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折返回永樂宮時,只見一妙齡女子身著細釵禮衣,已然端坐在殿內等候。
聽見門口傳來宮娥請安聲,華陽長公主放下手中青玉茶盞,抬眸看向披光進來的曼妙宮妃。
乍望之,當真似月中聚雪,想來便是皇兄提過的常妃無疑。
華陽長公主也不擺架子,旋即噙笑起身迎上前,朝常清念頷首喚道:
“常妃娘娘。”
“長公主殿下,”常清念欠身還禮,口中說道,“快請上座!
二人相偕去到炕桌邊,常清念款款落座,這才顧得上含笑致歉道:
“方才去長春宮探望婁婕妤,倒讓長公主殿下久等了!
“常妃娘娘客氣,我也是才到不久!
華陽愛極常清念通身氣質,不由溫聲夸贊道:
“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常妃娘娘溫柔嫻靜,姿容絕俗,難怪皇兄對娘娘青眼有加!
“殿下謬贊!
常清念謙遜應聲,又抬眸望向華陽,語氣誠摯地回贊道:
“今日得見殿下,妾身方知何為天家氣度,帝女高范!
趁此時,常清念細細瞧過華陽長公主眉眼。只見她雖與周玹一母同胞,卻無甚格外肖似之處。想來是兄妹倆一個肖母,一個似父的緣故。
在常清念打量華陽之時,華陽心中也轉過幾個來回。
方才周玹雖不曾直言,但華陽明了這是令自己多同常妃親近之意,便有心示好道:
“貿然拜訪非我本意,還望娘娘——”
常清念本以為華陽要說“娘娘莫怪”云云,已打好腹稿欲張口應聲,哪知下一刻卻聽華陽說道:
“要怪也只怪皇兄便是!
常清念驀地撩起睫扇,隨即失笑,連道“豈敢”。
一番說笑過后,二人倒也沒那么陌生拘謹,漸漸敞開了話匣子。
“我平日里閑來無事,便常去青皇觀上香,也曾動了念頭想去做陣子女冠!
華陽瞇著笑眼同常清念說道,而后又嬌嗔地抱怨:
“可皇兄和駙馬都攔著不肯,說我是一時興起,叫我少去觀里添亂。”
常清念聞言暗暗吃驚,總算弄懂周玹上回提及長公主時為何頭疼,原來竟是這般率性而為的性子。
常清念掩唇淺笑,同樣柔聲勸道:
“殿下貴為金枝玉葉,何需親自去道觀住著。若當真喜愛,素日常請道長們過府一敘也就是了。”
“既然娘娘也這么說,那便罷了!
見常清念也不贊成,華陽便歇了這門心思,過會兒又興致勃勃地問道:
“不知娘娘可精通堪輿之術,或是求簽卜卦之類,能為我解惑一二?”
早料到會有這一遭,常清念便將自己所知曉之事,撿些玄妙有趣的,一一講給長公主聽。
常清念雖并非事事精通,但勝在談吐得體,知情識趣,總能說到長公主心坎上,將她哄得十分高興。
“娘娘果真見多識廣。”
華陽愈聽愈歡喜,不由撫掌稱善。直到侍女來提醒出宮時辰,華陽仍依依不舍,拉著常清念的手問道:
“待我下回入宮時,可否能再來叨擾娘娘?”
常清念自然無有不應,溫柔優容模樣頓時引得華陽眷戀非常。
華陽自幼喪母,身在帝王家中也沒個知心姐妹,此時自覺與常清念投契,忍不住露出女兒嬌態,還不忘損那倆男人幾句,道:
“還是常妃娘娘好。哪像皇兄嫌煩不理會我,駙馬又像個鋸了嘴的葫蘆。娘娘都難以想見,我平素悶在府中有多無聊!
常清念只作笑態卻沒附和,只因她聽出華陽雖然嘴里不饒,但其實心中自是甜蜜。
常清念不由對這駙馬生出幾分好奇,待起身送華陽出去后,常清念回身招手,命錦音跟進來。
“錦音,你可知這華陽長公主的駙馬是什么來頭?”
常清念冷怠垂眸,抿了口清茶潤喉,只覺唇都快澀住。扮笑一日下來,著實累人。
錦音走到軟榻邊,側身替常清念按揉肩頸,思索片刻后,稟道:
“回娘娘的話,奴婢只曉得駙馬大人姓衛,如今在朝中任御史中丞,兼領蘭臺。”
“御史臺的人?”常清念將涼透的茶水擱去案邊,若有所思道,“那倒是很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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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極宮廊下影隨光移,將墁地黛磚一格格地染就燦金。
周玹靠在花梨逍遙椅上,修長手指間握著一卷書冊。今日竟是難得清閑,午后便邀佳人過來作陪。
和著書頁偶爾翻動的輕響,常清念側坐在帝王身畔,替他打扇驅散暑氣。
扇子輕柔搖曳,送來陣陣風涼,夾雜著常清念身上的玉髓香,縈繞在周玹鼻端。
察覺周玹半晌沒翻過一頁,常清念好奇他竟也會走神,偏頭看去,便正巧同周玹目光相接。
邃墨浸犯窈窕,潭底欲念寫盡。
周玹忽而伸手握住象牙柄,將扇子從常清念手中抽出。順勢一帶,便將常清念拉入懷中。
“陛下!
逍遙椅向后仰倒,常清念不禁低呼一聲,卻并未反抗,順從地靠在周玹身前。
周玹視線落在扇子上,只見那扇尾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巧精致的扇墜,用上好的迦南木雕成,正散發著淡淡清香。
“迦南木?”周玹指腹輕輕摩挲著扇墜,啞聲探問道。
“是德妃姐姐送給妾身的!
常清念頷首解釋,卻仍要拿那雙清潤眸子瞧他,呢喃道:
“陛下喜歡嗎?”
目光從扇墜移到常清念面容上,周玹意有所指地笑道:
“朕很喜歡!
話音未落,周玹指下微微施力,搦來一截雪頸,淺吮稠紅桃瓣。伴著含糊不清的低哄滑入耳輪,軟舌悄然叩開珠貝,兀自勾纏難舍,攪亂柔細芳息。
常清念探指搭在周玹肩上,沒兩下便揉皺了那處衣料。見周玹仍不罷休,常清念眼波粼粼,學流鶯啼囀,哀嘆夜光繁長。
周玹低笑一聲,松了力道,只輕啄著常清念唇角,意猶未盡地問道:
“朕從前那個扇墜子呢?”
常清念察覺危險,卻要順水推舟,疏懶應聲道:
“妾身自然是貼身收著。”
這話果然教周玹得逞,只聽周玹低笑著說道:
“那朕要檢查!
大掌隔著輕薄綢衣,輕車熟路地撫上常清念心口位置。指腹忽而壞心眼地抵摩,擦過雪頂一抹紅,惹得幽蘭嬌泣珠。
常清念啜顫欲躲,周玹卻不許,非將她牢牢禁錮在懷中,銜走神仙玉醴。
嬉鬧過后,常清念對鏡攏起衣衫,鴉鬟松散,白玉耳珠紅了個透徹。
周玹仍靠坐在椅子里,捻起襟前濡濕輕蹭了一下,忽然又提起方才之事,抬眼道:
“你同德妃倒是走得很近!
常清念捋著青絲,聞言指尖微頓,緩緩回身走過來。也不老實坐著,偏要伏去周玹懷里,嬌聲衒俏道:
“貴妃不喜妾身,陛下也是知道的!
周玹輕“嗯”一聲,撫摸女子柔順的發頂,追問道:
“然后呢?”
常清念心中百轉千回,不知從何答起,只好眨巴著杏眼,疑惑地望向周玹。
周玹忍不住輕笑出聲,語自徐緩地問道:
“旁人皆變著法兒地打探繼后一事,你就在朕眼前,反倒是半句都不問朕。”
常清念心中陡然緊張,望著周玹幽深似墨的雙瞳,竟分辨不出周玹這話是否在試探她。
“陛下心中自有決斷,妾身有什么可問的?”常清念淺淺笑道。
“你就不惦記嗎?”周玹挑起眉峰,眼中蘊藏著玩味。
寒意爬上脊背,常清念指尖冰涼,面上卻強裝鎮定,坦然說道:
“宮中有各位姐姐在,妾身有什么好惦記的。”
周玹不置可否,垂吻在常清念發心。就當常清念以為今日總算蒙混過關,周玹又忽然沒頭沒腦地提起一句:
“華陽很喜歡你!
常清念全然是被周玹牽著走,只因她幾乎要跟不上周玹,又談何翻盤掌控。
“妾身也喜歡同殿下談天。”
常清念干巴巴地接過話,試圖奪回主動權,便開口問道:
“陛下為何要讓長公主來見妾身?”
周玹仰靠在椅背上,端的是優哉游哉,不答反問道:
“你覺得為何?”
聽著難題又被推撥回來,常清念微微瞪大了眸子,心里受教。原來不必老實回答,一句反問便可解局。
常清念心中暗嘆,無奈已失先機,只好裝傻充愣道:
“殿下說您嫌她煩,不怎么愛理會。將陪殿下說笑的差事推給妾身,您也好躲躲閑罷。”
周玹垂下眼眸,半晌哼笑一聲:
“行——”
“小沒良心的。”
常清念面色如常,只當周玹是在罵長公主編排他。至少在常清念看來,周玹對待親近之人,還是極有耐性的。
仿佛察覺到常清念在想什么,周玹驀然哂笑道:
“朕罵的不是她,是你!
常清念詫異瞧向周玹,呼吸微滯,隱約體會到周玹的暗示,惶然無措地想要說什么,卻聽殿外忽然傳來崔福的聲音:
“陛下?”
知曉常妃正在里頭伴駕,崔福沒敢直接進來,只隔著門簾輕喚。
思及崔福向來極有眼色,無事應當不會來打擾。常清念忙從周玹懷中抽身,坐回旁邊的繡墩上。
忽感掌中一空,周玹揉了揉眉心,沉聲問道:
“進來回話!
崔福弓著腰進來,瞥了眼雙頰染緋的常清念,訕笑稟道:
“啟稟陛下,禮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