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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小貓喝奶日常

    小雪后并未下雪, 天氣一派晴朗,只是悠悠轉涼的風帶來北方的寒冷氣息。

    江小魚還不能出院,被葉青徐套上了白色的羊羔服, 抱著毛絨玩具躺在窗邊的陽光里。

    醫生拿著聽診器接近,他就乖乖讓人聽。

    那醫生是個年紀不小的小老頭, 看他這樣配合,老臉上皺紋舒展道:“寶寶, 你是只乖乖的小小羊。”

    聽診器有些涼, 接觸時江小魚卻沒應激,反而是反手抱著聽診器不撒手像是玩耍的樣子,老醫生被他逗得眉開眼笑, 轉頭和葉青徐說:“沒什么太大問題,但他的四肢現在還沒什么力氣, 再住幾日吧。”

    葉青徐自是沒有意見, 若不是怕小貓待著無聊,他都想讓他在醫院里一直待到康復。

    “他的意識恢復得怎么樣?”葉青徐臉上不難看出擔憂。

    “認知倒退,他現在只能記得自己的名字,也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貓, 心里年齡才六七歲左右!

    “那……”葉青徐忍住哽咽:“那要什么時候才會好?”

    “說不定,一周兩周,一月,一年, 這都有可能,總歸是好好照顧就能恢復的。”醫生安慰道:“多帶他和熟悉的事物相處,讓你們出院也是因為這個, 在熟悉的環境中他的認知恢復會更快一些!

    “謝謝醫生!

    待人走后,葉青徐坐了下來, 江小魚用眼瞧他,四肢顫巍巍地支起來要往人大腿上跑。

    他穿著的羊羔服通體白色,他自己又渾身漆黑,兩者對比顯得可愛極了。葉青徐露出笑意將他抱進懷里:“是不是餓了?爸爸去給你拿零食好不好?”

    小黑貓小嘴一咧:“要喝牛奶!

    “好,爸爸去給你熱!比~青徐穿著一件寬大的帽衫,不僅將人顯得年輕也方便帶貓。

    江小魚窩在爸爸背后的帽子里,看著男人給他熱牛奶。

    “爸爸!彼。

    “哎,在呢!比~青徐回。

    “你真的是我爸爸嗎?”小黑貓臉上有些不相信。

    “當然啦,你是爸爸生下來的!

    “那怎么還有個大一點的爸爸呢?”小黑貓疑惑。

    知道他在說萬柯搖,葉青徐沉默了一瞬,解釋說:“因為我們小魚有兩個爸爸!

    “還有貓狗,貓奶奶,貓爺爺,媳婦貓!”小黑貓不知道為什么嘿嘿笑了一聲。

    葉青徐軟了心,摸到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側臉親了親:“對,我們小魚有好多好多的家人。”

    葉青徐沒照顧過小孩更別提認知不全的小貓,以往照顧江小魚,他已經是個大人了,是冷是熱都會自己說,現在攤上認知減齡的小貓,頗有些新手爸爸的無措。

    他將奶鍋里溫熱的牛奶倒進奶瓶,試了下溫度覺得可以,這才松了口氣,抱著江小魚回到沙發上。

    小黑貓兩爪捧著奶瓶喝得很香,葉青徐看著,眼睛又泛上酸澀。

    這時有人敲門,葉青徐清了清嗓子道:“請進。”

    蔣風花被阿翠推著走了進來。

    她頭部的傷比江小魚輕得多,但因為是自己撞擊的,角度不好所以有些頸部損傷。年紀大了恢復慢,好些日子了頸托也依然戴著。

    “青徐!彼腿~青徐相處時依然有些不自然,忐忑見人和她打了招呼,這才將心臟落回胸膛里,去看躺在葉青徐腿上喝奶的孫子。

    江小魚咕嘟嘟喝,兩只腳都翹在奶瓶上,看見人過來了,很禮貌地停了吃東西的動作,咪了一聲:“奶奶!

    見蔣風花聽見貓叫后求知地看向自己,葉青徐說:“他喊你奶奶!

    蔣風花慌不迭地點頭,眼淚就那么下來了:“哎,哎,奶奶在呢!

    靠近后她伸手摸摸江小魚的腳爪:“又瘦了!北緛碡埿尉筒淮,遭了罪后又掉了幾兩肉。

    阿翠安慰道:“慢慢養,總能養得白白胖胖!

    葉青徐見老人實在傷懷,抿著嘴突然說:“胖胖可以,白估計不行,他這毛實在是黑!

    蔣風花破涕為笑:“遺傳他爺爺,他爺爺年輕的時候更黑,現在老了毛發有些泛白了。這小卷毛也是遺傳,明明從族譜看他們家一直是直毛,不知道怎么變異出了這倆卷毛活寶。”

    江小魚咕嘟完了,被葉青徐擦了嘴角,又喵:“爺爺!

    葉青徐便哄他:“爺爺擱家里呢,再過幾天帶你回家就能看見了。”

    那老人在知道妻子和孫子的遭遇后發了多大的火暫且不提,只知目前松市全體戒嚴,犯罪率直線降低。

    *

    審訊室里亮如白晝,金戈坐在臺前,對一臉鎮靜的黃鸝說:“老實交代,你從哪里獲取的警方信息和系統密碼!

    網安那邊已經查出來了,前面的幾次交鋒均讓黃鷺溜走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的網絡技術高超,還是因為警局里有人給她通風報信。

    頭頂的白熾燈亮了幾宿,黃鸝的臉色慘白但精神非常穩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金戈冷哼了一聲,接著問:“黃鷺的逃竄地點在哪?奉勸你們早日自首,爭取從輕處罰!

    黃鸝笑:“從輕處罰?倒也不必,總歸一顆子彈的事情,我早已做好準備!

    這人身殘志堅,像個不透風的蚌一般撬不出話來。

    一直在金戈旁默不作聲的陸挽暉突然問:“你也是變形人嗎?”經歷這次的事件他才知道,原來系統里還有這么個部門,里面全是能變成動物的人。怪不得,怪不得當初成立辦案處時,自己苦求金戈他都不讓自己進。

    黃鸝道:“我不是。”

    金戈問:“黃鷺是生下來就是斑鬣狗形態?”

    說起妹妹,黃鸝不再那么尖銳,語氣又平又淡:“我們是雙胞胎,她出生時便是那副模樣,丁志滿覺得她是怪物,想要將她溺死,被我母親攔了下來?杉词够盍耍膊槐划斎。她沒有自己的身份證,與我共用一個名字,永遠只能縮在墻角等待大家吃完飯!

    “所以體檢的信息都是你的!秉S鸝本人的經歷沒有造假,怪不得醫療系統和警方檔案中都找不出來異常。

    陸挽暉問:“她一個女人力氣卻那般大,是因為她變形人的身份嗎?”

    黃鸝像是聽到了荒唐的笑話,不屑地哼了一聲!澳銈兡腥税,總喜歡高估自己!彼谅匕浩鹣掳停凵裰袧M是對陸挽暉無知的鄙夷!八墒前喵喙,即便不是變形人,雌性斑鬣狗也比雄性強得多。就你這樣的體格,在她面前撐不了一分鐘。面對老虎她尚有一戰之力,更何況是你們這些普通的雜碎!

    陸挽暉被她刺得臉色難看,金戈拍了下桌子,起身道:“早日交代兇手下落,否則你就一直待在這里熬吧!

    見金戈出門,陸挽暉追上跟在他身后。

    “師父……那只老虎是亱蓮嗎?江小魚現在怎么樣了?”

    金戈淡淡道:“死不了,我正要下班去看他。”

    “你,你也是變形人嗎?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不會害怕你也不會看輕你,我是說,這,這太酷了!彼Z氣激動,講話語無倫次,可金戈卻不想聽,轉身用食指點著陸挽暉的胸膛道:“會有部門來找你簽保密協議。關于變形人的事情,你大可以去問你的父親,沒有人會比陸風煙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陸挽暉僵了身子,不太懂他的意思,怎么會和自己的父親扯上關系?

    *

    金戈到醫院時恰逢飯點,葉青徐開門見他時態度挺熱絡:“金警官你來了,吃了嗎?一起吃點吧。”

    金戈也不客氣,大咧咧道:“那就麻煩你了。”他跟著葉青徐的步伐進了病房,發現這是個套間,客廳浴室和廚房一應俱全。

    小黑貓像是玩累了,正蜷在病床上呼呼大睡。

    “我去喊隔壁一起吃飯,你可以將他喊起來!比~青徐笑著說。

    金戈坐在病床邊,伸手去戳江小魚的肚子。

    小黑貓被打擾了睡眠,先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接著伸了個懶腰,前爪舒展開來,肉墊微微張開。又被金戈戳了幾下,實在睡不下去了,他拱起背脊,像一張小小的弓,圓短的尾巴尖也跟著翹了起來。

    “你是誰呀!彼犻_水潤的綠眼問。

    金戈瞇著眼嚇唬道:“我是吃小貓的大豹子!

    江小魚卻咯咯笑了起來,顫巍巍地起身將頭懟進金戈懷里:“貓喜歡大豹子。”

    金戈哂了一聲,攬住懷里熱乎乎的身子:“這樣也不錯,裝了那么久的大人,也該你當一回小孩了!彼麅芍皇帜碇◆~的爪子揉捏,聽著小黑貓呼嚕嚕像個發動機一般的聲響,自言自語道:“比以前可愛多了,你就這樣吧,做個不諳世事的傻子更快活一些。當人哪有當貓快活?你說是吧?”

    江小魚不懂他的意思,卻莫名覺得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的大豹子有些難過,他昂頭看他,傻乎乎地喵道:“大豹子不哭。”

    金戈張了下口,半斂的眸子中有水光閃過,許久都未說話。

    “阿搖怎么還沒來?”

    “他在買蛋糕,馬上就到了。”

    門口有話語聲傳來,金戈兜起江小魚的屁股,笑嘻嘻地對著蔣風花打了聲招呼:“老夫人你好哇!

    “你好你好!睂χ◆~的師父老太太十分慈眉善目:“你就是小魚的救命恩人吧,一直想要好好感謝你,一直找不到機會,今天可算是見著了!

    “沒事兒,這都多少年的事了!苯鸶甏蟠檀痰財[擺手,低頭對著一直看著他的貓崽子說:“你這坐哪兒吃。拷o你放床上啊?”

    葉青徐將寶寶椅搬到桌邊,笑著說:“放這里,他這幾天不愛吃東西,我得慢慢喂,他才愿意多吃幾口。”

    “豁——”金戈夸張地發出一聲感嘆:“你這生個病可真成貓崽子了,這么大的人了還要爸爸喂飯呢?不害臊!”

    江小魚現在可不懂什么害不害臊的,被爸爸系上口水兜,兩只腳腳一攤,張著口就等人喂吃的。

    第092章 小貓洗澡日常

    在一個涼雨淅瀝的小雨天, 江小魚出了院。

    這種天氣對于上班族來說煩惱無需多言,可對于此時懵懵懂懂的小黑貓來說,沒有什么會比車窗上往下滑落的水滴更有趣了。

    他舉著爪子, 目不轉睛地瞅準一顆即將滑落的水滴,沿著水珠的運行軌跡, 小爪子一路拍拍拍。

    葉青徐笑著自是不提,萬柯搖這一慣蹙著眉心的老父親嘴角的弧度也沒拉下來過。江小魚四肢還有些不穩當, 時間久了一晃悠, 萬柯搖就去摟他屁股。

    “乖寶,咱們歇會再玩!彼麑⑿『谪垟堖M懷里,怎么看怎么覺得可愛。第一眼見他還當他是亱蓮的貓, 當時還嫌棄貓能吃,現在恨不得穿回去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將貓直接擄走。

    江小魚腿站得疼了, 被萬柯搖揉著按摩, 發出呼嚕嚕的舒服聲:“大爸爸!

    “哎!”萬柯搖被他喊得,渾身的毛都要支棱起來,志得意滿地大聲應了。

    葉青徐懶得看他副這不忍直視的傻樣,轉頭看向窗外的雨。只是車窗的倒影中, 他嘴角的弧度也一直沒下來過。

    司機將車停好,又為抱著貓的萬柯搖撐開傘。萬柯搖回頭見葉青徐也打著傘下了車,這才轉身進了院子。

    改造完的院落里大大小小擺著太空艙般的一排排窩,一只只貓狗都待在自己的窩里, 或懶洋洋地在雨聲中睡覺,或調皮地伸出爪子接雨水。見來人了,它們稍有機警, 看見被萬柯搖抱在懷里的小黑貓,毛絨絨們一陣騷動。

    “老大!”

    “小貓警光你回來了!”

    “老大你去哪里了, 貓好想你,天黑一次貓就掰爪子數一次,都掰完了你還沒有回來!”

    葉青徐都不需要聽懂便知道它們在喵叫狗汪些什么,壓壓手示意大家安靜,又抬抬手指著天空道:“還下雨呢,等雨停了再出來玩!

    它們便安靜地臥回原地,看著小黑貓進了屋子。

    屋里好些日子沒住人,又是雨天,便有股悶悶的味道。葉青徐把門窗打開,又把通風系統打開,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帶寶寶去洗澡,耳朵和爪子也要清理干凈!

    萬柯搖早已在美容店里對著無辜貓狗實驗多次,就為著有一天能給自家小貓洗澡,修剪腳毛。此時得了老婆大人的令,頓時抄起剛被放進窩里的小黑貓鉆進了浴室。

    江小魚躺在萬柯搖腿上,看見他舉著一個嗡嗡作響的小機器有些害怕地想要翻身:“爸爸……”

    萬柯搖這輩子也沒這么軟了聲啊,“寶寶不怕啊,大爸學了好久,不會傷到你的!

    他自己這么說,實際上舉著修毛器是大氣也不敢出,屏住呼吸捏住小貓的爪子剃毛。

    一只剃完,他這才敢呼吸:“你看,大爸厲害吧,這么粉嫩的爪爪!比f柯搖嘿嘿笑了一聲,絲毫不提被他“折磨”過的那些小無辜。

    江小魚被修剪完一只爪后就放松多了,自發自的爪爪開花讓萬柯搖修剪。

    “好嘍,咱們開始洗澡。”

    浴缸中泡泡浴炸彈翻涌出泡沫,萬柯搖給小黑貓脖子上套了個小黃鴨游泳圈,這才將他撂進水里。

    江小魚落水后僵硬地像個石雕,脖子被泳圈托起就那么直愣愣地飄在水上,漂浮感讓他無措求助:“爸爸……害怕……”

    萬柯搖忙脫了衣服也鉆進水里:“不怕,爸爸在呢。”他手拖著江小魚的腹部,耐心教到:“咱們小爪劃拉一下,哎,對,慢慢的,后爪再跟上。”

    江小魚只是認知模糊,但本能依然還在,被這么教導了一會,肌肉記憶開始復蘇,歡快地扒拉著水,四肢狗刨起來。

    萬柯搖見他劃熟悉了,便將他脖子上的泳圈去了。

    江小魚這里狗刨刨那里狗刨刨,刨完了就趴上萬柯搖滿是泡沫的頭頂,學著他剛才的動作,伸出爪子給人搓頭。

    萬柯搖享受著兒子的孝心,閉著眼夸道:“我們寶寶真厲害,會給爸爸洗頭了!边@話他是張口就來,絲毫不覺害臊,偏偏小黑貓現在也是個不知羞的,聽到鼓勵后搓得愈發起勁。

    “好在你爸不像你爺是個卷毛,不然你這小爪子估計都要打結!比f柯搖笑瞇瞇地想。

    *

    亱蓮有幾日沒去看江小魚了,年底,他處理著繁復的工作文件,一熬就是一宿。

    陳一曲有些擔心地立在一旁,又給他添了杯茶水,揣摩道:“爺,這都十點多了,該休息了。您昨晚就沒睡了……”

    與陳一曲面前,亱蓮無需掛上溫和的面具,眉眼冷淡下來:“你去休息吧,我處理完這些就會去睡!

    陳一曲喪眉搭眼,知道他這是托詞。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近些天來愈發沉迷工作,陳一曲真怕他過勞猝死。見勸不動,他默默出了房門,轉頭就給亱闌打電話:“爺這是怎么了?”

    亱闌在一處山里,正清點著從雷廣玉手里接來的資產,她也沒睡,聞言說:“你年紀大了,別跟著他熬。去休息吧,我給他打電話!

    亱蓮接到亱闌的電話時捏了捏鼻梁,開口的嗓音里帶著些倦意:“陳一曲給你打電話了?”

    “你也知道。筐B著幾萬個員工都是吃白飯的?是有那么多的工作要你親自做嗎?這么久不睡多讓人擔心?”

    亱蓮語氣淡淡:“有個重要的能源收購案,這幾日忙一些,過了便好了。”

    “收購案?”亱闌冷笑一聲,靜了片刻又緩了語氣道:“媽知道,你是因為小魚受傷的事在責怪自己。可這與你又有什么關系?他是警察,如果你真的派人二十四個小時保護他,被他的同事看到了,你讓小魚怎么辦?”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去看小魚?”亱闌嘆了口氣:“明明想去看他想得不愿入睡,為何要折磨自己?”

    亱蓮仰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道:“有他的兩個父親陪著,他現在不需要我。您早點休息吧,我掛了!

    電話說斷就斷,亱闌對著電話“喂喂”了幾聲,眼眶也有點紅。她與自己的孩子分別多年,此時再想親近也沒什么辦法。

    “倒不如像小魚似的,傷了腦袋變成小貓,就能好好照顧了。”她這般想著又拍拍臉:“瞎想什么呢,怎么能盼著孩子受傷。”

    有自己培養的傭人來說:“太太,這些古董全部轉移嗎?”

    亱闌打起精神,恢復冷淡模樣:“嗯,既然季家已經換了當家人,那這些理應任我處理。有幾只琺瑯彩的碗碟收拾出來,我要給兒媳婦帶過去!

    亱蓮靜默靠著許久。

    亱闌說他在因為江小魚受傷的事情而責怪自己,這話當然不假,可更多的,他是在害怕。

    看見江小魚倒在地上的時刻,那種憤怒的失控感讓他害怕了。

    這種超脫理智的感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一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在那一瞬間潰不成軍。

    他竟會因為一個人情緒波動至此,這讓向來游刃有余的亱蓮無所適從。

    他變得膽怯,生怕再去接近那個人會讓自己變得失控、軟弱、憤怒。他不敢入睡,因為夢里會有他沁著血的樣子。所以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直到實在撐不下去,再也沒有精力做夢,才敢入睡。

    *

    十點多了,萬柯搖死皮賴臉地留在了葉青徐家里。進不了臥室就睡沙發上,他盯著老婆孩子睡的房間望眼欲穿,直到眼睛酸了這才關了燈準備睡覺。

    他剛閉上眼,就聽葉青徐打開房門,慌慌張張道:“小魚哭了!

    萬柯搖蹭得一下坐起身,顧不得穿拖鞋:“是不是哪里疼?是我今天給他洗澡太久著涼了嗎?受涼了頭疼?”

    江小魚現在認知模糊,葉青徐不敢讓他一個人睡,便在自己的床邊放了一個小孩睡的搖搖床。此時小黑貓躺在那里,哭得一哽一哽的,哭得兩個爸爸的心臟都揪緊了。

    萬柯搖高大的身軀彎下去,將小黑貓抱起放進臂彎搖著哄:“寶寶,這是怎么了,告訴爸爸是哪里疼嗎?”

    江小魚不答,只一抽一抽地接著淌眼淚。

    葉青徐急得團團轉:“送醫院吧,我去拿毯子!

    就在兩個爸爸著急忙慌地將小黑貓裹好準備出門時,江小魚睜開淚眼朦朧的大眼,委屈喵道:“貓要媳婦貓!

    萬柯搖愣在原地,不確定般問:“他要什么?”

    葉青徐:……

    他摸上小貓起伏的肚皮,問:“不是身子疼嗎?”

    “不疼!苯◆~抽嗒嗒回:“要媳婦貓!

    這下兩人都聽清了,萬柯搖的臉色黑如鍋底:“什么媳婦貓!哪來的什么東西!這孩子大晚上的不睡擱這做夢呢!”

    他轉身踩著重重的步伐要回臥室,江小魚喵的一聲又哭開了:“貓要媳婦貓,貓要媳婦貓!

    “沒有!沒有媳婦貓!”萬柯搖黑著臉吼。

    小貓哭得有多可憐,萬柯搖的臉就有多黑,葉青徐看著眼前的場景頗有些哭笑不得。

    “媳婦貓是指的亱蓮!

    他大爺的!萬柯搖當然知道是指的那姓亱的老小子!就是知道才氣!那姓亱的老狐貍精,不要臉的老東西,大自己孩子這么多歲數,狗東西敢拐自己孩子!

    他的臉比黑洞還要沉,在心里將亱蓮咒罵了個遍。可懷里中的小貓哭得都要斷氣了,他到底舍不得,虎著臉問:“就要媳婦貓啊?”

    “要媳婦貓!苯◆~軟乎乎還帶著淚。

    “不要大爸和爸爸了是吧?”

    “要大爸爸,要爸爸!苯◆~乖乖回。

    萬柯搖還能怎么辦?黑著臉開著車,載著老婆孩子往山上跑。

    第093章 小貓撒嬌日常

    晚上十一點多, 剛洗漱完鉆進雞窩里的陳一曲便聽到前庭的門鈴聲傳進了對講機里。

    他點開監控一看,發現葉青徐那一家三口正站在門口。陳一曲都來不及變回人形,翅膀一扇就沖出了屋子。

    萬柯搖像被人偷了寶物似的臉色黢黑, 與他相比,他懷中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小黑貓都要顯得白了一些。

    江小魚還時不時地抽泣一下, 見一只五顏六色的大公雞飛身過來用喙啄開了大門按鈕,他停了抽嗒嗒, 瞪圓了貓眼。

    “大公雞!”他喵了一聲。

    葉青徐笑著摸摸他直愣愣地指著陳一曲的爪子:“不能沒有禮貌, 這是陳爺爺!

    “雞爺爺啊……”

    “是陳爺爺!比~青徐糾正。

    陳一曲卻無暇在意他們說了什么,他抬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書房,拍拍翅膀指著那里。

    萬柯搖卸下板著的臉, 沉聲道:“陳叔,這么晚了打擾了, 這孩子……想看老虎……”

    “是媳婦貓!”江小魚當即補充。

    萬柯搖剛松了的臉立刻又黑了起來, 葉青徐在這老父親的玻璃心即將破碎之際趕忙將小貓接了過來,對著陳一曲說:“陳叔,我將他送上去。”

    大公雞.巴不得讓江小貓去帶亱大貓去睡覺,點點頭張著翅膀將父子倆往屋里推。

    萬柯搖站在原地, 看著老婆將孩子送入虎口,頗有一些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蕭瑟之感。

    “不要臉的狗東西,就會哄騙小孩子!”他恨得咬牙,又喪嗒嗒地想著兒子是個小沒良心的, 這就離老父親而去了。

    葉青徐跟在陳一曲的身后上了三樓,將江小魚放在貓洞前,推推他的屁股道:“去吧, 媳婦貓就在里面!

    小黑貓蹭蹭爸爸的褲腳,這才提著顫悠悠的四肢, 探頭進了貓洞。

    亱蓮的聽力極為優越,且夜深人靜時一切的動靜都被放大,早在院中傳來交談聲時他便知道了來人是誰。

    他長且直的睫毛半闔著眸光,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不知在等什么。直到看見貓洞里鉆進了一顆黑漆漆的貓貓頭,他敲擊的動作停了,斂起手指攥緊了掌心。

    江小魚一露頭就看見了媳婦貓,好看得很。他咧開毛嘴,晃悠悠就爬了進去,熱乎乎喊:“媳婦貓!”

    他四條腿的行動能力恢復的一般,爬了幾步就開始打著擺子。他就停了,昂著腦袋,小小的一團站在那里,等著媳婦貓過來接。畢竟在家里時,爸爸們總會及時將他抱起的,他習慣了,覺得媳婦貓也會來抱自己的。

    可他等了一下又一下,媳婦貓動也不動,就坐在那里看著他。他不開心了,貓兒瞳里迅速積聚了淚水。

    亱蓮僵在那里,他無法形容看見江小魚時心中那一瞬間的歡喜和隨之而來的顫栗。他之余他,就像是太陽,想去接近又害怕過近后會被炙烤得融化。

    可再多的猶豫,在看見他搖搖擺擺的步子和眼中的淚水時,也立刻潰不成軍。在小黑貓撐不住就要摔倒時,他幾步上前將他抱了起來:“不哭!

    江小魚剛剛還能忍著不哭,真被人抱起來了就開始細細弱弱地淌眼淚:“媳婦貓壞,貓腿疼!

    亱蓮的心臟就像被啤了水一般,又漲又鼓的酸爛成一團,他啞聲道:“是叔叔不好,是叔叔壞!彼o小黑貓揉著有些抽搐的關節,揉了許久才將淚眼汪汪的小貓哄好了。

    “媳婦貓。”他軟乎乎地喊。

    亱蓮說:“是老公貓!

    此時這什么都不懂的小黑貓還來脾氣了,一腳踹在亱蓮的手上:“媳婦貓!”

    亱蓮失笑,無法和這稚子般懵懂的小貓去辯解。見江小魚打了哈欠,他問:“我帶你去睡覺好嗎?”

    江小魚點點腦袋:“要大老虎!

    亱蓮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的,明明失了記憶卻還記得有大老虎。他笑了一聲,將江小魚放在桌上,還想著調戲一下:“那叔叔就脫衣服了!

    貓又不懂,兩只爪子搭在身前,就那么昂著小腦袋瞪大眼睛看,看到亱蓮脫了上衣露出誘人的人魚線,他還張著毛嘴“哇”了一聲:“大饅頭!”

    隨后兩只小爪子就不規不矩地摸上來了。

    亱蓮調戲不成反被調戲,被他這直白懵懂的眼神鬧得心里罪惡,竟不好意思地轉了身,這才脫完衣服變成了虎形。

    “媳婦貓!”江小魚咻咻笑了兩聲,踉踉蹌蹌就要往亱蓮那兒跑,撲通一聲從案臺上摔了下去,掉在老虎背上。他懵了一下,沒幾秒就反應了過來,順著老虎的背就開始爬,爬到頭上了,就學著白天給爸爸洗頭的樣子開始薅虎毛。

    亱蓮活了三十多年,這還真是頭一遭……他心情復雜地馱著小黑貓出了書房回到臥室,跳上大床時江小魚被顛簸了一下,呼溜溜地從虎背上滑了下去。

    “哎呀,貓摔倒了!彼哪_朝天,喵咕了一句,還不喪氣,一使勁翻身,翻不過來,再翻,再翻,四腳撲騰了好幾下終于翻過身了,累得直吐舌頭,還沒休息會兒又開始哼哧哼哧地往老虎身上爬。

    亱蓮就默默看著,此時若面前有塊鏡子,他大概就會發現鏡中的自己目光如此柔和。

    小黑貓爬啊爬,一直爬到亱蓮的脖子處,這才四肢一垂,困倦地打了聲哈欠,兩只爪抱著亱蓮的耳朵準備睡了。

    身上的重量微乎其微,卻和又實打實的熱乎。江小魚呼出的氣息順著敏感的耳蝸鉆進了亱蓮大腦里,有著螞蟻爬似的酥麻感。

    亱蓮也覺得困了,金色的瞳孔眨了幾番,與之一起陷入睡眠。意識漸漸平息之時,他想,大概有些人的出現就是為了讓人失控的。

    是弱點,是劫數,可他有些甘之如飴。

    大貓小貓一覺睡得酣甜,連按時晨鳴的大公雞都沒能將他們喚醒分毫。

    直到日上三竿,該吃午飯了,江小魚才悠悠轉醒。身下的大老虎體溫很高,他淺淺呼吸還在睡著,江小魚去咬他的耳朵想要將他喊醒:“貓餓了!

    亱蓮睜開雙眼,很快恢復清明。他變回人身,拎起床頭柜上的時鐘一看,這才一手攬著胡亂爬的小貓一手捏著鼻梁,嘆了口氣道:“這輩子都沒起得這樣晚過!

    江小魚被他一只手握在掌心,齜著小牙去啃他的手腕,氣呼呼重復道:“貓餓了!”爸爸帶貓的話,這個時候都要吃小蛋糕了!

    真是變成貓崽了,磨人的要命。

    亱蓮輕笑一聲,狠狠捏了兩下貓耳朵:“等著,叔叔換個衣服就帶你下去吃飯!

    小黑貓坐在寶寶椅上,張著口等亱蓮給他喂吃的。

    青嬸的手藝自是不必多說,鴿子湯燉得鮮美,配上一粒粒珍珠般的圓米,江小魚吃的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亱蓮喂飯的動作還有些生疏,偶爾有些灑落在口水兜上江小魚也不生氣,腳爪在空氣中一蕩一蕩,有時會踢到一個濕漉漉的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只黑白色大狗的鼻頭,不是哈士奇是誰?

    傻狗一臉饞樣:“小貓,狗也吃。”

    江小魚沒了記憶,可對待動物依然親近,小爪子抵著亱蓮的手腕就說:“狗要吃!

    哈士奇本來還吐著舌頭高興,看見亱蓮目光下移,那充滿壓迫感的死亡視線讓狗瞬間闔上狗嘴,扭屁股就走。

    亱蓮收回視線,笑瞇瞇道:“狗不吃,你吃!

    吃完飯亱蓮得去公司,在等葉青徐來接小孩之時,陳一曲又變成了大公雞,背著江小魚滿院子溜達。

    “哎,這什么時候要是有了小少爺,我也能這么背著就好了。小邋遢,你是你爸生的,那你應該也能生小小貓吧?我這都半身入土了,你們倆要是再不生的話我怕是帶不到小小貓了!标愐磺讨Z言不通,喔喔說著。

    江小魚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老公雞的鳴叫聲跟白噪音似的讓他聽得舒服,不自覺地呼嚕嚕起來。

    柳青青在旁舉著手機錄像,健碩的身子捏著手帕擦淚,看起來違和得很:“活久見吶,老管家竟然如此好脾氣,天要下紅雨啦!

    陳一曲哼了一聲,板著臉溜達走了。

    *

    雨停后的天空碧藍如洗,云層很厚,遮住陽光時便有些冷。

    葉青徐給江小魚穿上厚厚的針織貓衣和爪套,又給他戴上帽子,全副武裝地放在院中鋪的地毯上。

    江小魚如今本就走路不利索,穿得厚重更是一步三跌跤,一摔倒就軟乎乎地哼唧一聲,再自己爬起來走。好在地毯鋪得厚,五顏六色的一個毛線團就那么在毯子上蛄蛹。

    動物靈性得很,自然而然地知道他生病了,守在他身邊不停鼓勵道:

    “老大,再走兩步!

    “嗨呀,小貓警光爬得好像毛毛蟲!

    半耳貍舉爪子拍:“不許說老大壞話!”

    “這才不是壞話!貓貓蟲可愛!”

    兩只貓頓時打做一團。

    也有年紀稍大些的狗委屈著臉:“老大你還記得狗嗎?”

    江小魚摔在毛毯里,就這么懵懂地抬眼瞧它,半晌,喵出聲道:“灰白面!”這是只毛色灰白的田園犬,面上中間白色外圈灰色,可不就是灰白面。

    灰白面嗚嗚叫著去蹭江小魚的身子:“老大你還記得我!”

    江小魚便咧著嘴笑。不得不說即便是失了憶,他給動物取名的方式也一如過往,簡單粗暴一眼明了。

    那只三條腿的奶牛貓也修養好了,走得不太利索但能跑能跳,從側面蹭了過來喵道:“老大,謝謝你救了貓。”

    見一群貓狗陪著江小魚嘀嘀咕咕,葉青徐會心一笑,轉身接著收拾院落。

    第094章 小貓包餃子日常

    冬至的那日天上落了雪, 江小魚在院子里跑來跑去捉雪花。

    他的四肢和健康狀況恢復得很好,只是認知依然沒有復蘇的模樣。葉青徐一邊擔心,一邊又很享受被懵懂的小孩全心依賴的感覺。

    “爸爸, 雪花!”江小魚學著院子里的小狗歡樂地吐出舌頭,想給葉青徐看爪子上的雪花, 結果剛將爪子遞給爸爸,就看見那里沒有了。

    “不見了……”他茫然地瞅著自己的爪爪, 葉青徐笑著將他抱起:“爸爸看見了!

    江小魚就很開心地再次咧開嘴:“好看!”

    葉青徐笑著哄他:“嗯, 很好看。天太冷了,爸爸給你穿衣服好不好,我們等著大爸爸回來給你包餃子吃!

    “嗯!”

    萬柯搖去接萬千里和蔣風花了。在他的厚臉皮和小貓無意識地推波助瀾下, 他總算在葉青徐家中的沙發上安了家。

    去接那兩個老人一起過冬至是葉青徐自己提的,萬柯搖停了車, 將裝著老貓的籃子給提上, 回頭對蔣風花說:“先去趟市場,我預定了魚骨和魚肉,中午給小孩包餃子吃。”

    蔣風花披著一大氅,脖子處的頸傷恢復良好, 頸托也已去了。她被阿翠扶著上車,問:“包鲅魚餃子嗎?許久年份沒做了,手藝也不知生疏了沒有!

    “試個新鮮的做法,金槍魚餃子!

    “這能好吃嗎?”蔣風花懷疑:“不行還是做兩種吧, 不好吃還能換一換。”

    萬柯搖在做決策的事情上像來獨斷專行,拒絕說:“肯定好吃,人家廚師給我推薦的。”

    蔣風花便也不再反駁, 叮囑阿翠道:“該是這兩日了,給小孩買的東西就要到了, 你注意著收!

    前些天她去國外看時裝展,零零總總買的太多且很多都是耗時間的高定,只能稍后空運回來。阿翠笑著說:“您放心吧,我哪兒也不去,就守著小少爺的東西。”

    下雪,車速開得不快。蔣風花抱著萬千里看著窗外洋洋灑灑的雪花,和萬柯搖細細說著話:“往年只有除夕那幾日才會覺得余生有些盼頭,如今卻是好了,日日盼著與小孩見面!

    萬柯搖高大的身軀有些沉默,他不對著那父子倆時,面上的神情就很冷肅,眉心的川字紋便愈發深刻。

    早些年間,他用工作麻痹自己,一年到頭除了年尾基本都在公司度過。當了父親才懂了父母的心,他也體會到了,在過往中對待兩個老人其實也有著許多虧欠。

    “小魚那里有間小客房,不介意的話你們晚上就留在那里歇一晚吧!

    蔣風花忙說:“不介意,這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說你,這事兒你不早說,我換洗的衣物都沒帶呢!”

    萬柯搖毫不在意:“讓阿大送過來就是了。”

    兩人一貓去取了預定的吃食,載著滿滿的一車東西往孩子那里去。剛一進院子,就看見小黑貓穿得像只過冬的小熊,正在用爪子推雪球。

    蔣風花的眼角又開始泛淚,遙遙喊道:“乖寶!

    江小魚停了壘雪球的動作,趴在球上抬頭看人,看清了后咧著小嘴喊:“奶奶!”

    他球也不要了,顛顛往人那里跑。

    蔣風花聽不懂,但瞧著他這股熱乎勁兒也知道他在喊自己,笑著蹲下身,將橫沖直撞的小貓車攬進懷里親他腦袋:“奶奶的乖乖,跑慢一點,摔倒了怎么辦?”

    江小魚趴在她的肩膀上,又看見后面:“爸爸,爺爺!

    萬柯搖提著老貓大大地應了一聲,又說:“走,大爸給你包餃子吃。”

    屋里的葉青徐聽見動靜也走了出來,幫忙從車上往下卸東西:“把老爺子放小魚屋里吧,吃飯的時候再抱出來。”

    “行。那個重,你搬不動放那兒,我馬上就出來。”他大步跑起來進了屋子。

    *

    葉青徐在廚藝上一竅不通,所以看見萬柯搖掏出一塊大腹要包魚肉餃子時也沒覺得不對。

    蔣風花搓著面團搟餃子皮,擔心做不好小孩吃不慣。她是南方人,做姑娘時經常跟著家里的廚娘學吃食,廚藝很有一套,只是許多年養尊處優不做這些事了而已。

    “魚骨熬湯,要多放些去腥的東西。”她囑咐道。

    萬柯搖不愛在做飯時被人指手畫腳,但他如今老婆孩子都在身側,脾氣好的不得了:“知道了!

    小黑貓坐在寶寶椅上,望著幾個大人忙碌,看見蔣風花揪著白白的面劑子,他就伸爪子要。

    蔣風花聽見貓叫下意識地求助葉青徐,葉青徐笑著說:“他讓你給他一塊面團!

    蔣風花便笑著揪了一塊大的放在江小魚面前的小桌上:“那個什么基因藥劑也不知還能不能打,能打的話我都想去打了!

    她這話存著些試探和討好的心思,葉青徐又何嘗不知?即便他們之間有過齟齬,但在面對孩子時都是一樣的愛護。他說:“那個你得問搖哥,能做的話我沒意見!

    魚骨要用噴火槍炙烤一下才能下鍋,萬柯搖正從灶臺煮了湯回案臺,聽見他喊的這聲搖哥,呆呆愣在原處。好一會兒,他才克制住心里酸澀的感覺,沙啞聲音道:“能做,只不過概率就不知道了,等小孩身子好了我帶你去看看藥劑培育!

    “哎,好,好!笔Y風花的嗓音里也明顯帶了淚意。

    幾個大人間的情緒波動小黑貓渾然不知,他正專心搓著那塊面團,爪子一按便在面團上留下一個貓爪印。

    “爸爸!”他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玩的,忙不迭地抬頭喊人看。

    葉青徐低頭就夸:“真棒!

    萬柯搖更是捧著貓吹:“我們寶寶怎么這么厲害?給你搟成餃子皮好不好?”

    江小魚不害臊地大嗯了一聲,將面團推向蔣風花,示意她給自己弄。

    蔣風花笑得不行,小心避開爪印將面團搟平:“放在奶奶這,待會單獨包。”

    他又嗯了一聲,再次伸出爪爪要新的面團。

    魚肉餃子的餡料是三份魚肉兩份豬肉,和佐料一起拌好后,要將濃稠的魚骨湯充分攪打進去。攪到最后,一碗滿滿的湯會被肉餡完全裹住,這樣子做出來,一口下去滿口.爆汁。

    江小魚被鮮地直瞇眼睛,吃得頭也不抬。

    蔣風花看見了,這才松了口氣,有心和葉青徐交談了:“比鲅魚餃子好吃一些,魚味更足。”

    葉青徐雖然不會做,但他懂吃,點點頭道:“藍鰭金槍魚的油脂厚,口感要潤一些!

    *

    月亮出來之后,天上飄飄灑灑的雪花看著更白凈了。

    院中撐起了一把大傘,火爐架在其中,上面燒著一鍋高湯,邊上還烤著幾個紅薯。寶寶椅被搬到了院中,江小魚又被套上了厚厚的小熊服,垂在椅子縫隙里的貓腳都顯得粗壯起來。

    蔣風花端著一盤刷洗干凈的貝類和鮮蝦走了出來:“肚肚餓嗎?奶奶給你烤貝殼吃!

    江小魚拍拍肚皮,豎起一只爪爪:“要吃兩個!”

    “好,奶奶給你烤五個!

    卷毛老貓也裹得厚實,被萬柯搖放在一旁的貓窩里,偶爾睜開眼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一家子,眼神里有著久經風霜后的滿足感。

    吃了許多肉又吃了塊烤紅薯,江小魚的肚皮撐得鼓鼓,再也吃不下去了才被葉青徐擦擦嘴抱下寶寶椅。

    雪停了,萬柯搖正在院子里弄著什么東西,江小魚圓滾滾地跑過去昂著腦袋問:“爸爸,你在做什么?”

    萬柯搖齜著牙笑:“你看這是什么?”他手上舉著一個仙女棒,火機一點便發出星星閃閃的亮光。

    “哇!”江小魚張大小嘴,反應過來后繞著萬柯搖團團轉,直起身子扒著人褲腿說:“貓也要玩!”

    “你追爸爸,追到就讓你玩!比f柯搖舉著煙火棒溜著小貓滿院子跑,蔣風花嗔怪道:“都要五十歲的人了,你幼不幼稚?”

    葉青徐給她端了杯茶水:“小魚晚上吃多了,跑一跑也好!

    江小魚穿得多跑得直喘氣,在腳下一個踉蹌時被萬柯搖一把抄進懷里:“來,大爸帶著你。”

    他將黑不隆冬的小貓抱進懷里,將一根煙火棒插進他的爪子間:“舉好,要點火了。”

    江小魚咧著嘴,兩爪攥得緊緊。絢爛的星火下他兩眼亮晶晶的:“好看!”

    “好看吧。”萬柯搖嘿嘿一笑,心滿意足地摟著孩子。只不過沒能得意太久,他就聽懷中的崽子說:“要給媳婦貓看。”

    萬柯搖頓時拉出一張驢臉:“不給!”

    江小魚不干:“要給!”

    “我說不給就不給!”

    見小黑貓要給萬柯搖鬧哭了,蔣風花起身去打他:“你要死?做什么不給孩子?”她聽不懂話,以為小貓要什么東西萬柯搖不給他。

    萬柯搖板著臉,葉青徐過來解圍道:“小魚……要找亱蓮!

    蔣風花愣了一下:“他倆?……”

    “在談戀愛。”葉青徐說。

    萬柯搖蹭得一下坐起身,黑著臉道:“我不允許!”

    蔣風花連忙抱起咕嚕嚕差點滾下去的小黑貓,擰著萬柯搖的胳膊肉罵道:“你兇什么兇!你封建大家長?孩子談戀愛你也要管?”

    萬柯搖冷哼:“我封建大家長?你當年可不是這么干的!”

    蔣風花被他懟得訕訕,看著葉青徐有些無措。

    葉青徐笑了笑,接過她懷里的小貓,對江小魚說:“爸爸帶你找媳婦貓。”

    “嗯!”江小魚乖乖應了。

    葉青徐對著孩子和老人和顏悅色,對著梗脖子杵在院子中的萬柯搖就沒什么好臉色了,沒好氣道:“拿煙火棒去,我來打視頻電話!

    萬柯搖委委屈屈杵在那里不動,葉青徐都不知道這人對亱蓮哪來這么大的意見……見人實在臉黑,只得軟了聲勸:“好了,小孩喜歡就依他,哪日他就不喜歡了,都是說不準的事兒!

    萬柯搖人高馬大,倒是好哄,沒幾句就想開了,權當哄孩子了。他蹲下身幫他們舉著手機,對準江小魚道:“準備好了嗎?”

    江小魚躺在葉青徐腿上,兩只爪爪努力舉著煙火棒:“準備好了!”

    *

    今日冬至,亱蓮按慣例回槐城祭祖,電話接通時他還在晚宴上。

    剛接通就看見顆黑色的貓貓頭,舉著流星般閃爍的煙火。

    “媳婦貓!你看!”他的小貓在笑。

    再也沒有比江小魚更美麗的事物了。

    亱蓮說:“非常漂亮。”

    電話那面的媳婦貓笑得溫柔,如清風明月,小黑貓傻乎乎地跟著笑。

    月色明亮時,江小魚的腦海中有什么東西也恢復清明。他迷糊著眼睛打了聲哈欠,腦袋一點一點就睡了過去。

    第095章 貓耳收不回去了

    雪后的早晨清新明媚, 細小的云片在淺藍色的天幕里泛著光。

    江小魚醒后的第一反應是尾巴難受,他伸手摸了摸,迷迷糊糊道:“這是屁股……這是尾巴……”

    怎么會同時出現這兩種東西?

    他猛地睜眼坐起身, 這才發現原來剛剛的難受感來自于尾巴被壓的時間太久。

    暖氣開得很足,房間里靜悄悄的。冬日里寧靜淡遠的日光灑落大半的房間, 江小魚也不知是被熱得還是怎得,白皙的臉頰紅了一片。

    這段時間的記憶蜂擁而至, 和兩個爸爸的, 和爺爺奶奶的,和媳婦貓的,都是自己不害臊的過往。

    “江小魚!你怎么好意思說那些話的……”他臉上的紅意已經蔓延到了胸口, 胡亂揉著自己的頭發,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好在昨晚因為卷毛老貓也在的緣故, 葉青徐并沒有將他帶去自己的房間睡, 而是放在了江小魚自己的房間里。不然此刻的他出現在了寶寶床上,大概是真的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到了早餐的時間,葉青徐正準備擰開房門把手將小貓抱出來,就聽里面傳來人聲:“爸爸你別開門!我還沒穿衣服!”

    一直都是喵喵叫, 乍一聽見人言葉青徐還愣一下,兩秒鐘后反應過來,忙敲門問道:“小魚,你恢復了嗎?”

    他的樣子急切, 萬柯搖光著腳刷著牙走過來,口齒含糊問:“怎么了?小貓醒了嗎?”

    “小魚變回人了!

    萬柯搖一聽,趕忙回浴室里漱了口, 毛巾都沒丟,拿在手里和葉青徐一起立在門邊守著。

    兩人左等右等, 卻始終不見門里的人出來,擔心出了什么事,葉青徐又敲敲門:“小魚,小魚,你還好嗎?”

    門里的聲音有些驚慌,有些害怕:“爸爸……我……”

    萬柯搖本就是個急性子,見小孩的語氣里都帶上了哭意哪里還能忍得住?摁下把手就沖了進去:“兒子,你怎么了?”

    葉青徐也隨之進去,看清小孩的樣子后眼睛微微瞪大。

    江小魚身上裹著被子,將頭埋在膝蓋處,正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

    關鍵是他露出的腦袋,那里頂著兩只尖尖的貓耳朵……

    江小魚剛顯露出變形人特征時大概八九歲的年紀,那時控制不好收不回去,尾巴還被賈木琴捉到給剪了,所以對于這種形態他從小便帶著恐懼。

    長大后除了前不久的那一回耳朵也不受控地冒出來過,其他的時間里他再也沒有用這種形態出現在人前過。

    葉青徐緩過神和萬柯搖對視了一眼,隨后坐在旁邊摟著小孩耐心哄著:“不怕啊不怕,爸爸在呢。”

    萬柯搖也湊過來,故作輕松道:“不愧是我們老萬家的,基因就是優秀,頂著貓耳朵也依然這樣帥!

    兩個爸爸你來我往地哄了許久,這動靜將客房中剛梳洗完的蔣風花給吸引了過來:“阿搖,你爸醒了嗎?小貓是不是和他一起睡的?他那么大的塊頭,又沒什么意識,要是壓到小貓了怎么辦?我就說讓你爸和我睡算了!

    她手上擦著護膚品,一路問著話來到江小魚的門前,看清房里的場景后先是驚喜小貓變回人形了,緊接著便看見兩個爸爸擔憂的神色,這才注意到了江小魚腦袋上的兩只貓耳朵。

    “哎呀,我們寶寶的耳朵怎么這么可愛?”

    老人年紀大了,夸起人來直白得很,絲毫不覺這樣有什么不對。

    自己的孫子就是最好的,就是用來夸的。

    “讓奶奶仔細瞧一瞧。嗯,毛毛是黑色的,耳廓粉粉的,真是好看!

    卷毛老貓也被這動靜鬧醒了,從二層的床上探出腦袋想往下瞅,張口就喊:“乖崽!

    蔣風花將他抱下來說:“老頭子你看,咱們小魚是不是很可愛。”

    老貓沙啞喵道:“可愛寶!

    一大早被四個家長輪番夸,江小魚再多的恐懼也變成了不好意思,小心露出眼睛,小聲說:“我已經很大了,不是可愛!

    兩個爸爸還沒說話,蔣風花嗔怪一句:“那里大了?這不才剛二十二?再說了,你就是和你爸一樣四五十了,在爺爺奶奶眼里也是個小娃娃,怎么就不可愛了?”

    江小魚的長相兼顧葉青徐和萬柯搖的優點,是非常純凈的帥氣和少年感,單從面相上而言與可愛一詞并不沾邊,可幾位家長明顯帶著親人濾鏡,總覺得自家這其實已經不能算小了的孩子就是世上最可愛的小孩。

    江小魚又將通紅的臉埋進被子里,過了會又冒出頭道:“我要穿衣服了……”

    葉青徐起身忙說:“好,好,咱們都出去,讓小魚換衣服!

    幾人陸續出了門,將屋內的空間留給江小魚一個人。到了外面,葉青徐才擔心道:“你們家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嗎?耳朵要是一直收不回來怎么辦?”

    萬柯搖還真沒見過,問蔣風花:“老頭有過這種情況嗎?”

    蔣風花也沒見過,但她的大哥哥是犬形變形人,小時候聽大人們提起過這種情況:“一般只有剛開始變形的階段會控制不好,長大后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估計是因為小魚的認知剛剛恢復,緩一緩就會好的。吃完飯咱們帶他去醫院里瞧一瞧,真要變不回來就變不回來唄,家里又不差他出門賺錢,他老子賺了這么多錢,還能不夠他在家里待著的?”

    話是這么說,可葉青徐擔心的倒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如果一直待在家里的話,小孩的心理和健康會出問題。只是多說無益,他勉強笑笑,轉身眼巴巴地盯著江小魚的屋門。

    “沒事的。”萬柯搖知道他的擔憂,攬著人的肩膀哄道:“再壞的情況都有我在呢!

    葉青徐默了一會,撥掉他越摟越下的手:“去做早飯去。”

    萬柯搖根本不帶害臊的,齜著牙道:“粥早就煮好了,我去拌兩個小菜,吃完咱們就帶小孩出門!

    *

    江小魚打開衣櫥,才發現這段日子里自己又多了許多的新衣服。小貓穿的衣服和人穿的衣服歸類放好,他看著窗外白茫茫的積雪,拿了件大衣出來。

    衣服都是成套搭配好掛在一起的,根本不用考慮穿搭什么的,江小魚拿起來就往頭上套。

    屋里熱,他便只穿上了襯衣和闊腿褲。以前都是穿警服和牛仔褲,他還是第一次穿這種類型的休閑褲,雖然寬松但版型很好,襯得他本就修長的雙腿又直又長。

    等他有些不習慣地出了房門,便迎來蔣風花的贊嘆:“咱們魚寶長得真好,這套我記得有搭配好的毛衣和大衣,出門時一齊穿著也不怕冷!

    蔣風花到底是女人,在穿衣打扮上很有一套,由她收拾出來的小孩衣柜,比穿著一慣簡約的葉青徐要花哨時尚不少。

    葉青徐笑著說:“很好看,還是你奶奶會買衣服!

    萬柯搖端著粥鍋出來,話里話外夸自己和小孩:“真帥,不愧是我兒子。”

    江小魚的耳尖仍然帶著紅,小聲對蔣風花說:“謝謝奶奶!

    槐城那么多的名流子弟,萬千里前妻的幾個孩子孫子,蔣風花也都是見過的,可再也沒有比眼前這個更襯她心意的了,乖得叫人心疼:“和奶奶說什么謝謝?等到換季了再給你換一批衣服!

    葉青徐看著,眼角也有酸澀。若早些讓小孩與他們相認或許會更好一些,多一些人寵愛小魚總歸是好的。

    萬柯搖放下碗筷,又攬住葉青徐的肩膀拍了兩下,權作安慰。

    *

    這一家子,老的氣質中的倜儻小的俊帥,還開著豪車,一從停車場出來便引來一群人地圍觀。

    江小魚不自在地將針織帽又往下拉了拉,害怕耳朵被人發現。

    “沒事的!比~青徐拍拍小孩,又給他將大衣的腰帶系好:“咱們都在呢,不會被人看見的!

    萬柯搖張開懷抱,一手攬著一個往前走道:“怕什么?看見就看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葉青徐白了他一眼,望向一旁獨自走著的白發優雅老太太,猶豫了會,兩步上前道:“路滑,您攙著我吧!

    蔣風花有些詫異,隨之而來的便是感動。她紅著眼點點頭說不出話來,將手放進葉青徐的臂彎中。

    萬柯搖默默看著,心中百般滋味難以言語,許久,他側頭對小孩說:“你爸爸可真是太好了!

    再也沒有比葉青徐還要風雅和大度的人了。

    江小魚點點頭:“爸爸很好。”

    醫生還是之前給江小魚看病的那位老者,他家里也有變形人的基因,所以才被收納進了這個醫療機構專門服務變形人。

    江小魚脫下帽子,有些忐忑地坐在椅子上。

    老醫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寬慰道:“別怕,很快就會好的。”

    開了單子去做檢查,結果出來后老醫生說:“身體狀態還不錯,這種情況大多是心理因素,習慣些日子就會好的!

    葉青徐追問:“他的四肢都恢復好了嗎?變成人形不會造成損傷吧?是不是變回貓形修養得會更快一些?”

    “對,從檢查結果上來看健康問題不用擔心,當然是用貓形修養更好一些,更何況他現在的變形都不完全,平日里無事就還是用貓形待著吧,每天早晚變形一次看看耳朵和尾巴的控制情況就可以了。”

    幾個家長這才放了心,又取了一些調理身子的中藥回家。

    剛一上車江小魚就被葉青徐要求變回貓形:“醫生都說了,能用貓形就用貓形。”

    江小魚起先還有些不好意思,可確實變回貓形更自在一些,便乖乖聽了。

    蔣風花給他疊著散落的衣物,開始發散小貓的注意力:“我見你院子里有只三條腿都能跑得暢快的小貓,可真了不起。”

    江小魚這才想起了大力,也想起了案件的情況。

    第096章 圣誕快樂

    松市地處南方, 即便是下了雪也不太能留得住。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太陽便將院中積雪化了大半,只留避光處還不薄不厚地蓋著一層。

    江小魚踩在雪上, 沙沙的聲音和綿密的腳感讓他有些忘乎所以地撲騰起來。只是天冷,他又剛從暖和的車上下來, 踩了沒一會便被葉青徐擔憂抱起說:“太冷了,回屋穿了衣服再出來玩!

    蔣風花盼了許多年的孫子, 如今總算是有了, 對于小孩的事情她恨不得樁樁都要經手,手上提著一套貓衣招呼說:“來,奶奶給你穿上。”

    江小魚心里不好意思, 可自然而然的伸爪動作卻不是這么說的。畢竟被照顧了許久的日子,他對于這些情況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竟然開始習慣于他人的照料與示好了。

    穿上厚厚的貓衣, 套上防水的小靴子,他這才被放了下地。蔣風花環了環江小魚穿了貓衣后顯得圓滾滾的貓身,說:“去玩吧,等你爸做好飯了我們就吃!

    江小魚回到院中時, 當即就有不怕冷的貓狗湊了過來。

    它們身上都穿著毛線衣,那是天還不太冷時柳青青早早織上的。畢竟不是像江小魚身上穿的這種專門定制的衣服,毛線衣大大小小的多少有些不合身,讓它們看起來帶著點可愛的滑稽。

    “老大!你好了嗎?”半耳貍喊得熱乎, 爪子挑著被曬干的地塊一路踩了過來,將頰腺在江小魚的衣服上使勁蹭蹭:“貓好想你!

    對于家長們來說,懵懂的小貓固然可愛, 可對于毛絨絨們而言,清醒的小貓警光顯然是要更可靠些。

    “貓好了。”江小魚挨個蹭回去, 落到奶牛貓大力身上時,他問:“大力,你怎么樣?”

    大力身上的毛衣只有三個褲腳,明顯是柳青青后來特地織的。

    “貓很強壯!”大力大聲喵道。

    江小魚用牙叼著將大力背后的毛衣撩起來,那里留下了很粗很深的疤痕,且光禿禿地裸露著再也不會有毛發去覆蓋。他將毛衣仔細整理回原位,蹭蹭它道:“你真的是一只非常了不起的小貓!

    那么努力的叫喊才能為自己取得一絲生的希望,那么大力的求生意志才能讓他只靠著三條腿就能暢快奔跑。

    大力聽不懂深層的含義,但曉得江小魚在夸獎自己,呼嚕嚕地挨著江小魚蹭:“老大才是了不起。”

    愛與善意會讓血肉瘋狂生長,如果它們懂得多一些,便會對江小魚如此說了。

    *

    江小魚早上剛清醒,吃完飯后就給金戈打電話。電話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就在他想師父是不是在午休準備掛電話時,電話接通了。

    “喂?”聲音里同樣帶著煙味,但明顯要年輕些,那是陸挽暉。

    江小魚下意識地問:“師父呢?”

    是喵叫,電話對面靜了一秒,江小魚也反應過來了,有些慌張地想掛電話。

    “江小魚?”陸挽暉說:“你等等,我去喊師父過來!

    過了大概兩分鐘左右,才聽見有人拿起電話:“喂?小貓崽子你好啦?”

    江小魚與他說了今天的情況,隨后問:“師父,陸挽暉是知道變形人的事情了嗎?”

    “廢話,那天的事情鬧得那么大,刑偵那邊出警的人都知道了!

    江小魚訕訕,耷拉著耳朵聽金戈罵:“你說你那腦子是豆腐做的伐?吃個飯都能被人給綁了,就你這還警察呢?說出去真的要給人笑掉大牙!”

    他洋洋灑灑地罵了能有七八分鐘,這才喘了口氣說:“沒事兒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都請了長病假的,修養好了再上班吧,反正最近也沒什么大案子!

    江小魚忙問:“黃鸝和黃鷺那兩姐妹的情況怎么樣了?”

    “黃鸝當場抓獲,黃鷺用犬形躲在山里,隔了一個多星期才被逮到。年底了忙著清案,她倆的判決要到明年才能出了。”金戈像是喝了口水,有蓋杯蓋的聲音:“不過我估計啊,死刑是跑不了的。”

    “變形人不是通常不會判處死刑嗎?”江小魚問。

    上個案子中,洛溪和阿布的行為別說是判刑了,充其量也就是批評教育的程度。

    “那也得分情況啊,她這個性質太惡劣了,饒是披著變形人的稀有皮也難辭其咎!

    更何況她倆傷了江小魚,萬老將軍一怒,千軍難擋。人家下了口要從重判,況且她倆本就不冤枉,免不了一死。

    江小魚聞言心里滋味難辨,或許是同為變形人的緣故,他有些可惜那兩人走了彎路?勺锓傅降撞蝗萃,自己淋了雨也不是撕爛別人雨傘的理由,她們罪有應得。

    “師父,你冬至也去給師娘掃墓了嗎?”江小魚放下黃鸝的事,轉頭關心起金戈的近況。

    “喲,干嘛?你也要給你師娘墳頭除草去?”

    他講話總是不正經,江小魚嗔怪道:“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我是擔心你總是一個人……”

    他講這話的語氣像極了蔣風花,畢竟懵懂小貓時對著一切都很好奇,就喜歡學大人的樣子。

    金戈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你少來這套啊,我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爸,撒嬌對我不管用!你收拾好你自己的事吧,上次看你,你還跟個小癡呆似的要你爸爸喂飯吃呢!”

    江小魚懶得再跟他說話,氣急敗壞地爪子一拍就掛斷電話。

    掛了后他又有些惆悵,其實對于師娘,江小魚只見過很少的面。

    那個時候的他還生活在福利院里,偶爾的周末,金戈會帶著一個很溫柔的女人一起來看他。金戈只說這是姐姐,也沒說兩人是戀愛關系。她挺著個大肚子,像是心胸開闊的人,卻不知怎的選擇了自殺。

    那個孩子也是,江小魚從未見過,只從墓碑上看見過名字,叫金鈴。

    金戈看著是個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的人,其實心思很重,比原先的江小魚還要不愿意去袒露自己內心的想法。

    他很會偽裝和糊弄,以至于這么多年過去了,江小魚都不知道當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讓金戈在一夜之間便失去了妻子和孩子。

    陸挽暉站在一旁聽兩人講了許久,心里神奇于金戈對著貓叫也能問答自如。

    “這是變形人的能力嗎?”

    金戈抽了根煙,不耐煩道:“嗯,我是貓科變形人所以能聽得懂貓講話!

    陸挽暉很委屈:“你為什么總對我冷眉冷眼?”

    “我咋了?我是沒回你問題還是什么?”

    的確如此,可陸挽暉卻更委屈了:“你讓我問我爸,可他不告訴我,還說我既然沒有變形人的基因那便不用多了解變形人的事情……”

    活了二十多年,陸挽暉才頭一次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是一只花豹。

    聽到陸風煙,金戈的神色更冷,點了點煙灰再也懶得理人。

    *

    平安夜就在冬至的三天后。

    由于提前申請了航道,亱蓮在當天的早晨便落了地,從私人飛機上下來時,他問接機的助理:“東西都拿到了嗎?”

    “拿到了,已經包裝好,為您放在車里了!

    亱蓮頷首,去公司的路上給江小魚打電話:“起床了嗎?”

    江小魚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間道:“還沒有!彼麖木砻县埖膽牙锱莱鰜,抻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問:“你回來了嗎?貓很想你!

    亱蓮被他這直白的表達所取悅,輕笑著回:“叔叔也很想我們小魚。我剛從機場出來,要回公司處理公務,晚上我們再見好嗎?”

    江小魚哪有不應的,連連點頭:“貓有禮物要送給你!”

    “叔叔非常期待!

    江小魚所說的禮物,是受到了毛線衣的啟發,和蔣風花學了織圍巾。

    他本就聰明,學得很快,選擇的毛線還又軟又粗,織法更是簡單,一個白天加上半個夜晚,便將要送給媳婦貓和家人們的圍巾給織了出來。

    學的時候沒有避開眾人,所以兩個爸爸都是知道的,萬柯搖更是一早就哼著歌忙著灶臺和葉青徐得瑟:“小孩給我織了圍巾。”

    他那副樣子實在讓人看著不爽,葉青徐都懶得搭理他,拿起大衣要出門:“我去買些早飯。”

    “別啊,我這不是在做了嗎?”

    “你做你的就是了,我再去買點!

    萬柯搖的廚藝有著和身份不符的美好,但總吃家常菜難免口淡,葉青徐要出去給小孩買點零食換換口味。

    冬季的風雪是帶著冷意的,可滿院的陽光又有著許多散漫。

    燕飛浪和柳青青都是來自北方的變形人,喜歡在雪中撲騰,跨年之際他們都回北方與家人團聚賞雪了,只剩下老管家一人,便來葉家和幾個家長作伴。

    院中的小桌下點著盆暖爐,四個人圍著桌子在打長牌,江小魚躺在葉青徐的懷里,兩只爪子搭在臺面上,盯著從未見過的牌面表情嚴肅。

    陳一曲說:“現在的年輕人基本都沒見過這種牌嘍,小葉的年紀也不算大,竟然還會打!

    蔣風花也說:“是啊,就連我都快有將近二十年沒打過了,阿搖還是很久前被我拉著玩過幾次,青徐是怎么會的?”越是接觸便越覺得葉青徐是個非常優秀的人,真不知自己從前如何那般眼瞎。

    葉青徐捏著江小魚的爪子教他打出一張牌,笑著說:“我阿公阿婆都很喜歡打長牌,兒時我便經常陪著他們!

    江小魚純屬湊熱鬧,打了幾局都打不懂這牌到底是個什么名堂,瞥見穿得厚實蜷在秋千上打盹的卷毛老貓,他拍了兩下葉青徐的手臂示意自己要下去。

    “屋里有剛烤的黃油餅干,去拿些帶著爺爺一起吃!比f柯搖的煙癮又犯了,嘴里叼著根煙,干嚼著對小貓說。

    江小魚取了零食出來,分給院子里三三兩兩的貓狗們,又帶著幾塊爬上秋千找貓爺爺。

    午后繾綣,身旁是幾個家長打牌閑聊的聲響,他縮在卷毛老貓的懷里,昏昏睡了過去。

    醒來是因院中嘈雜,萬柯搖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顆很大的冷杉,矗在院中正在往上掛燈帶。葉青徐也拿著長長的粗麻線,在往樹干上裹。

    見小黑貓兩眼亮晶晶地望著,萬柯搖得瑟說:“沒見過吧?爸爸特意為你準備的!边@節雖是洋節,可近期年在年輕人間愈發風靡,雖不知道小孩喜不喜歡,可都為他準備好總不會錯。

    以前的這些節日江小魚從未過過,畢竟他一個人帶著一群不知人事的貓狗,所有的喧囂和人聲鼎沸都與他無所關聯。

    沒有體驗過便也沒有什么真情實感,無所謂什么過不過。可現在不一樣了,幾個家長為他營造好了節日氛圍,只等著他往纏繞著粗麻線的樹干上磨爪。

    葉青徐給江小魚的脖子上掛了個運動相機:“許久沒錄視頻素材了,正好你的身體好了,便錄點素材發給趙曉婷吧!

    于是江小魚戴著運動相機,兩只爪子在樹干上使勁抓撓。運動相機記錄下了以貓視角經歷的貓爪扒樹,他自己不覺有什么稀奇,可視頻發上網絡后便立刻登上了熱搜第一。

    畢竟這超低的機位,第一視角的毛絨貓爪子,可不是人人都見過的。

    等到月上西樓,暖黃的燈光亮起,院中的火爐上架起大鍋,晚餐便要開始了。

    亱蓮剛從公司處理完事情,姍姍來遲。

    萬柯搖都不想給他開門,可看見小孩已經忙不迭地從柵欄鉆出去往人身上撲了,他只能黑著臉將院門打開。

    亱蓮懷中抱著暖乎的貓,彎了彎眼睛道:“萬先生,蓮之叨擾了!

    萬柯搖心里腹誹,知道叨擾你還來?臭不要臉的。

    可人家帶著禮物上門,又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老婆孩子早就倒戈,他能怎么辦?

    萬柯搖關上院門,心里慪得要死。

    亱蓮準備的很充分,幾個家長都分別收到了適宜的禮物。萬柯搖將東西一一放在樹下,笑得假惺惺:“哎呀你說你,我也沒準備回禮啊!

    亱蓮彎彎眼睛:“您與葉先生準備了如此豐盛的晚餐,便是最好的回禮了!

    他這話說得有水平,儼然將萬柯搖和葉青徐看成了一個整體。萬柯搖的臉也黑不下去了,拉開座椅伸出手掌道:“請吧!

    江小魚躺在媳婦貓的懷里安心接受投喂,樂得腳爪都開成花了。

    他還沒拆禮物,嘴里嚼著食物含糊喵道:“你送了貓什么呀?”

    “待會自己看!眮嬌彽吐曎u關子。

    江小魚被他勾起好奇心,飯也吃不下去了,就那么眼巴巴地蹲人大腿上瞅。

    亱蓮指尖捏住江小魚脖間的口水兜,為他擦擦嘴角,對著吃得熱火朝天的眾人道:“請問衛生間在哪里?我先失陪一下。”

    葉青徐一顆心分了兩半,一半忙著招呼人,一半落在江小魚身上,自是知道其實是小貓想去拆禮物,笑著說:“去屋里吧,門廊處有一次性拖鞋。”

    江小魚從亱蓮的大腿上溜下,偷摸摸就順到了冷杉樹底,禮物就擺在那里。他跟做賊一樣,大眼睛瞅瞅眾人,找到印著自己樣貌的貼紙包裝盒,叼起就往屋里跑。

    他自以為做得隱蔽,實則哪個大人沒瞧見?只不過視線互相匯聚后,均是笑著搖搖頭罷了。

    禮物包裝得很嚴實,貓形拆不了,江小魚猶豫幾秒,叼著禮物跑回房間變回了人形。

    亱蓮洗了手從衛生間里出來,舉目環視:“小魚?”

    “房間里!苯◆~回。

    亱蓮倚在門框處,挑眉道:“耳朵?”

    青年穿著簡單的體恤和短褲盤腿坐在床上,正拆著禮物盒。聽見動靜他抬起頭,臉側有些紅:“忘記跟你說了……耳朵變不回去了……”

    亱蓮眼里帶笑,慢悠悠坐到他身旁,拉長語調道:“我們小魚啊,怎么這么會?”無師自通的誘惑。

    江小魚還不解他話里的意思,但直覺氣氛危險,連忙岔開話題:“到底是什么東西?包裝的這么嚴實?”拆開前江小魚心里有想過,可能是好吃的巧克力,也可能是那只可愛的小短腿貓玩偶,可當他看見盒中那個毛絨擺件時,瞬間怔住了。

    “是彩貍老貓……”

    亱蓮將手掌搭在江小魚的腦后,將人按向自己。他親吻上他的額頭:“毛發是特制的,盡力做到了還原。脖間那顆小小的鉆石吊墜,是用老貓的骨灰燒制而成的!

    江小魚的眼眶紅了一片,淚水在眼中打轉。

    他將臉頰貼著擺件輕輕蹭著,他自身的熱意傳遞給了微涼的擺件,將它暈暖,恍然讓他覺得,那是彩貍老貓活著的余溫。

    他淚不可遏,想要對亱蓮說謝謝,可哽咽著無法開口。

    亱蓮他的頭摁在胸膛處,親吻著他的發頂,輕聲哄:“哭吧!

    許久后,江小魚顫抖的背脊才停下波動,他一哽一哽,離開亱蓮的懷抱,接過對方遞來的紙巾,擦著自己一塌糊涂的臉。

    他將臉埋進紙巾里,情緒平復下來后,房間久久寂靜。他抬起頭,見亱蓮沉靜地注視著他,目光很深,很是愛意。

    “你在看什么……”他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既難堪于自己總在亱蓮面前哭泣,又有著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羞意。

    亱蓮起身坐到一旁的椅上,醇酒般的嗓音淌過情話:“我坐在你的身旁,看月也看你。月光路過你的淚水,落下些許的微光!

    他修長的雙腿大張,兩臂攤開露出懷抱,對江小魚說:“而我乞求著說,快些過來吧,讓我抱一抱你,這點亮黑夜的你。”

    江小魚想,這可真是致命。

    他被這妖精懾了心魂,心甘情愿地投入陷阱,將那雙通紅的貓耳,賜予妖怪吮吸。

    第097章 萬氏的未來主人

    平安夜的當晚, 那兩人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萬柯搖幾次黑著臉想要進去都被葉青徐給攔住了。

    就連原先的封建大家長蔣風花,都讓他別去打擾小孩談戀愛。萬柯搖驢著臉左等右等, 才終于將頂著貓耳朵臉皮通紅的兒子給盼出來了。

    給萬柯搖氣得,當晚就將家里的碗筷通通翻出來刷了。

    客廳里叮叮當當的聲響葉青徐又怎會聽不見?他嘆了口氣, 起身打開房門,說:“洗碗機就擺在那里, 你做什么非要手洗?”見萬柯搖冷著臉拿洗碗布使勁擦著亱闌給江小魚送的圣誕禮物——一套天價的古董碗碟, 葉青徐終于軟了語氣:“進來,別吵著老人和孩子睡覺!

    萬柯搖在“生氣”和“進老婆房門”之間果斷選擇了后者,丟下碗筷就鉆了進去。

    葉青徐靠墻站著, 示意萬柯搖坐:“你為什么不喜歡亱蓮?在我看來,他是個很優秀的人, 對待小魚也很包容!

    萬柯搖在“坐椅子”和“坐床沿”之間, 再次厚著臉皮選擇了后者。他說:“那人的心眼太多,在商場上吃對家肉連骨頭都不吐的人,能是那種談情說愛的人嗎?我看他就是對寶寶別有所圖!”

    老父親濾鏡加持,他斷言:“而且他那么大年紀了, 怎么能配得上小魚!”

    葉青徐:……

    這人高馬大的大男人從讀書時便是這樣,外表冷峻威嚴,實際心里幼稚得要死。

    “人家能圖什么?圖咱們小魚長得好?他那樣的背景什么樣子的美人沒見過?更何況人自己就是頂好的樣貌。圖咱們小魚家世好?可沒認回小魚之前,人家就幫了他許多了!

    萬柯搖被葉青徐的這句“咱們”給哄好了, 心里暗爽,可嘴還是硬道:“我不管,我看他就是居心叵側!”

    “你比人家亱蓮大了十五歲, 對待事情能不能成熟一些?”

    萬柯搖冷笑道:“十五歲又怎么了?他比小魚還大十二歲呢!我大他十五歲我倆也是同輩,他對我可沒一丁點的尊敬, 打小就愛和我攀比成就,就是個裝模作樣的老狐貍!你和小魚還都覺得他人不錯!憑什么!”

    如果萬柯搖有耳朵,那此刻估計也是炸毛著。葉青徐無奈,眼睛一抬,計上心頭道:“你要這樣想,先不提亱蓮和小魚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若真的能走到那一步,那亱蓮是要喊你爸爸的,你這輩分不就上去了?”

    萬柯搖愣了下,腦袋降溫了,覺得老婆說的有道理:“這倒也是……”可依舊嘴硬:“誰稀罕他喊人爸爸,惡心,我只要咱們小魚這個兒子就夠了!”

    見人支棱了起來,葉青徐也沒了再搭理他的心思,拉開房門說:“行了出去吧,別再弄得叮叮當當了,你爸媽都睡下了!

    萬柯搖死皮賴臉地不想走:“青徐……青徐啊!

    葉青徐冷著臉將他踹出房間,撲通一聲把門關上。

    *

    跨年當天,萬柯搖本想繼續陪著老婆孩子,可他缺席工作已久,萬象當晚還有著一場非常重要的直播晚會,不得已,他只能沉著臉,一大早就回了辦公室。

    朱明最近忙得夠嗆,他與萬柯搖多年相識,不僅是上下屬更是至交好友,直言道:“你再這樣撂擔子我也不干了,真是差點沒把我給累死!

    萬柯搖對待自己人的態度大方,甚至能稱得上義氣。這也是他脾氣不好還獨斷專裁卻依舊有著一幫死忠心腹的重要原因。一年百萬千萬的分紅,他給起來毫不手軟,跟著他干,那是真的有肉吃啊。

    “行,我知道了,跨年會之后就給你放假。”

    朱明其實也就說說而已,為人臣子,鞠躬盡瘁是本分。他是萬氏唯一的特助,老板偷懶時,他理應要撐下去的。

    “你……家里最近好了伐?”朱明和蔣風花屬于老鄉,放松時的話里便會帶著些桐城口音,也是以示親近。

    萬柯搖沉肩開胸靠在椅上:“還可以。”

    朱明見他這副志得意滿的模樣,知曉這哪里是還可以?分明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老太太病好了伐?我上次看望,她頸部還有些毛病呢!

    “沒大礙了,仔細照顧著就行,那么多傭人跟著呢!

    “小魚也好了伐?上次見他還懵懵懂懂不認人呢!

    “好啦,貼心得不得了!比f柯搖得意地摸摸脖間的灰色圍巾:“兒子給我織的。”

    “哎喲,我說呢,這么簡約氣質的款式。”朱明閉著眼吹屁。

    萬柯搖聽得更是高興,直起身道:“那個什么十大人氣主播給我兒子加上去了嗎?”

    就沒見過這么明目張膽地以權謀私的。朱明委婉道:“小魚目前的人氣雖然不錯,但實在夠不上十大。畢竟他從秋后才開始火起來,中間又生病斷更了許久,所以要差一點。等明年,明年咱們肯定可以讓孩子上臺領獎的!

    萬柯搖不太滿意,沉著臉敲桌子。

    朱明見狀只好提議:“這才十點不到,離晚會開場還有十個小時,要不,我讓人加個最佳慈善主播的名頭?”

    “就這么定了!我這就回家接孩子去。”

    江小魚正躺在葉青徐的懷里被爸爸修剪指甲,見萬柯搖風風火火地回來了,納悶喵道:“大爸爸,你不是上班去了嗎?”

    萬柯搖說:“大爸回來接你,一起去槐城參加萬象的跨年晚會!

    葉青徐吹吹小貓爪子上的腳毛,疑問:“要去槐城?這個點也買不到機票了吧?”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申請的私人航道,直接飛就行了!比f柯搖蹲下身,頗帶著些討好的味道捏捏兒子的小腳:“乖崽,你陪著大爸一起去吧,還有你得獎的項目呢!有獎金的,可以再投到公益事業里去。”

    他都這樣說了,江小魚怎么可能不去?昂著腦袋看葉青徐:“爸爸,我們去嗎?”

    大大的貓眼里滿是渴望,葉青徐又怎會不依?將貓放進萬柯搖的懷里,起身說:“我去收拾出門的東西!

    萬柯搖想跟著他一起,哄著小孩說:“乖寶,你和貓狗玩一會,大爸去幫爸爸一起收拾!

    萬柯搖的私人飛機不小,能夠容納19名乘客,一直停在松市的FBO(固定運營基地)里。

    要出門參加晚會,葉青徐也沒給小貓穿得厚重,只給他披著一條蔣風花繡的輕薄褂子,顯得脖間的玉牌也愈發翠綠。

    江小魚縮在爸爸的胸口處,從羽絨服的領口里露出顆頭,對著飛機上的人打招呼:“奶奶!”

    蔣風花前兩日就帶著卷毛老貓回了在松市的住處,畢竟那是葉青徐的家,總不能一直賴在后輩家里不給那一家子獨處的空隙。

    兩天不見,蔣風花想孫子想得不行,聽見孩子熱乎乎的貓叫當即起身想要去接:“青徐啊,讓我抱一會吧?”

    葉青徐應了,將小貓從衣領處拔出來。機艙溫暖,他便脫了羽絨服遞給早早候在一旁的服務人員。

    萬柯搖最后登上機,爽朗道:“人都齊了吧?齊了就走!

    朱明見主家都講完話了,這才笑著去捏江小魚的爪子:“讓朱叔叔瞧瞧你好了沒有!

    江小魚很少與外人親近,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頭埋進蔣風花的懷里。

    老人頓時“心肝喲、小乖乖”的笑著喊,摸著小貓身上的小褂子對朱明說:“他太乖了,不愛接觸外人,不是故意避著你的。”

    朱明心里腹誹,這分明是內向,怎么就是乖呢?但他到底識數,奉承著講了幾句好話,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

    推著餐食出來的專職空乘心里納悶,這家人對于一只貓竟然如此的喜愛嗎?這可真是人活得不如一只貓,這也太寵了。

    她的職業素養過硬,面上依舊無異常地彎腰微笑服務道:“女士您好,您需要喝點什么嗎?”

    *

    飛行了兩個小時不到便在槐城落了地。

    江小魚還是頭一回出松市,還沒下飛機就被葉青徐又塞進了羽絨服里,露出兩只大眼,咕嚕嚕地盯著周圍瞧。

    葉青徐避開人群,小聲與他說:“爸爸的大學便是在槐大讀的,知曉幾個好吃的小館,明天就帶你去。”

    “你知道啥好吃的館子?那不都是我帶你去的?”萬柯搖推著老媽和老婆的行李,大咧咧搭話。

    “呵——”葉青徐冷笑一聲。

    江小魚咧著毛嘴聽兩個爸爸吵架,一側頭就能看見蔣風花滿臉慈愛地望著自己。

    “奶奶!”他又喵了一聲,語氣在蔣風花聽來甜蜜得要命。

    “哎!”蔣風花點點他露在外面的粉粉鼻頭:“奶奶也去打了基因藥劑,可到現在都沒生效。”

    老人的神色有點失落,葉青徐收回與萬柯搖的爭吵,緩聲道:“再過些日子,搖哥當初也是好些時間才能聽懂的!

    蔣風花便也笑笑:“好,那……奶奶再耐心等等!彼齽倓傁乱庾R地想說“那媽再耐心等等”,可話沒出口便想起葉青徐和萬柯搖還沒真正的復合,她又怎么能腆著臉上趕著要當人婆婆?忙將話語改了,自稱奶奶。

    那父子倆一個赤子之心,一個光風霽月,哪里有那么多的歪歪心思?根本聽不懂蔣風花剛剛那一瞬間的改口是怎么回事?扇f柯搖卻聽懂了,看向自己母親的眼神里有著復雜,沉默片刻后他才開口調侃:“蔣風花女士有沒有什么好吃的館子推薦給我們青徐和小魚?”

    蔣風花扶著頭上的簪花,白了這孽子一眼,隨后笑著說:“還真有,是家老私房。店主年紀大許久不親自做了,不過奶奶與他相識,這點面子他是要給的,明天我就去和他講。”

    *

    時至今日,各大衛視的元旦跨年晚會雖然依舊辦得火熱,可其影響力卻遠遠比不過萬象了。

    老派衛視放不下包袱,又把握不準如今的風向,許多節目雷同尬人,便將無數的流量趕往了萬象的這場跨年演唱會。

    九十九塊的門票與無數的名流巨星和網絡紅人,吸引了太多的群眾,數萬人的場地無一缺席。

    正前排是萬象的高管與各行各業的合作人,那都是社會豪門與頂流明星。而其中被眾星捧月的三個,便是萬葉二人與蔣風花了。

    江小魚頂著無數的視線,略顯忐忑地在葉青徐的大腿上挪挪腳,心里萬分慶幸自己是用貓形來參加的。

    萬柯搖和前來應酬的人講著話,余光瞥見小貓的動作,也不在意旁人看法,蹲下身就去摸小貓耳朵:“有沒有喜歡的明星?爸爸讓他們過來給你瞧瞧!

    小黑貓搖搖頭,萬柯搖便又摸他小腳,哄著他放松。

    萬柯搖身旁站著幾人,其中一個相貌端正的男人端著酒杯笑著與旁人調侃:“還是我們阿搖哥哥時尚,跟現在的小年輕似的,這是養上貓了?這么多年潔身自好,人到中年了也不要個孩子,轉頭認貓當兒子了?”

    那人與萬柯搖也是大學同學,老交情了,自然知道有葉青徐這么個人。隔了幾十年乍一看見,連忙給萬柯搖捧著圓場,話里話外都是萬柯搖這么多年來一直單身,就是在等葉青徐。

    葉青徐帶上禮貌且客套的笑容應付了幾句,萬柯搖將孩子哄自在了,這才起身一肘搗在端正男人的胸口:“行了,青徐不愛熱鬧,你讓他安靜會!

    端正男人捂胸:“嘖,我都懶得說你!

    另一邊的平頭男人也是人精,見萬柯搖和葉青徐都是男的,還笑著說:“良緣多磨啊,要是想領養小孩的話,我有資助的福利院,你倆可以挑個合眼緣的!

    江小魚愣了一下,心里倒是沒什么想法。反而是一旁的蔣風花,本還端著老太太的包袱儀萬千地坐在一旁,聽見這話瞬間不樂意了,將小貓一把抱進自己懷里,用著一口桐城方言不客氣道:“我們家有小孩的好伐?做什么要領養旁人的?這就是我們小孩!”

    那兩男人都有些吃驚,卻又不敢拂了老太太的面子,一時之間,這些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大佬竟頗有不知所措。

    萬柯搖笑著打圓場:“我有兒子了,近些天才認回來的。這小黑貓就是他養的,老太太便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們別介意。”

    旁人哪敢介意?只是聽他這么說,又忍不住去看葉青徐的臉色,心里泛起嘀咕,這關頭又冒出來個兒子,這兩人的關系不會是要泡湯了吧?

    知曉一切的朱明應酬完回了這處,笑著將幾人領往一旁,將話題中心的江小魚解救出來。

    他悄悄呼了口氣,兩只貓腳這才放松下來,軟塌塌地搭在蔣風花的腿上。

    老人還在一個勁地低聲哄:“奶奶就要你一個!才不要什么旁的,領的、親的,那都不要,就要我們乖寶!你那老不正經的大爸,他賺的什么不是你的?奶奶母家還有份遺產,那也都是你的!”

    江小魚被她左一句心肝右一句乖寶哄得不好意思,一時坐起一時蜷著,找不到合適的姿勢擺脫臊意。

    葉青徐笑著摸摸他,沒再說多余的話,免得小孩沒地縫鉆。

    晚會請了不少的當紅歌手,一曲接著一曲,即便江小魚不追星不愛熱鬧,也不免被氣氛影響,咧著小嘴露出舌頭,跟個小狗似的。

    小品的環節結束后,便是萬氏的頒獎典禮,前面的十大人氣主播沒有懸念,那是早早便有了排行的。人氣主播后本該是十大最具影響力主播,可卻插進了一個單獨的排行:萬象慈善主播。

    主持人一男一女,互相搭腔道:“大家也都清楚,萬象在今年的第四季度開始大力扶持公益事業,其中特別突出的一項便是對于流浪動物的救助。我們也在今年新成立了一個榜單,目的便是大力促進公益事業發展。支持公益的主播雖然不少,但他們的慈善投入我們尚不明晰,以免造成誤會,此次便只設立了一名得獎者。”

    女主持人補充道:“他在年末異軍突起,不接廣告,不露真容,僅僅只有一只黑色的卷毛貓帶著流浪貓狗們在視頻中出鏡。截至目前,他視頻的全部播放收入共計一百零八萬元,全部委托萬象進行慈善救助,F在,讓我們歡迎主播——江小魚不吃魚,上臺領獎!”

    小黑貓都被夸懵了,絲毫不知自己做過這么大的貢獻。他心里有愧,覺得自己沒出什么力,他只是帶著貓狗們玩耍而已,其余的都是萬氏在運營。

    萬柯搖見小貓明顯猶豫,又知曉葉青徐是個不愛出風頭的,便抱起爪子梆硬的小貓上臺領獎。

    兩個主持人望見自家老板上來了,饒是職業素養再好也不免笑容緊張。女主持人調整好說:“朋友們,為大家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我們萬氏寰宇的總裁,萬柯搖先生!

    男主持人也迅速搭腔道:“怎么會是大老板抱著貓上來呢?難不成這貓的主人就是我們萬氏嗎?”

    萬柯搖反手把江小魚放在自己肩上,讓小孩趴在自己頭頂,這才接過話筒道:“這是我兒子,所以不是貓的主人是萬氏,而是萬氏的未來主人是貓。”

    全場歡笑,雷鳴般的掌聲四起,大家只當他在開玩笑。

    喧鬧靜了下來后,男主持人踮起腳舉著話筒對準萬柯搖頭頂的小黑貓道:“那便請我們萬氏的未來當家人發表一下獲獎看法吧!”

    江小魚兩只貓腳岔開踩在大爸的頸側,兩只貓爪搭著大爸的頭頂。黑溜溜的一團,穿著刺繡精美的小褂子,跟個人似的,臉上緊張的表情活靈活現。

    他對著話筒弱弱咪了一聲:“謝謝大家!

    滿場寂靜中,這聲喵叫瞬間將氣氛再次點燃,更有會來事的小主播當場吶喊:“我為貓主人扛大旗!貓主人再叫一聲!”

    萬柯搖笑著將頭頂的小貓拿下來,往空中高高拋起,伴隨著噴涌飄落的花瓣與熱烈的煙火,江小魚兩爪捧著一只小小的水晶獎杯,被萬柯搖抱回了場下。

    蔣風花和葉青徐一直在鼓掌,見小孩下來了,葉青徐接過放回腿上,給小貓整理著歪七扭八的小褂子,笑著問:“開心嗎?”

    江小魚咧著嘴點頭,小狗似的將獎杯捧給爸爸:“爸爸,給你!

    葉青徐竟有些小孩拿了獎狀找家長炫耀般的成就感,他眼含熱淚,彎腰狠狠親小貓的肚皮:“爸爸給你收著。”

    晚會的后續是一些煽情的話題,介紹著萬氏聯手的公益項目。從商人的角度而言,這自然是為了塑造更好的企業形象,可不管目的如何,慈善事業的投入是實打實的。

    屏幕上播放著全國各地陸續建立的流浪動物之家,主持人說:“咱們偉大的銀杏國,有三百多的地級行政區,將近三千個縣級行政區,以及三萬多的鄉鎮。短短的55天,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里,我們已經在全國的二十多個地級行政區投放了近一百個流浪動物之家。未來兩年,我們將覆蓋住所有的地級行政區。之后,我們將往縣里走往鄉里去,將愛心之火燎向全國!”

    “當然吶,也不止是動物,萬氏慈善基金在往后也會同樣關注留守兒童和孤寡老人的救助……”

    江小魚認真聽著,眼里的淚水滾滾將傾。他是個很渺小的人,起先他只想著能養活自己和院子的貓狗就好了,可他的家人卻為他做了如此之多。

    萬柯搖見小貓要哭不哭的樣子,別提有多心疼,齜著牙哄:“大爸做得不錯吧?”

    “這要很多錢吧!苯◆~還是哭了出來,小摳門似的,害怕自己花了大爸很多錢。

    “這才哪到哪。俊比f柯搖豪氣:“花得多才能賺得多,既然那些小貓小狗給我兒子一口飯吃,那我就要保它們也吃食無憂。再說了,大爸也沒花什么錢……”他毫不害臊:“那都是你奶奶的嫁妝,她出的錢。”

    葉青徐本也含淚,被他這話說得想笑,一拳捶了過去,被男人握住不撒手。

    江小魚沒心思關注兩個爸爸間突然升起的曖昧,從葉青徐的大腿上跳到蔣風花懷里,軟乎乎帶著淚道:“謝謝奶奶。”

    蔣風花做那些事,沒有那么多高尚的想法,就是單純為了彌補孫子。她語氣里也有哽咽:“不謝啊,不謝,奶奶只要咱們小魚開心就好。”

    話剛講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能聽懂貓言了,抱起貓,破涕為笑道:“奶奶能聽懂你講話了!”

    小黑貓熱乎乎地摟著老人的脖子,高興地尾巴一翹一翹。

    *

    跨年當晚亱蓮本想去接江小魚的,到了院子口才發現根本沒人。從半耳貍的嘴里得知那一家子出門了,他捏捏鼻梁,語氣有點苦惱:“不像話,竟然不與叔叔打聲招呼!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獨自前往亱榆之的家里。

    見人時,亱榆之正伏案畫著什么,頭也不抬說:“老四,你來給我提個字吧!

    亱蓮將外套脫了遞給守在一旁的傭人,挽著袖口走過去,挑著眉言:“魚戲蓮葉?”

    思考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他提起筆,洋洋灑灑賦詩一首《今江南》。

    亱榆之念著,看著,對他心折首肯:“世人都說努力在天賦面前不值一提,我始終覺得那是放屁,可你在文化上的造詣,果真能當得起一聲驚才絕絕啊……怎么就選擇了從商呢?”

    亱蓮放下毛筆,面對兄長時,絲毫不似在外那般謙雅:“謫仙之后有狂客,文采風流可比仙!

    亱榆之開懷大笑,兩指指著亱蓮一點一點:“你小子,真是不知害臊二字何寫!”

    不客氣的更在后面,亱蓮說:“想必這幅畫也是要送人的,那,我便代他收下吧!

    亱榆之笑著搖搖頭:“爭不過你,爭不過你。待痕跡干了你帶走吧,送與我那男弟妹!

    亱榆之說是亱蓮的三哥,實則比他大了將近二十歲,多有包容。

    “怎的沒帶小朋友一起?你心心念念托我辦事,我還當那小孩定是要親自來接這好消息呢!

    “被他父親帶著出門了,走得急,連我也不知曉!

    亱榆之倒也沒再說什么,拿起一旁的文件遞給亱蓮:“都在這里了,拿去吧!

    第098章 陸風煙

    接近零點時, 倒數牌一秒一秒記著數。江小魚將耳朵貼緊話筒,與電話那面的亱蓮小聲講話。

    “對不起嘛,貓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貓語本身就嗲聲, 他又存著討好媳婦貓的心思,語氣軟的一塌糊涂:“那爸爸帶著我就走了, 我沒想起來嘛!

    “叔叔很傷心!眮嬌徛犞埠芪。

    小黑貓沒哄過人,愁眉苦臉想了半天, 說:“等貓回去會補償你的!還會送禮物!”

    “那叔叔不要人家都有的圍巾!边@是在說平安夜那晚江小魚送他的是與家人一樣的圍巾了。

    小黑貓嚴肅承諾:“那肯定!貓會給你準備新的禮物!”

    “叔叔好期待哦!

    一人一貓打著電話在那嘀咕, 萬柯搖大半個身子都歪著也偷聽不到,恨不得也去將耳朵貼在聽筒上。

    他這副樣子實在小孩子氣性,葉青徐推他, 壓低聲音道:“坐直了,這么多人看著呢, 你成熟點!

    萬柯搖直起身, 高大的身影卻顯得委屈巴巴,“你都不管管,他肯定在騙小孩的同情心。”

    “人家清清白白的,你別冤枉人!比~青徐不信。

    不得不說, 葉青徐到底不是他們這群渾身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的老東西,還得是萬柯搖料事如神。

    電話那邊的亱蓮清清白白地要求:“那你親一親叔叔!

    數萬人同時喊出倒數計時:“10、9、8……”

    在0點響起的那刻,江小魚耳朵通紅地對著手機嘬嘬親了數口:“媳婦貓,新年快樂。”

    亱蓮的笑聲在鼎沸的背景里顯得那樣真:“新年快樂, 江小魚小朋友。”

    *

    槐城是萬氏的大本營,也是萬家的久居地。位置偏北,已十分冷, 年會散場時天上還應景地落了新年的第一場雪,只不過那時的江小魚已經睡成小豬, 第二天醒時才看見滿地銀霜。

    屋里如春天般暖和,江小魚的腳爪踏在地上,都覺得有點燙腳。

    入目的房間很大,風格竟與江小魚在松市的臥室相差無幾。家居很新,可以料見布置的時間并不久。

    墻壁上貼心地開了小門,鉆出去回頭看,還能發現小門上貼著喜慶的對聯:“魚寶圓潤,福運滾滾!

    乍一到新環境,江小魚有點拘束,尾巴耷拉著悄無聲息地露出腦袋往樓下瞧。

    蔣風花坐在沙發上,正與一個面容俊美的男人交談著。那男人的直覺敏銳,在江小魚注視的瞬間便抬頭望了過來。

    蔣風花隨之覺察,抬首對探頭探腦的小黑貓笑著招呼:“乖崽,餓了吧?快下來,奶奶帶你去吃早餐!

    江小魚順著旋轉樓梯一路往下,還未接近便被蔣風花迎上來抱起。她捏起江小魚的爪子指著男人說:“這是陸風煙,同你一樣也是貓科變形人。是你遠房小表姑的丈夫,你當喊他一聲表姑父!

    陸風煙?這名字怎的如此耳熟?江小魚腦袋發懵,順著蔣風花的話語喊:“表姑父!

    他用的貓話,卻見陸風煙彎眸一笑:“小魚兒,小外甥。早聽你的師父提起過你,卻沒想我倆還有親屬關系,緣分當真妙不可言。”

    江小魚的腦瓜嗡得一響,這才記起陸風煙到底是誰。那不就是現在的警界大領導,陸挽暉的父親,年紀輕輕就手腕了得的大人物嗎!

    蔣風花抱著江小魚坐回沙發,納悶道:“小魚的師父?你與金警官也相識嗎?”

    陸風煙說:“金戈是我的徒弟!

    “哎呀,這可真是……”蔣風花感嘆:“這也太過巧合……”

    江小魚張著嘴,黑漆漆的面團上有著震驚。不僅震驚于大領導是自己的師爺,還震驚于這人年紀不小卻長得實在好看。

    在江小魚見過的美人中,亱蓮與洛溪不相上下,一個如蓮花高潔,一個似百合脆弱,而眼前的這人若加入其中,昳麗霸道,像朵會吃人的花。

    陸風煙附和著蔣風花:“世事奇妙,小魚現在所處的部門不錯,以后會有好前途的!

    蔣風花卻是不樂:“不圖他能有什么出息,那種危險的事情再也不要讓我們寶寶接觸了!

    當著大領導的面,江小魚被她講得害臊,弱弱咪了一聲:“奶奶,我是警察,就算危險也會去做的!

    陸風煙輕笑著拍拍手贊同:“一切為了人民。”他帶著些調皮地沖著江小魚眨眨眼,小黑貓猛地臉紅將臉埋進奶奶的懷中。

    蔣風花經歷過動蕩年代,自是知曉這些公職的偉大,也以這些人民子弟兵為榮?梢坏┐胱约倚『,她便是如何也開心不起來,更何況小孩因公受傷,到現在都還未完全康復。

    只是她清楚孩子意愿,不愿讓孩子為難,只能緩了臉色說:“我帶小魚去吃早飯,風煙一起用些吧!

    陸風煙早已吃過,卻也不推辭:“那便叨擾小姨了。”

    槐城的老宅雖然按照小孩的喜好裝修了臥室,可到底幾十年了也沒有過新的小主人,難免會遺漏一些東西。

    小黑貓形態的江小魚沒有了自己的寶寶椅,吃飯時只能被蔣風花摟在懷里喂。

    大領導幽深的眸子里映著打趣,江小魚局促得很,爪子推著蔣風花的手腕,小聲說:“奶奶,吃飽了!

    蔣風花放下湯勺,捻起絲帕給小孩擦擦嘴:“那就歇歇再吃,已經十點了,這時吃得太多,中午也要吃不下了。風煙吶,你不著急走的話,待會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陸風煙接過傭人遞來的毛巾,擦著手道:“雖很樂意,可這是新年的第一天,風煙公務繁忙,怕是得不了空!

    “哎,也是,你坐著那位子怎會不忙?”

    陸風煙來此一趟似乎只是為了看望小姨和小外甥,餐后便告辭了。

    蔣風花給江小魚穿著羽絨服褂子,嘴里細細念叨著家常:“當初你表姑要和陸風煙在一起,家里還都不同意呢。大山里出來的孩子,雖是變形人,但也就只有一張臉好看。家境和我們蔣家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用現在人的話怎么說來著?哦,鳳凰男?不過他也很有本事和手段,在桐城拼搏不過幾年,便被調到中央,一步一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羽絨服蓬松,穿在貓身上更是圓滾滾一團,江小魚抻抻腳,漆黑的小臉被毛絨絨的帽子包裹著,問:“奶奶,我爸爸呢?”

    “說是要去辦事呢,不管他倆,奶奶先帶你去私房館子,到飯點了他們自會去的!

    *

    葉青徐來了公墓處,看著那塊小小的墓碑心中復雜。

    萬柯搖嘟嘟囔囔:“這又不是咱們孩子,你干嗎還要來看?”

    葉青徐沒有說話,只蹲下身,抬手掃著碑上積雪。他心里有恨,當年若不是李壽海抱了這個死嬰給自己看,他也不會篤信自己的孩子沒了,便也不會和小魚分別這么多年。

    這個不知名的死嬰占了他二十二年的哀思,他的小魚便缺了這二十二年的思念。他怎么會不恨?可他心里又知曉,這嬰兒何其無辜。

    萬柯搖知道葉青徐的性子,小孩那悶不吭聲的個性不僅來源于童年的塑造,其實也來自于葉青徐的遺傳。

    他們太過良善,寬容大量?倳吹剿穗y處,輕易原諒,然后自己消化心中痛苦。

    “我一直讓人在查李壽海當年偷小孩的動機,用不了多久就會弄清楚的。”

    萬柯搖一旦沉靜下來,周身的威嚴與氣場愈盛,便是這寒雪也要讓他幾毫。

    葉青徐自嘲:“知道了又怎樣?知道了就能將小魚受的苦抹平嗎?”

    “整整二十二年,我的小孩過得那樣辛苦……甚至要靠著流浪狗為他找尋吃食……他的貓形那么小,外面的流浪貓都要比他胖……”他再也說不下去,有滾燙的水珠落在雪地里,砸出一個個小坑。

    萬柯搖蹲下身,想要將葉青徐拉進懷里。

    葉青徐的鼻頭通紅,舉手捶了萬柯搖十幾下:“都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比f柯搖的聲音啞了:“怪我便好,不要怪自己!

    葉青徐靠在他的肩膀處顫抖了許久,淚水將眼睛模糊時他抬起頭,望見了萬柯搖那已經有所斑白的鬢角。

    二十二年過去,即便萬柯搖平日里裝出那副討好人的無賴模樣,可他們再也不會年輕了。

    風雪漸起,就要將蹲身擁抱著的兩人掩蓋在冰天雪地之中。就在這死氣沉沉的白日里,一聲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

    冷了太久,葉青徐的肢體有些僵硬,他只能按下免提:“喂?”

    “爸爸,你們怎么還不過來?我和奶奶等你們好久了!

    是貓叫聲,熱乎乎的。

    溫熱的血液涌入冷凍的心臟,隨后噴發而出,躥向四肢百骸,那是父親們的此生期望。

    最后一滴淚水滑落,葉青徐笑著說:“爸爸馬上就來!

    萬柯搖接過手機:“大爸也來了!

    *

    蔣風花推薦的這家私房菜確實味道好,那鍋高湯聞著鮮得不得了。小黑貓被勾起饞蟲,兩只爪子摁在臺面上,大眼睛盯著菜咕嚕嚕地轉。

    屋子熱,蔣風花替他脫了羽絨服,摸摸他干癟的小肚子,柔聲哄道:“乖寶,奶奶喂你先吃好不好?不等他倆了!

    江小魚搖搖頭,收回爪子蹲在椅上:“爸爸他們就快到了的,等他們一起吧!彼f完,爪子扒拉出手機,做賊一般瞟了眼蔣風花,見老人也在玩手機,便扭扭屁股將手機擋住,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不賴他這般心虛模樣,實在是因為剛剛搜索出來的東西不堪入目……

    他在苦惱要給媳婦貓帶什么禮物,搜索網頁得到的都是:穿黑絲,戴貓耳,張開XXXX,操開XXXX,火辣XXXXX,進入XXXX。

    文字太過黃暴,江小魚看得面紅耳赤,反手就舉報給了網安的同事。

    貓耳朵燙得要著火,他伸爪子摸,卻悄咪咪想這是貓耳朵吧……又低頭看著自己黑漆漆的貓爪,這是黑絲吧……

    也不知他是想了什么,給自己想害臊了,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差點扭下地去。

    蔣風花還以為他身上刺撓:“乖崽,是不是毛毛癢?奶奶給梳梳好不好?”

    這也太尷尬了……小黑貓毛黑看不出來臉紅,僵著爪子被奶奶抱回腿上抓癢。

    葉青徐推開門時,就見小孩被蔣風花弄得直打呼嚕。老太太正拿著一個寬齒的羊角梳給小貓梳著毛,聽見開門聲抬頭道:“快坐下,再不來湯都要熬干了!

    葉青徐笑著說:“路上有些堵車!

    “那可不嗎,這么大的雪!笔Y風花又給江小魚梳梳下巴上的毛,親了口道:“小乖乖真漂亮,怎么會有我們寶寶這么可愛的小貓呀?”

    江小魚被夸得不好意思,腳爪攥緊想要摳地,可他心里又有些喜滋滋的,被爸爸抱過系上口水兜后,這才爪爪開花乖乖蹲在椅上。

    相處久了,愈發自然熟絡,三人一門心思喂孩子,臉上都是喜顏悅色。

    羊骨上插著一根竹制吸管,葉青徐說:“慢慢吸,小心燙!

    江小魚還沒吃過羊骨髓,吸了一口,只覺膏肥油潤,很是不錯。他樂得瞇眼,歪過身子去扒拉葉青徐的手腕,神神秘秘喊:“爸爸……”

    葉青徐將耳朵湊過去:“怎么了?”

    “爸爸……你說,我要送禮物給媳婦貓的話,該送什么呢?”

    葉青徐:……

    活了幾十年,被兒子問送什么東西給兒媳婦,還是真是頭一遭。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來,看小孩的黑毛臉上滿是信賴的表情,他說:“要不,問問你大爸吧?”

    萬柯搖慣是會哄騙人的,應該可以想出什么好點子來。

    誰知江小魚聽見后,貓耳朵往下一撇緊貼著腦袋。失了耳朵的頭頂圓潤潤的,頗有做賊的模樣,他小聲說:“媳婦貓說大爸對他有意見……還是不問他了吧……”

    萬柯搖正在挑魚刺,氣得一錘桌子:“大爸聽見了!”

    江小魚連忙坐直了身子,兩爪乖乖搭在飯碗上,也不敢再和爸爸說悄悄話了。

    萬柯搖虎著臉挑完一塊鱸魚肉,放進小孩面前的碗里。見小黑貓還偷拿眼睛瞟他,這才冷哼:“大爸多壞啊,還不問大爸!

    蔣風花嗔他:“問你干嘛?聽你講話夾槍帶子?小魚,咱們就不和他講話,你和奶奶說,想要做什么?”

    江小魚對著葉青徐好意思說,那也不好意思當眾這么說啊,悶頭吃菜不講話。

    萬柯搖慪氣得要命,卻還是心疼自家這貓爪子往外拐的傻兒子,只得黑著臉打電話,找人幫江小魚出主意給亱蓮送禮物。

    真是氣死得了。

    *

    雪太大,飛機不能起飛,再次回到松市已是五日之后。

    院中的貓狗早被萬柯搖派人照料過,一只只懶洋洋地躺在陽光處曬太陽,見老大回來了,又是烏泱泱一片涌過來親熱。

    江小魚摸摸這只蹭蹭那只,明明最早進院子卻最遲進屋子。爸爸們在收拾行李,江小魚想要幫忙,卻被葉青徐拿腳推了推屁股:“自己玩去,待會給你洗澡。”

    江小魚無處可忙,只能回了房間給媳婦貓打電話:“貓回來了,給你帶了親自做的禮物!”

    “好期待,要不是在出差,叔叔現在就去取!

    江小魚這才知道媳婦貓又出國了……他耷拉著耳朵,有些悶悶不樂:“你怎么都不告訴貓!

    亱蓮輕飄飄說:“可是我們小魚出門也沒告訴叔叔呢。”

    這老東西的心眼壞極了,還記仇得很,這就要報復回來了?江小魚扁著嘴耍賴:“貓很想你。”

    亱蓮又怎會真的生他氣?權當情趣罷了,收回調侃笑著說:“我也很想你,下周我便回來!

    兩人黏糊糊又講了會,江小魚才依依不舍掛了電話。他還想呢,那個黑絲貓耳什么的,要不要弄啊……

    如此想著,他變回人形,卻發現頭頂的耳朵不見了。

    “爸爸!我好了!”他套著衣服往客廳跑。

    *

    耳朵可控制后的第二天,江小魚就拎著爸爸準備的便當盒上班去了。

    天氣很好,可久未開車的江小魚顯然不好……又用回了二十碼的速度,慢騰騰地挪到單位。

    進了辦案處,張龐龐正捧著饅頭吃,江小魚微微瞪大眼睛:“龐龐,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張龐龐連忙咽下饅頭灌了口水:“減肥呢,你好了?真是擔心死我了,我上次看你你都不知數!

    江小魚抓抓臉:“嗯,好了有些日子了,但是出了點小狀況所以一直沒來上班。我先去銷假,待會聊!

    “我跟你一塊去。”張龐龐興沖沖地跟著人。

    兩人一齊來了金戈的辦公室卻發現人不在里面。江小魚納悶:“處長今天沒來上班嗎?”

    張龐龐探頭探腦:“怎么會,我來時還看見他了呢,人去哪了?”

    話音沒落,門口傳來聲響。

    金戈看見江小魚時臉上帶過顯而易見的暖意,溫和一閃即過,他拍拍手對辦案處的幾個變形人道:“給大家介紹一下新同事,夜挽春。小夜不是變形人,但家中有變形人的基因,大家相處時不用太避諱。”

    那是個娃娃臉的男生,看著年紀不大但個頭很高,白白凈凈的,臉上帶笑。

    “大家好,我是夜挽春。夜晚的夜!

    是夜不是葉?

    江小魚有一瞬間的怔愣,因為夜這個姓實在太少,和亱好像也有關聯。

    金戈領著夜挽春去工位,路過江小魚時,娃娃臉對他眨了眨眼,嘻嘻笑喊了一聲:“小嬸嬸!

    第099章 復工第一天

    金戈的性子隨性, 辦案處的規矩就小。打開門時稍微正經拾掇拾掇,關上門時幾個崽子橫七扭八的都沒人管,畢竟自家老大就是一副沒骨頭的樣子癱在椅上。

    去年年底破了黃鸝黃鷺犯下的特大連環兇殺案, 新年初始的日子倒是安分不少,大多數都是些微案和雜活。

    夜挽春的工位就在江小魚和張龐龐的前面, 娃娃臉辦完入職就笑嘻嘻地過來找兩個前輩搭話:“你們好哇!

    張龐龐一慣熱情,拿起手邊裝著綠幽幽液體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口齒不清說:“你好你好, 我叫張龐龐,弓長張,龐大的龐!

    “龐龐哥好!”夜挽春喊得熱乎, 隨后扭頭眼巴巴地看江小魚。

    江小魚不太習慣這人過于熱情的個性,低聲說:“江小魚!

    娃娃臉嘿嘿一笑:“我知道, 你在我們家可出名啦。”

    張龐龐苦著臉將綠慘慘的液體喝完, 看著要反胃的模樣,江小魚連忙給他遞紙巾:“你這喝的什么……”

    “芹菜汁,減肥巨有效!睆堼孆嬅嫒绮松,又捶了幾下胸口才接著問夜挽春:“你認識小魚啊?”

    “嘻嘻, 那當然了”

    他一臉調笑加搞怪的表情,本應十分滑稽,可他臉型偏幼,看起來倒是還算可愛。

    江小魚想問他是不是亱蓮的親戚, 可工作場合也不太好聊這些私事,便作罷打算午休再問。

    沒安靜一會兒就聽見報案電話響了,是個微案, 江小魚換上警服外套正準備出門,金戈瞧見了, 連忙吐掉口中的茶葉擰上杯蓋說:“你帶夜挽春一塊去,熟悉一下辦案流程。”

    出警一般都用公車,但局里的公車還是老款的桑塔納,江小魚開手動檔不熟練,便一直用自己的車。

    知道夜挽春會開車后,江小魚打算去拿公車讓他開。

    “別啊,別啊,我好不容易看見這輛車,這剪刀門太酷了,小嬸嬸你就讓我開一下你的車吧。”夜挽春厚著臉皮說。

    江小魚略微蹙眉:“你為什么喊我小嬸嬸?”

    “亱蓮是我小叔叔嘛,那你可不就是我的小嬸嬸?”

    還真是親戚……江小魚緩和眉頭,接著又嚴肅道:“我是男的,嬸嬸是對女孩子的稱呼,不要這樣喊。我就比你大一歲,你喊我的名字就行!

    夜挽春笑嘻嘻的,嘴里卻不正經喊:“好的,小魚哥哥!

    知道是亱蓮的親戚,江小魚心里徒生出些親近之感,也沒再去糾正他這不倫不類的稱呼,把車鑰匙遞給他:“那你開吧!

    “好嘞!”夜挽春興沖沖地解鎖,鉆進江小魚的車里。

    報案地點在轄區不遠處,江小魚剛下車就看見小區的花壇邊圍著一些人,他走過去出示證件:“您好,我是辦案處的江警官,請問是你們報警的嗎?”

    一個卷發體胖的阿姨說:“對對,是我報的警。有人投毒哦,嚇死人了。”

    順著阿姨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枯黃的草叢里躺著一只狗和兩只貓,天冷加上死了已經有段時間,軀體僵硬得很。

    江小魚蹲下身,摸摸它們的冰涼的身體,看著一旁的喂食器問:“這是小區準備的嗎?”

    “不是咧,物業哪有這么好?他們不抓貓抓狗都不錯了。這些是咱們幾個湊錢買的,偶爾喂喂小區里的流浪狗流浪貓!

    另一個瘦削的阿姨也說:“是啊,我們都喂好些年了,年年都有新的貓,狗不常見,這只剛來一年不到吧,如今也死了!

    “狗為啥不常見?那不是狗肉能吃嗎?貓肉要是好吃那貓也不會這么多!

    “你吃過貓?你咋知道貓肉不好吃 ?”

    “怎么可能!我聽人家講的!

    幾個老人在講話,江小魚問門衛拿了鐵鍬過來,找了一處地挖了深坑。

    體胖阿姨走過來,眼眶也有點紅:“都養了這么些年了,說沒就沒了!

    江小魚抿了抿嘴角,不知該說什么。這些事情無法杜絕無法避免,即便一百人里有九十九個都是好人,可那剩下的一個壞人,足以做到屠盡身邊的貓狗。

    “事發當天有異常嗎?”江小魚擦擦汗,夜挽春接過他手上的鐵鍬接著鏟。

    體胖阿姨說:“都是街坊領居,也沒看見什么新面孔,不知道怎么就有人投毒。”

    江小魚抬眼環視四周,發現不遠處有個監控能對上這個位置。

    “阿姨,你們往后喂吃食的話換個地方吧,防止毒藥有殘留!

    “不喂咧,不喂咧……”體胖阿姨臉色傷懷,下一秒又有些寬慰道:“前面開了個流浪動物之家呢,小土地廟大,有吃的有喝的,還有人定期去管理,以后再撿到小貓小狗,我就給它們放過去,比在這里待著不知哪天就被人毒了的好!

    瘦削阿姨也搭腔說:“對,對,我那天也瞧見了,叫什么江小魚的貓狗屋。江小魚是資助者的名字吧?就我買菜的路上,那丁點長的距離就看見三個屋子了,哎呦真是大善人,要長命百歲的!”

    江小魚本人就站在這群阿姨的面前,白皙的臉頰泛紅。一邊羞愧自己沒親身做卻享受了別人的夸贊,一邊又心里酸軟家人替自己做了這么多。

    有想做紅娘的阿姨一直在盯著江小魚,見這小年輕長得實在干凈帥氣,忍不住心思活絡上前道:“警官吶,你多大啦?有22歲沒有?姨家里——”

    江小魚沒經歷過這種事,還不知她要說什么,那邊鏟著土的夜挽春雷達報警,大聲打斷:“小魚哥,你看看這個深度夠了嗎!”

    江小魚連忙走過去:“夠了,你等我下!彼麘牙镆矝]東西,便問阿姨借了紙巾,為幾只動物擦凈臉上的白沫,將它們稍微收拾得整齊一些,挨個抱起放進坑中。

    剛剛一直拌嘴的阿姨們這時看起來都帶著些難過,隨著土漸漸覆蓋住殘軀,它們收獲的愛意與惡意一并終了,短暫的一生隨之結束。

    處理完動物們的尸體,江小魚帶著夜挽春來到物業處,出示證件開始查看監控。

    很簡單的一個動機,那個老頭家里的小孩今年高三,覺得門口的這幾只流浪動物經常半夜里跑來吃食,聲音影響小孩學習,便把它們害了。

    夜挽春無語:“什么人啊?”

    江小魚默不作聲,看起來很平靜,只是眼角的紅意到底出賣了自己。

    因為是流浪貓狗,也沒法去問那人要賠償,只是上門批評教育了一番。偏偏那老頭還死不知錯,嘴里振振有詞說:“我又沒害人家家養的貓!那是流浪貓!她們要養就帶回家養去,做什么放外面?假惺惺!”

    夜挽春的娃娃臉平時看著笑嘻嘻,可這時冷下來后很是唬人:“你在外面投毒,想沒想過要是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好奇吃到了會造成什么后果?”

    老頭嘴硬道:“哪家小孩會手欠去吃貓糧狗糧。俊

    江小魚冷眼看著,突然說:“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去,可以告你蓄意謀害周圍群眾生命安全,你考慮清楚,一旦你進了公安局就會留下案底,往后你家小孩要是想考公考研,那都是會受到牽連的。”

    老頭的文化水平不高,此時倒也知道害怕了,跟在兩個警官的身后給那幾個阿姨道了錯,再三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做這種事,一路三拜給兩人送出小區樓。

    “哈哈,小嬸嬸你真壞,這不是騙人嗎?”夜挽春像是沒想到看著沉靜老實的江小魚還會誆人,兩手插著后腦勺笑嘻嘻說。

    江小魚卻沒什么調笑的心思,兀自處理好自己的心情,上車后對夜挽春說:“辦案處的微案大多是這種情況,回去做了報告就算徹底完結了!

    回了辦案處,江小魚手把手帶著夜挽春做了一次出警記錄,一切收拾好后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時間。

    江小魚換回自己的大衣,問夜挽春:“你住哪邊?住亱家的話我送你吧?”

    夜挽春連連擺手:“我可不敢去打擾我小叔叔,我就住警局宿舍,小魚哥你不用管我!

    江小魚便點點頭下班了。

    待江小魚走后,夜挽春笑嘻嘻的臉安靜了下來,掏出手機給亱蓮打電話:“小叔叔,我見到小嬸嬸了!

    亱蓮直覺驚人:“出了什么事?”

    夜挽春便和他說了白日里的微案,回憶著江小魚在后面一直默不作聲的樣子,有些苦惱道:“他的情緒太過敏感了吧?”

    “小魚是個共情力很強的人,這個時候不要打擾他,讓他安安靜靜就好。”

    夜挽春撇嘴,心里覺得江小魚過于純善,不適合他們家的這種環境。

    亱蓮知曉他的想法,語氣有些冷:“既然是你主動請纓,那便尊敬著一些,不要讓小孩察覺。”

    夜挽春委屈:“我知道,我會替你照顧好他的?墒恰娴氖切饗饐?”夜挽春從小就崇拜亱蓮,甚至有些盲目,對于一慣冷心冷情的小叔有了對象這事他一時接受不了。

    “他不是你的小嬸嬸,他是我的愛人!眮嬌徴Z氣淡淡:“放尊敬些。”

    夜挽春小時候被亱蓮抽過多次,非常習慣亱蓮這副面上冷冷清清,實則手上已經拿了鞭子的架勢。

    當即收起小心眼,嚴肅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保護好小魚叔叔,不會讓他再遇見危險!

    “嗯!眮嬌彃炝穗娫。

    *

    松市的一月又濕又冷,江小魚開著車,遙遙便看見院門口站著兩個身影。

    他眼睛一紅,停了車就說:“爸爸,你們怎么不進去?這么冷的天在外面等?”

    葉青徐嘴里哈出白氣:“也不太冷,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其實也是他與萬柯搖單獨相處時多少不自在,不如出門等孩子下班。

    萬柯搖觀察著小孩的臉色,小心開口問:“兒子,今天有發生什么事嗎?”

    江小魚搖搖頭:“沒事!

    葉青徐見狀拉著人往屋子里走:“先吃飯吧,你大爸今天做了粉蒸排骨,燒的時候就被幾只狗蹭走幾塊!

    “那可不,那只叫灰白面的最奸,搖著尾巴就把我東西叼走了!

    江小魚到底年輕,幾句話就被家長給逗好了,沒多久就被萬柯搖哄得變回貓身,爪子搭在寶寶椅上,邊吃排骨邊和爸爸們說白日里的事情。

    “這種事不能一蹴而就,急不得。等往后萬象的宣傳逐漸到位,人們的意識會慢慢提高的。咱慢慢來,不急啊寶寶!比f柯搖給小孩揀著菜,又拎起江小魚脖上的口水兜給他擦擦嘴。

    江小魚當然知道急不得,這些年間他遇到的這些事數不勝數,也只是一個人默默接受并消化,可現在……他爪子撓撓桌面,發覺自己如今太小性子了,難過當然不假,可他好像更享受著被爸爸們關心的感覺。

    “爸爸……”他兩只爪子摁著臺面,直起身認真道:“對不起,是我太不成熟了,遇見一點事就覺得難過,然后想看你們安慰我。”

    他表情雖然認真,可一只貓帶著忐忑眼巴巴看人的樣子,都能將兩個爸爸的心給看化了,又怎會去糾結那些事?

    葉青徐笑著摸摸他的頭:“小魚,這不是不成熟,爸爸很喜歡你對著我撒嬌。”

    江小魚愣住了,這才知道自己的這種心態叫撒嬌。

    萬柯搖一慣嬉皮笑臉,這時卻講不出聲了,側身狠狠親了口貓腦袋,丟下兩個惡狠狠的字:“吃!飯!”

    江小魚被他大力的動作弄得瞇起一只眼,抖了抖耳朵,看著萬柯搖轉身就去給他添飯。

    他不住地抖耳朵,紅著臉去吃爸爸們為自己精心準備的事物。

    原來這叫撒嬌啊……

    第100章 撩撥

    到了周末這天, 葉青徐要去國外參加一個設計展,萬柯搖死皮賴臉地跟著一起去了,只留江小魚一個人在家里。

    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被照顧著, 家里乍一沒人了,江小魚多少還有些不習慣。

    他蹲下身給大力背上光禿禿的疤口涂潤膚油, 那里粉色的疤痕組織看起來觸目驚心,甚至能稱得上可怖。他抿著嘴角, 小心動作問:“痛不痛?”

    大力搖搖頭, 嗓音依舊大聲且清脆:“早就不疼啦!彼軜酚^:“就是不長毛毛了,不過到夏天的話,應該會很涼快吧。”

    家里的貓狗或多或少都受過傷, 大力無疑是這里面受傷最嚴重的一只。

    江小魚將它身上的小毛衣仔細穿好,拍拍它的腦袋:“去和其他的小流浪們玩吧。”

    他只是隨口說了句話, 卻聽之前救下的那只邊牧說:“老大, 你養了狗,狗就不再是小流浪了。”

    江小魚手里拿著潤膚油,表情怔愣了一下,看見一群貓狗都湊了過來說:“是呀, 我們不是小流浪啊,我們有老大就有家的!我們是家養毛絨絨!”

    江小魚抬起手背擦了下眼角:“嗯,大家都是有家的毛絨絨了。”它們因為他不再是小流浪,江小魚因為爸爸也不再是沒人要的孩子了。

    “爸爸他們這個時候應該上飛機了吧。”他的心里涌上些許思念。

    *

    葉青徐從離開家門的那刻就有些神魂不寧, 雙手緊緊攥著放在大腿上,目光空洞毫無焦距。萬柯搖拉下艙門隔板,側身問他:“怎么了?”

    一喊還沒回神, 萬柯搖又喊:“青徐?”

    葉青徐這才緩過來,略微松開掌心, 那里已經被指甲掐出很深的痕跡。他看看腕表,自言自語道:“都這個點了,小孩不知道吃早飯了沒有。”

    “我在冰箱里留了早飯午飯,小魚是大孩子了,能照顧好自己的。”

    葉青徐卻不放松,臉上的表情異常焦慮:“那晚飯怎么辦?出去買吃的要是又過敏了怎么辦?他自己做飯也很糊弄,不好好吃飯又長不胖!

    萬柯搖伸手覆蓋住葉青徐的拳頭,溫聲說:“放松,冷靜點,飛機上有無線,我們給他打網絡電話好不好?”

    葉青徐當即點頭,可隨后又搖頭,他兀自緩了許久,萬柯搖便默默陪著。

    “活了四十多年了,竟然患上了分離焦慮癥……”到底是見多識廣且在國外生活多年,葉青徐靜下來后很快便對自己的心態做了分析和定論。

    萬柯搖的心態好得很:“什么叫患上啊?這又不是病,想小孩有哪里不對?要不是小孩周一要上班,帶著他一起去才好。這個季節的肯但那一片冰雪,正是適合滑雪的時間。”

    他慣會哄人,葉青徐臉色稍霽后還是拿手機給江小魚發了信息:好好吃飯,爸爸的工作間里有幾家常點餐廳的電話,都是知道你喜好的,晚飯直接讓人送餐過來,不要自己隨便糊弄。

    長途飛行不免疲憊,葉青徐放下手機后,帶著些心神不寧閉目休息。

    江小魚收到信息時正在菜市場買菜,這些日子以來家里的貓狗吃的都是貓糧狗糧,江小魚打算自制貓飯,讓小家伙們換換口味。

    給爸爸回了信息叫他不要擔心,提著一袋子東西準備往家走時,江小魚依稀感覺有東西在跟著自己。

    他心里收緊,在一個拐角處猛地回頭。跟蹤他的小家伙似乎沒想到會被發現,它嘴里叼著一片葉子?臟兮兮的臉上神情有些迷茫。

    那是一只貓,可卻只有兩條后腿,走路很不靈光,所以江小魚能聽見它的動靜。

    江小魚將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到地上,蹲下身說:“不要怕,讓我看看可以嗎?”

    看見人類的手伸過來,兩條腿下意識地想要往后退,可是因為行動不便,退的動作讓它直接栽倒在地。

    江小魚兩步上前,在它踉蹌著想要逃跑時將它輕輕抓住,抱進懷里。

    “乖,乖,沒事的,我不會傷害你!苯◆~的聲音壓得極低,取下它嘴里叼著的樹葉,摸摸它雜亂粗糙的毛臉,這才小心查看起它斷裂的前肢。

    傷了應該是有許久的時間,黑色的結痂裹著創口,看起來有些感染。好在天冷,感染的范圍并未擴散。

    “痛不痛?”江小魚心里難受,手上的動作便愈發溫柔。

    兩條腿粗啞地叫了一聲,想說自己不疼。就見江小魚笑了,它臉上更加茫然。

    “你的叫聲好像鴨子!苯◆~的手指順著它瑟縮的身子安撫,又撿起它叼著的樹葉:“這是用來做什么的?”難不成是沒吃的所以只能用樹葉充饑嗎?

    兩條腿說:“送給你!

    “給我的?”江小魚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

    “貓看見人類用葉子換東西,貓找了很好看的葉子,送給你!

    哪有什么人用葉子換東西?估計是它不認識錢,以為那是葉子。江小魚給它梳理著打結的毛發,不解問:“為什么要送給我?”

    “貓想……貓想和你在一起……”它粗啞地講完,卻突然沮喪:“貓送了好多葉子,可是你都沒有收……貓知道貓只有兩條腿,無法捕獵,不像你院子里的那些貓厲害,你不想和貓在一起,貓理解的。”

    江小魚卻突然想起葉青徐前幾天講的話:“院子口每天都有好多不同的葉子,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比~青徐只當是風帶來的,便拿掃帚掃去,卻不想那是一只貓的禮物。

    “你很厲害,我也很樂意跟你在一起!苯◆~單手將他抱起,又將樹葉放在它的肚子上,拎起菜,起身說:“長得像個霸王龍,以后就叫這個名字吧!

    霸王龍是只橘白色的貓,前肢應該是被捕鼠夾打斷的,在寵物醫院處理傷口時,即便是弄疼了它也絲毫不見反抗。只有江小魚拿著貓條喂它吃食時,它的動作才急切一些,狼狽一些。

    與霸王龍承諾天黑四次之后便會去接它,在霸王龍期盼的眼神中,江小魚出了醫院的大門。

    回到家時已將要中午,遠遠的,他便看見一個儒雅挺拔的身影立在門邊。

    “四哥!你回來了!”江小魚兩眼亮晶晶的,朝著人奔跑而去。

    亱蓮聽聲回頭,好看的面龐一如既往。他將小朋友裹進大衣中,輕吻他的發頂說:“今日這般冷,怎么不多穿一些?”

    江小魚在亱蓮溫度很高的懷抱中舒服地嘆喂一聲,隨后才抬起頭:“不冷的,我剛剛又撿了一只貓,它好厲害,只有兩條后腿能走路,直身的樣子就像霸王龍似的。”

    亱蓮接過江小魚手中的東西,拉著人往院里走:“這么厲害啊,那只貓在哪?”

    “在寵物醫院呢,要四天才能出院。”

    喂完了院子里的貓狗,江小魚被亱蓮哄著去了亱家。

    “你看嘛,你看我送你的禮物!迸瘹夂茏,江小魚穿著短袖短褲坐在書房的地毯上,捧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獻寶一般遞給亱蓮。

    亱蓮脫了大衣,學著江小魚的樣子盤腿坐在地上,在小孩期盼的目光里拆開禮物。

    是一套陶瓷茶具,杯身滿是爪子印,不用想也知道制作者是誰。

    “你喜歡嗎?”江小魚有些忐忑:“我第一次做,做的不是太好,但爸爸說這個窯燒得很好,杯壁很通透,我也不太懂……”見亱蓮神色看不出什么心思,他話音越講越小,擔心這個禮物亱蓮是不是不喜歡。

    亱蓮悶笑一聲,伸手去摸小家伙明顯喪嗒嗒垂下了的眼角:“我很喜歡,很有特色,從未見過這種樣子的茶具!

    貓兒瞳瞬間亮起,眼尾也重新揚了上去:“真的嗎!我做了兩天,前面十幾個做的都不成型只能丟了,最后這個終于做好了……”他像個被家長夸贊的小孩子,絮絮叨叨,又細又碎地講了許久。

    亱蓮目光柔和,就這么聽他講。見小孩的興奮勁頭過了,這才起身從抽屜中取了東西遞給江小魚:“新年快樂,本想跨年那天便送給你,誰曾想世事不巧,拖到今日!

    像是一個文件袋,江小魚接過:“這是什么?”

    亱蓮不答,筆直修長的雙腿倚著桌邊,等待江小魚自己拆開。

    將包裹的線圈一點點解開,江小魚拿出紙袋中的文件,入目便是碩大的幾個文字:銀杏國反虐待動物法草案。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將那一沓紙翻來覆去地看。有水滴在紙上,他慌忙去擦,可一點一滴根本不歇,在黑白的紙張上暈開,將字染得模糊不清。

    幾張紙,依托著江小魚十幾年的希冀,如此珍貴,如此沉重。

    “怎么辦……被我弄臟了……我怎么這么笨!

    亱蓮見他無措的樣子,起身過去安慰說:“沒事的,這只是備份,真正的原件早被提交了!

    江小魚將頭埋進臂彎里,清瘦的身子顫抖著,完全無法抬頭。

    亱蓮席地而坐,將他整個抱起放在懷中:“這只是草案,能不能通過立法尚且未知,就算通過,實施起來也要許多年的時間!

    江小魚哽咽著:“我知道……我查過好多好多資料,我知道這有多難……謝謝你,亱蓮,真的謝謝你……你為我做了這么多,我卻什么都沒為你做過……”甚至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在亱蓮的懷里哭得話都講不清。他覺得自己沒用極了,瘋狂擦著臉告訴自己不要再哭了,你怎么這么沒用,你怎么這么愛哭。

    亱蓮將他的手握在掌心,不住地親吻他的眼瞼低聲安慰:“你的出現便是上天對我最大的垂憐,不要自責,我做的都是我愿的!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沒做……我怎么能平白無故享、享受這些好……”爸爸們的愛,爺爺奶奶的好,這段時間積攢的情緒和壓力如同水珠,它們落在名為愧疚和不安的碗里,一滴一滴一顆一顆,逐漸盈滿,瞬間決堤。

    他一邊享受著他人無微不至的愛意,一邊在心中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境,不安一點點累積,他卻只能默默消化恐慌。

    “我是個膽小鬼……”他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喉頭幾經滾動,哭得都要無法呼吸。

    亱蓮的心間泛起密密的細痛,他一遍一遍撫摸他的臉頰,親吻他淌落的淚滴。

    “你的確是個膽小鬼!眮嬌徴f:“可你是個很可愛的膽小鬼,又擰巴,又坦誠,世上不會再有你這般通透的人了!

    “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像是固執地尋求一個答案,一個安心,他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

    “因為我愛你!眮嬌忂恿艘宦暎骸耙酝乙恢庇X得,這三個字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得美人一笑,千古昏君,愚蠢至極可笑至極,完全無法理解?僧斘艺娴膼凵狭私◆~,我才知道感情這種事哪有什么理由和理智可言,就是喜歡罷了。喜歡你貓兒時的灑脫,更愛你人時的脆弱。你若真的要理由,那可真是為難叔叔了!

    他親親懷中的人:“你便是理由,這要怎么去說呢?”

    亱蓮的懷抱寬闊而溫暖,許久后,江小魚才安靜下來,眼眶哭得紅腫,時不時還抽泣一下帶著身子略微顫抖。

    “我好丟臉。”他小聲說著。

    亱蓮輕笑:“叔叔給你接著!

    江小魚的耳朵紅了,就這么縮在亱蓮懷里,拿起那份文件仔細看著:“會通過嗎?”

    “叔叔無法保證。”亱蓮實話實說:“一年不通過就再提一年,兩年不通過就再提兩年,一直提到叔叔老了,提不動了為止。”

    江小魚吸吸鼻子:“那叔叔你要長命百歲!

    這還是小家伙第一次喊他叔叔?亱蓮有幾息的凝滯,隨后笑著說:“好,叔叔努力!

    氣氛漸漸靜謐,莫名的曖昧遂悄然升起。

    江小魚白皙的腳趾一張一合,忍不住去勾亱蓮深灰色的襪子。

    “做什么?”老男人的嗓音已經有了沙啞。

    “不做什么……”江小魚嘟囔,玩了一會他悄悄抬頭,兩人的視線如夏季的熱雨,黏糊糊地匯聚成一汪粘稠咸濕的湖泊。

    “我要親你,你低下頭來。”他直白要求。

    亱蓮短促笑了一聲,低下頭顱,將唇瓣交與這膽子變大了的小家伙。

    粗喘交織,江小魚察覺出亱蓮的指尖在他皮膚上游移,偶爾碰觸,卻總是帶著試探,淺嘗輒止。

    江小魚難受得顫栗,不明白自己的反應,像只渴望空氣的魚,無法呼吸,兀自去咬那人的喉結,想要讓他幫幫自己。

    亱蓮被咬的輕嘶一聲,喉頭滾動數番,心里的清心經念了不下十遍。

    亱蓮之,他還小,他不懂這些事的含義。你是長輩,你要克制,起碼得等到婚禮那日。他在心中反復告誡自己,可太陽穴繃得鼓脹幾欲破裂,這不知死活的小東西還在他的懷中扭動,去撕咬他的喉結。

    亱蓮悶哼一聲,驀然變成老虎,抖抖身,將這半分危機感也沒有的小東西抖下去。

    江小魚眼尾殷紅,翡色的眸中漾著情動,沒反應過來自己那么好看的一只媳婦貓怎么真的變成老虎了。

    可他到底心大,沒那么多彎彎繞繞,見人變身他也跟著變,窸窸窣窣幾下從衣服里爬出來,撲上老虎的大腿就往人腦袋上爬。

    “媳婦貓,你真好看,你身上好香!毙∽ψ釉诶匣㈩^上扒拉,那副瞇著眼踩奶的模樣活像個小癡漢。

    大老虎身心俱疲,頂著一身破碎的布條,馱著小貓回房里休息。

    *

    周一上班時江小魚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兩眼亮晶晶的,惹得夜挽春頻頻矚目。

    張龐龐又在喝他那芹菜汁,苦著臉問:“出了啥事,這么開心?”

    江小魚抿著嘴笑而不答,過了會才說:“你瘦了好多啊,警服都松了。”

    張龐龐瞬間激動:“是吧,我稱了一下,掉了有十多斤呢!”

    “太厲害了,你是為了相親才開始減肥嗎?”

    張龐龐點點頭:“我大姨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子,人很溫柔,還喜歡貓,我想試一試。”

    “那可真好,你想運動嗎?我可以帶著你一起跑步!

    張龐龐可是只橘貓,標準肥宅,聞言面有菜色,當即婉拒:“我還是喝芹菜汁吧!

    人一旦嘗到了愛情的滋味,便處處甜蜜。

    午休時江小魚悄咪咪給亱蓮打電話,和他說辦公室里的同事為愛減肥:“不知道為什么,我還挺期待胖胖能相親成功的!

    電話那面的亱蓮輕笑:“叔叔知道是為什么!

    “嗯?為什么?”

    “吾自遇汝以來,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雹

    江小魚聽著,心里如手上這啃了一半的甜柿,耳尖也被染成紅色。

    兩個爸爸出國依舊未回,蔣風花摩拳擦掌,得了葉青徐的首肯,當即收拾衣物帶著卷毛老貓住進了家里。

    “寶寶,你晚上什么時候下班呀?你阿翠奶奶做了桂花粥,味道很不錯的呀!

    “還要一個小時,奶奶你不要等我,太晚了便和爺爺他們先吃飯吧。”

    蔣風花嘴里應著,實則又讓阿翠將粥繼續溫著:“哎,非要上班做什么,擔心死人了伐!

    阿翠收著碗,寬慰道:“小少爺在為國家辦事呢,咱們要支持的呀。”

    蔣風花面露惆悵,只得輕輕嘆了氣。

    今日的瑣碎記錄多,江小魚忙到快要下班,突然又接到了個微案。

    竟然,又是一起投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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