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隨便聽了一耳朵的t事, 顧斟真完全沒想到能跟自己扯上關系。
之后的某一天,有個營地修士自稱是受人所托,遞上一封求救信, 便匆匆離開。
顧斟真回到房間里拆開一看,原來是王鹿叁托人送來的。
信里著重說了求人救命的事,關于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只是簡單地帶過,或許是在信里不好明說。
想想也是,這東西即便能送出來, 也未必能保密, 倘若顧斟真不打算插手,此事還可以到此為止, 就當她完全沒看過。
不過,顧斟真并非那種會袖手旁觀的人,她現在算是真切明白一個道理:以前聽人說要是在人多的地方遇到危險需要求救,最好指定求救對象, 這樣往往旁人就能出手。
王鹿叁指名道姓求到她這兒來,顧斟真當然不好見死不救。
就算是不認得的陌生人求救, 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 顧斟真起碼得搞清楚發生了什么。
她先出去打聽了一圈。
因為這件事實在鬧得不小,所以隨便一問就知道了大概情況。
原來是天逯山的新人來了以后, 按照修為分散到各處營地,當然也就打破原有的世家弟子和普通弟子的界限,這樣當然是為了防范世家子弟聯合起來, 結果還是出了事。
最早鬧出這回事是, 還是顧斟真的熟人,徐聞昭。
徐聞昭來到蠻荒邊境之后, 一直處于情緒低落的狀態,對于營地巡邏等日常事務并不上心,剛好她又被分配到屏障附近的小營地,平日里就瑣事繁多。
還有賈家的人跟徐聞昭在同一個營地,而且外出巡邏的時候分到一個小隊,結果在一次巡邏當中,賈家的人大概是想效法當初顧斟真發現流石川靈石礦脈的舉動,偷懶離開了隊伍,這就不知道怎么惹怒徐聞昭。
也許只是找個出氣的地方,也許的確有點舊怨,雙方就動了手,據說當時賈家人以多欺少居然沒占到便宜,后來驚動同一支隊伍的老人也就領隊,這才暫時罷手。
按照當時領隊的意思,回到營地以后大家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這件事就過去了,突出一個息事寧人的態度。
問題是,賈家的人不干了。
賈家人多,低階弟子也多,分到那個營地的人數不少,還有金丹期坐鎮,于是就以勢壓人,打算在外出巡邏的時候解決徐聞昭,偏偏選的地點又不好,是跟另外一個營地交叉巡邏的區域。
于是,就遇上了徐宗悼,徐宗悼也是金丹期,金丹對金丹,筑基對筑基,打得有來有往,驚動了路過巡視的元嬰期執事長老,于是統統拿下。
至于王鹿叁為什么會摻和進這件事,純粹是因為他屬于徐宗悼那個營地,當天跟著一起外出巡邏,于是默認為徐宗悼陣營。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隨便罰一罰便了事,往大了說,那就是聚眾鬧事外加謀害同門,就得有人掉腦袋,要是往更大處掰扯,就是新來的世家子弟不顧大局,反正想怎么處置都行,所以才一直沒下定論,只是把人押回石竹堡營地,關在地牢里。”
安乙弦有了空閑時間,就格外關注這些事,她對顧斟真說道:“看守也不嚴格,隨便怎么傳遞消息,只是不許跑了,大概是想看看各方面的反應。”
顧斟真皺眉道:“難不成是下馬威?”
安乙弦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說罷,她又笑道:“再怎么著,也是頂著賈家、徐家的名頭,這兩家在天逯山人多勢大,子孫繁多,就算在同一峰也未必出自同一支系,你有興趣嗎?”
顧斟真思量片刻,便將王鹿叁那封求救信拿出來,“當初我離開天逯山,只有此人來送我,臨走前送了他驗過的丹方,如今他落了難,我該盡一份力。”
安乙弦看過之后,將求救信還回來,“重情重義,這也不錯,不過你能做什么?這事又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顧斟真道:“我打算去地牢看看情況。”
安乙弦眉頭一動,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我聽說他們打架的時候是下了死手的,所以傷亡挺重,活下來這幾個,說不定身上帶傷,說不定他是這個意思。”
顧斟真瞬間明了,倒是她糊涂了,也是她從來沒有經過這一類事件,所以沒有處理的經驗。
從安乙弦那里出來,顧斟真又仔細回憶著收集到的信息,心道王鹿叁上次還說他經歷了結丹失敗的事,想必身上靈石靈藥什么的都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若是求這個,肯定不好直說。
于是,顧斟真重新檢查了儲物袋,確定大概還有哪一些丹藥,就往地牢方向走去。
在石竹堡營地最初的設計當中,地牢是用來關押蠻荒惡種樣本的,后來他們顯然對這東西失去了興趣,于是犯了錯但罪不至死的天逯山弟子也丟到里面去,但地牢防御的等級并未因此降低。
顧斟真在遞出一包靈石又驗明身份之后,就在地牢守衛的帶領下,沿著狹長的通道來到一個寬闊的房間,房間地面上一共有八個小型傳送法陣,守衛森嚴。
“既然是來看故人,啟動傳送法陣的靈石,需要你來出。”
聽到這話,顧斟真只好又拿出一袋靈石,幸好她這些年攢了不少,沒有因為制造“石人二號”就全都用光了。
傳送法陣啟動,顧斟真與那名地牢守衛一同傳送到另外一個房間,又經歷了一次傳送,這才看到她上輩子在電視劇里看到的地牢模樣。
不見天日的地下,只有兩側的火盆靜靜燃燒著,提供著照明,而厚實的石壁、結實的牢門上無一例外,都刻畫著各種符文,如果有人試圖用暴力打開,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受到符文的攻擊。
顧斟真是在一間窄小的牢房里見到的王鹿叁。
僅僅能供人豎著躺平的長度,橫著躺就得蜷縮起來,進門需要彎腰,進門以后也無法站立,只能低著頭,從地面到墻壁倒是干干凈凈。
借著狹小窗縫透進來的光,顧斟真勉強看清了王鹿叁的臉,鼻青臉腫是挨過打的樣子,渾身上下透著濃重血腥味,可見傷得不輕,而且四肢被鎖鏈束縛,鎖鏈上是帶著符文的,也就是說現在的王鹿叁根本無法調用一絲靈力,就跟個凡人一樣。
“放心,吃了辟谷丹,總不至于餓死。”那地牢守衛說著,并沒有要離開的打算,“有什么話就趕緊說。”
顧斟真收回視線,又辨認了氣息,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王鹿叁此時終于無力地睜開眼,瞧見是顧斟真以后,立刻就從背靠著墻壁的姿勢,變成貼著墻壁站立,露出一貫的憨笑,“你竟然真的來了。”
挨過打的臉,再笑出來的時候,總不會好看,甚至還有一點滑稽。
顧斟真用神識掃過去,確定此人暫時不會死,便說道:“我曾經欠你一個人情,如今還你,有什么我能做的,你說。”
王鹿叁像是愣了片刻,然后才慢慢說出幾種丹藥的名稱,一部分是療傷,一部分是固本培元的,又借了一筆靈石。
顧斟真二話沒說,就把東西拿出來放在對方手里,旋即又遲疑地說道:“沒有靈力,這些東西能用嗎?”
王鹿叁苦笑道:“沒事,能用。”
送了東西,顧斟真不再停留,轉身要出去,結果險些撞上門頭,她嚇了一跳,原來是忘記彎腰了。
“走吧。”
地牢守衛催促一聲,顧斟真趕緊出去,又是通過傳送法陣離開。
來到外面,顧斟真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試想一下,倘若她當年與賈家結怨的時候,要是落入王鹿叁這般田地,又會有何人來看她?
一股悲涼涌上心頭。
在這個修仙世界,顧斟真是個徹徹底底的外人,她沒有家人,朋友什么的,現在算是有了,內心的恐懼并未因此減少分毫。
靠自己,最根本的還是要靠自己,這個念頭偶爾也會因為各種事情受到懷疑。
直到走回自己的院子,顧斟真都還沒有緩過這口氣來。
她不是懦弱的人,只是這次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不要說作為當事人,哪怕是作為旁觀者,顧斟真都受不了那樣的境遇。
院子里的“石人二號”并不能懂得顧斟真的情緒變化,當然也不會說出安慰的話,它只是站在那里,等候顧斟真的命令。@無限好文t,盡在
它絕對服從顧斟真,卻不能與之對話。
顧斟真忽然感到失望。
“石人二號”煉制成型,她一度喜悅非常,如今這喜悅也淡了許多。
這樣一具傀儡,跟她手里的劍、煉器用的材料又有什么區別?并非活物啊,并非真正有靈智的活物啊。
煩躁的顧斟真就連打坐修煉也無法靜下心,她不得不關注這件事的后續。
幸好,就在第五天,正式的處理結果出來了。
當初對徐聞昭下殺手并且導致失態擴大化的幾個賈家人,按照屠殺同門的門規處死。
第42章
“就這么處理了?”
顧斟真感到難以置信, 因此發出這樣的感嘆,她原本以為這件事還會有更為曲折的后續。
“還要怎么樣?殺了挑事的,剩下的全部發配到最危險的營地, 就當是低階弟子鬧事罷了。”
安乙弦輕飄飄地說道,又說:“顧道友,你是不是安穩日子過久了?已經忘了這是什么地方?”
顧斟真啞然。
好像是這么個意思。
不, 是她把上層那些人想得太多,因此總覺得得就著這件事來一個大的,沒想到就這么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低階弟子的生死, 當真只在那些人一念之間。
顧斟真又覺得唏噓。
世上的事多半是如此吧。
安乙弦在石竹堡擔任煉器師的生活十分瀟灑, 她對識別煉器材料有著特殊天賦,如今已得了重用, 不出意外的話,一切都會回到她的“正軌”上去。
顧斟真的“正軌”又是什么呢?
一晃數年時間過去。
顧斟真不是在小院內修煉,就是對著“石人二號”來一番改進,當然了, 所謂的“改進”只是進行細節方面的改造,有成功有失敗, 得到最多的東西叫做“經驗教訓”。
修為方面, 有了之前的事,顧斟真的確對那部劍訣產生了抵觸情緒, 因此將更多注意力轉向純粹提高修為,也就是往法修的路子上走。
煉丹的事也能兼顧,現在她本人使用的丹藥已經能實現自給自足, 當然材料需要借助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購買。
在王鹿叁那些丹方的基礎上, 顧斟真已經有自己的一套煉丹理論。
如果這樣平穩的生活繼續下去,顧斟真應該會在百年之內達到結嬰的條件, 也就是進階元嬰期。
元嬰期是這個世界修為境界的分水嶺,丹破嬰出,體內便會多一個如同自己一般的嬰孩,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使出一招“元嬰出竅”,獲得一次奪舍求生的機會。
這種機會誰也不希望用上。
有沒有,跟能不能用得上,當然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以元嬰為基礎,功法上可以選擇的方向更多,如果想要制造一具真正的身外化身,元嬰是重要的工具之一,這其實也是金丹期的顧斟真在功法上沒有那么多追求的理由。
此外,進階元嬰期之后還有一個現實的好處,就是按照天逯山在蠻荒邊境的權力分配,元嬰期可擔任一個小營地的管事,真正擁有權力。
這些都是擺在顧斟真面前的現實。
變故,遠遠比她預料之中來得更快。
這還得從王鹿叁說起。
某日出門,顧斟真竟然迎面遇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顧道友,別來無恙。”
王鹿叁換上了金丹期執事長老的法袍,看起來干瘦許多,兩眼冒著精光,笑起來,就沒有那種憨厚的意思了。
顯然,此人已經歷蛻變。
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顧斟真見他有話要說,便邀請到自己的小院坐一坐,對方順勢答應了。
“這次,我是特意來道謝的。”王鹿叁說著,就拿出一包靈石,“這些,當然不足以償還當年的雪中送炭之情,主要是我也不希望徹底跟道友了斷因果,就請道友記著,王某欠了你的人情。”
人情是還不清的東西,既然王鹿叁這么說了,顧斟真便不客氣地收下那包靈石,順便問起對方近況。
“托道友的福,我去那地方雖然是窮山惡水,卻也因禍得福,突破瓶頸,進階金丹,這才有了重返石竹堡營地的機會。”王鹿叁停頓片刻,“顧道友可知道,像我這樣的身份,跟你可是天然對立。”
顧斟真露出困惑的表情。
王鹿叁接著說道:“來之前聽說這邊好處多多,到了才知道實際上很有限,就連不那么危險的巡邏任務都得想辦法,可是先來的占據了主要位置,后來的就只能受委屈,就如道友,就如王某,可不就是天然對立嗎?”
顧斟真瞬間明白了,難怪她最近會反省是不是自己過得太安逸了,原來是預料到有人會出面提醒啊。
“有人的地方,就是這個樣子,誰也不能免俗。”
“顧道友說的不錯,我這次來,順便還想告訴道友一個壞消息。”
“請講。”
“流石川靈石礦脈的采掘,恐怕快到盡頭了。”
“這么快?”
“可不是嘛,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光陰,一座靈石礦脈就這樣采掘殆盡,可見上頭對這東西是多么地在意。”
顧斟真沉默了。
她完全理解對方話里的意思,流石川靈石礦脈的發現是顧斟真命運的轉折點,這些年的安穩生活均得益于此,一旦這一處靈石礦開采殆盡,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樣的命運呢?
收回現有待遇、比如眼下這座小院,如果講究情分的,應該還不會那么快發生,而顧斟真繼續待在這里,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最好,趕緊想一個讓雙方都能接受的臺階。
“我明白了,多謝道友告知。”
顧斟真這是真心話,要不是王鹿叁這次過來,她應該好要等一段時間才能知道這消息,現在早點知道,也能早點做準備。
“沒什么事的話,王某告辭。”
說著,王鹿叁起身離開,顧斟真送他到大門外,知道那個身影消失在視野當中,這才轉身回來關門。
連之前為什么要出門都忘了。
剛才,她看著王鹿叁離去的背影,聯想到自己的處境,如今環顧四周,莫名五味雜陳。
人很容易就想當然地以為,眼下的生活就是永恒不變的。
租房的人,只要多搬幾次家就會明白這個道理,問題是顧斟真在這里待得稍微久了一些。
二十年,可以算是一代人了。
對于追求與天地同壽的修士來說,可能只是一次閉關所需要的時長而已。
靈土上培植的青菜經過這些年,甚至已經出現完全適應靈土、自帶靈氣的品種,如果給她更多的時間,將白菜變成靈菜也不是不行。
只是恐怕不會有那么多愜意的時間了。
生火,淘米,煮飯,擇菜 ,顧斟真按照自己平時的胃口,做了一頓好飯,然后將菜地里剩下的菜收進儲物袋里,用靈力保存著。
那一層靈土是顧斟真堆上去的,現在重新挖起來,用袋子裝起,放進儲物袋的角落里。
正房、廂房,這些年說是沒有安全感,但還是攢了許多的東西,一邊擔心這擔心那,一邊又過上了那種事實上很安逸的生活,顧斟真收拾東西的時候,暗暗罵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
真是矯情。
流石川靈石礦脈采掘殆盡的消息正式傳開,又是好幾天之后的事了。
顧斟真在石竹堡營地的廣場上挑選煉器材料,剛好看到過來的安乙弦,后者見了她,立刻相約到了僻靜處。
“流石川靈石礦脈的事,你聽說了嗎?”
“是采掘殆盡了吧。”
“你知道?”
安乙弦一臉吃驚,上下打量著顧斟真,“既然知道,為什么這么平靜?”
顧斟真知道對方是真的關心,于是道:“我能怎樣?重新發現一處跟流石川差不多規模的靈石礦脈,然后繼續這樣的生活?”
安乙弦一愣,一張臉垮了下來,“所以,你要離開?”
顧斟真道:“我自己說,要一個好去處,說不定執事長老看在過去的事上,給個面子,要是去晚了,等旁人來說,可不就是等著被發配嗎?”
“可是這樣?”安乙弦一著急,“卸磨殺驢”幾個字就要脫口而出,總算她注意到遠處還有人,生生將話咽了回去。
短暫的沉默之后,安乙弦忽然道:“你在煉器方面很有天賦,不如來我這里,我跟管事長老說一說。”
顧斟真道:“你我相識也有二十幾年了,你知道我,那不是我的志向。”
煉器只是愛好,至于志向什么的,其實顧斟真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如安乙弦那樣待在石竹堡營地煉t制法器,不是她想要的。
想要什么也許很難出口,不想要的東西,很快就能有結論。
安乙弦知道挽留是沒有用的,末了,只能艱難地問道:“你有什么打算?”
顧斟真喃喃道:“若我繼續留在石竹堡營地,干著臟活累活,難免讓旁人想起過去的事,說了閑話,所以我打算去外面的營地,不,這個也不好說。”
她停頓片刻,也不是很有主意的樣子,不過念頭來了,就接著說道:“我聽說很多開采過靈石礦的地方,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問題,這些事情發生在蠻荒邊境,也是要人去處理的。”
安乙弦問:“所以,你打算去流石川靈石礦脈?”
顧斟真點點頭。
安乙弦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說了句:“保重。”
顧斟真便說:“后會有期。”
人生何處不相逢,她再次見到王鹿叁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
小說中重要的工具人總是會在必要的時候出現在主角周圍,只是,顧斟真現在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工具人,還是主角。
管它呢!人總得是自己的主角吧。
第43章
“顧斟真?這人是誰?”
“就是那個發現流石川靈石礦脈的。”
“難怪, 我說這點小事怎么報到這里來。”
“是有什么事?”
“這個顧斟真自請去流石川靈石礦脈鎮守。”
“這不是好事嗎?那里的靈石開采完了,沒必要留著那么多人駐守,又不能空著, 這人挺識趣的啊。”
“說起來的確之這樣,要是咱們主動下令,那就是刻薄寡恩了。罷了罷了, 再賞她一筆靈石,讓她去吧。”
顧斟真離開石竹堡營地的時候,天上云很厚, 完全遮住了太陽, 一副要下雨的樣子。
安乙弦閉關了,聽說是為了給上頭煉制一件新法寶, 她和另外好幾個金丹期都抽調,不成功就絕不出關。
所以,沒有人來送顧斟真。
她乘著一架單人使用的小飛舟飛到高處,回頭看向石竹堡營地的時候, 只看到白茫茫一片,那是營地的障眼法。
似乎, 也沒什么好留戀的。
安全抵達目的地。
原本駐守在流石川靈石礦脈的天逯山弟子已經撤走了大半, 剩下的也正在準備離開,原本搭建的房屋、帳篷, 設下的法陣禁制,能帶走的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 也拆開把能用部分帶走, 總之地面上一片狼藉。
蠻荒邊境這地方物資還是比較珍貴的,散落地面的東西, 顧斟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基本上都是垃圾。
負責靈石礦脈的人已經得了消息,跟顧斟真驗明身份后,又交代一番:“這里偶爾會有蠻荒惡種過來鬧騰,你既然守在這里,遇上了,就順手清除。”
顧斟真應了一聲“好”,目送余下的人離開。
當初,她是尋了一個山間盆地練劍而已,如今盆地表面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一條寬闊的通道從地面上斜著向下延伸,人走在其中,腳步聲都能引起回音。
通道兩側架著火盆,盆上仍然燃燒著火焰,用的是某種妖獸的脂肪,這東西耐燒,一次能燒一兩個月,如果顧斟真不往里添加新的燃料,那么它們最終還是會熄滅。
沿著通道往里走,大約一刻鐘后,來到一個巨大的坑洞,這里就是顧斟真最初發現靈石礦脈的地方,當初的感覺跟現在很不一樣。
那時候,這地方還是未開采之地,如今這里只剩下開采過后的痕跡。
坑洞沒有規則地向數個方向延伸著,每一條小型通道,都曾經是一條靈石礦脈的分支,顧斟真想著自己可能要在這里待很長時間,于是放開神識,將坑洞連同那些通道全都掃了一遍。
當初,她是受到了不同空間的影響,對于位置、距離這些的感知變得模糊,現在這些因素因為采掘靈石礦而消除,因此顧斟真很容易就將所有的通道都探索了一遍。
或許,這還是因為她已經是個金丹期,神識探查的范圍更為廣闊。
沒發現危險的東西,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顧斟真又去處理那些人留下的雜物,她本來打算把那些人生活的氣息都清楚,轉念一想,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里,未免太過顯眼,于是便作罷。
在所有通道中尋了一條比較寬敞的作為臨時洞府,這條通道進深大約二十丈,入口在坑洞底部,外來者一般不會第一眼將注意力放在這里。
拿出一套布陣器具,顧斟真立刻開始布置起來。
除了法陣,還有相應的禁制,洞府內部也進行了簡單加固,增加了照明之物,她不喜歡黑漆漆的感覺。
臨時洞府確定下來,顧斟真飛身出去,在坑洞底部、頂部兩個位置留下禁制,不是那種攻擊性的禁制,僅僅起到探查作用,如果有什么東西通過這片區域,她就會知道。
另外,在地面上的入口處,顧斟真特意擺了一套法陣,將入口本來面目遮住,并且告知所有經過這里的人:此地有天逯山門人駐守。
算是一種亮明身份的辦法。
這片區域都是天逯山的地盤,少有外來者,顧斟真也不希望被當成外來者,而且她當初作為營地修士外出巡邏時就到了這里練劍,也不知道現在那些營地的巡邏范圍是否包括這里,萬一來了再起沖突,總是一件麻煩事。
先告知規矩,對方便會掂量利害,不是昏了頭的人,不會主動向同門出手。
做完這些,顧斟真又在地面上檢查一遍,她其實有點擔憂那些巡邏的人會過來,畢竟是一座曾經的靈石礦脈,萬一就有無人發現的好處呢?
于是,她又在盆地周圍悄悄設了禁制。
剛回到臨時洞府,顧斟真就感受到禁制的異動,外頭有人來了。
她警惕地出去檢查,根據留下來的痕跡判斷,對方是在地面上入口處止步,應該是忌憚同門的身份,不好明目張膽地出手。
這樣的事發生了幾回,都是在地面上徘徊,顧斟真不敢掉以輕心,默默地加強了防御,并且將“石人二號”放出,藏在一個靠近坑洞頂部的通道里。
半個月時間轉眼過去,外來的窺探者似乎終于放棄了,顧斟真的生活在表面上恢復了平靜。
只是表面上而已。
臨時洞府內部并不潮濕,反而給人很干的感覺,石壁冰涼,還有當初開鑿的痕跡。
靈石礦脈可不是普通的石頭,要將其開鑿下來同時又保持其靈性,這是一門學問,有能力開采靈石礦脈的宗門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這些都掌握在少數人手里。
顧斟真當初也是僥幸,她依靠直接吸取靈石礦脈中的靈力突破了瓶頸,順利結丹,要是換作旁人,恐怕無法阻止靈氣的持續涌入,直接靈氣爆體而亡。
反正不管怎么說,她都是有一點氣運在身上的。
事后,她曾經有一段時間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不過沒有得出任何有用結論罷了。
體質特殊?自我意志堅定?
不知道。
現在看著石壁上的痕跡,顧斟真猜想著那些人是用什么辦法開鑿靈石礦的,似乎還是比較原始的方式,不是那種揮一揮袍袖,一座靈石礦就跟著走了。
大概,還是挖煤的樣子吧。
想想,顧斟真又覺得好笑,哪怕是修仙了,某些事情還是不能免俗,大約是因為這個修仙世界建立在農業社會的基礎上吧。
痕跡上有殘存的靈力,通過對這些靈力,還有氣息的辨別,顧斟真能在一定程度上還原這里發生過的事,當然,時間跨度太長的可不行,她現在的修為還不夠。
經過半天的努力,顧斟真放棄了。
當時負責開采靈石礦的人還用了別的手段,以至于留下的痕跡和氣息被抹去很多東西。
難道這是什么保密技術嗎?
顧斟真暗暗嘆了口氣。
她把儲物袋里的東西重新檢查一遍,部分以前忽視的角落也打開看看,心里大概有了數。
按照目前的情況,她這些身家,包括剛剛從石竹堡營地得到的靈石,可能不足以支撐她進階元嬰期。
保守一點,能用到金丹后期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很有可能在金丹后期就耗盡所有靈石和丹藥,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情況,必須早做打算。
現在,顧斟真的身份是執事長老,金丹期的執事長老就是打雜的,每月有一筆靈石和積分入賬,原本駐守蠻荒邊境的天逯山弟子是按年領取俸祿,后來不知哪一位t長老院的家伙說這樣不妥,蠻荒邊境傷亡太大,還是按月發放,于是就成了這樣。
這點靈石就能買幾顆普通丹藥而已,又不是實權職務,顧斟真必須另外尋找賺取靈石的方法。
有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在,她仍然在理論上可以跟所有的天逯山弟子進行交易,所以可以淘一點蠻荒邊境的土特產,這就意味著要重新回到危險的道路上。
外頭那些巡邏弟子已經在四處尋寶了,顧斟真不像他們那么熟悉地形,這個有劣勢。
思路卡住了。
顧斟真看了一眼臨時洞府內部的情況,想著也住了這些時間,是不是要添置些家具,想到這個,她又想起石竹堡小院里丟棄的物品,想著想著就難受起來,于是晃晃腦袋,略過這個話題。
也不知道會在這里待多久,任何享受生活的東西,都不要拿出來了。
保持隨時可以離開的狀態。
就這樣。
不想打坐修煉,顧斟真再次將目光投向墻壁。
這里有那么多條通道,當初只是用神識掃過去,并沒有一個一個通道走進去檢查,要不,去看看?
那些外來者之所以徘徊,不就是因為想著這里面還能有什么好東西嗎?有沒有是一回事,看不看可全在顧斟真一念之間。
于是,顧斟真立刻召回“石人二號”,令其打頭陣,先從距離臨時洞府最近的通道開始,能進人的她就親自進去,極少數很小的通道,其實在外頭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況,也不用費那功夫。
就這樣檢查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通道,除了當年開采靈石礦留下的痕跡,就是一些沾染了稀薄靈氣的石頭,聊勝于無。
就在顧斟真失望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第44章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像有什么東西在摩擦石壁, 聲音又尖又細,對人的耳朵絕對是一種折磨。
顧斟真瞬間頭皮發麻。
是什么在作怪?
她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聲音的來源是坑洞底部的某條通道, 也就是剛才她檢查過的地方。
剛才明明什么都沒有,是疏忽了?還是后來才冒出來的?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意味著這坑洞之內不再安全。
“石人二號”在顧斟真的指令下悄悄靠近那條通道, 依靠寄附其上的神識,她確定了那是活物。
顧斟真藏身在附近的通道中,她有一種感覺, 這東西靈智不高, 不過她還是不敢貿然用神識近距離探查,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或許是“石人二號”引起了那家伙的注意, 顧斟真聽到那聲音越來越近,因為她留了一縷神識在“石人二號”身上,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砰”地一聲,“石人二號”出手了, 拳頭打在地面上,打斗的聲音隨即響起。
從聲音判斷, 對手并不是一個厲害的家伙。
顧斟真現身之后, 這才看到那東西的樣貌。
小鱷魚的體型,不過不是鱷魚, 而是擁有十六條腿的蠻荒惡種,因為外貌又有點像蜥蜴,故而得名“十六足地蜥蜴”。
成年的十六足地蜥蜴也就是鱷魚那么大, 主要靠蠻力攻擊, 靈智低下,就是有一個愛刨坑的懷毛病, 總喜歡在地下打洞。
按理說,這東西也不厲害,也犯不著花費大力氣去清理,但是每次遇到都會順手解決,可它始終都還有相當數量,某些建立在地面上的營地如果沒有做好防范措施,就有被這家伙鉆空的危險。
是像蟑螂一樣令人討厭又生命力頑強的家伙。
顧斟真直接用神識檢查了那只十六足地蜥蜴出現的通道,只有一個而已,不用她出手,“石人二號”就已經將之解決。
一股奇怪的味道開始蔓延。
顧斟真彈出一團火球,直接將那只十六足地蜥蜴的尸體燒了,燒灼的味道同樣不好聞,她捏著鼻子進了那個通道,重新檢查了一遍。
果然,通道盡頭多了一個大洞。
剛才這只十六足地蜥蜴應該就是從這里鉆出來的。
洞口后面是幽暗的世界,不知延伸到何方,就在顧斟真思考著要不要把這個洞堵上的時候,腦海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把這洞挖開看看?
想到這里,她就莫名興奮起來,于是一刻也不曾猶豫,就指揮著“石人二號”開始挖掘。
先是將十六足地蜥蜴挖開的洞擴大,到一個人可以站著通過的高度,就繼續挖掘擴展,一開始是石壁,沒過多久就到了土層,土層松軟,速度也更快。
顧斟真注意到,這十六足地蜥蜴挖出來的洞是比較直的那種,沒有東拐西拐,這樣看起來又像是有目的地挖洞,雖然不知道那家伙是否有這樣的智商。
挖出來的泥土,顧斟真直接揮揮手,就用靈力將其送到附近的通道里,太黑,她就拿出照明工具,反正興趣來了,這件事必須得要一個結果。
像一個指揮手下挖地道的,顧斟真耐心地等待著。
“石人二號”的動作很快,一刻鐘后,地道開始向下延伸,神識探查沒有發現危險氣息,顧斟真命令“石人二號”繼續。
挖出來的土壤越來越多,顧斟真不再將它們弄到其他通道,而是就地用靈力揉進兩邊的土層中,這樣還起到了加固的效果。
地道斜斜地向下延伸,空氣里多了水汽,顧斟真感覺周圍變得潮濕。
扒拉掉一大塊土層,出現在顧斟真面前的,是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山洞,山洞看起來像是天然形成,石壁上掛著水珠,不過沒有長青苔。
踩著柔軟的沙子,顧斟真看到山洞里那個小小的湖泊。
為什么說是是湖泊而不是池子?主要是這一汪水周圍全是柔軟的細沙,像是顧斟真在外頭見過的某個湖泊。
明明在這么小的空間里,卻給人這種奇怪的感覺,顧斟真有理由懷疑這是一個小型空間。
在周圍檢查了三圈,沒發現其他生物的存在,池水很清,是肉眼可見的干凈,最淺的地方剛剛沒過人的腳踝,最深處也不過到人的胸口,湖底也非常干凈,能看清楚鵝卵石表面的紋路。
最重要的是,這里靈氣充沛,堪稱靈池。
顧斟真還是覺得改口稱之為“靈池”。
她沒有找到十六足地蜥蜴挖出的其他洞口,就好像這家伙是突然冒出來似的,這就從另一個層面證實這個靈池所在之地,是一處小型空間。
蠻荒邊境地下很多這樣的存在,此前也發現了不少,能從中得到好處的案例是少數,大部分人都是被這種小型空間誤導,為此耗費大量時間精力。
顧斟真在靈池周圍布下禁制,接著就讓“石人二號”從靈池邊緣下水,隨著“石人二號”一步一步邁入池水當中,來自靈池的靈氣也將之滋養,“石人二號”表面發出淡淡的靈光。
當“石人二號”從靈池這一邊一直走到靈池中部最深處,并且從另一頭上岸后,顧斟真就決定親自試試。
她先是用手觸碰了靈池水,是那種偏涼的水溫,能受得住,于是緩緩下了水。
這時候,她周身形成了一道防護罩,并不會直接觸碰到靈池水,而走到靈池中部最深處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來自靈池中的靈氣緩緩滲入體內,那溫和的力量散入四肢百骸,是顧斟真熟悉的感覺。
這里的靈氣可以助她修行!
有了這個,顧斟真就不用發愁在這蠻荒之地從哪兒才能弄來足夠的靈石,每天在靈池里待著,就能吐納天地靈氣,修煉速度自然就上去了。
真是個好地方。
上天果然知道眷顧她的。
就在顧斟真思量著要不要現在就開始泡靈池,外面的禁制一再示警,她不得不放下這里的事,趕緊沿著來時的路出去。
快到通道和新挖的地道分界線時,她果斷留下三道禁制,將后面的情況遮掩,免得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闖進來。
從坑洞底部飛上去,沿著寬闊的通道來到地面上,顧斟真聽到打斗的聲音,這個距離完全在肉眼可見的范圍之內。
是天逯山的弟子正在跟另外一群人斗法。
“駐守流石川的道友,在下是天逯山徐宗悼,奉命外出巡邏,遇到這群擅自闖入蠻荒邊境妄圖過界的散修,還望道友出手相助!”
開口說話之人語速又快又急,吐字倒還清晰,不t但顧斟真能聽清楚,就是附近有什么人路過,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是不是認為這里有很多幫手啊?
顧斟真心里暗暗翻了個白眼,她打量著交戰雙方,天逯山這邊以徐宗悼為首,就一個金丹期帶著一群筑基,而對面一共五人,全都是金丹期,看面相就不是正直忠厚的家伙,倒像是不擇手段的邪修,出手也是狠辣,功法方面透著一股子邪氣。
然天逯山這邊竟然也能勉強支撐,只因那五個金丹期無一例外,身上都帶了大小不同的傷,看來這一路走來很是辛苦,正因為彼此知道情況,所以那五人并無死斗的意志,只想著脫身離開,才會被一個金丹期帶著一群筑基給擋住了。
這時候,只要天逯山這邊來了靠譜的援助,事情便會有結果。
顧斟真思量片刻,看到徐宗悼艱難地應對那五人,便提劍前去幫忙。
徐宗悼不料看到顧斟真,而且只有顧斟真一人前來相助,心中難免失落,轉念一想,顧斟真在蠻荒活著的時間比他要長許多,便又冷靜下來,待顧斟真抬手將對面一人掃落,他又震撼不已。
金丹期的顧斟真,出手可比當年筑基期的時候利落的多了,而且那劍的威力,帶著濃重煞氣,這是手上沾了多少蠻荒惡種的血?
來不及細想,一柄飛劍已經到了面前,徐宗悼一個側身勉強躲過,胳膊上還是被劍氣劃開一道口子,血珠快速往外冒著。
因為顧斟真的加入,這場戰斗并未持續太久,她將那五人活捉了送到徐宗悼面前,然后一臉期待地看著。
也許顧斟真本人并沒有意識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是徐宗悼絕對是明白了。
一包靈石從徐宗悼手里飛出,“多謝顧道友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顧斟真接過靈石,注意到靈石的數量,面上表情果然好看了許多,眼神示意那五個俘虜,“這些人要怎么處置?”
徐宗悼回答道:“擅闖蠻荒邊境,妄圖過界,應當押回石竹堡營地,處以極刑。”
以前顧斟真也見過類似的事,不過那時候被抓到的可是合體期,而不是小小的金丹期,于是又問:“難不成這里成了探寶之地,人人都向往?”
徐宗悼苦笑一聲,“修士與天爭一線生機,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說話間,援兵來了。
第45章
顧斟真也不與他們多說, 轉身退回了坑洞之中。
“這五人流竄多地,可算是將他們抓住了,徐兄這次功勞不小。”
“并非在下一人之力, 同行的諸位道友,還有駐守此地的道友也曾出手相助。”
“駐守此地?這里不是流石川靈石礦脈嗎?聽說是廢棄了?”
“完全廢棄尚且不至于,石竹堡營地不是派人過來駐守了嗎?”
“那也就是做做樣子, 這地方能有什么好東西?我也聽說了,前段時間甚至有那不安分的悄悄摸過來,想要瞧瞧這里還有沒有殘羹剩飯呢。哼, 大事不出力, 小事整天想著占便宜。”
“將這些人押回去,路上還要有勞道友相助。”
“那是自然, 能幫上徐兄的忙,求之不得。”
那些人走了以后,顧斟真又出去打掃了一番戰場,撿了幾把靈性損失大半的飛刀, 稍微處理一下,也還能充作法陣的布陣器具。
地面上原來的禁制因為斗法壞了一部分, 她花了點時間將之修補, 考慮到這一帶應該仍然是天逯山弟子巡邏的范圍,于是僅僅將禁制布置在盆地范圍之內。
做完這些, 顧斟真并沒有立刻返回臨時洞府,而是在坑洞大廳盤腿坐下,就這么過了三天, 風平浪靜, 期間并無一人前來盤問,倒是有一隊巡邏的弟子路過附近, 但也沒有停留。
心下達定。
顧斟真起身前往發現十六足地蜥蜴的那個通道,看見當日留下的痕跡,她想了想,不動聲色地將挖地道弄出來的泥土清理掉。
走到通道盡頭,進入地道范圍,顧斟真小心翼翼地前行,同時留意著周圍的情況。
地道里沒有光,她也沒有拿出照明工具,就在這黑暗中,依靠五感和神識,依舊能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走到那個靈池所在的洞窟,一切看起來跟她上次離開的時候沒什么變化。
“石人二號”站在靈池中,池水淹沒了小腿以下的部分,這是顧斟真特意做的安排,她想知道這靈池水到底能到何種程度。
單從外觀上來說,沒什么,不過用神識探查之后可以發現,“石人二號”的靈性已經有細微的增加,這就跟一件天材地寶受到靈氣滋養是一樣的道理。
沒發現有害的地方。
雖然有點謹慎過頭了,顧斟真還是愿意這么試一試,在她能做這些事的時候,盡力去嘗試。
不是每一次慎重都能達到想要的結果,顧斟真愿意將之變成某種體驗。
有時候,甚至會變成強迫癥,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走進靈池中,顧斟真開始修煉。
因為流石川靈石礦脈已經采掘殆盡,這里在執事長老們看來早已失去價值,所謂“駐守”不過是安置顧斟真而已,所以不會有什么實際性的公務,當然也不會有什么例行檢查之類的事。
總之,倒也是得了某種程度的清閑。
而十六足地蜥蜴事件之后,這里也沒有再出現其他的蠻荒惡種,或許是清理得太干凈了,又或者這里本來就有什么特殊的,反正理由不重要,這樣的結果對顧斟真來說就是莫大的好處。
時光匆匆流逝,又一個二十年過去。
這一天,顧斟真在靈池中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望著仍然清澈的靈池水,輕輕嘆了口氣。
靈池水還在,靈氣卻已枯竭。
此地靈氣枯竭,卻并非完全消失,而是轉移到顧斟真身上,在這二十年間,顧斟真一直吸收著靈池中的靈氣,因為沒有涉及到天地靈氣循環,最終成了這副模樣。
走出靈池,踩著柔軟的沙子,顧斟真久違地感覺自己又到了湖邊海邊,雖然面前這個地方只是一個不見天日的洞窟而已。
“石人二號”靜靜地立在一旁,察覺到此地的修行會直接將靈氣吸走,顧斟真心中有了算計,便不打算讓“石人二號”繼續吸收靈池中的靈氣。
傀儡是作為工具存在的,顧斟真更多時候還是更在意自身的修行。
現在,她已經觸摸到金丹期的天花板,修為到了金丹后期,距離結嬰只有一步之遙。
不枉她二十年苦修。
只是,接下來這一步要如何走下去,顧斟真還得再做打算。
此前她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順利,靈石一直是省著用,到了非用不可的時候,這才會拿出來,所以并未提前購買進階元嬰期的丹藥,相關的資料倒是收集了一些,不過都是那種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的。
身份令牌的積分系統有進階元嬰期的參考資料,包括天逯山對于這個階段的修行指導、前人筆記等,只能用積分兌換。
顧斟真看了一眼余額,心想那些人總算還有一點良心,除了金丹期執事長老的俸祿,駐守此地也算作公務,按照駐守營地的標準給了積分獎勵。
要兌換那份資料是夠的,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交易系統上還可以用靈石跟其他人交換,這些年隨著蠻荒這邊的產物越來越多,天逯山身份令牌這個交易系統越發混亂,除了交易誠信大大下降,還有遠距離傳送也會有很小的概率出現失誤,尤其是受到空間干擾的時候。
顧斟真思前想后,還是用積分兌換,并且忍著肉痛的心情不去看余額。
為了避免傳送時出現問題,顧斟真特意退出靈池所在的洞窟,回到臨時洞府,在那里她有使用過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是可以正常傳送的。
不過,當顧斟真看到那一片薄薄的玉簡時,還是忍不住想自己積攢了那么多年的積分,就換了這么一個東西?
她將神識浸入玉簡之中,很快便看到相關內容,是她想要的東西,十分詳盡,某些之前困擾她的問題,也在這些資料里得到解答。
顧斟真并不是第一個踏上修行之路的人,不需要披荊斬棘開辟新的道路,前人的經驗就足夠她走很遠了。
有時候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如多多向外界尋求答案,畢竟你如今苦惱的事,前人或許早就苦惱過了,你如今找不到的答案,而前人或許已經有幾百上千種解t決辦法,甚至還試出了最有效、最便捷的那一種。
以前聽到這些話,她并不在意,現在終于有了切身體會。
一切的問題,都會有解決辦法。
顧斟真坐在臨時洞府的石床上,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整個人因為疼痛清醒了一些,但困擾她的事情仍然還在。
按照那片玉簡上的說法,進階元嬰期就是一個“丹破嬰出”的過程,從字面意思解釋,就是金丹如同雞蛋殼一般破開,屬于顧斟真的小元嬰從中飛出,從此作為顧斟真的一部分存在。
當元嬰出現,顧斟真就是所謂的“元嬰期”了。
這并不是什么很難理解的事。
至于用丹藥沖破瓶頸,達成“丹破嬰出”的效果,她從前沖擊瓶頸期也做過類似的事,舉一反三,也不難理解。
最難辦的還是另外一件事。
按照前人筆記的說法,丹破嬰出之后,新晉元嬰期將處于極度虛弱的情況,需要天地靈氣灌注體內,方才能夠維持元嬰不散,之后更是需要徐徐鞏固修為,這是一個必須而且不能著急的過程。
這也就意味著,顧斟真沖擊元嬰期的時候,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還有,至少一個能保護她安危的護法。
“石人二號”現在用來打雜而已,用作這種場合,是遠遠不夠的。
要找護法,得是信得過的人,安乙弦可以,王鹿叁也可以考慮進行利益交換,問題是這兩個人都是金丹期,恐怕起不到太大作用。
顧斟真仔細回憶天逯山官方的文書,如果是在天逯山二十四峰之內,像這種情況可以申請傳功殿長老的幫助,大家也默許這套規則,問題是在蠻荒邊境這里,不存在類似的制度。
由蠻荒邊境大大小小營地構成的天逯山領地,某種程度上相當于天逯山第二十五峰,已經產生了自己的規則。
在這里要找護法,只能自己找熟人。
至于安全的環境,必須得是靈氣相對充沛的地方,如石竹堡營地那般,不過顧斟真一直沒有聽說也沒見過誰在石竹堡營地突破一個大境界,況且她現在的身份能否動用石竹堡營地的資源,根本就沒有把握。
她利用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悄悄打聽著,費了好大功夫,倒是得了些消息。
沒有過硬的關系,借用石竹堡營地這樣的地方作為沖擊元嬰期的地方,是要被秋后算賬的。
可以嘗試去蠻荒邊境之中某些靈氣稍微好一點的地方,這樣就是太危險。
返回天逯山是少數人的特權,最常見的辦法,還是以“告假”的方式,暫時離開蠻荒邊境,到達最近的人族聚集地,使用那里的天地靈氣,然后趕在規定時間之前回來。
蠻荒邊境和靠近蠻荒邊境的人族聚集地,在某些層面是非常相似的地方,比如說秩序。
這是個難題。
第46章
一個陰天的下午, 顧斟真以“述職”為名,來到石竹堡營地。
多年以后故地重游,只有一種非常陌生的感覺。
見了管事的長老, 雙方都是敷衍幾句,也沒什么要緊的話,反正顧斟真保住了繼續駐守流石川的位置。
她其實是想見安乙弦, 打探一下消息,結果沒有找到人,聽對方的同僚說, 安乙弦現在非常受重用, 如今又閉關了,不久的將來大概是要準備進階元嬰期。
“這位道友, 待安道友出關,要不要我替你說一聲?”
“不用了,多謝,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
顧斟真轉身出來, 或許是煉器師太過安逸,居然隱隱有了當初天逯山峴靈峰那種氛圍, 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放慢腳步, 走在石竹堡營地的大道上,這里天地靈氣運轉有序,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此地就在蠻荒之中,恐怕要誤以為是什么洞天福地。
如果能在這里準備結嬰的事,外部環境是絕對夠了的。
按剛才那人的說法, 倘若安乙弦能夠結嬰, 顧斟真應該也可以沾沾光,不過凡事不能總是想著靠旁人, 那樣會打亂自己的計劃。
顧斟真還是想用自己的辦法解決問題。
到底要怎么樣呢?
她身上還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價值?
就這樣想著,又來到石竹堡營地的廣場上,這里還是像當年一樣,擺攤的人不少,閑談的人也不少,只是熟悉的面孔少了,陌生的面孔大大增加,而且售賣的物資也從單純的蠻荒產物到兼售正常的丹藥、材料等,越發像個小型集市。
顧斟真逛了一圈,發現這里的物價貴得離譜,轉身就往人少的地方去。
她既然是回來“述職”的,那就不能待太久,就這么離開又不甘心,于是顧斟真心中暗暗祈禱著:要是這時候給她一根救命稻草就好了。
有時候,真的是心想事成。
“顧斟真?”
聽到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顧斟真下意識轉身,然后就看到一張嚴肅刻板的臉。
韓臨絳,元嬰期,曾經幫助過顧斟真。
“韓前輩。”
顧斟真躬身行禮,不知為何,她現在見到此人莫名地高興,就好像有什么好事要發生。
韓臨絳則打量著顧斟真,問:“金丹后期?”
這說的是顧斟真的修為。
基本上只要相差一個大境界,境界高的那一方看透境界低的一方修為,是很正常的事,況且顧斟真也沒學到什么隱匿修為的本事。
“是。”
顧斟真應了一聲,從對方的面部表情看,這個修為應該是有一點分量的。
但兩人算不上有什么交情,而且就之前幾次見面來說,更多是韓臨絳作為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某種施舍而已。
所以,顧斟真心里也沒底。
同樣的,韓臨絳也像是在思考著什么,她環顧四周,忽然問:“你現在可是自由身?”
顧斟真不解,疑惑地望著對方。
韓臨絳便說道:“蠻荒邊境之中,天逯山領地范圍之內,你可有自由行動的權力?”
顧斟真老老實實地回答:“晚輩如今在流石川靈石礦脈舊址駐守,那里只有晚輩一人。”
韓臨絳像是松了一口氣,“那不是什么要緊的地方,既如此,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元嬰期的執事長老當然有自己的住處,顧斟真倒也不怕在這里遇到什么殺人奪寶的事,坐下之后,就靜靜地等待下文。
從客廳的布置來說,韓臨絳應該屬于苦修之士,至少,也不是那種愛慕奢華的。
“有幾個同門邀請我去探一個秘境,一個元嬰期帶一個金丹期后輩,我在找一個合適的金丹期,正好看到你,有沒有意向?”
這時候,韓臨絳說話還是當初第一次在天逯山峴靈峰傳功殿那種感覺,像是一個干了很多年的班主任在找學生談話。
這種邀請通常是小說中配角工具人來找主角,然后主角好處全收的那種,顧斟真一瞬間有點恍惚。
拒絕的話,那恐怕不行。
答應下來,顧斟真沒法兒立刻開這個口。
她甚至在想,韓臨絳是不是找不到人了,所以才在路邊隨手抓了一個曾經見過面、算是認識的晚輩?
按照顧斟真有限的信息,她覺得韓臨絳第一個屬意的肯定是那個徐聞昭,只是現在徐聞昭的修為未必能達到她的要求罷了。
那么,顧斟真的價值是什么?
看到顧斟真的遲疑,韓臨絳并沒有暴怒什么,而是解釋道:“我也是劍修,你也是劍修,雖然上次建議你另尋出路,不過底子應該還在吧?”
顧斟真不答,算是默認了。
韓臨絳道:“你應該也是到了瓶頸期,這樣吧,只要你跟我走一趟,不但秘境所得寶物分你一部分,而且,結嬰的時候,我可以在石竹堡營地給你挑一個安全的地方,如何?”
這是非常誘人的條件,當然也會非常危險,這世上并沒有白拿的東西。
顧斟真心動了。
“請問韓前輩,我是要做什么?”
“探索秘境,當然需要幫手,你做我的幫手,需要你出手的時候,不可以退避。”
“好。”
顧斟真答應下來。
關于此次秘境探險的更多信息,韓臨絳并未透露,只是約定了出發的時間和集合的地點,再三告誡要保密和守時。
到了那一天,距離石竹堡營地五六百里的土坡上,寸草不生的地方t,站著五個人。
其中兩人是顧斟真認識的,一個是韓臨絳,一個是徐宗悼。
“我說韓道友,你約的幫手怎么還沒到?難道是反悔了不成?”一個體型肥胖的中年人如是問道,徐宗悼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
“還沒到約定的時間,也不算遲到吧。”韓臨絳語氣冷淡,心中也是大為不悅,在場幾人為了謹慎起見,都是提前到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金丹后期竟然敢踩點過來。
另外一個眼神陰郁的元嬰期冷眼瞧著,很有看熱鬧的意思,只是他這個人實在不像是那種會湊熱鬧的,倒像是隨時準備殺人。
在約定的時間到來時,顧斟真也出現在眾人視野當中。
“韓前輩。”
顧斟真徑直走到韓臨絳面前,心里卻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尤其是在看到徐宗悼之后。
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顧斟真,原本是峴靈峰弟子,多年前來到蠻荒邊境,對這邊也算是了解。”
韓臨絳介紹完顧斟真的身份,又給顧斟真介紹在場其他人,顧斟真一一行禮致意。
這次探險的發起人名為徐繼宿,元嬰期,是徐宗悼的長輩。
另一伙人來自賈家,一個元嬰期的賈道岸,眼神陰郁,帶著一個金丹期的賈興嶼,應該出自顧斟真所知道的那個賈家。
因為在聽到顧斟真名字時,無論是賈道岸還是賈興嶼,看向顧斟真的眼神都有微妙的變化。
顧斟真的壓力更大。
韓臨絳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或者她根本不在意顧斟真的感受,就這么把人帶過來。
顧斟真心中不悅,臉上仍然作出平靜模樣,其實她應該清楚的,這只是一場利益豐厚的交易而已,就算捏著鼻子也不得不進行下去。
沒辦法,誰叫她真的有求于人?
人到齊了,也沒什么廢話,徐繼宿帶路,眾人各自駕馭著飛行法器,沉默地前行。
顧斟真跟韓臨絳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這樣既能表明她跟韓臨絳是同一陣營,又能保持安全距離,可謂若即若離。
韓臨絳當然發現了顧斟真的小心思,她并不在意,相差一個大境界的修士之間,若非關系親密之人,相互之間就只能談實力。
只是一個臨時組合而已。
眾人在蠻荒邊境的土地上飛行了一千多里,途中也看到巡邏的天逯山弟子,也有上前盤問的,都是徐繼宿去應對。
外出巡邏的不僅僅只是各個營地的低階修士,還有元嬰以上,乃至于大乘期那種高階修士,并不是什么時候都能回避。
這樣的巡邏密度,顧斟真都覺得稀奇。
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外頭來的人是怎么隱匿身形混進來的?又是怎么躲過層層盤查、一直跑到屏障附近?那些能過了屏障到達蠻荒另一邊的家伙,也可以說是自帶大氣運的神人了。
這條路也是顧斟真沒走過的,她留著著地面上的情況,天地靈氣能夠自行運轉的小塊土地很多,綠色植物也并非罕見,只是終究比不上蠻荒之外的地方。
在這樣的地方準備結嬰的事,靈氣肯定不夠,還得是石竹堡營地。
路上幾乎沒有遇到蠻荒惡種,可見這些年的清理富有成效。
徐繼宿帶頭落在一處裂谷上。
說是裂谷,主要是因為在大地上撕裂的口子太大,從高空看到已經是震撼人心,落在地上,恍惚間以為自己在某個山谷,不曾看過全貌并不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處境。
裂谷的地面也不是平整的,表面上溝壑縱橫,一不小心就有掉下去的危險。
徐繼宿雙手掐訣,撤去障眼法,一個深坑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第47章
這個大坑是個不規則的形狀, 像是在某次交戰中被法寶炸開的,周圍隱約還有靈力波動,甚至有可能存在此前大戰的痕跡, 顧斟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徐繼宿帶頭飛下去,徐宗悼緊隨其后,然后是韓臨絳, 作為跟隨韓臨絳而來的金丹期,顧斟真看了賈家人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賈道岸是最后一個進入坑洞中的人。
坑底也是不規則的地面, 土壤中夾雜著碎石塊, 不小心磕碰一下能見血的那種。
顧斟真站在坑底,這個距離還能看到天上的太陽, 陽光落在眼前,她看到徐繼宿抬手施法,仍然用障眼法將上面的洞口遮掩住。
坑洞底部連著一個地下通道,四面都呈現出不規則的形狀, 看起來不像是人工修建,顧斟真走的小心翼翼, 時刻留意著各方面的動靜。
另外幾人同樣顯得異常警惕。
危險, 應該是從下到這個坑洞就已經開始了,會是什么呢?
顧斟真找不到答案?
在這樣的氛圍當中, 也不好多問,于是眾人皆沉默地沿著地下通道往前走。
通道里沒有光,空氣從干燥逐漸變得潮濕, 通道的走向也逐漸向下, 最后來到一個天然形成的地下坑洞之中。
顧斟真一眼就看到地面上的符文,那是一個傳送法陣, 不過不完整,看起來是因為什么原因被破壞了。
徐繼宿在這里停下來,“諸位,這就是在下發現的秘境入口,只需要將這個傳送法陣修復,就可以到達秘境。”
顯然,在這之前他從未交代過這件事,不知情的人紛紛露出不滿的意思。
賈道岸冷聲道:“徐道友,我是信任你的為人,這才答應走這一趟,可你這樣說,未免太沒有誠意了。”
徐繼宿笑呵呵地說道:“我的人品就是招牌,從來沒有要砸自己招牌的意思,關于這個傳送法陣,請大家再仔細看看。”
于是,眾人都看過去。
顧斟真對傳送法陣了解不多,她只是在很少的情況下用過別人的,乍一看,只覺得這些符文跟以往見過的有些不同,具體是哪里不同,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
她注意到,徐宗悼臉上也出現了類似的困惑,于是心頭一驚:難道同為徐家人,徐宗悼也不知道內情?
這就有點麻煩了。
賈道岸仔細看過之后,不說話,而是望著韓臨絳,視線又挪到顧斟真身上,最后還是問韓臨絳:“韓道友怎么看?”
韓臨絳沉默著,視線轉到徐繼宿身上,“少打啞謎,有話就說。”
徐繼宿嘿嘿一笑,抱拳道:“二位仔細一瞧就該明白,這可不是尋常的手法,這樣的傳送法陣,可是相當有年頭了,剛好,在下得了一個消息,此傳送法陣正是通往某個秘境的入口,雖如此,也沒有十成把握,這才請各位幫忙。”
韓臨絳道:“修補傳送法陣,我可不會。”
賈道岸也道:“若要我等在此事上出力,可就不是原先說好的價錢了。”
徐繼宿笑笑道:“只要二位不懷疑在下的人品,這事當然由在下來做。”
三個元嬰期之間的對話,完全把三個金丹期當成了空氣,當然了,顧斟真幾個人也老老實實當透明人,前輩沒把話問到自己身上,就絕不搭話。
得到同伴的諒解之后,徐繼宿便開始修補傳送法陣,顧斟真目不轉睛地瞧著。
只見徐繼宿拿出一張圖紙,反復比對之后,就拿出一件類似于匕首的法器在地面上刻畫著,隨著地上符文變得完整,一道靈光閃過,原本死氣沉沉的符文,瞬間就“活”過來了。
那是一種感覺,就像是一件死物,突然有了靈性。
徐繼宿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補全傳送法陣對他的靈力消耗不小,臉色都蒼白了一些,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
顧斟真暗暗感嘆:不愧是元嬰老怪,這副模樣分明是故意露出來的,再看另外兩個元嬰期臉上那不在意的樣子,這些吃過見過的老家伙果然不好惹。
“好了好了,讓各位久等了。”
徐繼宿用一種略帶歉意的語氣說道,隨即拿出五枚靈石,按照五行屬性原則分別放在傳送法陣的不同位置,然后招呼大家站在傳送法陣之中。
顧斟真跟著韓臨絳站了上去,她原以為是這位前輩不肯跟她多說,現在她開始懷疑這位韓前輩知道的也不多。
一個很久沒有使用過、不知道是否安全的傳送法陣,就讓三個元嬰期、三個金丹期這么賭上一切,顧斟真恍惚之間,想起一個問題:若是另一邊的傳送法陣無法正常使用,那么這些人會被傳送到哪里去呢?
留在時空t縫隙里嗎?
還是隨機掉落在某個未知的角落?
又或者直接被傳送法陣壓縮,成為永不見天日的“餅”狀物?
以上這些猜測都沒有發生。
短暫的眩暈之后,顧斟真知道那是長距離傳送帶來的不適,她快速調整狀態,重新看清楚周圍環境,發現已經身處一個陌生的山洞之中。
山洞給人一種破舊的感覺,陽光照進來,照亮了正在結網的蜘蛛,蜘蛛是很普通的那種,就跟顧斟真上輩子記憶里的一樣。
賈道岸皺眉道:“徐道友,若是我們被傳送到蠻荒之外,可是要被追究責任的。”
顧斟真心頭一驚,難道身份令牌還有定位功能?
是了,既然可以遠距離傳物,擁有定位功能不也是很合理的事?
大意了。
徐繼宿不答,快步走到洞口,其他人立刻跟上。
顧斟真看到外面的世界,整個人都呆住了。
有人見過滿是碎片的天嗎?
顧斟真現在就見到了。
外面是一個天上支離破碎、露出深邃黑暗,但是大地上生機勃勃的世界,這個世界以這副模樣不知維持了多久,反正,繼續永久維持下去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這是一個遲早要塌陷的世界。
顧斟真竟然見到了世界崩潰的樣子。
賈道岸的不滿已經完全收起來,換上鄭重的表情,“這是一個殘破的小世界?”
徐繼宿興奮地說道:“不錯,據在下得到的可靠消息,這是蠻荒之中的殘破世界,有前輩曾經到這里來過,滿載而歸。”
“滿載而歸”這個形容,足夠勾起人的興趣。
顧斟真卻高興不起來,倘若真的有那么好,徐繼宿為什么不一個人來?獨吞不好嗎?叫上另外兩個元嬰期,不就是為了分擔分享嗎?可為什么還要再叫上三個金丹期?
之前顧斟真想不明白,現在有了更為具體的猜測:炮灰。
探路的炮灰,冒險的炮灰,金丹對上元嬰并沒有勝算,所以哪怕到時候并不愿意,也得冒險上,就是這么一個簡單的道理。
前途突然就變得黯淡起來。
顧斟真默默鼓舞自己:如果她是主角,那么跟著主角去探索秘境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倒霉鬼。
沒事的,不要緊。
眾人在殘破世界中飛了一段路程,很快便看到一個經歷過大戰的仙門所在,原本建在山間的精美建筑只剩下斷壁殘垣,隨處可見尸骨殘骸,地上散落的各種各樣的法寶,大部分是已經損毀的那種。
顯然,已經有人打掃過戰場了。
“各位,請隨我來。”徐繼宿一句話就阻止眾人停下來的心思,他果斷地走在前頭,就像提前知道路線,帶著人穿過一座有一座如同宮殿一般的廢棄建筑。
顧斟真一路上悄悄觀察著,昏暗的天色下,這里的建筑風格跟她在天逯山上見到的差不多,那些尸體上的服飾也是如此,不可能是不同世界的人們審美一致,只能說是文化的互相影響。
看著徐繼宿熟門熟路的樣子,顧斟真都懷疑這人跟這個殘破世界的人有聯系,不過既然沒有人提出這個問題,她也就只能把話放在心里。
徐繼宿最后停在一座破碎的大殿前面,他揮一揮袍袖,就清理掉地面上的殘渣,然后一番搜尋之后,來到大殿東部的地面上,一道法訣打上去,將地基都給掀起來。
于是,一面六尺見方的黑色石板就出現在眾人面前,看起來是相當不起眼的存在,卻能夠隔絕神識,而黑色石板上有三個小凹槽,如同鎖孔一般。
徐繼宿將三塊靈石拿出來,分別放在三個小凹槽上,“賈道友,韓道友,這三處地方,我們一人控制一處,只需要往其中源源不斷輸入靈力,石門便會打開,石門背后的東西,需要三個金丹期進去拿回來。”
停頓片刻,徐繼宿又解釋道:“此地特殊,只有元嬰期在外面,才能保證石門一直打開,一旦石門關上,進去的人就出不來了。”
顧斟真感覺到不可思議,原來不是探路的炮灰,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炮灰。
反正不管怎么樣,在外面的元嬰期都會有保命的辦法,真正危險的是進入石門之內的人,一旦外面的人停止輸入靈力,那么一切就結束了。
好歹毒的設計。
顧斟真看向另外兩個金丹期,那二人都屬于自家元嬰期的子弟后輩,而她,只是韓臨絳拉來的臨時工。
第48章
臨時工要有臨時工的自覺, 再怎么樣,韓臨絳也是許諾了報酬的,沒有搏命的功夫, 哪來的酬勞?顧斟真這樣安慰自己。
在徐宗悼作為徐家人第一個跳下去以后,顧斟真便緊隨其后。
石門背后,并非什么幽深黑暗的世界, 而是一個靈氣升騰的藥園,只不過這藥園由于種植冰屬性的靈藥,整個看起來冰天雪地, 連呼出的氣都帶著冷意。
徐宗悼站在藥園前, 沉默的樣子,像是在思考該從哪里先下手。
顧斟真默默拉開二人的距離, 并且判斷賈興嶼進來以后的位置,果然跟后者也保持著微妙距離。
“這里的靈藥年份都在千年以上,是不可多得的冰屬性靈藥,此物不可以直接接觸, 需得使用特制的靈藥袋。”說罷,徐宗悼便拿出三個靈藥袋, 自己拿著一個, 分別給了顧斟真、賈興嶼各一個。
賈興嶼冷眼瞧著徐宗悼,“還以為徐道友什么都不知道, 原來是早有準備。”
徐宗悼自動忽略這個話題,反而提醒道:“冰屬性靈藥氣息特殊,一旦沾身, 很長時間都不會消散, 二位切記,不要想著藏私。”
賈興嶼臉色一沉, 卻對顧斟真道:“顧道友,你聽聽,這說的是什么話?”
顧斟真默默退開一步,表示自己并不參與這種爭斗。
賈興嶼自討沒趣,不由冷哼一聲,“趕緊的吧。”
靈藥園不大,不過一畝地,分割成數個小的方塊田,每一個方塊田里種植著數目不一的靈藥,至少有一株主苗,還有主苗衍生出來的幼苗,方塊田表面還有禁制靈光作為保護,要想拿到靈藥,需得先破壞外頭的禁制靈光。
對于金丹期來說,這也得花費不少功夫。
果然不是容易辦的差事。
顧斟真挑了一塊距離自己最近的方塊田,里頭的靈藥長得挺像多年生的辣椒樹,綠油油的,不過不開花結果長辣椒,她一道法訣打在表面的禁制靈光上,由反彈回來的力道,估摸著要多大的力量才能順利將之破壞,而不至于傷了里頭的靈藥。
余光一瞥,那邊的徐宗悼雖然拿出來靈藥袋這種有所準備之物,但進展并不太順利,法寶未能擊碎禁制靈光,所以在不斷嘗試著。
賈興嶼則是有意跟徐宗悼比試速度,一上來就用火攻,結果直接被寒氣反彈,火苗竄到眉毛上,得虧他反應極快,直接側身躲了過去,饒是如此,身上法袍還是被燒黑了一塊。
這寒氣果然不可小覷,顧斟真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從取第一株靈藥開始,三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擊,也就沒有了一開始的攀比輕視之心,紛紛拿出自己的本事來。
顧斟真最終還是選擇用劍術解決問題,她沒有什么天材地寶,有的只是用身份令牌交易系統購買的佩劍,即便如此,劃破禁制靈光的那一刻,還是引起了旁人注意。
賈興嶼的表情可謂最有趣。
顧斟真默不作聲地繼續行動,當整個靈藥園被清空,徐宗悼領頭,顧斟真跟在后面,賈興嶼最后,三人依次出去。
徐繼宿看到三個靈藥袋,臉上的笑容堆了起來,立刻重新分配比例,自己拿了一份,賈道岸、韓臨絳各一份。
顧斟真心中暗暗對比著,猜測寶物的分配應該是徐繼宿四,賈道岸、韓臨絳各三,金丹期的酬勞,應該是由所追隨的那個元嬰期決定。
賈道岸掂量著手里的靈藥袋,緩緩說道:“這些冰屬性的靈藥的確珍貴,不過,若是只有這些,未免也太費周章了。”
顯然,是對所得并不滿意。
韓臨絳則默不作聲,不過她的表情可以說明是跟賈道岸持有類似的態度。
要說動兩個元嬰期,僅僅只是有這一點點利益,是不夠的。
顧斟真回憶著韓臨絳給的條件,暗暗估摸自己能得到的酬勞會不會打折、又會打幾折。
“當然不止這些。”徐繼宿臉上掛著笑容,“還有幾處地方,應該能得不少收獲。”
說罷,仍然是t徐繼宿在前面引路,這次來到一個像是廢棄丹房的地方,碎裂的丹爐滾了一地,還有已經失去靈性的殘渣,風一吹就不見了。
如之前一般,徐繼宿很輕易就發現了藏在地下的暗門,這次他手里并沒有鑰匙,“各位,我們同時攻擊這扇門,不要留余地。”
于是,在場的六人分別站在不同的位置,隨著徐繼宿一聲令下,同時拿出各自的手段攻擊那扇暗門,顧斟真雖然用了劍,卻沒有使用全力,她暗暗觀察其他人,發現果然是各懷鬼胎。
信任,從來都是一件難得的事。
隨著暗門表面靈光閃動,“咔嚓”幾聲細碎響聲,暗門表面出現裂紋,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最終完全碎裂,一個洞穴出現在眾人面前。
在徐繼宿的示意之下,徐宗悼上前查看,只是他剛剛靠近,那洞穴中便飛出一道紅光,其他人見狀,紛紛出手搶奪,顧斟真卻下意識后退。
最后,那東西落在徐繼宿手里,賈道岸失之交臂,大為遺憾,韓臨絳仍然是沉默著。
“此物乃地火之靈,看來是此地封閉已久,就連這煉丹用的地火都成了氣候,了不得,了不得。”徐繼宿面上得意,“二位不必心急,且看看這下面還有什么。”
這次,徐繼宿第一個帶頭跳了下去,賈道岸緊隨其后,韓臨絳對顧斟真說了一聲“你跟我來”,同樣跳了下去。
顧斟真看了一眼另外兩個金丹期,選擇聽從韓臨絳的吩咐。
說是洞穴,其實更像是一個地窖,不,是地下密室,是那種丹房的構造,不過只有一個丹爐,爐火依然默默燃燒著,哪怕地火之靈已經被收走。
丹爐的蓋子是封閉的,三個元嬰期見了,臉上都有所動容,不過還是先對周圍的環境進行檢查。
“看來,好東西都在這丹爐里了。”徐繼宿說著,丹房里其它東西他也看不上。
“此物年代久遠,恐怕都成精了。”賈道岸目光火熱,盯著丹爐反復查看。
“打開之前,該做好萬全準備。”韓臨絳提著佩劍,語氣冷淡地說道。
這三個元嬰期一番合議,就有了打算,三個金丹期無事可做,徐宗悼保持著后輩的本分,賈興嶼則靜靜盯著丹爐方向,顧斟真靠墻站立,這個位置距離出口最近。
三個元嬰期同時出手,丹爐打開的瞬間,有丹丸想要趁機飛出來,結果先后落入人手,顧斟真悄悄數著數,一共五粒丹丸,都是已經產生靈性的那種,莫說元嬰期,就是修為再高一個境界的化神期來了,也免不了要眼熱心動。
顧斟真承認自己開了眼界。
幾個元嬰期快速商量著寶物的分配,有了結果之后,徐繼宿擺擺手道:“這里其他東西,就給三個小輩吧。”
丹藥、丹爐、成了精的地火都已經被元嬰期拿走,丹房里剩下的,實在不值什么,另外兩個元嬰期也沒有異議。
顧斟真莫名產生了一種跟在大佬身后撿垃圾的感覺。
徐宗悼自覺承擔起三個金丹期領頭羊的角色,將丹房剩下的東西收集起來,無非是些煉丹剩下的輔料,被收走了地火之靈但是還在燃燒的地火,用來盛放煉丹材料的器具(里頭空空如也),總不至于空手而歸罷了。
分配也是徐宗悼做的,大概是為了省事,直接分成三份,賈興嶼嘴唇翕動,想說的話終究是沒說出來,顧斟真則沒什么好說的。
隊伍里有一個徐宗悼這樣愛出頭敢擔事的,有時候也不是什么壞事。
不過,這次更多還是因為三個元嬰期在場,否則也不會這么順利。
之后的幾天,在徐繼宿的帶領下,陸續發掘了數個隱藏的秘寶所在,三個元嬰期收獲滿滿,賈道岸臉上的表情好多了,三個金丹期也沾了光,手上多了不少人家不要的寶物。
“我看差不多了,就到這里,如何?”韓臨絳很少說話,她卻是第一個提出返回建議的人。
“會不會太早了?”賈道岸仍然沉浸在收獲寶物的興奮之中,似乎沒有要馬上離開的打算。
徐繼宿正在想著說辭,忽然一陣地動山搖,天上的碎片大塊大塊砸落下來,一跟地面接觸,就引發熊熊燃燒的大火,而天上幽暗深邃的的空間則因此逐漸連接起來,天地間的靈氣運轉越發紊亂,這是空間崩塌的前兆。
“快走!原路返回!”徐繼宿直接袍袖一卷,帶著徐宗悼,以元嬰期的遁術快速向來時那個山洞移動。
“走!”賈道岸帶著賈興嶼,追著徐繼宿前行。
“我帶你一程。”韓臨絳皺著眉頭,同樣帶著顧斟真去追前頭的人。
眾人先后趕到最初的山洞,結果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
山洞頂部的碎石不斷掉落,地面上的傳送法陣因為山體的震蕩出現了裂紋。
傳送法陣一旦成型,本身具有靈性,遇到外力攻擊會主動開啟防御,而被破壞到這種程度,只能說明外力過于強大。
一塊半人高的巨石砸落,正好落在顧斟真面前,她下意識跳起來,正好看到山洞頂部的縫隙里落下外界的光。
第49章
顧斟真曾經聽人說過, 如果空間崩塌,身處其中的人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隨著傳送法陣的破壞, 唯一的出路因此斷絕,顧斟真從其他人臉上看到了錯愕的表情,顯然這件事是意料之外。
賈道岸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他直接抓住徐繼宿逼問道:“徐道友,你可別說就只有這一條出路。”
韓臨絳同樣看向徐繼宿,那眼神分明是要殺人。
幾個小輩的反應顯得平靜一些, 又或者只是嚇傻了。
“現在修補傳送法陣, 來得及來得及。”徐繼宿囁嚅著,掙脫賈道岸的手, 哆哆嗦嗦地開始修補傳送法陣。
而隨著大地一陣劇烈震動,眾人所處的山洞快速崩塌,原有傳送法陣碎裂成一塊又一塊,掉在地上都撿不起來的那種。
數道身影從山洞中飛出, 此時這一方小世界已經遍地都是燃燒的火焰,天上的碎片仍然在不斷地掉落, 真就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樣。
難道就這么死在這里了?
顧斟真不敢置信地仰望著天空, 不是說這是一個小型空間嗎?說不定就像蠻荒邊境里其他小型空間那樣,只要空間內部塌陷, 就可以像碎了的雞蛋殼一樣,回到原來的世界。
難道不是嗎?
她當然知道每個小型空間都是不一樣的,這只是求生欲之下逼出來的僥幸之想。
人不能總是靠著僥幸。
韓臨絳黑著臉提議道:“徐道友, 那個傳送法陣我們都見過, 現在重新布置一個,如何?”
這無疑是一個補救的辦法。
賈道岸冷聲道:“或者, 徐道友還知道別的出口,也不用管外面是什么地方,活著出去就行了。”
后面那句話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
徐繼宿抱拳道:“在下盡力一試,只是如今整個空間都不穩定,需要諸位幫忙護法。”
這樣的條件,就算他不說,大家也會同意,只是這么一說反而讓氣氛變得更加不妙,因為這等于在另一種層面默認了徐繼宿不知道別的出口。
對一個僅僅只是見過一次的傳送法陣進行復制,這看起來可不是好辦的。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徐繼宿立刻在附近找到一塊還算平整的土地,要求兩個元嬰期、三個金丹期同時給他護法,支撐起一個防護罩,避免天上掉落的碎片砸到這里,同時還要保證這塊地方不要受到外界影響。
聽起來就是非常艱難的任務,但又不得不做。
顧斟真提著劍守在防護罩之內,不時揮劍斬向靠近的雜物,這個小世界還有生靈存在,一只飛禽撞上防護光罩,血的味道散開,不時蠻荒惡種那種腥臭,而是正常的血腥味。
就連這種味道,在蠻荒邊境也是稀罕。
顧斟真冷眼打量著周遭,天上正在被黑暗侵蝕,看不到太陽月亮星星,四周逐漸變得昏暗,她想這個世界真正坍塌之后,究竟是變成無盡黑暗,還是像地面上堆積的雜物一般堆積在一起?
徐繼宿快速繪制著傳送法陣,因為他之前有修補過外面那個傳送法陣,所以大家都默認他是懂得此道的,這未免有點自欺欺人。
然而徐繼宿還是賣力地嘗試著,一個模樣神似的傳送法陣便出現在地面上,至于有沒有用,那還得試試。
修仙世界的東西,同樣是失之t毫厘差之千里,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復制出一模一樣的傳送法陣,但就是這樣,也足以令賈道岸眼中流露出希望之光。
希望之光很快熄滅。
大地一陣劇烈抖動,一道巨大的裂縫撕扯著地面,剛好就從那個新做的傳送法陣中間裂開,于是這個傳送法陣沒有得到任何實驗的機會就這么沒了。
賈道岸紅著眼:“換個地方,再試!”
已經沒有時間追究誰的責任,顧斟真分明看到,不斷裂開的大地,深淵之下,是與天空一樣的幽暗深邃,而世界的邊緣正在變得模糊,就像這整個世界都在被擠壓。
吸取了剛才的教訓,臉色蒼白的徐繼宿直接拿出一張一丈見方的妖獸皮毛,竟然在上面開始繪制傳送法陣。
其他人繼續在一旁護法。
“成了!”
徐繼宿噴出一口鮮血,那妖獸皮毛上的傳送法陣也亮起靈光,“上來。”
眾人爭先恐后地飛到傳送法陣之上,這時候,小世界里刮起大風,顧斟真只覺得一股無形之力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就在她難受得不得了的時候,傳送法陣啟動的白芒在眼前一閃而過。
意識變得恍惚,時間的流逝不再那么明顯,顧斟真清醒過來時,看到的不是那個支離破碎的世界,也不是那個進來時的洞窟。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幽深黑暗、似乎無邊無際的陌生世界。
她整個人沒有使用任何靈力,就輕易懸浮在這個世界之中,看到了黑暗的顏色,而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整個人開始不受控制地下墜。
無論顧斟真怎么運轉體內靈力,都無法阻止這種下墜,于是她便等著,看著這件事的結果最終如何。
黑暗中其實是有光的,如星星般的光亮漂浮著,從顧斟真面前飛過的時候,她伸手想要抓住,結果撲了個空。
這不會是時空亂流吧?她這樣想著,往下方看的時候,居然看到了一架飛舟。
顧斟真落在飛舟上。
徐繼宿、賈道岸、韓臨絳都在飛舟上,之后又接到了徐宗悼、賈興嶼,從那些人的爭吵中,顧斟真了解到事情的大概。
那個臨時制作的傳送法陣在小世界崩潰的最后關頭發揮了作用,成功將所有人傳送到那個世界之外,但是,或許是徐繼宿本事不濟,或者是傳送過程中受到崩潰小世界的干擾,更有可能是二者兼有,所以眾人沒有被傳送到目的地。
而是,來到這樣一個破地方。
沒有靈氣,沒有活物,死氣沉沉,無論多么厲害的人在這里,只要無法出去,最終的結果都是變成這里黑暗的一部分。
至于這到底是什么地方,無人知道。
在緊要關頭,賈道岸拿出一架飛舟,又在韓臨絳的幫助下,組成了這個臨時庇護場所,然后接住了靈力損耗過大、險些掉了一個境界的徐繼宿。
現在,再追究誰的責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飛舟上有小型聚靈陣,還能支撐一段時間,金丹以上修士,靈氣在體內自生,又能堅持一段時間,可這時間終究是有盡頭的。
顧斟真拿出身份令牌,上面的交易系統已經無法使用,也就意味著這里是天逯山傳物法陣無法到達的地方,已經是“世界之外”。
那么,這些人會不會已經死了?顧斟真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很痛。
爭吵聲逐漸平息,飛舟能夠在這個黑暗的世界里行動,只是速度慢極了,像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
顧斟真不敢站在飛舟邊緣,這架飛舟本身也不大,像是民間那種烏篷船,她怕被人一腳踹下去,于是老老實實坐在船尾,這個時候,她體內的靈力是可以用的。
大概還是因為這架飛舟。
這個破地方的設定比她看過的奇葩小說還要奇葩。
三個元嬰期爭吵完畢,又開始認真地商議,提出一條一條假設、一條一條解決目前困境的辦法,最后列出了三十二條,決定一條一條嘗試。
顧斟真在一旁看著,因為是元嬰期出力,她自認為一個金丹期也做不到什么,所以負責觀察。
當韓臨絳連續揮出數劍斬向虛空時,顧斟真心念一動,緩緩站了起來。
劍氣縱橫之下,冥冥之中,顧斟真只覺得出現了什么她特別在意的東西,具體又說不上來的那種。
賈道岸顯然注意到顧斟真的反常舉動,“顧小友,看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金丹后期修為,可見氣運不錯,既是天道眷顧,不如說說你剛才想到了什么。”
聽到“氣運”二字,顧斟真心頭猛地一跳,她注意到賈道岸和賈興嶼的目光,說起這個的時候,這兩人分明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韓臨絳皺眉道:“能走到這一步的修士,哪個不是天道眷顧?賈道友,你不用恐嚇一個后輩。”
賈道岸就盯著顧斟真不說話,分明是不肯罷休的意思。
徐繼宿剛剛服下一粒丹藥,此刻正在吸收藥力,便冷眼瞧著。
徐宗悼見狀,出聲道:“顧道友,你要是想到了什么就說出來,不管有沒有用,試一試,又不至于如何。”
看來這件事是過不去了。
顧斟真思量片刻,組織好了語言,才道:“剛才,韓前輩那幾劍,冥冥之中,似乎昭示著某種出路。”
“出路?”賈道岸臉上的笑容變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盡力一試。”
說罷,顧斟真手握佩劍,將全身靈力灌注其中,對著韓臨絳用劍斬過的地方,猛地揮動。
劍光閃動,在黑暗的世界中劃出一道細線,如道路一般,指引著迷途的人們。
第50章
距離那次逃出生天已經過去月余, 寂靜無人的時候,賈興嶼腦海中便會浮現那時候的場景,仍然忍不住心悸。
對待顧斟真這個人, 賈興嶼內心是越發復雜。
一方面,是因為當年在天逯山的時候多少聽過賈赫和顧斟真的事,傳聞真真假假, 當時的賈興嶼是不屑于尋求什么真相的。
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筑基期罷了。
現在,此人卻成為與他平起平坐的金丹期。
另一方面,那日顧斟真斬出的一劍, 令賈興嶼從神魂深處感到恐懼, 不止是恐懼,還有敬佩, 是那種仰望強者的復雜心情。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顧斟真。
賈興嶼是不服氣的。
可惜沒有交手的理由。
從那個幽暗深邃的世界中逃出來之后,顧斟真得了韓臨絳的報酬,如今正在石竹堡營地準備閉關進階元嬰期, 不止是韓臨絳,就是徐繼宿也替她說話。
如無意外, 下次見面, 顧斟真成了元嬰期,賈興嶼該對她行晚輩之禮。
不甘心。
賈興嶼迫切地想知道結果, 可人家閉關的事,實在不由他說了算,又因為韓臨絳等人幫著護法, 就算想做什么, 也是在是束手無策。
一道傳音符飛進來,賈興嶼一把抓住, 哪怕傳音符的主人并不在身邊,他還是恭恭敬敬地聽了傳話,然后整理衣袍,快步出門。
“叔祖。”
到了賈道岸書房,賈興嶼畢恭畢敬地行禮。
“坐。”
賈道岸坐在舒適的太師椅上,示意這個他最滿意的后輩坐下。
“多謝叔祖。”
賈興嶼常年跟在賈道岸身邊,已經摸清楚這位尊長的脾性,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客氣什么的,于是從容坐下。
賈道岸手指輕輕敲擊面前的書桌,慢慢地問:“那個顧斟真,你怎么看?”
賈興嶼微微一愣,思量片刻才道:“是天道眷顧之人。”
賈道岸面上表情一凝,“天道眷顧之人?不錯,的確是天道眷顧之人,此人天資算不得好,不,簡直可以說差的很,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走到這一步,運氣也忒好了。”
賈興嶼聽出別的意思,試探著說道:“叔祖的意思,難道是要招攬此人?”
賈道岸輕嘆一聲,“曾經有這個意思,不過因為賈赫的事,后來又鬧了那么一通,只怕是不可能了。”
賈興嶼暗暗有了猜測,“難道是擔心此人尋仇?”
賈道岸動作一頓,“就算顧斟真進階元嬰期,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元嬰期而已,我賈家家大業大,難道還會怕此人不成?”
賈興嶼大腦飛速運轉,忽然有了主意,“晚輩聽說世上有一種秘術,可以奪人氣運,不知是否為真?”
賈道岸打量眼前的后輩一眼,心想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確實有此等秘術,不過還是要看看此人能否順利結嬰,這個年紀要是成了,不知有多少人盯著此事。”
賈興嶼便說道:“若是t此次結嬰不成,就說明此人運氣不過如此,區區金丹期,晚輩便可以對付,實在不勞家中長輩出手。”
賈道岸道:“這個顧斟真啊,也不是跟賈家所有人都過不去,主要是那個賈道魁,他之前一直揪著這件事不放。”
賈興嶼便問:“是那個擅長傀儡之道的叔祖嗎?”
賈道岸頷首道:“不錯,那老家伙執拗的很,之前就想看看顧斟真到底有什么際遇,只是無果罷了。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說這個,之前交代你的事辦的如何了?”
賈興嶼面色一肅,“遵照叔祖吩咐,一切如常。”
賈道岸道:“我們這些人來這破地方,并不是為了什么歷練,你記著這件事,不要弄錯了主次。”
賈興嶼趕緊起身道:“是,叔祖教訓的是,晚輩記住了。”
在賈家的大業面前,一個顧斟真又算得了什么呢?賈興嶼這樣想著,卻還是忍不住關注顧斟真是否結嬰的消息,哪怕這件事本該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
明確的消息在幾日后傳來。
那天,石竹堡營地上空雷云聚集,屬于結嬰的雷劫落下,電閃雷鳴之后,雷云消散,靈云凝聚,點點靈光自天空落下,往某個地方匯集。
“又有一個新的元嬰期。”
“不,雖然度過雷劫,但是未能凝結元嬰,不算是元嬰期。”
“什么?還有這樣的事?我活了這么多年,可從沒聽過這樣的奇聞,當真?”
“當然是真的,不止護法的幾位元嬰期大吃一驚,甚至還驚動了幾位合體期的長老,過去看了,也都說是亙古未有。”
“找到什么緣由了?”
“據說是資質太差,只是雜靈根。”
“雜靈根?雜靈根能鬧出這動靜?”
“千真萬確,可不是奇了怪了。”
“哎喲,可惜了,經此一事,那位道友恐怕很難有將來了。”
眾人嘆息著,圍觀的人逐漸散去,賈興嶼暗暗思量:雜靈根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果然運氣太好,該是用光了所有運氣,所以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吧。
在有記載的歷史當中,雖然不乏多次嘗試結嬰之人,但是在度過雷劫之后依然未能結嬰,顧斟真怕是要填補歷史的空白,經歷這樣的事,就算沒有道心崩潰,想必以后也不會有什么成就了。
就此終了一生,歲月空耗,將是擺在顧斟真面前的結局。
這樣的一個人,賈興嶼完全沒有必要去奪她的氣運,甚至還覺得有點晦氣,便徹底將此事拋在腦后。
在顧斟真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一場危機消弭于無形。
又過了數日,流石川的臨時洞府之中。
丹破嬰出,便是真正的元嬰期,顧斟真沒想到自己會卡在最后一步,這也是到目前為止,她在修行之路上遭遇的最大挫敗。
修為上倒是沒有因此掉境界,相反,金丹后期似乎更向前一步,但終究不是她所期待的元嬰期。
按照那些人的說法,是因為她資質太差,主要是靈根的問題,這是影響修行之路的根本問題,無法改變。
所以,一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顧斟真能到金丹后期,已經是令人震驚的成就了。
那些長老們用驚訝的語氣冷淡地說道,肯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因為顧斟真在某種程度上充當了試驗品。
靈根太差的家伙,就算是僥幸到了金丹期,也不可能走太遠。
這就是一個結論,一個被反復驗證的結論。
成功打擊到了顧斟真的自信心。
這種沒有自身經驗可供參考的事,顧斟真也覺得頭大。
她坐在石床上,整整三天的時間,一動不動,將腦海中所有相關信息都過了一遍,甚至已經久遠到模糊的記憶也不知從那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
然后,告訴她一個冰冷的事實:你失敗了。
耗費無數資源,新得的人情,可能積攢的人脈資源,在那一瞬間化為烏有。
是要從頭再來。
不,或許連從頭再來的機會也沒有。
此后余生,歲月空耗而已。
呸!都是穿越過來的人,居然為這種事擔驚受怕。又不是沒死過?死亡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嗎?現在不是該沒死嗎?
顧斟真跳下石床,心情郁悶外加有點暴躁的她不愿意到地面上去,于是沿著當初十六足地蜥蜴挖開的地道,一路走到那個洞窟之中,看著已經喪失靈性的“靈池”,蹲下去洗了個手。
池水冰涼,提醒她這世上還有的溫度。
此路不通,便另尋他路。
雖如此,還是難受。
想放聲痛哭,又哭不出來,于是一屁股坐在沙子上,丟面子什么的都是其次,重要的還是前面的路。
若是不能走到元嬰這一步,難道她就要因此停下來嗎?
練氣、筑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體、大乘,最后到真仙,是這個世界的修煉等級,并不是所有世界都是這樣規定的。
作為穿越者,顧斟真能夠擁有跳出這個世界的視角。
如果不能向前,那可否修煉出更多的金丹呢?不能在質量上取勝,就嘗試在數量上突破,爭取達到量變引發質變的效果。
又或者,對于顧斟真這個穿越者來說,金丹的下一步并非是什么元嬰,她完全有自己的路要走。
一如她當年,居然無緣無故被蠻荒深處所吸引。
我畢竟是與眾不同的。
重新意識到這一點,顧斟真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
她開始心疼這次結嬰失敗消耗的資源。
此前積攢的丹藥、靈石,跟隨韓臨絳探寶獲得的酬勞,全都在雷劫中化為灰燼。
現在的顧斟真,儲物袋里只剩下一個巴掌都能數得清的靈石。
變成貧窮金丹期這件事顯然來的更加刺激,顧斟真再也無法繼續發呆發愣。
這令人心寒的現實。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而且是在距離顧斟真非常近的地方,她當即從沙子上跳起來,手上已經多了一柄靈性損耗大半的佩劍。
從來沒有出現其他活物的洞窟之中,今日來了客人。
第51章
十六足地蜥蜴, 又是這家伙!
顧斟真本來心情不好,這下算是找到出氣筒了,提著劍就殺了過去, 只有一頭十六足地蜥蜴,成了劍下亡魂。
然后,她開始在沙子里翻找, 想知道這家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最后,在一個靠近池水的地方找到了十六足地蜥蜴挖的洞。
難道是因為靈池中的靈氣耗盡,所以十六足地蜥蜴才會再次出現?從前檢查過很多遍, 一直沒找到上次遇到的十六足地蜥蜴到底是從哪里鉆出來的。
顧斟真心里憋著氣, 于是放出“石人二號”,這具傀儡在她準備渡劫的時候也沒有拿出來, 主要是考慮到其本身雖然像是發揮了法寶的作用,但并不是真正的法寶。
“石人二號”按照顧斟真的要求,將原來十六足地蜥蜴挖出的洞穴一點一點刨開,直到變成能容納一個成年人通過的地道。
顧斟真提著劍跟在后面。
地道蜿蜒向下, 周圍的泥土一開始很濕潤,漸漸地變得干燥, 顧斟真在“石人二號”頭頂上放了一簇火苗, 以靈力催動,借著火光打量地道里的一切。
“石人二號”不知疲倦地勞作著, 傀儡本身也是依靠放在身上的靈石催動,因為它既無法自行吐納天地靈氣,也無法實現靈氣體內自生。
大約一個時辰后, 顧斟真面前出現了一條地下暗河, 河水清冽,隱約能看見游魚, 不是那種形狀怪異的蠻荒惡種,而是像極了正常世界才有的魚兒。
十六足地蜥蜴是在地下暗河河面上的石壁處刨開的口子。
顧斟真看著靜靜流淌的地下暗河,沒有感應到危險的氣息,她只是突然想:無論是順著河流往上、還是往下游,應該都會發現點什么。
只是她現在不打算這么做。
這一段暗河的水剛剛沒過人的小腿,寬度不過一丈,兩邊不規則的石壁都很潮濕,她看到河對面十六足地蜥蜴留下的洞穴。
因為不是很確定是不是同一條十六足地蜥蜴,顧斟真特意走到河對面,檢查洞口留下的氣息,確定就是她在靈池附近擊殺的那一只。
于是,顧斟真命令“石人二號”繼續開鑿地道。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就想做這種看起來不會有什么結果的事。
就是想找個辦法打發時間。
以及,心底還有一絲絲僥幸。
會發現什么呢?
就算是十六足地蜥蜴的巢t穴,她也認了。
懷著這種心思,顧斟真又度過了大半天的時間,看“石人二號”挖洞逐漸變成一件枯燥的事。
她開始反思:一只十六足地蜥蜴而已,至于跑這么遠嗎?
這種生物并非獨狼,也不會為了食物特意跑這么遠,因為十六足地蜥蜴餓極了是可以用泥土充饑的,它能消耗泥土里任何活物!
所以,到底是什么東西驅動著這只十六足地蜥蜴不辭辛勞跑這么遠?
聯系上次擊殺的那只十六足地蜥蜴,顧斟真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就是她似乎不會分辨十六足地蜥蜴的性別,先后擊殺了兩只,會不會是一公一母的一對?
輕輕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顧斟真覺得自己是糊涂了。
可是關于十六足地蜥蜴的這個猜測一出來,很多事情像是有了合理的解釋。
罷了罷了,不想這事。
不行,這事出現在腦海中就揮之不去,顧斟真認為自己有必要弄清楚這一切,于是她拿出身份令牌,利用上面的交易系統,用剩下的靈石換了關于底層蠻荒惡種的介紹。
對比著上面的信息,又回顧著之前所見到的十六足地蜥蜴模樣,結果忽然看到一條:雌雄同體。
好吧,是她想多了。
這靈石花的不值。
不,是見識太少了。
不知不覺中,顧斟真的情緒已經發生很大變化,她不再那么執著于結嬰失敗的事,所謂轉移注意力大概就是這么一回事。
心里莫名涌起強烈的感覺:她一定要搞清楚這十六足地蜥蜴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石人二號”繼續沿著十六足地蜥蜴留下來的洞穴拓寬地道,顧斟真則在后面觀察著,沒有了那種枯燥的感覺。
看得多了,這蠻荒大地之下的土層,比起地面上的部分,似乎更正常一些。
顧斟真又想起她之前那種天馬行空的猜測。
上次在徐繼宿帶領之下去的那個小世界,按照后來的解釋,是由某一位前輩探索出來的,徐繼宿僅僅只是得到那位前輩留下來的手跡而已。
前輩具體的名字當然不能說出來,事實上,徐繼宿肯說到這個程度,還是因為在離開小世界的時候發生了太多意外,不然這些將是永遠的秘密。
那么,還是那一個問題:那樣的小世界,不如說是秘境一樣的地方,為什么會出現在蠻荒之地?
后來墜入那個幽暗深邃的世界之中,顧斟真以為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了,但是出來以后并未被帶去調查,也就是從通過監管身份令牌查驗弟子是否越界的長老看來,那幾人并未離開監控范圍。
那么蠻荒大陸跟已經開發成適宜修士修行的正常世界之間,分界線又是什么呢?
這些問題,或許只有天逯山的高層才能回答。
顧斟真再度陷入困惑之中。
沒有足夠的信息,沒有足夠的證據作為支撐,只有自己的想象,簡直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
這一只十六足地蜥蜴是經過漫長跋涉才到達顧斟真面前的,現在她沿著它走過的道路反推回去,看到了很多不同的地形地貌,卻沒有遇到任何其他蠻荒惡種,這多少有點不尋常。
大約經歷兩天的挖掘,顧斟真猛然發現周圍的環境正在發生變化。
是靈氣。
土層里面,居然有靈氣!
這靈氣當然比不得天逯山,也比不得石竹堡營地,屬于練氣期都不怎么看得上的稀薄,但它是靈氣啊。
顧斟真隱約感覺自己快要到出口了。
果然,繼續挖掘一段距離后,外頭的光照了進來。
是耀眼的陽光。
“石人二號”在前面探路,附著其上的神識并未感覺到危險氣息,顧斟真這才謹慎地飛身出去。
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幾朵棉絮一般的白云懶洋洋地緩緩飄動著,藍天的顏色映入眼簾,而大地上,羊兒低頭啃食柔軟的青草,一只大兔子看到顧斟真之后立刻鉆進洞里。
這是草原。
一片無論朝哪個方向看過去,都看不到邊際,也看不到山巒的大草原,遍地都是柔軟的青草,和散落其間作為點綴的動物。
風是如此地柔和,吹得顧斟真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這是被一只名為十六足地蜥蜴的蠻荒惡種引到了正常的世界嗎?
還是另外一個獨立的空間、一方小世界?
不管怎么樣,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這里靈氣充沛,是適宜修行之地。
如果是在這里準備結嬰之時,顧斟真根本不需要動用人情在石竹堡營地找一個位置。
在那之前,還是先確認一下的好。
顧斟真神識放開,以自己為中心,一寸一寸地向外搜索,天上地下都不放過,神識探索的位置到了極限,并沒有發現危險之物,也沒有發現草原的邊界。
現在,她傾向于這是一個小世界了。
小世界就是一處獨立空間,因為不是真正具備天道的世界,所以沒有強大的界面之力,也沒有堅固的界面壁壘,幸運的話,可能只是隨便走幾步就會進入另外一個小世界,反之,則是永遠見不到小世界才有的風景。
當然了,從小世界出去也是看運氣的,有些人進來以后就找不到出路了,有人卻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顧斟真看了一眼地道的出口,剛才她就像兔子一樣蹦出來,現在出口仍在。
這大概是老天仍然眷顧她的意思吧?
顧斟真得到了安慰。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就是現實的版本。
不,顧斟真還要再確認一遍。
她把心一橫,將“石人二號”留在草原上,自己則原路返回,以金丹后期的遁術,穿過長長的地道,再次橫穿之前的地下暗河,返回那個靈池所在的洞窟,沿著最初挖開的地道,回到流石川那個因為開采靈石礦脈而留下的巨大坑洞,站在臨時洞府外面。
將里里外外的禁制法陣都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顧斟真再次出發。
從靈池邊緣那個地道入口下去,一直走到地下暗河處,穿過地下暗河到達對面,再次進入地道之中,在心跳不斷加快的時候到達出口附近。
顧斟真猛然停住,她稍微平復了一下心緒,神識外放,檢查了一遍,感應到“石人二號”的存在,然后如兔子一般一躍而出。
還是那個看不到邊界的大草原,因為時間在流逝,所以太陽的位置往西邊偏去,白云也在原來的基礎上偏移了不少,距離出口很近的地方,“石人二號”腳下,有一坨新鮮的糞便,冒著熱氣。
顧斟真暗自發力,“石人二號”便快步走到一丈開外。
這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她抬頭看著天上的云,忍住了想要躺在柔軟草地上的沖動。
第52章
顧斟真估摸著, 這里大概率是一個小世界,不能確定這個小世界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于是先對出入口進行一番偽裝, 以障眼法完全遮掩,這樣一來,除非是有人破了障眼法, 不然各種小動物都不會發現這里的異常。
做完這些,顧斟真又在小世界巡視一番,如同巡視自己的領地一般。
未必能找到世界的邊緣, 至少也得多一些了解。
大約兩天一夜之后, 顧斟真返回原地。
這個小世界比她想象中還要大許多,同樣也單調許多, 因為從始至終,進入她視野當中的,就只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沒有山脈, 沒有河流,沒有樹林, 沒有沙漠戈壁, 也沒有城池村莊,甚至可以認為沒有人活動的痕跡。
天上倒是偶爾會下雨, 在低洼地帶形成小型湖泊,附近的小動物像是有先見之明似的立刻過來一陣狂喝,烏云散去, 大雨停歇, 剛剛蓄積的小型湖泊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這片土地簡直就像是儲蓄水的海棉。
正是如此單調的構成, 才更像是一個小世界。
顧斟真又觀察了幾天,發現這里下雨很頻繁,但沒有固定時間,反正想下就下,雨后太陽出來,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草原上的動物主要是羊、豹子、野兔等,沒有成精的動物,也沒有妖獸什么的,動物的數量似乎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
太陽照例東升西落,晝夜分明,氣候也很溫和,不冷不熱,晝夜溫差不大,適宜人類生存。
可這樣的地方,并不生產糧食,也不見其他人類。
顧斟真這幾天采到了上百株t靈草靈藥,都是外面罕見的那種,在蠻荒這種地方能賣更好的價錢,她那空空的儲物袋因此又鼓了起來。
生活重新有了盼頭。
顧斟真重新回顧結嬰失敗的事,把當時的細節從頭到尾過了很多遍,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何況不是順利度過最難熬的雷劫了嗎?難道問題還是出在自己身上。
靈根太差導致卡在這關鍵環節?這是最可能的原因。
可是靈根這種東西是天生的,用其他辦法企圖改善靈根品質,這個世界的傳聞與記載當中,一直有人在嘗試,只是結果總是不如人意。
靈根天生好像就不許人動它。
此路不通,顧斟真認為自己只能另外想辦法,她準備用丹藥、功法之類把金丹后期的修為堆到極致,看看到底是元嬰先出來,還是第二顆金丹先出來。
想要做到這些,還是需要天量的資源,她不得不勤奮起來。
這些年各大仙門就以屏障為邊界,不再向蠻荒繼續開拓,天逯山也是如此,因此對于內部的管理,尤其是對大大小小的營地、各處駐守修士越發嚴格,瑣事也越來越多。
別的不說,就是“述職”一事,就成為半年必須進行一次的新規矩。
顧斟真也不得不記著時間,到點就往石竹堡營地去一趟,她也聽到很多抱怨,說那些執事長老們沒事干、就知道通過這種方式耍威風等等。
執事長老也可以分為兩個群體,一個是以修煉為主,執事長老的頭銜不過是權力地位的體現,他們并不屑于干那些瑣事;另一個則是在修為方面進步困難,反而以此作為主業,培植親信,攫取資源。
“述職”的事,就是后者在管。
顧斟真有時候忍不住想:這天逯山當真是一艘大船在海面上久了,面上光鮮,內里卻有腐爛的跡象,若不是她早早就經歷了那許多事,恐怕至今還以為天逯山是了不起的大宗門。
或許不止是天逯山,任何一個由人構成的利益團體最后都會變成這個模樣。
不過,正是因為“述職”一事,顧斟真有了光明正大進出石竹堡營地的理由,因此聽到更多消息。
一晃幾年時間過去,當初顧斟真在石竹堡營地結嬰失敗的事,已經成為過去,這幾年陸續有新人在石竹堡營地筑基成功,其中就包括安乙弦。
顧斟真這次來的時間正好,安乙弦的結嬰大典邀請了很多人,并且還有面向低階弟子的講道大會,使用的是石竹堡營地內一間辦公事的偏殿。
元嬰期在這里,很少有這樣的排場。
“看著架勢,是想告訴我們,即便是在這蠻荒之地,依然可以擁有體面嗎?”
聽著路人的議論,顧斟真心里五味雜陳。
從心理上,顧斟真是把安乙弦當成朋友的,朋友過得好,這當然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但是她無法忽略內心那一絲嫉妒之情。
什么平常心對待,那只是用來安慰人的話。
顧斟真在儲物袋里翻找著,拿出一株生長年份超過一千年的靈草,用一個送禮用的精致木盒裝著,貼上一張保持靈草靈性的符箓,便朝著那處偏殿走去。
“顧道友!”
本來打算放下禮物就離開,沒想到安乙弦看到顧斟真以后地喊了一聲,“顧道友,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她暫時丟下來客跑過來的,顧斟真很難說不感動,于是說了幾句祝賀的話,誠意也是有的,只是心里有事,不愿久留。
“那就告辭了。”
說罷,顧斟真便轉身離開,恍惚間,她好像看到韓臨絳,那位嚴肅刻板的女修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同情。
顧斟真最討厭這種眼神。
成為修士之后對周圍的一切更為敏銳,那些潛藏在暗處的惡意善意也變得那么明顯。
低著頭,顧斟真快步離開偏殿,將那些聲音拋在腦后。
印象中,石竹堡營地似乎好久沒有這樣純粹的熱鬧了。
結果才到偏殿外面的路上,顧斟真又遇上熟人。
徐家兄妹,徐宗悼和徐聞昭,后者已經進階金丹,臉上比之前見到的好多了,傲氣又增添幾分。
“顧道友。”
“徐道友。”
也算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顧斟真不能當做沒看見,所以在對方出聲打招呼之后,她只好回應了一句,旋即離開。
望著顧斟真離開的背影,徐宗悼輕輕嘆了口氣。
徐聞昭問:“二哥,你這是怎么了?”
徐宗悼答道:“只是感慨世事無常,想當初我們一起在天逯山歷練,顧道友可謂是一個好盟友,她被派往蠻荒邊境,著實可惜,結果后來我們也不得不來到此地,而顧道友已經站穩腳跟,處境一下子顛倒過來。”
回憶著往事,徐宗悼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據說,王鹿叁出事的時候,還是托人求到顧斟真面前,這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徐聞昭目光冷淡,“上次二哥跟隨前輩外出,險些把命丟了,最后能出來,也有這位顧道友的功勞吧?”
徐宗悼點頭道:“不錯,此人當真特別,不過她結嬰失敗,修為上看不出什么,這道心多半是受了影響,可惜啊。”
徐聞昭冷冷道:“我輩修士與天爭一線生機,成也好,敗也好,用不著旁人的同情,也不稀罕什么羨慕。”
徐宗悼望著徐聞昭,語氣溫和許多,“這說的是你自己吧?”
徐聞昭道:“曾經感同身受罷了。”
徐宗悼便不說這個,面向偏殿方向,“聽說這位新晉元嬰期安乙弦乃是一位煉器師,出身天逯山覓靈峰,是受了排擠才到這里的,沒想到被同為煉器師的前輩賞識,以后怕是要平步青云了。”
徐聞昭想了想,“若是二哥能在此地進階元嬰,前途未必在他人之下。”
徐宗悼道:“若是你我二人都是元嬰期,在這里也能有一席之地。”
徐聞昭搖搖頭,“我這顆金丹來之不易,成色也不好,之后還需要更多時間穩固修為,肯定比不上二哥,只愿二哥早日結嬰。”
徐宗悼想起徐聞昭為了凝結金丹付出的代價,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如果還是在天逯山,肯定不至于付出這般代價,于是沉聲道:“不要氣餒,都說獨木難支,我們兄妹一起,才能撐起一片天地。”
徐聞昭心中感動,默然無話。
徐宗悼則邁開步子,走向熱鬧的偏殿。
徐聞昭緊隨其后。
結嬰大典開始,偏殿內外都坐得滿滿的,安乙弦回顧自己到目前為止的修士生涯,將那些心得體會毫無保留地拿出來分享,原本不少只是抱著聽聽看的念頭就過來的低階修士紛紛收回心思,集中注意力,這樣的機會可不容易得到。
王鹿叁知道消息的時候,大典已經開始,等他匆匆趕來,安乙弦已經講到金丹期的心得了,卻也正好,因為王鹿叁現在就是一個金丹期。
心頭升起明悟,以前一直困擾著的問題,突然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就連那修為瓶頸都隱隱有松動之意。
大典結束,王鹿叁厚著臉皮從人群中來到安乙弦面前,請教修行上的問題。
安乙弦從顧斟真口中聽過此人的名字,縱然此舉稍顯冒犯,依舊大度地為其答疑解惑,最后還謙虛地說道:“這只是我個人的領悟,并非金科玉律,道友若是覺得可行,便聽聽吧。”
王鹿叁心下感動,連連拜謝,旁人亦是覺得這位新晉元嬰期當真是寬厚。
第53章
受打擊這種事, 也是人生常態,顧斟真找了個說辭安慰自己。
心中的郁悶,卻并未因此消散。
她頹然回到流石川的臨時洞府, 將內外禁制法陣什么的統統檢查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后,在石凳上坐了一會兒, 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一直以來,熱鬧都是別人的,而她, 只是遠遠地旁觀。
豁然起身, 疾步前行,顧斟真鉆進地道里, 走到地下暗河處,忽然停下腳步。
河水是流動,那么必然會有一個源頭,也必然會有一個去路, 是匯入大海,還是一直在這地下打轉呢?
顧斟真沿著地下暗河的邊緣, 往上游走去。
這里很黑, 沒有光源,顧斟真就提著一只燈籠前行, 這燈籠用仙家手段制造,不怕風也不怕水,掉進河里依然能使用, 是非常不錯的照明工具。
兩邊石壁呈現不規則的形狀, 表面非常光滑,是流水沖刷過的痕跡, 或許在某個時節,會有河水上漲到與頂部齊平的位t置,不過顧斟真一直沒有見到這種情況的出現,或許那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事了。
河水和石壁之間還有一層松軟的細沙,隨著上游河道逐漸變得狹窄,這層細沙消失不見。
行走越發不便,得踩著水才行,顧斟真不愿意沾水,于是從儲物袋里找了一塊妖獸的硬甲皮丟在水面上,以靈力令其浮起,自己便踩在硬甲皮之上,催動硬甲皮如小舟一般往上游移動。
河道變窄的同時,洞窟也逐漸變得低矮,一開始是任意轉身都沒有問題,到后來一個人還得低頭勉強通過。
在此期間,一直沒有出現其他支流匯入此河的情況,也不存在什么岔路。
由于顧斟真并沒有學會那種可以將自己變大變小的法術,也不會什么瞬間移動之類的空間神通,體型的限制一時沒有辦法突破。
她也不打算暴力破壞這里的環境,于是只用神識掃過去,發現前方大約五六里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水潭,水潭上方的石壁不斷地向下滴水,匯集成一方水源。
這無疑是一件神奇的事。
顧斟真沒有了繼續探索的興趣,轉身催動著硬甲皮快速返回下游地段,到了地道口附近,沒有停留,繼續往下游而去。
下游并沒有出現那種逼仄空間,相反,洞窟有擴大的趨勢,隨著數條支流的匯入,河水不斷變深,河中游魚的個頭也逐漸變大了。
一條小孩子手臂粗細、腦袋比身子大兩三倍的怪魚突然從水中竄出,試圖襲擊顧斟真,直接被她身上的護體靈光彈飛,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成群的怪物前赴后繼、不計生死地沖過來。
顧斟真有點煩了,并指為劍,劍氣揮出,河水濺起的同時,空氣里也多了血腥味。
到底是什么東西吸引了這些怪魚?
人的血肉?
還是什么別的?
雖然一次出手可以解決相當一部分怪魚,但顯然也刺激了它們,還有數不清的怪魚逆流而上,密密麻麻地幾乎要把河流截斷。
但它們卻找不到目標了。
于是,互相撕咬起來,空氣里的血腥味越發濃重。
顧斟真掩鼻而去。
她并沒有用什么特殊手段,只是暫時隱藏自己的氣息罷了,那些怪魚的眼睛并不發達,似乎是依靠嗅覺行動的,非常殘暴的一種動物,這是蠻荒惡種生存的常態。
顧斟真快速通過那片區域,鼻尖還是隱隱聞到那股腥臭,她看了一眼腳下的硬甲皮,思索片刻,打出一團火焰,將其抹去。
接下來的路程,顧斟真直接御空而行,這是她最近才悟出來的本領,無需任何飛行法器,就可以飛起來,可以說是極為方便。
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如今自己單手提著燈籠,腳不沾地地在這漆黑的洞窟之中飛行,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會是什么反應?
第一眼,恐怕是會被嚇到吧。
單單是這么一想,顧斟真又覺得新奇,她不是那種喜歡惡作劇的人,只是小說看多了,這想象能力自然就豐富起來。
還是不要把自己代入旁觀者視角。
我飛我的,才不管別人怎么看,反正這里又不是什么禁飛區域。
一個拐彎之后,前方出現大片水域,足足有五六畝地,水面渾濁,看樣子像是剛剛被什么東西攪動,就在顧斟真神識外放準備一探究竟的時候,突然快速后退,一直退到拐彎之前的位置。
渾濁的池水陡然炸起,水濺到周圍的石壁上,染上猩紅的顏色,難聞的惡臭在這片水域散開,須臾之后,一個泛白的東西緩緩浮起來,細看之下,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條怪魚的肚子。
就是之前攻擊顧斟真那種怪魚,不過體型要大上數百倍,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變成了尸體,又這么炸開,臟腑都飄在水面上。
顧斟真本來是乘興而來,見此情形自然就敗興而歸。
她沿著地道去了那個大草原小世界。
空氣里是青草的芳香,天上有云,遮住了太陽,就不會那么刺目,顧斟真找到自己蓋的房子。
她原本不打算在這片草原留下太明顯的生存痕跡,但是待的時間長了,對生活漸漸有了追求,于是蓋了這干欄式建筑。
防蟲防腐不怕雨的木頭作為支撐,在距離地面一丈高的地方鋪上木質地板,四周圍起來,都留著大大的窗戶,頂部蓋上遮雨遮陽的茅草,方圓一丈之內布下禁制,小動物并不會靠近,又用了障眼法,除非修為在顧斟真之上,否則不會發現這處木屋的存在。
但是顧斟真坐在木屋之中,吹著風,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
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木屋簡陋,本來也沒什么裝飾物,顧斟真在木地板上鋪了竹席,就這么坐著領悟天地靈氣。
草原上沒有春夏秋冬這種分明的四季,永遠都是那么一副溫暖模樣,長高了的青草是草原上的動物啃掉的,是不像真實世界的平衡狀態。
顧斟真時常因此懷疑此地的真假。
數日打坐修行,全身心都進入一種舒坦愜意的狀態,腦海中的劍訣也蠢蠢欲動地翻開新的一頁。
韓臨絳曾經告誡過顧斟真,不要繼續修煉這套劍訣,要另外找尋出路,顧斟真嘗試過聽勸,可是刻在腦海中的東西怎么能輕易抹去?
她總不能對自己施展記憶消除之術吧?
更何況,這些年依靠這劍訣,顧斟真才打敗那么多蠻荒惡種,度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機,可以說這套劍訣已經融入她的性命血脈之中,就是她本人的一部分。
之前跟隨韓臨絳外出尋寶,因為傳送法陣的問題被困在那個幽暗深邃的世界,顧斟真之所以能夠一劍斬出一條通道,還是因為那套劍訣。
而且,當時顧斟真當時會產生那種想法,純粹是因為韓臨絳揮劍時給的啟示,那種啟示在冥冥之中,還是來自那劍訣。
因為韓臨絳突破瓶頸進階元嬰期的關鍵,其實就是顧斟真將自己從劍訣中的領悟展示給她看。
可以說,不論是否愿意,知道這部劍訣存在、并且都受到影響的兩人,已經實實在在得到過劍訣帶來的好處。
只是,韓臨絳根基深厚,本身受的影響沒那么大。
而且經歷過那次死里逃生之后,顧斟真已經開始懷疑韓臨絳能否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徹底擺脫那部劍訣的影響,或許是越陷越深也不一定。
顧斟真并不打算因為別人一句話就強迫自己。
路是她自己選的,就算有什么,她也會承擔后果,也會想辦法解決。
飛身躍出木屋,顧斟真來到平坦寬闊的草原上,此時沒有月亮,天上星星又多又亮,大地呈現出朦朧顏色,她提著佩劍,在星光下起舞。
顧斟真并不懂舞蹈,更不懂舞劍,她只是隨著自己的心意而動,因為不是凌厲的殺招,也沒有明確的目標,便自負地將其稱為“舞”。
僅此而已。
劍光迎著星光閃動,這里沒有留影石之類的法器,無法記錄顧斟真此時的身姿,只有天知道,地知道,星星知道,草原上的柔風知道。
“刷”地一聲,銳利無匹的劍意切開平坦的大草原,一道深深的口子出現在地面上。
這是顧斟真剛剛領悟到的一劍,并沒有用盡全力,只是隨意斬出。
當時發現流石川靈石礦脈的記憶涌上心頭,顧斟真存了心,也想看看這地下到底有什么,于是她接連斬出數劍,將那道大地裂縫不斷拓寬、拓深。
忽然,顧斟真停了下來。
隱約聽到了水聲。
是劍氣劃破水面、濺起水花、水花又跟土層碰撞的聲音。
草原之上并沒有湖泊、也沒有河流,而經常光顧這片土地的雨水會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滲入土層之中,難道是雨水被儲藏在地面之下?
顧斟真飛到大地裂口的正上方,從這里,極盡目力之限,神識放開,可以看到距離地面大約三百丈的地方,有水。
答案呼之欲出。
第54章
水面下到底有什么?顧斟真可以大概想象一番, 只是想象,可比不上親眼所見,也不知道危險如何, 她決定派“石人二號”下去看看。
“石人二號”現在有一定的自主意識,能夠根據顧斟真的命令做一些基本的事,比如巡邏, 比如伏擊潛藏在暗處的敵人等等,顧斟真還是覺得不夠穩妥,于是將自己的一縷神識附著其上, 在不干預“石人二號”自主決策的情況下, 觀察周圍。
就這樣,“石人二號”沿著土層, 下到距離地面三百丈的地下,進入水中。
水很干凈,這是神識傳t回來的第一印象。
之所以首先確認這一點,主要是在蠻荒這塊地方, 遇到干凈的水源有時候也是需要一點運氣的,因為這里的水經常被蠻荒惡種污染, 又經過多次大戰, 很多小型空間小世界都受到了影響。
如果水的干凈的,這意味著一個好的開始。
“石人二號”依靠自主意識進行探索, 作為一件“法寶”,它本身并不怕水。
水很深,很涼, 這是附著其上的神識傳遞回來的感受。
那是一個沒有光的世界。
經過這么多年的鍛煉, 顧斟真已經不怕黑了,但她還是比較介意水里的環境, 這大概是上輩子作為凡人對深海深湖的恐懼與擔憂刻進骨子里了。
水里有魚,倒也不是大眾認知中蠻荒惡種恐怖的形態,不過也不是外界常見的魚類,形貌上多少受到地理位置的影響,大大小小的,有的因為“石人二號”受驚游走,有的則湊上來查看,膽大膽小的都有。
附著在“石人二號”神識受到顧斟真的控制,再加上煉制傀儡時留下的手段,哪怕人在地面上,顧斟真也可以隔著至少三百丈的距離對著“石人二號”下命令。
“石人二號”正在下潛。
一丈、兩丈、三丈……
沒有看到水底的景象,除了水,就是水中生物,而且從目前所見到的最大魚類判斷,這里的水是真的很深。
好像深不見底。
在顧斟真最初的設想中,她可能只是無意之間打開了一條通向大草原地下暗河的通道,所以對于水底可能的深度并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所以現在感到了壓力。
湖也好,海也好,不過是儲水之地罷了,不可能是真的無底洞,沒有看到水底的景象,只能說是還沒有潛到足夠深的位置,也就是本事不濟的另一種說法罷了。
哪怕是在修仙世界,顧斟真依然認同這種看法。
因為就算在這里,她也沒有聽到那種真正能改天換地的傳說,哪怕是擁有通天徹地本領的真仙,不也是在“天道”之下活著嗎?
天道規則之下,眾生其實平等。
平等地作為天道搓揉的對象。
僅此而已。
顧斟真一開始是想探索一下水下深度,隨著“石人二號”不斷下潛,像是漂浮在無盡之海中,沒有觸碰到任何可以稱為“邊緣”之物,她便停止了這種做法。
于是,“石人二號”在顧斟真的命令下,開始向周邊探查。
第二天的太陽在大草原上升起,暖暖地照耀在顧斟真身上,她放棄了尋找水下世界邊緣的打算。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探索,“石人二號”身上靈石正在快速消耗靈力,不趕緊把它帶回來的話,恐怕還得顧斟真下去撈起來。
需要外力驅動的家伙,到底比不得真正的“人”。
顧斟真命令“石人二號”回來。
由于已經向周邊區域探索了許久,“石人二號”其實距離一開始的草原裂縫已經有了相當遠的距離,上浮,然后回來,也是一段不近的旅程。
顧斟真耐心地等著,莫名地有些煩躁。
突然,一陣猛烈的撞擊通過附著在“石人二號”身上的神識傳遞回來,顧斟真一下覺得有些頭暈。
撞擊不止一下,連續的撞擊就是神識也受不住,而且只是一縷神識而已,又不是顧斟真本人在那里。
沒過多久,竟然連那一縷神識都散了。
這下子,顧斟真只剩下跟“石人二號”本來的聯系,“石人二號”大概率受損,執行她的命令似乎變得力不從心。
該死!
顧斟真變得暴躁起來,這突然竄起的怒火,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驚訝。
猶豫再三,顧斟真還是提著劍一躍而下,在草原大地的縫隙中快速墜落,身體接觸到水面的時候,那股涼意便傳了過來。
周身靈光凝聚,這等于在顧斟真周圍形成一個保護罩,在保護罩里面她可以像在陸地上一般呼吸,不用擔心嗆水什么的,也不用再使用什么避水之術,就可以在水中自由行走,甚至可以不受浮力的影響。
這就是身為修士的好處。
顧斟真在水中快速辨別方向,悄悄留下印記,她對于這種深水世界發自內心地不安,稍作適應,這才尋著“石人二號”而去。
那可是陪伴她相當長時間的傀儡,并不想就此丟棄。
從昨夜至今的探索之中,的確有發現大型魚類,但是并未發現妖獸,顧斟真心中存著一絲僥幸,雖然她心里知道未必是這么一回事。
在深水中潛行,明知水面上不是天空,而是厚厚的土壤,土層上面是大草原,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被困在蓋上瓶蓋的密閉空間里,光是想想就得承受巨大的壓力。
而且,剛剛下來的時候顧斟真就注意到了,水面是貼著土層底部的,如果不是她在無意之間斬開那么一條大縫隙,或許這里的水永遠不會有見到天日的那一刻。
無數猜想在顧斟真腦海中反復糾纏著。
人真的到了水中,有靈光作為照明工具,親眼見到水里的情況,跟用神識探查到的,還是有很不同的感覺。
水里也不是全黑的,顧斟真下來以后,這才看到有那種會發光的魚類,還有漂浮在水中如同絲帶一般的物種,可以判斷是活物,身上也會發光。
這些觀察消滅了部分陌生感,顧斟真快速靠近事發地點。
她能感覺到“石人二號”已經無法再接受命令,應該是損耗程度過大,幸好還能感應到“石人二號”的位置,不妙的是,這家伙正在快速移動。
“石人二號”最初版本當中,修為不過是筑基初期,盡管后續經過無數次改良,也沒有改動最根本的東西,修為方面達到筑基中期已經是顧斟真做夢都要笑出聲的程度了。
所以,這絕不是“石人二號”的自主行動。
總不能是被深水魚類給吞進肚子里了吧?
這么一想,倒是很有幾分概率,顧斟真也覺得這大概就是答案。
最好就是這個答案。
現在,“石人二號”的速度相當于金丹初期,如果那個潛藏在暗處的危險是金丹初期的話,顧斟真有把握對付。
她提起一口氣,心無旁騖,以最快的速度追趕。
距離在不斷拉近。
距離事發地已經偏離數千里的地方,顧斟真終于追上那家伙。
并不是那種體型相當巨大如同鯨魚一般的家伙,相反,倒有點像是成年海豚的個頭,魚的體型,堅硬的腦袋,已經退化的雙目,從頭部一直蔓延到尾部的厚實黑色鱗片,在水中如同利劍一般一往無前。
絲毫沒有因為顧斟真的到來而停下。
似乎,是顧斟真并沒有吸引它的興趣,又或者只是單純地沒發現。
是在趕路嗎?
顧斟真不確定,她沒有貿然上前,而是保持一段她認為的安全距離,就這么尾隨了一段路程。
“石人二號”在怪魚的肚子里,就體型來說不可能是整個吞下,應該是先咬碎然后吞掉了核心所在部分。
神識掃過去的時候,顧斟真驚訝地發現這家伙似乎僅僅只是憑著本能在行動,并不是那種開啟靈智的強大妖獸。
竟然能有相當于金丹期的遁術。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顧斟真作出判斷,于是不再尾隨,而是快速斬出一劍,劍氣在水中并未受到任何影響,劃開黑色鱗片的時候,她聽到怪魚發出哀嚎。
整個水底都為之震動。
是那種晚上聽了會做噩夢的聲音。
顧斟真從怪魚尸體中取出“石人二號”的核心,在清水的自然沖洗之下,倒也沒有顯得臟兮兮的,她將之收起來,又看向怪魚尸體。
剛才劍氣掃過的時候,明顯感覺在觸碰到怪魚身體某處時發生了拐彎,這家伙身上竟然能有足以承受金丹后期修士一劍的東西嗎?
顧斟真快速檢查著,發現那東西是一截魚骨。
大約三尺長,通體雪白,透著玉的光澤,天生就像是作為兵器的材料。
顧斟真剛剛將其收起,就聽到水中異動,原來是不知多少跟剛才這條怪魚類似的家伙正在趕過來,速度極快。
這家伙難不成是群居動物?
不確定是否還有其他危險,顧斟真決定先行離開,結果還是被幾條游得極快的怪魚追上,逼得她再次出手。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家伙大老遠追上來,就好像是為了送命似的,在顧斟真面前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似乎只有游得快這一個優點。
第55t?章
第55t章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 顧斟真很愿意試一試。
當劃破最近一條怪魚的肚子,卻沒有發現剛才見過的魚骨。
第二條,第三條, 第四條……沒有,都沒有,哪怕是顧斟真主動攻擊后面追上來的怪魚, 還是沒有看到類似的魚骨。
那根魚骨就像是一件孤品。
恐怕是變異而成吧。
怪魚并不懼怕死亡,它們毫無畏懼地追上來,圍住顧斟真的時候, 像是準備用牙齒和強壯的身體將她撕碎。
心念一動, 顧斟真將那根魚骨拿出來,果然感覺到附近的怪魚都變得狂躁了一些。
橫劍一擊, 在血腥味散開之前,顧斟真跳離包圍圈,同時將魚骨向遠方擲出,果然, 仍然活著的怪魚立刻放棄顧斟真這個目標,追著魚骨而去。
果然是為了魚骨。
用比怪魚更快的速度, 顧斟真搶先得到魚骨, 隨即不顧一切地返回入口處。
從水中一躍而出的時候,她聽到身后怪魚同樣躍出水面的聲音, 就在她擔心這怪魚會不會是兩棲動物的時候,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水面上多了怪魚的尸體。
怎么回事?
顧斟真估摸著安全的位置, 在身前建立一道屏障, 沉默地觀察著。
又有新的怪魚躍出水面,當它們重新落入水中時, 則變成了一具尸體。
是不能離開水?還是不能接觸外面的空氣?亦或是水壓不同這種科學的解釋?
不知道。
接觸外界空氣的水面在很短的時間里飄滿了怪魚的尸體,顧斟真不想再看,心中又有一絲隱隱的擔憂,于是抬手留在一道禁制,只要有任何水中生物從這里爬上來,她都能在第一時間得知。
做完這些,顧斟真這才返回上方的大草原。
是個景色很美的傍晚。
夕陽、火燒云,柔和的風,再度損失一具傀儡的顧斟真并沒有像之前那樣難過。
她坐在木屋里,拿出剛剛得到的魚骨仔細檢查,以修士的眼光來看,這絕對不是凡品,再加上煉制傀儡的時候,顧斟真也算是學習了煉器之道,所以從煉器師的角度看,這也是非常不錯的材料。
適合做兵器。
從長度來說,做成直刃長刀或者劍都是很合適的,因為顧斟真是劍修,她從心底更希望將這魚骨做成一柄劍。
雖然成為修士一來,陸陸續續擁有過不下十柄佩劍,基本都是在戰斗中損毀,并沒有一柄真正的神兵利器,當然,也沒有什么本命法器。
經過祭煉的本命法器與主人性命息息相關,同時也能因為主人修為的提高而得到同步提升,原本就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
可惜,在這之前,顧斟真一直沒有找到那樣的法器。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神奇,不需要怎么說清楚,反正一眼就認定的東西,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結果。
現在,顧斟真對這根魚骨產生了類似的感覺。
要把它做成一柄劍,當做本命法器使用。
因為這個念頭。顧斟真反而更加慎重起來。
她的確是有煉器的經驗,但并不是真正的煉器師,謹慎起見,最好是向精通煉器的人請教。
顧斟真想到了安乙弦。
空著手去不合適,而且,煉器這事,本身就是有材料損耗的,思前想后,顧斟真決定重新下水看看。
如果這跟魚骨是某種意義上的變異,其實在修仙世界也不難理解,并不是所有的蚌類都能開出珍珠,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
顧斟真打算多找一些水底的魚類嘗試,魚骨也好,或者類似魚骨一般的材料也好,反正是能用的東西,這樣能解決很多問題,包括靈石不夠用,甚至包括下一次煉制傀儡所需要的材料。
她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下去的,但是并沒有看到怪魚的尸體,算算時間,也沒過多久,最多半天,不,連半天都沒有。
不止是怪魚尸體消失了,怪魚也消失了,所有的痕跡都不見了。
顧斟真暗自感嘆:看來這片水域足夠廣闊,這自凈能力都能趕上大海了。
她檢查禁制確定無恙之后,這才提著佩劍小心翼翼地入了水。
有了目標,倒也沒有那么不愿意了。
水中魚類極多,好多長得奇形怪狀,顧斟真不斷地嘗試著,一如她當初在小苑谷追殺妖獸,花費大半個月功夫,終于也得了一堆能用的材料。
這些東西不同于蠻荒里那些沒有靈氣滋養的蠻荒惡種軀體,因為本身在有靈氣的環境里生存,某些方面的特性,甚至遠遠勝于從前在小苑谷獵殺的妖獸。
就是,水域廣闊,獵殺難度不小。
顧斟真首先利用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以出售蠻荒所得材料為由,放了幾片魚鱗上去,并且將她所知的魚鱗特性進行了簡單描述。
這魚鱗是從一種游得極慢的怪魚身上得到,雖然那怪魚身上魚鱗很多,這樣的鱗片卻只有二三片而已,這次準備出售的魚鱗都來自同一條怪魚。
這些魚類不在已知的蠻荒惡種手冊上,何況隨著對這片區域的不斷開發,未知物種是越來越多了,交易系統上也經常有人出售這類物品,正是因為如此,顧斟真才想著用這個辦法投石問路。
立刻就有人過來詢問價錢,言語之間,似乎很在意產地,大約是怕顧斟真誤會,又解釋說只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更多的這種鱗片。
身份令牌自帶傳物法陣,也可以進行文字傳送,甚至可以將交易的另一方以類似于“投影”的方式傳過來,在彼此不知道身份的情況下,進行一種“面對面交談”。
顧斟真只接受文字傳遞消息。
問價的不止一個人,出價的也不止一個人,在顧斟真稍微露出猶豫之意后,對方給的價錢立刻就到了一個離譜的地步。
至少,從顧斟真的角度來說,是遠遠超過她的認知了。
難道她是在無意之中變成了身懷異寶的人?
顧斟真不得不擔憂自己的處境。
她以一個還算正常的價格出售了那幾片魚鱗,明確地表示這東西雖然奇怪了點,但并不是什么特別值錢的玩意兒,至少她本人是覺得不值,為了避免坑害道友,引起因果方面的心理糾纏,特意用這個價錢賣出去。
顧斟真甚至還將這個理由散布給其他人。
當然是個蠢貨的形象。
顧斟真倒是很樂意,面對追問,她表示這是偶爾得到的,也就只有這些,留著沒什么用處,這才拿來出售,僅此而已。
經過這件事,她便放棄在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上出售這些水里得到的材料。
而且,有必要去見見安乙弦。
在那之前,顧斟真又在流石川附近轉了轉,讓巡邏的弟子看到她努力尋找蠻荒惡種的努力身姿,也的確找到一些蠻荒特產,只要出手就有人接的那種。
到了述職的時候,顧斟真立刻趕往石竹堡營地,辦完公事,原想直接去安乙弦的住處,轉念一想,對方已經是元嬰期,住處肯定會重新安排,這一路問過去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不如先去煉器師們煉器的場地。
那是石竹堡營地內一片獨立的建筑,近年來因為駐地修士的需求,越發火爆起來,進出的人不少,只要在門口驗明身份、登基好事由就行。
顧斟真很快就見到了安乙弦。
“顧道友,你怎么來了?快到這邊來。”
安乙弦熱情地邀請顧斟真去她休息的房間,那真摯的感情并不是假的,說明友情什么的,到此時仍然生效。
顧斟真打量著房間內部的情況,應該是安乙弦個人的地盤,看來安乙弦進階元嬰期之后的確過得不錯。
“我最近得了一些材料,不全是以前見過的,想請你幫看看。”
顧斟真先拿出一袋材料,這里混雜著她從水里得到的類似于內丹的東西,還有幾根骨刺。
“這種事,我最有興趣了——”
安乙弦的話戛然而止,她的注意力已經被那幾根骨刺吸引,其他的東西,本來也不是什么破爛貨,此時在她眼里幾乎等同于垃圾。
“顧道友,這個,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安乙弦眼中的火熱,手上的小心,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然可以。”顧斟真點點頭。
安乙弦拿起一根骨刺,又是看又是摸,當然也用神識掃過,對著剩下的幾根骨刺重復了同樣的動作,眼中的火熱逐漸轉為平靜。
“顧道友,這些骨刺賣給我可好?”安乙弦鄭重開口,“比市面上高兩成的價錢,如果t顧道友不滿意的話,還可以再加一點,或者用別的條件交換。”
顧斟真露出茫然之色,“安道友,此物究竟有何妙處,你告訴我,我把它送給你如何?”
不是直接贈送,而是作為交換條件贈送。
“不。”安乙弦搖搖頭,“那樣顧道友就太吃虧了。”
顧斟真眉頭一皺,“莫非你是在可憐我?不過是區區幾根骨刺罷了,能值幾塊靈石?”
她是故意這么說的。
“區區幾根骨刺?顧道友,你是故意的吧?”
第56章
安乙弦不是個愛開玩笑的, 從她認真的表情就可以知道,這次是有點生氣了。
顧斟真便說道:“我這次過來,就是因為拿不準, 請你幫看看,沒想到你還要取笑我,既然這樣, 這東西送你算了。”
安乙弦張了張嘴,似乎沒料到顧斟真會是這樣的反應,也意識到對方生氣了, 連忙道:“這幾根骨刺當真不尋常。”
停頓片刻后, 安乙弦又道:“前段時間,因為在煉器方面的有異表現, 我成了一位大乘期長老的門人,雖然連記名弟子都不是,但也算是得了他老人家的庇護。那位前輩沉迷收集煉器材料,之前吩咐下來, 要大家把清單上的物品找來,還有額外的賞賜。”
安乙弦定睛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這骨刺也在清單之上。”
所以, 安乙弦并不知道骨刺的真正用處,能讓僅次于真仙的大乘期看上之物, 想來也不凡,也不是現在的顧斟真可以知道的。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啊。
顧斟真暗暗阻止自己去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多謝信任, 既如此, 這東西就送給你,其他的, 你幫我估個價。”
因為顧斟真態度堅決,安乙弦便不再堅持,因此在估價的時候給得格外詳細,甚至明確告知坊市和黑市之間的價格差異。
“已經形成黑市了嗎?”
面對顧斟真的詫異,安乙弦只是笑道:“有些東西來歷不明,上不得臺面,就只能私下交易,這時間長了,不就成了黑市?”
是這個道理。
原本打算將魚骨拿出來請安乙弦幫看看,現在顧斟真已經放棄這個打算,只是說自己最近對煉制兵器比較感興趣,想問問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顧道友平時也用劍,莫非是打算煉制本命飛劍?”
“差不多吧。”
“我倒是煉過幾次劍,并不算精通此道,這里是個人簡介,顧道友你可以拿去參考。”
安乙弦拿出一份玉簡,這東西比紙張好多了,耐磨損,而且小小的面積可以容納諸多信息,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昂貴了。
顧斟真便謝過。
離開石竹堡營地的時候,顧斟真放棄進入黑市交易的打算,因此沒有打探有關黑市的消息。
幾根骨刺而已,卻在大乘期修士的收集清單之中,僅僅只是金丹期的顧斟真要是帶著這些東西進入黑市交易,恐怕沒法活著出來。
不過,按照安乙弦給的估價,同樣是從水里撈出來的,那個內丹一樣的珠子就不值得那么多。
這樣一想,顧斟真心里又安穩一些。
就在顧斟真離開后不久,安乙弦對著幾個金丹期交代一番,便急匆匆離開了煉器之地,沿著石竹堡營地東拐西拐,來到人煙稀少但是禁制格外強大的一條街道外。
從這里進去,就是石竹堡營地里那些大人物的住處。
安乙弦從未來過這里,要是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一般也不會來這里,但是這次,她心里有了倚仗,昂首挺胸地走到守衛面前,說明了來意。
石竹堡營地不同于天逯山,這里土地有限,依托于地面建成的法陣和建筑相對安全,雖然這些年總有人提議在天上加蓋建筑,但無一例外都被駁回去了。
又因為要加強守衛,所以大人物的住處外都會安排人,雖然在強敵面前這些完全不夠看的,但它是身份地位的體現,本身就是一種威懾。
就像安乙弦現在,她就沒辦法在沒有獲得允許的情況下,進入這片區域。
在守衛的帶領下,安乙弦來到一座氣派的宅院前,那里另外還有仙仆,這些人不屬于營地,而是屬于高階修士本人。
經過層層通傳,安乙弦終于來到一間書房,雙手遞上早已準備好的骨刺,也就是顧斟真帶來的那一份。
她知道,這就是自己說話的底氣。
已經在心里反復練過的話語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地說出來,安乙弦并不感到害怕,微微顫抖,是因為大乘期強大的氣息,單單只是靠近就令人難受。
“很好!很好!”那人連著說好,又問:“此物,你是從何處得來?還有沒有?”
安乙弦回答道:“回前輩的話,自從得了那份清單,晚輩一直留意各處送來的材料,偶爾也會外出逛逛,這份骨刺得來實在偶然,晚輩再三問過,對方就只有這一份,而且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實在沒有更多的線索。”
這不是安乙弦要獨吞這份功勞,只是她不確定眼前這位大乘期的態度,況且,她是真的以為顧斟真也只是偶爾得到那份骨刺而已。
“難為你如此有心。”那人很滿意,“叫安乙弦是吧?我記得你是出身天逯山覓靈峰的煉器師吧?”
“是。”
“可有拜師?”
“回前輩的話,不曾。”
“既如此,我們也是有緣,這樣吧,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記名弟子,這是令牌,以后來這里,也方便些。”
“多謝前輩!”
安乙弦難掩心中激動,雖然只是一個記名弟子,這同樣意味著她獲得了一位大乘期的保護,更何況,在這石竹堡營地之內,這位大乘期可是實權管事之一,并不是那種低階打雜的執事長老。
“去吧。”
安乙弦退出去以后,一直在書房內侍立的青年這才說道:“師尊,這也是清單上的物品?”
“不錯,沒有名字,只是描繪了基本形態、特征,沒想到竟然能得到這樣的蠻荒特產。上次見到這樣的寶物,還是越過屏障去那邊追擊一個叛逃的家伙,沒想到,這年頭走狗屎運的人也真多。”
這話是在說那個得到骨刺并且送到此地的人,這位大乘期絲毫不懷疑安乙弦的話,對于一個大乘期來說,很多事情早就看透了。
說著,這人又高興起來,在桌面上擺出幾片魚鱗,招呼那青年過來,“你看,此物也是蠻荒特產,此前在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上,有人出售此物,看起來是完全不識貨的樣子,我都打算查一查此人的真實身份,沒想到她竟然說什么怕看走眼擔因果,竟然是個膽小鬼。”
如果顧斟真在場,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那桌面上的幾片魚鱗,正是她之前用身份令牌交易系統賣出去的那一份。
那青年看過來,“此物如何神奇,弟子當真是看不出來,不過師尊打算如何處置那人呢?”
這位大乘期擺擺手道:“膽小怕事,不是能在蠻荒立足之人,定是機緣巧合之偶爾得知,我又何必再費那個心思,倒是你,難道有興趣?”
青年垂首道:“師尊說笑了,這世上不識貨的人不知有多少,偶然得見,也是弟子長了見識,倒是替那個人惋惜。”
“惋惜?”
“不錯,倘若那人將此物親手奉上,定會得到豐厚的賞賜,從此魚躍龍門,就如今日的安乙弦一般。”
“那個安乙弦吶,你可不要看輕了她,是個天賦不錯的苗子,就是不懂人際關系,才發配到這邊,以后好好培養,定能成為一大助力。”
“區區元嬰期而已,要變成助力,還得等上好長時間。”
“不要小瞧了這些人,沒有低階修士,那些雜事誰去做?這記名弟子的令牌,可買不到大乘期的忠心。”
“師尊教訓的是。”
“你呀,這世家子弟的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改?”
……
后續那些話,安乙弦當然是聽不到的,記名弟子的身份對她來說更多的身份上便利,因為記名弟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師尊”行事,比如恐嚇一下旁人,但記名弟子得不到直接傳授功法的好處,某種程度上依然是外人。
就算是這種程度的外人,多少人削尖了腦袋依舊求之不得。
煉器房的雜事很多,在某些人看來的確很無聊,安乙弦卻很喜歡,忙里偷閑的時間,她拿出一粒像是妖獸內丹一樣珠子,那是顧斟真上次帶過來的,就放在那堆骨刺中間。
安乙弦當時仿佛看t過,至少在她的認知里,這并不是跟骨刺同樣等級的物品。
“咦?安道友,你這是黃骨鱗魚的內珠?”
一位同樣是元嬰期的煉器師、但是年齡遠遠比安乙弦大許多的前輩驚訝地開了口,大約是為了避免旁人的注意,特意壓低了聲音。
盡管如此,那聲音里的驚訝與驚喜還是非常明顯。
“黃骨鱗魚的內珠?”
安乙弦一臉困惑,重復著這句話,大腦快速運轉,尋找著相關信息,沒有任何發現,她將目光投向那人,“還請前輩賜教。”
“這東西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位前輩近前來,悄悄布下一個隔音禁制,“同為煉器師,你應該知道,這蠻荒惡種的手冊,是有兩個版本吧?”
安乙弦點頭,這個她是知道的。
蠻荒惡種手冊的兩個版本,一份是公開發行,所有人都能看到,另一份只有一定身份或者有一定機緣(關系)的人才能拿到,據說后者記錄了許多產自蠻荒的珍貴寶物。
那位前輩接著道:“這黃骨鱗魚的內珠,便是另外一本手冊上的記載,說是內珠,是因為跟內丹大大不同,不過入藥的話,那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不止是入藥,咱們這些煉器師也用得著此物。你手上這個,成色當真不錯,不知能否割愛?”
安乙弦想了想,借著這顆珠子的由頭打探了不少消息,然后,她決定親自去找一趟顧斟真。
其實可以用傳音的,安乙弦覺得這種手段無法保密且不安全,她現在有了那位大乘期記名弟子的身份,要出去一趟還是很容易的。
第57章
顧斟真回去以后, 重新審視從水中獲取寶物這件事,覺得就算不能出售換成靈石,這件事還是不能停下來, 畢竟她還是很需要這些東西。
比如,“石人二號”已經損壞,如果要重新制作傀儡, 沿用舊的技術,材料方面的支出是肉眼可見的多,倒不如試一試新材料, 說不定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么一想, 顧斟真又想開了。
遇事不決,不妨換個思路想想, 很多事情會變得簡單。
安乙弦找過來的時候,顧斟真正從地道里出去,準備檢查周圍的禁制法陣,所以是剛剛好。
“安道友, 你怎么來了?”
顧斟真的驚訝是真的,她記得安乙弦作為煉器師的確享受了一定程度的優待, 但這并不代表可以自由出入石竹堡營地, 難道是被派到外面營地充任管事長老了?
須臾之間,無數個念頭從顧斟真腦海中飄過, 并非她對安乙弦有什么意見,只是習慣使然。
“路過這里,順便過來看看, 不請我進去坐坐?”
安乙弦語氣平和, 聽起來跟平時差不多,但這么客氣, 應該是有什么問題。
“請。”
顧斟真作出請的姿態,面不改色地將人帶進了洞窟之中。
當年流石川靈石礦脈開采之后留下的壯觀遺跡,安乙弦看了也頗為動容。
臨時洞府雖然簡陋,想到來的人是安乙弦,說不定有什么話要說,顧斟真便將她請入其中。
燭火之下,簡陋的臨時洞府顯出清苦的意思,沒有太多生活氣息,其實就算換成了旁人住在這里,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直接用仙法燒水泡茶,茶葉是很久之前得到的,此時也能嗅到茶香。
“這里說話方便嗎?”
安乙弦向顧斟真確認,看起來格外嚴肅認真。
“我的手段已經用到極致。”
顧斟真如是說道,畢竟她只是金丹后期,在一個貨真價實的元嬰期面前,有些話當然要先說明白。
于是,安乙弦抬手加了一重隔音禁制,才道:“我這個元嬰期,若是跟你打一架,勝負還未可知。”
顧斟真把“你高看我了”的表情放在臉上。
越級挑戰這種事,存在于各種修仙小說當中,主要目的是是為了突出主角強大的實力,而真正身在其中的顧斟真對此卻慎重的很。
好好的,誰沒事越級挑戰呢?境界之間的差距,并不是那么容易抵消的,不然,做那么詳細的境界劃分是想干什么?
“你也太謙虛了。”安乙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靈茶,“在這個地方能活下來的人,每一個都不容小覷。”
尤其是從筑基期一路走過來的。
顧斟真覺得安乙弦有自夸的嫌疑,只是笑笑不說話。
放下茶杯,安乙弦的面容變得嚴肅起來,她簡要地說明自己送上骨刺之后得到大乘期管事記名弟子的好處,又說了那黃骨鱗魚內珠的厲害之處,接著遞給顧斟真一片玉簡。
“這是另一份手冊,為了它費了不少心思,還是沒有得到完整的版本,送給你。”
此言一出,這片玉簡的分量就格外地重了,顧斟真沉浸進去,快速看了一遍,立刻驚訝地發現某些名目的天材地寶已經在她的儲物袋里。
“這些東西,還是用蠻荒特產來稱呼比較好。”安乙弦說著,又鄭重道:“我這個人是有點好奇心,卻不是什么都想知道,你不用告訴我那些東西是從哪里來的,若是需要,我可以跟你交易,也可以出手一部分,只是不能太多。”
太多了就會引起高階修士的注意,現在顧斟真隨便從水里撈出一件還能看的材料,放在外面就能讓大乘期眼紅,幸好草原上長出來的靈草靈藥不是這種情況。
不過,這確實是給顧斟真提了個醒。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再次陷入這般處境當中。
流石川靈石礦脈,是她認為無法吞下這么巨大的利益,因此將之讓出去,在那之后個人所得雖然也不少,但是跟天逯山從這處靈石礦脈中所得作為對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而且,在天逯山內部各個派系接二連三涌入蠻荒邊境之后,像流石川靈石礦脈這種主動上交宗門的大貢獻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個金丹期而已,給多了她受不住。”
這樣的話,的確曾經傳入顧斟真耳中。
在力量不夠的時候,優先的事當然是自保,一旦實力上升,追求的東西多了,一切就不一樣了。
顧斟真當然知道自己內心的變化,她將草原上和水里所得的一切,當做是對自己的補償。
思緒翻轉之間,顧斟真也大概明白安乙弦這次的來意。
“好了,言盡于此,我還得出去轉轉,畢竟這次出來,理由可是尋找煉器材料。”
“多謝。”
顧斟真送安乙弦出去,她知道大恩不言謝的道理,可是不說一聲謝,又不知道該說什么,雖然很想簡單粗暴地拿出一堆材料還了這個人情,又覺得這違背了安乙弦過來的本意。
“就到這里吧。”
站在曾經流石川靈石礦脈最外面的入口處,安乙弦深深看了顧斟真一眼,對方身后就是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入口,而自己站在陽光下。
人與人本來就同,能夠相遇是一種難得的緣分,回顧初次見面時的場景,簡直是恍如隔世。
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感傷起來,安乙弦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隨即又釋然起來。
目送安乙弦離去,顧斟真也覺得感慨的很。
這世上沒有人能陪你一輩子。
誰都不能。
制作出一個合適的身外化身或者說是替身一類的傀儡,這個念頭在顧斟真腦海中變得無比強烈。
時間不允許她停下來。
隱藏在明處暗處的危機不允許她停下來。
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究竟何時才能結束?
沒有答案。
或許這就是活著吧。
顧斟真轉身回了臨時洞府,略作收拾,又嘆了口氣。
有時候見面會讓人變得軟弱,有時候又會令人變得堅強,這取決于當事人的決心和談話的內容。
哪怕再危險,顧斟真都無法停下手頭上的事。
她重新掂量著。
上次結嬰失敗的原因一直沒找到具體的說法,顧斟真心里隱隱有些擔憂。
外道什么的,多修幾顆金丹那種事,暫時也辦不到。
以金丹后期的修為,顧斟真還能做的,可能會有超過預期收獲的,就是煉制新的傀儡。
內心有一個強烈的念頭告訴她必須這么做,就好像有什么危機正在趕來。
不能再耽擱任何時間。
顧斟真轉身沿著地道回了大草原,路上她就思索著如果這里的秘密被發現,如果有人要以此作為理由害她的性命,她情愿鉆進那沒有邊際又深不見底的水中。
依靠水中的靈氣,顧斟真是可以活下去的。
心里拿定主意,顧斟真坐在大草原的木屋里,對照著《傀儡術》和這些年煉制傀儡總結t出來的經驗心得,在腦海中做了一個整體規劃。
傀儡本身的外形并不是那么重要,滿足自己的審美就可以了,至于會不會嚇到外人,那不是顧斟真打算考慮的事。
傀儡內部最要緊的是核心,類似于人類的大腦,“石人二號”的核心還在,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加以改進,顧斟真覺得進步空間不大。
另外,傀儡需要靈石提供靈力作為動力,這東西是消耗品,從本質上限制了傀儡的使用。
在以上這些基礎上制作的傀儡,就只是傀儡,它不會是顧斟真的身外化身。
草原上的太陽落下又升起,雨也下了好幾次,顧斟真靠在木屋傳遍,眉眼之間滿是疲憊。
一直以來,她一直在回避一件事,就是讓傀儡變得跟真人相似。
因為顧斟真從心底抵觸一個跟人類長得過于相似、甚至外觀上看不出區別的家伙。
上次在天逯山,賈道魁派出的傀儡給了顧斟真內心沉重打擊。
她不做,不代表別人不做。
而且,別人做出來的傀儡,可以讓她在短時間內辨不出真假。
某些時候,顧斟真甚至覺得自己在傀儡術方面的行為,像是背離了主流方案,而選擇劍走偏鋒。
必須作出某種妥協。
顧斟真并沒有無限次的試錯機會。
事實上只要一次的錯誤,就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這一點她是早就知道的,不能因為一次又一次的幸運而心懷僥幸。
要做一個可以被外人誤以為是顧斟真的傀儡。
這樣一來,真正的顧斟真就可以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顧斟真做了這樣的決定。
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并不覺得輕松,反而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口,令人喘不過氣來。
沒有選擇休息,顧斟真給自己列了一份清單,如果要制作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作為替身存在,那么“點睛”就是必須做的事,因此要準備的材料也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在已經掌握的傀儡制作技術之上,顧斟真還要做更為大膽的嘗試。
這是不得已的事。
通過打坐休息,讓自己身心進入最佳狀態,顧斟真又一次順著草原上的裂口,進入地下三百丈的水中。
第58章
最初的探索, 當然是以出入口附近為核心,只是這片水域深不見底,水中生物又是可以游動的那種, 哪怕顧斟真昨天已經將相關區域探查一邊,今日再去,說不定又會有新的發現。
水中的世界就是這樣奇妙無窮。
在水與土層接觸的地方, 長著一種貝類,體型都快趕上水桶了,這種貝類有概率遇到尋常法寶也無法切開的那種, 作為替身傀儡的身軀表面是再合適不過了, 就是做一套護身甲也是不錯的。
上次得了一只,算起來不夠用, 至少還得一只。
這就是顧斟真的目標。
它們通常是吸附著土層,以一種類似于倒掛的姿勢在水里生存,顏色很艷麗,一看就是漂亮又不好惹的那種, 不過沒什么攻擊性。
水里這樣沒有攻擊性卻又可能身懷異寶的生物著實不少,這似乎并不符合蠻荒生物的生存法則, 顧斟真當然覺得奇怪。
她沒有空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反正這世上不能解釋的事又不止這一件。
之前她清理了入口處附近數里之內的貝類,這回就只能往更遠的距離去尋找, 這種貝類的分布沒有太多規律可言,有時候就是看運氣。
忙活半天之后,顧斟真發現一片貝類生活的區域, 這是好消息。
壞消息是, 經過查驗,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等于白費功夫。
只好繼續尋找。
水下幽深漆黑,并沒有任何同伴,偶爾遇到會發光的魚兒,也能稍稍解悶。
顧斟真其實認真考慮過要不要告知安乙弦,這是在得知對方成為那位大乘期管事記名弟子之后的想法,那樣的身份,擁有自由行動的特權。
但是,從安乙弦的態度來看,她似乎并不愿意卷入這些事情。
擁有了更高的身份地位之后,安乙弦正在變得謹慎。
的確,有人庇護,又是元嬰期的煉器師,好好熬時間提升修為,以后有的是是求到安乙弦面前,反正煉器師是一份旱澇保收的職業,一個強大且有實力的煉器師更是不可多得。
顧斟真能夠理解安乙弦的選擇,她若是告訴對方這里的情況,等于將之強行帶入不可知的危險之中,將來一旦這邊有事,安乙弦肯定是要被牽連的。
現在這種距離,剛剛好。
獨自一人吞下天大的秘密,顧斟真可以偶爾覺得疲憊,但不能真正疲憊,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半個月的時間內,顧斟真發現了三十七處聚居的貝類,無一例外,都沒有她想要的那種堅硬外殼,倒是遇到一些其他水中生物,得了幾件零碎物品。
有點難受。
現在,顧斟真已經到達一片陌生的水域,這是她沒來過的地方。
因為不知道水域底部在哪里,她通常將水面與土層交接的地方作為辨別方向區域的重要依據,在水里迷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一條通體銀白色、頭上長著觸須的魚類貼著土層游動,一副十分難受想要浮出水面的樣子,可惜水面并不是空的,而是大草原的底部。
顧斟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魚類,因為它長得實在太正常了,就像她穿越前見過的那種魚,還漂亮。
從安乙弦那里得到的另一份蠻荒物種手冊上也沒有這種魚的名字。
看起來沒有攻擊性。
顧斟真本來打算就這么過去了,誰知道那條魚忽然在她面前發起狂來,魚尾瘋狂擺動,連多年的土層都被刮下來。
水因此變得渾濁。
顧斟真抬手一劍,沒有用多少力,就是平平無奇地一擊,那條魚便停止了瘋狂的舉動,而顧斟真的目光卻被吸引過去。
那條魚的腹中似乎有什么東西。
過去一看,原來就是顧斟真一直在尋找的那種貝類,可巧的是,它剛剛承受住了顧斟真的一劍,貝殼表面上的光澤令人忍不住挪開目光。
實在是太漂亮了。
就是顧斟真要找的東西。
真是應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將東西帶回草原,顧斟真直接坐在草地上,開始琢磨著怎么將這東西分解,然后她才發現一個問題。
這東西的確堅硬,尋常法寶動不了它,就是一劍斬下,連條劃痕都沒有。
所以,要這么拆解使用?
顧斟真不可能直接頂著這個殼,她又不是貝類。
只能再想想辦法。
顧斟真想起那根魚骨。
她本來是有打算用魚骨煉制兵器的,只是出去一趟收到的信息太多,暫時將此事拋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老祖宗的話有道理啊。
顧斟真取出那根魚骨。
長約三尺,通體雪白,透著玉的光澤,不知此物跟眼前的貝殼比起來,誰更加堅硬?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顧斟真手上也有了動作。
她舉起魚骨,沒有使用任何靈力,單單是用自身的力氣,將魚骨砍向貝殼的邊緣。
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是貝殼的邊緣少了一塊,那一小塊貝殼掉在草地上,這才有聲音傳出。
所謂削鐵如泥,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果然還是得先解決兵器的問題,顧斟真感嘆自己一時頭腦發熱,竟然忘了主次分明,果然是人一忙起來就容易出錯。
她將貝殼收起來,優先煉制兵器的事。
有之前煉制傀儡處理材料的經驗,有安乙弦提供的經驗,起碼有八成把握。
結果還是大大出乎顧斟真預料。
因為從魚骨到魚骨劍這個過程,轉化得太過順利,倒顯得顧斟真此前的擔憂與謀劃是多么地多余。
手握魚骨劍,便如同有了神兵利器,處理貝殼也就順利了不知多少。
最后算了一下,這些貝殼大概只能做替身傀儡一部分,不過沒關系,用在關鍵部位就好了,顧斟真也想試試其他材料能否頂用。
接下來的時間,顧斟真都在水里搜尋煉制替身傀儡的材料,中間去了一趟石竹堡營地,半年一次述職這件事引發了許多怨言,最終管事的作出決定,將述職時間從半年一次改為一年一次。
顧斟真這個不要緊的位置,也無人惦記,也無人在意,她送點靈石過去,很多事情就解決了。
她原本打算去見安乙弦的,結果到了地方,聽說安乙弦作為那位大乘期管事的記名弟子,被派到外頭辦事,聽起來辛苦又忙碌,煉器也不再是全部。
從旁人的語氣中,顧斟真聽出安乙弦t現在是很受重用,旁人也極為羨慕,她原本還擔心后續事宜,現在看起來沒有必要了。
仍然繼續尋找煉制替身傀儡的材料。
因為不肯放低要求,所以顧斟真足足忙碌了兩年多時間,終于收集齊了大部分的材料。
現在,還差關鍵的兩樣。
替身傀儡的核心。
替身傀儡的眼睛。
前者是一貫的考慮,后者,顧斟真也不知在顧慮什么,她只是想在這件事上做得完美一些,因此不肯輕易隨隨便便用什么東西替代。
而煉制替身傀儡最好是一氣呵成,這材料不齊,那就只能拖延時間。
顧斟真感到莫大壓力。
解決的辦法就是繼續深入水下搜尋,隨著范圍的不斷擴大,顧斟真探索的水域面積,論起廣闊程度已經超過她所指的地上大草原面積。
地面上的草原未曾見到邊界,地底下的水域亦未曾見到見到邊界。
這個世界的遼闊遠遠超過顧斟真的想象。
終于在這一天,顧斟真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往水底深處探索。
這些年一直在水中探索,從未到達水底,既然決定這么做,顧斟真還是回到入口附近,就以此地作為開始之地,一直往水底深處而去,這樣一來也會有比較好的參照物。
在水里待久了,顧斟真以為自己對深水的恐懼已經淡了,沒想到在下潛的過程中,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現在的深度,換算成穿越之前的,已經超過馬里亞納海溝了。
依靠靈力護體,除了心靈上的一絲絲恐懼,并沒有其他不適,另外,她并不孤獨。
這樣的水下,依然有數目眾多、種類也多的生靈存活著,顧斟真甚至還發現了純粹的水中之精,就是那種因為水中靈氣而成了精怪的小家伙。
可見,水底更深處的活力,遠勝于距離地面比較近的那片水域。
這給顧斟真一種錯覺,就好像越往水底,靈氣反而越充沛,而距離地面越近,靈氣則越稀薄。
這有點超出她的認知了。
作為一種新奇的體驗,又莫名令人興奮。
也許,真有什么好東西在下面等著她。
在某個瞬間,顧斟真甚至想起她穿越前見過的某種設定,就是人在島上,以為自己是“正向”的,其實是顛倒過來,因為跳進水里從水底出來才發現這一點。
難道她也處于某個顛倒的世界嗎?
這種猜測令人興奮。
回應顧斟真的,是海底山脈的輪廓。
在漫長的下潛之后,顧斟真看到了海底山脈的頂部,那連綿起伏的海底山脈,像極了顧斟真曾經見過的場景。
她來不及欣賞,就被某個地方吸引了注意力。
第59章
海底山脈的形狀跟陸地上的沒什么區別, 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淤泥,這樣漆黑的地方沒有生長綠葉植物,卻也有類似于樹木的東西。
從土壤中生長出來, 就如同地面上的樹木,一根主干,無數分叉, 只是沒有葉子,光禿禿的,表面呈現出淺灰色, 一番探查下來, 并非活物,但是跟這海里的靈氣產生了微妙的聯系。
一如地面上的生物。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陽光生長艱難的緣故, 普遍長得非常矮小,目之所及,最高的也不過丈許,小的要多小都有, 就這么稀稀疏疏地長在海底深處的山上。
顧斟真小心翼翼地斬下一截手指粗細的枝干,發現此物異常堅韌, 截面木質紋理清晰, 能看到年輪,由于太過細密, 對于肉眼來說是一種折磨,借助神識探查,可以確定這一截起碼在海底生長了六百年以上。
六百年以上的樹木, 就這么一點點, 不用說都知道并非凡品了。
于是,顧斟真忍不住皺起眉頭。
那丈許高的深海樹木, 又該經歷了多少歲月?
這里并不是像是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就是水中生靈也少了許多,要不要砍些木材回去做一架飛舟什么的?
心念一動,雖然替身傀儡的制作同樣很著急,但思路打開一些,也不是什么壞事嘛。
顧斟真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繼續下潛。
如今所謂的“下潛”,同樣也是沿著海底山脈的邊緣一路探查,目之所及,除了山就是樹,可謂枯燥。
就在顧斟真想著要不要干脆砍些木材回去時,忽然看到一個藏在山間的洞窟,隱隱發著光。
黑暗中,那一縷光格外耀眼,就像是幻覺一般,莫名增添了恐怖氛圍。
顧斟真決定過去一探究竟。
洞窟是斜斜向上開著,站在邊緣上,只能看到光源來自洞窟深處,并沒有剛剛遠遠瞧見時那么明亮。
像極了誘餌。
顧斟真拿出一張御火符丟下去,火光亮起的瞬間,洞窟四壁也清晰出現在她眼中,是灰色發白的石頭,隨著御火符不斷下墜,越來越多的灰白色四壁映入眼簾。
最后,御火符的光變成小小一點,似乎跟那洞窟中原有的光源合二為一,短暫一閃之后,便徹底分不清了。
還是沒能看清洞窟底下那光源到底是什么。
顧斟真想了想,提著魚骨劍跳了下去。
下落的過程并未受到任何阻力,顧斟真在水中的行動也不受限制,就是下落時間稍微有點長了,長到連時間的流逝都在變得模糊,而那唯一的光源仍然亮著,還是那個大小,不曾改變。
是幻術?禁制?別的空間?還是什么別的手段?
在答案出來之前,顧斟真恍惚間像是穿過了一層特殊的水簾,下一瞬,一個潮濕但沒有水的小型洞窟出現在她面前。
這個洞窟整體呈現出灰白色,除了上方是水,其他方位都是灰白色的石壁,兩顆龍眼大小的珠子靜靜地懸浮著,發著微弱的白光,正是顧斟真之前見到的那種光。
珠子底部伸出細絲,像蜘蛛網絲線那般大小,連在地面一截老樹身上,老樹根須沒入地下,樹干長到距離地面不到一尺的位置,被人無端截斷,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年輪,那細絲便嵌入其中,源源不斷地借此吸收來自地下的養分。
不像是自然生長之物。
顧斟真在這個洞窟里細細查找一番,沒有找到任何陣法禁制的痕跡,終于忍不住出手。
就在她拿到那兩個珠子的瞬間,距離此地極為遙遠的某處密室中,盤腿打坐的人感應到了什么。
下一瞬,那人猛地睜開眼:“好大的膽子!竟然有人敢動了本座養在浮原深海之中的烏木流珠!”
那一絲聯系在瞬間被斬斷,此人氣得險些要奪門而出,卻被一旁的人叫住。
“關鍵時刻,你要去哪里?”
“烏木流珠……”
“烏木流珠有眼下這件事重要?”
“可是……”
“跑到浮原深海去養烏木流珠本來就是夠胡鬧的了,快坐下!”
“……”
那人臉上表情幾度變化,終于還是咬著牙重新坐好。
烏木流珠那種等級的寶物,生長過程中不能有任何外力干擾,所以當時并未留下任何手段,反正浮原深海那種地方也不是誰都能去的,只是不曾想真的會便宜了旁人。
算起來,前段時間烏木流珠就已經成熟了,只是為著眼前之事,不得脫身,又不能委托旁人走這一趟,于是拖延至今。
或許是天意吧。
……
顧斟真打起十二分精神,將烏木流珠用靈力包裹拿在手上,她認得這東西,還是因為安乙弦給她的那一份蠻荒生物手冊,上面有一頁描述了此物的形貌,末了又加了一句“無稽之談”。
手冊上說的不清不楚也是常事,因為很多所謂的“寶物”也是在極小范圍內出現,或者是道聽途說,而她一眼就看上這兩顆珠子,還是因為它們實在是太符合替身傀儡制作需求了。
眼睛,那是替身傀儡的眼睛。
地上那一截木頭也被顧斟真連個根須一起挖起來,做完這些,她感覺上面那一層水簾不見了,旋即上方的水灌入,迅速填充整個洞窟。
顧斟真抹去自己來過的痕跡,原路返回,離開洞窟后,看到海底山脈上長著的那些樹木,心情大好之下,便順手砍了幾捆回去。
本著可持續發展的原則,顧斟真放過了那些小樹,專門挑丈許左右高的大樹,如此滿載而歸,從水面躍出的時候,正好看到上方的一縷光。
是個大晴天。
材料齊了,就開始準備煉制替身傀儡的事。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顧斟真也不算新手了,就是這新材料還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因此格外耗費了一些時間。
數月后的某一天。
王鹿叁出現在流石川靈石礦脈遺跡范圍內,他能感覺到那些禁制t的存在,也知道這些禁制更多起到防御性作用,還有就是警告。
一道傳音符從王鹿叁手中飛出,之后他便落在地面上,在那個寬闊的入口之外耐心地等著。
見與不見,他相信都會有一個明確答案。
其實他心底是希望見到顧斟真,畢竟這次真的是有求而來。
半刻鐘后,顧斟真出現在王鹿叁面前。
“顧道友。”
“王道友。”
顧斟真看起來更穩重了,看起來這些年糟糕的經歷并未令她變得憂郁暴躁,甚至連眼睛都亮了一些。
“這次來,是想顧道友幫一個忙。”
王鹿叁偶然間得知一處遺跡,他一個人拿不下,又不愿意隨便找幾個盟友過去,于是想到了顧斟真。
“如今,各處營地管理越發松懈,營地修士趁著外出巡邏的時間探索秘境尋寶什么的,已經是平常事,再加上那些世家子弟推波助瀾,管事的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止是天逯山,據我所知,其他九大仙門也陷入同樣的亂象。”
這樣的消息特意說出來,像是要顧斟真放心。
顧斟真打量著王鹿叁,眼里透著一絲新鮮,“兩個人,拿下一處遺跡?”
顯然,這是不信任的意思。
王鹿叁道:“是,到手的寶物,五五分。”
五五分當然代表誠意。
“好。”
顧斟真答應下來。
隨著那道屏障的建立,屏障這邊,十大仙門的領地,仍然由修士駐守、并未引入凡人生活的地方,都可稱為“蠻荒邊境”,因為這塊地方已經不屬于蠻荒,但又沒有完全改造。
剛剛從天逯山過來的人若是將這里稱作蠻荒之地,是要挨一記白眼的。
顧斟真從不區分這些,都是怎么順口怎么說,由于身份低微,她去過的地方也很有限,所以跟著王鹿叁穿過好幾個營地的管轄范圍后,左顧右盼的眼中出現一閃而過的好奇與茫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王鹿叁單純地以為顧斟真是害怕了,又道:“不要緊的,就算被人發現了,不過送點好處出去,顧道友放心,這事交給在下便好。”
顧斟真露出安心的模樣。
到了目的地,也的確是一個遺跡,不過規模太小了,強行破除外圍的法陣之后,才發現這件事,好在東西不少,應該是從前某個邪修的洞府。
從里頭的痕跡可以判斷,那個邪修是重傷之后逃到這里,試圖自救,也待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失敗了,隨身的物品也留在這洞府之中。
可以判斷出大致的時間,至少也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
這個邪修是個元嬰期,身家不算豐厚,又或許是他在自救的時候將那些東西用完了,反正不算白跑一趟就是了。
像這種探索秘境啊洞府啊之類的事,也不是每次都能有好處拿,滿載而歸全身而退那是上上等的實力加運氣,因此誰也沒有抱怨什么。
王鹿叁按照約定,將一半的戰利品分給顧斟真,同時一把火將遺跡存在的痕跡毀去。
離開之時,王鹿叁終于忍不住問道:“顧道友,你怎么用起了木劍?”
顧斟真詫異地抬頭,旋即恢復鎮定,反問道:“木劍不行嗎?”
王鹿叁連忙道:“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奇怪,這柄劍的材質,當真是見所未見。”
顧斟真默然道:“偶然所得,覺得順手而已。”
追問別人功法寶物這一類事情,很容易被誤解成不懷好意,王鹿叁也不再多說,只是心里始終忘不了那柄木劍的厲害。
當真是神兵利器。
第60章
出去時內心頗為忐忑, 回來后內心依舊忐忑,顧斟真握著身份令牌,又跟一隊路過的巡邏修士打了個招呼。
對方沒有發現問題。
王鹿叁是熟人, 熟人有熟人的敏銳;這一隊修士是陌生人,陌生人有陌生人的警惕。
兩種不同的實驗對象,都給了顧斟真滿意的結果。
高興嗎?
當然。
怎么能不高興呢?
替身傀儡第一次出門就取得了這樣的成就, 顧斟真要夸自己是個天才。
她在丹道、劍道、煉器等等方面,只能說是擁有入門水準,學習速度比較快且足夠刻苦, 但是在傀儡術方面, 的確可以說是天賦異稟。
當然,也是那些材料的功勞。
烏木流珠做了替身傀儡的眼睛, 那根供烏木流珠吸收養分的樹樁跟別的材料融合做了替身傀儡的核心,再加上其他妙術,這具替身傀儡從表面上看起來就是顧斟真本人。
因為煉制過程中融入顧斟真的血和氣息,還有神識, 使用身份令牌也沒有問題。
不過,替身傀儡本身并不等于一個完全擁有自主意識的人類, 只是相當于一副軀殼, 能夠讓顧斟真遠程操縱而已。
一下子擁有了兩具身軀,就是這種感覺。
能做到這種程度, 顧斟真已經很滿意了,在草原里修煉的時候,完全可以將替身傀儡留在外頭處理各種事情, 也就不用那么手忙腳亂。
總之是很滿意的。
替身傀儡沿著地道一路來到草原上, 兩個“顧斟真”面面相覷,當事人產生了非常奇怪的感覺。
這算是兩個“我”在對視嗎?
兩具身軀都是“顧斟真”在操縱, 可以說她的靈魂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擺脫束縛了嗎?
后者,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本體當然是最強大的,這具替身傀儡并不曾擁有“顧斟真”的全部,為了保險起見,當事人還特意留了后手。
一旦替身傀儡失控,將進入銷毀程序。
這么說不大符合這個時代的習慣用語,反正大概是這個意思。
相對于這些,顧斟真最在意的一點,還是替身傀儡居然可以擁有單獨的功法,也就是使用木劍。
木劍是用海底山脈上的木材做的,本體拿著也能用,但是給替身傀儡使用,就格外地順手。
相對的,魚骨劍在替身傀儡手里,總像是差點意思。
當顧斟真的意識占據替身傀儡并且操縱其行動時,可以使用自身的功法,記憶也是共通的,甚至隱約覺得這具替身傀儡還有什么玄妙的地方未曾發現。
不管怎么樣,本體和替身傀儡終究是兩個物件。
顧斟真可以同時操縱本體和替身傀儡行動,就是稍微累了一點。
她此前已經嘗試過同時操縱本體和替身傀儡進行采摘草原上的靈藥、潛入水中尋找可用的材料等,就好像突然之間多了一個同伴。
這個“同伴”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執行你的意志,“它”是另一個“你”,又不完全等同于另一個“你”。
顧斟真認為自己已經觸碰到了哲學層面的問題。
她想起《傀儡術》上所說的身外化身,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不過這就有點奇怪了。
這本《傀儡術》是在天逯山小苑谷西廊坡古修洞府中所得,按照后面得到的信息,那位是劍修,一個劍修怎么會擁有這種幾乎完全不相干的功法?
顧斟真可以斷定那位古修是認真研習過這部《傀儡術》的,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位自己編纂的,因為其中某些理論并不是外界主流的那種,她也是接觸過多種傀儡相關典籍才注意到這件事。
當時既后悔又后怕,最終還是走到今天了。
以書中描繪的傀儡術之精妙,制作出足以蒙蔽高階修士的替身傀儡也不在話下,顧斟真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那位古修不會沒死吧?
顧斟真立刻又想到一個本該已經死去的修士,操縱著另外一副完全不同的肉身(替身傀儡到了身外化身的等級,可以跟本體長得一樣,也可以不一樣),繼續行走世間的模樣。
要是再惡劣一點,說不定那位就躲在暗處,或者公然以另外的身份待在明處,冷眼看著世人為自己的洞府發生種種爭執,以此為樂。
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顧斟真不許自己再想下去。
這樣子簡直是要走火入魔。
還是利用現在有兩副身軀干點正經事。
比如,建造飛舟。
如果只是一架普通的飛舟,能飛得起來的那種,當然不會有太高的技術含量,但是要加上防御、攻擊、速度等等屬性,那就需要專業的人了。
這種事,顧斟真沒有熟悉的道友可以拜托,就是安乙弦也不合適,主要安乙弦主攻的方向也不是這個,煉器師也是分很多種t類的,而且,安乙弦是越發忙碌了。
顧斟真腦海中有個大概的想法,具體的細節還是需要技術解決。
利用身份令牌的交易系統,顧斟真買到了飛舟制造相關書籍,這些屬于宗門內部的公開資料,很貴,是外界求之不得的典籍。
只是在顧斟真看來,都太過理論化了,至于為什么不買那種可操作性強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更貴。
煉器師里有一個專門制造飛舟的職業,因為飛舟制造涉及煉器、符箓等等諸多派系,并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尤其是那種功能齊全的大型飛舟,基本上依靠宗門之力完成,比如在天逯山之內,覓靈峰就可以制造飛舟。
有了這樣的經驗,當然就會有制造手冊、筆記什么的東西流傳下來,不到一定的級別根本見不到,稍微相關的,都不是顧斟真能承受的價格。
她手頭上的材料,能充足供應的,也就是那種海底山脈長出來的小木頭,實在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天材地寶。
就這么將就著拼湊出一架飛舟,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顧斟真并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她只是并不甘心就這么開始而已,想起之前聽說過的黑市,她決定去瞧瞧。
說起來,顧斟真現在的信息來源也算封閉,她作為流石川靈石礦脈遺跡的駐守之人,輕易不能離開,常去的地方,能公開說的也只有石竹堡營地了,去那里找安乙弦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不一定能見到人。
思來想去,顧斟真想到了王鹿叁,這人一貫愛收集各種消息,上次見面,他就故意說了不少話,真存在黑市這種地方,他不會不知道。
顧斟真決定去找王鹿叁。
現在的王鹿叁是屏障邊上某個營地的管事,行動相對自由許多,他得了消息,立刻到營地外面相見。
“稀客稀客呀,顧道友,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王鹿叁笑嘻嘻的,還是憨笑,不過比從前的笑油膩了些,他打量著顧斟真,心想自己上次果然沒看錯,眼前的顧斟真眼睛真的不大一樣了,說不定是修了什么特殊功法。
“有件事想要請教。”顧斟真盡量說的客氣些,調整著語氣,“王道友,你知道黑市在哪里嗎?我想去一趟。”
這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去處,相反,修仙之人在黑市進行交易,本身也是一件尋常事,當然也就會因此產生一套規則。
“這個啊,可巧了。”王鹿叁將顧斟真上下打量著,“要是早一天晚一天都得錯過,可是顧道友剛好今天過來,顧道友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意思嗎?”
顧斟真隱約猜到了答案,但還是很配合地反問:“難道是黑市開市的日子?”
王鹿叁點頭道:“不錯,有一個專門面向金丹期的黑市,正好今天有一場交易會,不過嘛,得有熟人帶進去。”
對方說到這里就停下來了,顧斟真并不言語,她知道肯定還有后文。
王鹿叁只好接著說道:“我剛好經常去,就給顧道友帶一回路,顧道友手頭上要是有什么好東西,可不要忘了王某。”
顧斟真點頭道:“有勞了。”
王鹿叁道:“顧道友稍候片刻,我回去交代幾句。”
說罷,王鹿叁轉身回了營地,不一會兒又折返回來,臉上喜氣洋洋的,作出請的姿勢,“顧道友,這邊請。”
路上,顧斟真困惑地問:“如今營地里行動這般自由了?”
王鹿叁道:“時間長了,不就松懈了。”
旋即,他壓低聲音說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顧道友是否知道,就是上頭準備加強屏障的防御,著重嚴查那些試圖逃過去的修士,而且,要是真過去了,便不再不管了,反倒是要防著從那邊過來的家伙。”
顧斟真立刻想到多種可能,不動聲色地問:“難不成從那邊過來的家伙是瘟疫?”
因為王鹿叁說的是“那邊過來的家伙”,而不是“蠻荒惡種”,顧斟真也用了同樣的說法,聽起來像是指代不同的對象。
“瘟疫”只是一種引出話題的夸張手法罷了。
王鹿叁眼神一松,“雖不是瘟疫,倒也差不多了。”
說話間,兩人各自御著飛行法器,飛過一座又一座山頭,眼前的景物變得越發陌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