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離開【二更】
包廂里剎那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季閣主放下茶盞, 凝神靜聽著隔壁的動靜,一副隨時準備沖過去的模樣。
地面沁涼,絲絲縷縷涼意順著后腦攀爬,二皇子一下子失了聲, 陷在眼前秾麗的艷色里, 無法?自拔。
直到左耳傳來尖銳的疼痛, 他才被迫從沉迷中抽離出來。
鮮血從洞穿的耳廓流下, 沿著皮膚流進后背, 二皇子張大嘴巴慘叫一聲,目眥欲裂:“你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
前世他被那么多人追殺,身無修為,一樣殺人,殺的不少。
當他是什么心懷慈悲,拯救蒼生的善人, 那是大錯特?錯。
容瑟抽出?天?玄石,白皙的臉上濺著一串血珠,眼神冷冽入骨。
他微閉眼, 緩了緩猛烈抽身引起的眩暈感,左手虎口下壓,按住二皇子的喉骨,等二皇子發出?痛苦的悶哼, 臉色由紅轉白, 又由白轉青。
他顫抖的右手緊緊握住天?玄石,往左臂上深深劃一道。
疼痛壓下藥力擴散引起的酸軟,他操縱尖端又往下挪了挪, 對準二皇子的左眼:“下一次,是刺這里。聽說皇族的秘辛藏在眼睛里, 沒?了眼珠,人會爆裂而亡。”
二皇子瞪大眼瞳,滿眼驚駭:“你怎么……”知道?
容瑟中?了絲繞,不該是不能動彈,任由他擺布嗎,怎么會有力氣反壓制他?!
季閣主說封印住容瑟的靈力,莫不是在誆他!
二皇子瞳仁驚恐地放大,眼看?著尖端越逼越近,他語無倫次吼道:“你不能殺我……我是皇子,殺了我就是得罪皇族……你不怕挑起人間與修真界的紛爭么。俊
同一個問題,由被問者?一字不差返還給發問者?,何其諷刺。
容瑟手一點不見?停頓,左手臂上傷口流出?的鮮血浸潤白衣,似一片片艷麗的紅梅,天?玄石尖端刮刺過?二皇子的眼睫毛。
二皇子渾身汗毛直立,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等一等!”
千鈞一發之際,廂門被大力擊開?,在隔壁坐不下去的季閣主高聲阻攔:“二公子是最有望成為下一代儲君的皇子,殺不得!他若出?事,人間很可能會引起動亂,百姓難以安平,后果不堪設想!”
修士不是為民請命,庇護蒼生的么?容瑟作?為修士,怎么忍心看?百姓流離失所!
“那又如何?”容瑟嗓音冷得幾近結冰,這等昏昧不清的儲君,不要?也罷!
季閣主臉色難看?:“你覺得你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動二皇子?”
容瑟不為所動,頭低垂著,掩藏在發叢的陰影下,季閣主看?不清他的表情。
“動不動得,季閣主大可試一試,看?我死之前能不能殺了他!
怎么試?
二皇子在萬寶閣的地盤出?事,萬寶閣不僅難辭其咎,與二皇子的交易亦要?泡湯。
季閣主賭不起。
季閣主狠狠咬著牙:“你連同行的兩?個同門也不顧了嗎?!”
容瑟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顫:“這要?看?閣主,在你眼中?二皇子這個籌碼,比不比得上我們三人!
是要?皇子與價值不菲的交易,還是三個不知價值幾何的仙門弟子與和江湖明顯談不下來的和談。
孰輕孰重,全在閣主一念之間。
季閣主面色鐵青,他轉頭厲聲問侍從:“狄不凡呢?信不是送過?去了么,怎么還不來?!”
送上門的大禮都不要?么?
侍從戰戰兢兢:“信件被撕了,狄不凡……讓小的滾。”
狄不凡這反應,出?乎季閣主的預料,他們押錯了注。
季閣主神情愈發陰沉,腦中?關于容瑟三人的畫面不斷回放,走到這一步,已沒?有回頭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身上屬于出?竅期強者?的神識散發出?來,觸角一般向容瑟爬去。
容瑟白玉似的指尖蜷了一下,手腕壓下,尖端刺進二皇子的眼眶。
季閣主爬滿包廂的神識戛止,不敢再向前,他抓緊袖擺,咬牙閉眼,肉痛的開?口:“我放你們走!天?玄石歸你,外送一株紫霄蓮!”
天?玄石尖端停在二皇子眼球一寸之地,容瑟頭也不抬:“發靈誓!
所謂靈誓,是修真界常見?的一種的誓約手段,以修士靈魂起誓,上表天?聽。
若是違背誓言,則會受到天?道懲罰,重則灰飛煙滅,尸骨無存,輕則心魔叢生,修行之路毀絕。
季閣主屢次出?爾反爾,容瑟不信他。
季閣主哭笑不得,一一照做:“仙長可滿意了?”
他這回是虧大了。
季閣主想打二皇子的心都有了,明明一切都布局完好?,進退都有應對之策,二皇子偏偏美色上頭,上趕著去送把柄。
容瑟也是個會挑的,一下就挑中?了他們中?的軟包子拿捏。
偏偏,他現在和二皇子在一條船上,不能不妥協。
他同樣有責任,看?容瑟修為低下,沒?設防備,以致于功虧一簣,賠了夫人又折兵。
容瑟沒?動,輕吐出?口氣,又道:“解開?我的靈力!
靈誓都發了,還在乎多一個條件?
季閣主皮笑肉不笑:“行。”
他撩起長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檀木盒丟向容瑟,巴掌大小,上面什么紋絡都沒?有。
“服下靈力即可恢復!毕氲剿谌萆@里告罄的誠信力,季閣主頓了頓,加上一句:“童叟無欺,絕不是虛言!
容瑟松開?二皇子的脖頸,手腕翻轉,接下小木盒,取出?里面的丹藥,一吞而下。
下一刻,腹中?逐漸升起一股暖流,丹田里凝滯的靈力重新流動起來,但絲繞的藥性仍在。
容瑟不動聲色動了動手指,無力感依然籠罩著他。
等侍從奉上紫霄蓮,他慢慢挪開?天?玄石,拿著天?玄石與紫霄蓮往外走去。
步履不急不緩,脊背挺得筆直。
季閣主和顏悅色道:“仙長,誤會既已解除,今日的恩怨不妨一筆勾銷?”
容瑟頭也不回:“決定權不在我身上!
那在誰身上?
連靈石都拿不出?多少的人,難不成能是季云宗哪個重要?的弟子?
季閣主擰著眉頭思索著季云宗能在三界排得上號兒的弟子,總覺得他忘了什么線索。
二皇子狼狽地起身,捂著耳朵,氣急敗壞大叫:“抓起來!不能讓他跑了!”
“二皇子,適可而止。”季閣主彎起眼睛,溫和的語調叫人不寒而栗。
靈誓已發,違背誓言,他將受到天?道懲罰。
—
包廂里的爭執,容瑟聽一半漏一半,被疼痛短暫壓制的藥效如浪潮席卷,蔓延全身。
他緩慢地走下八樓,直挺的脊背忽的彎下來,雙腿打著顫,幾乎站不住。
絲繞,名不虛傳。
容瑟深吸口氣,單手肘撐著墻壁,直起腰身繼續下樓,頭頂罩下來一道陰影。
狄不凡高大的身軀擋在他前方,眸色復雜的看?著他,面容上的情緒驚怒交加。
“容兄,你……”
容瑟衣上、唇上的血色幾乎刺傷狄不凡的雙眼,二皇子哪來的狗膽!
他顫抖著張開?手,小心翼翼去碰容瑟的傷口,容瑟微偏過?頭,阻絕他的靠近。
他大半身子倚靠著墻,濃密的眼睫顫抖著,不穩的聲線里滿是疏離冷漠:“狄少俠,請讓一讓!
狄不凡怔住,容瑟真懂得怎么刺傷他,他又一次巴巴的湊上前,被拒之千里。
狄不凡苦笑著放下手,側身讓開?路。
容瑟費盡最后一點力氣道聲謝,跌跌撞撞與他擦肩而過?。
他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就像受傷的蝴蝶無力煽動翅羽,碎發從額頭散落,混雜冷汗粘在眼尾。
路過?的侍從一個個看?得呆滯起來,閣樓寂靜無聲,隱約間響起幾聲吞咽口水的聲音。
狄不凡目送著他離去,眼神緩緩落到八樓上,臉上的表情幾近瘋魔,眼底映著灼灼怒火,好?似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
四樓包廂。
三個隨侍并排守在門口,溫玉口都說干渴,依然木頭似的不退讓一步。
溫玉急得抓心撓肺,師兄被帶走這么長時間,怎么還不回來?
別是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掌事強硬的態度,溫玉心里愈發恐慌,她?咬住下唇,灼灼地凝視著攔路侍從,準備硬拼一把。
門外忽然響起一道虛弱的清冷聲音:“出?來吧。”
溫玉一愣,應聲看?過?去,容瑟發髻盡散,逆光站在廂門口。
白衣上血痕斑斑,眼尾被發尾磨出?點緋紅,唇瓣破開?幾道口子,艷紅似血。
映襯著蒼白的面目,像是吸食飽血液的吸血鬼,又像吃完人心肝的精怪。
溫玉駭然愣在原地,等回過?神來,時云強健的身軀已搶在她?前面奔向容瑟。
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盯著容瑟沁血的手臂,伸展開?手要?扶對方,想到其不喜他觸碰,手僵在半空。
時云手縮著要?收回,容瑟遞過?兩?個木盒:“走!
時云立即緊緊抱住兩?個木盒,要?跟上容瑟的步伐,溫玉指指三個侍從,容瑟頭也不回道:“他們不會攔你!
溫玉試探性的走出?廂房,三個侍從紋絲不動,果真沒?有阻攔。
她?連忙跟上容瑟,走到萬寶閣門口,掌事端著盛放法?器等物?的玉盤,盡數歸還。
客客氣氣的態度,與進去之時天?差地別。
溫玉秀美臉龐上流露出?幾分疑惑,想問容瑟怎么回事,容瑟瘦削的身體一個踉蹌,往前栽去。
溫玉驚呼:“師兄!”
時云丟開?手里的盒子,接住容瑟,皮膚上灼人的高溫滲透粗布衫,容瑟閉著眼,不適地蹙了蹙眉尖。
溫玉又喚了兩?聲,容瑟仍閉著眼,沒?有反應。
她?指尖凝聚一絲靈力,隔空探向容瑟的靈脈,靈力無損,脈象跳動較快,除此之外沒?什么異常。
“是絲繞。”容瑟眼睫緩緩睜開?,聲音滿是疲軟:“先離開?!
溫玉聽說過?絲繞,咬牙罵道:“卑鄙!”
枉萬寶閣在三界號稱中?立,不偏不倚,卻對一個煉氣期修士使?出?這等齷齪的手段。
容瑟渾身無力,無法?御劍,溫玉將兩?個檀木盒收進空間里,小聲問容瑟:“師兄,我讓時云抱你走可以嗎?”
時云定定看?著臂彎里蒼白的青年,手臂一點點收攏。
容瑟眼睫不安地顫動幾下,指尖抗拒地往回蜷了蜷,又慢慢落了上去。
22 維護【三更】
街道之上, 人群熙熙攘攘,時云渾身肌肉緊繃著,小心翼翼護著懷里的青年。
青年青絲垂落,半張臉頰貼著他胸肌緊實的胸口, 黑色的眸子半瞇著, 眸光渙散, 白皙修長的指尖松松抓住他的衣領, 一副完全沒有力氣、掙脫不能的樣子。
濃密卷翹的眼睫微微顫動, 投下?的陰影落在側臉處,彎曲出好看的弧度。
男性天生高熱的溫度從臉頰、后背、膝彎傳過來,青年本能弓起腰身想要躲避,全身卻提不起半點?力氣,修長的腿僅無力地晃動兩下,又動彈不能。
像是攥入掌心的斷翅白鳥, 很輕易就勾動人心底深處的邪念。
察覺到周圍不斷投射過來的覬覦視線,時云緊了緊手臂,托著青年瘦削的肩背, 將人往懷里藏了藏,惡狠狠回瞪回去。
像是被侵‖犯領域的猛獸,叫囂著撕碎不懷好意的窺探者。
穿過人間與修真界分割的結界,溫玉摸出傳音石, 向邵巖傳音求助。
邵巖掐斷傳音, 一甩長袖,風風火火閃身出主殿,不肖片刻, 季云宗就不見他的蹤影。
能讓邵巖這般失態的,唯有他的寶貝徒弟, 邵巖威嚴面容上的兩條粗眉微皺:“難不成溫玉又出什么事了?”
容瑟不是和溫玉一起下?山的么,怎么也?不幫幫溫玉?越發是不稱職了!
顏離山一掌拍在玉座扶手上,神色微微沉下?來,自從新?弟子入門試煉歸來,容瑟對?門內事務幾乎撒手不管,簡直憊懶至極!
全然忘記以前容瑟事事親力親為,無可挑剔的時候,他同樣將其貶得一無是處。
座下?幾位長老小心覷著顏離山的臉色,不敢發一言,默默低下?頭當起啞巴。
約摸半個時辰,殿外傳來邵巖靈力的威壓。
顏離山等人走出主殿,就見邵巖陰沉著臉從飛劍上下?來,中氣十?足的聲音罵罵咧咧:“萬寶閣欺人太?甚!簡直不把季云宗放在眼里!”
萬寶閣在三界不是一向中立么?顏離山問道:“發生何?事,大長老如此大動肝火?”
溫玉機靈,會討長輩喜歡,自從收溫玉為徒,他很少見邵巖這般動怒。
“萬寶閣欺我季云宗無人,在拍賣會上千般萬般為難玉兒!”邵巖冷著臉,語氣暴烈得掉冰渣,余光瞥到時云懷里的容瑟,到嘴邊的話?鋒一轉:“宗主,你可有絲繞的解藥?”
顏離山這才注意到邵巖后面的三人。溫玉眉目流露擔憂之色,全身無任何?傷,氣息亦是平穩。
反倒是容瑟,昏昏沉沉閉著眼靠在時云懷里,白衣凌亂,手臂處有道長長的傷口,艷紅鮮血浸透衣衫,像是雪地里開出的片片紅梅。
看起來明?顯不對?勁。
顏離山目光在時云身上停頓一瞬,眼底閃過一絲幽沉的光芒,不甚在意的開口:“絲繞沒有解藥,也?不需要解藥,十?二個時辰過后藥效自動消解,恢復如常!
溫玉懸吊一路的心終于落地,松出一口氣。
她從空間里取出幾瓶傷藥,塞在時云手心里:“帶師兄回去休息吧,麻煩你幫師兄處理?下?傷口,需要什么盡管告訴我。”
時云垂下?眼睛看著容瑟,粗噶的嗓音透著堅定:“好!
時云身形挺拔,步伐穩健地抱著容瑟離去,時不時低頭察看青年的臉色,仿若懷里是什么絕世的珍寶。
“時云這小子在銅元鎮就粘容瑟,現在看來又粘了幾分。宗主安排他到容瑟名?下?,倒也?算成全了一件好事。”邵巖撫著花白的胡子感慨,眉間怒氣消散兩分。
顏離山負手而立,望著時云背影的神情復雜難辨:“本座向來不管各峰收徒之事!
邵巖一愣,問道:“那是誰劃歸時云到容瑟名?下?的?”
宗令不是顏離山下?的嗎?
顏離山沉默片刻,嘴巴動了動,吐出個出乎邵巖意料的名?字:“仙尊!
溫玉驚詫地瞪大眼睛:“是仙尊?”
邵巖皺起眉頭,大惑不解:“仙尊不是向來不理?宗門事務的嗎?”
望寧一心向道,什么時候他收個不入流的打?雜弟子,仙尊都?要插手了?
時云區區一個凡人,哪里能入得了仙尊的法眼?
“仙尊的心思哪是你我能揣測的!鳖侂x山轉身要返回主殿去。
溫玉想到什么,捂唇失聲驚呼一聲:“師兄的東西忘記給他了!”
邵巖收回思緒,問道:“什么東西?”
溫玉取出空間里的兩個檀木盒打?開,一個是沾血的天玄石,另一個是——
“紫霄蓮?!”邵巖驚愕。
紫霄蓮三界難尋,季云宗的藏寶閣珍寶萬千,都?沒有紫霄蓮,容瑟怎么會有這么珍貴的東西?
顏離山面孔上覆上一層晦澀,盯著紫霄蓮的眸色明?暗不定:“紫霄蓮從何?而來?”
溫玉搖搖頭,如實相告:“不知。師兄被萬寶閣閣主帶走,回來之時身上就帶著它,具體怎么得來的,師兄沒有說!
顏離山背在身后的手緩緩握緊,語氣嚴肅,一臉的大公無私:“萬寶閣利益至上,不可能做虧本買賣。讓如此珍貴的紫霄蓮這般輕易落入你們?手中,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弄清楚一切來龍去脈之前,紫霄蓮交由宗門暫時代為保管!
溫玉咬咬唇,滿臉為難。紫霄蓮非是她之物,擅自交給宗門,容瑟醒來她要怎么交代?
邵巖微瞇起眼,眼底劃過一抹犀利,顏離山是他看著長大的,打?的什么算盤,他能不清楚?
說的好聽是暫時代為保管,實則是交出去后便別想要回去,宗門吞下?紫霄蓮,完全不留給容瑟。
邵巖護短,沒有容瑟,天玄石溫玉不一定能拿到手,容瑟救溫玉兩次,他自然而然對?容瑟生出幾分愛屋及烏的憐愛之情。
“容瑟既然將兩個檀木盒都?給玉兒,天玄石和紫霄蓮自然都?是給玉兒的。有我在一旁保駕護航,還能讓玉兒出事不成?”邵巖笑得和藹,雙眼直直和顏離山對?視。
顏離山眸底情緒變換,半晌,面不改色頷首:“大長老的實力自是讓人放心,既如此,玉兒可要好生使用紫霄蓮啊!
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溫玉氣息一亂,結結巴巴道:“會、會的,請宗主放心!
顏離山冷哼一聲,甩袖回主殿,眼角不經意瞥到怯懦地站在殿外偏角的纖弱身影,身形頓了一頓。
隨行的長老注意到他的異樣,順著看過去,了然一笑:“容錦又在等她的哥哥,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性子和順,比容瑟討喜多?了。可惜沒有靈根!
不然,他破格收下?容錦為徒,未嘗不可。
長老惋惜的嘆息,沒注意到顏離山看向容錦的晦澀難懂的眼神。
與看容瑟時別無二致。
—
時云在季云宗這段時日里日日兩頭奔波,對?去青竹小院的路線了如指掌。
他抱著容瑟,輕車熟路地走向小院,剛走到院外,步履驟然停下?。
低著的頭亦猛地抬起來,黑漆漆的無波動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屋檐下?的男人。
渾身上下?肌肉緊繃鼓脹,如同蓄勢待發的兇猛野獸,似隨時準備撲上去,將男人撕咬成碎片!
望寧平靜壓下?眼,深邃冷漠的瞳眸被屋檐明?暗的光影分割,在如雕刻般分明?的臉孔上形成一片晦暗的陰影。
周身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上位者威儀,有如密密麻麻罩下?來的天網,壓得人喘不過氣。
時云盯著望寧的雙目開始發虛,額頭冒出淋漓汗水,雙腿顫巍巍地下?彎,一點?點?跪到地上。
碰——!
膝蓋重重砸在地面,小徑上的碎石子深深硌在骨節之上,尖銳綿延的疼痛瞬間流竄全身。
時云英挺的面容微微扭曲,右眼下?臉廓處的傷疤青筋跳動兩下?,似丑陋蜈蚣蜿蜒爬行,悚目駭人。
他挺闊的肩膀承受不住的彎下?,手里的傷藥瓶子脫手,咕嚕嚕滾落一地。
懷里的青年跟著晃動一下?,青絲黑緞似的鋪散而下?,發尾逶迤在地面,殷紅的唇瓣微啟,溢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虛弱悶哼。
無意識揚起修長脖頸,白皙沁涼的手指不安地攀住身側肌肉堅硬的臂膀。
“……!……”
時云壯實身軀頓時僵硬如鐵塊,呼吸變得粗沉。
望寧居高臨下?看著時云懷里的青年,對?方姝麗的臉龐一片慘白,唇上破開的傷口像涂抹出的胭脂似的,襯得唇肉緋紅如血。
似在沉沉昏昏之中,感受到了威脅,青年緊閉眼皮下?的眼珠費力的轉動兩下?。
緊實平坦的腰腹繃直,腰肢隨著呼吸微顫幾下?,難耐地扭動著想要逃離威壓的挾持范圍。
五指不自覺的微張,玉白手腕軟塌,又脫力頹然垂下?。
望寧一截養尊處優的手腕從流云長袖中露出,指節分明?長指慢放似的微抬。
前一刻壓得人直不起身的威壓,一瞬間消失殆盡。
時云黑色的眼球瞪大著,大喘著粗氣,他仰起脖子,瞪著高高在上的男人。
雙臂牢牢護住懷里的青年,跌跌撞撞站起來,往小院走去。
走到屋檐下?第一節臺階,望寧沉冷嗓音在頭頂響起,不帶一絲情緒起伏:“他醒來后,讓他來庭霜院找本尊!
時云步子停頓一下?,抱著容瑟進入房間。
房間簡陋,一眼望到頭,青竹重影攀巖上窗柩,張牙舞爪地搖晃。
時云輕輕放容瑟到木板上,又轉出去撿起地上的藥瓶,扯著袖子擦干塵灰,認真地看瓶身上貼的藥名?標簽。
簽紙兩指寬大,字體細長,時云辨認半晌沒認出是什么字——他不識字。
他挑挑揀揀,選出一瓶與前幾日容瑟給他的藥瓶上字差不多?的,走到木床前。
沒有望寧的威壓侵擾脅迫,容瑟蹙起的眉尖舒展開來,安安靜靜地躺著。
修長的身形被包裹在流云紋白衣里,領口微敞,露出微微起伏的瓷白胸膛。
時云握著藥瓶的大掌緊了緊,強壯的軀體在床邊慢慢半跪下?來,一點?點?撩開寬長的袖子,在手臂劃傷的傷口上撒上藥粉。
23 修陣法
絲繞的藥效極其烈, 為保持神智清醒,容瑟劃下的傷口又長又深。
藥粉末沾上翻起的猩紅皮膚,痛得昏迷中的容瑟瑟縮了一下。
時云頓了一頓,等他恢復平靜, 又繼續上藥。
斷斷續續一炷香, 時云收起藥瓶, 守在木床前, 一眨不眨地盯著。
—
浮云飄渺, 余暉漸漸退卻,繁星綴上夜幕。
天色由?明轉暗,又由?暗轉明。
青竹小院寂然無聲,錯致的光影拉長窗外青竹的影子,晃晃悠悠順爬到木床上。
青年緊斂著長睫,安安靜靜躺著, 蒼白的臉龐逐漸回復血色。
袖子上撩著,白皙似玉的手臂上,一條長長傷痕幾乎貫穿整個小臂。
不知過多久, 青年薄薄的眼皮開始顫動,卷翹濃密的眼睫緩緩睜開,黑曜石似的眼睛里光芒渙散,似沒有?從?長時間的昏沉中緩應過來。
他回季云宗了?
容瑟撐著木板, 想要坐起身?來, 不小心拉扯到傷口,他脊背驟然緊繃,痛得腰肢不自禁輕顫。
容瑟垂下眼, 看向受傷的手臂,傷口結痂, 痂上殘留著些許白色藥粉末,顯然是有?人為他上了藥。
十二時辰過去,絲繞的藥效消退,容瑟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一些,但仍舊有?些無力。
他闔下雙目緩了緩,放下袖擺,慢慢從?木床上下來,墨發滑下肩背,散亂落在頸項。
瞥見衣上凝固的血漬,他豎起兩指并攏,施出個清塵訣。
白衣頃刻煥然一新,除一道劃破的長口子,不見半點污穢。
唇上凝固的血液也不見蹤影,留下一道艷紅的破口,似點在唇瓣上的一點朱砂,讓容瑟姝麗的面容生?生?添上三分濃郁的瀲滟來。
容瑟輕舒口氣,又內視丹田,發現一切如常,心里的大石落下。
看來絲繞與他前世聽到的傳言無出入,沒有?任何后?遺癥。
容瑟調動內息,驅散周身?絲繞殘存的影響,打開衣柜要換一身?衣服,院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
容瑟側目看去,時云高大的身?軀微佝,雙手捧著碗冒著稀薄熱氣的小米粥走近來。
袖子挽起的小臂上、手背上一片烏黑,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
“你……醒……”時云定在原地,額頭上、臉上也都是煙熏的黑痕。
眼里血紅絲遍布,明顯一夜未休息。
注意到容瑟的目光,他垂下漆黑的眼睛,橫起手臂胡亂擦蹭幾下,黑痕暈開,他整張臉都變得黢黑。
“……”容瑟轉開視線,清冷的嗓音帶著點長睡的沙。骸澳銥槲疑系乃?”
時云點點頭,小心翼翼遞過米粥:“用外門……膳房……熬的……你吃!
他守了容瑟一夜,第二日天亮,見容瑟起色有?所好轉,他返回外門報道,做完掌事分配的事,就去了膳房熬粥。
容瑟沒辟谷,昏迷這么?久,腹內正空蕩蕩的,酸絞得難受。
他伸手接過碗,持著勺子,舀起一勺。
米粥有?些燙,碰到唇上的傷,傳來若有?若無的刺痛,容瑟手腕微頓了一下,不緊不慢吃起來,瑩潤修長的指尖襯得潔白的瓷碗都粗糙了幾分。
米粥粘稠,入口之后?,唇齒間滿是米粒純粹的香氣,很?勾動食欲。
“多謝。”容瑟淡淡道,唇上的傷口被熱氣潤濕,又變殷紅了一些。
時云連連搖頭,黑眸直勾勾看著容瑟,不移動一分。
容瑟斂下睫羽:“藥哪來的?”
時云張了張嘴巴:“溫玉……給的。”
“溫師姐。”容瑟糾正道:“她位分比你高,你以后?要想在季云宗留下來,該叫她一聲溫師姐!
時云頷首,從?善如流改正,聽話又順從?,健壯的身?軀生?根似的直挺挺立著,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容瑟從?眼尾瞥他一眼,淡聲問?道:“還?有?何事?”
“之前來小院……的男人!睍r云黑色眼珠子慢吞吞轉動:“他讓你醒來……去見他。”
容瑟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緊,望寧……來過?
自他從?庭霜院搬出來,與望寧有?關?的事他都不再?關?心。
望寧出關?,看到庭霜院灑掃的人換成宣木,亦沒有?任何表態。
他以為他和望寧的關?系會?一直是兩條平行線,不會?有?交集。
望寧突然找他做什么??
容瑟思索著近期宗門里有?沒有?什么?大事,對去庭霜院見望寧一事,充滿了排斥感。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空間里的傳音石響了起來,溫玉帶著試探的聲音從?里面傳出:“師兄,你好些了嗎?”
容瑟按捺下心頭隱隱的焦躁,取出傳音石回應:“我沒事,藥效已經退了!
溫玉松出口氣,語氣輕快起來:“師兄有?空出來一趟么??我有?東西要給你。”
容瑟掐斷傳音,簡單挽了個發,快步往外走去。
走到峰腳下,溫玉緊抱著兩個檀木盒子,已等他一段時間。
“物歸原主。”溫玉笑著遞過檀木盒,眼神澄澈干凈,不見半點貪婪:“紫霄蓮難得,你趕緊收好,免得遭人惦記。昨日宗主以萬寶閣目的不純為由?,差點收繳上去,幸好被我師父攔下來!
容瑟自是認得這兩個盒子,對于顏離山的做法并不感到意外。
顏離山一慣看不上他,紫霄蓮這樣的寶貴修行資源,自不會?希望落到他手上。
容瑟輕抬玉白手腕,推著木盒返還?回去:“你才是原主。”
“?”溫玉睜大眼睛,驚訝地指著自己:“我?”
這兩樣東西不是容瑟的么?,什么?時候成她的了?
容瑟點首:“你不是正缺天玄石煉法器嗎?至于紫霄蓮,你收著罷,終歸多一樣寶物傍身?。”
“天玄石我可以收下!币运腿萆年P?系,溫玉客氣反而顯得矯情:“但紫霄蓮我是真?不能收,我用不上,師兄你比我需要它!
容瑟沒勸,他垂眸看著溫玉的雙眼,問?出一個讓溫玉摸不著頭腦的問?題:“如果有?一天,你身?受重傷,金丹破碎,余生?無法修行,你會?怎么?樣?”
溫玉愣了一下,摸著下巴思考:“我應該會?很?失落、很?沮喪,甚至一蹶不振吧?”
她很?小就被邵巖帶回季云宗,已經習慣了修真?界的一套生?存規則,走上修行之路,成為眾多修士之一,近乎是她最清晰篤定的前路。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第二條路可走,亦想象不出第二條路是什么?樣子。
如果真?有?一天發生?容瑟所說的事,她可能會?迷茫無措,裹足不前,直至被修真?界淘汰。
“……”脊背躥上一陣涼意,溫玉后?怕的抖了抖,揮散可怕的想象:“不會?的。我才不可能落到那種地步,師兄你別多想!
多想么??
可這是前世真?真?切切發生?的事。
容瑟黑色的瞳眸似一灘深不可測的深潭,環佩鳴響般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算我多想。紫霄蓮你替我保管著,若是有?一天我需要,再?找你取!
容瑟長指挑起腰間的儲物袋,緩緩道:“你知道的,我的空間遠沒有?你的安全。”
宗門發放的儲物法器品階太?低,比容瑟修為高的修士如果要強行打開,并非是不可能。
但溫玉不同,邵巖給她的都是品階不低的法器,要想強行破開,絕非易事。
從?這一點來說,容瑟的理由?難以拒絕。
溫玉妥協:“好。我替師兄保管,師兄一定記得要找我要啊!
看著溫玉將?兩個檀木盒收回空間,容瑟眼底滑過微不可察的釋然。
三年之后?的事,容瑟沒辦法確保會?百分之百按前世軌跡走。
有?紫霄蓮在,哪怕溫玉遭遇什么?意外變故,斷不會?像前世一樣舉目無路。
他前世欠溫玉的一條命,今生?他盡他所能,為她鋪一條平坦順遂修行路。
人命債太?重,他今生?不想背負。
慎重收好紫霄蓮,溫玉咬咬唇,猶豫的用眼角瞄了眼容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容瑟道:“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溫玉連忙豎起兩根手指表態:“師兄,我保證沒有?任何看低你的意思,你無論是什么?樣的,都是我的師兄,一輩子都是。但……”
她彎下手指,聲音跟著低弱下來:“師兄你有?沒有?想過不修劍?這么?多年,你的修為沒有?半點增漲,為什么?不換一種修行方式呢?——我明白,師兄你仰慕仙尊,修劍十四年,要放棄很?不甘心,新修行方式亦不見得會?有?收獲——但不試試,怎么?會?知道?”
溫玉不想容瑟一直被同門嘲笑針對,明明師兄什么?都沒有?做錯:“師兄,你可以考慮……”
“好!比萆诲N定音。
溫玉后?半句勸說的話一下子哽在喉嚨里,這就……同意了?
“師兄,我說的是換、換修……”溫玉驚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容瑟替她補完:“換修行方式,我正有?此意!
在前世,容瑟就動過這個念頭,但沒來得及,就發生?了小云境里的事。
今生?他吃下回靈果,仍舊沒有?效果,這個念頭越發強烈了。
重來一世,他不愿像前世一般停滯不前,一條路行不通,他就換一條路走。
條條大路通羅馬,不需要追逐望寧的腳步,他的修行之路有?千千萬條。
看容瑟的態度不似玩笑,溫玉吞咽口唾沫,平緩下心中的震驚,問?道:“師兄打算修什么??修醫?”
容瑟想過修醫,順便可以查一查他自身?是怎么?回事。但是修醫局限太?大,修行所需的資源之龐大珍貴,非個人能力所能及。
如果以醫修身?份歸附某個宗門,又會?時時受到宗門的限制,完全失去自由?。
遑論他現在還?是季云宗弟子,歸附其他宗門根本不現實。
容瑟緩慢地拉長聲調,一字一句慢得像是在說堅定不移的誓言:“修陣法!
24 留宿
溫玉想起容瑟在銅元鎮布陣困魔氣之事, 手法嫻熟,顯然是有經驗在身:“但是在季云宗從來無人修陣法!
趨于對望寧的追崇,在季云宗乃至整個修真界,幾乎都是劍修, 修陣法的修士寥寥無幾。
修陣法主要是布陣和破陣, 使用陣法進?行攻擊和防御, 亦可以布置一些特殊的陣法來增強自身修為。
其本身對修士的要求沒什么苛刻之處, 不需要極其優越的靈根, 不需要非常高的修為,甚者不需要加入某個仙門。
陣修講究以巧打?力、以少困多、以弱壓強,當今修真界第一陣修,甚至可以不借助任何外物,隨時隨地結陣。
唯一的一點缺點:陣修需要耐得?住寂寞,需要足夠的耐心?鉆研, 在修真界的地位不如劍修高,即便進?入某個宗門,亦鮮少有機會能入內門。
容瑟對地位向來沒有追求——上一世若非為離望寧近一些, 滿足他不可言說的肖想,他不會受盡冷眼嘲笑也死死守住首席弟子的身份不放——這一點缺點對他而言,完全?不放在眼里。
修陣法是目前對他而言,最好?的選擇。
“那?我便來當這第一人。”容瑟顏貌清冷, 嗓音無比堅定。
想到什么, 容瑟手腕翻轉,放在竹屋里的寒云劍飛馳而來:“溫玉!
溫玉下意識攤開手,掌中?微微一沉, 多出一柄通體瑩白的劍。
溫玉面上流露出幾分疑惑,不理解容瑟是何意。
寒云劍乃是望寧仙尊所?賜, 容瑟平日里極為愛惜,幾乎是劍不離身,連她都很少有機會碰。
容瑟給她作甚?
容瑟用沒受傷的手輕點了下劍鞘,骨節分明的指節細膩如瓷片,生生映襯得?世所?難見的寒云劍都粗糙了三分:“贈你?防身!
煉劍僅鍛造打?磨就需要好?幾個月,逞論?其他工序,沒個一年半載,溫玉收不到新劍。
在此之前,她需要一件武器防身。
“!”
溫玉愣在當場,等?她回過神來,容瑟已轉身往藏書?閣的方向而去。
藏書?閣是宗門重地之一,四周有劍侍把守,時時刻刻都有人輪流值守,入閣的弟子需簽字才可進?去。
容瑟亮出身份令牌,白皙指節按在宣紙上,落下好?看的字跡。
年近百歲的值守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書?,伸出一根皺紋溝壑縱橫的手指,在他的令牌上點了一下。
頃刻一道流光從他指尖流出,進?入到令牌里面,令牌表面的紋絡流光溢彩。
值守人捋著?花白的胡子,指了指各層樓之間的的通道,一板一眼叮囑注意事項:“各個樓層隨便進?,老規矩,最頂層禁止進?入!
藏書?閣前世容瑟來過無數次,自是懂得?這些規矩,他朝守值人微一頷首,拿著?令牌進?入藏書?閣,熟練的找到擺放著?陣法書?籍的書?架。
書?架三十?尺高,大多數書?籍容瑟前世幾乎都看過,研習過一二。
但研究得?不深,他既然決定修陣法,自是要仔仔細細溫習一遍,從頭學起——修行最忌諱空中?樓閣,他必須夯實基礎。
容瑟一目十?行掃過書?架,取下一本最基礎的書?籍,立在書?架前,認真而專注的看了起來。
墨色青絲垂落肩背,姝麗的面容在藏書?閣的光影下顯得?驚心?動?魄。
容瑟一看就是半天,等?回過神來,外頭最后一縷余暉散盡,已近暮色沉沉。
他瞄過書?頁的標簽,合上書?籍,又找到最基礎的幾本書?籍,足尖點地,騰空而起,一一取下。
如雪衣擺蹁躚,像是盛放的曇花。走下樓之際,容瑟不經意往頂層的樓道瞥了眼。
通道深邃,兩側沒有點燈,一眼望去深黑一片,在樓道口布滿重重結界。
容瑟打?量片刻,發現在結界之上,又加固了陣法。
法陣紋案繁復,一環套一環,以容瑟當前的眼光來看,應該不止一個陣法。
禁錮這般嚴密,頂層里面究竟有什么?
“在看什么?”后側方冷不丁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容瑟側頭看去,是值守人雙手抱著?一大堆書?籍,下巴搭在書?籍之上,露出個頭發半黑半白的腦袋,乍眼一看有些嚇人。
他吹胡子瞪眼,口中?催促道:“找到書?就離開,東看西看干什么?”
容瑟收回視線,拿著?書?下樓去,隔著?小段距離,他聽到守值人壓著?嗓子嘟囔:“年輕人好?奇心?怎么這么重,送走一個宗主之女,又來一個,當宗門禁地是兒戲么?”
容瑟步子一頓,眼里閃過一絲詫異:藏書?閣中?有一處宗門禁地?
他前世從未聽說過,僅知道在主峰有一處禁地,看管極嚴,宗門任何弟子不得?靠近。
顏昭昭去禁地干什么?
容瑟蹙了下纖長的眉尖,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他沒注意到。
—
走出藏書?閣,空間里的傳音石閃爍起來,忽明忽暗,晶瑩剔透。
容瑟等?了又等?,里頭沒有聲?音傳來,指尖凝聚靈力,正要掐斷傳音。
“怎么,要本尊親自去請你??”低沉冷漠的聲?音從傳音石里傳出來,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語氣中?所?隱含的淡淡威儀,卻讓人心?神一震。
容瑟思緒萬千的腦海剎那?一片空白,四肢像是被冰雪封裹,動?彈不了分毫。
他黑色的瞳仁一點點下壓,目光落到手心?的傳音石上,吐出的字句低不可聞:“師……尊?”
望寧沉冷的眼眸慢了一瞬,彈指掐斷傳音:“到庭霜院來!
傳音石的光芒黯淡下去,暮光投射到上面,看起來暗沉沉的。
容瑟微抿淡色的薄唇,臉上露出絲淡淡的失望,他故意拖延時間不去庭霜院,還?是沒能躲過去。
容瑟垂下濃密的眼睫,收起傳音石,將借出的書?籍收進?空間里,往庭霜院而去。
庭霜院在最頂端,白玉似的宮殿,白梅鋪路地面,冷清得?沒有半點人氣。
容瑟袖中?修長手指蜷縮了下,抬手推開厚重的大門。
昏昧夕陽光線隨之照進?殿中?,里面還?是他搬走之前的樣子,冗長寬闊的地面向里延伸,左側玉石雕琢的書?架上,放著?他為望寧搜羅來的奇珍異寶。
好?幾樣都是他耗盡半條命換來的,但望寧一眼沒看。
前世他總想著?,沒關系,師尊不喜歡,他又去找別的寶物,總有一天會找到師尊喜歡的。
直到他的心?思被強行赤‖裸裸剖開,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冰冷的視線仿佛在看什么是難以入眼的垃圾,他才清醒過來。
對方是千百年來的劍修第一人,是全?修真界仰望的存在,是無情道大成的半仙人,怎么可能多看一眼一個位卑渺小的弟子,還?是一個男人。
是他妄想,是他迷障,是他看不清,前世落到那?般下場,是他咎由自取。
容瑟半闔下眼簾,遮住眼中?的情緒,單手五指合攏,立于身前,對著?主座上的男人行下一禮:“弟子容瑟見過師尊。”
嗓音凌凌似石上流淌的清泉,回蕩在空曠的殿中?,望寧密長尾睫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上,投下一片昏黃暗影。
他垂下眼,目光淡淡掠過容瑟的臉龐,平淡地開口:“什么時候醒的?”
容瑟想說酉時,話到嘴邊,想起望寧神識強大,遍布整個宗門,根本不可能瞞住。
他如實回道:“未時!
“為何不來找本尊?”渾身強大的氣場壓得?人喘不上氣。
容瑟攥緊手指,睫羽顫了顫:“弟子在藏書?閣查閱資料,一時入神忘了時辰。”
望寧輪廓分明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地看著?容瑟。
青年安安靜靜地站著?,身姿筆直,眼瞼半闔著?,卷翹的眼睫在眼角處打?出一層陰影。
唇上的傷口結了痂,不似昨日那?般艷紅,像點上去的朱砂一般,顏色比周邊的唇肉深一些,引著?人不自覺將視線落在上面。
似承受不住他周身的威壓,青年頭微微低下,白皙修長脖頸拉出一截優美的弧度。
自從進?殿,容瑟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不似以往總是不自覺用余光偷瞄他,被他發現,就會像做錯事一般轉過頭去,當什么都沒有發生。
從他出關以來,容瑟沒有來庭霜院一次,往常從不假他人之手的灑掃小事,亦推給了其他的人。
余暉鋪落殿中?,白玉似的地面鍍上一層暖色的光暈。
殿中?寂若無人。
在容瑟快站不住之時,望寧波瀾不起的冷漠聲?音響了起來:“罰揮劍一萬!
“……”容瑟睫毛抖落幾下,微仰起臉,幾縷黑發垂落精致的眉眼。
望寧眼皮下壓,一股冷冷的壓迫充斥殿中?:“有異議?”
身上散發出來的長期身居高位的命令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容瑟深吸口氣:“弟子領命。師尊稍等?片刻,容弟子回去取劍。”
望寧不置可否。
容瑟微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約摸一炷香,容瑟帶著?一柄普通弟子用的劍回到庭霜院。
望寧眸光在劍上頓了一瞬:“寒云劍呢?”
“不在弟子身上!比萆獊G下句模棱兩可的回答,走到白梅樹下,在昏暗的天光中?一招一式揮劍。
他的姿勢、力道都非常標準,僅從劍術而言,他的劍術可以當的上季云宗第二人。
除了望寧,無人能排在他前面。
這等?資質若是放在人間江湖,門派掌門睡著?都能笑醒。偏偏容瑟生在修真界,再高的劍術,沒有同?等?強大的修為做底,都是花架子。
八百。
一千。
……
三千。
……
六千。
八千。
一萬。
一萬下劍揮完,夜幕漸漸落下,東邊乍現幾顆明星。
容瑟額上沁了層細密的汗,他平了平有些錯亂的呼吸,正要向望寧請辭。
望寧淡淡道:“今晚你?宿在庭霜院!
25 契約成
夜色濃郁。
月輝灑落在大地上, 投下斑駁的陰影。
白梅花瓣在涼風中搖曳,絲絲縷縷冷香飄過容瑟的鼻端,他的腦袋像是被重重錘擊一下,頭皮發麻, 眼前一片暈眩。
手臂上結痂的傷口撕裂開來?, 血液順著手臂皮膚滑動, 滴落在地?面上。
容瑟捏緊劍柄, 抬起?頭看向望寧, 墨發浸潤汗水,蜿蜒貼在白皙額頭上,神態間流露出一絲疏離。
“師尊在上,弟子為下,同住于禮不合。師尊若無?其他吩咐,弟子告退。”
容瑟手腕翻轉, 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提劍要下庭霜院。
“容瑟!蓖麑幍窨贪愕拿嫒萑缤煌綮o水,不起?半點波瀾:“本尊不是在問你的意見!
“……”容瑟瘦削的脊背繃緊, 淡色的唇瓣微微抿起?,片刻,他緩緩低垂下眼睫:“弟子領命!
容瑟掐出個清塵訣,簡單清理了下身上的狼狽, 跟著望寧進入庭霜院。
庭霜院闊大, 內里四通八達,前世容瑟沒?少在這?里居住,為離望寧近一些, 他特意收拾出離望寧最近的一間房住。
不過,他搬走有一段時日, 想必他以前的房間是宣木在住。
容瑟自覺避開他以前住的房間,眸光在四周逡巡,打算找一間離望寧遠一些的房間應付一晚,次日天色一亮,他就默默離開。
“你去何處?”看著容瑟往邊角的房間走去,望寧平淡地?開口:“你的房間在本尊隔壁。”
容瑟步子頓了一下,順著看向他以前住的房間:“這?是宣師弟的房間!
離靈川秘境過去已經?有幾?日,依顏昭昭所?言,近期邵巖會給宣木一個入內門的機會。
有顏離山在背后保駕護航,宣木進內門是板上釘釘之事,容瑟叫他一聲師弟,倒是不算突兀。
“他不住庭霜院!蓖麑幈砬?平靜而冷淡,提及宣木像是在提及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容瑟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峰中有其他地?方?可住人嗎?
念頭一閃而過,又被容瑟按壓下來?,宣木住哪里,與他何干。
他收回踏出去的足尖,轉身回他以前的房間。
入目一片亮白,墻面、地?面皆是干凈的白色,精工雕飾紋絡,栩栩如生。正面放著一張長檀木書案,案上規整地?擺放著筆墨紙硯以及幾?冊劍法術決書籍。
是入門試煉前,容瑟從藏書閣借的,還沒?有看完。
房間里燈燭通明,照在墻面之上,反射出冷冽的亮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有一段時間無?人居住,房間里面依然纖塵不染,物件的放置與他搬走前別無?二致。
顯然,宣木沒?在房間宿過,倒是省了容瑟打掃一遍除去異味的功夫。
他微躬身,禮貌性地?向望寧道一句“師尊早些休息”,反手關上房門。
連揮一萬次劍,容瑟手臂有些酸,他輕輕甩了甩,簡單處理了下崩裂的傷口,合衣躺到榻上。
望寧垂眸看著面前閉上的房門,冷漠的眸子里若隱若現的顯露出一分沉思。
換做以往,容瑟從不會拒他于門外。
一兩?息之間,望寧推開隔壁的房間,格局與容瑟的房間無?甚差別,但一眼所?望盡是奢華,繁復的燈飾掛在四面高高的墻壁上,在柔軟的雪白地?毯上投下暗陳的陰影。
相較而言,容瑟的房間處處透著一股遮也遮不住的冷清簡陋。
望寧長身立于窗柩前,半闔雙目,周圍的靈氣似感應到什么一般,爭先恐后朝他圍過去,在他周身凝成幾?近成實質的瑩白色靈力?。
修行至望寧的境界,不需凝練靈力?,天地?間的靈氣就會爭先恐后地?主動向他靠攏,任由他吸納。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
夜深時分,四下里出奇的安靜,一聲若有若無?的急喘驟然響起?。
望寧眼皮微掀,強大的神識穿透墻壁,看向聲源之處。
容瑟雙目緊閉躺在玉榻之上,眉頭緊蹙,臉龐幾?乎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似陷在什么可怕夢魘之中,他躬起?勁瘦腰肢,微仰起?面龐,雙腿無?力?地?踢幾?下。
艷紅的唇瓣微微張著,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卷翹的尾睫撲簌簌顫抖著,冷汗滑落側臉,留下一道濕漉漉的水痕。
半晌,瀲滟的雙眼猛地?睜開,容瑟趴伏在榻上,脊背的背溝下陷,手死抓著榻沿,急促喘Ⅱ息著。
滿頭青絲凌亂散落下肩背,本就蒼白的皮膚看起?來?像一張薄薄的快透明的紙。
又驚醒了。
容瑟眼睫狂抖,瞳眸有些渙散,他單手撐著榻坐起?身來?,打量著曾經?藏著他無?數小?心思的房間,如今令他如坐針氈,連睡個安穩覺都做不到。
修行者五識敏銳,隔著一堵墻,亦無?法擋住望寧無?處不在的壓迫感。
密密麻麻,猶如無?孔不入的密網,壓的容瑟透不過氣。
容瑟纖長白皙的手指按了按眉尖,心里頭隱隱約約盤旋著一股壓不下去的煩躁。
他闔下眼,緩了緩胸腔里翻騰的情?緒,一步步從榻上下來?。
殿中寂然無?聲,熹微的光影從窗柩漏進來?,灑下一地?斑駁暗影。
容瑟踩著暗影走出庭霜院,望寧不疾不徐又闔上眼,輪廓分明的臉孔上,神情?異常淡漠。
容瑟漫無?目的繞到后山,在上次休憩的野生靈草叢中坐下。
暮沉沉天幕之上,星子點點,后山樹影蔥蘢,灰蒙蒙的霧氣在深林中彌漫。
沁涼夜風拂過臉頰,容瑟慢慢吐出口濁氣,淡色的月光在他玉白的臉上流淌,清冷又疏離。
莎莎——
靈草叢撥動的聲音引起?容瑟的注意,他側頭看過去,黑壓壓的草叢中露出一小?團棉花似的白影。
容瑟掌中下意識凝聚靈力?,白雪團子探出小?腦袋來?,兩?顆烏溜溜的圓眼睛對上他的視線。
是上次跳到他身上的不知品種的小?靈寵。
小?靈寵似認出他來?,舉起?兩?只前爪,沖他唧唧叫兩?聲,兩?后腿用力?蹬地?,朝著他撲過來?。
容瑟散去靈力?,一動一動坐在原地?,任由小?靈寵撲到他的身上。
唧唧——!
小?靈寵四只爪子緊緊抓住容瑟領口的衣襟,毛茸茸的腦袋直往容瑟身上蹭,親熱的勁兒頭,仿佛容瑟是它的主人。
也不知是宗門哪個長老圈養出來?的,性子這?般活潑粘人。
容瑟斂下卷翹眼睫,輕輕拍了拍靈寵的小?腦袋:“夠了。”
靈寵以為他在陪它玩兒,兩?只前爪抓住容瑟的食指,歪頭用長密的毛發磨蹭,嘴里叫的越發歡快。
容瑟無?奈,指尖蜷了一下,到底沒?有收回手。
庭霜院里到處是望寧的氣息,容瑟不想回去,一人一獸待到卯初晨曦初露,才動身站起?來?。
容瑟兩?指捏住靈寵的后脖頸軟肉,將它從散亂的領口衣襟上提下來?,淡淡道:“你該回去了。”
靈寵不能脫離主人身邊太遠,否則會受到契約的反噬。
靈寵四只爪子在空中撲騰著,不愿意離開容瑟的身上。
容瑟沒?有理會,將它輕放在地?上,轉身離去。
咻——
一道勁風極快擦過鬢邊,容瑟尚未來?得及偏頭躲過,頸側就傳來?一下尖銳刺痛。
靈寵前爪抱住他的脖頸,大張著嘴,尖利牙齒深深刺進白皙的皮膚里。
殷紅鮮血順著修長頸項流下,靈寵伸出舌尖,一點點舔去,帶著軟刺的舌面刮刺著膚肉,引得容瑟一陣本能的戰栗。
他壓下眼角,眼里閃過泠然冷意,手向肩上的靈寵抓去,又旋即停住。
——在他空茫茫的識海深處多出一道靈識,向他的靈識表達著友好,像是在討好容瑟,想要他接納它。
容瑟放下手,聲音聽不出情?緒:“靈寵契約?”
小?靈寵——不,有主的靈寵無?法再與第二人結成契約,這?是四不像的小?靈獸——在向他發送結契的信號。
一旦容瑟同意,小?靈獸就會與他的靈識產生共鳴,成為他的靈寵。
收靈寵在修真?界很常見,前世,容瑟也想過收一個,但顧慮到他修為太低,收了也壓不住,最終不了了之。
旭日東升,陣陣晨風拂面而過,送來?絲絲的涼意。
容瑟清冷的嗓音迎著風:“我可能不是個好主人,你確定要跟著我?”
小?靈獸窩在他的頸側,軟嘰嘰的撒嬌叫喚。
容瑟指尖靈力?閃爍,點在小?靈獸的眉心,頃刻靈獸懸浮到空中,周身浮現繁復契紋,如同一張蜘蛛網,以靈獸為中心發散開。
一彈指,契紋又逐漸消失,不留痕跡,連同容瑟頸上的傷口也消彌不見,似從來?沒?有存在過。
契約成。
靈獸落到地?上,圍著容瑟歡快地?跳來?跳去,容瑟拎起?它的后脖頸,放在肩頭上,離開后山。
踏出后山守山大陣之際,靈獸耳朵動了動,回頭往后山看了一眼,齜著牙發出一聲無?聲的嘶吼。
—
既然下決定修陣法,劍法術決的書便用不上,容瑟猶豫片刻,返回庭霜院去取回書籍,返還藏書閣。
他推開房門,就見望寧站在書案前,骨節分明的冷白長指翻著一冊手冊。
而在書案上,整齊疊放的劍術書籍撥到一邊,露出下面擋住的樣式相同的幾?冊手冊。
冊子成年男子巴掌大小?,頁面上無?任何標簽題字。
容瑟渾身血液陡然凝固,他想起?來?這?冊子是他專門用來?記錄望寧飲食起?居、小?習慣的。
收到顏離山讓他去帶新?弟子進行入門試煉的宗令時,他正在小?冊上書記,匆忙之間沒?能收起?來?,僅用書籍草草掩蓋著。
上面一張張、一頁頁,寫的滿滿全是關于望寧,亦是前世指證他背德逆倫心思的證據之一,令他百口莫辯。
如同被千萬只螞蟻啃食心臟,容瑟面色一片慘白。
不。
這?不是前世,一切都沒?發生,還有轉圜的余地?。
容瑟指甲掐著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緩步走到書案前,伸手拿過冊子,在望寧冷漠眼睛的注視之下,放到瀕臨熄滅的燭燈之上。
灰淡火舌舔上干燥的頁紙,如同星火燎平原,一下子順爬而上,熊熊燃燒起?來?。
容瑟抬頭,面不改色與望寧平視:“隨手記的一些不重要小?事,讓師尊見笑了!
26 宣令堂
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新?陽尚未升高?, 昏昧的光線透過窗柩灑進來,在房中拖拽出一條條模糊的長影子。
縷縷黑煙裊裊,淡淡的焦糊氣味在房中?蔓延開,驅散了一些彌留的淡雅青竹香氣。
搖曳燭火躍上望寧鬼斧神工雕刻的臉孔, 平靜的眸底是化不開的冷漠:“不重要?”
容瑟濃密卷翹的眼睫低垂, 暖色的火光為他蒼白的面容添上幾分血色。
親眼看著火舌舔盡最后一片冊紙, 他心?中?暗暗松出?口氣, 藏在袖中?的手指緩緩放松。
“不重要!睂η?世的他而言, 或許視若珍寶,一筆一劃都是他心?底不為人道的隱秘。
但對今生的他來說,這些是他最想要抹去的累贅,是他最不想直視的死亡證據。
“一些無聊瑣事罷,不勞師尊費心?。”容瑟伸手取走書案上面的幾冊劍術書籍,視線環顧一圈, 又取走幾樣易惹遐想的物件。
今生他會死守師徒界限,他說到做到。
“弟子告退。”容瑟微躬身向?望寧告辭,如墨青絲滑下肩背, 肩上的小靈獸白的似一團雪,幾乎與他頸側白皙的肌膚融為一色。
望寧站在原處,周身散發著逼人的威儀,深黑的眼球緩緩移向?燭燈里?燒成灰黑灰燼的片片冊紙, 隱約可見上面靈秀好看的字跡。
條條款款里?都有?個熟悉的稱謂:師尊。
—
回到青竹小院外, 容瑟緊繃一路的身體漸漸松緩下來,壓在他心?頭一夜的煩躁隨之?消退下去。
他抬起眼,就見時云背對著、直挺挺站在他的房門口, 衣角沾潤晨露,焉巴巴皺出?幾條折痕。
容瑟纖長眉尖微蹙:“不去外門, 站在門口作甚?”
外門弟子卯初上崗,時云不該在此。
泠泠如清泉潺潺般調子敲擊著耳膜,垂著頭的時云猛地轉過身,黑漆漆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容瑟。
英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僅眼球一點點下移,逡巡過容瑟全?身上下,定格在肩頭之?上。
啪——
古銅色長臂伸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下雪白的靈獸。
靈獸線團似的翻滾出?去,蓬松的毛發在地上滾一圈,灰頭土臉仰起小腦袋,發出?尖銳的唧叫。
時云健碩身軀大山似的壓過去,大手再度揚起來。
容瑟淡淡出?聲,音量不輕不重:“住手!
時云手掌立即停滯在空中?,一動不動。
靈獸跌跌撞撞沖向?容瑟,抱著他的衣擺軟嘰嘰叫喚,像是在告狀。
容瑟俯身拎起靈獸,頭也?不抬下達逐客令:“去你該去的地方!
時云收回手,定定看他一會兒,聽話的去外門做事。
容瑟走進房中?,放靈獸在書案上,轉去換了一身衣裳,問道:“你是什么?”
四?不像的外表,他瞧半天,沒瞧出?來個名堂。
靈獸后肢用力站起來,用前?爪抓容瑟寬大的袖擺,叫聲軟的不成調。
容瑟半闔下眸子,眼里?劃過一絲深思,沒開靈智么?
在修真界,靈獸除品種之?分,亦有?品階之?分,品階高?的靈獸極大幾率會開靈智,不僅能與契約者溝通無障礙,甚者可以化形,與人無異。
看樣子,他收的靈寵品階不高?。
罷了,能被他這點修為壓制的靈獸品階能有?多高?,既然已收下,養著便?是,修行之?路漫漫,當是養著解悶的。
容瑟長指理了下靈獸毛發上沾上的塵灰,抽出?袖擺,取出?空間里?的陣法書籍看起來。
有?以前?的經驗做基礎,他查漏補缺,學的很快,在重點之?處,亦會提煉在紙上,做出?標注與見解。
從新?陽高?升到日落西山,容瑟沒從房中?踏出?一步,直到空間里?的傳來波動,他才從中?抽離出?來。
容瑟放下毛毫,取出?傳音石,望寧與昨日如出?一轍的冷沉聲音傳了出?來:“來庭霜院!
容瑟眉心?一跳,望寧又找他作甚?
望寧大多時間是在閉關,前?世他想方設法往望寧身邊湊,亦沒能如愿見到望寧幾回,今生他離得遠遠的,望寧怎么反而三?番兩次找他?
容瑟打心?底里?不想去,淡色的唇張了張,正要拒絕,望寧掐斷了傳音。
“……”容瑟抿抿唇,收起傳音石。
小靈獸不知何時在案上睡了過去,四?爪朝天,露著毛茸茸的小肚皮。
容瑟的空間法器品階低,不能裝活物,他曲指在它小肚子上點了一點,沒帶上它。
一進入庭霜院,就見望寧站在梅花樹下,聽到他的腳步聲,頭也?不回道:“揮劍一萬!
容瑟莫名其妙,他做錯了什么,望寧又要罰他?
“師尊……”
容瑟啟唇,話剛開了個頭,望寧淡漠冷沉的聲線緊隨其后:“一萬五!
容瑟深吸口氣:“請問弟子所犯何事?”
望寧答非所問:“兩萬。”
越罰越多?
“……”容瑟閉嘴了。
他如昨日一般,沉默地一招一式揮劍,兩萬次揮完,黑發浸潤汗水,粘在精致側臉上,唇上的痂疤殷紅似血。
喘‖息之?間,他又聽到望寧說道:“你今晚宿在庭霜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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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近是睜著眼到天亮,容瑟連清塵訣都顧不上施,一刻不緩從庭霜院離開。
回到青竹小院,齊刷刷對上兩雙黑色眼珠。
時云與靈獸一左一右等在他的房門前?,像兩尊一大一小的石像。
容瑟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擺擺手讓一人一獸讓開。
至暮色沉沉,他空間的傳音石又掐著點似的亮起來。
“……”
一連半月,容瑟在青竹小院與庭霜院之?間來回跑,饒是他私覺前?世單方面對望寧動妄念于?心?有?愧,容忍度亦瀕臨告罄。
在又一次一夜未眠,容瑟默默地收拾起房中?的物件。
望寧一眼認出?,都是容瑟最初帶來庭霜院的個人之?物,除此之?外,對方為他尋的一些寶物,一樣沒取。
似乎容瑟不打算再回來住。
望寧淡漠低沉的嗓音,聽不出?一絲情緒:“去何處?”
自是回青竹小院。
容瑟不想留在庭霜院,時時活在望寧的壓迫感之?下,會令他喘不上氣。
余光瞥著外間逐漸靠近的身影,容瑟忍不住開口:“宣師弟年幼,留在外不是長久之?計,這間房不妨讓師弟住進來,以便?服侍師尊。師弟聰慧,必能比弟子做的好!
宣木邁出?的步子停在半空中?,低著的頭咻地抬起來,露出?一張艷麗乖巧的臉龐。
他莫不是聽錯了,容瑟在……幫他說好話?
望寧壓下眼,看著容瑟黑曜石似的眼睛,里?面坦坦蕩蕩,似沒有?半分私心?,仿佛誰住到他的隔壁,對方一點都不在意。
容瑟干脆利落轉身離去,路過宣木身側,他步子微頓:“房中?的一切師弟可隨意處置。”
沒聽錯,容瑟是在幫他。
宣木低下頭,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一瞬,這是容瑟第二次幫他。
為何?
季云宗上下都在傳容瑟非常仰慕仙尊,他本以為當初容瑟帶他入庭霜院是迫于?顏離山的命令,如今容瑟卻?主動讓出?位置,像是巴不得他取代了去。
宣木眼角余光偷偷上瞄向?望寧,猶豫片刻,恭恭敬敬朝望寧行禮:“仙尊!
望寧拂袖關上房門,頭也?不回道:“出?去挑一處住下!
出?去?
宣木一愣,容瑟不是說讓他住在這個房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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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望寧又召見他,從庭霜院出?來,容瑟直奔宣令堂。
宣令堂是季云宗名下一所巨大的交易場所,上達各個副峰,下至人間皇室平民,交易任務囊括萬千。
類似于?人間江湖上的英雄榜,揭榜辦事,事畢交錢,錢貨兩訖。
但相對于?江湖,修真界的酬金并不僅限于?金銀,靈石、靈草、靈丹、法器等等,都可用來作為報酬。
宗門弟子修行之?余,可按自身需求及能力到宣令堂領取任務執行,一則可以賺取酬勞,二則對其本身亦是很好的鍛煉機會。
容瑟前?世忙于?宗門事務,鮮少有?時間做任務,今生他不管宗門之?事,倒是空出?不少精力。
修陣法要不斷布陣、破陣,正好這段時間關于?陣法的基礎夯實得差不多了,他接一個任務試試成果如何,又可以避開望寧。
一舉兩得。
容瑟緩步走進宣令堂,宣令堂中?人來人往,多數是內門弟子,偶爾有?一兩個凡人面孔。
顏昭昭也?在宣令堂里?,身邊圍著寧元義等狗腿子,正在一個個挑選任務。
自從在密林深處吃了癟,顏昭昭安分了許多,容瑟近期在宗門少有?聽到關于?她的消息。
留影石交給溫玉之?后,同樣不見邵巖有?什么動靜,應是溫玉有?別的打算,沒有?轉交給邵巖。
容瑟斂下思緒,宣令堂的掌事迎了上來。
掌事是內門資質頗高?的弟子,與容瑟見過幾次,對容瑟的態度不冷不熱,但比起其他弟子,已是好上太多。
“大師兄!闭剖轮?規中?矩行禮。
容瑟微一頷首,問道:“有?關于?陣法方面的任務么?”
掌事臉上露出?兩分詫異,容瑟不是劍修么,怎么問陣法任務?
“有?的。”掌事思索片刻,點點頭,引著容瑟往任務榜昭示欄的方向?去。
任務榜按難度由高?到低排序,難度越高?,報酬越豐厚。
容瑟淡淡掃了眼昭示欄頂端,視線就往下挪動,最末端的修為要求為融合初期。
比他的修為高?出?三?個境界。
掌事注意到這一點,走到昭示欄前?,抬手拉兩下欄前?的紅綢緞。
綢緞上端綁著一個金色鈴鐺,滴玲玲地響幾聲,鈴鐺從中?分裂開,一張卷成卷兒白綢落了下來。
掌事接住白綢,遞給容瑟:“師兄看看這個如何!
27 名單
容瑟接過白綢, 緩緩舒展開?。
綢面潔白如?雪,內里用黑色字體端端正正寫著任務內容:青云山,陳府,布陣。
要求:陣修三名, 修為不限。
酬金:面議。
容瑟白皙指節撫過綢面邊角, 纖長眉尖微微蹙一下:“沒了?”
未免過于含糊不清了些。
掌事頷首, 面上流露出幾分無奈之色:“確是?僅有這么多, 宗門里沒有陣修, 這個任務一直擱置著,前兩日才從榜上撤下來!
他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大師兄不妨去試一試,陳府是?青云山的首富,酬金必然?是?不低!
容瑟合上白綢,淡聲問道:“可還有其他的?”
掌事搖首:“僅此一個!
修真界陣修太少, 仙門百家里多數宗門大陣都是?歷代?流傳下來的,能傳承好幾百年,壓根用不上陣修。
故而, 真正懂布陣的修士寥寥無幾,關于陣法的任務,自是?不多見,倒是?人間偶爾會?冒出一兩個。
“大師兄若是?不中意, 可以等上一等。”掌事道。
不。
他等不及。
目前來看, 是?別無選擇了。
容瑟取下腰間的令牌:“這個任務我接下。”
掌事取過令牌,分別往白綢與令牌里注入一道靈力,頃刻之間, 白綢上流光閃爍,在?文字的下端浮現出一行小字。
揭榜人之一:容瑟。
掌事卷起白綢, 掌心?靈力凝聚,綢卷發出一陣刺眼白光,變成一個和令牌差不多大小的圓牌:“大師兄請收好,如?若中途想退出,隨時憑此令來宣令堂撤銷任務。”
容瑟前世做過幾次任務,對流程并不陌生,從善如?流收下,問起他關心?的事:“任務何時開?始?”
掌事豎起兩根手指:“兩日,等上表宗主,得其批準,即可出發。”
容瑟微抿偏淡的唇,唇肉上的痂脫落,露出一道淺淡的粉色新肉:“時間能早一些么?”
這么著急?
掌事眼里閃過訝異,試探性的問道:“大師兄想何時出發?”
容瑟不假思索:“即刻。越快越好。”
掌事眉頭深深皺起,冥思片刻:“既如?此,請大師兄靜候兩個時辰,我立即上表宗主。”
兩個時辰他等得起,容瑟姝麗面龐微不可察地劃過一絲慶幸,朝掌事行了個禮:“多謝!
掌事連忙回?禮:“哪里哪里,都是?我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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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宣令堂出來,容瑟取出空間存放的關于陣法及劍術的書籍,前往藏書閣,盡數歸還。
守值人一一清點,大手在?借書手冊上一揮,劃掉容瑟的名字。
容瑟進入藏書閣中,又借了幾本教習如?何結陣布陣的書籍。
守值人摸著胡子,低聲嘀咕:“仙尊座下弟子,不看劍術,反而習陣法,奇哉怪哉。”
容瑟充耳不聞,等守值人登記完畢,將書收進空間法器里,轉身離開?藏書閣。
行至半途,一道纖柔的身影攔住他的去路,容錦一襲藍衫,巧笑著來拉容瑟的衣袖,嬌柔的嗓音甜得能拉絲:“哥,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了?”
容瑟側身避開?她的手,環佩似的嗓音清冷又疏離:“沒空。”
他白日忙著學陣法,晚上被望寧召去揮劍,一整晚不得安睡。
若非容錦來找他,他都快忘了容錦的存在?。
容瑟濃密眼睫微顫了一下,眼神有一剎那的恍惚,放在?前世,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以前很看重容錦,再忙再累,都會?抽空去陪陪她,與她說幾句話——盡管他不是?多話的人。
如?今卻相顧無言,甚至對容錦有一種排斥感。
容錦手僵在?半空中,收回?不是?,不收回?不是?,嫵媚的面皮微微扭曲。
又來了。
容瑟又拒絕她。
容錦咬著艷紅唇瓣,水潤的雙眼微微泛紅:“哥,你是?不是?討……討厭我?”
容瑟微側過身,微闔下眼,避開?她的目光,聲音低冷了兩度:“有事么?”
容錦緩緩垂下手,長袖掩住雙臂,五指死死攥緊,幾近掐進掌肉里。
她這般低聲下氣,為什么容瑟仍不給她一個好臉色?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她一示弱,容瑟就會?軟和下來,什么都不與她計較。
為什么從入門試煉回?來之后,容瑟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大轉變?
容錦深吸口氣,壓下心?口盤旋的情?緒,微低下頭,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我沒別的事,就是?……哥已經好些天?沒來看我,我有些想哥。半月前哥一身是?血被抱回?季云宗,我很擔心?,但一直沒找到機會?見哥。如?今看到哥哥平安沒事,我就放心?了。哥哥你好生修煉吧,我能留在?季云宗,全靠哥哥!
視線掠過容瑟后方,她連忙低下頭去,縮著細弱的肩膀,細聲抽泣:“我不會?……不會?不知足的。我知道,我是?凡人,比不上哥哥是?修士,我太沒用,什么忙都幫不上,我就是?哥的累贅……哥,我答應你,你送我走?吧,我以后不會?再癡心?妄想留在?季云宗。”
修真界不適合凡人生活,自容錦成年,容瑟曾不止一次暗示過送她回?人間,但次次都被容錦轉移話題揭過去。
前世直到他被趕出季云宗,容錦都沒正面回?應過,現在?怎么……?
容瑟似有所感的回?過頭,正對上一雙雙憤怒鄙夷的眼睛,顏昭昭一行人站在?不遠處,容錦的話盡收耳中。
寧元義?雙手抱臂,不屑地冷聲嗤笑:“有些人真真是?上不得臺面,自個兒廢物不爭氣,竟撒氣撒到親妹妹頭上!
容瑟卷翹長睫低垂,遮住眼底的嘲諷,連正眼都不給寧元義?一個:“是?比不得你當狗腿上得臺面,坑害同門,信手拈來。”
寧元義?臉色驟變,緊張的四?周張望,見周圍沒有什么人,狠狠松出口氣,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對容瑟說道:“什么坑害同門,你胡說八道什么,溫玉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
若溫玉真出事,什么都晚了。
容瑟眼角瞥向臉色難看的顏昭昭,頭也不回?地轉過身:“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們心?知肚明,識相的,離我遠點!
寧元義?一口銀牙差點咬碎,欺人太甚!
他陰沉地看著容瑟遠去的背影,手中凝聚靈力,要向他擊打過去。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寧元義?臉被狠狠扇到一邊,腦袋里一陣轟鳴。
他驚愕地轉過頭,看向手高高揚起的顏昭昭,臉上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顏師姐,你怎么……?”他是?在?幫她教訓容瑟啊,顏昭昭怎么反而打他?
顏昭昭放下手,冷冰冰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雙瞳里一閃而過一絲詭異紅光:“我讓你動手了么?!”
寧元義?驚恐的軟倒在?地,手指指著顏昭昭,渾身哆哆嗦嗦的:“師、師姐……你的眼睛……”
“我眼睛好的很!鳖佌颜烟_踢開?他,腰間的白玉佩搖曳,倨傲的雙眼里沒有任何異常:“再擅作主張,殺了你!
他看錯了?
寧元義?愣愣地仰著頭,直勾勾打量顏昭昭的眼睛,全然?沒聽清她的威脅。
顏昭昭莫名其妙,抬腿又是?一腳踢上去:“看什么呢?!聽到我說什么了嗎?”
“聽、聽到了。”寧元義?嬉皮笑臉地回?應,對,應該就是?他看錯了。
顏昭昭是?宗門之女,出身高貴正派,怎么可能……會?是?魔呢?
寧元義?點頭哈腰的伏小做低討顏昭昭歡心?,沒注意到一旁的容錦看過來的若有所思的眼神。
—
在?出發前,容瑟需要做一些準備。
布陣并非是?盲目行布,布陣前要先明確陣法目標,陣法的目標可以是?提升攻擊力、防御力、速度、生命力等。
明確目標后,才能有針對性地選擇布陣的陣法元素。
選擇合適的陣法元素是?布建強大陣法的關鍵步驟之一,常見的陣法元素包括靈石、靈草、靈獸等。
根據陣法目標,選擇具有相應屬性的元素,如?攻擊性元素、防御性元素、生命回?復性元素等。
陳府的任務很籠統,具體布什么陣,沒有明確說明,容瑟各方面都要考慮一些。
靈石他的靈石袋里有一些,不多,但布陣應該夠用。
靈草在?空間放著,品階不算高,各種屬性都有。
靈獸……么。
容瑟頓了一下,眼尾余光緩緩落到書案上呼呼大睡的白雪團子身上。
任務不知要用多少天?,靈寵不能離主人太遠,他是?一定要帶著一起走?的。
而他的空間法器品階太低,活物存放進去,活不了多久。
容瑟伸出白玉般的手腕,拎起一無所覺的小靈獸放在?肩頭上。
小靈獸懵懂地睜開?眼睛,軟嘰嘰的蹭他的頸項,蹭得領口衣襟微微散亂。
容瑟有點癢,曲指輕敲一下靈獸的腦袋,聲音清凌凌似石上流泉:“老實?些,不然?拿你去布陣!
靈獸整個僵住,睜著圓溜溜的眼珠呆呆望著容瑟,彈指之間,全身毛發炸起,發出一聲尖銳的
——唧?。
—
兩個時辰到,容瑟收到宣令堂掌事通知,刻不容緩下山去。
暮色四?合之際,在?傳音石再度閃爍起來,他當做沒看到,置之不理。
另一端。
庭霜院中,望寧垂下尾睫,骨節分明的手指撫過久久沒動靜的傳音石,彈指凝起一面浮鏡。
正殿中正在?審批宗文的顏離山眉心?一跳,手中的毛毫險些戳穿宣紙。
“仙尊?”他面無異色地放下毛毫,恭敬向望寧行禮。
望寧平淡道:“容瑟在?何處?”
顏離山威嚴的臉龐微微顯出疑惑:“容瑟?”
想到什么,他從批閱的宗文里抽出一份下山弟子名單,豎立在?浮鏡前。
名單密密麻麻,上面全是?宗門弟子之名,容瑟的名字赫然?在?列。
28 魔傀再現
空曠的主殿寂然無聲。
無?形的壓迫感從浮鏡中溢出來, 殿中的空氣頓時變得稀薄了幾分。
顏離山面皮微微緊繃,神色不改地說道:“宣令堂上午送來的加急宗文?,幾個時辰前已批下去,他現下估摸著已經到青云山。”
望寧看著名單, 精雕細刻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顏離山拿不準他是什么意思?, 問道:“仙尊找他可是有事?”
“無?事。”望寧移開視線, 冷漠的雙眼幽邃如深海面, 不起半點波瀾。
浮鏡如云煙一點點散去, 主殿恢復如常。
顏離山放下名單,目光瞥過批閱到一半的宗文?,上面亦是一份名單——《入選云渺宗上云秘境弟子名單》——但僅有十來個名字。
顏離山執起毛毫,在?一眾人?名之中,劃掉容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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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飄渺,夕陽的余暉漸漸暗淡下來, 漆黑的天?幕上綴上點點繁星。
容瑟跟著圓牌里靈力的指示,來到青云山陳府外。
陳府四處掌著燈,高大的門樓下, 兩?扇深紅的大門緊緊閉合,兩?盞大燈籠高高掛在?門匾兩?側,映照出燙金的兩?個大字:陳府。
門前兩?座巨石獅大張著嘴,上面水跡斑駁, 水漬尚未干透, 隱隱約約之間,似乎飄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容瑟的目光在?石獅上略頓一下,兩?根修長指節勾住門上的重金圓環, 不輕不重扣兩?聲。
砰砰——
沉悶的聲響悠悠飄散開去。
陳府幽靜無?聲,半刻鐘左右, 一陣雜亂腳步聲逐漸朝大門逼近。
厚重的大門緩緩從里拉開,一盞籠燈從里面露出來,持著燈籠的青年人?隔著門縫問道:“門外是何人??陳府暫不見客,請回吧。”
燭影搖曳,漫上一片雪白的衣角,清泠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似山澗間潺潺流過的泉:“季云宗下弟子容瑟!
季、季云宗?!
青年人?指揮關門的手停在?半空中,滿臉掩不住的愕然。
季云宗的名聲響徹三界,人?間與修真界關聯密切,作為?凡人?,茶余飯后不少談及,無?不是心向往之。
青年人?手中力道不自覺松開,手中的燈籠咕嚕嚕滾到府外,燭火躥上籠架,迅速燃燒起來。
青年人?回過神來,連忙跑出來,腳踩殘燈滅火。
待火熄滅,他踢開燒得黢黑的燈籠支架殘渣,連連躬身向容瑟賠禮道歉:“小的手滑,驚擾到仙人?,仙人?莫……”
“怪”字卡在?喉嚨,青年人?半躬著身,雙目發直,直接呆愣在?原地。
惶恐不安的表情卡在?臉上,似凝滯住一般,瞧上去頗有幾分滑稽。
隨同青年而行的兩?個中年護院,神情與之如出一轍,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門外清冷高挑的身影之上,一陣心神恍惚。
陳府門前再度靜下來,夜間涼風習習拂過,帶起幾分涼意。
“無?妨!比萆玖缩久,微別開臉,渾身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如墨青絲滑落下瘦削肩背,黑緞似的勾勒出幾分精瘦的腰身弧線。
幾人?的一張面皮霎時漲的通紅,喉結上下滾動,不住的吞咽唾沫。
青年人?手足無?措的抓抓衣擺,窘迫地低下頭,磕磕絆絆問道:“仙、仙人?來陳府,所、所謂何事?”
容瑟流云般的長袖微抬,漾起優美的弧度,瑩白的指尖攤開,露出掌心里的圓令牌:“陳府曾在?季云宗宣令堂下發過一道任務,我正是為?此而來!
淡雅青竹香飄散空中,青年人?盯著他露在?外的一截白玉似的手腕,臉色又紅了一些,哆哆嗦嗦接過令牌,連話都?說得不利索:“小、小的立即去稟報何管家?,勞煩仙人?靜候片刻。”
容瑟微微頷首,看著青年人?誠惶誠恐地捧著令牌進府中,纖長的眼睫低垂下來,在?眼尾落下一片陰影。
雪白靈獸乖巧趴在?他的肩上,毛茸茸的尾巴尖兒微勾,有一下沒一下掃著他側頸小片白皙的肌膚。
留在?原地的兩?個護院直勾勾看著,喘出口粗氣,兩?眼變得熱燙起來,礙于容瑟修行者的身份,不敢貿然上前。
約摸半炷香,青年人?去而復返,手中提著一盞別無?二致的燈籠,后面跟著一行衣著差不多的人?。
最前方是一位五六十歲年紀的老者,老者頭發半白,渾濁的雙眼掃視過容瑟全身上下,態度與青年人?截然相反,不見半分熱絡。
“小人?陳府管家?何紀之,冒昧一問,可否看一看仙人?的身份令牌?”老者不卑不亢地遞回圓令牌,眼中精光爍爍。
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容瑟理解何管家?的謹慎,取下腰間的身份令牌遞過去。
何紀之湊到眼前,仔細端詳一會兒,恭敬奉還,溝壑縱橫的臉上扯出一個溫和有禮的笑?容來:“仙長快快請進!
容瑟將令牌別回腰間,跟著何管家?進入陳府。
青年人?走在?他旁側,微躬著身為?他打燈照明,眼角余光止不住往他身上瞟去,耳朵紅了一片。
護院站在?原地遠遠目送,手扶著門,久久沒有動彈,直到巡邏的人?經過,出聲提醒,兩?人?才回過神來,一左一右關上大門。
陳府內部遠比外部敞大,亭臺樓閣,池館水榭,樓閣之間點綴著生機勃勃的翠竹,下鋪奇形怪狀的石頭,突兀嶙峋的堆疊在?一齊。
廊道兩?旁燈火通明,一片亮堂,四周池水環繞,浮萍滿地,池水面猶如平整的明鏡,倒映出天?上的一輪弧月。
一堵白墻筑在?水上,約七尺高,上覆黑瓦,墻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
不知?過多久,何紀之停在?一處青竹環繞的別院前,畢恭畢敬推開正房大門。
房中布置雅致,里面燈燭輝煌,正面擺著一張八仙桌兒,兩?邊各放一深棕檀木椅,墻上掛著名人?字畫真跡,價值不菲。
何紀之娓娓道來:“老爺出門在?外,尚未歸府,布陣一事,暫由小人?全權負責。仙長姑且在?府中休息兩?日,等另外兩?名仙長到陳府,小人?自會告知?其他事宜!
宣令堂不止季云宗設置,仙門百家?大多都?有,看來陳府在?其他宗門亦頒布了任務。
在?人?間自是按人?間的規矩辦事,容瑟是受雇人?,當是受雇主安排。
容瑟淡淡點首,沒有什么異議。
又聽何紀之問道:“仙長奔波一路,想必疲勞不堪,可要送些膳食來?”
容瑟沒有拒絕,聲似冷玉:“有勞。”
何紀之臉上笑?容不變,似乎并不意外為?何修行者會如凡人?一樣需要進食,他偏頭向身后的一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心領神會,立即退下去準備膳食。
何紀之拱手,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攜著剩下的隨行下人?,滿面笑?容地退出院子。
一排籠燈漸漸遠去,起伏躍動,似一條紅龍。
走出一段距離,紅龍忽然停下來,何管家?側頭看向神思?不屬的青年人?。
“你?留下來!焙喂芗?壓低聲音:“在?此好好服侍仙長,不能讓仙長離開你?的視線,若是仙長去到什么不該去的地方……哼!唯你?是問!”
最后幾個字咬得極重,語氣里透著一股濃濃的冰冷陰狠,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青年人?面上血色登時褪了個干凈,驚怕地捏緊手中的籠燈,急忙抖著聲應下:“小的領命。”
腳步聲漸行漸遠,四下里很快安靜下來。
青年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持著燈籠返回院子里,正對?上容瑟看過來的清凌凌的眼睛。
青年人?心口一跳,慘白的臉又變得通紅,快步走到容瑟身側,不倫不類地做出個手勢:“仙長請進!
容瑟淡淡看他一眼,緩步進入房中,衣袂在?昏昧燭光中泛著淡淡的光暈。
青年人?殷勤的說道:“仙長有何處不滿意,小的即刻為?仙長換去!
“不必!比萆栈匾暰:“你?退下吧。”
青年人?躊躇地瞄了兩?眼他姝麗如仙的側臉,不舍地退出房間:“小的就?、就?守在?外面,仙長需要什么,喚一聲便是!
容瑟半闔下眼瞼,指尖點著靈獸毛茸茸的腦袋,濃密睫羽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深思?。
又過半個時辰,青年人?來敲門,呈上陳府下人?送來膳食。
菜肴精美,色香俱全,容瑟挑了幾樣清淡的吃了幾口,簡單果腹。
等青年人?撤下膳食,容瑟在?房中設下禁制,放小靈獸在?枕邊,施了個清塵訣,合衣躺到榻上。
最近半個月,他日日被望寧叫去庭霜院,全身的神經一直處于緊繃狀態,沒有一刻得到安穩。
青云山遠離季云宗,沒有望寧的氣息壓迫,容瑟難得放松,不知?不覺竟有了幾分睡意。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際,天?幕上星星的微光逐漸被遮掩。
半夜時分,一陣輕微的異動在?院頂響起,昏暗之中,似乎有一雙眼睛,不懷好意的盯著正房。
容瑟猛地睜開眼,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他揮袖打開房門,抓起睡得昏天?黑地的靈獸,順著異動追蹤過去。
開門的響聲驚動院外的青年人?,他迷迷糊糊跑進院,就?見容瑟三千青絲如瀑,足尖輕點,一躍上到房頂,幾個靈動跳躍間,不見了蹤影。
壞了!
青年人?腦中的瞌睡頃刻清醒了大半,想到管家?臨走前的囑咐,他面色大變,想也不想地朝著容瑟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上去。
容瑟追出幾里路,才看清異動是一道黑影。
看身形似乎是個人?,全身上下用黑布嚴實包裹,頭上一頂同色兜帽,不露半點容貌。
黑影似乎對?周遭的環境很熟悉,一路掠出陳府,沒有驚動府中的護院分毫,直奔進一處客棧里。
夜深人?靜,客棧里的住客都?在?沉睡,半閉的大堂里留著一盞燈燭,店小二手臂撐著頭,靠在?柜臺上昏昏欲睡。
呼——
平地風起,后頸處傳來一些癢意,店小二砸巴兩?下嘴巴,下意識勾背過手要去抓撓一下止癢,手指卻勾到一塊細膩布料。
——布料?!
店小二驚愕地瞪大眼睛,頭慢慢往后仰去,直直撞進一雙沒有眼白的黑色眼睛里,眼珠子一動不動,似是無?機質的死物一般,直令人?毛骨悚然。
“啊——!。
凄厲慘叫劃破夜空,打破夜的安寧。
容瑟推開客棧門,就?見燭燈翻倒,店小二歪著身伏趴在?柜臺上,頭顱仰得高高的,雙目充血凸出,脖子上根根青筋清晰可見。
從肩膀往下,半個身體血肉翻起,一個黑色的人?影正趴在?血肉上,一口口咀嚼啃咬。
大股大股鮮血從店小二體內流出,咕嘰嘰順流而下,淌上柜臺。
“救——”店小二無?意識朝容瑟伸出手,嘴巴大張,口中滿是鮮血。
瞳仁放大發散,剩一點微弱光芒倔強的不肯熄滅。
恍惚之間,與容瑟埋在?記憶深處里的一雙瞳眸重疊到一起。
等反應過來,容瑟指尖已凝聚靈力,抽長成長鞭,朝著黑影抽了過去!
——啪!
靈鞭如長了眼睛,精準抽在?黑影的背部,黑影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尖利嚎叫,兜帽下的腦袋轉向容瑟,松開店小二,踩著柜臺跳上二樓。
容瑟翻動手腕,要追上去,余光瞥到柜臺后的店小二,又停了下來。
黑影在?客棧中幾個跳躍,破開窗柩,消失在?黑夜之中。
容瑟垂下眼,指尖靈力散去,靈鞭在?空中寸寸消散。
他走向柜臺,店小二倒在?地上,雙手下垂,眼中最后一縷光已經暗淡下去。
店小二死了。
容瑟沉默地立在?柜臺前,一塵不染的白衣與滿堂的血色格格不入。
二樓之上。
客棧里的住客模模糊糊的聽到動靜,打開房門出來查看,見店小二躺在?血泊之中,紛紛臉色驟變,發出驚懼的尖叫。
29 紋身
“殺人了——。
客棧里亂成一團, 住客們一個個方寸大亂,衣衫不整地四處逃竄。
不同尋常的動靜很快引來附近巡邏的?官差,遠遠的?厲聲呵斥道:“大晚上的?,吵吵嚷嚷干什么呢?都安靜點!全部站在原地不許動?!”
驚嚇過度的住客壓根聽不進去, 不一會兒就跑得沒了影兒。
為?首的?官差低罵了聲, 揚起手來, 跟在他后面的?人很?有眼力見的?散去, 抓了幾個人回來。
“跑什么跑!沒聽見老子說話嗎!?”官差怒罵。
幾個人白著臉, 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余光瞟著客棧方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官老爺,死……死人了……”
“又不是沒見過死人,至于怕成這個熊樣!”官差面孔冷硬,提了提腰間的?彎刀, 探頭往客棧粗粗瞄了一眼。
“這是怎么回事?”看到流淌到門口的?腥紅,官差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驟然變得嚴肅起來, 兩道粗黑的?眉高高豎起,頗具壓迫力。
一富態中年男人戰戰兢兢開口道:“回、回官老爺,小的?不知啊。小的?本來好生生睡著,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叫聲, 沒忍住出來看看是什么情況, 誰知道——”
官差橫目掃過其他人:“你?們都是?”
其他幾人齊齊點頭。
官差又問道:“有沒有看見什么可疑的?人?”
幾人整齊搖頭,他們嚇得魂快消沒,哪有精力注意其他的?。
“有!”中年男人想到什么, 大叫一聲:“我出來時有看到柜臺前站著一個白衣人——”
眾人順著中年男人顫顫巍巍的?手指看向柜臺,卻見柜臺四周空空如也?, 除了死去的?店小二?,不見半點第二?人的?影子。
—
容瑟以客棧為?中心,在方圓十里繞了一圈,沒找到黑衣人的?蹤跡,帶著靈獸打道回府。
深沉的?夜色籠罩著陳府,一座座亭臺閣樓掩映在重重陰影之?間,四下里幽靜寂然。
容瑟甫一踏進院子,就見一群黑壓壓的?人守在院中,紅燈籠一盞接一盞。
“仙長!焙渭o之?不緊不慢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面上笑容和?藹可親。
容瑟淡淡瞥了眼站在何管家身側的?青年人,對方縮著脖頸,腦袋低垂,一副心虛的?模樣。
何紀之?笑意盈盈:“這么晚驚擾仙長,請仙長見諒。青云山近來不甚太平,小人想提醒仙長一句,晚間最好不要亂走動?!
容瑟白皙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抖動?,微微頷了下首:“還有事么?”
何紀之?微頓,面上笑容不變:“在布陣前,小人希望仙長能留在院中,以免徒生事端。”
最后小半句語調輕緩和?善,無形的?威脅之?意隱隱彌漫開。
容瑟半闔下眼瞼,遮住眼底的?冷然。
何紀之?拱手,笑著退讓出院子:“不打擾仙長休息,小人告退。”
腳步聲漸漸遠去,院中恢復安靜。
容瑟關上房門,將靈獸放回枕邊,合衣躺回榻上,腦海里閃過黑衣人兜帽之?下沒有眼白的?雙眼。
分明?是魔傀。
然而?與他之?前在銅元鎮所見的?魔傀又有所不同,黑衣人明?顯行動?靈活得多,攻擊力強得多,也?……兇殘得多。
青云山怎么會有魔傀?
在容瑟前世?的?記憶之?中,青云山一向安平,從?來沒鬧出什么大事來。
容瑟蹙了蹙纖長的?眉尖,房中燭火躍上他白皙的?面龐,在眼角處投映出一片陰影。
—
翌日。
絢爛光線刺破層云,投照在陳府綠瓦紅墻之?間。
隔著高高的?圍墻,報曉鐘聲遙遙飄蕩,粼粼而?過的?車馬,川流不息的?行人,喧囂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砰砰——
清脆敲門聲打破院子里的?寧靜,容瑟緩緩睜開眼,拂開盤在他肩頸處安睡的?靈獸,掐出個清塵訣潔面,拉開房門。
青年人站在門口,眼下一片青黑,顯然沒怎么睡。
在他后面,陳府下人規規矩矩排開,個個低順著眉眼,整齊有序送上膳食。
簡單用?過膳,容瑟留在院中,哪兒也?沒去。
黃昏時分,傳音石沒再準點亮起。到了晚間,魔傀也?沒有再現身。
次日亦是如此。
直到第三日,何紀之?派人來院中:“兩位仙長已到陳府,何管家請仙長移步前堂一敘!
容瑟黑曜石般眸中光芒微閃,拎起靈獸放在肩頭,跟著下人去往前堂。
前堂相離較遠,約摸半炷香,下人停在正堂外:“仙長請!
容瑟抬眸看向正堂里面,何紀之?背著身站立正堂下,正一一將手中的?令牌歸還于座上的?兩個男子。
兩個男子看起來年歲都不大,服飾發飾大相徑庭,應是來自不同的?仙門。
左側的?人身材中等,一張略顯英俊的?臉龐上,掩不住高高在上的?傲慢之?氣?:“我玄風仙門行得端坐的?正,陳府這般作態,實在上不得臺面,我等修行之?人,難不成能騙你?一凡人?!”
何紀之?好脾氣?的?賠罪:“向仙長誤會,陳府對仙長絕無任何輕慢之?意!
向行天冷嗤一聲,不置可否。
倒是右側的?人對此不甚在意,腰身挺得筆直,清秀的?面容上,雙目亮如星辰,對布陣之?事興致滿滿:“陳府要布何種陣法?”
何紀之?避而?不談:“等第三位仙長到來,齊仙長自會知曉!
向行天皺眉:“第三位不是說前兩日已到府上了么?是來自何宗派?”
何紀之?如實道:“季云宗!
話音落下,前堂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何紀之?看著向行天兩人聳著肩膀,要笑不笑的?怪異樣子,不解地問道:“兩位仙長何故露出這種表情?小人是有說錯什么?”
向行天不客氣?笑出聲,眉宇之?間滿滿的?嘲諷。
齊牧一手拍著茶案,一手捂著笑痛的?肚子,斷斷續續解釋:“不是你?的?錯。不過,何管家可能有所不知,季云宗乃是修真界劍修大宗,其宗下弟子除了一個醫修,全是劍修,哪里冒出來的?陣修?陳府莫不是被騙猶不自知!
何紀之?斷然否決:“不可能,陳府非是第一次與仙門打交道,小人驗證過他的?身份令牌,確認是季云宗的?仙長無疑!
向行天兩人頃刻僵住,臉上的?笑逐漸收斂起來,面面相覷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之?色。
季云宗有陣修?他們怎么沒聽說過?
正納悶著,門口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兩人側頭看去,一道清冷高挑的?身影一下子撞進眼簾中。
青年一身白衣勝雪,青絲如墨,逆著光緩步走進正堂,肩上一團白遮擋住大半張精致側臉。
“何管家!鼻邲鋈缢?音色,不起波瀾。
聞著掠過鼻端的?淡雅青竹香氣?,齊牧看著青年頸側小片白皙的?肌膚,下意識伸長脖子:“你?是何人?我怎么從?不知季云宗有陣……”
青年卷翹的?睫羽撲簌兩下,微側仰起臉,齊牧到嘴邊的?“修”字戛然而?止。
正堂里一派死寂,所有人盯著青年的?昳麗得不似凡人的?側影,心神?一陣動?蕩,連前一刻的?質疑不屑都忘的?一干二?凈。
齊牧一張臉龐漲得通紅,座下跟針扎似的?,咻地在座椅里端正坐直。
他手足無措地抓抓衣擺,緊張吞咽一口口水,主動?開口道:“在下云渺宗齊牧,見、見過這位仙友,不知仙友尊姓大名?”
容瑟清冷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容瑟!
齊牧無意識地喃喃重復,清秀的?面皮又紅了一大片:“有點耳熟,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
“能不耳熟么?望寧仙尊座下首席弟子,季云宗大師兄!毕蛐刑齑潭?話語插‖進來,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容瑟不放:“不修劍而?改修陣法,怎么,修為?太低,劍修不下了么?”
季云宗是仙門魁首,宗門里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起其他仙門的?關注。
當世?第一強者望寧仙尊,座下唯一的?弟子卻籍籍無名,在仙門百家里不是什么秘密。
齊牧自是略有耳聞,他錯愕地看向容瑟,果然一眼便看穿對方的?修為?:煉氣?九層。
連筑基都不是。
“你?、你?……”他語無倫次問道:“仙尊是你?師尊?”
容瑟眼睫微垂,眼底光華氤氳流轉,環佩似的?嗓音不卑不亢:“那又如何!
他不否認與望寧的?關系,但?也?僅此而?已。
眼看正堂氣?氛變得僵滯,何紀之?笑著站出來打圓場:“三位仙長的?私事不妨暫時放一放,聽小人談一談布陣一事?”
布陣是正事,向行天冷哼兩聲,不再多糾纏,直言道:“你?說罷,陳府要在何處布陣?”
他自幼修陣,布陣結陣信手拈來,陳府要什么樣的?陣,他都能行布。
何紀之?沉吟片刻,沒有正面回答:“仙長們隨小人來!
“又要搞什么?”向行天不耐煩的?抱怨,不情不愿跟上。
齊牧看了看容瑟,也?跟了上去。
容瑟走在最后,隨著何紀之?一路穿廊串閣,往陳府深院里走去。
不知走多久,何紀之?停在一僻靜的?偏院前,低著身走近,輕聲敲了兩下院門。
“少爺!焙渭o之?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輕柔:“仙長們來了!
院中寂然無聲,過了一會兒,院門慢慢拉開,一年輕男子扶著中門框走出來,俊雅的?臉蒼白如紙,眼尾卻泛起點微紅。
“何管家!蹦凶由ひ羟鍧櫍f話時語調柔和?輕緩,似綿綿細雨伴隨著微風拂面而?來,令人舒心極了。
似不好意思被人注視,他側開頭,手撫上心口,張著唇咳嗽幾聲,臉色愈發蒼白,一副病氣?虛弱的?可憐模樣。
何管家神?色緊張道:“像往常一般開門即可,少爺何須出來吹風!
“不礙事!标愖R清輕輕搖頭,撩起錦緞長袖,露出一截蒼白干瘦的?手腕:“仙長們請吧!
向行天與齊牧沒明?白是什么意思,不是布陣么?不交代布陣目標,伸出一截手腕來是要干什么?
容瑟濃密的?眼睫輕顫了一下,聲音寒涼如冰:“你?要紋身?”
向齊兩人愣住,音量控制不住地拔高:“紋身?!”
紋身是一種特殊的?陣法,用?自身的?血肉經脈來組成的?陣法,不一定要紋在身體表面,而?是要貼合身體的?每一部分,否則會隨著身體運轉而?自然消解。
紋身的?作用?主要是增強身體,增加修煉強度和?實力,也?有人在他人體內布紋身,起到監管和?控制奴役的?作用?。
陳識清淺淺笑開:“仙長聰慧!
30 上云秘境
“不錯, 我是要紋身!标愖R清以拳抵唇,低咳兩聲,俊雅的眉眼間?有些?懨懨。
“笑話!毕蛐刑鞌嗳坏,輕蔑的目光掃視陳識清全身上下:“凡人之軀不可能?壓得?住陣法!
至少他研習陣法這么多年, 沒見過哪個凡人在身上布陣法。
陳識清好脾氣的笑一笑, 不置可否。
容瑟瑩白若玉石的指尖從衣袂外中探出來?, 精準扣住他的手腕。
陳識清一怔, 看著近在咫尺的昳麗如仙的面容, 眼里閃過一絲恍惚。
“仙長?”他溫潤的音色微啞,面容上的疑惑恰到好處。
容瑟收回手,嗓音清冷:“你身上尚有陣法未消解。”
齊牧震驚,猛地?抬起頭:“你已經紋身了??”
陳識清輕輕地?點點頭,臉上流露出幾分無奈之色:“實不相瞞,小人自幼身體不好, 家父尋遍天下郎中,但成?效甚微。十年前?,父親無意中得?知以身為陣, 能?夠強身健體,陳府便年年張榜尋陣修!
怪不得?何管家說?,陳府不是第一次與仙門打交道。
“我不信!毕蛐刑炷樕y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陳識清的手腕, 撩起他的衣袖, 露出對方整個胳膊。
“少爺!”何管家驚呼,憤怒地?要拉開向行天:“向仙長你是在干什么?快放了?我家少爺!”
陳識清撫著心?口急喘兩下,朝何管家搖搖頭, 臉色一片慘白。
“不要緊!睖貪櫟穆曇舻偷偷?響起,透著一股子掩不住的虛。骸跋蛳砷L不會傷害我。”
陳識清的手臂消瘦得?厲害, 經年行布陣法,臂上的血肉剩下薄薄的一層,包裹在蒼白皮膚下,骨骼的關節清晰可見。
尤其是脈絡,根根暴突分明,攀附在血肉上,似要沖破皮膚露到表面來?,悚目又駭人。
陣法附著在脈絡之上,向行天一眼便看到未消解的部分。
當眾被打臉,向行天臉上神色越發?難看,甩開陳識清的胳膊,冷笑著譏諷:“胳膊都快廢了?,還在強行布陣,凡人就是惜命!
他的力道很大,陳識清踉蹌了?一下,手扶住門框,才堪堪穩住身形:“仙長說?笑了?,凡人最貴的不正是一條命么?惜命再正常不過。”
何管家冷冷的瞪向向行天:“向仙長,陳府敬你是修士,對你禮待有加,你卻欺我少爺無力,不覺得?有失仙門風派嗎!”
向行天撇嘴:“欺?我真要出手,你家少爺一招也抵不住!”
齊牧干笑道:“息怒息怒,莫要傷和氣!
何管家沒理他,緊張地?上前?攙扶陳識清:“少爺,你沒事吧?”
陳識清抓著他的手,慢慢直起身,直到一半,皺著眉頭輕“嘶”出聲。
容瑟看著他顫抖的后背,環佩般清冽的聲音響起:“你背后有傷?”
陳識清身形一頓,苦笑著擺擺手:“不是,老毛病。我的身子吹不得?風,長年累月躺在榻上,肩背酸痛不可避免!
何管家目露心?疼,溫聲說?道:“我送少爺回房去!
陳識清看向容瑟三人,語氣猶疑不定:“可是陣法……”
齊牧憂心?忡忡道:“你的體質這般虛弱,身體扛得?住么?不如晚幾日再談布陣吧!
向行天抱臂嗤笑:“拖著沒用,晚幾日都一樣,他的手臂注定保不住。”
何管家抿緊嘴巴,想說?什么反駁向行天,又顧慮著萬一真惹惱了?對方,波及到陳識清,遲遲沒說?話。
容瑟聲線不起波瀾:“按陳府的意思安排即可!
他不急著回宗門,等?上幾日無妨。
陳識清定定看容瑟一會兒,笑彎眉眼:“勞煩仙長在府上多待幾日。何管家,送仙長們回去吧!
何管家領命,領著容瑟三人回前?堂,吩咐下人為向行天與齊牧安排住處,又返回偏院。
偏院窗柩半開,陳識清倚靠在窗前?的軟榻上,面龐蒼白似雪,唇畔弧度微揚。
他明明在笑,那笑意卻未及眼底,何管家對上他那雙眼睛,身體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少爺。”何管家恭恭敬敬為他披上毛氅。
陳識清微微閉眼,調子柔而淡:“近些?年,仙門越發?不濟了?,什么人都收!
“向行天屬實言狀無禮!焙喂芗颐碱^微微皺起:“但他的經驗修為是三人中最高的一個,少爺姑且忍一忍,布陣結束,小人會盡快打發?他走!
陳識清靜默一瞬,似笑非笑地?斜看何管家一眼。
何管家立即改口:“陳府再張榜,招一位陣修來?。”
“不必!标愖R清微抬手腕,緩慢地?拉長聲調:“玄風門的人在不在無所謂,有他足矣!
何管家一愣。
陳識清垂眸,撩起一截長袖,曲起指節,一遍遍撫過腕關節。
動?作輕緩,帶著一股莫名的狎昵,何管家呼吸剎那抽緊,頭皮一陣發?麻。
—
下人引著容瑟回院子。
行至一半,一道身影風風火火追上來?:“容道友!等?等?我!”
容瑟步子一頓,從眼尾向后方瞥去。
齊牧風一般旋到他面前?,局促地?撓撓頭,耳后紅了?一片:“容道友,能?不能?詳細地?給我講講紋身?”
容瑟抬眸看他一眼,纖長的眼睫輕顫,宛若兩柄漂亮的小扇:“你不知道?”
齊牧不是陣修么?
齊牧清秀面皮上閃過一抹窘迫:“我修習陣法的時間?不長,不太懂!
“……”不懂,還敢揭榜?
容瑟黑曜石般的眸子清凌凌的,似能?看到人心?底里。
齊牧忍不住渾身顫栗了?一下,熱意從耳后蔓延到面頰上,白皙的面龐紅的似要滴血。
他掐住掌心?,克制住想要躲開的沖動?,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我以為陳府布陣,是要在宅院里,哪里知道是……”是在人身上。
容瑟轉身離去:“我不懂紋身!
“騙人!”容瑟分明第一個猜中陳府的真正目的,亦是最先看出陳少爺身上有陣法。
怎么可能?會不懂?
齊牧追著容瑟進院子,正要纏著軟求兩句,就見容瑟從空間?里拿出兩本書籍。
【《陣修布陣結陣教習·上》(初級版)】
【《陣修布陣結陣教習·下》(初級版)】
書名很眼熟,他初初學習修陣,在云渺宗的藏書閣里死啃過這兩本書。
齊牧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嗓子破了?音:“你才開始學?!”
—
第二日,何管家再度派人來?請容瑟。
容瑟隨著下人去前?堂,何紀之一人立在正堂下,畢恭畢敬向他行禮,走到前?方引路:“仙長,請隨小人來?。”
容瑟隨何管家來?到偏院,卻發?現請的人僅有他一個。
何管家躬身推開房門,沒有半點要解釋的意思:“仙長請進。”
容瑟掩下眼中的疑惑,緩步走進房中。
陳識清站在窗前?,身上的衣衫換了?一身,淺藍的錦紗罩在外,衣擺處、袖擺繡著精致的紋絡,穿以金線勾勒,清貴不失飄逸。
襯得?陳識清蒼白的面色,比昨日多了?幾分精氣神。
“仙長!标愖R清輕和的開口,唇角笑意溫潤,似極畫中走出來?的翩翩公子:“請坐!
容瑟長身立在門口沒動?,聲音冰涼似水:“何事?”
陳識清主動?撩起衣袖,示意容瑟看他的手臂:“紋身要貼著血肉筋脈,仙長要行布陣法,總該多瞧一瞧,不是么?”
……有幾分道理。
容瑟沒對齊牧說?謊,他確實不懂紋身,前?世逃亡,他布的陣多是攻擊、防御類型,從來?沒在人身上行布過。
替人紋身,他是頭一遭,陳識清是個不錯的試驗對象。
容瑟纖長的眼睫微垂,片刻,從善如流坐到陳識清的對面。
何管家識趣的鋪上一層軟墊,陳識清放直手臂,往容瑟面前?伸了?伸。
淡雅的青竹香氣在偏院里散開,與院中揮之不去的藥味混在一起。
容瑟觀察著陳識清形同枯槁的可怖手臂,目光沉靜專注,白玉般的側顏驚醴如畫。
陳識清指骨不自覺地?蜷了?蜷,眸底逐漸籠罩上一層薄淡的煙霧。
—
季云宗。
一道來?自主殿的傳音響徹宗門上下,內門里一陣歡呼沸騰。
“上云秘境?!”寧元義圍上從主殿出來?的顏昭昭,激動?的張大嘴巴,面孔漲得?通紅。
上云秘境是千年前?流傳下來?的古老秘境,傳聞是仙人隕落肉身坐化的洞府所化。
內里不僅包括仙人全部的獨門修煉秘法、無上品階的法器,亦有無數修真界人人眼紅的絕跡丹藥靈草。
甚者有傳言,仙人留有一縷神識在秘境,若能?得?其認可,則可繼承秘境與仙人殘余修為。
仙人之力不可估量,哪怕經過千年,哪怕僅一縷神識,亦足以碾殺修真界。
然而,上云秘境極為復雜,開放的時機亦是不可捉摸,千年來?無數修士進進出出,卻無一人遇到仙人的神識。
“顏師姐,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我想……”寧元義目露渴求。
顏昭昭哂笑:“癡心?妄想什么呢,季云宗多少人想去,潑碗水照照自個兒,你覺得?你有資格么?”
寧元義表情立時僵立,寸寸皸裂開來?。
顏昭昭指指后側的方向:“雖然我不愿意承認,但她?才是有資格的!
寧元義抬頭看去,溫玉停在主殿門口,面前?站著個身形健碩的男人。
寧元義辨認了?會兒,認出是收在容瑟名下的凡人,叫什么……時云?
時云山似的擋住前?路,黑漆漆的眼珠子盯住溫玉,臉廓上的疤痕觸目驚心?。
溫玉心?里有些?發?怵,底氣略有不足地?說?道:“你連著堵我多少天都沒用,大師兄在做任務,你去幫不上忙,我真不能?帶你去找他。”
時云一動?不動?,一副非要溫玉答應不可的架勢。
“……”溫玉咬咬牙,妥協道:“過幾日,我與宗里的弟子要去云渺宗,等?待上云秘境開啟,我帶你出去!”
走到主殿門口的望寧步子一頓,冷漠的目光往兩人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