陰暗,筆直高大的樹木遮住了絕大部分陽光,只有斑駁稀疏的光線透過樹木的枝葉照射進來,密林里幾乎沒有路,枝杈交錯,樹葉密集。

    陽光暗淡,少有人至,但這里是神明的居所,出乎意料的,這里很干凈。

    鼻息里呼吸到的空氣清新又好聞,林木的氣味混著淡淡的水汽,空氣中,靈子活躍,純凈的靈力充斥與整個山林間,隨著晴明與修羅丸走過,這些干凈的靈子迎面撲在他們的臉頰上。

    四周靜謐,“簌”這是樹葉飄落到地的聲音,“嚯”松鼠咬落松子掉在地上厚軟的腐殖層上的聲音,“撲打撲打”“啾啾啾啾”鳥兒撲棱打著翅膀鳴叫著騰空飛起。

    修羅丸呼吸著好聞的氣味,被黃泉氣味荼毒的鼻子得到了救贖,但他偶然一低頭,“哦?”了一聲。安倍家的家主低下頭,他穿著黑靴的腳踩在灰石板路上,準確的說是長滿青苔的灰石板路上。

    晴明慢吞吞抬起頭,他抬足跺跺腳,嗯——實心的,還有點綿軟的感覺。環(huán)境潮濕,灰石板已經完全被青苔覆蓋,青苔像幼貓的一樣,綠色軟綿綿的一層生在灰石板上,靴子落在青苔上,身體的重量在青苔上壓下一個清晰的腳印。

    晴明看向修羅丸,他腳下凝聚靈力又跺跺腳。

    沒毛病啊?

    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修羅丸瞧了眼晴明,自家大外甥又露出那種不太聰明的表情,修羅丸揉了揉太陽穴,思路不知道歪到哪里的晴明很明顯在胡思亂想,周身的靈力小心地探查著,最后,晴明篤定地說道:“這里沒問題!”

    “我沒說這里有問題。”修羅丸一頓:“但確實是有問題的。”

    狐貍歪頭——啥玩意?

    修羅丸忍不住想,若他家大外甥還是小狐貍的模樣,此時尖尖的狐耳怕是會軟綿地抿下去。

    作者有話說:

    狐貍疑惑.gif?

    ? 第159章

    修羅丸瞧了眼胡思亂想的晴明, 晴明把腳下的青苔碾得亂七八糟的,修羅丸緩開尊口:“你瞧著足下的路,青苔綿軟,并無足印, 正如青野所說, 此地少有人至。”

    晴明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脫韁野馬一般的思路被拉緊韁繩拖了回來, 少有人至的神社, “額。”晴明恍然, 修羅丸說的是這個問題呀。

    大島有八百萬神明, 而這八百萬神明又分為先天神明和后天神明。

    先天的神明是伊邪納岐神和伊邪那美神的后裔,天生就有用神格, 大國主賦予這些先天神明以神職, 基由人類的信仰,這些先天神明不死不滅。

    后天的神明則不同,這些神明是從人類的信仰與期望中誕生的, 他們雖擁有回應信徒祈愿的神職與神力,但他們的存在與人類的信仰息息相關,如果信仰后天神明的生靈逐漸減少,神明的神力就會逐漸減弱,如果再無信徒, 這些后天神明就會如風中的殘燭一般, 火焰悄然熄滅。

    少有人至的山林, 罕有人往的神社,逐漸死去的神明。

    怨念因此而生, 怨恨給予祂神明的信徒, 怨恨忘卻拋棄他的人類。

    “可是, ”晴明吞吞吐吐地說道:“如今我們已經查清楚,就是這個神明‘祝福’了他的信徒。”

    “多說無用,”修羅丸嗅聞著空氣里一點不含黃泉臭味的清新空氣,說道:“我們先上去吧。”

    說罷,修羅丸懶得再爬這蜿蜒曲折的山路,他抬起手拎起自己大外甥的后衣領,化作一點光團掠過布滿青苔的石板山路,在神社的入口落了下來。踏入最后一個鳥居,兩人走進禾川神社里。

    修羅丸掃了眼神社里的社殿、神樹和神石,秸桿制粗壯繩索上系著白色“之”字型紙帶,這是表示神圣界限的注連繩,修羅丸瞧得清楚,這些系著注連繩的物體都帶著極淺極淺的靈力,但明顯得很,這些注連繩已經許久無人維護了,好些繩索都已經斷了。

    前方就是神社的神殿,通向神社的參道落滿了枯葉,枯葉沒過足面,已經許久沒有人清掃了。兩人沿著參道往深處走去,一對神使的雕塑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這是一對山鹿的雕像,一左一右,由山間的巖石雕成,晴明看著左邊那個從脖子處斷裂的破口,看著山鹿石雕落在地上的頭顱,晴明心底一沉,他抬起手,右手落在完好的石雕上。

    晴明發(fā)出驚喜地“咦?”的一聲,有一個純凈的靈魂正在完好的鹿雕里沉睡。

    修羅丸自然察覺了完好鹿雕里沉睡靈魂的存在,他抬起手,手指尖劃過石雕斷口的切面,一絲金色的靈絡隨著他靈壓的牽引飄蕩出來,死神擅于區(qū)別靈力,這一絲靈絡的氣息讓修羅丸有些意外。

    晴明瞧著修羅丸挑了挑眉梢,就問道:“怎么了,四楓院大人?”

    修羅丸手指微動,牽引著石雕里殘留的靈絡送到晴明手邊,晴明沉下心,耐心地分辨起來,“這?”晴明語氣顯露出幾分驚喜:“這種靈力?”

    竟然和青野夫人腹中孩子的靈力一模一樣。

    “走吧。”修羅丸說道:“找著這里的神明,說不定,祂還有救。”

    神社入口處設置著一間手水舍,四根木柱支撐著茅草的屋頂,石頭堆砌的水池咕咕的冒出泉水,水池壁上刻著“洗心”兩字。修羅丸沒有走進手水舍的意思,

    但晴明走到水池邊,他拿起水池邊的長柄木勺,清水澆在手上,溫柔的陰陽師雙手交換洗凈了雙手,右手握住柄杓,從水池里舀起一勺水,清水落入左手中,晴明把水送入口中,漱口,左手捂向嘴巴,口里的水吐在左手上,最后送向排水處。

    年輕的陰陽師很認真地完成著參拜神明的儀式。

    兩人沿著灰石板路繼續(xù)往深處走去,這是個很小的神社,只有神名棲息的本殿和信徒祈禱的拜殿,晴明走在前面,他如一個普通的信徒一樣,走到拜殿的殿前,在拜殿前正中央站定。

    晴明的面前是賽錢箱和鈴,晴明掏了掏兜,陰陽師掏出一枚銅小判捏在手上,把小判投入了賽錢箱里,他拉動賽錢箱上方的鈴的繩子,泛出青色的銅鈴發(fā)出“叮鈴鈴”清脆的響聲。

    修羅丸手負在身后,瞧著自家大外甥深深鞠了兩躬,晴明心中默念著:“祈您平安。”

    雙手合于胸前,手拍了兩下,晴明復又鞠躬,站直身子。

    搖響的銅鈴吸引了神明的注意力,陰陽師誠心的許下心愿,站直身子的陰陽師感覺到一絲幾不可查的神力波動從本殿蕩漾而出,幾乎只是瞬間,便消失無蹤了。

    在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神力蕩漾出來的瞬間,修羅丸嗅聞到一絲極淺極淺的黃泉臭味,那是像莬絲花一樣糾纏著神明的那個黃泉妖怪的妖力,修羅丸和晴明幾乎在同時肯定,這個神明正在竭盡全力壓制日漸腐蝕他的妖力。

    “晴明。”修羅丸喚了一聲。

    晴明毫不猶豫,他抽出那張追尋神力的指路靈符,右手食指中指豎起,靈符上挑,兩手結印,靈符無風自然,化作金色的光點,朝著神明所在的方向飛掠而去,修羅丸足尖一點,拽起他家大外甥的衣領,身形消失不見。

    晴明眼前一花,視線再聚焦的時候就看清了神明的居所。這里是一片山林,林木茂密,水流潺潺,足下一片青綠的草地生長到遠方,青草間長著漂亮的花朵。但和眼前的美景截然相反的是,連晴明都聞到了神域里彌漫著的黃泉臭味。

    修羅丸速度極快,晴明雖然是被拎著跑,但絲毫不覺得眩暈,在落地的時候,晴明看見了此間神域的主人。

    一個奶呼呼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著白色的狩衣,投身中規(guī)中矩地戴著一頂立烏帽子,雪白的狩衣上繡著精致的花朵,他蜷著身子縮在一顆三人抱的樹下,環(huán)著自己的雙腿抱緊自己,頭埋在膝蓋間。

    晴明站定身子,以他的觀察力,他分辨的清楚,這個“小男孩”形象的神明清冽純粹的神力被一股晦澀黯然的力量纏繞著。清明的靈力,骯臟的妖力,兩者處在一個微弱的平衡上。

    晴明有些手足無措,以他們原本的猜想,這是個心懷怨念繼而仇視他的信徒的神明,但如今看來,禾川神社的神明在竭力壓抑那糾纏他的充滿惡意的妖力。

    此時,修羅丸邁開步子,他在“小男孩”身邊站定,晴明唇角勾勒起來,他的舅爹真的很溫柔,修羅丸的手抬起來,溫暖的手心落在“小男孩”的頭頂上,“小男孩”的身子顫了顫,祂感受到了按在他頭頂?shù)臏囟龋靥痤^來。

    這小家伙的氣味,修羅丸聞到,怎么一股奶呼呼的大貓味?

    小老虎?

    那是一雙美麗又明亮的眼睛,藍得像天空一樣的瞳子看向了凝視祂的修羅丸,“小男孩”瑟縮了一下,在他的耳中,呢喃的,低語的,充滿惡意的聲音揮之不去。

    你的信徒拋棄了你。你的森林拋棄了你。你的巫女拋棄了你。你珍視的孩子們拋棄了你。

    那聲音就回蕩在“小男孩”的耳中,說話的聲音像極了祂自己的聲音,“小男孩”怔怔地睜大眼睛,眼睛有些失焦,祂聽見了修羅丸平靜的聲音:“忍著些,有些痛。”

    修羅丸的妖力從他按在“小男孩”頭頂?shù)氖掷镆萆⒍觯谛蘖_丸精準的控制下,穿過“小男孩”的頭皮,涌入他的身體,擁有凈化能力的妖力就像是順著流水樹根進入樹干一樣,逆著那股糾纏著“小男孩”神力的妖力,一瞬間抵達了那股妖力的源頭。

    修羅丸手間用力,猛地往上一拔,“小男孩”悶哼了一聲,晴明看向修羅丸手心朝上虛捏著什么東西的手上,晴明雖看不見那股凝聚的力量,但他能感覺到,在修羅丸的手心,那股晦澀力量的源頭就在那里。

    修羅丸掃了眼看稀奇的大外甥,手心妖力蒸騰而起,那股散發(fā)著惡臭的妖力瞬間消失無蹤。

    三聲呼吸之后,“小男孩”鼻音重重的“唔”了一聲,祂仿佛從噩夢中醒來一樣,漂亮的藍眼睛里還蒙著一層水汽,奶呼呼的,可憐兮兮,肉嘟嘟的臉蛋上蒙著因為疼痛產生的緋紅。

    “撲打撲打。”漂亮的藍眼睛眨了眨,“小男孩”看向垂首看向他的修羅丸:“大……大人!謝謝您,”小奶音奶呼呼的,聲音軟綿綿甜津津的:“是高天原終于聽到我的懇求派您來救我的嗎?”

    “不是,”修羅丸一把扯過大外甥,說道:“是這家伙瞧著情形不對,拉我來做他的打手。”

    晴明迷茫的眨眨眼,他看向睜大了藍眼睛看他的神明,對上那雙藍汪汪的眼睛,晴明辨別的清楚,這個小男孩形態(tài)的神明在聽了修羅丸的話之后,好感度飆升到了滿值。

    那雙藍眼睛水汪汪地瞧著他,晴明咽下嘴里的唾液:“在下晴明,神明大人,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小男孩”逆著晴明的氣息,祂甜甜地笑了起來,抬起手,“小男孩”扯住了晴明的袖子:“晴明大人,我是白虎,此間神社已近荒廢,我能追隨您嗎?”

    “小男孩”眼神里透露出一絲執(zhí)著,祂歪著腦袋,仿佛在竭力表現(xiàn)祂的可愛,“小男孩”很認真地說:“別看我現(xiàn)在這樣,我很能打的。”

    藍汪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奶兇奶兇的。

    晴明一愣,看向他的舅爹,修羅丸的金眸回望了過來,晴明一瞬間就讀懂了他舅爹的意思——愣著干啥,快收下,別三天兩頭就來找我當打手!

    晴明在“小男孩”身前蹲下,抬手按住了“小男孩”的頭頂,“多謝信任,”晴明柔聲說道:“不過我們先恢復健康好嗎?”白虎認真點頭,晴明繼續(xù)說道:“能跟我說說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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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60章

    晴明瞧著抱著自己坐在樹底下的“小男孩”, 哪怕他很清楚眼前的“小男孩”卻是個依托信仰成為神明的神獸,被那雙澄澈的藍眼睛盯著,手底下的腦袋毛茸茸的,晴明也說不出一句重話。

    隨著那種帶著黃泉臭味的妖力被凈化, 籠罩著白虎神域的死氣也逐漸消失, 白虎放開抱著自己雙腿的手, 坐直了身子, 他瞧著眼前這個身上逸散出神氣的陰陽師, 做了五百年的神明的白虎瞧得清清楚楚。

    眼前這個陰陽師身懷神格——后臺很硬。

    而在晴明身側, 盯著白虎看的修羅丸輕而易舉祓除了糾纏他的充滿惡念的妖力——大佬, 打不過,但他救了他, 好人!

    白虎瞪睜著眼睛, 努力表現(xiàn)出兇狠的氣勢,奶呼呼嬰兒肥的臉蛋都擠了起來,奶兇奶兇的, 白虎認真說道:“你別看我現(xiàn)在這樣,我很能打的!”

    晴明在白虎身前蹲下,抬手按住了白虎的頭頂,“多謝信任,”晴明柔聲說道:“不過我們先恢復健康好嗎?”白虎認真點頭, 晴明繼續(xù)說道:“能跟我說說說,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白虎點點頭, 他瞧了眼隨意在他身前坐下的修羅丸,銀發(fā)的青年盤膝而坐, 金眸靈動視線落在他身上。“這里是禾川森林, ”白虎扯扯嘴角, 說道:“我的家,打從我三百年前修成人形就是這片森林最厲害的老虎,因為我有那么一點神獸的血統(tǒng),在這片森林里我是老大,所有的動物,所有的妖怪,所有進入森林的人類都會得到我的庇護。”

    “禾川神社由我的信徒建起,我就成了此處的神明。”

    “我庇佑著所有進入森林的生靈,”白虎說道:“我也曾擊退那些膽敢傷害我的信徒的惡物,十年前的禾川森林是臨近平安京的最美麗的一處森林,樹木茂密,動物成群,人類沿著從山腳晚宴上來的灰石板路,走進我的神社許下他們的心愿。”

    “禾川神社最靈驗的就是求子,”小男孩得意洋洋地說道:“好多依戀我的動物在死后也不愿離去,我牽引它們的靈魂進入婦人的腹中,一個有所歸宿,一個得償所愿。”

    白虎回憶了一下,說道:“事情得從十年前說起……”

    十年前,平安京的禍亂是三年前的事情,那個被玉藻前傀儡困住的妖怪難道有分/身的能力?

    “但晴明大人,您知道我們大貓……唔……我們老虎,”白虎假咳一聲:“閑下來呢,喜歡曬曬毛,玩玩水,躺在神殿的木廊上睡上一覺,但那一日,我自酣睡中醒來,我的巫女向我奉上烹飪好的餐食,我低頭看向我的爪子。”

    “小男孩”的眉頭蹙了起來,祂陷入回憶:“我看見,我的右爪,粉色的肉墊、白色的絨毛,尖利的爪鉤上被血浸透了,鮮血已經干涸,但散發(fā)著腥臭,是人類鮮血的氣味。”

    “我攻擊了人類,”白虎說道:“但我沒有攻擊人類的記憶。”晴明認真地傾聽著,“小男孩”說到著,眉眼里都流露出難過與沮喪。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當我變回人形洗干凈我的手,”白虎說道:“我聽見了我的神官的禱告,在禾川森林的入口,一個年輕的婦人橫尸山路。”

    白虎說道:“我落在那婦人的身邊,看著村婦打扮的婦人心口破了個大洞,我認得她,她是我的信徒,總是在拜殿前祈福一家的安寧,而她的心口破了大洞,分明是我爪子的形狀。”

    白虎覺得頭頂一種,晴明抬手按在他的頭頂,晴明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是你的錯,是控制你的妖怪干的。”

    “我知道,”“小男孩”撇撇嘴:“我知道肯定是什么不祥之物糾纏上了我,附在我身上,意圖侵占我的身體。”白虎呲呲牙:“過去我也打死了許多孬種,”奶兇的老虎“呸”了一聲:“但我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有這下作手段。”

    “于是,”白虎笑了笑,說道:“我做了個決定,我決定封閉我的森林,在禾川森林布下迷陣,自森林封閉開始,我的人類信徒便無法進入森林,自那以后,再無人類遭襲死亡的事情發(fā)生。”

    “但您也知道,晴明大人,”白虎說道:“我的神力基于信徒的信仰,一年還好,兩年也行,三年勉勉強強,到了十年,我的神力便因為信徒尋著了新的寄托,慢慢減弱。”

    “不過,森林里的孩子們還信仰著我,它們在這片森林出生,在這片森林成長,最后在這片森林死去,只是,”白虎一頓:“因為我力量的削弱,死氣降下,孕育后代成了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樹木還活著,森林卻在逐漸死去。”

    “我得承認,”白虎低下頭,說道:“我就是個能打架的大貓……唔……老虎而已,”白虎聲音沮喪:“也不知何時,我的耳中多了一種聲音,那是我的聲音,充滿了惡意,祂不停地在我耳邊說……”

    “我的信徒拋棄了我,我的森林拋棄了我,我在逐漸死去!”

    “我時而清醒,時而糊涂,如今清醒過來,”白虎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個聲音每時每刻都在放大我心底的惡念,我明明是為了庇護我的信徒封閉了森林,但他們卻拋棄了我,我明明愛著森林里每一個孩子,但他們卻因為我繁衍艱難。”

    “我心生怨懟,心懷仇恨,”白虎描述道:“我分明愛著那些孩子,我也恨不得要他們去死。我一面竭力保持清醒,一面無力地陷入黑暗。”

    “我能聞到那股糾纏我的惡臭,但我清醒的時候,卻怎么也擺脫不了那股糾纏我的力量,”白虎繼續(xù)說道:“最后,在我感覺追隨我的神使白鹿也沾染上那股氣味之后,我下定決心,將白鹿托付給前來祈禱懷孕的婦人的福利。”

    “直到剛剛,”白虎發(fā)出一聲軟綿的鼻音,帶一股子撒嬌的味道:“大人,”白虎看向修羅丸,感激地說道:“您祓除了一直糾纏于我的惡念。”

    此時,修羅丸才屈尊降貴地抬起手,收起利爪的手落在“小男孩”的頭頂上,手心貼在毛茸茸的頭發(fā)上的瞬間,“噗”一股神力逸散開來,奶呼呼的小崽子變成了奶呼呼的大貓。

    雪白的老虎虎頭虎腦的,努力頂著腦袋拱著修羅丸的手,毛茸茸的圓耳朵一顫一顫地,藍汪汪的大眼睛圓滾滾的,“我知道您覺得我這個老虎沒什么用,”白虎的聲音委委屈屈:“我會依您所言照顧好您的晚輩的!”一股子貓味的大老虎認真地對著修羅丸說著。

    白虎不是憨貓,祂很清楚誰救了祂。

    修羅丸感受著手下毛茸茸大貓腦袋的手感,思及他家狐貍聞見了氣味可能會有的反應,還是慢吞吞地收回了手,白虎可憐至極地嗚咽一聲,祂抬起爪,粉嫩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圓滾滾的耳朵抿了下去,飛機耳的大貓可憐兮兮。

    摸摸。求摸摸!

    超可愛的大貓,摸摸!

    修羅丸心念一動,在那雙澄澈漂亮的藍眼睛盯著他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一絲仿佛蠶絲一般的細線將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從那根細線上,他能感受到從白虎身上傳來的對他的崇拜,對他的喜愛,對他的信任。

    有狐貍的白犬表現(xiàn)得對揉搓奶白的老虎沒多大興趣,但晴明不一樣,年輕的陰陽師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艱難的鼻音,兜著白虎的胳肢窩就把大貓抱進了懷里,白虎瞅了眼不置可否的修羅丸,這才勉為其難地在晴明手下拱了拱腦袋。

    “吾名四楓院修羅,”修羅丸看了眼沉迷擼貓的大外甥,修羅丸又瞧了眼很擅長利用身體優(yōu)勢的大貓,說道:“這是我重要的孩子,照顧好他,有朝一日,我會允許你追隨于我。”

    仿佛琴弦被撥動的聲音“錚”,在澄澈的大貓藍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修羅丸感受到了他與白虎之間產生的聯(lián)系——這是他的第一個信徒。

    白虎瞧著他在意的大人繃緊的表情舒展開,看向他的金眸溢出一點笑意,修羅丸抬起手,手心貼在白色的貓頭臉側,拇指揉了揉小老虎的臉頰:“好孩子,我會庇護于你的。”

    貓眼亮了,大老虎飛機耳豎起來了,白虎“嗷”了一口,在晴明懷里掙扎起來,晴明松開手,白虎蹦進了修羅丸的懷里,超級會的大貓身子一擺,就露出了圓滾滾的毛肚皮。

    修羅丸有些無奈,這大貓兒怎么這么能撒嬌。

    修羅丸修長的手指穿過毛肚皮的絨毛,輕輕揉了揉,從那根聯(lián)系的絲線傳來的,是這貓兒純粹的信賴與喜歡。

    修羅丸克制地摸了摸貓肚皮,最多三下,他略一思忖,手間力量牽引,山間純粹的靈子朝著他的手心聚集起來,順著他力量的牽引融進了滿心信賴的貓肚子里,白虎感覺到朝他聚集而來的溫暖力量,一怔卻放松了身子。

    “唔咕嚕嚕咕嚕嚕。”白虎發(fā)出呼嚕聲,聚集而來的靈子撫平了祂身體里的暗傷,曾經失去的力量被逐漸填補。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虎睜開眼,打了個飽嗝。

    “照顧好我家小子,”摸了摸一臉吃撐了的白虎虎頭:“我相信你!”

    “嗷!”

    晴明的十二神將之一,主兇神的白虎用他的原形睜瞪著漂亮的藍眼睛,超可愛地說道:“此間事畢,我就能追隨大人了嗎?”

    修羅丸畫了個大餅,“嗯。”

    默默收下來自舅爹禮物的晴明抱起來肉乎乎的白虎,晴明柔聲說道:“那就多謝白虎君陪伴了。”陰陽師與神獸的契約締結,白虎不再是此間的神明,作為晴明式神的存在,在晴明計劃的天平上加上了一個籌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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