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喜
駱心詞知道明念笙一直撮合她與明于鶴,是為了免于罪責,但?她不懂明念笙為什么一定要她把明于鶴死死壓住。
“為什么一定要針對他呢?”駱心詞問。
明念笙大驚:“我針對他?你這么快就被情愛蒙蔽雙眼,分不清誰才是更重要的人了嗎?”
駱心詞:“……你不要胡說!
明念笙之所以想這兩人在?一起,主要是因為駱心詞對明于鶴的態度。
不說是被迫還是其他原因,反正?就她所見,駱心詞與明于鶴相處著,不見拘束,會與明于鶴斗嘴、耍橫,觸碰時也沒有反感,與和周夷在?一起時天差地別。
明于鶴對她,也不必多說。
都這樣了,不是喜歡,還能?是什么?
明念笙很了解駱心詞。
既然雙方都對彼此?有意,還磨蹭什么?直接在?一起得了,正?好還能?免了二人的罪責。
除了這個主要原因,她也有一點私心。
入京后?明念笙才知道自己對侯府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多年前,現在?不管武陵侯是否還活著,侯府的權利都已經到了明于鶴手中。
明于鶴與韶安郡主本不會為難她的,可以她已經犯下聯合他人、引人入府的罪行?了。
本就是一個對武陵侯府來說可有可無的庶女……得罪了明于鶴母子,她又無法徹底脫離侯府的控制,還不如給?自己找個靠山呢。
最起碼駱心詞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落入塵泥。
“你得趁著明于鶴沉迷情愛,支楞起來,哄得他對你言聽計從!”明念笙震聲勸說,滿懷期待,“等你成了侯府說一不二的當家主母,我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明念笙說的這些?委實太?過遙遠,駱心詞從來沒想過。
她搖搖頭,想說這么做不好。明念笙看出來了,抓著她的雙肩用力搖了搖,搶先道:“別忘了你最初的想法,你得做個壞女人!壞女人才能?過上?舒心日子!”
駱心詞:“這、這……”
沒等她“這”出個結果,房門突然被敲響。
因為是瞞著駱頤舟的,兩人約見在?一個茶樓的雅間,知曉二人行?蹤的,按理說應該只有連星才對。連星不會這樣敲門。
二人同時轉向房門口,目睹房門再次被叩響。
“小妹。”明于鶴的聲音傳來。
明念笙立刻打了個哆嗦,迅速轉身想找地方躲藏。
駱心詞手快拽住她,低聲道:“方才是誰口出狂言,要將明于鶴踩在?腳底的?”
“我就是個只敢在?背后?說大話的小人!”明念笙認錯飛快,“他想掐死我的!”
那日明于鶴掐著她的咽喉,眼中殺意一點不假,明念笙惶恐地掰著駱心詞的手,“你快放手,我得躲起來,等你把明于鶴訓得服服帖帖了,我才能?與他見面!”
房門外,明于鶴詢問:“小妹,你和誰在?里面?”
明念笙怕得厲害,拽下駱心詞的手后?,環視一周,提著裙子爬到了屋中鋪著褐色桌布的圓桌下,掀著桌布道:“千萬別說我在?這里!”
說完,桌布一放,她整個人躲藏了起來。
外面明于鶴一直在?叩門,駱心詞左看右看,沒辦法,只得先順應著她。
房門打開,明于鶴的目光向內掃去。
雅間中空曠,一目了然,除了一張歇腳用的小榻,還有幾張紅木椅和一個圓桌。
他的視線在?圓桌上?停歇一瞬,再飄回到駱心詞臉上?,問:“你一個人?”
駱心詞眼神閃躲,“……是、不是!先前有個人……”
“瞞著我和別的男人幽會?”
駱心詞:“不是!是有人認出了我!”
威脅明念笙的是開米行?的許家二公子,駱心詞沒見過這人,但?是聽說過許家的發?家事?跡。
大約是八年前,林州發?生過一次水患,城外良田摧毀,百姓死傷無數。
那時許家還不算很富貴,不知哪來的主意,這家人趁著水患大肆收購城中糧食,抬高米面價格,抓著時機發?了大財,自此?成為富甲一方的商賈。
官府倒是想與之計較,無奈許家與地方巡撫有姻親關系,這事?最終被糊弄了過去。
許家的錢財沾了百姓的血水,駱家從不與之有來往。
現在?許二公子窺探出了明念笙與駱心詞的秘密,料想明念笙不敢向侯府求助,事?后?也不會膽敢聲張,竟然明目張膽地勒取錢財,膽大妄為。
這樣的人,合該交給?明于鶴去處置。
“他威脅的是你?”明于鶴問。
“是……”駱心詞說了謊。
明于鶴眼神微微轉變,道:“這事?簡單。”
駱心詞覺得的確不算太?難,只要讓許二公子知道兩人互換身份的事?情是明于鶴應許的就足夠了,還能?趁這時候威震一下他,讓許家不敢再這么肆意妄為。
她以為明于鶴也是這么想的,明于鶴沒說具體?法子,而是道:“這幾日太?子情緒不大好,你若得空,幫我問問他有什么想法。幫我做好這件事?,我就幫你解決了許二公子的麻煩。”
“你讓我幫你打聽太?子的事??”駱心詞驚詫,“你不怕太?子從我口中套話嗎?”
明于鶴問:“你會將府中秘密告知于他嗎?”
侯府中最大的秘密,就是武陵侯的事?。
今日太?子登門,據說是見了武陵侯的,那會兒駱心詞未出面,不知他們是怎么見的,反正?太?子后?來沒有提過武陵侯,像是相信了。
駱心詞入府之后?,與假的武陵侯僅有過一次交談,那位“武陵侯”很擅長偽裝,眼神凌厲,神態冷漠,只是看著她,就讓她覺得心慌。
若非她在?侯府這么久,親眼看見所有事?情都是明于鶴做主裁決的,她也會與明念笙一樣,懷疑武陵侯根本就沒有死。
這么一想,太?子會被瞞騙過去,也算正?常。
事?關侯府安危,駱心詞當然不會將府中秘密透漏給?太?子,但?明于鶴的話讓她心里泛起愁思。
她怎么忘了侯府與皇室不和這樁事?了?
駱心詞放低嗓音,悄聲問:“你想過……篡位嗎……”
明于鶴眸光閃動幾下,反問:“你覺得我想嗎?”
駱心詞第一次與他談論這種事?,喉口發?緊,一時無法給?出回復。
細數起來,她親眼看見明于鶴與太?子的相處大約三次,表兄弟二人沒有多親近,氣氛也不算冷淡,非要形容的話,只能?說是帶著疏離感的客氣。
明于鶴從不遮掩光芒,每日正?常處理中書令的公務,私下里動作?最大的一是與瞿禮相互算計,再是幫她調查王束的罪行?,與皇室相關的,一件事?也沒有做。
是事?實如此?,還是明于鶴暗中有其他計劃?
知曉皇室與武陵侯府的恩怨后?,駱心詞一度憂心武陵侯府會遭到皇帝的抨擊,曾經計劃著要遠離,現在?她則希望明于鶴安分地繼承爵位,與太?子平和相處。
她不想身陷險境,也不想明于鶴與皇帝作?對。
駱心詞答不上?明于鶴的反問,明于鶴望著她為難的神色,走到她面前,鞋尖相抵,輕聲問:“我若是執意造反,你要如何選擇?”
駱心詞的眉頭緊緊蹙起。這事?牽扯太?多,她無法給?出回復。
明于鶴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下,道:“我說笑?的。”
不管他是認真或是說笑?,這事?已經在?駱心詞心中扎了根,她的心緒無法從這件事?中抽離,神情恍惚,無暇再想別的事?情。
正?出神,被一只大手扶住了臉龐,明于鶴側著臉彎下腰,道:“張嘴,我瞧瞧傷口好了沒?”
駱心詞瞧見他的眼神,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臉上?倏然一熱,緊閉著嘴巴搖了搖頭。
她舌尖破了,怕被刺痛,午膳時小心翼翼的。那會兒沒人詢問她,她以為沒被人看出來。
“我看看怎么了?”明于鶴的手開始施力,一副不親眼看一看不肯罷休的模樣。
話到這里,駱心詞記起桌子底下藏著的明念笙,心頭更覺尷尬。萬幸明于鶴只說了她的傷口,沒說在?哪兒。
她余光向側后?方瞟去,模糊能?看見桌布下的陰影。
駱心詞不確定明念笙能?看見多少,心里羞恥,抓著明于鶴的手道:“我知道了,這幾日只要見了太?子,我就多與他談心。走我累了,咱們該回府了……”
明于鶴像是腳下扎了根,任她怎么推,紋絲不動,依然不依不饒地要看她舌尖上?的傷口。
駱心詞抗爭不過他,又推不動他,怕這曖/昧的拉扯被明念笙瞧見了,退而求其次地往后?撤去,想挪到角落里,至少不能?讓明念笙親眼目睹。
可她腳步一抬,明于鶴順勢摟住她的腰大步了一跨,帶著她往正?后?方退去。
駱心詞重心失衡,不由自己地挪動,怕摔倒,用力抱著明于鶴,直到后?腰被東西抵住,手臂連忙向后?撐住。
等站定了,扭頭一看,發?現身后?就是明念笙藏身的圓桌。
駱心詞心火猛地一躥,汗珠立刻就從額頭沁了出來。
她驚駭地抓住明于鶴的手臂,急聲道:“回府!回去了再讓你看!”
“我等不急了!泵饔邡Q向下壓來,鼻尖碰到駱心詞的額頭,聲音喑啞道,“小妹,自從昨晚分開之后?,我一刻沒能?靜下心來,你呢?你就一點不想我嗎?”
駱心詞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點都不敢想!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小腿后?有熱感傳來,仿若明念笙就趴在?她腳后?跟處。
駱心詞怕明于鶴說出更露骨的事?情,慌張妥協,“好、好,你看!”
她仰著臉張開嘴巴,望見明于鶴暗下來的眼眸,逃避地閉上?了眼。
“砰砰砰——”,駱心詞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緊張得等了片刻,聽見明于鶴道:“好了!
駱心詞連忙閉上?嘴巴,剛要再催他離開,陡然被摟住了腰。
腰身一緊,她雙腳離了地,慌忙摟住了明于鶴的脖子,而后?被放在?了圓桌上?,兩腳懸空,挨著明于鶴的小腿晃來晃去。
明于鶴沖著她低下頭來。
駱心詞說過,在?與周夷的親事?解決之前,不會再與他有親密的行?為,她不想再違背諾言,心頭一慌,抬起手捂住了明于鶴的嘴巴,急道:“我說過的話,你究竟有沒有記在?心上??”
“記住了!泵饔邡Q道,“我知道你不肯,是我在?強迫你!
他拉下駱心詞的手,再度親吻下去。
駱心詞很為難,她不抗拒明于鶴的親近,但?是成親前不該這樣,而且從道德上?來講,就算她允許,也要在?解除原有的婚約之后?。
以前不論,現在?知道明于鶴喜歡她,在?她能?拒絕的情況下,她不能?順水推舟地將惡名都推到明于鶴身上?。
駱心詞也不想被明念笙聽見兩人的親密。
她摟在?明于鶴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抓,深吸氣,在?明于鶴耳邊悄聲道:“不要親了,你親得我不舒服……”
明于鶴身軀明顯僵了一下,隨后?沒了動作?。
他的呼吸撲在?駱心詞耳垂,熱流涌動,過了會兒,垂著的眸子緩緩抬起,明于鶴聲音低沉問:“……你再說一遍。”
見這話奏效,駱心詞的臉紅得宛若天邊晚霞,心里有點羞澀,又覺好笑?。
顧忌著桌下的明念笙,也怕明于鶴聽出來這是她故意的,駱心詞聲音幾乎輕成氣音,羞赧地重復道:“你親得太?痛,我不舒服,不喜歡那樣……”
明于鶴的臉上?剎那間閃過數種情緒,一雙眼眸黑沉沉的,看得人不敢有大動作?。
他想與駱心詞親近不假,克制守禮、不會罔顧駱心詞的意愿也是真的,那日與駱心詞爭辯、今日揚言要強迫駱心詞的那些?話,都是在?與她逗樂,也是用來嚇唬桌子底下躲藏著的明念笙。
就算駱心詞不阻攔,他也不會親下去,只打算與她蹭蹭臉,就像幼年玩鬧的兄妹那樣。
在?他的預想中,這場景不會被明念笙看見,他只需要在?淺淺的親昵之后?,狀似無意地深情地呢喃一聲“念笙”、“好妹妹”,就能?把桌案底下的明念笙嚇得魂飛魄散,讓她再不敢相信駱心詞關于她二人身份暴露的言辭,再不敢亂嚼舌根。
計劃不錯,可惜將完成時,駱心詞這邊出了意外。
“你不喜歡那樣?”再沒比被喜歡的姑娘嫌棄,更讓明于鶴感到羞辱的事?情了,他目眥欲裂,啞聲與駱心詞確認,“……我親得你不舒服?”
這句話一定被明念笙聽見了!
他怎么不小點聲!
駱心詞恥得無地自容,硬著頭皮點頭,“……嗯!
明于鶴承認他沒有經驗,第一次親吻時太?過粗魯,不慎弄傷了駱心詞。
那時候他憋著的情緒爆發?,放縱的唇齒相依的滋味讓他沉迷、無法自拔,他喜歡的人卻只覺得疼痛不適,這個答案讓明于鶴如遭雷擊。
一瞬間,他聯想到許多將來才會發?生的事?情。
他的親吻,讓駱心詞不舒服。她不喜歡。
將來更親密的接觸,她是不是也會嫌棄?
這么丟臉的事?情,還被桌子底下的明念笙聽個正?著。
明于鶴的臉色黑壓壓的,陰云密布的眼眸盯著駱心詞看了很久很久,一句話不說。
駱心詞臉上?發?燙,心里一面惦記著桌案底下的明念笙,怕她之后?亂說話,一面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這么說。
難道這話傷了明于鶴男人的自尊心?
那會兒她是覺得被啃咬疼了,可明于鶴帶給?她的,更多的是激烈的情緒、急促的喘息和心底怒?癯卑愕臎_擊。
她沒有不喜歡。
這只是她想出來的,讓明于鶴克制住內心沖動的法子。
雅間中氣氛凝固,就在?駱心詞猶豫要不要做些?補救措施時,明于鶴的臉從她面前緩慢撤離。
“我要殺了明念笙!彼凵耜廁v,聲音狠戾,“這次,誰也攔不住。”
第62章 偶遇
桌案下,明?念笙一動不動地匍匐著,正好能看?見明?于鶴的?靴面,在他小腿處,駱心詞垂著的?腳尖似有若無地挨蹭著。
聽見二人?前面的?談話?,明?念笙還?在竊喜,看?吧,駱心詞簡單幾?句話?,明?于鶴就把事情接手過去了。
看來要駱心詞徹底壓制住明于鶴,大有希望。
竊喜沒多久,聽見二人?商談起是否會造反的事宜,明?念笙被震撼住……她久居林州,從來不?知曉侯府在京城的?處境。
萬一明?于鶴選擇造反,豈不?是她把駱心詞推進深淵里的?嗎?
她情緒焦灼起來,二人?忽地又換了話?題,那些關乎傷口、訴衷情之類的?私話?,有些她無需明?了,光是那語氣,就足夠讓她渾身發?毛。
明?念笙意識到不?對,趕緊憋住呼吸,生怕呼吸聲驚動了明?于鶴。
然后,那兩人?跌跌撞撞地來到她藏身的?圓桌前。
明?于鶴的?步伐很大,最后一下跨來時,革靴險些踏到明?念笙手指上。
她倉皇縮手,在駱心詞坐到她背上時,悲憤閉眼,用力捂住了雙耳。
耳朵雖捂住,兩人?的?聲音還?是間斷傳進耳朵里,讓她苦不?堪言。
被明?于鶴知道她躲在暗處偷聽,一定會殺了她的?!
明?念笙唯一的?慶幸就是她躲藏得夠嚴實,又被迫聽了些私話?,一句“我要殺了明?念笙”清晰地傳進她耳朵里。
明?念笙倒抽一口涼氣,天可憐見,這話?不?是她教的?!
駱心詞也慌了。
“關她什么事!”她驚詫辯解,然后驚聲提醒,“她可是你妹妹!”
明?于鶴道:“不?是親的?。”
風水輪流轉,曾幾?何時,駱心詞問?明?念笙為什么這么防備明?于鶴,她也是這樣回答的?。
她不?把明?于鶴當做親哥,對明?于鶴沒什么影響,明?于鶴不?把她當做親妹妹,她將遭受不?盡的?風雨雷霆。
駱心詞找不?到合適的?措詞應對,心想他就是想殺了明?念笙,現在也找不?到人?,當務之急是先?將人?哄騙出?去,讓明?念笙脫身,以后再慢慢勸他。
“殺不?殺的?先?不?說,我累了,咱們回去吧……”
明?于鶴雙目如炬,狠狠瞪了駱心詞一眼,向?下垂去,視線凝聚著濃烈的?殺意,幾?欲刺穿圓桌,兇狠射殺下方躲藏著的?人?。
駱心詞隨他看?去,大腦空白一個?呼吸的?時間,驚覺明?于鶴早就看?穿了明?念笙的?藏身之地。
心頭?一緊,來不?及想明?于鶴是怎么知道的?,她倉促地用雙臂環住明?于鶴的?腰,喊道:“我好像起熱了,頭?暈……哥哥,好哥哥,你能不?能背我下去?”
明?于鶴不?為所動,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現在手中。
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別……”駱心詞花容失色,慌張攀住他的?手臂,心緒飛快地運轉起來。
明?于鶴一定要殺了明?念笙,極有可能是被她知曉了丟臉事,面子上過不?去,不?然就是遷怒。
想要他停手離開,得有什么比顏面無光更讓他在乎的?事情。
求他不?管用,他剛遭受了打擊,怒火正盛,主動獻吻多半也會被拒絕,還?能怎么做呢?
駱心詞很著急,不?論如何,她都不?能讓這對兄妹自相殘殺,急得厲害了,她甚至真的?開始思考以性命為威脅了。
可轉念一想,按明?于鶴的?性子,她若是真的?為了明?念笙與他決裂,他嫉妒心發?作,事情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嫉妒心……
駱心詞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她死死抓著明?于鶴的?手臂,道:“我要和周夷退婚,得把定親信物退還?才行,那玉佩還?在林州呢,我沒帶著!”
明?于鶴頓住,陰鷙的?目光轉回到駱心詞臉上。
“上回你說他快回來了是不?是?現在讓人?回林州取,能及時取回嗎?”駱心詞道,“不?能也無妨,我是不?介意多拖延幾?日的?……”
明?于鶴冷笑勾唇,道:“你想騙我放過明?念笙,立刻回去,著手解決這事?”
駱心詞:“……”
她定神?,又說:“隨你,反正我不?急。定情信物這種東西,對我來說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明?于鶴定定看?了她片刻,收起匕首往后退去,然后抓著駱心詞腰將她從圓桌上抱下來,橫眉冷眼道:“我再順應你最后一次,以后再對我耍心眼,我決不?饒你。”
放完狠話?,他轉身,牽著駱心詞往外走去。
駱心詞心底感慨,話?說得絕情,身子倒是很乖順。
這事足以證實,明?于鶴說過的?千萬不?要低估男人?的?嫉妒心,果?然分毫不?錯,對他自己也同樣適用。
經過由此事,駱心詞覺得操控明?于鶴不?算什么難事了,明?念笙大放厥詞的?妄想,她切實去做的?話?,說不?準可以成真。
想到這兒,她猜明?念笙該嚇傻了,想回頭?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還?沒瞧清桌底下是什么情況,就被明?于鶴斥了一聲,“再看?就不?用走了!”
駱心詞忙不?迭的?轉回,他又停步,在駱心詞面前躬下腰,“不?是頭?暈嗎?上來!
駱心詞噙著笑趴上去,被他托著離了地,走出?幾?步,又聽見他帶著奚落問?:“親著讓你不?舒服,背著總不?會也不?喜歡了吧?”
“……”駱心詞咳了下,模棱兩可“唔”了一聲,沒有回答。
回到侯府后,明?于鶴問?清駱心詞所謂的?定親信物放在何處,派了侍衛快馬奔去林州,隨即將精力全部放在了他與駱心詞的?定情信物上。
別人?有的?,他也得有。
次日,連星傳話?,說明?念笙那邊也算安穩,但為了安穩養傷和避免被更多人?認出?,她與駱頤舟搬去了城北。
“駱公子有事要當面與小姐你談一談,念笙小姐推說侯府有事,你不?便外出?……”
駱頤舟想談的?,一定是她與明?于鶴的?事情。
駱心詞好生懊悔,若早知范檸說的?那些都是誤會,她何必將心事說與駱頤舟聽?
如今回頭?看?,對駱頤舟吐露心事、與明?于鶴確定情誼,都太?過突然。
明?于鶴這邊暫時安撫住了,駱頤舟……交給明?念笙忽悠吧,也算是她倆互換了麻煩事。
眼下,駱心詞得先?看?著明?于鶴處理許二公子的?事情。
明?于鶴還?在生悶氣,不?樂意理她,一聽她問?及這事,就厲聲質問?:“你不?信我?”
不?等駱心詞說話?,他嗤笑道:“那就讓明?念笙自己解決,左右是她惹來的?麻煩!
駱心詞當即明?了,那日明?于鶴不?僅知道明?念笙躲在桌底,二人?的?對話?,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回憶了下那日兩人?都說了什么,駱心詞心有余悸,覺得明?于鶴只是動怒,而非二話?不?說就命侍衛殺了明?念笙,也沒有懷疑她的?真心,已?經是天大的?寬宏大量了。
她不?敢再催促,與明?于鶴說了些對兩人?定情信物的?期盼,把他哄好了。
沒幾?日到了端午,街上熱鬧,駱心詞怕撞見駱頤舟,本不?想外出?的?,結果?江黎陽來府中看?望韶安郡主,說太?子在護城河那邊看?賽龍舟。
駱心詞正想見太?子,與明?于鶴說了一聲,帶著侍女出?去了。
街上行人?如潮,擦肩接踵,處處籠罩著歡樂祥和的?氣息,駱心詞被氣氛感染,掀著馬車簾子看?外面的?風光,還?讓侍女買了五彩繩系在腕上。
有說有笑地駛到護城河邊的?官道上,侍女道:“小姐,到了。”
駱心詞探頭?張望,見馬車已?駛離人?潮,馬車左側是滔滔江水,右側矗立著一個?兩層高的?小樓,仰臉望去,依稀可見高處半掩在紗簾后的?人?影。
這地方位置有些偏僻,周圍沒什么商鋪、嬉鬧的?人?群,但勝在清凈、視野佳,正適合太?子的?身份。
馬車停下,侍衛先?一步前去請示。
侍女將駱心詞扶下馬車,見遠處熱鬧,想去買些小玩意,駱心詞欣然應許。
這會兒,駱心詞身旁只有云袖一人?了,兩人?正要登樓入內,身后有人?喊道:“且慢!
駱心詞回頭?,見一油頭?粉面的?青年男子搖著扇子走近
這人?年歲不?大,錦衣華服,看?著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他身后稍遠處,有眾多家仆裝扮的?人?等候著。
駱心詞是乘著侯府馬車出?來的?,一路上百姓避讓,這人?看?見馬車,應當也知道她是武陵侯府的?人?。
駱心詞確定自己不?認得他,怕是京中貴胄或太?子的?友人?,停下腳步,客氣與之行了一禮。
換來的?,卻是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
這雙眼自駱心詞行禮抬頭?后,倏然一亮,就在她臉上、身上來回掃視起來,頗有品評的?意味。
駱心詞深感不?適,云袖也蹙眉擋在駱心詞身前,質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姓許,來自林州,曾僥幸與二小姐見過一回!蹦侨?笑問?,“二小姐不?記得了?”
姓許,來自林州。
是那個?威脅明?念笙的?許二公子。
駱心詞的?手倏然握緊。
他既然可以威脅明?念笙了,循著侯府馬車找到她,趁著她身邊人?少靠近,也不?算讓人?意外。
駱心詞將云袖拉回身旁,盡量友好道:“記得。二公子何事?”
“事關駱家姑娘……”
駱心詞以為他口中所指駱家姑娘是明?念笙,也清楚他的?目的?不?外乎是銀子,她不?著急。可接下來,許二公子所言,徹底讓她震怒。
只見許二公子持著扇子像模像樣地作揖,道:“這事關乎駱家姑娘的?私隱,不?便當著他人?的?面說,小姐若是不?介意,咱們另約個?時間細談?”
太?子就在上面,形勢逼人?,駱心詞不?得已?應下:“可以,稍后我讓人?去找你!
說完她想帶云袖離去,未及轉身,許二公子又油腔滑調道:“在下在林州見過小姐,早知小姐貌美如仙,竟不?知駱姑娘也是國色天香,若能有機會與之攜手同游,該是何等快活……”
駱心詞猝然抬眼,攥緊雙手怒視著他。
許二公子眼中不?見絲毫懼怕,笑嘻嘻道:“不?瞞小姐,初見駱姑娘,在下就被迷得神?魂顛倒,小姐與駱姑娘是好友,還?請小姐行個?方便,將在下著一腔深情轉告于駱姑娘。”
這話?說得極其無禮,哪怕并非是在針對“明?念笙”,云袖也聽不?下去了,怒斥道:“大膽刁民,再敢在我家小姐面前污言穢語,當心你的?腦袋!”
“失禮、失禮!”許二公子連連告罪,誠惶誠恐道,“我等平民,萬不?敢得罪侯府千金,還?請小姐息怒!
他態度卑微,明?著是卑躬屈膝地謝罪,實際卻是在威脅駱心詞,在提醒她,她是平民百姓,被武陵侯府得知了真實身份,是會沒命的?。
駱心詞聽得懂,也知道他為什么對明?念笙只是索要銀錢,對自己卻出?口冒犯。
明?念笙再怎么樣,也是侯府的?血脈,逼急了,她暴露身份,會被侯府厭惡,可許二公子也難逃侯府的?報復。駱心詞一無權無勢的?姑娘,身無所依,被捏住了把柄,吃虧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沒什么可怕的?。
青天白日,當著侯府侍女的?面,他都敢出?言調戲,二人?私下細談,他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駱心詞不?曾直面過這么無恥的?人?,氣得胸口起伏,恨不?能將他那張臉打爛。
她努力保持鎮定,聽見身后有腳步聲靠近,猜到是去與太?子通傳的?侍衛,不?得已?按捺住怒火,與云袖道:“不?必理他,先?上去!
來的?果?然是前去通傳的?侍衛。
侍衛瞥了瞥嬉皮笑臉的?許二公子,退后,請駱心詞上樓。
許二公子不?敢招惹侯府侍衛,待駱心詞身影不?復得見,遺憾地咋舌,將離去,侍衛問?:“閣下可是我家小姐的?故人??”
“是!痹S二公子急切地認了,反正他說什么就是什么,駱心詞不?敢反駁。他隨口編造道:“我與你家小姐在林州曾見過幾?次,還?曾入府探望過老?夫人?呢。”
“我家小姐獨自在樓上看?龍舟,閣下既與小姐有舊,不?妨一同上去,也好聊天解悶!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許二公子志得意滿地答應了。
第63章 賭注
小樓上,駱心詞帶著云袖上去,乍然看見的兩個健碩侍衛,都是近身保護江協的,駱心詞曾經在侯府中?見過幾次。
侍衛身著干練便裝,就守在門口,腰間挎著漆黑長刀,氣勢駭人?。
不過這樣反倒讓駱心詞安心一些,下面有侯府侍衛,上面有太子近衛,許二?公子不敢胡鬧的。
她緩緩吐息,收拾起被?冒犯后的怒火與不悅,與侍衛輕輕頷首。府中侍衛已經打過招呼,太子近衛站起,朝駱心詞拱了拱手,放人進去了。
繞過屏風,靠窗處,江協正一個人?翹首往窗外?看?,聽見腳步聲,他?回?頭,笑著招手,“快過來?,我一個人?瞧著沒?多大意思,正想有人?與我解悶呢!
駱心詞簡單行了個禮,走近后,從窗口望見外?面寬闊的河面上,十余條龍舟爭先恐后地往對岸駛去,河畔上人?山人?海,擁擠的人?群發出震天吶喊,與鼓樂聲交匯成嘈雜的喧囂。
“好熱鬧!
“可不是嗎。”江協道,“聽說那?邊還能下注,看?哪個船隊能奪得魁首。”
駱心詞往他?所指方向看?了看?,神情向往。
江協看?出她的想法,驚訝問:“你?也?想賭一把?”
“只是想像了一下!瘪樞脑~道,“賭錢不好的,許多人?因為?賭錢傾家蕩產,失去理智了,賣兒賣女的事都做的出來?。那?是害人?的東西,我不賭的。”
駱家兄妹是從來?不許賭錢的,駱心詞是手頭緊,聽見來?錢的法子,就多瞄了一眼。
“先生也?是這么說的!碧崞饘m中?那?群古板的授業大臣,江協就心情沉重?,嘆氣道,“我倒不是想贏錢,就是沒?體驗過,總想試一試!
身為?太子,一言一行都被?人?盯著,貪玩如江黎陽也?怕帶壞了他?被?追究責任,從來?不與他?玩鬧。
就如同今日,他?好不容易得了空來?看?熱鬧,江黎陽知?道他?在,寧可不來?江邊湊熱鬧,也?不與他?一起。
駱心詞不知?道那?么多,聽他?這么一講,只覺得太子也?挺難做的。
她心中?惦記著侯府的將來?,今日是來?試探太子對侯府是什么想法的,便道:“我倒是能與你?賭一賭,咱們不賭銀子,就賭……”
駱心詞回?頭問云袖:“咱們買的五彩繩還有嗎?”
云袖從荷包里掏了掏,遞來?一根,低聲提醒:“這根收尾的紅線被?火燎壞了,是白送的……”
不值錢才好用來?做賭注,正合駱心詞的心意。她道:“燒壞了,但辟邪驅病的寓意不變,太子介意嗎?”
“就它了!苯瓍f開心道,“咱們下注,我若贏了,這根五彩繩就歸我,你?若贏了……”
他?想了想,道:“隨你?提要求,只要不傷天害理、有違律例,我都能滿足。”
駱心詞瞬間眉開眼笑。
兩人?一起往外?看?,一人?選了一艘龍舟,剛定下,門外?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為?了避嫌,房門未關,內外?室中?有個拐角,其中?又隔著屏風與紗簾,無法直接看?到?外?面的情況,只聽得一人?感慨道:“這兒當真是個好去處……”
是許二?公子的聲音。
駱心詞面色一白,十指用力攥起。
樓下明明有侍衛守著,許二?公子是怎么上來?的?他?上來?必是來?尋找自己的,萬一在太子面前?說漏嘴……
“何人?膽敢擅闖此處!”隨著一聲刀劍出鞘聲,太子近衛厲聲打斷許二?公子。
許二?公子得了侯府侍衛的準許,往樓上走了一般又折返回?去,囑咐隨著的家仆在樓下等候,之后再上來?,才誤了些時候。
他?自忖是有侯府侍衛的準許的,瞧著面前?拔刀的威武壯漢,以?為?也?是武陵侯府派來?保護駱心詞的。
因此,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只驚慌了一瞬間。
家仆就在樓下,且他?手里有駱心詞的把柄,借給駱心詞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讓侍衛殺人?的。
“是你?家主子讓我上來?的!痹S二?公子怕侍衛,不怕駱心詞,“兄臺快把刀放下,我知?道的,你?家主子不敢動我……”
太子近衛有兩個主子,一個是當今皇帝,一個是儲君江協,這天底下就算有人?輕易動不得,也?絕不會是眼前?這個腳步虛浮的男人?。
侍衛看?向內室。
內室中?,太子皺眉,駱心詞過于緊張,想不出應對之法,反而是云袖怒道:“是那?個滿口胡話的潑皮!”
既知?身份,太子就不再猶豫,道:“攆出去!
本來?這事能輕易結束,許二?公子卻來?了氣性。
他?信了侯府侍衛的話,認為?樓上僅有駱心詞一人?,且太子年歲不算大,聲音聽著沒?太多威懾力,他?沒?當回?事。云袖的聲音他?聽出來?了,確定駱心詞也?在里面,憤怒于駱心詞竟然敢戲耍他?,怒喊道:“誰敢!”
許二?公子覺得面前?持刀的魁梧侍衛不敢動傷他?,竟與侍衛動起手來?,打算強行闖入來?恐嚇駱心詞。
內室中?,面對這種突發狀況,駱心詞大感棘手,她想快些趕許二?公子走,可這人?是對太子出言不遜……在江協面前?,她沒?有理由和身份去命令許二?公子。
無措中?,“噗”的一聲銳器刺穿肉/體的聲音響起,隨后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外?間安靜下來?。
駱心詞怔了怔,轉向江協,見他?已經重?新看?向窗外?,興致盎然地指著寬闊的河面道:“開始了,念笙你?瞧,我的那?艘跑得更快!”
駱心詞腦中?的猜測讓她有些恍惚,她端起桌上茶水啜飲一口,將杯盞放回?后,若無其事地與江協一起往外?看?去。
她裝得很好,唯有顫抖的指尖泄露了真實情緒。
駱心詞終于意識到?,眼前?這人?看?著軟弱,可到?底是皇位的繼承人?。
她也?記起另一件事,太子曾經落難,險些死無全尸,而他?是皇帝唯一的兒子,是絕對不能再遇到?任何危險的。
所以?,在許二?公子打算強闖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丟了性命的.
自從親耳聽見駱心詞的嫌棄后,明于鶴對任何人?都沒?了好臉色。
他?一邊潛心鉆研新事物,一邊準備著與駱心詞的定情信物,再分神計劃著將瞿禮等人?一網打盡。他?是再沒?心思與之纏斗了。
這日端午,駱心詞要去找太子,明于鶴得知?,借口怕人?多沖撞了她,派了侍衛一明一暗地跟著。
侍衛不負所望,很快將消息送回?。
“許二?公子攔下小姐,自言是小姐在林州的舊識,要約小姐改日細談!
明于鶴正在看?書,“嗯”了一聲,問:“請上去了嗎?”
“上去了!笔绦l答道,“什么都沒?說就死了!
明于鶴是特意讓人?將許二?公子請上去的。
他?再不喜歡明念笙這個妹妹,血緣關系也?是不可更改的,許二?公子從明念笙手中?索要錢財,等同于將手伸入侯府庫房。
不給點教訓,他?這小侯爺就成了擺設。
人?是因為?沖撞太子而喪命的。
兵不血刃,明于鶴很滿意。
他?翻過一頁書,用心摸著下巴琢磨著上面的內容,余光瞟見侍衛立在原處不動,問:“還有事?”
侍衛猶豫了下,道:“……在樓下時,許二?公子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諸如駱家姑娘國色天香……”
明于鶴指尖一頓,眸色轉重?,擱下書,沉靜而緩慢道:“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地重?復一遍!
侍衛正色,一板一眼地重?復起來?。
在明于鶴看?來?,威脅明念笙,是劫掠侯府錢財,視他?為?無物。冒犯駱心詞,更是對他?的蔑視。
明于鶴后悔讓許二?公子輕易死去了。
他?心情更差,怎么想都覺得諸事不順,好像從春日開始,沒?有一件能讓他?順心的事情。
哪怕是與駱心詞表明心意的那?晚,他?也?因為?意外?著起的火,心里憋著一團氣。
“去林州查查許家。”明于鶴吩咐。
能養出許二?公子這德行的兒子,家中?必然有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這人?已死,無法供他?出氣,那?就讓許家為?他?的罪行負責。
事情安排下去后,明于鶴重?新翻開書冊,沒?看?兩頁,又有侍衛來?報:“小侯爺,周夷回?來?了,不出半個時辰就將抵達京城。王凌浩也?已至城郊……”
兩人?一個從江北返京,一個由林州回?來?,在同一日抵達京城,倒是巧了。
明于鶴對駱心詞與周夷的婚約一刻都不能忍耐,與王凌浩的假婚事是他?親自應允的,同樣讓他?如鯁在喉。
他?道:“讓兩人?都從西城門沿著護城河入城!
說罷,他?起身,尋駱心詞去了。
他?要在今日將駱心詞背負著的前?后兩樁婚約,全部解除掉。
第64章 碰面
與江協的賭注,是駱心詞輸了。
江協戴上那根被火燎壞了的五彩繩,轉著手腕看了看,道:“我還是頭一次戴普通百姓編織的東西,挺有趣!
駱心詞動了動嘴角,沒說?什么。
她該為這事?失望的,因為若是她贏了,她就可以繞著圈子打聽江協是如何看待侯府的。
失去?大好的機會不見失落,皆因她還在為許二公子的事?心緒不寧。
而今細數過往,駱心詞一直以為她入京后接觸的人都是直腸子的,比如?江黎陽和范檸,除了這二人,她平常有接觸到的只有侯府中人。
韶安郡主?對她不曾有過惡意,至于明于鶴……初見時?,駱心詞懼怕他?,隨著接觸的加深,任憑明于鶴如?何威脅、恐嚇,她始終未受到任何傷害,日子久了,那點兒懼怕就煙消云散了。
要說?有心計的,只有瞿家兄妹倆。
駱心詞提早就從明于鶴口中得知這兩人不懷好意,心中有防備,并不意外他?們的所為。
直至今日看見太子對許二公子的態度,她才明白這些京中權貴看著再赤誠、坦率,與她也并非同一種人。
江黎陽與范檸或許是真正的沒心眼,可他?們一個身?后有小寧王,一個站著親生父母,都不是好招惹的。
駱心詞不同,論出身?,她甚至比不上許二公子。
這一路沒有遭遇到實質的迫害,全因她借用明念笙的身?份躲在了武陵侯府的庇護下,否則,就算她再狠心、計劃再周詳,也敵不過權勢的,王束、秦椋,誰都能輕易地?滅了她的口。
駱心詞不是憐憫許二公子,只是清楚地?感受到了權勢的威力?。
難怪當?年王寅橈高中后,一去?不回。
駱心詞心底發涼,臉上的笑不自?覺僵了幾分,太子察覺到了,問:“念笙,你?怎么了?”
駱心詞搖搖頭,目光從他?帶著少?年氣的面容上一掠而過,望見廣闊的江面與低壓壓的天空,轉移話題道:“哎?天怎么陰下來了?”
江協轉過去?看了看,惋惜道:“瞧著是要下雨了,看來賽不成龍舟了……”
街道上人聲鼎沸,烏云好似也想湊一湊熱鬧,急匆匆地?奔跑過來,遮住烈日,掀起狂風,不消半盞茶的時?間,豆大的雨珠就辟里啪啦砸了下來。
百姓嚷嚷著,倉促地?抱頭往回跑,與江水似的快速退回,隱入到街角、巷口與屋檐下,不多時?,江畔就只剩下幾個拖著龍舟的船夫了。
街道上清凈下來后,向著小樓駛來的馬車毫無遮擋地?暴露在兩人視野中。
“是侯府的車攆,里面應該是大表哥吧?”江協猜測。
“可能是來接我的!瘪樞脑~道,“下雨了,大哥不放心我!
江協瞅瞅她,面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自?從許二公子的事?情?之后,駱心詞與江協處著就很不是滋味,她迫切希望明于鶴來將她接走。
看見明于鶴撐著傘走下馬車,駱心詞扒著窗口將腦袋探出去?,頂著上方打來的雨珠朝他?大聲咳了一下。
下方淡青色的油紙傘往后傾斜,露出了明于鶴的面龐。
他?撐著油紙傘仰面望來,隔著濛濛雨幕與駱心詞對視,頎長的身?影與俊美?的面容全都雨水被模糊化,襯得人若雨中翠竹,挺拔堅韌。
駱心詞暗暗紅了臉,從窗口坐了回來。
剛被云袖擦去?發頂落到的水珠,外面就傳來聲響,明于鶴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江協站起,道:“表哥你?來晚了,一下雨,龍舟就全停了,不然我也想與你?賭一賭,看誰押中的龍舟跑得更快……”
他?不需多余的禮節,明于鶴也不多客氣,逕直走向二人。
他?的目光先往駱心詞沾了雨水的發頂瞥了一眼,駱心詞沖他?抿唇一笑,明于鶴再看向江協,瞧見了他?手腕上的五彩繩。
“我沒賭銀子,賭的是五彩繩,不值錢……”江協像是忽然記起這是惡習,不能沾染,急忙解釋,“我與念笙是鬧著玩的!
明于鶴點頭,道:“私下玩鬧,不礙事?!
江協松了口氣,明于鶴則再次轉向駱心詞,目光下移,落在她手腕上。
駱心詞正給他?倒茶,茶盞遞來時?,纖細腕上的五彩繩結晃了晃。
“給,先潤潤喉!
明于鶴沒接。
駱心詞不解,順著他?的視線一低頭,看見了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繩。她再看看明于鶴不悅的神色,嘴角一彎,頰上飛起淡淡的緋紅。
駱心詞放下茶盞,解了腕上的五彩繩遞給了云袖,重新將茶盞送至他?面前。
這次明于鶴接了,回贈她一個兇狠的眼刀。
兩人的動作只有站在后方的云袖瞧見了,云袖沒吭聲,而江協已?經轉向外面,指著濕淋淋的河畔與明于鶴道:“這雨來得快,估摸著下不多久,等雨停了,一定還有龍舟……”
說?著,他?“咦”了一聲,道:“那人怎么有點眼熟……”
城門的方向駛來一群人,看著裝與架勢,像是風塵仆仆的兩行人,其中有一個騎著馬的少?年,未披蓑笠,渾身?濕淋淋的騎在馬背上。
駱心詞眺望了兩眼,認出那是王凌浩。
她轉向明于鶴,見他?呷著茶水沒往外看,立刻明白了,明于鶴是得知王凌浩回京,前來來攔截人,接她只是順路。
“王凌浩?”江協也看出來,道,“念笙,他?是你?未婚夫婿呢。說?起來許久沒見過他?了……他?怎么這么著急往城中趕?”
駱心詞又得了個眼刀。
她有點不服氣,這個未婚夫婿是她同父弟弟,根本成不了,而且是明于鶴給她應下的,他?有什么資格對她撒氣?
駱心詞不愿在他?跟前受氣,暗暗瞪回去?,答道:“可能是急著見我。”
說?完,瞧見明于鶴的臉又黑了幾分。
王凌浩一走就是月余,此時?回京,一定是將王束的事?情?全部查清了。事?情?本就因駱心詞而起,弄清真相后,王凌浩自?然是想見她,將真相吐露的。
不算說?謊。
“也是。”江協點頭,“你?倆定了親的!
明于鶴已?經知曉所有,駱心詞是不懼當?著他?的面詢問王凌浩的,可事?情?未定前,她不想讓太子知曉。
江協這等身?份,是鮮少?看別人的臉色的,瞧見人家“未婚夫婿”都停在樓下了,也不離開。
扒著窗口望了望,他?“咦”了一聲,又驚奇道:“周夷也回來了?他?怎么也停下了?”
駱心詞神色一變,急忙攀著窗棱往外看。
外面除了王凌浩之外,還有許多隨行護衛、小廝,其中一人被傘面遮擋了面容和大部分身?影,從駱心詞的角度只能斜著看見那人的衣擺,她辨認不出那是不是周夷。
周夷是新科榜眼,入過宮殿,太子不會認錯的。
駱心詞心跳得有點快。
看樣子周夷也會上來,他?會不會在江協面前喊出她的名字?
她后背發汗,緊張地?看向明于鶴。肯定是明于鶴讓人將他?攔住的,也不知他?是怎么與周夷說?的。
明于鶴臉色難看得活像別人卷了侯府金庫出逃,聲音涼涼地?回答太子,“興許也是來見小妹的呢!
江協回頭,狐疑地?在明于鶴與駱心詞之中來回瞧了瞧,問:“念笙,你?認識周夷?”
“……是……”駱心詞只得給出肯定回復。
“哦,對,周夷祖籍在林州!苯瓍f想明白了,見人已?經上樓來了,名外面的近衛放人上來。
明于鶴是江協的表哥,兩人自?小相識,沒什么儲君與臣子的架子。面對王凌浩與周夷這樣的純粹臣民,江協就得拿出皇室的威嚴了。
他?整理好著裝,正襟危坐,等著兩人進來。
事?到臨頭,駱心詞已?經無力?阻攔,只能寄希望與明于鶴都將事?情?安排好了。她試圖從明于鶴臉上看出他?是否讓人通知過了周夷,還沒看出什么,腳步聲就到了屏風外。
兩道人影相繼進入,駱心詞抬眼,看清后面一人的確是周夷,心差點從胸中跳出。
“臣周夷/草民王凌浩,見過太子!
趁那二人與江協行禮,駱心詞又心慌地?轉向明于鶴,用眼神傳達著情?緒。
明于鶴就在她身?側,微微傾著身?子,皮笑肉不笑道:“前未婚夫婿、現未婚夫婿千里回京,第一時?刻就來看望你?,姑娘好艷福。”
駱心詞:“……”
是她的擔憂和緊張不合時?宜,還是明于鶴成竹在胸,才有心思追究這些有的沒的?
駱心詞好無奈,都沒那么緊張了。她飛快瞅了瞅另外幾人,低聲道:“不止這兩個呢。”
明于鶴眼皮一跳,以為她在林州還有別的能扯上關系的男人,霎時?間沉下了臉。
“……還有一個將來的呢……”駱心詞用埋怨的語氣小聲說?道。
“……”輪到明于鶴沉默了。
他?眉心收緊,認真思量著這句話的含義和駱心詞的語氣,琢磨著是該生氣還是該開心,一時?拿不定主?意。
等到江協讓行禮的兩人起了身?,他?才勉強舒展開眉頭,輕飄飄瞟了駱心詞一眼,將眸光對準了與他?相提并論的另外兩人。
第65章 書信
王凌浩與周夷先后向江協、明于鶴行禮,站起身,看見了駱心詞。
“宮外不必多禮。”江協讓人坐下,問,“王凌浩,怎么不先?回府換件衣裳?”
這種說辭已經算委婉了,實際上,與王凌浩干癟的雙頰,血絲錯亂的雙眼比起來,身體上的消瘦和濕透的衣裳已經算不得什么了。
被江協過問后,他才發?現似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窘迫道:“草民?失儀……”
江協擺擺手,不計較這個,見他情愿穿著濕衣不愿意換下來,問:“這么著急,是找念笙有?什么要緊事嗎?”
王凌浩心性不穩,情緒外露明顯,聞言向著駱心詞挪了一步,張口便道:“我在林州……”
要說的畢竟關?乎自家不光彩的事情,王凌浩說了開頭又生生止住,怕被人看見似的轉過臉去。
周夷比他穩重很多,看見駱心詞后,神色微微怔住,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聽見了王凌浩這半句話。他看了眼王凌浩,眼睫下垂,遮住了眼中情緒。
而駱心詞確定周夷看見她了,沒?有?被當?面道出真實姓名,懸著的心落回原處。
她先?冒充別人的身份,再背著周夷與他人動心,縱已做好坦白一切的準備,也會覺得無顏面對周夷這樣品性高潔的人。
此時?此景,駱心詞不知該先?解決哪樁事,心中躊躇,也低頭沉默。
房間中一時?寂靜。
江協覺得氣?氛古怪,將幾人挨個打量后,發?現只剩下明于?鶴自在如?初,只是眼神銳利,像是遭遇到什么挑釁。
江協更覺得不對勁,他從未見過明于?鶴情緒這樣外露。
“怎么了?”他問。
一出聲,屋中好像更靜了,只聽得外面雨滴啪嗒的聲響。
人是明于?鶴攔住的,于?是由他來打破沉寂,“退親。”
一詞雙意,對王凌浩與周夷全都適用。
聽在王凌浩耳中,意指今日要把?那實為報復的婚約作廢。
這事用不著猶豫,他干脆地說道:“是,這門親事是一定不能成?的。正好太子在,我想請太子做個見證,其實那日宮中落水,我與明念笙沒?有?任何觸碰,更無任何感情,是我娘氣?不過才登門提親的……”
一連串說完,他深呼吸,道:“親事作罷,別的事,我也都查清了……是、是……”
王凌浩欲言又止,最終收了聲。他還是無法在江協面前把?事情說出來。
好在太子總算發?現這是別人的私事,明于?鶴這個做兄長的能參與進去,他不能。
他該離開的,看見周夷,又奇怪既然是私事,周夷為什么能留下,“周大人……”
“也是為了退親的事!庇质敲饔?鶴,他道,“聽聞周大人在林州訂了親,我想問問大人……”
“那位駱姑娘想要退親。”駱心詞突然開口,聲音很響亮,充斥著孤注一擲的果敢,截斷了明于?鶴的話。
明于?鶴看向駱心詞,駱心詞眼神堅毅地沖他點頭,而后轉向周夷,口齒清晰且鄭重說道:“是駱心詞,她想退了這門親事,請問大人能否答應?”
讓明于?鶴來問,是權勢壓迫,駱心詞想問的是周夷的真心話,他若答應,皆大歡喜,倘若他不情愿,她會盡量給予補償。
不論什么結果,兩人的親事都成?不了。
已經?是她對不起周夷了,駱心詞不想周夷再受到侯府的壓迫。
其次,歸根結底,這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不能因為心虛和難堪,就?把?不光彩的事情丟給明于?鶴來做。
直白地說出心底的意圖,耗費了駱心詞許多勇氣?與羞恥心。說出口后,她咬著下唇,雙眼眨也不眨地直視著周夷,不論他說出什么答案,她都全然接受。
她對面,周夷縱然對她如?今的身份、眼前的景像有?諸多疑惑,他也能清楚地認出,面前這個用著明念笙的身份的女?子,確實是駱心詞,那個與他定親的姑娘。
駱心詞要與他解除婚事。
周夷與駱心詞視線交匯,在她眼中看見了堅決與孤勇。
沉默中,他的余光從明于?鶴面龐上掃過,發?現他的目光凝視在駱心詞的側臉上,絲毫未分?給旁人。
停頓許久,周夷目不斜視道:“實不相瞞,我與駱姑娘的婚事是雙方長輩做主定下的,兩人之間并無任何情誼。”
駱心詞緊繃的神色驟然放松,輕輕換了口氣?。
周夷的神情也輕快了些,歉然一笑,道:“小姐如?此直白,在下也不繞圈子了,其實我與駱家姑娘性情相差太多,并不適合結為夫妻,很早之前,我就?想過解除這門親事……只是彼時?科舉在即,我怕影響姑娘家的名聲,也怕被有?心人捕風捉影傳到考核官耳中,一直未能坦然說出,到如?今,其實我已經?騎虎難下了!
駱心詞徹底放下心來。
有?了周夷這番話,解除婚約就?是兩人對彼此的成?全了,不存在誰登上金殿就?背信棄義,也沒?有?誰嫌貧愛富、水性楊花。
更重要的是,除了明于?鶴,江協與王凌浩都能為兩人作證。
她終于?不用再愧疚了。
駱心詞心頭壓著一樁事得以解決,眉眼含笑地去瞧明于?鶴,發?現他已看了自己許久。
她微微歪頭,無聲對方在看什么,可明于?鶴的嘴巴剛動了一下,駱心詞又緊急搖頭,不讓他開口。
駱心詞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想自己來解決家中的麻煩。
瞧著明于?鶴的神色晦暗下來,順著他的心思想了想,駱心詞與周夷道:“她……駱心詞亦是如?此!
明于?鶴的神情有?所緩和,駱心詞瞥見,嘴角悄悄彎起。
“那便好!敝芤牡,“毫不夸張地說,小姐今日坦言相告,著實讓我輕松不少?。”
駱心詞與他對視,輕輕笑著點頭。
事情說清,周夷又拱手道:“小姐放心,即日在下就?書信回鄉,將婚約解除之事告知于?家中長輩……”
說到這里,兩人的親事有?了結果,今日見面的目的已然達成?。
“信物!泵饔?鶴提醒。
“對,還有?信物!敝芤牡,“駱家的定親信物被我帶到京城來了,勞煩小姐稍等片刻,在下這就?回府取來,以便小姐代替在下將其歸還給駱家姑娘。”
說定后,周夷與江協、明于?鶴請辭。
他離京是隨著工部侍郎前去檢修水利,回京后,尚需面圣回稟,的確不能久留。
周夷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駱心詞與王凌浩的事了。
江協在一旁看了會兒熱鬧,覺得明于?鶴兩人堂而皇之地插手別人的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他有?點糊涂,但與他無關?的私人事情,他無法過問。
看完周夷的熱鬧后,王凌浩的事情明顯不愿意被他聽見。
其中一定有?內情。
江協不好強人所難,往窗外看了看,道:“這雨瞧著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下來了,我就?先?回宮去了!
明于?鶴把?周夷和王凌浩攔在這兒,就?是為了讓江協做見證,目前兩樁婚事都解決了,留他無用。
明于?鶴讓侍衛送江協回宮。
離去的兩人是一起下樓的,周夷目送江協登上車攆,在太子一行人的人影消失之后,對著瀟瀟雨幕看了半晌,久久沒?有?動彈。
“大人?”護送他回京的侍衛喚了一聲。
周夷回神,緩緩將手撫上心口,吐出一口悠長的氣?息,而后輕聲吩咐:“啟程回府。”.
算起來,駱心詞與周夷定親已有?近一年時?間了,二人之所以定親,全因一次外出游玩,周家夫人遠遠瞧見了駱心詞,一眼認定這姑娘適合做她兒媳,于?是暗中打聽起來。
得知駱心詞沒?爹,但舅舅待她如?同親女?,性情好,家中也不缺錢,就?主動接近,一來二去,親事就?這樣定下了。
這期間,駱心詞有?過迷茫和遲疑,因為兩人見面少?,這些情緒都未能持續很久,更多時?候,她根本?記不起她有?個未婚夫婿。
在發?現自己對別人動心之后,她才遲鈍地想起這事,為此,她有?過許多愁思,最怕的就?是周夷不肯答應退親……
駱心詞理虧,心里就?一直記掛著這事。
今日出行,原本?的目的只是與江協多些了解,沒?想到突然見到了周夷,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兩人的親事通過幾句話,就?輕易解除了。
簡單到草率,導致事情說定后,她還有?些回不過神。
這就?恢復自由身了?
“篤篤——”明于?鶴叩響桌面。
駱心詞轉過來,發?現明于?鶴又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周夷回去取二人的定親信物去了,他們這邊,駱心詞的信物還在林州,未能及時?取回京城。不將信物交換回去,兩人的婚約就?不算徹底結束,明于?鶴上哪兒能有?好臉色。
駱心詞對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她不管明于?鶴了,轉臉一瞧,見另一邊的王凌浩衣裳還滴著水,比上一次見面還要頹喪。
駱心詞不喜歡他父母,但上一輩的事情與子孫無關?,她有?點不忍心,低聲勸道:“去換身衣裳再說其他的吧。”
王凌浩不知怎么回事,神色也有?些怔忪,此時?眸色復雜地看了看駱心詞,遲緩地搖頭拒絕了。
駱心詞沒?有?立場去關?心他,盡了情義之后,不再干涉他的選擇,問:“你全都查清楚了?知道是誰做的手腳了?”
之前王凌浩還莽撞地不顧他人在場就?要道清自己所知的一切,現在只剩下三人,他卻猶豫起來。
又聽了會兒雷雨聲,王凌浩低聲道:“小侯爺……不回避一下嗎?”
明于?鶴挑眉。
駱心詞道:“不用,你盡管說吧!
王凌浩的面色白了幾分?,猶豫了會兒,重重抹了抹臉,道:“我去了虹橋鎮和林州府,駱家的事情……”
他閉眼,面色沉痛,“是我家人做的!
“誰?”駱心詞問,“是不是你爹?”
王束、秦椋、秦尚書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幕后兇手,駱心詞要準確地知曉是誰,好為自家討回公道。
王凌浩不答。
駱心詞被他弄得心急,走到他面前問:“你快說,究竟是你爹還是你娘與外祖父!”
“你別問了!蓖趿韬埔舱酒饋恚笸酥荛_她的目光,“你只要知道你家遭難的事情我家有?關?就?好,其余的沒?必要問,我也不會說。”
駱心詞心中有?些失望,幸好她早先?試想過這個可能,沒?有?把?所有?期望全部壓在王凌浩身上。
那畢竟是王凌浩的血脈親人與倚仗,無論動手的人是誰,罪名坐實,都會讓他家分?崩離析。
人都是自私的。
“沒?關?系。”駱心詞鎮靜了下,輕聲道,“沒?關?系的,我可以自己查……”
是誰下的手都好,只要做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總會查出來的。
“你不能查!”王凌浩高聲道,“你不許查!”
“我……”駱心詞欲反駁他,被明于?鶴的聲音蓋過去,他淡淡說道:“天底下沒?有?武陵侯府不許做的事情!
王凌浩噎住,停了下,他面色灰敗地妥協道:“只要你不再追查下去,我答應你,兩家的恩怨一筆勾銷,我再賠償你宅邸地契……”
駱心詞的臉轟然漲紅,恥辱地回絕,“絕無可能!”
她若是妥協,娘親遭遇的污水、舅舅斷了的腿、表哥的傷勢,以及她與明念笙冒險互換身份等等,這些事就?全部失去了意義,她有?何顏面面對他們?
“我要追究到底!瘪樞脑~道,“除非我死。”
王凌浩遍布血絲的眼睛與她對視片刻,道:“好、好……”
連說兩個好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嚴密的油紙包,三兩下打開,露出一張折起的紙張。
將東西遞給駱心詞,王凌浩話音中帶著些許壓抑的憤懣,道:“你一定要追究,那就?先?看看這是誰的筆跡!”
駱心詞接過,快速打開,發?現那是一封被燒得只剩一半的書信,書信邊緣處已經?是焦黑顏色,字跡也所剩無幾,但署名十?分?清楚,赫然是“駱裳”二字!
駱心詞有?點迷惑。
她對自己娘親很了解,自從搬離虹橋鎮,駱裳就?與過去做了割舍,所識之人只有?林州城內幾戶交好人家的夫人,不用一刻鐘就?能碰面,犯不著寫信。
駱心詞用指尖摩挲著那兩個字,再三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追問:“你從哪兒得來的?被燒毀的內容是什么?”
王凌浩不答,只厲聲逼問道:“我就?問你,這是不是你娘的字跡!”
話音出口,他愣了愣,下意識地朝明于?鶴望去。
見明于?鶴輕撩眼皮,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額外的反應。王凌浩眼神一暗,藏在袖中的手指緩緩握緊。
駱心詞稍有?驚訝,很快想明白了,她一直在追究駱家與王束的恩怨,表現得太過急切,太維護駱家,結合先?前與周夷解除親事的那番對話,已經?被王凌浩看穿了。
她也就?不辯解了,肯定道:“不是,這不是我娘親的字跡!
“不是?”王凌浩驚詫,隨后否定道,“不是你娘,那就?是你舅舅的,反正一定是駱家人寫的!”
“不是!”駱心詞再次反駁,“這不是我家里任何一人的字跡!”
“真不是?”
“……”
幾番爭執下來,王凌浩有?些遲疑,猶疑道:“你不要哄騙我!
駱心詞舉起手,“我可以對天起誓。”
王凌浩還是心存懷疑,猶豫著不肯說這封信來自何處,寫了什么。
兩人發?生信任沖突,僵持時?,明于?鶴在一旁說道:“看來是有?人以駱家人的名義給王束寫了封信……”
駱心詞瞬間想通了王凌浩會為何提出將所有?恩怨一筆勾銷的提議了。
兩家人分?別久居京城、林州,多年來互不打擾,王家、秦家之所以派人去殺害駱心詞一家,起因就?是這封威脅信。
信中必然是些對王束不利的言論,未免駱家人將見不得光的往事告到致仕歸鄉的常太傅耳朵里,于?是搶先?一步,痛下殺手。
這么看的話,路家人不全然無辜,所以王凌浩才會提出息事寧人的折中辦法。
王凌浩的反應也恰好證實了明于?鶴的猜測。
他滿面彷徨,呢喃道:“……這是我娘為勸我回京讓人帶去林州給我的,她說是駱家人先?威脅我爹……”
父母是被逼無奈的,王凌浩信了,對他們的信任與崇敬有?所回升,并且想出恩怨相抵的主意。
他以為可以借此線索為自家開脫,沒?想到遭遇的又是臨頭一棒。
王凌浩嘴唇顫抖了幾下,苦澀問:“不是你家人引起的……那會是誰呢……”
第66章 研讀
王凌浩稱這封殘留的書信是被王束扔在炭盆中的,趁著未燃盡,秦椋將它撿起并細心保存了起來。
“他是什么時候收到這封信的?”
“去年十一月初。”
駱裳被人調換風寒藥是在十二月,時?間剛好能銜接上。
也?就是說,倘若王凌浩所言都是真的,那么駱家被人?意圖滅口的事情可以確定是王凌浩家人?做的,常太?傅歸鄉是導火索,而最終的源頭?,是那封被冠以駱裳之?名的信函。
對于將信函寄出去的人?,駱心詞沒有任何思路。
她將那片燃燒一半的書信細致地藏好,問:“你仍是不肯告訴我,究竟是誰派人?去林州滅口的?”
王凌浩側著臉躲避著她的視線,沙啞道:“我要再想想、再想想……”
駱心詞心中有許多激憤的話想說,那些詞匯聚集到嘴邊又被她咽下,看著狼狽的王凌浩,最終她道:“你走吧!
王凌浩呆呆地立了會兒,緩緩轉身,走了兩步停住,又轉回來看向駱心詞,遲疑著問:“這么多年?,你、你在林州,過的還好嗎?”
最早,王凌浩覺得?這個沒見識的庶女就是藉著侯府的勢力污蔑王束,后來發現端倪,認為“明念笙”是單純地在為好友鳴不平,直到今日聽見她與?周夷退親的那些話,再聯想過去,恍然驚悟她就是駱心詞,是他十多年?前被親生?父親拋棄的姐姐。
他懦弱地不敢說自己查出的結果,也?不敢直視駱心詞,這么問,只是因為心底愧疚。
倘若沒有他娘和外祖父,駱心詞不至于在那偏遠地方長?大、遭遇殺身之?禍,她父母俱在,該是京城里長?大的千金小姐……
“我過的很好。”駱心詞平靜道,“留在王束身邊,我與?我娘未必能過的比現在好,那樣?的人?,我也?不屑認他做爹,所以你不用同情我!
王凌浩滿面通紅。
駱心詞接著道:“這么多年?來,我娘也?從來沒想過再與?他有任何來往,若非突然遭人?謀害,駱家人?這一輩子都不會主動?提起他的名字。從前是,事情了結后也?是,你大可放心!
這番話不算毒辣,卻說得?王凌浩掩面轉身,倉皇地想要逃離,被明于鶴喊住。
“慢著!
明于鶴原打算今日所有事情都由他出面解決,奈何駱心詞一定要自己做,他已靜默許久,見這兩人?的談話結束,才開口說話。
姐弟倆的事情他暫不插手,他要說的是那封信的來源。
“信件的來源有三種可能。”明于鶴道,“第?一,這封信是編造出來的!
王凌浩愣了下,高聲辯解道:“不可能!按我娘的性子,這封信她若是編造的,她一定會把?完整的信件給我,里面會有許多無恥的要求和威脅。信不完整,她也?沒有添油加醋,這個可能性不高的!”
他急于與?人?證明不是秦椋說謊,焦急地在明于鶴與?駱心詞兩人?臉上掃視,祈求兩人?相?信他。
明于鶴沒有表態,駱心詞則是靜靜思量后,緩緩點了頭?。
他說的有道理,同理,若信是王束偽造的,他也?會這么做。
信件被燒得?只余下幾?個零散字跡,說明這封信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封信確切存在的話,寫信的人?一定知道王束、駱裳當年?往事,不外乎是與?王家或者駱家相?熟的人?!
這便是另外兩種可能了。
駱心詞與?王凌浩雙雙怔住。
顯然,兩人?都沒想過這事的源頭?會是兩家以外的人?引發的。
明于鶴微微側目,淡淡道:“另外,王凌浩,你查出的派人?去林州行兇的人?,是秦尚書,對不對?”
王凌浩面色驟然一變,身形晃動?了一下,倉皇扶住了椅背。急促喘了喘,他語焉不詳道:“我、我去查我家這邊的熟人?,駱家,就交給你了……”
言畢,他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駱心詞來到窗口旁等了會兒,看見下面的家仆匆忙舉傘,被王凌浩推開,他翻上馬背,不等家仆跟上就狼狽地策馬駛離。
蕭條的背景在雨幕中漸遠,緩緩融入,化作朦朧黑影。
駱心詞轉回身,問:“你怎么猜到是秦尚書的?”
“王凌浩不肯說,說明行兇者的身份暴露,會產生?很大影響!
駱心詞已經表態,絕對不會妥協,王束與?駱裳的事一定會暴露。
金榜題名后被拋棄的糟糠妻一家遭人?謀害,哪怕不是王束做的,也?是因他而起,王束的仕途會受到很大影響。
王束斷送前途,至少還有秦尚書這個外祖父,秦椋與?王凌浩的生?活不會有太?大變故。而且王凌浩早有心理準備,兇手若是王束,他不至于失魂落魄成那樣?。
說明事情追究起來,他要付出的代價很大。
最有可能的就是秦尚書為了維護女兒與?外孫平靜的生?活,讓人?去將駱家滅門的。
為隱瞞秘密而犯下意圖屠殺滿門的大罪,秦尚書一定會落入牢獄,屆時?秦家一眾姻親都將受到牽連,影響比王束獲罪大的多。
官職越高,樹敵越多,追究起來罪名就越嚴重,就怕政敵火上澆油,將一些可有可無的罪責放大,讓王家一眾從此在京城消失。
后果太?嚴重,所以王凌浩不肯說。
“將所有的可能都列出來,就很容易猜到了!泵饔邡Q說道。
駱心詞認可了他的猜測。
本以為王凌浩回來后,王束的事情就能徹底解決,哪知道會冒出來一個新的疑團。
駱心詞所受震驚不少,與?明于鶴說了幾?句話后,捏著那張寫有娘親署名的紙張,坐下來靜靜思索起寫信挑撥兩家仇恨的人?會是誰。
從平日來往的友人?想到與?舅舅有恩怨的,人?物太?多,她有點入神,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傳來一聲悶雷,駱心詞驚醒。
窗外的雨水已經小了許多,有停下來的跡象了。
駱心詞搖搖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轉身看見明于鶴單手支著下頜,另一手中拿著一冊巴掌大的書,濃眉緊蹙,神情莊重,仿佛是在鉆研什?么晦澀難懂的題目,認真到根本沒發現她的動?靜。
駱心詞奇怪他在看什?么,踮著腳小心地往他身邊挪動?。
她竭力避免發出聲音了,可是靠近時?,身軀帶動?的陰影仍是被明于鶴察覺。
明于鶴手一松,將書冊合上,駱心詞連封頁都沒來得?及看見,書就被他藏入了懷中。
“你在看什?么?怎么偷偷摸摸的?”
明于鶴面不改色道:“朝廷機密!
駱心詞狐疑,一本書能是什?么朝廷機密?
她沒接觸過朝廷的事,淺淺疑惑后就將其拋之?腦后,轉而問:“你覺得?寫信的人?是誰?”
“那要先說說你家都有什?么熟人?。”
駱心詞掰著手指說道:“舅舅人?緣好,平常來往的友人?很多,與?幾?位武師父、城里的鏢師、守城的將士都有幾?分情誼。娘親與?舅母的話,只與?幾?個熟絡的夫人?來往,我哥的朋友倒是很多……”
駱心詞把?能道出姓名的人?全部說了一遍,“舅舅他們平時?在家就很少提虹橋鎮的往事,對外人?就更不會提了,這些人?不該知道那些事的。”
她越說越覺得?問題出在秦家,一定是王束得?罪過的人?在暗中做手腳,這個猜疑冒頭?,又猶豫不決道:“話是這么說,可舅舅每年?清明都回虹橋鎮,有心人?暗地里跟去打聽,想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算難事……”
這么一想,有可能的人?太?多了!
駱心詞想得?心亂如麻,問明于鶴:“你說呢?”
“可疑的人?物太?多,那就從利害關系入手分析,比如……”
解決了駱心詞的婚事,明于鶴心情不錯,正要接著說下去,外面侍衛通報:“小侯爺,周夷周大人?讓府中管家送來了一個盒子!
盒子里一定是他與?駱心詞的定親信物。
明于鶴立刻讓人?送進來,打開后,率先入眼的是寫著兩行字的紙張。駱心詞伸手去拿,被他抓住手腕扔開,“你不許碰。”
“……”
駱心詞忍住,看見他取走了那張紙,想去拿定親的玉佩,這次明于鶴直接將玉佩也?拿在手中,完全不讓她接觸。
駱心詞因為從王凌浩口中得?知的消息略微有點消沉,一見他這模樣?,有點想生?氣,心里卻又暖烘烘的。
抿了抿嘴唇,她攀著明于鶴的手臂湊過去,與?他一起看紙上內容。
是周夷寫的,大概意思是他急著去工部述職,不能親自過來,所以遣管家跑了一趟。
兩行字掃罷,明于鶴將紙張折起,細細端詳了下玉佩,道:“比如周夷!
“什?么?”駱心詞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明于鶴道:“你若是問我懷疑誰是寫信人?,我的回答是周夷。”
駱心詞大驚失色,趕忙去拿他手中的紙張,著急問:“為什?么?是字跡一樣?嗎?他應當不是那樣?的人?啊!”
“因為我看他不順眼!
駱心詞險些岔了氣。
撫了撫心口,她將周夷的字跡與?那張焦黃的書信仔細做了對比后,撇撇嘴,把?那張紙扔回給明于鶴。
“你不要無理取鬧,那根本就不是周夷的字跡!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泵饔邡Q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低眼又看看周夷的字跡,把?東西全部收回到盒中。
東西安置好,他道:“我已讓人?去接你娘親、舅舅,等他們到了,由你舅舅出面將王束與?秦尚書的事解決,然后就商量咱們的婚事。至于那封信……等朝廷開始調查,他自會坐不住的!
其余的駱心詞都不反對,除了一件事。
“舅舅一生?要強,而今斷了雙腿,當堂對峙的話需要人?將他抬到堂前,我不想他在人?前難堪!瘪樞脑~問,“由我出面不可以嗎?”
“不可以!泵饔邡Q回答她,“狀告生?父,你已經理虧了!
除了這一點,秦尚書、王束每一個都浸淫官場多年?,話術、心機,全都勝過駱心詞,她應付不來。
明于鶴也?不想讓她直面流言蜚語的傷害。
駱心詞皺眉。
這時?,窗外傳來嘈雜聲,明于鶴往外看去,見外面已經放晴,百姓重新出來活動?。今日要做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他問:“再玩一會兒,還是現在回府?”
駱心詞道:“回去吧。”
跟著明于鶴走出幾?步,她氣息一沉,道:“王束的事只有娘親、舅舅和我可以出面狀告,我想了想,還是由我出面吧。沒關系的,我不怕被別人?說!
她仰頭?,問:“你呢?你怕嗎?”
明于鶴回頭?,眉梢微揚,“我連親爹都殺了,你覺得?我會介意別人?怎么說我妻子嗎?”
駱心詞的臉快速轉紅,她感?知到了,雙手捂住了臉。
方才說商議成親的事,她假裝沒聽見,誰知道明于鶴又說了一回……
駱心詞感?覺臉上的紅暈很難消下去,一定會被明于鶴看見,說不定還會被他藉機調笑。
她換了口氣,干脆羞恥地喊出來:“你不要總是這么直白,我會害臊的!”
明于鶴笑了起來。
他走到駱心詞面前,想拉下她捂臉的手,試了兩下沒能成功,淺一思量,決定還是算了。
沒成親呢,不好與?她試……還是再多鉆研鉆研吧,省得?成親后她又說不喜歡。
第67章 當初
就在王凌浩回京的第二日,王束借假,未去國子監任職,次日,秦尚書稱病暫歇于府,第三日,王凌浩親自登門,鄭重解除與駱心詞的婚約。
接下來幾日,接連數個官員被打入獄中,其中有官職高至二品的議事大夫,低至七品的?普通校尉,罪名都是參與多年前那樁謀害太子的舊案。
是明于鶴做的?。他?拿出的?證據足以將這些人處以極刑,并坦言當?年事仍有漏網之魚。
皇帝對那件事耿耿于懷,命令明于鶴務必將所有牽扯進去的人全部抓捕歸案。
駱心詞很疑惑,“都說那件事的?主謀就是武陵侯,皇帝沒追究是因為證據不足,那他?怎么能信任明于鶴呢?就算那件事讓明于鶴同樣險些喪命……他?就不怕那也是武陵侯計劃的?一環嗎?”
明念笙道:“我哪知道,你去問明于鶴唄!”
“他?這幾日忙著呢,我都沒見著幾回……”
駱心詞來找明念笙了,交流完所有消息,兩人閑聊起來。
聊及朝中事,明念笙記起之前的?擔憂,胳膊肘搗搗駱心詞,猶豫著問:“你怕不怕哪天侯府覆滅……”
一下把駱心詞問住了。
“要不你與明于鶴……算了吧?”明念笙聲音很低,很憂傷,“我還能有機會回林州去,到時候說不定能保住性命,可你若是與明于鶴成親了,就得與侯府共同承擔滅族風險……哎,先前我沒想過這茬……”
兩人若真成親,明于鶴造反了,駱家人會被連累。
駱心詞不想家里被連累,可要她與明于鶴分?開,她也不愿意……
她為難起來,思?量之后,道:“我問過你哥的?……”
“他?怎么說?”明念笙與侯府也在同一條船上,急迫追問。
“他?讓我猜!
明念笙滿臉失望。
駱心詞道:“我覺得他?是不會造反的?。”
“他?不造反,等著皇帝發難?”明念笙沮喪反駁。
“不是……”駱心詞找不到措詞來將心中感受精準道明,“我感覺不是!
很久以?前,明于鶴說不將武陵侯的?死訊公布,是因為武陵侯一死,皇帝就會對侯府發難,下面依附于武陵侯的?官員為了保命,也會相繼反噬,侯府將迅速消亡。
駱心詞信了,并為此忐忑不安。
現在她懷疑明于鶴這么說是在恐嚇她。
可這說法聽著又很有道理……
她猜明于鶴不會造反,卻只是從他?的?性情推斷出來的?。
明于鶴愛嚇唬人,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明知侯府的?處境,也不對太子示好?。
他?與太子的?關系,就像清晨空氣中的?水汽,似遠還近,碰見了也是涼涼的?。
可他?沒有為難過太子,只是與太子不親近。
再有,駱心詞也沒在明于鶴身上看到太多的?野心。
事實?上,府中所有事情都是明于鶴在解決,包括假死的?武陵侯,他?從不讓韶安郡主為府邸發愁。
駱心詞想,假若她是明于鶴,在沒有危機的?時候,哪怕是為了娘親能夠安穩生?活,她也不會去造反……
可皇帝與太子是什么心思?,愿不愿意讓侯府繼續存在,誰能知道呢?
江協還曾經試圖從她這里打聽武陵侯的?消息呢!
駱心詞又把自己弄糊涂了。
“光憑感覺?”明念笙沒好?氣地反問,“你就這么了解他?。俊
駱心詞點?頭:“嗯!
明念笙白了她一眼?,又開始發散思?緒,“要我說,不如等京城的?事情都解決了,趁明于鶴不備,咱們?全都跑了;氐搅种萘⒖陶胰顺捎H,他?總不能強搶別人的?妻子吧?”
駱心詞聽得頭大,雙手合十道:“我求求你,你要是想不出好?主意,就不要動腦筋了!”
明念笙:“……行吧!”
這個話題得不出結論,兩人愁思?了會兒,明念笙又道:“對了,你哥一直在問你和?明于鶴的?事情,煩死了,要不你去與他?說清楚?”
駱心詞一直沒和?駱頤舟解釋,今日與明念笙見面也是避著他?的?,聞言搖頭,“明于鶴說我爹娘這兩日就該到了,等他?們?到了再說,省得一遍又一遍解釋。”
正說著,隨駱心詞出來的?侍衛傳話:“小姐,駱家四口人已至城郊……”
話沒說完,駱心詞就蹭地站了起來,匆忙道:“備馬車,我現在就去接他?們?。連星,你留下看著我哥,念笙,我有點?害怕,你與我一起!
明念笙沒意見,兩人攜手上了馬車。
駱心詞害怕被家里責罵,害怕與他?們?解釋不了自己與周夷、明于鶴的?關系,哪怕有明念笙作陪,也緊張得坐立不安,不斷地掀開簾子往外看,一會兒嫌馬車太慢,一會兒覺得走得太快。
走著走著,在繁華的?街道上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范檸,挽著一個衣衫華貴的?婦人,看起來像是范夫人,兩人身后跟著許多侍衛。
駱心詞扭頭與明念笙介紹:“那是范檸,對我很友好?,事情了結后,我得想辦法報答她!
與范檸錯開后,她又憂愁:“哎,怎么說呢?”
說不出口。
憂愁半路,到了城門附近,有幾個少年人騎著馬吆喝著讓人避讓,經過馬車旁時,有人勒馬停下。
駱心詞聽見了江黎陽的?聲音:“是我表哥嗎?”
侍衛答道:“是小姐!
“哦,明念笙啊——”江黎陽的?語氣變得奇怪,哼了一聲,嘟囔道,“管她什么明念笙還是駱念笙,馬上就要完蛋了。”
距離城門很遠時,駱心詞想快些見到親人。
距離親人很近了,她又不敢去見。
正好?她對江黎陽的?話有些不解,掀開簾子問:“你什么意思??”
自從因為誤會在駱心詞手上吃過虧后,江黎陽看見駱心詞就躲得遠遠的?,這次不躲了。
見駱心詞與他?說話,江黎陽揮揮手讓同伴先行,轉向駱心詞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嗎?你真以?為我表哥那么好?騙?”
“你指什么?”
駱心詞的?身份沒有徹底暴露,但知道的?人已經不在少數了。
江黎陽以?為她有恃無恐,有點?生?氣,說道:“我說,等你全家都到了京城,就是你們?的?死期了!我表哥那是在騙你,他?才不會護著你呢!”
駱心詞心底一沉,道:“你把話說清楚!”
“說就說。”江黎陽不經激,道,“我大哥都與我說了,表哥才不是真心幫你,他?明著幫你,實?際上是在縱容你把事情鬧大。你也不想想你都得罪多少人了?等失去侯府庇護,你就等死吧!”
駱心詞咬緊牙關沒說話,車廂中的?明念笙也被江黎陽所言嚇得不輕,擠開駱心詞替她質問:“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嗎?我還說他?是心甘情愿維護小妹的?呢!”
“是你了解我表哥,還是我大哥了解我表哥?”
江黎陽道,“大哥說了,表哥不喜歡親自動手,那回讓你教訓我是等著事情鬧大,讓所有人都知道‘明念笙’這個庶女!
“讓你與王凌浩動手,是讓你的?名字傳到皇叔耳朵里,也讓你名聲更加惡劣。你還敢用假身份欺騙范檸,你等著吧,范都護也饒不了你!”
明念笙還想與他?爭辯,被駱心詞打斷:“別說了。”
“可是……”
“他?說的?對。”駱心詞臉色煞白。
江飛鏡才是最了解明于鶴的?人。
沒錯的?,最早明于鶴就向她展示過如何?借刀殺人——利用江黎陽與范檸不和?。
這么久以?來,明于鶴幫她解決麻煩同時,也是在借刀殺她。
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比如明于鶴將事情透漏給王凌浩,讓王凌浩去調查真相、計劃用她引誘瞿禮上鉤、利用太子將許二公子滅口,全部都是。
駱心詞原計劃是不驚動任何?人,自己暗中調查的?,事與愿違,在明于鶴的?推動下,現在的?她已經得罪了秦家、范家、寧王府,欺騙了太子、皇帝、太后以?及京中眾多權貴,這些人中,只要有一個想與她計較,她就活不成了。
只等她的?身份徹底暴露了。
“我就說么,我表哥才不會為了你欺負我呢!”江黎陽還在嘀咕。
“你閉嘴!”明念笙聲音顫抖。
倘若江黎陽說的?都是真的?,駱心詞的?性命還有可能保住,已經交付給明于鶴的?感情卻無法收回了,她該怎么面對這殘忍的?局面?
明念笙很懊惱,她能想到利用明于鶴來脫罪,明于鶴怎么會想不到將計就計呢?
將駱心詞與明于鶴湊到一起,是明念笙最后悔的?事情。
她悔得腸子都青了,假裝鎮定地安慰駱心詞:“你別慌,不會的?,他?都是胡說……”
駱心詞嘴唇發白,閉眼?冷靜后,道:“你幫我把娘親他?們?接去我哥那里,我回去與明于鶴問清楚。”
說完,她不顧明念笙的?阻攔,逕直下了馬車.
侯府中,得知駱家幾口人將要入城,明于鶴暫停手中的?審訊事務,回到府中,洗漱后一琢磨,猜測駱心詞肯定要先一家團聚將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是沒空回來找他?的?。
回都回了,他?索性不出去了。
明于鶴對鏡檢查了下自己的?外在,粗淺評估了下,自認相貌、身段、門戶、前途,全都挑不出毛病,駱家人是沒有理由反對的?。
之后,他?換上身灑脫寬袍,去摘星閣查看命人備好?的?信物去了。
這信物說是給駱心詞的?,實?際上是兩家人相互交換,要得體、貴重?。
摘星閣中,除了備好?的?信物,還有明于鶴苦心鉆研的?圖冊。
駱心詞回來時,明于鶴正在翻看,看見她,合起書,往椅背上靠去,笑問:“這么快?我還以?為你今晚都不會回來了!
駱心詞雙唇緊抿,站在桌案前不說話。
明于鶴終于看見她蒼白的?面頰和?額頭的?汗珠,眉頭一鎖,起身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臉問:“發生?什么事了?”
駱心詞掙脫他?的?手,牙齒用力咬著下唇,在痛覺與血腥味的?刺激下,保持住理智,用平靜而戰栗的?聲音問:“你之前說過,想用我引出瞿禮與他?的?同黨,之后為什么沒有繼續這個計劃?”
一陣沉默后,明于鶴反問道:“你說我為什么不那么做了?”
這件事,在駱心詞與他?確定心意前有想過,兩心想通之后,她猜是因為明于鶴喜歡她,不愿意讓她去冒險,也不愿意讓她與別的?男人走太近。
本來很肯定的?事情,在聽了江黎陽那番話后,駱心詞不確定了。
她用牙齒磨著唇面傷口,用痛感讓自己維持冷靜,鄭重?其事地問:“你對我的?感情,當?真不是作假?”
聽清她的?話后,明于鶴臉色一變,聲音陡然陰沉下來,“你懷疑我?”
“你回答我。”駱心詞只想與他?確定這一個問題,“不要說謊!
明于鶴氣得呼吸加重?,冷笑道:“你懷疑我是在作假,好?,我問你,我假裝什么了?”
得到的?只有駱心詞倔強的?神?情與水霧濛濛的?潮濕眼?眸。
明于鶴被她看得心煩,閉上眼?,她那強忍悲痛的?模樣依舊出現在他?腦海。
是他?被質疑,駱心詞難過什么?
明于鶴忍了很久,實?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氣,猛地睜眼?,一把抓住駱心詞的?肩膀,將她往懷中一拽,沖著她的?嘴唇狠狠親了下去。
動作很粗魯,雙唇磕碰時,兩人均感到疼痛。
短暫親吻后,抬起頭后,明于鶴眼?眸中充斥著滔天怒火,怒聲質問道:“假裝這樣嗎?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輕浮的?人?”
真心被踐踏,明于鶴心中的?怒火恨不得將面前干擾他?情緒的?人焚燒殆盡。
“你以?為我是誰都能親的??”不待駱心詞回復,他?又毫不留情地嘲諷道,“或許你不知道,以?前你親我那次,回去后我洗了八次臉!
放完冷話,他?仍是不解氣,繼續怒不可遏道:“你竟然這樣懷疑我!”
明于鶴控制住了怒火,沒控制住聲音,駱心詞被他?的?聲聲逼問震得耳朵嗡嗡,靜了會兒,用沉悶的?鼻音不可思?議地重?復:“我親了你一下,你洗八次臉?”
“不可以?嗎?”明于鶴冷冷道,“那時候我又不喜歡你!
駱心詞:“……”
她一下子沒那么氣了,眼?眶中轉了許久的?淚水也憋了回去。
駱心詞神?情緩和?下來,抹抹眼?角,悶聲問:“那你說,你以?前是不是想著讓我把事情鬧大了,借別人的?手除了我?”
明于鶴微微怔住。
……是有這事,他?給忘了。
駱心詞把他?的?反應看得很清楚,高聲道:“果?然是真的?!”
明于鶴沒有了聲音。
可其實?駱心詞只是在初得知這事時太過震撼與后怕,那種被喜歡的?人欺騙感情的?鉆心痛感折磨著她,讓她急切地想要問個清楚。
聽明于鶴解釋后,就能明白他?的?想法了。
她的?確是假冒明念笙的?身份入府的?,任誰都會懷疑她對侯府不懷好?意,甚至可以?懷疑她是殺了明念笙之后取而代之的?。
侯府中藏有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對用假身份潛入的?敵人,用什么手段對付,都不過分?的?。
就像明于鶴說的?那樣,最初他?不喜歡她,立場不同,才會計劃除掉她,動心后,就轉變了對她的?態度。
駱心詞又不是只聽得懂壞話,看不見別人的?轉變和?對她好?壞的?傻子。
事情說開后,她不怪明于鶴,覺得在這件事上糾纏沒有意義,想與明于鶴和?好?。
轉而一想,明于鶴之前是想算計她,乃至駱家所有人的?,這么簡單就和?好?,太容易了,很沒有骨氣,她要讓明于鶴知道她對兩人感情的?嚴謹態度。
再者說,三言兩語就和?好?如初,看起來有急著利用明于鶴洗脫罪行的?嫌疑。
駱心詞內心轉著糾纏的?心思?,明于鶴心里也不好?受。
最早,他?的?確想那樣對付駱心詞,讓她將事情鬧大,得罪人、犯下欺君之罪,再處處維護她,等解決了王束等人之后,她的?罪行已經數不勝數,用不著他?出手了。
不管這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是他?的?原計劃沒錯。
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是自己催生?出來的?矛盾,兜兜轉轉,到如今回到他?手中,須得他?動手來解決。
這算什么?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還是駱心詞對他?的?懷疑。
她懷疑他?玩弄她的?感情,認為他?是一個輕浮、浪蕩的?人!
三個想法爭先恐后地在明于鶴腦中反覆浮現,最終是被質疑感情這一條占據了上風,讓明于鶴心底暫時消減的?火苗再度躥起,轉眼?就燒成彌天大火。
夏日炎熱,閣樓中卻一片冷寂。
氣氛僵冷了許久,久到駱心詞的?腳底傳來麻木感,她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猶豫再三,弱弱說道:“我不想與你生?氣……你、你再親我一次,親完后,不許漱口、洗臉,我就信……唔!”
隨著“唔”的?一聲痛呼聲,明于鶴滿足了她的?要求。
只不過對自己與駱心詞的?雙重?怒火交織,將他?的?理智蓋了過去,這段日子以?來,明于鶴從書上、圖冊上學來的?技巧全部被骨髓里與生?俱來的?野性掩蓋,動作中毫無溫柔可言。
粗重?的?呼吸聲與饑渴的?吞咽聲彌漫在閣樓中,駱心詞嗚咽著銷了聲,抓著明于鶴的?肩膀與他?一起沉淪。
直到駱心詞快喘不過氣了,有侍衛靠近,在外面通傳:“小侯爺,那位‘駱姑娘’登門求見。”
駱心詞倏然驚醒,明念笙最怕侯府了,登門一定是怕她與明于鶴決裂,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會克服恐懼跑過來的?。
她想起由明念笙去接的?駱裳等人,心里一急,用力推了推明于鶴。
隨即下唇被狠狠咬了一下,與駱心詞自己咬出的?傷口重?合,痛得她差點?掉眼?淚。
明于鶴略微放開她,灼熱的?氣息撲在她鼻尖,頭也不抬地冷冽命令:“送去云上居!”
說完這幾個字,他?再次低下來,繼續發泄被心中的?怒火。
兩人的?身高差距讓明于鶴一直低著頭,這樣不舒服,親得也無法盡興,于是他?抓著駱心詞的?腰將她往桌案上放。
桌案上堆著幾本書,駱心詞因身子懸空有些緊張,坐下時用右手扶了一下,恰好?將那幾本書推落了下去。
書冊落地聲讓她想起上次親吻時無意中打翻的?燈籠,駱心詞心有余悸,承受著明于鶴的?粗魯動作,分?心向下方掃了一眼?,這一看,她呆住了。
駱心詞奮力推著明于鶴,好?不容易可以?開口,急急換了口氣,氣喘吁吁問:“……那、那就是你所謂的?朝廷、朝廷機密?”
明于鶴低頭,看見地上散落了四本書,其中兩本大咧咧地展開著,露出精致的?、讓人面紅耳赤的?圖案。
第68章 和好
時間仿佛在在這一刻靜止。
明于?鶴默然在心中思索著如何應對。
他現在有兩種選擇,一是停下來,與駱心詞解釋為什么看這些書。二是無視那些東西,繼續親吻。
為什么要看那些東西呢?
解釋起?來太過愚蠢。
“原來朝廷機密長這樣?”駱心詞臉很紅,故作無事地重復,“我真是長見識了……”
其?實她也覺得窘迫,這樣說是用來緩解尷尬的?。
心灰意冷地過來質問,鬧得那么僵硬,下不來臺了,就找借口親吻……親是親過了,又意外撞破明于?鶴丟臉的?秘密……早知?道不亂看了。
駱心詞又瞟了眼畫上纏綿的?小人,其?中一頁是擁吻,就像之前的?她與明于?鶴,另一頁里面的?人已經褪了一半的?衣裳……
她腦中不受控制地浮出一些不該有的?畫面,頃刻間,整個人仿若被放置于?蒸籠中,渾身漲紅。
“行了,不與你?生氣了……”駱心詞不敢再?提那幾?本書,轉移話?題道,“只要你?能?忍著睡前都不漱口……”
明于?鶴還站在她面前,手放在她單薄的?后背上,身軀緊貼著她垂著的?雙腿。
貼太近了。
駱心詞想推開他跳下去,沒推動,仰著水波粼粼的?眼眸,羞澀地瞧了明于?鶴一眼。
她因為后仰著躲避,肩膀微聳,脊背略微凹出一道流暢的?柔美?弧線,隔著單薄的?衣裳,明于?鶴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這時,明于?鶴做出了選擇,他選后者。
他低著眼,看著駱心詞被新滲出的?血水染得嫣紅的?唇,覆在她后背上的?手指尖一顫,沿著那道脊溝往下輕輕劃動。
撫動的?指尖隔著衣裳在駱心詞脊骨深處帶起?陣陣酥麻,她被從未體驗過的?異樣感覺刺激得渾身震顫,腰肢一扭,身子撞到了明于?鶴,同?時口中發出一聲綿長的?吟聲。
明于?鶴的?手已移到她腰間,呼吸音沉重,手臂勒著駱心詞的?腰將她往上提了提,整個人重重迎合了上去。
耳鬢廝磨,體熱相傳。
這次的?親吻是駱心詞要求的?,明于?鶴理應滿足,既已開始,沒道理輕易停下,這也正?是彌補上次遺憾的?機會。
因為被翻開的?圖案,那些被遺忘的?研習過的?知?識,重回腦海,明于?鶴的?動作漸漸有了章法?。
之前那樣激烈的?觸碰能?夠快速讓駱心詞知?曉他的?情緒與怒火,此時刻意逗弄與討好的?親密,則更容易掀起?駱心詞的?心潮。
她意識逐漸迷糊,按在明于?鶴肩膀上的?手緩緩往他后頸攀爬,無意識地用力扣緊。
明于?鶴寬大的?衣袍被拽駱至肩膀,駱心詞鮮艷的?衣裙變得皺如水上波紋,兩人的?心跳聲激烈追逐……
意亂情迷中,侍衛的?聲音再?次傳來:“小侯爺,駱姑娘在云上居放了把火!”
閣樓內沒有回應。
駱心詞與明念笙的?身份已經為許多人知?曉,府中諸如云袖等人都了然于?心,只是不知?主子的?用意,都在配合地假裝不知?。
且單憑明念笙是駱心詞的?好友這一點,侍衛就不能?將她如何。
可明念笙是在惡意縱火,不能?不管。
侍衛等了片刻,聲音提高,再?次道:“小侯爺,那位駱姑娘在云上居放火,小姐的?寢屋已經燒了起?來……”
屋中,明于?鶴強忍著噴薄欲出的?欲念離開駱心詞,直起?身,對著駱心詞發出忍無可忍的?低吼——
“她究竟有什么瘋病!一定要死在我手里才肯安分下來嗎!”
駱心詞尚未從情動中走出,面頰潮紅,眼神迷離,被吼了之后,張著水盈盈的?唇茫然看著明于?鶴,微微松動的?衣襟下,胸口隨著呼吸不斷起?伏。
明于?鶴被她的?反應弄得又氣又恨,捧著她的?臉狠狠親了兩下,朝外下令:“把她給我綁過來!”.
明念笙急得好似熱鍋螞蟻,被綁了起?來依然不老實,押送去摘星閣的?路上,一個勁地給連星使眼色,示意她快逃。
明于?鶴怎么對駱心詞的?,連星看得最清楚,她不信明于?鶴會殺了駱心詞,自從明念笙要放火就一直在勸說,勸不動,很累。
這會兒她沒有被綁,口干心累道:“真不用著急,小侯爺不會為難小姐的?,你?先顧著你?自己,再?鬧下去,小侯爺要拿你?撒氣了!”
“怎么會沒事?”明念笙著急道,“明于?鶴會殺了她的?!”
連星怎么勸都沒用,被念得頭?疼,捂著雙耳尖叫一聲,先侍衛與被綁著的?明念笙一步跑去了摘星閣。
連星在下面候著,明念笙被押了上去。
“小侯爺,人帶來了!
明于?鶴的?呼吸已經近乎平復,將駱心詞從桌案上抱下來,把她的?裙子撫平,道:“其?他地方自己整理!
駱心詞也回了理智,滿臉通紅地將衣襟攏緊,因為沒好意思抬頭?,又看見了地上散落的?書。
她伸出腳踩了上去。
兩人緊挨著,她一有動作,明于?鶴就察覺了。
明于?鶴瞥了一眼就轉回頭?,輕柔地撫了撫駱心詞的?臉,將她攔腰抱起?,這一次,把人放在了書案旁的?椅子上,而后倒了盞茶水,塞進駱心詞手中。
做完這些之后,他撿起?地上的?書堆放在桌案內側,再?將身上被抓得凌亂的?外衫脫下,隨手拋到屏風上。
最后,他坐到桌案后,厲聲道:“進來!”
明念笙被推了進來,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滿眼殺氣的?明于?鶴,嚇得退縮了一步,然后看見低著頭?的?駱心詞,趕忙往她身邊跑。
聽?見腳步聲,駱心詞拍拍熱氣騰騰的?臉抬頭?,明念笙看清后,登時失聲大喊:“他打你?了!”
駱心詞:“沒、沒有……”
她嗓音宛若含著沙礫,很是沙啞,喉嚨也干得厲害。
駱心詞忙飲了口茶水潤喉。
“沒有你?的?臉怎么這么紅?是不是腫了!”
“不是……吵架了,氣得……”
駱心詞不敢由著她繼續盤問自己的?異樣,放下茶盞為她松綁,藉機悄聲問:“你?干嘛要放火?”
明念笙偷偷瞄了眼明于?鶴,被他飽含殺意的?目光嚇了一跳,倉惶收回視線,做賊似的?小聲道:“放把火制造混亂,咱們好趁機逃跑!”
駱心詞被她離奇的?想法?震驚得一時失語,不知?該夸她機靈,還是直接表明這法?子是癡人說夢。
“他若是真的?抱有那種想法?,咱們得快點逃跑,你?放心,我根本就沒把你?娘和舅舅接到城里……”
明念笙按住急于?追問的?駱心詞,道,“他們都在城外呢,安然無恙。等咱們接上你?哥,與他們匯合,立刻就能?逃出去!”
“咱們想多了!瘪樞脑~聽?不下去了,道,“那是誤會,他沒有欺騙我……”
明念笙愣了一下。
她身上的?繩子被駱心詞徹底解開,明于?鶴就在一旁看著,全程沒說一句制止或者訓斥駱心詞的?話?,也未阻攔她們低語密謀。
這可不像是要殺人。
明念笙注意到駱心詞異常殷紅的?唇,心頭?一動,大膽猜測:“你?倆和好了?”
與別人講述明于?鶴的?事情,總是讓駱心詞感到難為情,多年好友亦然。但不與明念笙說,誰知?道她會不會嚇得再?做出別的?惹怒明于?鶴的?事情。
被催問了兩次,駱心詞羞澀點了頭?。
“是誤會?和好了?”明念笙喜悅道,“太好……”
驚喜的?感嘆沒說完,明于?鶴冷聲刺來,“誰與你?和好了?”
“啊?”
結束親吻之后,駱心詞第一次正?面看他,聲音中參雜著疑惑、震驚和情動后的?余韻。
親的?時候那么沉醉,抱著時候那么緊密,也體貼地為她整理衣裙維護臉面了,現在說沒與她和好?
“你?想懷疑我就懷疑,想和好就和好,你?把我當什么了?”明于?鶴嗤笑一聲,道,“想與我和好?沒那么容易!”
第69章 意外
駱心詞被明于鶴說得啞口無言,嘴巴張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竟然還?能?這?樣?
早知道她也不原諒明于鶴了,就該借題發揮,假裝與他恩斷義絕,讓他一個人憋屈難過。
駱心詞對明于鶴的矯情深有體會,這?會兒氣悶是氣悶,但?沒把他的話當真。
明念笙不同,聞言大驚,緊張地扯著駱心詞的衣袖,急得聲音走了音調,“我就說他會殺人的!快逃命。
說完她拉著駱心詞就要跑,駱心詞沒有防備,趔趄著被她拽出好幾步。等穩住身形,已經到?了屏風處。
剛一冒頭,正對外面的強壯侍衛,明念笙又急忙倒退回來,倉促間,還?踩了駱心詞一腳。
“我就說這?侯府不能?進,不能?進的!”明念笙抓著駱心詞的袖子悲痛哭嚎,“這?回咱倆都要死在這?里了!”
目睹一切的明于鶴氣得臉發黑。
回首這?么多年?,他受過的氣,一大半來自于駱心詞,余下的,全要感謝這?個妹妹。
“明——念——笙——”
咬牙切齒的三個字不足以?彰顯明于鶴的怒火,若非先?前的情動未完全沉寂,他定要親自教訓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妹妹!
明念笙嚇得身子一抖,拽著駱心詞躲到?她身后去了。
駱心詞被迫直面明于鶴,見?他怒目瞪來,眼中兇意沒有半分收斂。
在明念笙到?來之前,兩人你儂我儂地擁吻,才一轉眼,明于鶴就變了態度。
駱心詞覺得,對錯先?不論,她不計前嫌,大方地不與明于鶴計較,明于鶴怎么能?反過來不原諒她?還?用這?樣狠辣的眼神看她。
不能?慣著這?臭脾氣,于是她側過身子,不高興地應道:“做什么?”
“你是明念笙嗎?”明于鶴厲聲反問。
駱心詞噎了下,更加氣惱。先?前是誰死皮賴臉地非說她是明念笙的?
她轉過臉,氣憤道:“不和好就不和好,你以?后都不要與我說話了!”
明于鶴道:“我非要說,你還?能?把我的嘴封上?”
駱心詞道:“那你一個人說去吧,反正我不會再理你!
“不理我,那你現在是和誰說話?”
駱心詞氣急,大聲道:“我在和小狗小貓說話!”
明于鶴面色沉下,嚴厲呵斥道:“不許在別人面前罵我!”
這?廂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來,旁邊眼看出逃無望,悲傷的明念笙漸漸聽出味了,兩人是沒和好,不過沒她想?的那么嚴重,只是無傷大雅的較勁而已……
明念笙心里踏實?下來。
待兩人互不搭理了,她從駱心詞身后繞出來,小心翼翼地討好:“哥哥,你方才喊我了嗎?我在呢……”
她甚至掐起嗓音,裝得柔情小意。
“誰是你哥?”明于鶴的矛頭有了新指向,森冷威脅,“再亂喊,當心我拔了你的舌頭!”
明念笙縮著脖子閉上了嘴。
明于鶴越看面前這?倆人火氣越旺盛,他覺著,再這?么下去,自己早晚會被氣得自焚。
手邊放著早先?倒好的茶水,明于鶴端起茶盞,想?飲一盞涼茶壓壓火氣,杯盞才送到?嘴邊,見?原本側對著他、與他擺臉色的駱心詞機警地轉了過來,雙目圓睜,黑多白少的水靈眼眸中,滿是錯愕與受傷。
明于鶴記起來了,按駱心詞的要求,直到?睡前,他都是不能?漱口的。
得,現在是連茶水也不能?喝了。
“砰”的一聲,杯盞被他重重擱回去!
何止漱口,這?一整天的進食進水全都能?免了,氣都氣飽了。
明于鶴現在沒法與這?兩人說話,支著額頭冷靜了會兒,沒等怒火平息,聽見?駱心詞道:“不肯和好就算了,我不管你,我要出城接我娘去了!
“我和你一起!”明念笙緊接著提要求。
明于鶴會讓她跟去就怪了。
這?個明念笙,駱心詞讓她去接駱家?人,她把人安置在城外,一心拐著駱心詞逃離京城。
除了一肚子荒謬的鬼主意,沒半點用處。
不能?讓她再跟著駱心詞了。
明于鶴傳來侍衛,指著明念笙道:“把她給我押回云上居,她縱火燒毀的若是紗簾,就讓她給我織出來,若是桌椅,就讓她親手劈柴制造出來,沒完成前,不準踏出云上居半步!
“我不……”
明念笙驚恐的拒絕還?沒出口,明于鶴又添了一句,“任何人不準幫忙。”
侍衛得令,上前來抓明念笙。
明念笙入府是為了救駱心詞,如何也不肯留下,尖叫著摟住駱心詞,誓要與她一同離府。
明于鶴被吵得心煩,就要命人將她封住嘴巴強行抗走,另一侍衛匆匆來報:“小侯爺,宮中有急事!”
所?有人靜下。
就見?侍衛在明于鶴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明于鶴面色大變。
他沒心情處理明念笙了,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駱心詞跟前,道:“我入宮一趟,你老實?待在府中,哪都不許去!
事情似乎很急,明于鶴說完就往外走,駱心詞顧不得前一刻與他互放狠話的事,連忙拉住他,“我得出城,我娘還?在城外……”
明于鶴皺眉,但?沒說不許,“我得入宮,不能?陪你。你可以?出城,但?要帶上侍衛,速去速回……”
他突然停頓了下,之后接著道,“回來后,立刻去找你哥,一家?人待在一起,如非必要,別再外出!
駱心詞不解他的叮囑,但?還?是點了頭。
等明于鶴離開,明念笙小聲嘀咕:“什么事能?讓他這?么著急?”
駱心詞也好奇,她從沒見?過明于鶴這?樣嚴肅……料想?是與朝廷有關的事情。
這?些她與明念笙幫不上忙,知道也沒用,便不去多想?,只道:“先?顧著你自己吧,你哥讓你留在府中修繕云上居,你怎么辦?”
明念笙不肯,可惜駱心詞想?帶也帶不走她,只能?安慰她橫豎修繕府邸要不了命,然后帶著幾個侍衛出城去了。
通過明于鶴的神色,駱心詞猜測是朝廷里出了什么事,比如當年?密謀殺害太子的兇手全部落入法網,或是什么貪官污吏伏法了,到?了大街上,看見?滿街的銀甲侍衛,她才驚詫地恍悟,事情可能?比她想?象得更加嚴重。
銀甲侍衛腰挎大刀,滿街穿尋,所?有行人與馬車全部被攔停,就連拉泔水的板車與馬車底部沒放過。
駱心詞遭到?了同樣的待遇。
她自忖沒做什么歹事,喊住隨行侍衛,主動讓人搜查,被放行后,到?了城門口,發現出城的百姓已經排成長列。
駱心詞遮目眺望,見?城門外同樣侍衛林立,呼嘯的殺意似有若無。
不對,是發生了比她想?象的,更嚴重的事情。
入京以?來,駱心詞頭一回見?京城形勢這?么嚴峻,心里想?著明于鶴的叮囑與城外的家?人,心慌得跳個不停。
安危更重要。這?回駱心詞沒有近鄉情怯的感受了,只想?快些將家?人接到?身旁。
然而再次檢查后,守城將士不肯放行了。
交涉無果?,駱心詞正猶豫是否要報上明于鶴的大名,忽有一道清脆聲音道:“念笙,你要出城?”
駱心詞轉身,看見?了范檸。
范檸利落地從馬背躍下,健步來到?馬車旁,問:“你出城做什么?”
“去接人。”駱心詞道,“接我娘和舅舅。”
“你娘和舅舅?”范檸驚詫。
這?會兒不是解釋的時候,駱心詞急道:“這?事說來話長,我急著出去……”
范檸仔細打量,見?她急得鼻尖沁出汗珠,猶豫了下,與守城將士道:“這?位小姐是我朋友,出城是為了接人,并非離去,請大人通融一二?!
守城將領看起來是與范檸相識的,謹慎地斟酌后,仍是拒絕:“眼下形勢嚴峻,小的奉命看守城門,不敢私自放人出去!
范檸為難地轉回頭,瞧了駱心詞一眼,又轉回去,道:“我與她一起出去可以?嗎?若是出了事,我來負責。”
范都護是皇帝最?得用的衷心名將,范檸必不會有什么別樣的心思。
守城將士聽罷,與同伴低聲商議片刻,命人放行。
駱心詞對范檸的感激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順利出城,馬車向著西面疾馳,車廂中,她簡單地將自己與明念笙的事情講述給范檸聽,并再三保證不論是對侯府還?是范家?,兩人都沒有丁點惡意。
范檸聽完呆愣許久,之后蹙起眉,猶疑片刻,不對她與明念笙的事情做出反應,只問:“你當真會與我回城?”
駱心詞鄭重道:“回的,接上我家?人,我立刻與你回去,絕不為你添加任何麻煩。”
范檸沒接話,表情有些沉重地掀簾,看看外面的侍衛,問:“那些人都是侯府的?”
“是!瘪樞脑~有問必答,“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明于鶴嗎?我若是一去不回,他定會派人追我到?天涯海角的!
不管是追她回來質問,還?是追殺,駱心詞相信,以?明于鶴的性子,這?事他絕對做得出來。
范檸仍是舉棋不定。
兩人的關系因為駱心詞突然表明的身份變得疏遠,沒怎么交談了。
顛簸的馬車駛出城大約兩刻鐘的時間里,范檸狐疑地打量了駱心詞好幾次,得到?的始終只有她一成不變的真誠回應。
已經駛出很遠,后悔無用,范檸只好先?放下對她的懷疑,問出一個新的疑問:“你知道宮里出了什么事嗎?”
駱心詞搖頭。
范檸道:“我爹收到?消息就急匆匆入宮去了,然后城門就被將士守住,我方才瞧了瞧,城內城外都有將士在大肆搜尋,看樣子像是宮里丟了重要的東西。你說,什么東西能?鬧出這?么大陣仗?”
駱心詞哪里知道,再次搖頭。
“難道是玉璽?”范檸摸著下巴大膽猜測,“不然還?能?是什么?”
駱心詞也好奇這?事,不過她更擔心的還?是家?人與明于鶴,沒心思猜測那些她無法干涉的事情。
她很急,見?范檸暫時打消了對她的懷疑,掀開車簾查看起外面的情況。
外面的樹木郁郁蔥蔥,斑駁樹影快速地從駱心詞臉上閃過,偶爾會漏下一縷陽光刺痛她的雙眼。
在經過一條狹窄岔路時,駱心詞眼前一花,在通向另一方向的小路旁的草叢中,瞥見?一抹鮮艷顏色。
有點眼熟。
她想?細看,可馬車飛馳而過,讓她錯失良機。
第70章 線索
馬車在一處農舍前停下。
開門的?是一個家?仆,看見駱心詞,怔愣之后,驚喜大喊:“小姐……小姐來了!”
屋中很快匆匆走出一個婦人,瞧見駱心詞,眼圈一紅呆在了原地。
“娘!”駱心詞快步過?去,張開雙臂抱住駱裳。
回應她的?,是一個巴掌。巴掌打在駱心詞后背上,有點重,但沒有多疼。
駱裳就這么一個孩子,多年來,母女二?人從未分開過?,乍然得知駱心詞用明念笙的?身份去京城調查家?中難事時?,駱裳直接暈厥了過?去。
好不容易再見到駱心詞,駱裳想狠狠打她一頓,讓她再也不敢肆意?妄為。
手?高高舉起來,卻不忍心落下去。
說到底,家?中災禍是沖她倆去的?,本來就該由?她或者?駱心詞這個做女兒的?來解決。
駱裳舉起的?手?最終落在駱心詞后腦,輕輕撫了幾下。
“以后再也不許了!彼。
駱心詞本以為要挨一頓訓斥,聽娘親的?意?思是要輕松揭過?,心中一喜,忙從她懷中脫身,保證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以后也不會再有什么難事需要她這么做了。
駱心詞保證后,摟著駱裳的?胳膊小聲問?:“舅舅呢?”
駱裳還沒回答,身后傳來責問?:“你?還知道你?有個舅舅!”
駱心詞轉身,看見舅舅被舅母扶著,走得很是艱難,連忙過?去幫著攙扶。
駱裳性情溫婉,駱心詞是不怎么怕的?,她最怕的?是舅舅,因為舅舅會給她講道理和利害關系,每每將她說得啞口無言。
她害怕被責罵,搶先問?:“心韻呢?怎么不見心韻?”
得知表妹趕路累了還在睡,駱心詞繼續打岔:“得把她喊醒了,京城里出了點事,正在嚴查,咱們得趕緊入城……”
簡單說了京城里的?事情,駱心詞給幾人介紹起范檸,完全不給駱家?舅舅責備她的?機會。
所幸駱家?舅舅在外人面前給了她面子,沒有當場說什么訓斥的?話。
“等安頓好了,我再仔細教訓你?!”
駱心詞不敢吭聲。
喊醒最小的?妹妹,一家?人立刻動身入城,畢竟是范檸幫忙才能出城的?,駱心詞沒有與家?人同乘,而是依舊與范檸在一輛馬車中,只不過?身邊多了個表妹。
表妹剛被喊醒,偎著駱心詞打哈欠,走出一段路才清醒幾分,揉著眼睛問?她要去哪里。
“去找大哥!瘪樞脑~摟著她道,“沒事兒,睡吧,等你?睡醒咱們就到了!
“哦……”駱心韻已經不困了,靠在駱心詞懷中坐了會兒,忽然摳起手?腕,像是不舒服。
駱心詞抓著她的?手?一看,發現她白胖的?手?腕上戴著兩條編得歪歪扭扭的?五彩繩,繩結系得有點緊,在她手?腕上勒出了紅痕。
她給表妹松了松,聽見駱心韻道:“姐姐,這是端午的?時?候,我自己編的?,一個是你?的?,一個是我的?,不夠大哥的?了。”
駱心詞道:“那就明年再補給他?,明年可以給他?兩個!
幫表妹解決了讓她發愁的?事情,高興地點頭。
駱心詞為表妹還記得自己歡喜,由?著她為自己戴上五彩繩。
戴好后,駱心詞轉著手?腕瞧著,正好馬車駛出樹蔭,夏日熱烈的?日光從窗口撲灑進來,照得五彩繩光滑的?綢線折射出繽紛刺目的?光彩。
駱心詞愣了一下。
來時?路過?的?雜草叢生岔路上,她不經意?瞥見的?,似乎就是一條五彩繩。
端午已經過?去了,興許是誰人經過?的?時?候隨手?將戴著的?五彩繩扔掉了?這是常有的?,京城的?街道上也偶爾能看見被扔掉的?五彩繩。
“好看嗎?”
駱心詞回神,道:“好看,心韻的?手?真巧!
因為表妹給的?五彩繩的?緣故,途徑那個岔路口時?,駱心詞特意?又?往岔路上瞧了瞧,這一回,她沒看見什么絢爛的?顏色。
駱心詞猜想或許是她錯將日光折射的?光芒看錯了,便?不再想那事,轉而從表妹口中試探起舅舅有多生氣了。
斜對面,范檸正觀察兩人。
自以為是好友,對方卻是假冒的?身份,她當然會不高興。
初始,范檸無法肯定駱心詞所言是真是假,不確定自己幫她出城是對是錯,直到親眼看見駱家?四口人。
一個傷了腿無法獨自行走的?舅舅,兩個柔弱婦人,外加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娃!菀妆蝗硕⑸狭。
隨行的?幾個家?仆瞧著還算健壯,可有時?候,家?仆并不是那么可靠的?。
若是家?仆生了歹意?,或是遇上別有用心的?歹人,別說千里入京了,這幾人能不能順利走出林州都很難說。
在一家?人上了馬車,踏上返程后,范檸才真正相信了駱心詞不是利用她出城。
她心里稍微放松,道:“先前我還在奇怪,假使?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家?里人早該到京城找你?來了……”
“他?們要來的?!瘪樞脑~忙為家?人說話,“一直就要來的?,你?也看見了,舅舅與心韻離不了人照顧,舅母與娘親都是女眷,要來找我,得全家?人一起。原本是計劃跟著林州熟識的?商隊來的?,人家?還得十日才出發……”
舅舅怕途中出事,擬定再等幾日的?,哪知明于鶴派去的?人先一步到了,提出駱心詞的?名字,一家?人不得不跟著上路。
范檸又?道:“你?都不是明念笙了,小侯爺還待你?這么好?”
駱心詞:“……嗯!
范檸覺得不對,她從旁人口中聽說過?明于鶴的?事情,他?可不像是什么寬宏大量的?人。
她想再問?駱心詞幾句,聽兩人說話的?駱心韻忽然指著窗口喊道:“甜瓜!”
兩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個趕著驢車的?老伯與他?們擦肩而過?,驢車上的?竹筐里,堆著數個金黃色、圓滾滾的?甜瓜,隔著老遠,就好似聞見了香甜味道。
駱心詞見表妹嘴饞,叫停了馬車,帶著她親自去挑了幾個。
正要付銀子,表妹忽然指著竹筐邊緣問?:“爺爺,這個可以買嗎?我想送給大哥!
駱心詞低頭一看,頓時?笑了,原來是竹筐邊緣系著一條五彩繩。
“這是老頭子在路邊撿的?,不值錢,小姐想要盡管拿去。”老伯說著將五彩繩解了下來。
駱心詞仍是花錢買了下來,彎下腰要幫表妹將那條五彩繩戴在腕上,可是這么一細看,詫然發現這條五彩繩她似曾相識。
是那條被火燎壞了,被她用來與太子打賭的?那條。
因為是第一次與人下注贏來的?戰利品,太子將這東西戴在手?腕上的?時?候,還說了一句,他?要把這條五彩繩留作紀念。
太子從不輕易出城,他?身上的?東西怎么會出現在城外?
是太子厭煩了這廉價的?玩意?,隨手?扔掉,被百姓撿起帶到這里,還是她認錯了?前些?日子里,這種東西,京城百姓幾乎人手?一條,總有相似的?。
駱心詞覺得這兩個猜測都很合理,可是下一刻,她想起京城里的?異動。
宮中丟了貴重東西,明于鶴、范都護都被緊急召入宮中,無數將士在城內城外嚴查,不論百姓還是權貴,輕易都出不得城門……
“戴上呀!北砻棉壑渥拥锐樞脑~給她戴上,見她不動了,出聲催促。
駱心詞心中有些?后怕,抓住表妹的?手?,問?:“老人家?,你?在哪兒撿到這條五彩繩的??”
老伯回頭一指,道:“就在那邊岔路上!
駱心詞知道是哪里了,原來她沒看錯。
與老人家?道過?謝,駱心詞找了個借口將表妹送到舅舅等人的?馬車上,自己則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是前去查探,還是盡快回城將事情告知明于鶴。
僅憑一條被火燎壞了的?、一文不值的?五彩繩,就判定太子的?方位,是否太過?潦草?
明于鶴親眼見過?太子戴著那條五彩繩,或許會信她,可倘若是她認錯了,將明于鶴往錯誤的?調查方向?引導了,該怎么辦?
那是太子,耽誤了營救他?的?時?機,是會殺頭的?。
再有,駱心詞不確定京城大亂的?緣由?是否是太子失蹤,不知他?是何時?、在何處失蹤的?,更不知道皇帝有沒有懷疑明于鶴。
萬一是她認錯了,導致明于鶴空手?而回,皇帝會不會誤以為明于鶴是故意?誤導將士?
將這事說出去,要么能找到太子的?線索,要么,武陵侯府與皇室的?關系會加劇惡化。
反之,若是她對這條五彩繩視若無睹……
看見五彩繩的?幾人都不知道這東西可能是太子掉落的?,沒人會將這事與太子關聯起來。
不管太子是死是活,都與駱家?無關,武陵侯府的?處境也不會變得更糟。
駱心詞躊躇不決,駱家?幾口人、隨行侍衛都在等她,范檸更是直接開口:“你?怎么啦?”
駱心詞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最了解她的?莫過?于駱裳,當即就要下馬車,駱心詞見狀趕忙露了笑,道:“沒事,我忽然想起,來之前忘記和大哥說一聲了,回去他?該與我生氣了!
隨即駱心詞抓著那條五彩繩上了后面一輛馬車,囑咐侍衛快馬加鞭,盡快將駱家?人送至城中。
她則與范檸道:“我有些?事情要讓侍衛去查一查,可能會耽誤些?時?間……”
這么會兒時?間,駱心詞想到一個辦法來印證她的?猜測。
若那條五彩繩當真是太子的?,極大可能是他?故意?扔下做線索的?,若真如此?,沿途一定還有別的?線索,諸如玉佩等飾物。
可以先讓侍衛順著那條荒蠻岔路搜尋,等查到別的?有力線索,再告知明于鶴不遲。
這法子可行,但是她仍是怕出意?外,所以讓侍衛先將家?人送回城中。
駱心詞也想讓范檸先行回去,可她未與范檸一起回城,恐怕會害她被守城將士狀告到皇帝耳中,只得將她一起留下。
“什么事。俊狈稒巻?。
捕風捉影的?事情,駱心詞沒法說,只是道:“我感覺那邊不太對勁兒……你?就當我在做夢吧……”
搪塞過?范檸,駱心詞派侍衛去那條岔路搜尋,特意?讓人謹慎些?。
她自知沒多少用處,便?與范檸待在車廂里,慢吞吞往城門方向?去。
這樣過?了約兩刻鐘,日頭已經沉下一半,小路上偶爾的?行人也漸漸看不見了,范檸著急起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再相信駱心詞,看見她明顯拖時?間的?行為,也會對她生出懷疑。
駱心詞有口難言。
侍衛去查線索未歸,她只有繼續等待這一條選擇,面對范檸的?質疑,她給不出合理的?解釋。
二?人氣氛僵硬時?,馬車后方突然傳來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
駱心詞以為是派去的?侍衛回來了,連忙道:“好了好了,這就能回去了!
說著她探頭往后看了一眼,然后飛速轉回車廂中,朝著趕車侍衛道:“快走!”
侍衛不明所以,范檸也徹底懵住,想與她一樣往后看去,還沒探出腦袋,就被駱心詞拽了回來。
范檸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能聽出馬蹄聲的?緊促,道:“至少有十余人朝咱們的?這邊疾馳,是來追你?的??你?究竟讓侍衛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太子遭人劫持,侍衛前去查探線索,驚動了對方,現在對方追來了!
駱心詞是能與范檸明說了,可馬車跑不過?馬匹,只幾句話的?功夫,馬蹄聲已經逼近許多。
駱心詞意?識到,在這樣的?平坦小路上,她們是逃不過?去的?。
“你?說話!”范檸急出火氣。
馬蹄聲已經近在身側,就隔著車壁,駱心詞慌張地咬了咬下唇,倏然抬頭問?:“倘若我真的?不回城了,你?會怎么辦?”
范檸震驚,道:“你?怎么可以不回去?你?不回去我怎么辦?被告去宮中,我爹就慘了!”
她的?嗓音很大,說話時?馬車前方傳來兵戈交接聲,幾乎是同時?間,拉車的?馬兒發出一道凄厲的?嘶鳴,馬車驟然停住,里面爭執的?二?人身子一晃,雙雙往前跌去。
駱心詞的?額頭撞到車壁,疼得她發不出聲音。
但這種情況下,她沒有時?間查探傷勢,快速穩住身子,抄起手?邊的?香爐朝著范檸高高舉起。
范檸磕得比駱心詞更嚴重,正捂著肩膀抽著涼氣,感受到頭上陰影,仰起臉,恰見駱心詞要對她行兇,登時?失望又?難以置信:“你?要對我動手??”
駱心詞沒有回答,范檸當她默認,悲痛道:“那些?人是來救你?的??你?就是將士們搜尋的?那個人?是你?……我當初不該信你?的?……”
說到這兒,車廂門被一柄大刀劈開,閃著鋒芒的?利刃挾著夕陽余光刺進來,晃地范檸瞇著眼轉了下臉。
駱心詞卻是側對著車廂門的?,未受影響,她在車廂門被劈開的?這一瞬間,將手?中香爐沖著范檸砸了下去。
“咚”的?一聲,范檸身子搖晃了幾下,倒了下去。
駱心詞丟開手?中香爐,攤著雙手?與外面的?人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武器,再飛速說道:“范檸是被我騙出城的?,她不知道我在查什么,以為我才是綁了太子的?賊人,你?們聽見了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沒看見你?們的?相貌!
駱心詞沒有任何停歇,強調過?這事,又?道,“范檸天?黑之前不歸,范都護就會知道她遇險了。是我騙她出城、打暈了她,她若是平安回去,會將一切罪名歸到我頭上,太子失蹤這事,也會是我的?罪行!
車廂外落日的?最后一絲余暉消失,有人緩慢到了駱心詞面前。
駱心詞與他?對視,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放心,我也不想殺她!睂Ψ秸f道,“但我也不能冒險。我會親自守著范檸,倘若她蘇醒后真是你?所說的?這種反應,我會送她平安回城?杉偃羲腥魏尾辉撚械?懷疑,我將親手?解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