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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初冬的江水冷得刺骨,一般人下去后都會身體僵硬,行動困難,但好在唐樂筠有木系異能護體,這點困難對她非但造不成傷害,入水后,甚至還有一種自由自在地的舒爽感。

    水流很快,唐樂筠的氣息也長,順流而下,兩個猛子就潛到了碼頭。

    她在這里潛游片刻,選在一處有人聲的船下慢慢地將頭探出了水面。

    “不是說大炎的人來了嗎人在哪呢!”

    “說不定已經來了,大家伙兒都小心著點兒!”

    “怕什么,有王爺坐鎮,無論誰來都是個死!

    ……

    “對了,你們聽說了吧,紀霈之的皇后是個大高手。”

    “聽說了,我還聽說是個神醫吶,也不知多大年紀,就敢以神醫自稱了!

    “高手神醫如真是這樣,只怕老的能做紀霈之的曾祖母了吧。”

    “有可能!

    “沒想到啊,紀霈之那樣的小白臉兒居然娶了個老太太。”

    “小白臉!哈哈哈……”

    船上眾人發出一陣浪笑。

    大蒼國有自己的語言文字,這些人卻用荒腔走板的大炎官話聊天,為什么呢

    怕大炎人聽不懂

    唐樂筠的念頭剛剛轉過,便有人解答了她的疑問。

    “看什么看,你們大炎國庫空虛,皇帝年輕無能,且身中劇毒,靠個老太婆得了天下,那就是個吃軟飯的窩囊廢!你們不如跟著我們鷹王好好干,只要能燒了運糧草的船,少不了你們的好處,明白嗎!”

    “明白明白!

    “大爺放心。”

    附近的幾條船上的漁夫唯唯諾諾地回應道。

    官府一無所獲,果然是因為有人質在手。

    這些漁夫……

    罷了,小老百姓只求茍活,沒什么好指責的。

    唐樂筠微微一笑,幸好,她沒打算燒船,否則這件事就不好辦了。

    ……

    處理好十幾艘小漁船,唐樂筠游過寬闊的江水,上了南岸,在荒草叢中擰干衣服上的水,借著樹影的掩護朝軍營的方向迅速移動。

    才走十余丈,東邊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站住!”

    “什么人!”

    那兩聲一出,軍營內燈火大盛,且到處都響起了刀出鞘的聲音。

    防衛可謂嚴密,負責押運的官員用心了。

    唐樂筠心中稍安,正要往前挪幾步,就見有人朝她這邊來了,其人下盤極穩,腳步輕盈,顯然是個高手。

    大蒼的,還是同袍義社的

    心思一動,她便穩下來,藏住了身形。

    那人從她身邊不遠處越過,在一棵大樹上隱匿了身形。

    很快,追兵也到了,他們找到河邊也未找到人,便嘮嘮叨叨地返回來了。

    “草,明明有動靜,怎么就找不著人呢!”

    “不是鬧鬼了吧。”

    “哪來的鬼,依我看,此人是伊格御的手下追風,聽說他輕身功夫極好,江湖上少有敵手!

    “折騰幾次了依我看,他這是存心不讓咱們睡好!”

    “有可能。娘的,讓我抓到他,定將他千刀萬剮!”

    “追風都來了,伊格御還遠嗎看來明天不好過啊!”

    ……

    幾個人一邊議論一邊走遠了。

    唐樂筠點點頭,這里面有兩個聲音聽起來耳熟,似乎是楚飛遠和慕容霖,其他人想來也是武林世家的子弟。

    幾近亡國邊緣,江湖人總算出手了。

    唐樂筠在心里感嘆一句,目光看向了那棵大樹——樹上的人耐心很好,即便追兵走遠了,也未見他動上分毫。

    敵不動,我不動,在未摸清對方的人數之前,她不著急動手。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

    待軍營里徹底歸于平靜,唐樂筠才聽到了樹枝輕微的、不規則搖動聲。

    她探出頭,果然瞧見一個瘦長的黑影在樹干的分叉處現了身。

    看來是沒有幫手了,畢竟,他一個人就能把整個押運糧草的軍隊攪得人仰馬翻。

    伊格御的算盤打得很精。

    思索間,唐樂筠從腰間摸出一顆文玩核桃,待那黑影一動就把核桃射了出去。

    核桃圓潤地旋轉,就像加了消音器的子彈,無聲無息……

    “嘭!”

    核桃命中黑影后腦,黑影身體失控,以更大的聲響墜了地。

    唐樂筠滿意地點點頭,以木系異能操控木系暗器果然比金屬暗器更加隱蔽。

    她在原地等了片刻,見沒有第三個人出現,這才摸了過去。

    “嘖……”

    唐樂筠擊中了黑影的啞門穴,本想留其一命,問問大蒼的情況,奈何墜地時后腦恰好落在一塊凸起石頭上,重度骨折,人已經沒氣了。

    這人三十多歲,瓜子臉,丹鳳眼細長,唇色發紫,大蒼人的長相特征明顯。

    不遠處又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

    唐樂筠沒有藏,拖著這人到了月亮地里。

    “誰!”

    “我!”

    “你是誰!”

    “楚少主,別來無恙!”

    “我的天,你……”

    “噓,是我!”

    幾個人一陣風似的刮了過來。

    看到唐樂筠的臉,慕容霖驚喜地跳了起來,“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碧茦敷奕酉率w,用腳踹了一下,“可惜沒能留下活口,你們有認識他的嗎!”

    楚飛遠挪了挪,讓月光照在死者的臉上,斷然說道:“是追風,就是他!”

    “便宜他了!蹦饺萘匾蝉吡耸w一腳,“這貨折騰我們半宿了!

    一個沒見過唐樂筠的年輕男子警惕地問唐樂筠:“人是你殺的我們怎么沒聽到動靜!”

    “暗器偷襲,沒打起來,你們自然聽不到動靜。”唐樂筠微微一笑,“走吧,帶我去見運糧官!

    那男子搖搖頭,似乎不大相信,但楚飛遠和慕容霖都信,他便也罷了。

    一干人回到軍營,叫開了運糧官梁大人的營帳。

    梁大人的小廝開了門。

    唐樂筠一進門,就跟一個下眼袋烏黑、滿臉怒氣的中年男子對上了眼。

    “你是何人”中年男子不假辭色,又對楚飛遠等人說道,“你們又有何事!”

    這是一個精神壓力極大的官員,從開門的速度看,他應該還在失眠中。

    唐樂筠理解他,對他的不滿不以為意,拱手道:“梁大人,我是唐樂筠!

    “唐樂筠”梁大人對這個名字很陌生,“唐樂筠是誰!”

    慕容霖提醒道:“梁大人,這位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先前懷疑唐樂筠的年輕男子嚇了一大跳,“你是說那位大高手皇后娘娘!”

    “當然!”楚飛遠拉了他一把,“你這么大驚小怪做什么!

    “皇后娘娘!绷捍笕藚葏鹊刂貜鸵槐椋樕虾鋈灰话祝ドw一軟,就朝地上跪了下去,“下官梁啟杰拜見娘娘!

    唐樂筠及時地托住了他的手肘,“梁大人,事情緊急,這些虛禮就免了吧,我涉江而來,是為了明日渡江一事,不知大人是怎樣安排的。”

    梁大人輕飄飄地站了起來,說道:“娘娘,下官將按陛下的密旨行事,明日卯正開始渡江,一艘糧草一艘官兵,且每艘船上配備無名江湖好手,相鄰船只守望相助,爭取在午時之前全部過江!

    每艘船上五名江湖好手。

    唐樂筠有些意外,“有這么江湖人嗎!”

    楚飛遠道:“娘娘放心,楚家、慕容家、赤焰鏢局、唐門,以及其他門派的兄弟都來助陣了!

    慕容霖也道:“是啊,我家二姐和表妹音音也來了,有唐門的強/弩加持,一定能把糧草全須全尾地送到前線!

    唐樂筠沒想到唐樂音和慕容秀秀也來了,不免有些意外。

    提起江湖人,梁大人蹙起了眉頭,勉強笑道:“是啊,多虧了這些兄弟,明日渡江總算多了幾分把握!

    唐樂筠從小廝手里接過一杯熱茶,喝一口,握在手里,“高家浦的漁船和漁夫被伊格御征用了,他很可能會采取對火攻的方式……”

    “啊”梁大人驚訝地打斷了唐樂筠的話,“弈州知府和守備大人曾親口說過,集浦鎮渡口上下船只均已知會……”

    說到這里,他停下了話頭,即便官府知會下去了,也不妨礙大蒼人威逼利誘。

    唐樂筠道:“一方面是敵眾我寡,二方面怕打草驚蛇,所以,我只探聽了消息,并稍稍動了些手腳,便趕了過來。”

    梁大人見她已有安排,不由松了口氣,“娘娘做了什么需要下官做什么!”

    唐樂筠道:“我做的就是讓火燒不過來,但又不至于打草驚蛇。但無論如何,伊格御武藝高強,一擊不中,定然還會采取其他措施,我需要梁大人做的,就是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這……”梁大人聽懂了,頓覺頭皮發麻,“娘娘有建議嗎!”

    “我沒有建議,接下來只有死守,死守下水前和上岸后兩個時段!碧茦敷奁鹆松恚瑢Τw遠和慕容霖說道,“也許,唐門的武器能幫得上忙,一切都仰仗諸位了!

    楚飛遠長揖一禮:“請娘娘放心,草民一定竭盡全力!

    梁大人也道:“下官定當竭盡全力!

    ……

    從軍營出來,唐樂筠再渡大延江,上岸后,回到了周鈺等人的藏身之地。

    “姐!”唐悅白激動地叫了她一聲,“你總算回來了!

    “放心吧,姐除了累一點兒,什么事都沒有!碧茦敷薨矒岬孛茞偘椎男∧X袋,問圍過來的趙宗光,“你那邊怎樣!”

    趙宗光道:“娘娘放心,有驚無險!

    唐樂筠走后,他回到了高家浦,設法弄出一點動靜,讓伊格御知道紀霈之的人確實來了,并試圖進入,以吸引伊格御的視線,雙方打陣地戰,才不會節外生枝。

    周鈺躍躍欲試:“娘娘,要不要再去一趟!”

    唐樂筠道:“要去,但不是現在!

    ……

    高家浦鎮外有一戶人家,唐樂筠等人在那里落了腳。

    大家練功一個大周天,于五更過半之時再次闖進了高家浦。

    第162章

    伊格御又被吵醒了,他捂著胸口咳嗽幾聲,穿上棉袍坐了起來。

    身穿黑色勁裝的女子捧著一杯熱茶上了前,柔聲道:“大炎人已經跑了,王爺不妨多睡一會兒!

    伊格御接過茶杯喝了一大口,等熱氣將胸腔中的燥意壓下去,他開了口:“追風在南岸興風作浪,大炎士兵難以安眠,紀霈之的人定要以牙還牙,這個覺本王睡不了了!

    女子不解地問道:“王爺,他們既然知道我們在此,為什么不派大軍殺過來!”

    “派大軍殺過來”伊格御起了身,“首先,除了南岸押運糧草的軍隊,大延河以北沒有大軍了;其次,即便派了大軍,我們背靠大延河,他們能奈我何最后,他們很可能知道我在這里。”

    “哦,那……”女子似乎想到什么了,但話到嘴邊又換了新的內容,“王爺武藝高強,他們不想送死也是正常!

    “呵~”伊格御哂笑一聲,“紀霈之靠女人坐上皇位,如今必須靠親征穩住局勢,想必不敢讓唐樂筠前來!

    女子恍然大悟:“王爺英明!”

    “咳咳!”伊格御壓住喉嚨里癢意,“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紀霈之恨永寧帝入骨,卻還是留了他一命,明知瑞王對皇位虎視眈眈,卻仍把朝廷交給了他……人是小白臉不假,但格局可見一斑。”

    “是!迸拥,“屬下這就出去碼頭看看,以防被大炎人做了手腳。”

    伊格御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手指一動,茶杯便滴溜溜地落到了不遠處的八仙桌上,“我要親自走上一趟!

    ……

    天還黑著,江水和南岸被大片的黑暗籠罩,寥落的幾盞燈火溫暖不了焦灼的內心,江風便顯得格外的寒涼。

    伊格御站在埠頭上,下意識地裹了裹裘皮大氅,問道:“對面一直這么安靜嗎!”

    一名黑衣人道:“回王爺的話,安靜許久了!

    “看來……”伊格御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追風兇多吉少了。”

    圍在他左右的手下吃了一驚,面面相覷。

    勁裝女子問道:“王爺,是不是大炎的高手到了!”

    伊格御不置可否,思考了片刻,說道:“既然情況有變,我們的計劃也要稍作調整。明日的重點放到集浦鎮,待大批糧草上岸后,我們聯合同袍義社展開強攻。”

    眾屬下齊聲道:“是,王爺!”

    ……

    唐樂筠潛水回到北岸上游,與老黃、趙宗光等人再次匯合。

    披上干衣服后,她說道:“伊格御猜到了追風已死,且剛剛調整了進攻方式!

    “追風”老黃嚇了一跳,“他是怎么死的!”

    唐樂筠道:“追風在軍營外搗亂,我過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了他!

    周鈺佩服地拱拱手:“這種事也只有娘娘能說得這般舉重若輕了!

    唐樂筠擺擺手,“現在的情況是,只要大蒼火攻失敗,伊格御就要在糧草大批上岸后發起總攻。”

    老黃問:“在南岸的五十個義社反賊,會不會提前過來!”

    趙宗光也道:“如果他們不過來,伊格御很可能還有其他后手。這場仗不好打吧!

    周鈺道:“娘娘,我們如何應對!”

    “只能拼了!”唐樂筠抬手指了指下游,“我們馬上潛回大車店!

    ……

    天蒙蒙亮時,大延江上起了霧,南岸的景物若隱若現,列隊等候的船只聚在一起,影影綽綽地連成了一大片。

    因為是軍隊,有組織有計劃有指揮地搬運糧草,進行速度很快,大約半個時辰,貨船便一艘一艘地開了出來……

    大概是貨物有輕有重,船行的速度也有快有慢,當第一艘船距離北岸還有二三十丈時,江面上已經陸續有了二十多艘船。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越來越亮,霧氣也愈加稀薄,大延江上游忽然出現十幾條掛著帆的小漁船,它們由漁夫操控,被西北風吹拂著,迅速朝船隊撞了過來。

    “草,哪里來的漁船”一個船夫發現端倪,大聲叫喊了起來。

    唐樂音聽到警告,立刻向西看了過去。

    她這邊剛轉頭,附近船只上的人也喊了起來:“水底有人!”

    唐樂音來不及細想,大喝道:“射箭!馬上射箭!”

    慕容秀秀就在她身側,手持弓/弩,立刻開啟了連射模式。

    其他船上的江湖人也動手了

    弩/箭瞬間織成一張大網,雨點般地朝江面撲了下去……

    不過三五息,江面上泛起了片片殷紅。

    慕容秀秀指責道:“某人的消息不準嘛,哪里來的火攻,這分明是水匪的把戲,鑿船來了!

    “二姐你少說幾句!蹦饺萘氐,“消息大差不差,你看南岸,確實打起來了,但愿官兵們能擋住同袍義社的偷襲!

    唐樂音也聽到了喊殺聲,欣慰地說道:“還好,至少南岸有所安排……”

    楚飛遠打斷了她的話,“起火了!”

    唐樂音看過去,就見正在靠近的小船紛紛燃起大火,所有漁夫都跳到了水里。

    楚飛遠擔憂地說道:“果然應驗了,距離這么近,如何是好呢!”

    慕容霖莫名對唐樂筠有信心,“我們先顧好眼前吧。娘娘既然預料到了,想必有所安排。”

    說是有安排,但看不到任何安排的跡象,一旦火船撞上來,水鬼稍微做做手腳,糧草就完蛋了。

    慕容秀秀手上射箭不停,目光卻不住地看向飄得最快的火船,怒道:“頂天還有十丈遠,她的安排在哪里什么大高手,要我看,不過是吹牛罷了!”

    “噗!”船底突然響起利器刺破船板的聲音。

    唐樂音頓感頭皮發麻。

    “船底有人,船底還有人!”慕容秀秀絕望地停了手,慌慌張張四下亂看,“人在哪兒呢,快殺了他,我不會游水!”

    唐樂音喊道:“表姐別停手,我這就去找!

    她深吸一口氣,把弓/弩扔在中間的糧草上,正要著手尋找發出聲音的地方,就見有人在船后說道:“不必驚慌,我已經解決了,船底無大礙!

    那聲音赫然是唐樂筠的。

    唐樂音長長地松了口氣,問道:“娘娘,火船怎么辦!”

    然而,唐樂筠并沒有回答她,江水沉沉,其人不知所蹤了。

    火船不到兩丈了,火勢越來越旺,站在船舷旁,就能感覺到烘烤的熱度。

    慕容秀秀無心再戰,她撲到唐樂音身邊,“音音,我們怎么辦!”

    唐樂音略一沉吟,“下水吧,想辦法劈開火船!

    她的話音將落,就見離他們最近的火船忽然解體,瞬間沉沒,火焰亦隨之落了下去。

    唐樂音看向其他火船,皆是如此。

    她知道唐樂筠的目的了——不提早破壞小漁船,是為了麻痹大蒼人,這樣才能掌控對方的進攻節奏,避免橫生枝節。

    不得不說,雖然膽大了些,但很有效。

    唐樂筠還是那個唐樂筠,心眼子多得篩子似的,膽子更是大得離譜。

    ……

    唐樂音的弓/弩不如唐樂筠的鐵弩穿透力強,但能阻攔部分潛泳能力一般的水鬼。

    憑借異能,唐樂筠把自身的感知能力調整到最佳狀態,從南向北進行清理,快上北岸之前,她接連殺死了六個水鬼。

    當她把頭探出水面時,七八艘貨船開到了碼頭,碼頭上備好了各式車馬,船上的人已經開始卸貨了。

    糧草不夠多,伊格御是不會動手的吧

    唐樂筠不著急上岸,她隱在棧橋之下,靜靜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十幾艘火船同時肢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棧橋上傳來了慕容秀秀的聲音。

    “也許是撬開了船底的關鍵榫卯吧!

    “不好說。我覺得,她能把時間估算得這么準,真乃神人也。”

    最后一句是慕容霖的聲音。

    唐樂筠笑了笑,其實沒什么可神的,她有木系異能,便能掌控木質船板被破壞后、船底徹底損毀的時間。

    一絲異樣的波濤從水面之下拍了過來……

    唐樂筠順著棧橋的橋樁沉下去,睜開眼,就見三個黑影自上游而來,已經到了棧橋的另一側。

    那三人慢慢從水中浮出去,其中一人從背后扯出一大只鼓囊囊的羊皮水袋,另一人則拿出了兩把刷子和一只火鐮。

    這是要燒棧橋了!

    唐樂筠在心里大呼僥幸——她算到了兩岸和江心,卻忽略了這里——說來也是,雖然燒毀棧橋的破壞力并不大,但碼頭沒了,糧草上岸的速度就勢必會減慢,只要能拖延糧草送達前線的時間,大炎官兵的士氣就會越來越低迷。

    伊格御的確不簡單啊。

    可那又怎樣呢

    唐樂筠在心里諷笑一聲,緩緩出手,打出了本次行動的第二枚文玩核桃。

    他們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一丈,那枚核桃打的又快又準。

    唐樂筠幾乎能聽到大蒼人頭骨碎裂的聲音,那人慘叫一聲,身體后仰,帶著羊皮袋子沉入了水里。

    剩下的二人慢了半拍,直到他們的同伴消失他們才反應過來——他們被暗器偷襲了。

    二人趕緊潛入水中,但還是晚了,一個苗條的黑影趕到了,一把匕首和一把短劍分別且同時刺進了二人的要害。

    ……

    集浦鎮,小面館。

    伊格御板著臉坐在門口左側的長桌旁,視線透過半開的店門,陰森森地注視著門外負責戒嚴的弈州衙役。

    后門“吱嘎”地響了一聲,一個年輕的婦人匆匆趕了過來,低聲稟報道:“王爺,棧橋下沒有動靜。目前有十二船糧草上岸,大炎的士兵也越來越多了!

    伊格御挑起兩道濃密的劍眉,大手在長桌一按,“好啊,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屢屢破壞本王的計劃!

    婦人勸道:“王爺,大炎官兵源源不斷地向岸上集結,此時出手會不會太冒險了!”

    伊格御反問一句:“你覺得什么時候出手才不冒險!”

    他虎目噴火,八字胡上翹,顯然憤怒至極,婦人不敢再勸,下意識退了一步。

    伊格御大步流星地朝后門走了過去,“走吧,今天必須燒掉集浦鎮的碼頭!

    第163章

    老黃等人就守在小面館后院,與小面館一院之隔的屋頂上。

    伊格御一出門,老黃就得到了消息,他立刻派人通傳下去。

    待傳消息的人離開后,老黃將唐悅白師兄弟攏在一處,低聲囑咐道:“不要緊張,更不要莽撞,跟在叔叔們身后,不要輕易出手。另外,現在刮的是西北風,人多雜亂,不要用毒!

    唐悅白閉了閉眼,回道:“黃伯伯放心,我明白!

    田家兄弟攥著拳頭,顫巍巍地也表了態:“黃伯伯,放、放心!

    以前,老黃總不明白唐樂筠年紀輕輕,她的鎮定和游刃有余是哪里來的,但眼前的唐悅白給了他一個參考答案——應該就是與生俱來。

    胡同里有了駁雜的腳步聲。

    一名暗衛提醒道:“來了。”

    “殺!”老黃大手一揮,率先下了房頂。

    “殺死大蒼人!”田江蔚吶喊一聲,聲調嘶啞,像只被捏住了喉嚨的大公雞。

    將要出胡同的伊格御忽地停下腳步,轉身,大氅在風中劃出一道瀟灑的弧度后,兩道凌厲的視線朝老黃和唐悅白等人射了過去。

    “十二個人!币粮裼湫σ宦,抬起的右手正要壓下去,就聽見大街上傳來了喊殺聲,“大蒼人偷襲,保護糧草!快保護糧草!”

    同袍義社動手了。

    街面上沒有多少大炎士兵,但渡船上有不少江湖人,同袍義社能撐多久

    伊格御正在思忖,就聽一個手下擔憂地說道:“義社那邊也遭到了阻擊,看來大炎準備充分!”

    伊格御在心里點了點頭,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抬起的大手極有氣勢地一揮:“墨蘭,你帶十個人阻擊他們,其他人跟上本王!

    “你們幾個跟我走。”黑衣女侍在隊伍后半邊一劃拉,提著長劍率先朝老黃等人迎了上去。

    ……

    老黃原本還在擔心伊格御,但伊格御如唐樂筠預料的那般轉身走了,狂跳的心臟瞬間安穩了下來。

    “大家散開。”他指揮道,“放箭!”

    “嗖嗖嗖……”亂箭如雨般飛了出去。

    “快擋!”墨蘭反應不慢,揮舞長劍,在胸前形成一道護盾,將箭一一磕飛。

    袖箭,一般來說命中率不高,但發射速度快,且沒有規律,在短距離對抗中很難做到全方位防守。

    于是,在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中,難以避免地夾雜了幾聲慘叫,大蒼的三個武人被袖箭傷到,基本上喪失了戰斗力。

    十一剩八,形勢雖不樂觀,但可以接受。

    兩方人馬殺在一起,八個對八個,三個孩子在一旁掠陣。

    田江蔚躍躍欲試:“小白,芮芮,我們要不要幫忙!”

    田江芮很理智:“不忙,咱再看看,萬一添亂就不好了!

    唐悅白沒說話,大眼睛緊盯著前面的大蒼人,待其舉刀砍向自家人,后背露出空門時,他抬起左腕發出了最后一枚袖箭,“嗖……”

    “!”那人慘叫一聲,下意識地回頭,一雙漸漸失神的眼睛恨恨地看著唐悅白,直到身體徹底失衡、重重地朝地面砸了下去。

    他殺人了!

    田家兄弟看呆了。

    唐悅白的左手腕在空中懸停片刻,緩緩地放下,最后按在快要跳出來的心臟上。

    他的臉白了。

    他被自己嚇到了。

    然而,你死我活的戰斗正在進行。

    大蒼武士的功夫并不比紀霈之的第二梯隊的暗衛低,其中幾個還要高一些。

    尤其是那名叫墨蘭的女暗衛,她與老黃對陣不但不落下風,甚至讓老黃右臂和左肩都受了輕傷,情況岌岌可危。

    唐悅白知道,他沒有調試心情的時間和空間,只要他膽怯,將來一定會抱憾終身。

    他必須頂上去!

    鏘啷……

    長劍出鞘,唐悅白朝老黃沖過去了。

    田江蔚道:“芮芮,咱們也上吧!”

    田江芮掃一眼戰場,己方人多未落下風,唐悅白雖然上去了,但仍舊被老黃擋在了身后。

    他說道:“不……”

    田江芮嘴里的“急”字還沒說出來,就見大蒼人一個地躺刀法,斬在了自己人的小腿上,刀刃入骨的“咔嚓”聲震耳欲聾。

    待大蒼人拔刀而出,鮮血噴出三尺高時,田江蔚再也忍不住了,長劍一掄便朝那大蒼人砍了上去。

    唐悅白被老黃攔著,使不上力,自然注意到了田家兄弟,心中一震,左腳一橫就要過去掠陣。

    但墨蘭早就發現他了,她一個假動作晃過老黃,施展輕功燕子穿林,縱身斜刺,長劍就朝他的左胸刺了過來。

    “退后!”老黃大喝一聲追了過來。

    但唐悅白沒有動,目光直視墨蘭,身形微晃,輕松讓過刺來的長劍,轉身時便已判斷了對方的落腳點,長劍樸實無華地當胸一戳……

    墨蘭沒想到他的應對如此沉靜,劍法亦如此迅捷,知道不是軟柿子,腳下急退避開。

    老黃殺到了:“小白退后,我來!”

    他已經受傷,即便功夫在墨蘭之上,也不一定贏。

    經過剛剛的較量,唐悅白對彼此的武藝有了切實的考量,決心一較高下,腳下一墊,人便躥了出去。

    二人一個攻一個防,兩把長劍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互為攻防……

    唐悅白完全抗住了墨蘭的攻勢。

    安全無虞!

    老黃松了口氣,又看向田家兄弟,田家兄弟雖內力不濟,可劍法高超,加之兄弟間天然默契十足,竟然和大蒼那位用刀的高手打得有模有樣,暫時未落下風。

    “師父厲害,徒弟也不弱,鍛煉鍛煉也好。”說著,老黃瞧瞧肩膀上的傷,見不太嚴重,挺劍去幫一旁的好兄弟了。

    唐悅白越打越有信心,出劍速度也越來越快。

    墨蘭應接不暇,只好改變思路,用內力壓制唐悅白,重劍重砍,泰山壓頂。

    唐悅白毫無準備,內勁順著劍柄猛地襲來,震得他手臂發麻,胸口發悶。

    他趕緊后撤半步,卸掉長劍上的內力,調動自身內力進行抵抗,順便對心臟和右臂進行了安撫。

    墨蘭一招得逞,信心大增,出招也快了起來,逼得唐悅白連連后退。

    再退就是墻了。

    墨蘭心中一喜,長劍挽起一個劍花,朝唐悅白的咽喉劃了過去……

    唐悅白的后腳抵住了墻根,避無可避了。

    他的內力不如她,只要他敢硬碰硬,便再無回旋余地。

    唐悅白當然明白這一點,可死到臨頭的恐懼并沒有讓他感到慌張,肌肉記憶帶著他劈開雙腿,身體高度瞬間下降,難看地避開了墨蘭的長劍,旋即翻滾,效仿地躺刀法用長劍橫掃墨蘭的兩條小腿……

    兩股溫熱的血噴出來,濺到了他的臉上。

    墨蘭雙腿被重創,尖叫一聲摔倒在地,唐悅白迅速起身,面無表情地將長劍刺進了她的胸口。

    老黃:“……”

    他實在沒想到,一個不到十二歲的漂亮少年居然如此兇殘。

    唐悅白不在乎別人怎么想,他只知道,外面的喊殺聲和慘叫聲越來越大了,自家姐姐可能在獨自面對伊格御等十幾個江湖好手,既然自己有殺人的能力,就不能再有半點遲疑,必須馬上結束這里的戰斗,去碼頭支援自家姐姐。

    他環顧一周,見田江芮受了輕傷,兩三步趕過去,從背后突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果了對方的性命。

    田家兄弟被他點醒了,發揮自家劍法的特點,到處偷襲,很快就消滅了剩下的幾個大蒼人。

    ……

    集浦鎮碼頭前。

    大蒼人和義社眾人正在與大炎士兵、大炎江湖人酣戰。

    伊格御被親衛護著,沖破數層封鎖,總算接近了堆在岸邊的糧草堆——十余艘的物資聚在一起,小山一樣高。

    他朝親衛伸伸手,親衛將一把兩石弓遞了過來,又點燃了早已備好的火箭。

    拉弓,射!

    “嗖……”燃燒的火箭流星趕月般地朝糧草堆飛了過去。

    一個大炎士兵注意到了,聲嘶力竭地叫道:“火箭,有人要燒糧草!”

    數十人舉刀沖了過來:“快,殺了他!”

    七八名大蒼高手全力攔截,連殺十數人。

    伊格御鎮定地再次拉弓,但第二枚火箭還沒射出去,便有一個身影自糧草堆后高高躍起,用一把長刀磕上火箭,向身后輕輕一撥,火箭便飛到了大延江上。

    這是高手。

    伊格御蹙起眉頭,接過屬下遞過來的三支火箭,一起搭弓,分三個方向,同時射了出去。

    那人往這邊掃了一眼,不慌不忙地拋出三個棍狀物,精準地對上三枚火箭,將其從半空中截了下來。

    這手暗器功夫不錯!

    這讓伊格御想起了數月前,在京城郊外的那一場比試,頓時明白,他錯估了紀霈之——紀霈之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他真的讓唐樂筠親自來對付他了。

    他立刻吩咐親衛:“殺死追風的高手出現了,你們負責射箭、燒毀糧草,本王親自會會她!

    他向來說一不二,屬下不敢阻攔,正要讓出一人寬的口子,就見胡同里殺出來十幾個大炎人,為首的正是剛剛對過眼的那一位。

    老黃一眼就看見了亂戰中的伊格御,心中警鈴大作,腳下一動就將唐悅白擋在了身后。

    他的意識很及時,但行動慢了半拍。

    伊格御身形一閃,就鉆到了他身側,大手一伸,朝唐悅白抓了過去……

    “你干什么!”

    唐悅白正要退避三舍,就見斜刺里,田江蔚持劍偷襲伊格御后腰。

    伊格御的屬下不是吃素的,橫劍蕩飛田江蔚的長劍,伊格御轉身一拍,擊中了田江蔚的胸口。

    “噗……”田江蔚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向后飛了出去。

    “哥!”田江芮驚叫一聲,朝田江蔚撲過去了。

    “快跑!”老黃大吼道。

    唐悅白顫抖了一下,撒丫子朝糧草堆放處去了。

    伊格御剛要追便停了下來。

    唐樂筠已經趕到了,俏麗的小臉陰云密布,“怎么,鷹王想以舍弟要挾于我!”

    伊格御盯著她的那把熟悉的短劍,訝然道:“師父是假的,你果然是你。”

    唐樂筠懶得說廢話,吩咐老黃:“你帶他們過去,守好糧草和人,我來會會這位大高手!

    “是!崩宵S帶人且戰且退,忙里偷閑地囑咐了一句,“娘娘小心!”

    唐樂筠見他完全沒有逞能的意思,放了心,這才回答伊格御的問題:“當然,師父乃是子虛烏有,在小樹林里和你對戰的是我!

    她剛從水里上來不久,衣服水淋淋地貼在身上,即便胸部“平平無奇”,也依然能看得出腰身曼妙。

    臉蛋白皙,皮膚緊致,脖頸修長。

    伊格御最后看向她的眼睛,目光清澈見底,的確沒有成年女人的滄桑。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個十六歲的黃毛丫頭怎么可能擁有那般可怕的戰力!

    “唔……”

    胸口傳來尖銳的刺痛,伊格御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他低下頭,就見唐樂筠的短劍不知怎么就插到了他的胸膛上。

    在垂直倒地的過程中,他隱約聽見唐樂筠說道:“今日就勝之不武了,不過沒關系,畢竟你屠殺我大炎百姓時也一樣卑鄙無恥!”

    第164章

    “王爺!”

    “王爺!”

    伊格御的親衛們難以置信,但重重摔向地面的身體和高高噴濺的血液迫使他們不得不面對現實。

    七八個人同時沖上來,其中一個身高體壯的親衛抓住伊格御的手臂,一個翻轉,就將尸體背在了背上,剩下幾個斷后,試圖快速逃遁。

    大炎的江湖人看得分明,士氣大振,大喊大叫地追了上去。

    同袍義社的人也開始撤退,戰斗區域持續向北轉移。

    唐樂筠擔心田江蔚,不敢戀戰,拔出短劍便退到了糧草堆旁。

    “師父……”田江芮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救救我哥,快救救他吧。”

    唐悅白穿著單衣坐在田江蔚身側,面無表情,目光空洞,聽到田江芮叫師父,這才彈簧似的彈了起來,抓著唐樂筠的胳膊說道:“姐,快救蔚蔚!”

    唐樂筠摸上他的腦袋,異能從百會穴注入,異樣的溫暖和巨大的能量瞬間讓他冷靜了下來。

    她說道:“別急,姐先看看。”

    唐悅白的目光清明了不少,他讓開位置,扶著唐樂筠蹲了下去。

    田江蔚重度昏迷,呼吸微弱,臉色青紫,顯然是伊格御的重擊導致其心臟受傷,繼而導致供血不足,于是身體呈缺氧狀。

    知道病情,便不必診脈了。

    唐樂筠省唐悅白把蓋在田江蔚身上的夾襖取下來,墊在其身下,從懷里掏出一個白色、瓶口系綠絲線的藥瓶,倒出兩粒塞進田江蔚嘴里。

    唐悅白道:“水,誰帶水囊了!”

    “我帶了!碧茦芬舨恢裁磿r候圍了過來,朝立春勾了勾手,后者便在唐樂筠對面單膝跪下了,和唐樂筠配合著,給田江蔚喂了兩口水。

    “多謝!碧茦敷薨咽职丛谔锝档男乜谏希瑢⒛鞠岛途裣诞惸軡B透進去……

    田江蔚的心脈嚴重受損,經絡內的內力流動混亂,出血點極多。

    生命體征微弱,情況不容樂觀。

    不過,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畢竟,如果伊格御還在全盛時期,田江蔚等不到她來。

    拼了吧!

    唐樂筠加大了木系異能的輸送,這樣做即便不能直接修復破損的心脈,也能增加田江蔚肌體的活性。

    他還年輕,生命力頑強,只要把肌體的修復能力調動起來,就一定能活下去。

    ……

    伊格御行事縝密,進攻和撤退的安排都很周詳。

    老黃、周鈺等人追到集浦鎮鎮北時,所剩無幾的大蒼武人被十幾個大蒼人接應,帶著伊格御的尸體上了馬,風馳電掣般地向北去了。

    老黃等人沒有這等準備,只好放棄追蹤,回到了碼頭前面。

    田江蔚是在老黃手上出的事,他擔心其安危,一回來就擠進了包圍圈,見田江蔚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明,唐樂筠亦閉目打坐,不悲不喜,便問一旁的女子:“敢問,田家少爺怎么樣了!”

    他問的恰好是唐樂音的婢女立春。

    立春道:“娘娘救了一炷香的功夫了,只怕……”

    “嗯嗯!”唐樂音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她的話,“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話說得官方。

    老黃瞄了唐樂音一眼,小姑娘長得貌美如花,腰上掛長劍,手中拎連/弩,一看就是唐指揮使的嫡長女。

    他重重點頭,真心真意地說道:“對,一定會好起來的!

    但祝福終究只是祝福。

    田江蔚臉色發青,身體僵直,和他以往戰死的兄弟似乎沒什么區別。

    他還是個孩子呢!

    老黃不忍再看,趕緊目光挪向了別處……

    軍醫們跟著糧草一起抵達,他們也在忙著,受傷的大炎士兵排成了四隊,縫合的、上藥的、包扎的……粗粗算下來,傷者足有五六十人。

    江面上還有七八艘躉船,靠岸的是大多數,梁大人正帶著一干下屬盤點上岸的糧草。

    整個碼頭忙而有序。

    “呼……”

    老黃把憋在胸口的氣徹底吐了出來,他往外擠了擠,和趙宗光和周鈺等人匯了合,說道:“咱們也把傷口處理一下吧!

    “好啊!壁w宗光拿出一個小瓷瓶,“在下正有此意。”

    周鈺把外套脫下來,露出被鮮血濡濕的夾衣,小聲問道:“黃老兄,你看清那一劍了嗎!”

    老黃“嗐”了一聲,語氣中似有無限悵惘,“我當時忙著往這邊跑,什么都沒瞧見!

    姚恒一邊給手腕上的血口子上涂抹金瘡藥,一邊說道:“我瞧見了,就平平無奇地當胸一劍,仿佛鷹王不懂武功,你們懂我意思!

    老黃和周鈺對視一眼,齊聲道:“這怎么可能!”

    姚恒道:“我也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

    老黃不了解姚恒,但周鈺是了解的,這位是個鐵憨憨,輕易不說假話。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姚恒。

    這時,唐樂音的婢女立春說話了,“我瞧見了,這位大俠說得沒錯,娘娘就是當胸一劍,那鷹王目光呆滯,仿佛中邪了似的。”

    老黃想起了唐樂筠在醫藥上的特殊能力,以及她常常掛在嘴邊的祝由之術。

    如果說以前他對“祝由”的借口將信將疑,此時便信十成十了。

    鷹王武藝高強,是江湖上數得著的大高手,若非有祝由加持,唐樂筠絕對做不到如此——這件事有上一次的比拼為證。

    不過……

    多少有點勝之不武。

    但她既護衛了糧草,也救下了現場拼殺的數十人,還救了整個抵抗大蒼的北軍。

    大善!

    老黃佩服得五體投地。

    快要處理完傷口時,田江芮的聲音弱弱地傳了出來,“師父,算……了吧,我哥他命不好!

    算了

    老黃心里一抽,趕緊看了過去,田江蔚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但唐樂筠臉色蒼白,顯然體力透支了。

    周鈺輕聲道:“娘娘的內力消耗太多,只怕吃不消!”

    唐悅白擔憂地看看自家姐姐,又看看田江蔚,欲言又止。

    唐樂音站了出來,走到唐樂音身邊,柔聲道:“娘娘,你盡力了!

    唐樂筠沒有回應唐樂音,她的精神力正在密切關注田江蔚身體內的變化,無暇關切外界動向。

    穿到大炎半年多,她在異能上的突破不大,但也并非毫無進展,至少在使用上更得心應手了。

    這就使得木系異能注入傷者肌體后,最大限度地激發了細胞的活性,從而加快了對自身肌體的修復。

    田江蔚修的是她的功法,勉力調動起他的微薄的內力后,心脈便貫通了,呼吸比之前有力多了。

    要不了多久,田江蔚就能緩過來了。

    很快,唐樂筠收了手,對田江芮和唐悅白說道:“你倆帶他回去,好好看顧!

    然而,唐樂筠看到的好轉,不懂醫的人看不到。

    田江芮的臉色極其難看。

    “姐……”唐悅白本想問問情況,但見唐樂筠的臉色蒼白,額角青筋畢現,便乖巧地應了一句,“好,姐姐放心。”

    唐樂筠站了起來,但因異能消耗過大,她眼前一黑,身體也大幅度地搖晃了一下。

    唐樂音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娘娘小心!

    唐樂筠緩過神,就見梁大人也來了,遂問道:“梁大人,糧草損失多少!”

    梁大人拱了拱手:“啟稟娘娘,總計損失四船,兩船糧,兩船藥,棉被先運的,沒有損失。”

    這個損失不算多,完全可以接受。

    唐樂筠滿意極了,“損失的四船在弈州補上,你再想辦法采買一些豬肉羊肉,銀兩由我個人墊付!

    梁大人長揖一禮:“娘娘仁慈,下官感佩之至!

    “梁大人調度有方,我該謝梁大人才是!碧茦敷迶[擺手,又問楚飛遠,“兄弟們怎么樣,有傷亡嗎!”

    楚飛遠神色黯然,拱手道:“回娘娘,有傷亡,犧牲兩個,重傷八個,輕傷七個!

    唐樂筠沉默片刻,又道:“他們是大炎的功臣,記下名字,我會向陛下請功,絕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

    楚飛遠道:“謝娘娘。”

    梁大人見此間的事情已了,遂勸道:“娘娘疲憊,不如去客棧休息休息!

    “好!碧茦敷薮_實是勉力支撐,“啟程前知會一聲,我和你們一起出發!

    梁大人聞言大喜,“娘娘,下官準備午飯后出發,不知妥否!”

    唐樂筠道:“可以,去安排吧。”

    ……

    五天后的傍晚,天氣晴好。

    呂游在聯安縣驛館門口下馬,匆匆進了后院正堂,稟報道:“陛下,娘娘再有半個時辰就進城了!

    “太好了!奔o霈之的眼里閃過一絲喜意,他放下密旨,吩咐元寶,“你馬上去廚房,讓廚子多加兩個菜!

    “是!”元寶答應一聲,一溜煙地出去了。

    紀霈之問:“你見到娘娘了嗎!”

    呂游道:“回稟陛下,見到了,娘娘的氣色好多了!

    紀霈之欣慰地笑了笑。

    呂游見他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卑職有個疑問……”

    紀霈之道:“你想問,娘娘是不是真的一劍刺死了伊格御!”

    呂游重重點頭:“陛下英明!

    他一向知道唐樂筠的強悍,但也因為更貼近紀霈之的緣故,他知道唐樂筠的祝由術系子虛烏有,所以很難相信唐樂筠一劍刺死了伊格御。

    紀霈之道:“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看到那一劍的至少有十數人,所以,無論這件事聽起來有多么不合理,它都是事實!

    “咚咚。”門被敲響了。

    呂游把門打開,將一個三十左右的精壯男子請了進來。

    紀霈之問:“謝將軍,事情進展得怎么樣了!”

    謝儀行是馮水翔的副將,半年前亦是紀霈之的暗衛之一,他頭腦聰穎、行事縝密,囤積私兵時,紀霈之將其外放了出去。

    謝儀行拱手道:“陛下,消息已然到了康北府和尚衛一帶,基本上人盡皆知!

    紀霈之點點頭,伊格御一死,萬鶴翔很可能要加大與大蒼的合作,力求在西北置自己于死地。

    “很好!彼砸活h首,“你去通知馮將軍,準備接手糧草,明天讓大軍吃頓好的,早飯后準時開拔。”

    “是!敝x儀行拱了拱手,“微臣馬上就辦!

    第165章

    馬車在驛館前停下,唐樂筠還未下車,就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她抿嘴一笑,趕緊推開了車門,“陛下,我回來了!”

    一來一回走了七八天,吃不好睡不好,唐樂筠消瘦了些許,但精神狀態不錯,比兩天前暗衛在密報中描繪的明顯好多了。

    紀霈之的薄唇瞬間有了弧度,他伸出手:“筠筠辛苦了!

    “不辛苦!碧茦敷薮钪氖窒铝塑,“雖然有損失,但還算圓滿。”

    “不是還算,而是非常圓滿!彼氖中母稍锴易茻,紀霈之貪戀地攥了攥,“蔚蔚怎樣了!”

    唐樂筠道:“已經好多了!

    說話間,唐悅白和田江芮也下了車,二人先給紀霈之見禮,然后回車上把田江蔚抬了下來。

    田江蔚兩天前就醒了,再修養些時日就差不多了。

    沒有大的傷亡,心情就不那么沉重,大家伙兒高高興興地進了驛館。

    唐樂筠洗了個澡,回到驛館正堂時,紀霈之還在看密旨。

    她一邊擦頭發,一邊在他對面坐下,問道:“生哥,同袍義社在哪兒,大弘有動作了嗎!”

    回來的路上沒有遇到義社的阻擊,她覺得挺稀奇,便迫不及待地把問題拋了出來。

    紀霈之放下密旨,見她的肩膀被頭發打濕了一大片,吩咐元寶把自己的手巾取來,起身幫她墊好,這才解釋了起來。

    唐樂筠離開云水縣后,他點了三分之一的私兵,立刻對康北府進行支援,留下三分之二,一方面策應糧草,一方面隨時準備應對同袍義社。

    伊格御死后,同袍義社與大蒼高層失聯,退守到尚衛縣鬼霖山中。

    鬼霖山山高林密,是著名的土匪窩,易守難攻,本著先重后輕先急后緩的原則,目前當以大蒼為首要任務。

    至于大弘,已經陳兵邊境了。

    但因嘉蘭城系天然屏障,很難翻越,加之鎮守西南的軍隊有了小半年的修整,軍事實力有所恢復,撐上些許時日問題不大。

    他現在擔心的是,萬鶴翔會放棄與大蒼的合作,立刻南下,幫助大弘打開嘉蘭城,以此為交換,獲取祖地藍州。

    “這種可能性極大。”唐樂筠同意紀霈之的看法。

    如今的大炎就像走鋼絲的馬戲團演員,稍有差池,便會粉絲碎骨。

    唐樂筠心情煩躁,干脆放棄斯文,用毛巾在頭發上一頓亂擦。

    “怎么了”紀霈之眉頭微蹙:“要我幫你擦嗎!”

    “不用!碧茦敷薨咽纸砼脑跁干希疤y了,生哥有對策嗎!”

    紀霈之莞爾,起身從書案后繞出來,用手巾包住發梢,輕輕地按了按,“只能想方設法地在兩軍對壘時獲取勝利,太精巧的計策幾乎沒有。”

    唐樂筠問:“我可以上陣嗎!”

    在路上,紀霈之曾傳信給她,他要利用她一劍刺死伊格御的事實刺激大蒼,爭取在心理上形成威懾,如此一來,她親自上場的效果肯定更好。

    紀霈之正要回答,唐樂筠又搖了搖頭:“生哥,我還是走一趟鬼霖山吧,只要萬鶴翔死了,同袍義社即便不散,他們也不會對藍州有執念!

    西南的戰事越晚開啟,西北戰線就越有利。

    唐樂筠的想法紀霈之也有過,但很快就否決了——大炎的江山姓紀,他沒那個臉面讓自己的女人替他撐起大半。

    而且,萬鶴翔已然知道唐樂筠的本事,刺殺他難上加難。

    紀霈之慎之又慎地說道:“萬鶴翔不可能沒有準備,我們與其白跑一趟,不如在對戰大蒼和大弘時多動腦筋,只要打退他們,萬鶴翔就是跳梁小丑!

    紀霈之是那種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唐樂筠深知,她能想到的紀霈之一定想到了,基于此,她認為,如果他認為她的提議沒有價值,就會在第一時間加以否定。

    但他并沒有那么做。

    唐樂筠道:“你就當我進山采藥吧,而且,你必須相信,在山里我是無敵的!

    她神采奕奕,信心十足,漂亮的小臉上毫無懼色。

    這是一個暢游冬季的大延江,一劍刺死伊格御后,穿著濕衣服、在冰冷的江風中救下田江蔚卻毫發無傷,連咳嗽都不曾有一聲的奇人。

    “我知道,你不進山也一樣是無敵的。”紀霈之深深地看著她,“筠筠,你真的是普通人嗎!”

    唐樂筠促狹道:“我這么優秀,怎么會是普通人呢!”

    紀霈之:“……”

    唐樂筠知道他動搖了,乘勝追擊道:“生哥,不要婦人之仁,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是尋常女子。不客氣地說,如果不比拼內力,你未必是我對手。”

    雖然涉及尊嚴,但紀霈之很清楚,在武力上,他確實不是唐樂筠的對手。退一步講,即便他不是皇帝,唐樂筠不是皇后,她在這個世界也是頂尖的存在。

    他說道:“也許你是對的。”

    羅媽媽進來了,“陛下,前廳已經安排好了!

    紀霈之放下手巾:“走吧,江湖豪杰們已經落座了,我們過去看看!

    元寶送來兩件新的皮披風。

    紀霈之拿起其中較短的一件披在唐樂筠肩上,給她戴上了風帽,“晚上風大,別著了風寒!

    唐樂筠從小獨立,不大適應這種殷勤,但她心里高興,臉蛋紅撲撲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

    她說道:“那……那件事就這么定下了!

    紀霈之摟著唐樂筠的肩膀往外走,“四兩撥千斤,此計最是精巧,辛苦筠筠,就這么定下了!”

    ……

    尚衛縣,猴山鎮,平安客棧。

    大胡子版的唐樂筠在大堂門口的桌子旁落了座,猴子董秋山坐在她對面,左手邊的則是小童打扮、臉上涂滿黑灰的唐悅白。

    唐樂筠本想獨自行動,誰都不帶,但紀霈之說,不帶人就無法通風報信,反而不方便,便選了老家在西北的猴子,以及迫切想要歷練自己的唐悅白。

    猴子看了看被風吹起來的門簾子,悄聲道:“要是冷的話,我們可以回房間吃!

    唐樂筠詢問地看向唐悅白。

    唐悅白道:“不要緊!

    猴子便也罷了,熟練地點了三碗面,兩個饅頭,以及三個小菜。

    等菜的時候,唐樂筠不露痕跡地把大堂的客人觀察了一遍。

    正午時分,吃飯的客人不少,十二個人中至少有十個是獵戶打扮,其中的一桌客人警惕性很強,唐樂筠的目光剛掃過去,他們便看了過來。

    唐樂筠與他們的視線短暫地接觸了一下,回過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大堂里是公共場合,客人們的說笑聲不小,在此時壓低聲音說話,唐樂筠反而聽得更加清楚。

    她聽見一個男子說道:“我聽掌柜的說,來鬼霖山狩獵的都是?,我們不如想想辦法,讓小二幫咱們辨認一二。”

    另一個道:“這個辦法好,花幾個錢的事兒。”

    不是常客就是陌生人,尋常客人不會關心這種問題。

    唐樂筠可以確定,他們是同袍義社放在山下的放哨人。

    “呼~”門簾被人挑開了,灌進來一股冷風。

    唐悅白不自覺地看了過去……

    唐樂筠提醒道:“不管來人是誰,你都不必驚訝。”

    她這一句來得非常及時,唐悅白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搓搓臉,含混不清地說道:“居然是楚少莊主他們!

    猴子也看了過去,就見唐家大姑娘,慕容秀秀姐弟,以及其他幾個江湖子弟帶著長隨魚貫而入。

    唐樂筠漫不經心地回頭瞥了一眼,余光又落在警惕性強的那一桌客人身上。

    他們果然認出了楚飛遠等人,表情驚訝,瞞不過任何人。

    一干人找掌柜辦理入住去了,柜臺不遠,對話聲清晰地傳來過來。

    “聽口音,幾位貴客都不是西北人!

    “是的。”

    “來串親戚!”

    “對。聽說鬼霖山的狼不少,我們來見識一下!

    “嗐,狼有什么好見識的,碰到狼群可了不得!

    “掌柜的,當地獵戶經常碰到狼群嗎!”

    “倒是不經常,但只要碰到就沒幾個回來的!

    ……

    一干人背著行李進去了。

    猴子道:“打獵,真的假的!”

    唐樂筠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鬼霖山的秋獵真的很有名嗎!”

    “當然!焙镒臃畔虏璞,“銀狐皮和狼皮都很值錢,尚衛縣有最大的裘皮買賣,原因就在這里。”

    唐樂筠道:“既然如此,打獵可能是真的,但其他人未必這樣想!

    唐悅白開了口:“咱們想辦法提個醒吧,只要他們走了,危險就解除了!

    唐樂筠和猴子一起點了點頭。

    ……

    吃完飯,三人一起回到后院,剛要進房間,就見慕容秀秀和唐樂音從最里面的房間走了出來。

    大家對了個正著。

    唐樂音的目光敏銳地落到了唐悅白臉上,后者反應很快,立刻扭頭,和唐樂筠親昵地耳語兩句,然后轉彎,自然而然地往姐弟倆的房間走了過去。

    猴子跟了進來:“現在就是機會,我去一趟吧!

    唐樂音等人不認識他,便不會暴露相關信息。

    唐樂筠道:“快去,見機行事!

    “放心。”猴子快步出去了。

    唐悅白倒了兩杯水,遞給唐樂筠一杯,“姐,他們不肯走怎么辦!”

    唐樂筠端著杯子在炕沿上坐下了,“他們是有身份的人,君子不立危墻,走是肯定要走的,我們現在應該擔心的是,同袍義社讓不讓他們走!

    “你擔心同袍義社的大隊人馬就在附近”唐悅白很聰穎,“也是,既然在這里放了暗哨,駐地就不會太遠,這可怎么辦!”

    唐樂筠反問:“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唐悅白道:“當然要救!”

    唐樂筠微微一笑:“救了他們,就可能暴露了我們,萬鶴翔便有了準備,屆時同袍義社揮刀南下,大炎又要亂上好一陣子,大炎士兵也會死傷無數!

    唐悅白顯然沒想這么多,聞言呆住了:“那怎么辦

    是啊,怎么辦

    唐樂筠自嘲地笑了一聲,心道,沖動了啊,如果紀霈之在,行事絕不會如此草率。

    第166章

    如果還在末世,救人這種事基本不會發生。

    唐樂筠只會覺得那幾人自尋死路,然后輕嗤一聲,離他們等人遠遠的。

    但無論如何,只要覺得該救,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在猴子回來前,唐樂筠想到了幾個主意,一是斷后,二是牽制,三是先下手為強。

    主意不少,可都有一個弊端——幾乎都能讓萬鶴翔聯想到她。

    姐弟倆冥思苦想時,猴子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不速之客。

    猴子苦著臉說道:“娘娘,唐大小姐認出小少爺了!

    唐樂音福了福:“民女……”

    “我現在是個獵戶,不用講那些虛禮。”唐樂筠打斷她的話,“隔墻有耳,時間更是緊迫,你還是說說你們的來意吧。”

    唐樂音便也罷了,直言道:“完成護送糧草的任務,我們本想隨同大軍前往康北府,但聽說同袍義社進了鬼霖山,就想過來探聽一二,以免大軍腹背受敵。”

    唐樂筠想起來了,在唐樂音的上一世,紀霈之死在西北前線上了,大炎軍隊潰敗,同袍義社趁機在鬼霖山一帶站住腳,占領了鬼霖山以南的大片土地。

    她所謂的聽說,其實是前世發生過的事情。

    唐樂音等人是好意。

    唐樂筠緩和了神色,“這里有我和陛下料理,無需多慮,既然你們的身份已然暴露,不如早早回家,你以為如何!”

    唐樂音自責道:“實在沒想到會撞個正著,是我大意了。不過……”她語氣一轉,抬頭對上了唐樂筠的視線,滿懷希冀地說道,“娘娘,還是讓我們幫幫你吧!

    唐樂筠:“……”

    就在她思考怎樣拒絕時,唐樂音又開了口:“我們馬上進山,吸引同袍義社的眼線,先打草驚蛇,再想辦法脫身,娘娘的行動也許更隱蔽些!

    唐樂筠知道,這也許是最穩妥的辦法了,而且事不宜遲,但……

    她剛剛才草率過,現在就該慎重一些,將事情考慮全面。

    首先,如果成功,一干人就有了向上的資本,家族在大炎地位穩固。

    其次,如果失敗,他們中有了折損,某些江湖世家一定會把責任歸罪于她。

    最后,如果她不答應唐樂音的請求,同袍義社那幾人的目光很快就會落到她身上。

    綜合考慮,她決定先拒絕,“不得不說,你的建議不錯。但這個任務非常危險,你們江湖經驗不足,武藝也一般,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設想。”

    江湖經驗不足。

    武藝一般。

    如果在以前,這樣的話只會讓唐樂音覺得可笑,但如今的唐樂筠一劍殺死了伊格御——無論她是怎樣殺的,她都無可爭議地擁有了俯視他們的資格。

    命運真的難以捉摸。

    唐樂音在心里嘆息一聲,懇切地說道:“不過稍加牽制而已,我們帶了向導,只要不正面接觸,安全應該沒有問題。”

    話說到這個份上,唐樂筠再不答應,就有點貪功攬權的意思了。

    “如果你的同伴沒有意見,我同意你的計劃!

    “他們肯定同意!

    “既是如此,那就早早離開吧,房間不要退!

    “明白!

    “一定注意安全,盡早脫身,記住,我不需要任何支援!

    “好!

    “如果遇險,分散開,點三堆火。”

    “是!”

    ……

    很快,唐樂音等人離開客棧,按照一般獵戶的常規路線上了山。

    他們走后,兩個同袍義社的貨郎跟上去了。

    唐樂筠三人遠遠地吊在此二人身后。

    鬼霖山,有一個“鬼”字,說明這里的風物比較特殊,唐樂音覺得,可用四個詞形容此山:土黑,石怪,林深,風吼。

    一路走,一路逛。

    盡管風景不夠優美,但到處都是嶙峋的怪石,獵奇是足夠的。

    天擦黑時,兩個貨郎在一條東西向的山谷外圍停下來,猶豫片刻,他們爬上了山谷右側的矮峰。

    沒多久,山坡上便飄起了一陣輕煙,火光隱隱,在這樣的暮色里甚是醒目。

    唐悅白問:“這是他們燒起的第三堆火了吧。”

    唐樂筠點點頭,向來處眺望,只見山野中不斷有鳥類飛起,遂道:“追兵已在途中,你們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唐悅白問:“你去哪兒!”

    猴子道:“去找那二人!”

    唐樂筠頷首:“對,等那里的火一滅,你們就趕緊過來。”

    ……

    唐樂筠上了兩個貨郎所在的矮峰,很快就聽到了二人的談話聲。

    “他們真是來狩獵的!”

    “現在不好說,我覺得,如果真是狩獵,他們不會走這么快,但若說是假的,他們不但打了野味兒,這會兒還吃上了,真假難辨啊!

    “確實,要我說,后面那三個更可疑,一直跟著咱們呢!

    “倒也算不上跟,你別忘了,這本就是進山的路!

    “我瞅著不對,倆大人帶一個孩子,鬼鬼祟祟。如果是正常的獵戶,他們為什么不去下面,山谷里不但人多,還有水呢!

    “這倒是,哎呀……我們是不是過去看看!”

    “看什么看,還是算了吧!我說兄弟,你太實在了,這都什么時辰了鷹王一死,大蒼就指望不上了,西南一帶,大弘寸土不讓,嘉蘭城易守難攻,同袍義社現在就是妥妥的反賊。我今天把話放這兒,他成不了事!

    “是啊,我也覺得難,竇兄有打算嗎!”

    “草,已然被種了蠱蟲,能怎么辦混吃等死唄!”

    大概是話題太傷感,二人一起沉默了下去。

    唐樂筠從怪石陰影里轉出來,慢慢地走了三四步,二人才被唐樂筠腳底的碎石聲驚了起來。

    其中一個方臉漢子抄起一把長槍,正要挺刺,就見眼前一花,脖子上多了一把沁涼的利刃。

    唐樂筠道:“別動。”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绷硪粋身形魁梧的壯漢盯著唐樂筠的臉,“我在客?匆娔懔耍愎皇菦_著我們來的。”

    唐樂筠道:“當然。同袍義社從猴山鎮進了鬼霖山,我想知道他們的確切駐地!

    那壯漢拱手:“這位俠士,隊伍未在附近駐扎,正在往山里走。我們是貨郎,只負責放哨,不知道確切駐地!

    這話并非沒有道理。

    但為了保險,唐樂筠還是對方臉用了些許精神異能,“你們還知道什么!”

    方臉道:“我聽我老鄉說,萬社長相中了烏龜嶺,猛鬼林是障眼法!

    猛鬼林是鬼霖山山匪駐扎之處,在整條山脈的東段,離猴山鎮不算太遠,紀霈之得到的消息便是此地。

    唐樂筠看過輿圖,烏龜嶺在西段,是個坐落在大山中的避世小鎮,與大蒼西南邊境相距不足百里。

    那里確實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好地方,只要經營得當,一點點蠶食周邊,必能稱霸一方。

    唐樂筠繼續詢問:“你老鄉,你是本地人嗎!”

    “正是,不然也不會讓我們兄弟跟蹤而來。”

    “義社在猴山鎮一帶部署了多少兵力!”

    “一百多人!

    “萬社長走幾天了!”

    “兩天!

    “你們在監視山谷里的人,打算干什么!”

    “他們是世家子弟,而且正在為大炎朝廷效力,綁來有利無害。”

    “唉……”壯漢嘆息一聲,“竇兄還說我實在,你這不也是竹筒倒豆子!”

    唐樂筠取下架在方臉脖子上的短劍,“把火熄滅!

    壯漢見有機可乘,正要動作,短劍便戳到了他的心臟上,“不要逞能,只要你們老老實實跟著我,蠱蟲我能解,事情結束后,我便放你們自由!

    二人呆住了,隨后面面相覷。

    唐樂筠伸了伸短劍,正要說話,就見方臉迫不及待地踢上火堆,幾大腳就熄滅了火焰。

    壯漢有些不可置信:“大俠不是唬我們吧。”

    唐樂筠看也不看地將短劍收回了劍鞘,“你覺得有那個必要嗎!”

    “沒,沒那個必要!狈侥樀,“大俠想讓我們做什么!”

    “我既不想大開殺戒,又不能把你們留給義社為非作歹,就只能帶上你們,給我當當向導了!碧茦敷抟贿呎f,一邊拿起長槍,在石塊、地面、草叢和灌木上戳了十數下,然后用劍如法炮制。

    待現場七零暴亂,她邁步向山下走了過去。

    “大俠仁義!眽褲h發自內心地夸贊一聲,和方臉老老實實跟了上去。

    唐樂筠和唐悅白二人在山腳匯合,一起進入山谷,找到唐樂音等人。

    交代幾句后,唐樂音等人迅速撤離,順著山谷向北走,唐樂筠則帶人藏進了一塊巨石后面。

    等了不到盞茶的功夫,一行三十幾人到了此地。

    因方臉和壯漢未與他們匯合,他們便兵分三路,對此處進行了細致勘查,找到唐樂音等人的宿營地,也發現了方臉和壯漢的盯梢之所,遂根據遺留的偽戰場做出判斷——他二人被唐樂音等人抓走了。

    一干人研究一番,按照唐樂筠預設的結果,追著唐樂音等人去了。

    方臉看得真切,不禁問唐樂筠:“大俠如何斷定他們會往北追!”

    猴子替唐樂筠解釋:“一幫小姐公子哥,遇到危險必然要向朝廷尋求保護,不可能往大山里鉆!

    方臉道:“言之有理!”

    壯漢一拍石頭:“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

    待山谷中徹底平靜下來,唐樂筠五人從容地順著主山脈的走向,往烏龜嶺去了。

    方臉叫竇無窮,擅槍,便是那猴山鎮人,十分熟悉鬼霖山。

    壯漢叫孫豪采,老家康北府,趁手的兵器是把開山大斧,力量型武人。

    二人比較憨厚實誠,自知不敵唐樂筠,路上可謂乖巧老實,拾柴、打獵,樣樣做在前面。

    接連趕了三天路,他們總算追上了義社大軍的尾巴。

    第167章

    此時恰是正午,群山之間飄起了縷縷炊煙。

    山風順著山腳繞過來,鼻間很快就嗅到了燒烤肉類的胡香味。

    唐悅白摸摸干癟的肚子,抓著唐樂筠的袖子說道:“姐,餓了,我們也吃飯吧。”

    因為怕暴露,他們這幾天吃的是干糧,喝的是冷水,聞到肉香便開始瘋狂吞口水。

    孫豪采咂咂嘴,欲言又止。

    唐樂筠問:“老孫有什么建議嗎!”

    孫采豪道:“這里屬康北府管轄,我以前來過,大俠若是信任我,不妨聽我的,咱們往北走,繞過這座山再往前趕一趕,肯定能遇到獵戶,大家伙兒烤烤火、打打牙祭應該沒有問題。”

    唐樂筠想了想,紀霈之在康北府與大蒼決戰,萬鶴翔就不怕泄密了吧,畢竟紀霈之分身乏術。

    如此想著,她往北邊看了看,果然瞧見了兩縷輕煙,距離都不算遠。

    她點點頭:“也好,依你。”

    萬鶴翔可能隊伍前面,也可能在中間,就是不會在隊尾,她要找人應該繞到前面去,既然如此,一舉兩得當然更好。

    ……

    半個時辰后,唐樂筠等人和八個正在做飯的獵戶湊做了一堆。

    竇、孫很能干,二人把路上打的野兔子和野雞扒皮放血去毛,用鹽腌漬片刻,在火上烤了起來……

    獵戶們很健談,大家吃吃喝喝,有說有笑,場面格外熱鬧。

    姐弟倆操京城口音,不敢隨意開口,但凡有人試圖交談,都被猴子和孫、竇二人攔了過去。

    唐樂筠樂得清閑,專注燒烤,一邊烤,一邊把熟的部分切下來,喂給唐悅白。

    肉只有咸淡,沒有其他滋味,聞著香,吃起來也就那樣,好在唐悅白好幾天沒吃到肉,倒津津有味。

    雞肉剛剔下一半,不遠處便傳來了迅捷的腳步聲。

    幾個獵戶不知發生了什么,因此毫不在意,不緊不慢地收拾行囊,準備啟程。

    唐樂筠與其他幾人打了幾下眉眼官司,孫竇n便起了身,假意去一塊大石頭后方便。

    ……

    來人有五個,輕功都不錯,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為首的個頭不高,年紀不大,長了雙三角眼,袖子、胸口上都有血跡,眉宇間戾氣十足。

    他單手按著長刀刀把,喝問:“干什么的!”

    獵戶們見識有限,但狩獵多年,對血極其敏感。

    幾個人瞬間白了臉。

    其中一個顫巍巍地說道:“這位爺,咱是獵戶,眼瞅著要大雪封山了,咱們打點野物好貓冬!

    那幾人已經看見了周圍散放著的十幾只獵物。

    為首的又道:“獵物我們拿走,每人再出十兩銀買命!

    獵戶進山,帶那么多銀錢做甚他這是明晃晃地要命!

    幾個獵戶目光呆滯、面如死灰。

    為首的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一拔長刀,刀鞘和刀分離,發出了短促的“喀啦”聲。

    這時,一個老獵戶跳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喊道:“跑,散開跑……”

    山谷攏音,絕望的“跑”字凄厲地回響。

    獵戶們在山間征戰多年,被人提醒后,反應倒也不慢,轉身、跑,一氣呵成。

    “嘿嘿,哈哈哈……”為首那人喋喋怪笑,長刀拔出來了,在空中一揮,“都殺了吧!”

    “殺你!”唐樂筠身形一晃,短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光后,一道溫熱的鮮紅的血便噴了出來。

    唐樂筠身形不停,迅速脫離這道血光,短劍前刺,正入另一個敵手后心。

    猴子和唐悅白也打起來了,分別同兩個同袍義社的人糾纏在一起。

    最后一個同袍義社中人走得最慢,聽到動靜扭頭回望,頓時魂飛魄散,撒丫子就要跑,但為時已晚,唐樂筠踢起一塊大石,命中其后腰,將其砸倒在地。

    唐樂筠飛身過去,一腳踏上其手腕,“想活命就老實點兒。”

    唐悅白把長劍從死者胸口拔出來,目光在其臉上停留片刻,說道:“你是壞人,咎由自取!”

    猴子也結束了戰斗,心疼地在他單薄的小肩膀上拍了拍,“好孩子,難為你了。”

    竇無窮和孫采豪從巨石后出來了,臉上還帶著僥幸之色。

    猴子看得分明,取笑道:“逃了就是他們的下場,二位明白人。”

    孫采豪干巴巴地笑道:“猴兄說笑了,逃是不可能逃的!

    唐樂筠問:“你們認識他嗎!”

    竇無窮道:“不認識。但我知道,他們是義社的執杖人,專門負責萬社長的外圍安全。”

    “執杖”唐樂筠動了動腳掌,“智障吧!

    “啊……”那人抓著手腕哀嚎,“大俠,要殺要剮隨你,我現在只求死個痛快!

    此人追殺獵戶時腳步遲疑,顯然良心尚存。

    唐樂筠松了松勁兒,問道:“萬鶴翔在哪兒!”

    那人道:“不遠,從這兒往西走,過三座山,有一個山洞,他就在山洞里!

    “具體點兒!”

    “大俠,這里山路崎嶇,左一山,右一山,如何說得清楚啊!

    “大俠,那地方我知道。”那幾個獵戶回來了。

    “對,我們知道,我們帶你去。”

    ……

    唐樂筠猶豫了,“這……”

    那老獵戶道:“大俠不必顧慮,你救了我們,我們的命就是你的!

    唐樂筠便也罷了。

    同袍義社這般草菅人命,罪大惡極,早早解決萬鶴翔,便能早早恢復鬼霖山的安寧。

    她拱手致謝,讓猴子和唐悅白把那執杖人綁了,帶著幾個獵戶一同前往。

    ……

    康北府境內的鬼霖山,有山洞的山頭不多,所以都有名字。

    老獵戶告訴唐樂筠,萬鶴翔打尖的山叫陰陽山,洞在山北,洞穴大,距離山腳不足三丈,當地的獵戶戲稱為兩界門。

    大家邊走邊聊,抵達陰陽山西北向的一座矮山后,唐樂筠等人和獵戶們分了手。

    他們快速登頂,藏身于一塊異形巨石之后。

    這里距離山洞不算太遠,視野不錯,能夠清晰地看到把守洞口的幾個親兵的大致模樣,洞穴里的人影影綽綽,人數隱約可查,但無法分辨他們的長相。

    山腳下駐扎著義社的軍隊,密密麻麻,足有千八百人。

    猴子眉頭緊鎖,喃喃道:“這如何殺得!”

    竇無窮和孫采豪驚訝極了。

    竇無窮道:“大俠,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這里太遠,想在這里射殺人是絕對不可能的。”

    猴子和孫采豪,以及之前的俘虜一起點了點頭。

    唐悅白對自家親姐無條件信任:“姐,你有辦法吧!”

    陰陽山的西北和東北有兩座小山,東北那一座距離山洞更近一些,但唐樂筠執意多走幾步,選擇了這里。

    唐樂筠沒有立刻回答他,從背后取下長弓,瞄了又瞄……

    猴子提醒道:“就算箭能射過去,也未必能射死萬鶴翔,而且還打草驚蛇了吧!”

    竇孫等三人還是點頭。

    唐樂筠面向西北:“你們說得對,射是肯定射不到的!

    天氣晴朗,西北風不大,她放下長弓,退回巨石背后,“等一等!

    等一等

    等隊伍開拔,然后再找時機

    猴子自以為理解她了:“只能如此了!

    竇無窮問那執杖人:“大軍幾時開拔!”

    執杖人道:“大軍連續趕了幾日山路,早已人困馬乏,今天就駐扎此地了。”

    猴子撓撓頭:“你們就不怕康北府的大軍攻過來嗎!”

    執杖人道:“大蒼發誓要為鷹王復仇,已經對康北府發起了猛攻,大炎皇帝分/身乏術!

    原來如此!

    唐樂筠心里一緊,暗道,紀霈之不會有事吧——臨行前,她想再給紀霈之輸送些木系異能保命,但紀霈之更擔心她的安危,堅決配合。

    猴子抓耳撓腮片刻,“不然……咱們先回吧。”

    “再等一等!碧茦敷迵u了搖頭,“雖然難了點兒,但未必沒有機會!

    竇無窮撇了撇嘴。

    猴子見她執意,不敢堅持,但看了唐悅白一眼,意思是讓他勸勸。

    可惜,唐悅白向來覺得自家姐姐有本事,只當看不懂他的暗示。

    一干人窩在大石頭后面,一邊監視山洞,一邊想各自的心思。

    太陽很快就落到了山頂下,陰陽山的山北很快陷入昏暗之中。

    風搖動樹枝,一片片黃葉飄轉而下,發出了簌簌的聲音。

    唐樂筠從草叢里拔出一棵枯草,送到巨石外的風里……

    觀察片刻后,他們所在的矮山也黑下去了,唐樂筠再次舉起了長弓。

    猴子無奈道:“天都黑了,之前射不到,現在不是更射不到嗎!”

    唐樂筠“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講話。

    唐悅白道:“洞里點火把了。”

    眾人一起看過去……

    洞里明亮,即便隔著老遠,也依稀能分辨出義社的幾個重要成員。

    孫采豪道:“這要是有炸藥就妥了。”

    竇無窮嘿笑:“這么遠,扔不進去也是白搭!

    “咦”猴子有了幾分激動,“披大氅的是萬鶴翔吧吧,還有古森,出來了出來了!

    “嗖!”羽箭被弓弦彈出,破空而去。

    轉瞬,羽箭落在洞口右上方(西)的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箭鏃和石頭碰撞的聲音驚到了洞口的幾個人,他們紛紛拔刀,警惕朝聲音來處走了兩步。

    “箭頭上掛了東西,怎么可能射得準”執杖人冷哼一聲,“你武功是不錯,但也不必如此托大。”

    唐悅白問:“姐,你在箭上放了什么!”

    竇無窮反應很快,“射程這么遠,還放了東西,是毒藥嗎!”

    “對,毒粉!”唐樂筠滿意地笑了笑,“完成任務!

    她話音將落,就見洞口的幾人口鼻流血,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唐悅白道:“姐,你堅持來這里,就是為了上風向,對嗎!”

    “聰明。”唐樂筠在他頭頂摸了一把,“風力不但可以讓我的箭飛得更遠,還能在瓷瓶爆開的瞬間,將藥粉吹過去,差一點都不成!

    猴子等人:“……”

    第168章

    萬鶴翔倒下去時,大家還不覺得有什么,即便唐樂筠說‘完成任務’了,幾個人也沒反應過來,直到義社的人開始叫大夫,說“萬社長不行了”。

    “真不行了!”猴子如夢初醒,“難道……真的完成任務了!”

    孫采豪三人驚恐地看著唐樂筠,“什么毒這么厲害!”

    “恨別鳥驚心!碧茦敷拚J真觀察火光之下慌亂的義社成員,點點頭,“通過呼吸把毒藥粉末吸進去,效果還算不錯。”

    孫采豪問:“恨別鳥驚心是什么!”

    唐悅白自豪地說道:“那是我姐研究的獨門毒藥,無解!

    竇無窮道:“所以,你們姐弟真的姓唐!”

    唐樂筠頷首:“唐樂筠!

    執杖人眼里閃過一絲了然,“難怪如此托大,傳言竟是真的!”

    猴子道:“你們聽說過我家娘娘!”

    “當然!”孫采豪道,“如今誰不知道唐女俠大名!”

    執杖人盯著唐樂筠那張胡子拉碴的臉,微微搖了搖頭:“聽說唐女俠芳齡十六,殺人手段竟如此高超,令人難以置信。”

    他這話乍聽像夸獎,但禁不起細琢磨,更像揶揄。

    唐悅白蹙眉道:“你什么意思,我姐聰明,善于利用環境,怎么了!”

    唐樂筠不以為意,她在末世征戰多年,殺死喪尸無數,活人也不少,多的是殺人手段,在這個世界展露出來的不過鳳毛麟角,不值得夸贊,更不必因此自責。

    “好了,完成任務才是頭等大事,不用在意別人說了什么。”她凝神傾聽下面的動靜,“安靜,我要聽聽他們在說什么!

    混亂之后,有人出來主持局面了,火把在吆喝聲中被熄滅了。

    天光黯淡,但并非伸手不見五指。

    眼睛重新適應環境后,有人找到了掉在地上的羽箭和碎瓷片,繼而朝唐樂筠的方向看了過來。

    唐樂筠等人下意識地躲閃……

    “刺客在那座山上,我好像看見一個黑影!

    “這么遠,箭能射過來嗎!”

    “肯定是高手。”

    “不會是那……”

    “別管是誰,封山吧,為萬社長和古將軍報仇!”

    “對,封山封山!”

    ……

    幸存者商議一番后,有人下去了,駐扎在山腳的士兵立刻有了動作。

    竇無窮道:“娘娘,趕緊撤吧!

    唐樂筠沒回答他,繼續分辨山下傳來的聲浪。

    她雖擔心康北府陷入苦戰,但確定義社的動向同樣重要,不能就這么走了。

    猴子擔心她的安危,勸道:“娘娘,如若在山腳形成合圍,再走就晚了!

    “明白!碧茦敷蘼犃艘粫䞍,心中有了成算,她問竇孫等三人,“如果你們此刻還在義社,會如何抉擇!”

    孫采豪老老實實說道:“不瞞娘娘,我家祖輩是大炎人,若非進了義社,被迫走上謀反的路,豈能做出這等幫大蒼打大炎的混賬事!”

    執杖人也道:“這話極是。別看我是執杖人,但想法與這位大差不差。義社內,大部分人和我們一樣!

    竇無窮道:“確實!

    在義社的江湖人多為義氣和規則所捆綁,若非永寧帝昏庸,他們中的大多數不會參與謀反,就像周鈺和姚恒。

    唐樂筠知道怎么做了。

    她解開執杖人的繩索,帶著大家伙兒從來路下山,趕在義社士兵對矮山形成合圍前離開,向北快速逃遁。

    穿過兩條峽谷后,唐樂筠停了下來,簡短交代幾句,讓猴子和唐悅白把竇、孫三人綁在林子里,她獨自往回走。

    不多時,山谷里響起了清脆的女聲:“萬鶴翔已死,我唐樂筠,以大炎皇后的身份宣布:凡即刻脫離同袍義社者,朝廷不追究謀反大罪;凡即刻加入我大炎軍隊、助我大炎抵御外敵者,論功行賞!”

    這番話既有震懾,又有拉攏,更有大格局。

    猴子知道唐樂筠要做什么,卻沒想到她如此大膽,震驚之余不免贊嘆:“娘娘高明,乃真豪杰也!

    “確實確實!备]無窮忙不迭地說道,“侯兄不妨幫個忙,我要入伍!

    孫采豪和執杖人異口同聲:“算我一個!”

    猴子道:“好說!

    ……

    荒山路難行,夜晚更甚。

    但難不住唐樂筠,有她帶路,一干人的行進速度比追兵不只快一倍。

    “草,深一腳淺一腳地怎么追”一個義社士兵崴了腳,大聲地抱怨著。

    “娘的,后面的兄弟是不是越來越少了”另一個也嚷嚷了一句。

    “都閉嘴!但凡逃跑的,抓回來必遭三刀六洞之苦!”

    “草,還他娘的威脅呢,老子也不伺候了!”

    ……

    幾句話的功夫,后面的又跑了十幾個。

    于是,前面的也慢了下來,他們瞧瞧后面,再看看早已失去蹤跡的目標,到底停下了腳步。

    其中一人說道:“有唐樂筠在,即便追上去也討不到好處,依我看……大家還是回吧。”

    “是啊,回吧!

    “大勢已去。”

    “散了散了!

    ……

    康北府大旗縣,城門樓上。

    紀霈之披著裘皮大氅,定定地站在凜冽地西北風中。

    李神醫站在破敗的城門樓子里,喋喋不休道:“陛下這是何苦兩軍對壘,只要人數大致相當,總不至于輸,何必殫精竭慮!”

    楊晞苦著臉:“若是人數相當,陛下不會為難至此。如今敵眾我寡,沒有合理的排兵布陣,大旗縣危矣。”

    李神醫搖頭:“精氣神日漸衰竭,這是何苦來哉!”

    楊晞欲言又止。

    李神醫長長地嘆息一聲,一甩袖子,下了城門樓子。

    顧時和鎮北侯杜景逸對視一眼,后者點點頭,上前一步,勸道:“陛下……”

    紀霈之打斷他的話,“鷹王在軍中威望甚高,為了復仇,大蒼的士氣正旺,今晚子時以后,黨立新一定會發起突襲。”

    顧時垂頭思謀片刻,壯著膽子反駁道:“陛下,他們現在也是強弩之末,即便我們在人數上不占優,也還有城墻可以固守!

    這是在質疑紀霈之的判斷。

    鎮北侯擔憂地看了顧時一眼。

    紀霈之并不動怒,解釋道:“正因為他們是強弩之末,所以才要拼下大旗縣,以打開鬼霖山的通道!

    大旗境內的鬼霖山有小路通尚衛,盡管走不了大軍,但派小股人馬奇襲完全沒有問題。

    顧時一頓,長揖一禮:“陛下英明!”

    鎮北侯也是頭皮一緊,作為大將軍,他竟然忽略了這一點,太失職了。

    紀霈之道:“子時后,調集所有軍中射箭好手和武功高手在城墻上集合,隨時準備迎戰!

    顧時和鎮北侯異口同聲:“是!”

    “陛下。”一個黑影從城門樓里轉出來,“磨劍山莊的楚少主,慕容家的慕容少俠等從鬼霖山歸來,他們帶來了娘娘的消息!

    “原來還沒走!奔o霈之轉過身,“朕要見見他們!

    ……

    回到中軍大帳,楚飛遠、唐樂音等人被帶了上來。

    一番拜謁后,紀霈之問:“你們何時何地與娘娘相遇!”

    楚飛遠道:“回稟皇上,差不多四天前,我們在猴山鎮遇到娘娘。因為不夠謹慎,打尖的時候被義社的貨郎發現了,所幸娘娘提醒及時,得以逃出……”

    四天前。

    紀霈之默念一遍,點了點頭。

    大部隊穿行山野與小股人馬急行軍,二者的速度不可同日而語,只要不出意外,唐樂筠已經追上萬鶴翔了。

    只是,于萬千人中取一人性命,談何容易。

    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紀霈之飛快地轉著如意珠……

    唐樂音悄悄抬起頭,打量紀霈之兩眼,見他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便把滾到嘴邊的安慰吞了回去。

    這時,慕容霖站了出來,抱拳道:“陛下,草民請戰,懇請陛下成全!

    楚飛遠等人也道:“草民請戰,懇請陛下成全!

    “諸位少俠于家為國,赤膽忠心,朕心甚慰!奔o霈之回過神,“來人,將幾位少俠送去小顧將軍處,好生安頓!

    老黃從暗處出來,拱手道:“謹遵陛下旨意!

    ……

    待幾人走了,紀霈之站起身,踱起了步子。

    李神醫進了門,沒好氣地說道:“陛下有時間還是練練功吧,命要是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紀霈之停下腳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李神醫打了個哆嗦,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紀霈之是閑散王爺時,大家是合作關系,他敢仗著過硬的醫術口不擇言,如今情況變了,再如此便是不知所謂了。

    他再不敢多言,長揖一禮,灰溜溜地出去了。

    紀霈之并非不知好歹,但一來唐樂筠還在山中生死未卜,二來大敵當前,一旦康北府失守,大蒼就會一鼓作氣殺到大延江,屆時大弘在南方插上一腳,大炎基本上就完了,兩樁事情摻雜在一起,他怎么可能靜得下心呢

    “咳咳咳……”他劇烈地咳了幾聲。

    任雅風從暗處現身,給元寶使了個眼色。

    元寶倒了一杯熱茶,壯著膽子說道:“陛下,娘娘耳力卓絕,武功高強,如果完成任務,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紀霈之道:“朕不擔心她,朕擔心唐悅白!彼绿茞偘走B累了唐樂筠。

    這倒是真的。

    元寶被堵了一下,勉強解釋道:“陛下,小白年紀是不大,但勝在聽話,武藝也不錯,想來不會出岔子。”

    任雅風道:“陛下,刺殺萬鶴翔談何容易,依屬下愚見,娘娘大抵找不到機會!

    只要找不到機會,平安歸來就沒問題。

    但紀霈之不那么看,唐樂筠有劇毒相助,她頭腦聰慧,手段狠辣,下手的機會不少。

    “轟……”

    不知何處發出的巨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看來……”紀霈之停下腳步,“城內有大蒼內應,我們一動,他們就動了。任護衛帶人捉拿,格殺勿論,呂游隨我上城墻,隨時準備迎戰!

    第169章

    大蒼人來得很快,紀霈之回到城墻上時,大批黑影從曠野奔襲而來,腳步聲隆隆,如同乍起的風雷之音。

    紀霈之道:“火炮準備!”

    呂游高聲傳令:“火炮準備!”

    “放!”

    “轟,轟,轟……”

    硝煙四起,濃煙彌漫,爆炸聲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躲避不及的大蒼人一小片一小片地倒了下去。

    但更多的大蒼士兵身形矯健,他們避開攻擊,以更快的速度沖了過來。

    與此同時,大蒼人的霹靂火球趕來支援了,一只只黑色大球,后面拖著長長的燃燒的引線,就像巨大的螢火蟲,朝城墻上方呼嘯而來……

    鎮北侯上前一步:“陛下,撤吧。”

    紀霈之并不理會,吩咐道:“弩手,目標霹靂火球。”

    “是!”早有準備的連/弩弓手齊刷刷舉起鐵弩。

    “嗖嗖嗖……”

    鐵箭連射,對霹靂火球形成有效阻擊,火球在城下爆炸,四射的碎鐵片再次拖住了部分大蒼人的腳步。

    在火/炮裝填**的空當,幾十個輕功卓絕的大蒼武人到了城墻之下。

    越過冰凍的護城河,他們手持刀劍,施展輕功,幾個縱躍,便目標明確地朝紀霈之所在的方向殺了過來。

    “攔住他們!一排射!”

    “二排!”

    “嗖嗖嗖……”

    “當當當……”

    密集的鐵箭,不斷倒下的大蒼士兵,阻住了大蒼人前進的腳步。

    “防御!防御!”

    一個大蒼人鬼叫一聲,大批黑影停下腳步,紛紛舉起盾牌,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堅固防線。

    “砰砰砰……”鐵箭雨點般的去了,卻插在了一塊塊盾牌上。

    無效消耗折損戰力,不可取。

    紀霈之抬手。

    呂游喝道:“停。”

    于是,敵不動,我不動。

    墻上墻下僵持了好一會兒,直到大蒼后面再次響起隆隆的戰鼓聲,手持盾牌的大蒼人又緩慢地移動了起來。

    城墻上火炮裝填完畢了,伴隨著發射的爆炸聲,大炎人又開始單方面收割大蒼人的性命。

    為了活命,無法后退的大蒼士兵對城墻重新發起了猛攻。

    數千人沖到城下,抓住上凹凸不平的墻磚,飛快攀爬,很快就有上百個大蒼人攻了上來!

    大炎士兵一擁而上……

    城墻上的亂戰讓大蒼有了喘息的機會,羽箭和霹靂火球同時發動,對攻城者進行有效掩護。

    幾個火球上墻后,大蒼士兵更多了,大炎士兵和江湖者徹底亂了陣型。

    ……

    紀霈之負手而立,不動聲色地環顧左右。

    顧時與鎮北侯交換了一個眼色。

    鎮北侯再次勸道:“皇上,這里危險,還是撤吧。”

    顧時拱手道:“陛下放心,末將定不辱使命!”

    紀霈之不為所動,揚起長劍:“所有人聽令,弓箭手退后,繼續瞄準火球。其他人看住垛口,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他用了些內力,音量看似不大,但在這個混亂的時空格外清晰,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皇帝在,軍心便在!

    大炎士兵備受鼓舞,手中的兵器愈加利落了起來。

    但大蒼人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不可避免的,敵人還是越來越多了。

    顧時護住唐樂音,與楚飛遠背靠背,一起解決了同時上墻的三個大蒼人。

    唐樂音和慕容秀秀各自手持弓/弩,查缺補漏。

    連/弩數量有限,大炎一撥壓制性的打擊后,大蒼人再次報復性猛沖。

    霹靂火球密集來襲,火球不斷在城墻上空爆開,包裹在火球內的碎鐵片無規則射向四方。

    唐樂音的袖箭空了,便持劍捅死了一名大蒼人,劍尖刺入肌肉的感覺與袖箭偷襲完全不同,她還未來得及害怕,就覺額頭一疼,一股熱流淌了下來。

    她受傷了,破相了!

    唐樂音心里一緊,心理壓力瞬間飆升,下意識就想尖叫。

    但理智阻止了她,霹靂火球在附近接連爆炸,大蒼人源源不斷地向城墻上攀爬,大炎士兵正不斷倒下,她沒有資格為一點點傷歇斯底里。

    “音音!”顧時替唐樂音擋住了一把突然而來的長刀,“集中精力!”

    “表妹快下去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慕容秀秀不滿地看了一眼紀霈之,“別和某人一樣添亂!”

    她性子尖酸,在江湖上惹出來的麻煩不少,可謂頗多歷練,眼下的場面雖慘烈,卻也沒能嚇住她,暗器層出不窮,轉眼就殺了三四個大蒼人。

    唐樂音不喜歡她的態度,更不喜歡被她比下去,當下抹了把臉,打起精神,和顧時一起對大蒼人施行了夾擊。

    ……

    當兩邊的火器越打越少時,城墻上的大蒼人達到了上千人。

    紀霈之的安全完全失去了保障。

    鎮北侯由親兵護著,拼命靠近紀霈之,哀求道:“皇上,還是下去吧!

    “朕無礙!奔o霈之目光森森地看著城下、混跡在大蒼士兵中,正在快速向城墻移動的黑影,“侯爺顧好自己吧!

    鎮北侯無奈搖頭,退到一旁,與親兵一起作戰。

    ……

    不知何時,西北風刮起來了,天空下起了雪粒子,點點白色在血與火的夾縫中上下翻飛。

    紀霈之劍尖一挽,便接住了唯一一片梅花大小的潔白,感慨道:“黨立新粗中有細,時機把握得不錯!

    說話間,那黑影上了城墻,隨手幾拳,要了兩個大炎士兵的性命,目光一掃,與紀霈之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嘎嘎嘎……”他喋喋怪笑,腳下不見任何動作,卻如鷹隼般騰空而起,朝紀霈之撲了下來。

    呂游叫道:“大蒼第二高手扈安吉!小心他的鏈子錘!”

    果然,人還未到,人頭大小的鏈子錘呼嘯著朝紀霈之的面部砸了下來。

    紀霈之道:“朕能應對!彼\轉內力,長劍在錘柄和鐵鏈的連接處輕輕一點,錘子轉向,向半空飛了過去。

    扈吉安立刻回扥,鏈子錘后撤,再左手橫拉鎖鏈,“喀啦”一聲擋住了紀霈之砍下來的長劍。

    二人對攻一招,誰都沒占到便宜。

    百忙之中,扈吉安朝墻下勾手,“傳言不虛,快來快來!”

    他搖人了!

    紀霈之冷哼一聲,左手一彈,如意珠在風雪的掩護下襲向扈吉安的心臟部位。

    “老郝!”扈吉安的余光注意到如意珠,他腳下一躥,卻只來得及讓出半個身位。

    如意珠打在心臟的左上方,震得他心膽俱裂,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兄弟們一起上!”他怒吼一聲,顧不得傷勢,將鏈子錘搖得呼呼作響,“老郝,攻他右翼!

    “來了來了,嚷嚷什么!”一個光頭單手一按墻頭,躍上丈余,揮著一把鉤鐮刀殺了過來。

    紀霈之正要應對,就聽身后響起一道詭異破空之聲,上半身略微一側,寒光便擦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

    “陛下,內奸偷襲!”呂游大聲提醒,他被一個大蒼武人纏住,來不及解圍,趕緊向兩丈開外的老黃求救,“老黃,快支援陛下。”

    老黃在敵人身上補了一刀,轉身回防,才邁步就見一個隱沒在城門樓暗影中的大炎士兵,對著紀霈之連射兩箭。

    “陛下!”老黃聲色俱變!

    呂游用劍格開敵人的長槍,腳下一躍,跳著迎了上去。

    “噗!”

    “咔!”

    羽箭沒入胸口,肩甲亦被敵人從背后刺入,他像一截木頭似的摔了下去。

    “呂游!”老黃叫了一聲,手中長刀飛出,直刺正要逃跑的大炎內奸,順便以一雙肉掌接住了刺傷呂游的大蒼士兵……

    “早就讓他下去,他偏不下去,害人精,害人精!”慕容秀秀把剛才的一幕看得分明,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大把梅花針撒出去,把對戰的大蒼人扎得跟刺猬一樣。

    慕容霖離她不遠,聽得分明,怒道:“二姐慎言!”

    慕容秀秀道:“本來就是!你少管我!”

    紀霈之的暗衛應對的都是大蒼武人,損傷不少,紀霈之的防衛已然捉襟見肘。

    鎮北侯見他身先士卒,以一敵二不落下風,心中早已佩服至極,帶人回防,力爭確保其安全。

    紀霈之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對呂游的死活無法無動于衷。

    他不斷回撤,就在呂游不足三尺之處與扈吉安和老郝周旋。

    “挺!”紀霈之一邊說,一邊用劍架住老郝的鉤鐮刀。

    劍尖在鉤鐮刀上迅速滑動,發出刺耳的刺啦聲,抵達鉤尖時內力陡然加大……

    老郝只聽說紀霈之武功高強,但對其深厚毫的內力沒有深刻的認知,短兵相接時心理準備不足,導致一上來就丟了兵器。

    鉤鐮刀高高飛起,頭也不回地朝城墻外去了。

    “我草!”他大罵一聲,便要跳墻逃跑。

    紀霈之又怎會放過他,塌肩、滑步,避開扈吉安,長劍在空中劃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后,老郝的脖子被割開了一道碗口大小的口子。

    “草!”扈吉安知道不好,接連后退,目光一轉,又叫道,“老古老邱快來!”

    他自知不敵,只能虛張聲勢,拖延時間,以等待支援。

    紀霈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當然不會給扈吉安機會,腳下一點,一招白蛇吐信,劍尖直指扈吉安心臟。

    扈吉安急忙躲閃,但那劍如同跗骨之俎緊隨而來。

    城墻上人多,空間狹小,輾轉騰挪受限。

    扈吉安左支右突,很快被逼到垛口,他繃直鐵鏈全力向上,抵住長劍,再一招雙蛇纏繞,試圖繳紀霈之的械。

    然而,紀霈之全力施為,扈吉安的內力完全不夠看。

    他避無可避,且無從卸力,遂使出渾身解數接了這一下,內力從劍傳到鐵鏈,雙臂一麻,紀霈之的長劍掙脫鐵鏈,刺進了他的胸口。

    他二人夾擊,竟然沒能走上二十招!

    扈吉安難以置信地看著紀霈之,鏈子錘從手中脫落,與地面碰撞時發出一聲悶響。

    墻下有人叫道:“老扈,快殺了他!”

    “我……”扈吉安囈語一聲,抓著長劍,無力地向一側倒了下去。

    紀霈之正要拔劍,就見扈吉安的右手忽然按到了左腕上,“嗖嗖嗖”,三只鋼針從袖**出,朝紀霈之的咽喉撲了過去。

    扈吉安不是平庸之輩,紀霈之此時也不好過,毒壓不住了,胸腹劇痛,遇此變故動作不由慢了半拍,可能是他命不該絕,任雅風恰好殺到,長劍一挑,三只鋼針皆飛。

    “陛下,快隨我們殺下去!”任雅風扶住紀霈之的胳膊,扯著他就往下梯的方向走。

    紀霈之輕輕一搡,將其推開,長劍挽起,連殺死兩個追過來的大蒼人,寒聲道:“傳朕口諭,今夜死戰,誰都不許當逃兵!”

    他向西殺了過去,劍尖所指,無一活口。

    慕容秀秀目瞪口呆,眼見紀霈之率領一干暗衛從城門樓殺到角樓,再從角樓殺到城門樓。

    ……

    “叮叮!贝笊n鳴金收兵,士兵潮水般退了下去。

    須臾,有幾簇火把在尸山血海中亮了起來。

    十幾匹駿馬出現大炎人的視野之內,為首一人長臉長髯,手提青龍偃月刀,即便看不清五官,也能斷定,他就是大蒼的大將軍黨立新。

    紀霈之用雙手撐著墻垛,與其對視片刻后,從一名大炎士兵身上取下一張硬弓。

    搭弓射箭……

    黨立新長刀一擺,指向紀霈之,旋即一帶韁繩,胯下駿馬轉身就走,轉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格楞楞……”紀霈之手中的羽箭落地,一股鮮血從嘴里噴涌而出,頭一仰,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鎮北侯一把扶住,低聲道:“陛下,陛下!”

    紀霈之沒有回應,他面色死灰,呼吸微弱,像是失去了生機。

    守在外圍的唐樂音想起了前世,立即看向離紀霈之只有兩個身位的顧時。

    后者亦心有靈犀地看向了她……

    第170章

    紀霈之被送回大營中。

    李神醫把了足足兩刻鐘的脈,從太陽穴到足少陰,上中下三部摸了個遍,起身后,他讓元寶喂了兩顆清補丹,獨自嘆著氣、背著手出去了。

    李無病為人執拗,但凡有一點辦法,就不會放棄。

    元寶越是知道這一點,就越是哭得不能自已,手臂上淌下來的血糊了一臉。

    老黃不肯放棄,“去找娘娘吧,娘娘肯定有辦法!

    任雅風絕望地問道:“去哪兒找呢,鬼霖山那么大。”

    顧時道:“現在出去找人,大蒼一定會得到消息,若守不住大旗,陛下就白遭了這罪!

    他這話不好聽,但是事實,而事實往往都是殘酷的。

    鎮北侯不敢接他的話頭,卻敢遷怒李神醫,怒道:“那大夫說走就走,簡直豈有此理。來人,把他給本將軍押回來!

    老黃道:“侯爺息怒,陛下的病一直是李神醫診治的,他此刻甩手不干應該是……”

    他的話沒說完,但該懂的都懂了。

    鎮北侯白了臉。

    他以前不了解紀霈之,但今天這一場惡戰讓他看清了現實——紀霈之足智多謀、武藝超群,確實是挽救大炎的不二人選,若非他在,他們未必能戰勝大蒼。

    一旦讓大蒼探得紀霈之即將駕崩的消息,大軍的士氣必定大受打擊,繼而整個尚衛都會慘遭屠戮。

    怎么辦

    鎮北侯來回踱了幾步,發現自己無計可施、無可奈何,遂大步走出主帳,準備回去與幕僚們商談商談。

    顧時也出來了,在鎮北侯的默許下,跟著進了大將軍營帳。

    鎮北侯在書案后坐下,吩咐親衛,讓其立刻封鎖與紀霈之有關的所有消息,絕不可走漏一絲一毫。

    親衛答應著出去了。

    顧時見帳中無人,說道:“侯爺,眼下這種情況,我們要不要……”

    鎮北侯警惕地打斷了他的話:“要什么我剛剛的命令你沒聽見嗎!”

    他懂顧時的意思,無非是八百里加急傳訊于朝廷,讓瑞王早做登基準備。

    無論顧時是不是瑞王的人,這個建議對大炎、對瑞王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不行!

    唐樂筠于他有恩,紀霈之于大炎有義,紀霈之不死,他就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事。

    顧時知道唐樂筠與鎮北侯夫人的關系,但他沒想到鎮北侯在政治上這樣拎不清。

    不過……

    換位思考,鎮北侯爵位世襲,又是大將軍,早已功成名就,于鎮北侯來說,哪個皇子當權都行,直臣最安全。

    但他不一樣,他庶出,分給他的家族資源不多,即便能多爭取一些,爵位也永遠不會是他的,只有推瑞王上位,他才能獲取更大的利益。

    顧時垂著眼簾思謀了片刻,拱手道:“末將明白,末將聽侯爺的!

    鎮北侯松一口氣,意有所指道:“只要娘娘能殺萬鶴翔,就一定能解陛下的毒!

    于萬千義社社員中殺死萬鶴翔!

    顧時心里一驚。

    他明白鎮北侯的潛臺詞,后者不會真的認為唐樂筠能救紀霈之的命,可他們都清楚,只要唐樂筠活著,就有能力殺死他和鎮北侯。

    這是一個充滿善意的警告。

    顧時的心亂了。

    他以去城墻上收拾殘局為由,離開鎮北侯營帳,帶著幾名親衛出了軍營大門。

    門口站著一對主仆,一見顧時便迎了上來。

    唐樂音道:“顧小將軍!

    雪大了,她的鐵灰色兜帽上堆了些許白色,凌厲的西北風吹起厚重的衣角,拍打在小腿上,發出“噗噗”的聲響。

    “這么冷的天兒,你等在這里做什么!”顧時與唐樂音面對面的接觸不多,但往來通信向來不少,一顆心早已淪陷,見此情景頓時心疼不已,他一邊拍掉唐樂音身上的積雪一邊問道,“冷不冷這要是凍出病來如何是好!”

    唐樂音勾起了唇角:“我剛來,不要緊,陛下怎么樣了!”

    顧時道:“目前昏迷不醒,那位李神醫走了!

    唐樂音心里先是一緊——紀霈之在奪嫡和對陣大蒼時都表現出了非凡的政治才能和軍事才能,如果就這樣死了,無疑是件憾事。

    隨即又是一松——若瑞王能坐上那把椅子,對顧時和唐家更有好處。

    她試探著問道:“將軍有什么打算嗎!”

    顧時注視著她的眼睛,火把的搖曳的光映在漂亮的眸子里,不但平添了魅惑,而且野心勃勃。

    他說道:“暫時沒有。侯爺認為,如果娘娘回來了,陛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二人雖然訂了婚,但涉及謀反大罪,且反的是紀霈之,他不得不謹慎再謹慎,不該說的一句都不能說。

    唐樂音是原書女主,當然也是人精,她聽懂了顧時的話:首先,他們要過鎮北侯這關;其次,還有唐樂筠。

    這是難以逾越的兩座大山。

    唐樂音清醒一些了,她不但感覺到了兩難,順便還看清了自己有多虛偽——且不說唐樂筠救過她祖母,也不說紀霈之不計前嫌地任用唐銳安,就說幾天前,唐樂筠在鬼霖山救了她,她就不該動紀霈之的念頭。

    二人一時無言,陷在各自紛雜的心緒中,直到上了西城城墻。

    大蒼的軍營四周燃燒著無數只火把,點點火光穿越尸橫遍野的血腥戰場,映入唐樂音的眼簾。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幽幽說道:“火總是光明的,人心時常是黑暗的!

    顧時環顧左右,與跟他們上來的一名校尉對了一下視線——那是鎮北侯的人。

    “所以大蒼才如此喪心病狂!彼遄弥f道,“陛下神武,大蒼武人損失慘重,只要我們不走漏消息,大旗至少還能堅守數日!

    唐樂音壓低了聲音:“大蒼人一路打到這里,足以說明他們不但武力強大,智慧也同樣超群。我以為,陛下的身體狀況他們不可能一無所知。只要他們醒過神,就會迅速發起第二次攻城,將軍應該說服侯爺早做決斷!

    這也是顧時正在擔心的。

    而且,說服鎮北侯很難,如想成事,只能孤注一擲,但鎮北侯有勇有謀,只要其有了防備,他就很難施展拳腳。

    另外,他實在擔心唐樂筠,權勢再美妙,也要有命享才行。

    “這件事來得突然,不好馬上就做決斷,所幸還有時間,我們再觀望觀望。”樓梯口傳來了腳步聲,顧時側過身,就見楊晞一步一步走了上來,遂道,“音音先回吧,我讓人煎一副安神湯,你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我去看你!

    “他怎么來了。”唐樂音也看了過去,小聲道,“將軍當謹慎此人。”

    顧時頷首:“放心吧。”

    唐樂音雖與楊晞退了婚,但雙方親屬同為朝廷效力,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她客氣地打過招呼,帶著立春下了城墻。

    “顧小將軍!睏顣劤檿r拱拱手,開門見山道,“不知唐掌柜走到哪兒了,我們要不要派幾個心腹出去找找!”

    他叫唐掌柜,而不是娘娘。

    這個稱呼不但隱蔽,同時還是提醒——他楊晞是唐樂筠和紀霈之的人。

    顧時心里一驚,暗道,鎮北侯和楊晞都不是瑞王的人,即便自己有這個野心……

    不,不行。

    這件事不能忙著下結論。

    顧時道:“我亦有此想法,可就怕遠水解不了近渴。依我看,鬼霖山如此之大,與其四處找人不如在本地尋找良醫!

    楊晞追問:“既然如此,將軍派人去找了嗎!”

    “……”顧時道,“這件事需要保密,更需要侯爺拍板。”

    不主張,不決斷,便是對紀霈之毫無效忠之意。

    顧時若有耐心,就會等紀霈之駕崩,若沒有耐心,只要時機成熟,反了也正常。

    楊晞是狀元,胸膛里跳動的是七竅玲瓏心,對顧時想法的拿捏到位。

    易地而處,他定和顧時一樣,做一場豪賭,推瑞王上位。

    但鎮北侯不會,只要紀霈之不死,顧時就必須顧及他,不敢輕舉妄動。

    楊晞心里一定,裹緊大氅,走到垛口前,再開口時便換了話題:“陛下懂經濟,善謀略,武藝超群,大炎有他掌舵,必將一雪前恥!”

    顧時承認這一點,可那又如何呢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他沒接楊晞的話茬,探討式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不知這次大蒼會休戰幾日。”

    楊晞道:“也許……不會太久吧!彼裕惹械嘏瓮茦敷藁貧w。

    ……

    唐樂筠一直在趕路,前天夜里下了一場雪,野山中陡峭濕滑,極其難走。

    即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干人(除了唐樂筠)也摔了好幾回。

    趕路重要,小命也重要,他們不得不放慢行進速度。

    山里的早晨很靜,整條山谷只能聽到幾人踩踏山路發出的各種聲音。

    “格楞,格楞……”猴子腳下一滑,腦袋大小的石塊沿著山坡掉進了山谷。

    猴子自嘲道:“殺萬鶴翔沒傷著,走夜路卻落得個遍體鱗傷,真他娘的笑死了。”

    孫采豪道:“這一點都不好笑,在我們這兒,摔傷的獵戶向來不少,比被猛獸咬傷的多多了。”

    猴子笑道:“老孫拿我和尋常獵戶相提并論,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孫采豪“嘿嘿”一笑,正要說話,就見前面的山坳里冒起了兩縷輕煙。

    唐悅白也看見了,他警惕地說道:“不是快要出山了嗎,怎么會有獵戶!”

    “未必是獵戶!备]無窮道,“依我看,是躲進山里的老百姓。”

    唐樂筠點點頭:“這個可能性很大,大家安靜,我們潛過去瞧瞧。”

    ……

    一刻鐘后,一干人看到了正在山谷里燒火做飯的數十個大炎老百姓。

    猴子道:“走路時下盤不穩,且老弱婦孺都在,應該不是大蒼奸細,娘娘稍等,屬下去去就來!

    唐樂筠點點頭,“小心點!”

    猴子一露頭,就引起了老百姓的恐慌,拿柴刀的拿柴刀,操鋤頭操鋤頭,十幾個青壯年自發地擋在老弱婦孺面前。

    事實一目了然。

    猴子略微交談幾句,就朝唐樂筠招了招手。

    唐樂筠趕了過去,第一件事便是詢問戰況。

    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告訴她:前天夜里,大蒼在大旗縣西對縣城發起了猛攻,被擊退后,依然駐扎在城西七八里開外。

    大炎打贏了!

    一干人歡欣鼓舞,唐樂筠卻樂觀不起來。

    像喪尸圍城一樣,面對數倍于己方的敵人數量,守軍的壓力極大。

    紀霈之在唐樂音的前世便選擇了親臨戰場,這次也絕對不會退縮。

    妄動內力的后果難以想象……

    思及此,唐樂筠的額頭沁出一層冷汗,她簡單安撫百姓幾句,帶著同伴以更快的速度朝大旗縣趕了過去。

    ……

    傍晚時分,唐樂筠等人出了鬼霖山。

    暮光沉沉,十幾里開外的大旗縣城郭清晰可見,那里城墻殘破,積雪皚皚,處處難掩頹敗之相。

    竇無窮眺望片刻,說道:“這樣的城很難守住吧。”

    孫采豪點了點頭。

    猴子惱道:“說什么呢,既然能守住一次,就能守住第二次!

    “大蒼兵強馬壯,這一仗不好打。”執杖人乜著唐樂筠,“娘娘殺人手段高超,不妨再來上一回,擒賊擒王,直接殺了黨立新。”

    唐悅白反駁道:“那可不成,殺萬鶴翔是天時地利人和,現在我們什么都沒有!

    唐樂筠欣慰地笑了笑:“義社中不可能沒有大蒼的奸細,故技重施肯定不成……”

    “咚,咚,咚……”低沉且緊促的戰鼓聲打斷了唐樂筠的話。

    她心頭一顫,拔腿躥了出去,“走,全速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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