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還馬具的人情。”他道。
果然是很認可,沈棠一笑:“說到馬具,我也得感謝二公子替我帶來大公子這個顧客,所以以后二公子的馬具都包在我身上,一文不收。”
岑晏揚眉:“你又舍得了?”
沈棠道:“窮人的真心除了十畝地,幾副馬具也還是給得起的。”
窮人……
岑晏心想,明明可以當少夫人,卻要退親,現在又滿嘴“窮人”,他忽地有些煩悶,不想再談:“時辰不早,走吧。”
沈棠便拉著妹妹上車。
岑晏仍是騎馬。
袁家世代簪纓,所住之處自是不俗。
袁翠巖攜夫人一同來迎接。
袁少夫人總算看到沈棠了,笑道:“聞名不如見面,怪不得都說你跟二公子是天作之合,實在是再沒有比你們更相配的人兒了!”
“怎么會呢,我眼前不就有一對?”沈棠禮尚往來。
是個很活潑的姑娘,袁少夫人莞爾:“你跟岑大少夫人定會成為知己的,多像啊,”一拉她跟沈寧,“走,岑大少夫人已經到了,我們好好說說話。”
見她們進了內院,袁翠巖一推岑晏:“好福氣,這沈姑娘一看就是個賢內助。”
“何以見得?”
“性子瞧著爽利,能干,你不是說,她還開了一家馬具店嗎?嫁給你后,定會將內宅打理得井井有條,且別說,與你也是男才女貌。”
前半段話并無問題。
說爽利,沈棠確實很有主見,說能力,她也是想得到什么都盡力去得到了,只說到內宅,賢內助,他覺得沈棠并不是一個愿意待在家中的女子。
不過也說不準,如果一開始她就當了少夫人,肯定不會去開店。
所以他始終有一點不解:為何沈棠要退親。
岑劭見到弟弟出現,伸手攬住他的肩,悄聲道:“真去接沈家姐妹了?”
“是。”
“也真難為你,好在不用裝太久,”他傳達老太太的話,“祖母可心急,恨不得你退完親就娶妻,叫我督促你,讓你好好挑,不能空手而歸,怎么著也得挑出幾位姑娘。”
岑晏:“……”
這次聚會確實頗為盛大,請了好些家族的少夫人跟小姐,沈棠上次在中秋節就已經認識了十來位,她記性不錯,一一打招呼,那些小姐也都很友善,紛紛問好。
有三位姑娘姍姍來遲,但卻吸引了眾多目光,不一會,少夫人,小姐們全都圍了上去。
崔含芷輕聲與沈棠道:“有個皇后姑姑到底不一樣。”
沈棠道:“可不是嘛,我也就是擠不進去,不然我也得獻殷勤。”
識時務者為俊杰!
崔含芷“噗嗤”一笑,低聲道:“真可惜,你竟要退親,好在我們當不成妯娌還能當姑嫂。”她真的好喜歡沈棠,也很欽佩她的果斷。
“那就沒什么可惜的了,”沈棠與她說起馬具店,“你可會騎術?若會,我下回也送你一副。”
崔含芷驚訝:“你還會做馬具?”
“嗯,但你不要問我怎么會的,三言兩語說不清。”
“好,我不問,有人送馬具我多話干什么?”崔含芷笑,“只我不會騎術,你教我吧。”
“行,我們約個時間。”
二人說完話,就見徐家三位姑娘身邊的人少了些,崔含芷同沈棠,沈寧上前見禮,袁少夫人替她們介紹:“這位是徐大姑娘,這位是徐二姑娘……”
徐元淑是嫡長女,徐元敏是庶女,排行第二,三姑娘叫徐元賢,前者道:“我中秋節見過兩位沈姑娘,很是熟悉了。”
袁少夫人驚訝:“是嗎?”
徐元淑微微一笑:“嗯,我與沈大姑娘一見如故,”周家說沈棠已經想到辦法退親,只是時間早晚,故而她將希望都寄托在沈棠身上,今日來也有準備,“姑姑送我兩盒蕙蘭膏,我用不完,想著與你膚色相配,便帶來了,”遞給她,“拿著吧,你一定會喜歡的。”
沈棠愣住。
而后她想到,可能是周家傳話,把她的事都告訴徐元淑了。
可退親還沒退成,這姑娘就送禮物未免太急。
沈棠不想收。
誠然,能結交國公府的嫡長女,有百利而無一害,但她們才見兩面,互不了解,徐元淑過于主動,她就有些不安,思忖會道:“皇后殿下送你的胭脂,我本不敢拿,只徐大姑娘拳拳盛意,我若不要實在說不過去,再說,這也是我的榮幸,便多謝徐大姑娘了。”
她雙手接住。
實在是不敢得罪這些皇親國戚。
徐元淑見狀笑道:“何必這樣拘謹,姑姑送我的便是我的,你盡管用吧。”
徐元敏跟徐元貞都很眼饞,她們遠不如徐元淑在皇后面前得寵,自是沒有這蕙蘭膏的。
其他千金一時也很羨慕沈棠。
崔含芷卻很驚訝,小聲與沈棠道:“她竟一來就送你這樣的禮物,當真與你一見如故?”
全是因為岑晏。
沈棠不方便講:“也許是吧。”
而徐元淑送出蕙蘭膏后也松了口氣。
拿人手短,沈棠本就愿意退親,如今既接受了她的禮物,想必會更快退親吧?
畢竟沈棠也知道岑晏喜歡她。
那日中秋岑晏帶著沈棠去放河燈,全是因為不得已……
誰讓岑家欠了沈家人情呢,徐元淑心想,沈參元身為下屬幫上峰擋刀本是值得稱頌,卻偏偏借此要挾上峰,強迫岑晏娶自家女兒,這就令人鄙夷了。
好在沈棠是個明理之人,她的蕙蘭膏也送得不冤枉。
聚會結束后,岑劭本要同弟弟一起回去,但岑晏說要送沈家姐妹。
岑劭與崔含芷道:“致美也演得太投入了,我若非知道真相,真以為他又喜歡上沈大姑娘。”
“哪來的‘又’?本就沒有的事,不然豈會退親?你做任何事都不喜歡多想一想……”
他看了好幾日的書,崔含芷無視就罷了,此時又在嘲諷他,岑劭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扣住她手腕,喝道:“你到底鬧夠沒有?”
她渾身一顫。
他眼睛泛紅,怒氣快要將他焚燒殆盡:“你以為我會一直忍受嗎?你當我岑劭是什么?!”
崔含芷眼睛眨了眨,疼得差點落淚:“現在你知道忍受的滋味了。”
“什么?”
她又不繼續說。
岑劭見她受不住,減去些力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忍受?你在說你忍受我嗎?笑話,我待你還不夠好?世家子弟有幾個沒有通房,不納妾的?我不像他們,我就只喜歡喝酒,喜歡出去玩而已!”
這大概就是他的“喜歡”了。
可她不止想要這些。
崔含芷道:“如果你覺得我在胡鬧,要不我們就和離好了……”
岑劭極為震驚,一把捂住她的嘴:“你瘋了嗎?我們至于和離?”
崔含芷被他捂得透不過氣來,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腳。
岑劭吃痛,松開手。
崔含芷道:“岑劭,你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歡’!”
岑劭:“……”
他的娘子怕是瘋了。
他要是不喜歡她怎么會娶她呢?不是他自夸,憑他的家世條件,要娶比崔含芷更好的姑娘,不是沒有,可他偏偏看上她,這兩年來也沒有厭煩,沒有生過任何外心,憑什么崔含芷說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歡”?
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覺得對方有問題。
崔含芷率先挪開目光:“算了,與你說不清。”
岑劭道:“不管如何,你休想和離!”
崔含芷沒說話。
她其實心里有點暢快,忍了兩年,總算將話說開了一些,只可惜岑劭還是不懂她。
***
騎馬穿行在街頭,岑晏想到回去要跟祖母交差,便不得不回憶起剛才在宴會上見到的姑娘。
除了他所熟悉的徐元淑外,其他的竟都面目模糊,完全沒有留下印象……
他側頭看了一眼車中的沈棠。
錦簾半卷,露出她白皙的側臉。
似乎在想什么心事,纖長烏黑的睫毛低垂,像扇子般遮蓋住平常顧盼生姿的眸,極其安靜,也極其美好。
有個念頭忽然跳出來。
與其再挑別的姑娘,不如娶沈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