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修)
陸長郁猛地反應過來, 他好像不能讓薩羅知道自己是向導這回事。
于是一翻身把被子卷走,再一腳把薩羅踢到床下。
薩羅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就滾到了地板上,才剛剛探出去的精神觸角也被迫收了回來。
強行收回脆弱的精神觸角讓他有點頭痛, 揉了揉額角,他站起身撿起自己的衣服。
“好好休息, 我回去睡覺了。”
陸長郁背對著他抱緊被子, 沒理會他。
薩羅嘆了口氣,披著外套離開了。
及到門口時,他才回過頭說了句“抱歉”,他剛剛好像確實有點失控了。
他在陸長郁身邊, 似乎很容易失去理智?
*
執行署指揮室,薩羅坐在首座, 一眾高階執行者坐在圓桌兩邊。
圓桌中間是一張巨大的半透明屏幕, 上面可以看到執行小隊的行動軌跡和對目標逃跑行跡的預判軌跡。
“報告長官,目標逃走了。”一名正執行任務的隊長立刻做出匯報。
“收到,整隊。”薩羅眼皮一抬,雙手交叉搭在桌面上。
“是!”
薩羅看著熒幕上逐漸消失的紅點,神色平靜,看不出有什么異狀。
倒是身邊的副官有點著急了。
“長官,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這兩天我們的任務只要是和白街有關的, 都接連失敗。”
“這樣下去,皇室肯定會對咱們不滿的。”
另一名下屬抱怨道:“這些白耗子是基因突變了嗎,怎么突然都這么聰明了, 怎么都抓不著,就好像他們知道我們的計劃一樣。”
薩羅看著這幾天的任務記錄, 沉吟了片刻。
忽然抬起頭,沉沉道:“執行署內, 有內應。”
副官驚駭道:“您的意思是……有叛徒?”
“副官,你來負責調查這件事。”薩羅果斷道,“按照律法,一旦查出來,不論是誰,都要立刻抓捕歸案,處以槍決。”
“務必要在皇太子來訪前解決此事。”
“是!”副官站直身子行了個禮。
“長官,這件事牽涉的人很多,要調查起來恐怕會有一定難度。”
薩羅拿起之前的案綜翻了翻,把前兩天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的林霖那份案子拿出來。
指尖在上面敲了敲,“就從他這樁案子開始查,他逃跑前一定接觸過那個叛徒。”
副官領命后就離開了。
這時任務系統發布了一條通知,中央公園附近有一群疑似白街組織的暴徒引發暴動。
薩羅拿起黑色的帽子扣在頭上,蓋住了明亮的白發。正要去執行任務時,智腦上收到一條訊息。
點開后屏幕上浮現出一朵鳶尾標識,是皇室來信。任何人都不得拒絕皇室的訊息。
接通訊息后,智腦上浮現出來一道小小的人影。
是一名金發碧眼的高挑青年,穿著華麗的白色宮廷服飾,深刻英俊的五官帶著溫厚得體的笑容,金色的長發打理得一絲不茍,舉手投足間帶著優雅的氣質。
這便是皇太子,那撒亞。
“冒昧來訊,若是打擾了閣下要事,在下深表歉意。”那撒亞微微欠了欠身,對于一名皇室成員來說,他這樣的行為過于禮貌了,連二等人都如此尊重。
但明知道薩羅有要事在身可能會打擾他,又似乎有些言行不一的傲慢。
“閣下應該已經接到消息,我將代表皇室訪問執行署。”
薩羅摘下帽子行了個禮,表示會帶著下屬親自接駕,做足了禮儀,只是惦記著任務的事情,心情略有些急躁。
那撒亞看出他的心情,便體貼道:“我此番來訪不僅是要視察執行署的工作,陛下叮囑我要向閣下這樣優秀的人才學習。”
“陛下多次在我面前夸贊閣下,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參與閣下的工作呢?就當我只是個實習生吧。”
這樣的話過于謙遜了,薩羅也沒有理由拒絕,直接應了下來。
“謹遵閣下命令。”薩羅冷淡道,既不為這份榮寵誠惶誠恐、也不激動得了皇室青睞,一點也不吃皇太子這套懷柔術。
視訊掛斷后,薩羅立刻整理好制服,重新戴上帽子。
他很快就帶著一支小隊到達了任務地點,就看到驚慌失措的人群里,有一群身形高大、衣衫破舊的男人挾持了幾名人質。
中央公園人群密集,很多人因為踩踏受傷。
薩羅率先帶人疏散了暴徒周圍的人群,騰出一片還算清凈的區域。
他拿出槍械帶著小隊鎮壓暴動,耳邊的尖叫、慌亂,都沒能讓他眉頭皺起一絲弧度。
薄唇緊抿,銳利的綠色眼眸盯緊了那群暴徒中的頭領,腿邊的雪狼也伏地身子呲著尖銳的獠牙,隨時準備沖上去咬斷他們的脖子。
兩雙一模一樣的綠瞳閃著冷酷、嗜血的光澤。
忽然,雪狼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薩羅的目光中也看到了一抹黑色。
聲音、身形,都很像他家里那只小黑貓。
即使知道他不可能跑出來,到這么危險的地方,薩羅還是分心了一瞬間。
只這一瞬,就被對方捕捉到,立刻拔槍射中了他的手臂。
薩羅悶哼一聲,咬著牙捂著流血的傷口,“立刻攻擊!”
這場暴動很快就被他們用武力鎮壓,人質只受了輕傷,任務完成得還算不錯,唯一的敗筆大概就是薩羅受傷這件事了。
“長官,您沒事吧?”
隨行的醫生一邊給他包扎手臂一邊問道:“我還以為以您的實力,不會有受傷的這一天呢。”
旁邊的人笑道:“瞧你這話,是人總會有失誤、受傷的時候。”
他失誤了?
薩羅聽著他們的對話陷入了沉思,他剛剛確實分心了,即使知道陸長郁不可能在這里,還是因為萬分之一的可能而擔心,并因此產生了失誤。
滋啦——
薩羅好像聽到了腦子里有什么奇怪的聲音,連帶著他耳邊也響起嗡鳴聲。
“咦,長官,你的精神狀態好像有點不穩定。”醫生提醒道,“建議您等會去白塔做一些精神撫慰吧,不然可能會有失控的風險。”
“不用。”薩羅立刻回絕了,他很不喜歡自己的精神領域被陌生人冒犯。
醫生勸了兩句就不勸了,反正薩羅也從來沒出過狀況,一直都那么克制,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擔心。
“已經到下班時間了,您現在就要收隊回去了嗎?”
“嗯,家里有人等我。”薩羅淡淡地點頭應道,只是“家”這個詞一從嘴里說出來,莫名地就覺得心臟有點發燙。
“您和您的愛人感情一定很好。”醫生打趣道。
愛人……嗎?薩羅想反駁他,說被關在他家里的并不是他的愛人,而是罪犯,只是張了張嘴,怎么都說不出口。
薩羅帶著裹了層層繃帶的左臂回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屋子里也很暗。
顯然陸長郁早就睡覺去了。
要是平時,薩羅肯定不會打攪他,只是今天,他忽然很想上去看看他的臉。受傷的手臂、脹痛的腦袋,都讓他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被繃得很緊。
平穩的精神領域,出現了一圈圈水波似的紋樣。
薩羅已經沒有余力在意自己動蕩的精神狀態了,他站在臥室門口敲了敲門。
沒有人回應,只能聽見里面那一陣陣清淺的呼吸聲,敲擊著他敏感的神經,理智逐漸被灼燒殆盡。
薩羅抓住門把手,輕輕下壓,咔噠一下門就開了。
他從來不會做出夜闖臥室這種冒犯的事情,因此陸長郁完全沒有防備的意識,自然沒有睡覺時反鎖的習慣,雖然反鎖可能也沒什么用……
窗簾并沒有被嚴嚴實實地拉上,留了一道縫隙,因此薩羅一眼就看到側躺在床上的人。
穿著薄薄的粉色睡衣,把被子當布偶一樣夾在腿間。
褲腿、袖子被不安穩的睡姿蹭得上擁,露出纖細的四肢,恰好被月光罩在光潔的小腿上,兩團膝蓋在月光下云團似的發著淡淡的光澤。
嗡嗡——
腦子里的嘈雜聲越來越大,薩羅聽到自己雜亂的心跳聲,體溫也逐漸升高,灼燒著他的肺腑和血液。
薩羅走到床邊,抓著被擁到臂彎、膝窩處的布料,一點點拉下來,又打開他的膝蓋想把夾在腿間的被子拿出來。
卻忽然被他腿一并,夾住了手。
他看著瘦削,手腕腳腕都很伶仃,腰肢也細軟,偏偏腿根有些軟肉,這樣緊緊夾著薩羅的手,叫面團一樣柔軟的肉擠壓著,無法抽離手掌。
薩羅渾身僵硬,手掌都被暖得發燙,連鬢邊也冒出點點汗水。
險些克制不住咬上去。
“唔……”陸長郁感覺有點不舒服,迷糊中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就干脆張開手臂攬住他的脖子。
薩羅原本是單膝跪在床鋪上的,被他這樣忽然攬住脖子,一時失去重心就倒在床上。
被他當娃娃一樣抱著,兩條腿夾住腰。
鋪面而來的就是溢滿鼻腔的馨香和到嘴邊的柔軟肌膚,讓薩羅緊繃的理智啪的一下斷了。
精神領域劇烈動蕩,薩羅的眼睛也如野獸一般赤紅。
他粗暴地掐住陸長郁的腰,提著腰讓他坐到自己懷里,又憑著本性把被子、床鋪都團成團,圍著他們圈起來。
就像在筑巢一樣。
“痛!”陸長郁睡得好好的,忽然覺得后頸一痛,就好像被人咬了一口一樣。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床上亂七八糟的一團。
正要起來,才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著,身后熱乎乎的一團身軀霸道地用手腳困著他。
發現他想要離開,就立刻抱得更緊,叼著他后頸的牙齒也稍稍用力。
接著又立刻安撫地舔了舔。
陸長郁不敢亂掙了,他現在得先確認一件事,身后這個人是薩羅還是加登?
他撇過頭,看到銀發的男人渾身赤著,雙目發紅,像狼一樣惡狠狠咬著自己的后頸,動作粗魯極了,弄得他吃痛。
陸長郁立刻橫了他一眼,“加登,你又想搞什么?”
“還弄亂了我的床,你是鳥嗎?還造窩!”
“薩羅等會就回來了,你就不怕被他發現了?快走吧,明天再來折騰。”
“加登”聽到他的話,久久沒有回應,僅存的那一點理智讓他隱隱約約中察覺到了什么。陸長郁也發現了。
他好像……認錯人了……
第102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感覺到身后那股緊緊盯著他的火熱視線, 陸長郁卻渾身發冷,感覺后背都要被燒穿了。
薩羅掐著他腰際的手往上一滑,捏住了他的脖頸。
他心里咯噔一下。
“薩羅?”
陸長郁叫了他一聲, 沒有回答。薩羅砰的一下栽到他背上,連帶著把他也壓進厚實的被子里。
他身子滾燙得厲害, 明顯不對勁。
“你生病了嗎?”陸長郁拍了拍他的臉, 眼睛一瞥就看見他綁著繃帶的手臂。
“原來是受傷導致精神領域不穩定嗎。”
他嘟囔著,想把薩羅推開,卻被死死抱著,生怕他跑了一樣。
就這樣放任失控的薩羅肯定是不行的, 但他又沒法立刻把人送去白塔。
那就只能用現成的向導了,也就是……他自己。
陸長郁咬了咬牙, “就當是還你的人情了, 等你醒了可別恩將仇報啊。”如果可以的話,他真不想自己出手幫薩羅疏導。
但是看在上次他在生病時陪自己的時候,還算盡心,就只能冒險幫他一次了。
向導一般都是被關在白塔里的,在被分配給合適的哨兵前,就只能在哪里給精神不穩定的哨兵疏導。
而陸長郁他一個野生向導,沒有接觸過系統的學習, 只能靠感覺來把握尺度。
他推了推壓在身上的薩羅,實在推不開,干脆摟住薩羅的脖子, 與他額頭相觸。
試著小心翼翼地放出一根精神觸角,扎進薩羅的精神領域里。
薩羅被猛地侵入到脆弱雜亂的領域里, 摟著陸長郁細腰的手臂更加用力,勒得他差點喘不上氣來。白嫩的肌膚上也被勒出了一圈紅痕, 像絲帶一樣系在腰間。
“唔……你放松點!”
一般哨兵的領域都會很有攻擊性,但意外的,薩羅的精神領域并沒有排斥他,很順利地就叫他進去了。
陸長郁感觸到了一片無盡的黑暗,隱約看到一些銀色的碎片,那里面是薩羅十八歲到二十五歲的記憶,卻沒有之前的。
就好像他沒有過去一樣。
陸長郁忽然想起來當初在休息室里看到的那句話,“沒有過去和未來之人”。這是什么意思?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窺探到了薩羅的一部分秘密。
緩緩地用半透明的觸角將那些流星一樣亂飛的碎片拉回來,一一安撫。感覺差不多的時候,他正要退出來。
薩羅的精神觸角卻忽然暴起,將他緊緊纏住,拉著不讓他退出。
淡金色和淡銀色的觸角開始交纏、相融,精神體之間的觸碰是一種很隱私、很危險的事情,卻也比軀體間的融合更加親密。
嗡嗡——
他好像進入了一種奇妙的領域,溫度、喘息和皮膚間微弱的摩擦,每一個細微的聲響在顱內回蕩,在湖面激起一層層漣漪,渾身都像被溫柔的水流包裹著一樣。
難以言喻的感覺,但讓人爽到頭皮發麻。原來這就是建立精神鏈接的感覺嗎?
隨之而來的是逐漸模糊的意識,他仿佛進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身邊的位子也空了。
旁邊只有一只端著早餐的圓滾滾機器人。“先生說您昨晚累著了,讓我把飯端到床邊等您起來~”
*
執行署,指揮室內。
銀白的頂光燈嵌在灰黑的天花板上,在金屬制的墻壁上打出暗影。
銀發的男人坐在首座,眼下被燈光蒙上一層陰翳。
“長官,這是您要我做的調查。”副官將一份資料傳給他。
“所有的執行者以及一些臨時員工、后勤人員都查過了,可以肯定的是,叛徒絕對不會是我們內部的人。”
可以肯定的是,叛徒必然是存在的,但又不是出自執行署內部,那么還能是誰呢?
能接觸到任務、又不是執行署內部的成員……
薩羅心底隱隱冒出了一個猜測。
副官忽然道:“長官,近期來唯一的變動,似乎就只有您身邊的……”
薩羅立刻道:“不可能。”
“長官,我還沒說是誰呢。”
薩羅抿著唇,眼神冷冷地看著副官,讓副官倍感壓力。
“我也只是猜測。”
副官也不蠢,他看不透薩羅的想法,但看得出來薩羅對那個人有多重視。
……重視到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的原則?
副官頂著他幽深的眼神,打趣道:“長官您真的很喜歡那位先生,我還從未見過您在工作時帶著私人感情。”
“當然,您也是人,有私情是正常的,但我相信您肯定不會被感情影響工作的。”
“但恕我直言,長官,您有證據證明,他沒有背叛你嗎?”
薩羅雙手十指交叉,搭在桌子上。他低著頭,慘白的燈光打在帽檐下,陰影遮住了大半張面孔。
副官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你就有確切的證據嗎?”薩羅忽然道。
副官啞然,氣氛就此陷入了凝滯。
一條突發訊息打破了他們之間凝膠似的滯留的沉寂。
——皇太子來訪。
原本計劃要明天才來的那撒亞提前抵達,薩羅帶著一行人前去接駕。
一架白色的小型飛船落在執行署門口,先下來的是幾名黑衣保鏢,爾后才是那撒亞。
穿著修身的白色制服,身形格外高挑但并不瘦弱,胸口別著枚鳶尾花胸針,絢爛的寶石連同那頭燦爛的金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那就是為皇室贊譽的“太陽般的璀璨金色”。
那頭金發和優雅的氣質牢牢吸引著人的目光,讓人忽視了他的眼睛,冷漠、深邃。
他身后跟著一名穿著黑色制服的秘書,低著頭恭敬地拿著那撒亞的行李,腳邊還有只白色的小獅子,是那撒亞的精神體。
“恭迎皇太子。”
“這幾天就要叨擾閣下了。”那撒亞溫和地道,臉上也噙著笑。
似是如沐春風,只是離得遠了還不覺得,這樣近了才發現他身形格外的高,即使是這樣溫和的神情,也讓人覺得他如沉睡的獅子一般,極具壓迫感。
那撒亞要求他們當自己不存在一樣,繼續他們手頭上的工作。得知或許有叛徒的事后,他便也要參與進來。
他要是參與進來,最高處置權必然要交給他,薩羅第一反應就是拒絕,“您的參與會讓這件事情更加復雜,也會影響我的工作。”
“我明白閣下的顧慮,決斷權仍然在閣下手里,我不會干涉。就如我之前所言,我只是想跟在您這樣優秀的人才身邊學習。”
這已經是妥協了,薩羅再沒有理由拒絕他。
那撒亞似乎真的不打算打擾他們,一整個下午都在資料庫里,其他執行者們都沒怎么看見他。
等到下班時間,才看到那撒亞離開執行署,去了休息的公寓。
等到了皇室安排的落腳點,秘書默默地將行李放下為那撒亞安置。
“殿下,您為什么要參與執行官調查叛徒那件事?”
他們都知道皇太子此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學習”或視察,而是找到那枚開啟肅清計劃的“鑰匙”。
“鑰匙就藏在某個人的身體里,茫茫人海中想找到那個人,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您的意思是,想以調查為借口查那個人嗎。”
那撒亞隨意倚著變大的黑獅,笑道,“當然不是,我只是對這個叛徒很感興趣。”到底是什么人,能讓薩羅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在商議調查叛徒的時候,他眼底那一瞬間的猶豫、迷戀和堅定。
那一定是個有趣的人。那撒亞如此想著。
身后靠著的黑獅打了個響鼻,那撒亞溫柔地撫了撫他烏黑雄偉的鬃毛。“你也對他很感興趣,對不對?”
*
陸長郁剛坐到飯桌前,還沒開始用晚飯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你回來啦?正好晚飯也好了,快來吃飯吧。”他順手拍了拍旁邊的機器人,叫機器人給薩羅打飯。
薩羅沉默地坐在他旁邊,一聲不吭,臉上還是一貫的撲克臉。陸長郁看慣了,也不覺得哪里奇怪。
誰也沒提昨晚他們建立精神鏈接的事情。
陸長郁覺得薩羅又不笨,肯定看出來他是向導了,但他似乎打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那是不是說明薩羅還蠻在乎他的。
“你不吃嗎?”
薩羅拿著刀叉坐了半天,一口都沒吃,想著白天發生的事,也沒聽到陸長郁的話。
直到感覺腿上有什么東西在踢他,薩羅低頭一看,是一只穿著拖鞋的腳。
腳掌纖細,被白色的襪子裹著,襪子邊緣繃在腳踝上方一點點,稍稍勒出一點肉感。
腳尖一晃一晃的,惡劣地踢著他的小腿,力道很小,因為一直在家里待著,鞋底也很干凈,并不會叫人覺得厭煩,反而像是被貓抓了一樣心癢。完美演繹了什么叫做恃寵而驕。
薩羅抬起頭,就看到陸長郁雙手環胸,不滿地看著他。
“發什么呆呢,在我身邊就這么無聊嗎,說話也不理,就把我當空氣?”他的語氣不好,如果是以前薩羅可能會以為他真的生氣了。
但建立了精神鏈接后,他們之間有了一定程度的共感,他能感覺到陸長郁的心情莫名的很好。
偏偏嘴上還要不饒人,就像貓一樣,明明很想要關注,卻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暗搓搓在主人腿上撓一下。
“沒有。”薩羅淡淡地回道。
陸長郁仍然不依不饒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抱怨著什么,薩羅這下真的聽不到了,眼睛里只能看見他喋喋不休的唇,很紅潤,微微張開著,連吐出的氣息都好像帶著馨香。
指頭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時,也能感覺到皮膚被電流刺得發麻。
“我聽不見你的話。”薩羅忽然道,神情一本正經,坐姿也很端正。
這個姿態就好像挑釁一樣,瞬間讓陸長郁炸毛了。
“你!”他這下是真的生氣了,一雙鳳眸都瞪得圓滾滾。
“你一出現,我就只想看著你的臉、親你的唇、吻遍你的肌膚,把你抱在懷里。”
“我每天、每時、每刻、每秒,都會想著你,在你身邊根本無法保持理智。”
“你讓我的腦子壞掉了。”
第103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聽到他這一通話, 陸長郁愣住了,怒氣一下子就消失了。
一時間不知道該驚訝原來他能一口氣說這么多話,還是震驚于他話里的內容?
他對上薩羅的目光, 暗綠的眼眸里閃著光澤,倒映著他的身影, 表情也很認真, 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這算是告白嗎?”
“不是,我在責怪你。”燒壞了他的腦子、心臟、軀體,讓他的五臟六腑都被灼燒得滾燙。
“我吃好了,先上去睡覺了。”陸長郁氣得臉頰鼓起, 撂下刀叉就要上樓,被薩羅叫住了。
薩羅看著那雙盛了一汪碎星的烏眸, 捏緊了手上的餐具, “做個好夢。”
他想過要問什么,問陸長郁會不會背叛自己。但看著那雙眼睛,他忽然就覺得沒有問的必要了。
他知道會是什么回答。
那雙漂亮的眼眸會稍稍彎起,如天上的弦月一樣動人,紅艷艷的嘴唇有些濕潤,尚且帶著一點奶漬。
“當然不會。”甜蜜的唇里,說出動人的話語。
薩羅放下了手上的餐具, 看著他像小鳥一樣歡快地上樓,聽著耳邊噠噠噠的腳步漸漸消失。
他也知道自己心里的答案,一定是“我會保護你”。
不論他們之間有沒有虛妄的信任, 薩羅都絕不想讓他受傷,這是他最肯定的事實, 也是唯一重要的。
“你會背叛我嗎?”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問的必要。
*
隔天上午,薩羅就收到了副官的工作匯報。
他坐在辦公桌前, 拿著一份下屬遞來的電子文件,邊看邊聽副官的匯報。淡藍色的光屏上映出一雙冰冷的綠色眼瞳。
“長官,經過調查我們發現前幾日那名黑發罪犯逃跑時,曾經和某個人聯系過,我們已經捕獲了那串發出去的信息源,目前專業人員正在解析中。”
副官站在桌子前,語氣平穩,一板一眼地報告道。
“拿到信息源后,立刻交給我,絕不能叫其他人接觸到。”薩羅沉沉道,“包括皇太子。”
副官猶豫了一瞬,在他眼神的逼迫下,立刻頷首、挺直脊背,站得筆直。
“是!”
過了片刻后。
“已經成功解碼,只要撥通這串數字就能聯系上對方。”
穿著白大褂的專業人員將那串數字發給副官,“請快交給長官吧。”
副官帶著那串信息源到了薩羅的辦公室。
“除了我手上的這串代碼,不要再留備份,實驗室里的記錄也必須銷毀。你先下去辦吧。”
副官走后,這間冷冰冰的辦公室就只有薩羅一人了。他將那串信息源輸入到一個臨時智腦上。
看著那串熟悉的號碼,薩羅沉默著,扣著智腦邊緣的手指微微用力,映出一雙綠色眼眸的屏幕自邊緣生出蛛網般的裂隙。
爾后化成碎片,從他掌心落下來。
唯一的證據就此銷毀。
而此時的陸長郁也遇到了一名不速之客——加登。
但他這次是翻窗進來的,當時陸長郁恰好要去廚房,一轉頭就看到他跟蝙蝠一樣從窗戶那爬進來。
“這次怎么不走大門?”陸長郁奇怪道。
加登有點不耐煩地咬了咬牙道:“門口的電子鎖裝了使用記錄,我要是開鎖的話就會留下痕跡。”
“薩羅一定意識到我的存在了,不過他應該還不確定,否則就應該裝上能子槍或者炸藥,把我炸成碎片。”
加登已經登堂入室好幾次了,所有的房間都翻了個遍,就是找不到一點“鑰匙”的線索。
唯獨剩下那個被鎖住的房間。
“你找到鑰匙了嗎?”加登問道。
他讓陸長郁在薩羅不在家的時候,找那間房間的鑰匙以解開第三把鎖。陸長郁對此一直不怎么上心。
自然也拿不出他要的鑰匙。
“沒有,薩羅藏得很好,我沒找到。”陸長郁垂下眼睫,在眼下蒙出一片小小的蝶形陰影,一雙紅唇也下意識微微抿著。
他低著頭,看不見加登的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是生氣還是厭煩?
只能聽見頭頂上那一陣陣冷冷的呼吸,吹得他脖頸都發涼。
加登仍然笑著,故意逗他道:“是沒有找到,還是根本沒有找?”
他俯視著眼前的人,和薩羅如出一轍的綠色瞳孔里映出陸長郁的模樣。
不管看多少次,都叫他覺得驚艷。烏黑的發很柔軟,那雙同色的眼瞳像黑曜石一樣明亮,寬松的嫩黃睡衣襯得膚色很白、身段纖纖。
因為略略低著頭,叫加登看到他帶著點粉的鼻尖和濕漉的唇……以及白皙后頸上的咬痕。
淺淺的青紫疊著曖昧的紅痕,如奶油蛋糕上的紅櫻桃一樣散發著甜甜的誘人氣息,惹人憐愛。
腦子里咔噠一下,理智仿佛斷了線,加登忽然沉下臉,一貫上挑的唇角下壓,崩成一條不快的直線。
“你被他咬了?”
加登的語調莫名激動,抓住陸長郁的后頸,手掌壓著那塊咬痕上。
“你們結合了嗎?做精神鏈接了嗎?”
“怪不得不肯盡心找鑰匙,原來是被野男人叼走了一顆心。”
陸長郁猛地被他薅住敏感的后頸肉,頓時渾身都僵硬了,拼命想要后退卻被加登緊緊按著脖子,無法后退。
他一直都知道加登是個奇怪且精神不穩定的人,但從未見過他怎么瘋癲的樣子,恨不得當場吃了自己一樣。
“加登,你先冷靜一下……”
加登卻冷笑著,單手掐住他的下頜,臉頰也湊近挨到他臉側。叫人聽見他凌亂的呼吸。
“你一直都不怎么配合我,你也想讓薩羅贏了我,甚至讓他取代我,對不對?”
捏著他下頜的手指微微用力,嵌進柔軟的頰肉里,按出小小的肉坑。他的肌膚太薄了,只是被加登指腹按了這一會兒,就留下兩道青紫的指痕。
青紫的痕跡襯在小巧白皙的下頜上,顯得可憐兮兮。
下巴上細微的刺痛,更讓陸長郁緊繃的神經更加緊張,他大氣都不敢喘,只能小口地用嘴巴吸氣。
吐出的氣息帶著唇齒間溢出的濕氣和一點甜香,仿佛引誘一般,讓加登紊亂的心跳微微平靜下來。
他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樣,松開掐著陸長郁下頜的手,看到他臉上的青紫時和眼睛里的懼怕時,一顆心也沉了沉。
“開玩笑的,找不到也沒關系,我早就叫人做了備用鑰匙。”
加登輕笑著,手指在他下巴尖上的指痕蹭了蹭,像撩撥著花蕊上的蝴蝶一樣愛憐、小心翼翼。
只是他們離得太近了,近到讓陸長郁聽到加登胸腔里的心跳聲,砰砰砰,如擂鼓一般震耳欲聾。
那雙冷色的眼眸里,竟然流出惶恐和懊悔的神情。
就好像,連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一樣,害怕會被面前的人討厭甚至憎恨。
像只不小心咬了主人手掌的大型犬一樣,喉嚨發出微弱的嗚咽,央求主人別拋下他。
加登轉過身試著用鑰匙開門,咔噠,門果然開了。
“所以……你剛剛是在嚇唬我嗎?”陸長郁幽幽說道。
加登背對著他,聳了聳肩,故作輕松道:“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就當是提前慶祝我們找到‘開啟潘多拉的鑰匙’了。”
和他們預想中的不同,這個房間并沒有藏了什么金銀財寶或者薩羅本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什么的。
看上去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臥室,一張床、一個大衣柜和一套桌椅,和其他的客房沒什么兩樣。
“這好像就是個普通的房間。”陸長郁繞著小小的房間轉了一圈,沒看見什么奇怪的東西。
加登站在門口看了半晌,忽然上前幾步走到衣柜前。
一手拉開,里面裝著的東西就滾落出來。
是一些亂七八糟的雜亂物件,什么衣服、鞋子、內衣還有一些日常用品,都有很明顯使用過的痕跡。
薩羅藏著這些東西干什么?
陸長郁正疑惑著,就看見加登撿起一支筆,放在鼻端下聞了聞。
“有你的氣味,是你用過的筆。”
陸長郁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這還真是他用過的筆,本來是打算丟掉的,結果他和薩羅提了一嘴后,隔天就發現筆不見了。
現在不僅出現了,上面還莫名多了很多牙印。
“……你是狗嗎,鼻子這么靈。”
加登又拾起一塊布料,放在鼻子下嗅聞,這回他聞了很久,眉頭緊皺,鼻子都快埋進衣料堆里了。
看得陸長郁有點臉紅,“別聞了,這是我穿過的。”
包括衣柜里的其他東西,也都是他用過的物件。
加登抬起頭,看著那一堆薩羅偷來的東西,嘲諷道:“沒想到堂堂執行官也有當小偷的一天。”
又瞥了一眼陸長郁手上帶著牙印的筆,“還磨牙,怎么跟狗一樣。”
偷偷銜走主人的東西當做咬咬玩具磨牙,還偷衣服做窩,說他是狼加登都覺得丟臉,加登咬了咬牙,說不清是嫌棄還是嫉妒。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個房間確實藏著薩羅的秘密。每一樣收集的物品,都是薩羅的罪證。
那份名為“喜歡你到不可自拔”的罪。
“應該是雪狼做的吧。”陸長郁道,他無法想象薩羅能做出這么…這么癡漢的事?
加登冷嘲道:“有什么區別。”對于哨兵來說,精神體的所作所為就是他們的本心。
只是本體會比精神體多幾分克制罷了,但本質上都是同樣的。
雪狼想要這樣做,只是因為薩羅心里想要這樣罷了。
“應該是因為薩羅最近精神不太穩定,你也是哨兵吧,如果是你,你也會像薩羅這樣嗎?”
“如果是我,被關在衣柜里的就不會是這些磨牙用的咬咬玩具了。”
“而是渾身光溜溜、失去神志每天都殷切地等著我回家打開衣柜的你。”加登笑著道。
第104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這又是在開玩笑嗎?”陸長郁咬著唇, 背過身懶得理他。
加登見他不理自己,有點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薩羅很幸運,比我幸運多了, 他能有你這樣漂亮的向導幫他疏導。”
“我沒有向導,就只能發瘋。但我明明和他是一樣的, 薩羅要是沒有你, 也會變成我這樣,我就是瘋掉的薩羅。”
他這番話讓陸長郁來了興致,就好像……他在嫉妒薩羅一樣。
“你才不是薩羅,他和你不一樣。”陸長郁反駁道, 在他看來,薩羅和加登除了相貌外, 壓根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你說的對, 我和他不一樣。”加登低垂著眼,語氣有些落寞。
他嘟囔著說了什么,陸長郁沒有在意。
如果他轉過身,就能看到加登的口型說的是,“明明我才應該是薩羅,別那么喜歡他好不好?”
“鑰匙不在這里,還能藏在哪里?”
加登心情略有些急躁, 他已經在這件事上廢了很多功夫了,皇太子提前抵達,他們必須要在皇室的人察覺前, 率先找到鑰匙,否則好不容易搶占的先機也會失去。
他站在窗邊打量著整間屋子。
加登的大腦飛速運轉, 視線也不停在屋子里掃來掃去,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一層、二層都沒有, 被鎖起來的房間也沒有,還有哪里被他遺漏了?
這間屋子里,有什么是最特別并且被他遺漏的地方?
忽然的,他余光中看到了一雙小腿,纖瘦、肌膚柔白,視線往上一抬,就看到陸長郁坐在床邊,小腿搭在邊上晃悠悠的。
他脫了拖鞋,就露出一對纖細的足,被黑色的襪子裹起來,顯得腳踝伶仃,一掌就能圈住,往上小腿那處的料子被軟肉撐開,微微透出一點肉感,看著手感很好的樣子。
啊,找到了。
原來加登費勁千辛萬苦也尋不到的鑰匙,就在他眼下。
*
空闊無人的會議室里,穿著黑衣的男人端著茶具,熟練地斟茶,再把溫度適宜的茶水遞給端坐著的金發青年。
那撒亞姿態閑散,抿了一口溫熱的紅茶,看著水面倒映著的那雙碧色眼眸,溫和的底色掩藏著內里的愉悅、傲慢。
放著茶具的托盤上,擺著一只被人為損壞的智腦。
“卡薩,你覺得薩羅為什么要包庇一個叛徒呢?”
“大約……是因為喜歡?”
那撒亞笑道:“仿生人也會有喜歡這種情緒嗎。”
他伸出手,巨大的黑獅便慢悠悠地走過來,用腦袋頂了頂他的掌心,粗糙的毛發蹭得手心發癢。
“能讓隸屬于皇室的仿生人違抗編譯的程序,真是厲害。”
“那個人叫什么來著,陸長郁是吧?真是個了不起的野心家。”那撒亞可不相信什么愛情,他認定了陸長郁也是個和他一樣的野心家。
狡猾、惡毒、心思深沉、也很有手腕,還和白街有聯系,說不定就是白街的幕后掌權人呢。這是那撒亞對他的印象。
并不能算愉快的印象,因為他很討厭妄圖搶奪“鑰匙”的白街,也討厭有野心的人。
那撒亞親手將修復好的智腦帶去交給薩羅。
“閣下可要拿好了,這么重要的東西再弄丟的話,會讓我很為難的。”
名叫卡薩的秘書恭敬地接過他手里的智腦,轉交給薩羅。
薩羅看著那個熟悉的智腦,薄唇緊抿,手掌用力抓緊了小小的方塊體,因為過于用力手臂上肌肉拱起。
但是智腦早就被做了加固,饒是如此也紋絲不動。
“執行官大人,需要我幫忙打過去嗎?”卡薩問道。
“不用,我自己來。”
另一邊陸長郁忽然接到薩羅的通話申請,手一抖差點把智腦摔在地上,被加登順手接住,并幫他接通了語音。
“你干什么!”陸長郁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加登發了什么瘋竟然接通了,就不怕被薩羅發現嗎?
加登看著他驚慌的樣子,心情有點低落。甚至還坐到他旁邊,一把摟住他的腰,讓他坐到自己腿上。
陸長郁就這樣被迫依偎在他懷里,手腳都被懸空使不上力,還有顆毛茸茸的腦袋壓在他肩上。
不得不以這樣奇怪的姿勢和薩羅通話。
“……怎么了,有什么事嗎?”嗓子有點干澀,好像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來了,他一開口,聲調軟得連他自己都有點意外。
因為緊張的心情,嗓子不太能打開,說話有點吞字。周圍又太安靜了,連他吞咽的水聲都能納入耳中。
聽到另一邊薩羅的耳中,就好像是撒嬌一樣,濕噠噠的,柔軟、云一樣飄在空中。
“沒事,記得要吃藥。”他有很多要審問的話,但一聽到陸長郁的聲音,就只記得他身子不好,記得醫生叮囑要自己監督他吃藥了。
那撒亞也聽到了他的聲音,和他腦子里的印象不一樣,并不像有心機的樣子,很軟、像小貓或者兔子一樣無辜。
軟糯、濕漉的腔調,像鉤子一樣撩得他心頭發麻,還有一點耳熟。
雖然只有聲音,但僅憑這樣輕易就能引誘旁人的嗓音,就可以想象到本人會是怎樣的相貌,一定比這嗓音還要甜美。
他忽然覺得自己能理解薩羅的變化了。
之后薩羅就再也沒有說什么了,陸長郁只能聽到他緩緩的呼吸聲。
正想著要不要主動問點什么。
身后的加登忽然掐緊了他的腰,擁著他往后面倒去。
他一下子仰面倒在了加登身上,下意識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反應過來后連忙捂住了嘴巴。
卻還是被薩羅靈敏地捕捉到了那道聲音。
“怎么了?”
“沒…沒什么……就是不小心被絆倒了。”陸長郁憋著氣,盡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
只是他身下的肉墊子太不安分了,伸出手在他腰上抓癢。
寬大的手掌順著衣服下擺探進去,掌心的繭子蹭到柔軟敏感的肚皮上,引得他發癢。
陸長郁怕被他聽出異樣,就只能壓下快溢出嗓子眼里的笑聲,聽到薩羅耳中時,就是一聲聲隱忍的喘息。
明明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導致呼吸很凌亂,卻偏偏要深吸了一口氣到胸腔里,再一口口規律地吐出來,像是要壓抑隱忍著什么沖動一樣。
不知曉這偽裝有多么拙劣,叫人一下就聽出來他發顫的調子。
加登看到陸長郁那雙蒙了水霧的濕潤眼眸,忽然湊到他耳邊,問道:“你喜歡他嗎?”
薩羅聽到他的聲音,猛地抓緊了他的智腦。
“你身邊有人,是誰。”
陸長郁一下子渾身僵住了,加登卻咬住他的唇,輕含那點飽滿柔軟的唇珠,像吃糖一樣又咬又含。
“別喜歡他,喜歡我好不好?”他小聲央求道,手臂卻緊緊抱著陸長郁的腰,讓他掙脫不開。
加登猜到薩羅肯定懷疑過陸長郁,他一開口,就坐實了薩羅的懷疑。這樣陸長郁就是和他一條船上的人了。
“他現在肯定恨死你了,所以,別喜歡他了。”加登瞇著眼睛蹭了蹭他軟綿綿的臉頰,神情有些愉悅。
手臂上卻忽然一燙,像是滾燙的巖漿落到了皮膚上一樣,燙得加登心頭發苦,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不想這樣。”
他僵硬著放開懷里的人,就看到那雙烏黑的瞳孔,溢滿了晶瑩的淚珠。
雪白的牙齒咬著紅艷艷的唇,鼻尖也有點粉紅。
烏發紅唇本就美貌動人,這樣眼淚汪汪的樣子就更惹人憐愛了。
他不想怎樣?不想被薩羅誤會、不想和薩羅分開、還是不想和自己走?
音訊另一端又響起薩羅的聲音,手臂上的溫度也愈發滾燙,加登咬緊牙關從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又把音訊模式切換成視訊。
于是薩羅等人就看到他挾持著陸長郁的樣子。
鋒利的刀尖抵在那細瘦的脖頸上,于是一轉眼,他就從叛徒變成了人質,像羔羊一樣無辜可憐。
羔羊穿著單薄的睡衣,四肢、脖頸都很纖細,被男人牢牢圈住腰肢鎖在懷里,寬松的睡衣被手臂緊緊掐著,顯出腰臀極致的弧度。
烏發披散,搭在頰邊,襯得肌膚雪白。鳳眸里含了薄薄的水霧,燈光映照下顯得水波流轉,連紅唇也有些紅腫,像被誰咬過似的。眼尾的紅暈、那抹艷麗的紅唇與瓷白的皮膚對比鮮明。
帶著令人臉紅心跳的澀氣。
薩羅騰地一下站起來,從抽屜里拿出能子槍,咬著牙,腮幫子微微鼓起,恨不得一槍過去崩了加登似的。
副官立刻道:“長官,要派小隊去抓捕他嗎?”他棕色的眼瞳里升起熱烈的火焰,興致勃勃地想要完成這樁任務。
“我親自帶隊。”薩羅拿起一旁的帽子扣在頭上,邁開腿就想離開時,才想起來在場的另一位貴賓。
“請殿下在此等候。”
“無礙,閣下快去吧。”
那撒亞臉上帶著儒雅的笑,只是腳邊的黑獅有點躁動不安,在他腿邊蹭來蹭去,搖著頭打了幾個響鼻。
智腦已經被掛斷了,他再也看不到那個影像,但雪白的肌膚、殷紅的唇和那雙霧蒙蒙的眼睛,這些印象好像還在他面前縈繞著。
想要咬上那纖細的脖頸,用舌頭舔咬、用牙齒侵占、再注入自己的味道……
那撒亞聽到黑獅傳來的那強烈的聲音,頓時不贊同地皺起眉,拍了拍他的鼻子。
“安靜。”
黑獅被他強硬地按下腦袋,氣得咬了咬他的手指,黑獅從來沒有這樣不聽話過,因為那撒亞也從沒有這樣生氣過。
恨得咬牙切齒,因為視訊里的那個人,是曾欺騙了他的男友。
第105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穿著灰色制服的小隊包圍了薩羅的別墅。
加登一手圈著陸長郁的脖頸, 另一只手也拿了把槍,站在門口,與小隊領頭的薩羅對峙著。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讓眾人都倍感驚訝。
薩羅面容沉靜,并不為此意外。
“放開他。”
加登嗤笑一聲, 持槍對準了薩羅的腦門。他歪著頭, 風吹起銀色的額發,“我該叫你……弟弟?”
“哦不對,這是人類的叫法,仿生人可沒有資格。”
薩羅的臉色微微變了一瞬, 這下連陸長郁都驚訝了。
“你是仿生人?”
“不,我不是仿生人, 他才是。”加登用槍指了指薩羅, “一個搶走了我的樣貌、身份和精神體的仿生人。”
“你們一定以為我早就死了吧,可我還活的好好的,拼命從戰場上爬回來,卻發現被一個仿生人、一個拙劣的復制體取代了!”
“連你也是……那么喜歡他……”加登松開手臂,雙手捧著他的臉頰,渾然不顧薩羅對準他心臟的槍口。
“我和他一模一樣,舌頭、牙齒、眼睛, 連帶著喜歡你的這顆心臟,也是一樣的,你就不能把我當成他嗎?哪怕只有一點點喜歡。”這一聲在他耳邊低喃。
“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好像風吹進了耳朵一樣, 陸長郁感覺耳根有點發癢,仿佛從靈魂發出的悲鳴令他的心動搖了一瞬。
加登的遭遇確實很可憐, 平心而論,如果是自己也遇到類似的事情, 肯定會比他還要絕望。
但是陸長郁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加登說的應該是事實,但以他的性格,會這樣可憐巴巴的訴苦嗎?
“不用聽他的話,來我這里。”
薩羅沖他伸手。
陸長郁看著兩張一樣的面容,陷入了糾結中。
是選擇被自己背叛過的薩羅,還是看似很可憐的加登?
沉思了片刻,陸長郁覺得還是待在薩羅身邊更安全一點,好歹他也是執法人員,而加登就是個不穩定的法外狂徒。
這么想著,陸長郁推開了加登。
加登故作柔弱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下意識就要伸手抓住他。
薩羅一槍打到他腳邊,制止了他的動作。
“你選擇了他,是嗎?”
“我明白了。”
幾名執行者朝他開槍,加登被打中了腹部,他捂著血流如注的小腹在幾個下屬的掩護下狼狽逃竄。
“犯人潛逃,注意。”
后面的情形陸長郁就不知道了,加登是死是活,他也不清楚。
薩羅讓副官把他送到執行署內,自己則繼續追捕加登。
休息室里。
“抱歉,之前誤會你了。”
副官遞給他一杯熱乎乎的茶,看著他霧蒙蒙的眼睛,驚艷之余更覺得愧疚了。
他怎么會覺得這樣無辜漂亮的少年會背叛長官呢?
“謝謝。”
陸長郁接過他的熱茶,用雙手捧著,偏燙的茶水令他指尖薄薄的皮膚有點發紅,像枝頭開出的花苞一樣嬌嫩。升騰起的熱氣模糊了精致的眉眼。
他身子都縮在毯子里,只露了一張小臉和暖得發紅的指尖,看著就莫名讓人覺得很乖巧。
“一定是狡猾的加登偷用了你的智腦,想陷害你。”副官義憤填膺道。
陸長郁聽到他顛倒黑白的話,心虛的手一抖,差點把茶潑到他身上。
“怎么了?”副官關切地問道,盡量降低自己洪亮的嗓門,好像對面的人是一團云一樣,聲音大點就把他吹散了。
“沒事,麻煩加點糖。”他斂眉,纖長的睫毛低垂著。
*
副官離開后沒多久,有名執行者敲門,說是要請他去會議室問些被挾持時發生的情況。
陸長郁就放下毯子,跟著他去了會議室。
灰暗、充滿壓抑感和冰冷金屬質感的房間內,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頭燦爛的金色長發。
剛到門口的腳步一下子就僵住了。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人似乎是他的第一任男友?
其實說是第一個詐騙對象可能更合適一些,如果早知道那撒亞是皇室的人,他敢保證自己在見到那撒亞的第一面就會有多遠跑多遠。
怎么可能還敢和皇太子勾勾搭搭,不僅引誘了他,還把他灌醉搜光身上的錢,把他丟到荒郊野外……
那是陸長郁第一次這樣做,難免有些不熟練,也沒有怎么做偽裝,后來他就吸取教訓知道偽裝身份了,手段也沒那么偏激、那么竭澤而漁了。
他學會了蹭吃蹭喝蹭住。
看著那個和記憶里別無二致的青年,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相差無幾,他在會議室門口躊躇了半天,怎么都提不起勇氣邁進去。
那撒亞似乎也注意到他了,碧色的眸子落到他身上。
陸長郁頓時感覺如芒在背,心虛得不敢和他對視。不過索性,那撒亞似乎已經不記得他了,視線從他身上一掃而過,并沒有停留。
他頓時松了口氣,引路的執行者提醒了他一聲,他才終于踏進會議室內。
里面坐了幾名高階執行者,坐在長條桌的兩邊,那撒亞就帶著秘書坐在靠門那一邊,旁邊正好有個空位。
雖然那撒亞他貴人多忘事,似乎不記得他了,但陸長郁還是坐到了靠里側遠離他的那邊。
在他落座的那一刻,那撒亞似乎瞥了他一眼,目光隱隱有些不滿,腳下縮小的黑獅也在椅子腿上磨了磨爪子。
那幾名執行者問了陸長郁一些問題。
大抵是他什么時候見到加登、都做了什么,對方是否脅迫他、傷害他,以及他是否知道白街的一些消息。
因為他是“受害者”,他們的語氣都很和緩,見他皺著眉頭說的磕磕絆絆,也沒有責怪他,而是溫聲安慰他。
一點也沒有審問的樣子。
看他眼尾紅紅卻還是努力作出笑容的樣子,紛紛覺得心都軟了,痛罵起可惡的加登。
陸長郁就是有這種本事,明明欺騙了所有人,卻還是可以一臉無辜地露出這樣可憐的、討好的笑,便輕而易舉地讓人相信他。
那撒亞對此深有體會,就是這樣漂亮、惡劣的美人,才能讓他這樣精明的人接連栽在他身上兩次。
所有人的關注點都落在了可憐柔弱的美少年身上,無人注意到尊貴的皇太子。
他也不在意。
拍了拍坐在旁邊的黑獅,那撒亞道:“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原本病懨懨似的黑獅猛地站起身,舔了舔那撒亞的手掌,就帶著他們兩個共同的渴望,鉆進桌底到了桌子另一邊。
小獅子在桌下走了一圈,停在了陸長郁面前。
他來時只穿著拖鞋和黑色的襪子,一雙纖細的腳掌就被黑絲裹著,踩在毛茸茸的拖鞋里。
伶仃的腳踝埋在那圈白色的絨毛里,看得不太清晰。
黑獅便一口咬住鞋子,把它們脫下來,如此就露出了只穿著黑襪的雙足,半透的絲質感,透出一點肉感,澀氣極了。
及膝的小腿襪有點被蹭下來了,邊緣卷起來,正好卡在小腿最肉的地方,勒得軟肉微微下陷,烙印著一圈紅痕。
再往下就是一掌就能圈起來的纖細腳踝。
陸長郁感覺到鞋子飛了,有點詫異,伸出足尖往下面蹭了蹭,想找回鞋子,結果就踩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嚇了他一跳,連忙就要收回小腿,就感覺腳背被什么東西舔了一下。
很燙、黏糊糊的,還有點刺刺的,扎得他不太舒服。
這種感覺有點久違,也有點熟悉。
讓他想起了那撒亞那只黑獅,眾所周知,貓科動物的舌頭是帶倒刺的……
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涌上來,他條件反射地想從黑獅嘴里抽回自己的腿,卻被輕輕咬住了腳踝。
他的動作幅度有點大了,令那些關注著他的執行者們注意到他奇怪的動作。
陸長郁怕被他們發現,只好放棄掙扎,任由黑獅咬著自己的腳。
帶著熱氣和倒刺的舌頭順著腳踝往上舔,留下黏糊的水漬和令人別扭的摩擦感,他苦惱地皺起眉。
第106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陸長郁抬起眼, 與桌子對角的那撒亞對上眼。
那雙眼眸一如初見時平靜,看了他一眼,就好像見到了陌生人一樣別開視線, 與其他的執行者們交談。
冷淡、傲慢,完美符合皇室給人的印象。
……只是能不能別再讓那只蠢獅子舔他的腿了?真的會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
獅子的舌頭會讓他難受, 尤其是在獅子變大的時候, 渾身都會陷進粗糙的毛發里,被涼涼的爪子按住手腳,無法掙開、無法逃離,甚至到了分不清外面是白晝還是黑夜的地步。
“最近白街的行動有點奇怪, 似乎他們在找什么東西。”有人道。
“什么東西重要到需要他們不惜冒著暴露的風險,也要找到?”
那撒亞聽著他們的對話, 嘴邊噙著一抹笑。
手掌張開, 身旁的秘書就遞上盛了茶杯的托盤。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就有點嫌棄地皺起眉。
“太甜了,卡薩,你泡茶的手藝退步了。”那雙碧綠的眼眸狀似不經意地撇過黑發少年的方向。
看到那少年抿著唇,眼尾發紅,搭在桌上的手指隱忍地扣著桌邊的模樣,頗為愉悅地挑了挑眉。
你想起來了嗎, 懷念這種感覺嗎?
那撒亞以口型問道。
在他們相處的那段日子里,真的經過了很長一段美好的時間,時常令那撒亞懷念不已。
卡薩默默收回他放到桌上的茶杯, “是,我去換一壺茶。”
雖然知道殿下哪里是嫌棄這壺茶, 而是饞人家的美色了,但卡薩還是沉默地承受了一切。
沒辦法, 誰讓他是打工人呢。
陸長郁擺脫不了蠢獅子,就只能努力忽視他的存在,但是小腿上顆粒感十足的貓舌實在存在感太強。
他皮膚又薄,被粗糙的舌面一刮,就紅了一大片。
熱乎乎的舌頭把溫涼的肌膚也燙暖了,一股熱流順著下肢涌上來,害得他渾身燥熱。
室內的溫度本來就偏高,他白嫩的臉頰都被這股熱氣熏出艷麗的色彩。
“這位先生似乎不太舒服?”那撒亞忽然道,“這里已經不需要他幫忙了,不如先讓他回去休息吧。”
幾名討論的正熱烈的執行者被皇太子一提醒,才注意到臉頰泛紅、眼眸濕潤的少年。
“殿下說的是,我們疏忽了。”
“你好像很難受的樣子,需要叫醫生嗎?”
有人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為那細膩的手感和滾燙的體溫而驚訝。
“不…不用,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陸長郁被送回了休息室,遠離了隨時可能暴雷的那撒亞和那只蠢獅子,他輕松了許多。
只是仍然覺得腦袋昏呼呼的,正想躺到床上休息一會兒,就聽見有人敲門。
接著有人開了門進來。
轉過身,他看到一頭華麗的金發,是那撒亞。
陸長郁和被他拋棄的前男友共處一室。
那撒亞一個人來做什么,是想報復他嗎?
他有點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坐在床上的身子往里側挪了挪,只是面上看著并不慌張。
神情淡淡,仰頭看著那撒亞的眼神也很冷,帶著一點淡淡的厭煩。
“我找了你很久。”那撒亞忽然道,他走近幾步,停在床邊。
高大的身影蒙出一片陰影,嚴嚴實實罩著少年瘦削的身軀。張開手臂抱住他,白色的披風像巨大的羽翼一樣,包裹著漂亮的少年。
從前陸長郁剛見到他時,覺得他像只天使一樣,圣潔、美麗而莊嚴,但事實證明那撒亞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天使,而是長著潔白羽翼的惡魔。
那雙注視著他的清澈的碧色眼眸里,盛滿了愛欲和嫉恨,那對緊緊擁著他的純潔羽翼也被染黑,想叫他在身下爬也爬不出去。
好熱,陸長郁分不清是室內的溫度太高了,還是自己在發燙。
又被那撒亞這樣抱著,幾乎黏在一起,就更覺得熱了。連帶著讓他也討厭起那撒亞來。
脊背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順著背溝淌下來,一直到腰臀的位置,連柔軟的腿/根也發黏。
“為什么不理我,在想什么?”那撒亞捏住他的臉頰。
微微抬起,就看到他濕漉的眼眸,長睫被額角沁出的汗水打濕,濕噠噠的打成幾縷。眼尾有一點可憐的紅暈。
讓那撒亞想起來,以前他撒嬌時的樣子。
他脾氣驕縱,愛惹禍,每回犯了錯,就這樣用霧蒙蒙的眼睛看著自己,讓那撒亞無法不心軟,包括第一次被自己抓到的時候。
那時那撒亞費勁千辛萬苦終于抓到這只搜刮了他全身錢財和一顆處男心的小貓,生氣地問他為什么要背叛自己。
于是小貓故技重施。
一雙濕軟的紅唇稍稍張開一點,帶著幾分試探和討好的樣子,“我不是故意的。”
漂亮的鳳眸里溢滿了水汽,卻忍著不流下來,而是努力作出笑容來。
眼里的水汽反而雪花般撲簌簌落下了。
“我得了很重很重的病,病得快死了。”
那撒亞所有的恨全都消散了,不是因為這第二個拙劣的謊言,而是因為他那無辜的眼睛。
心軟的代價就是,他又一次被騙了。
那撒亞帶著陛下的承諾,高興地想告訴他,他們終于可以在一起的時候,迎接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宮殿。
而現在,兩年了,他終于又找到了狡猾的小騙子。
那撒亞捏著他臉頰的手指略略收緊,那雪白的肌膚上被烙上紅痕。
現在他又要和自己撒嬌了吧。
那撒亞低下頭,金色的長發在側臉上打出陰影,遮住了微微翹起的唇角。
他看向少年的眼睛。
沒有撒嬌、沒有討好,只有淡淡的厭煩。陸長郁早就厭煩了他們的貓鼠游戲,而且他現在燙得腦子發昏,連懼怕的心情都沒有了。
“為什么?”為什么不撒嬌,為什么不笑,明明只要虛假地笑一笑,那撒亞就決定原諒他的錯了。
他上挑的唇角拉直,松開手,轉而用手掌撫上少年白生生的臉頰。
……被陸長郁偏過頭避開了。
那雙落空的手掌徹底僵住了。
“為什么,因為你有新的男友了嗎?”那撒亞還記得他在視訊里,對薩羅用著多么甜膩的嗓音。
“對不起。”他冷冷地道了一聲,并沒有什么誠意的道歉。
“為什么要道歉?”
“殿下來找我,不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嗎。”
那撒亞不想要他的道歉,道歉的話,他們的恩怨就兩清了,他想要的是陸長郁永遠欠他,永遠不能離開他。
“走開,我好熱。”陸長郁腦子都燒混了,什么殿下、前男友都記不得了。
他發了脾氣,擰著眉推開纏著他的那撒亞。
仰躺在床上,看見那撒亞還盯著他,頓時煩躁地抬腿踩在那撒亞小腹上。
柔白的腿被男人捏在手心里。
手感很軟,肌膚也很滑/膩。細長的小腿被黑色的及膝襪包裹著,因為他的動作,邊緣已經卷下來卡在了腳踝上面一點的地方。
那撒亞的指腹有點細微的繭子,弄得陸長郁不舒服。
“放開。”他似乎真的病了,心情也跟著變差。
腳踝被緊緊捏著,他就用力在那撒亞小腹下方踩了一腳。
那撒亞皺著眉頭悶哼了一聲,被他曲起腿死死踩著腹部,還是不肯松手。
一貫矜持冷傲的眼神開始軟化。
抓著他伶仃腳踝的手掌也往上滑,虎口掐在綿軟的小腿肉上,手指用力捏緊,指頭按出肉坑。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放開陸長郁的小腿。
看到少年亂糟糟的雙足和幾乎快被脫下來的黑襪,那撒亞很紳士地決定幫他穿好。
他單膝跪在床上,彎著腰。
外人眼中尊貴的皇太子,如仆人一般溫順地將手掌蓋在他膝蓋上,一點點把卷下來的襪子往上拉起來。
就算是這樣伺候人的動作,也被做的很優雅,并不叫人覺得他卑微。
如沉睡的野獸一般,溫柔的表面下是一顆藏著覬覦和獸性的欲/望。
砰砰——
有人敲門了,無人在意。
那個人便打開門,看到皇太子半跪在床上,虔誠地為黑發少年穿好黑絲的模樣。
而少年則躺在他的床上,當著他的面被別的男人捏著腿。
銀發男人走進來,帶著一身的腥風血雨和冰冷的氣息。
難得的,他感覺有些不快,眼中壓抑著沉沉的風暴,連胸口也有些刺痛。
那里有個血窟窿,連灰色的制服都被血液浸染。
即使是對他這樣的仿生人,也絕對算是嚴重的傷勢,滴答,血液順著手臂淌到指尖。
失血過多讓薩羅開始頭暈目眩,但他一回來就聽說陸長郁不太舒服的樣子,便硬挺著來休息室找人。
逐漸流失的血液和面前的畫面讓他失去了理智。
他走到床前時,那撒亞已經坐直了身子,在外人面前保持著一貫的優雅端莊。
陸長郁也看到了他。
“薩羅……你受傷了?”他還來不及為薩羅那么嚴重的傷而驚訝。
下一刻就被捏住下頜。
一抹吻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強硬地咬住唇,吮吸著飽滿的唇肉。
屬于男人的手掌,十指探入到烏黑的發絲里,順著瘦削的脊背按住后腰,猛地將他撐起來。
被懸空了身子,就只能伸手攬住薩羅的脖子,緊緊掛在薩羅身上,因為一時的驚嚇,他不得不張開嘴,露出一點舌尖,就好像是他在主動邀吻一樣。
熱切的吻、被勾吻的紅艷舌尖和濡濕的唇肉,這些畫面全落在了另一個男人的眼里。
包括那被薩羅撕破的襪子,和撩起上衣露出的白軟肚皮。
著實放/蕩澀氣的模樣。
第107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陸長郁被他猛烈的吻弄得頭昏眼花, 險些喘不上氣來,用力推開他后,便偏過頭咳起來。
于是就對上了一雙碧色的眼眸, 含了幾分惱意,直直的, 毫不避諱地看著被吻得面紅氣喘的他。
眼神頗有些幽怨。
薩羅又捏著他的下頜想吻上來, 他被渾身的熱度燒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薩羅眼神尚有些迷亂,此時如被潑了盆冷水一般,理智也終于回歸。
*
最高聯邦醫院。
那撒亞用了自己的特權, 給陸長郁安排了貴賓病房和最優秀的醫生。
“殿下,病人沒有大礙, 只是因為心疾復發有些發燒。”
“心疾?不可能, 兩年前的時候他還很健康。”
那時候小郁說他患病后,那撒亞就已經用皇室特權找了許多醫生幫他診斷過,那時候他健康得很,怎么分別兩年后,好端端的人忽然就真的病了?
醫生有些為難,“我們檢查過了,病人的心臟里似乎有…有個奇怪的東西。”
他將儀器拍的影片拿出來交給皇太子。
“您看, 我們也覺得奇怪呢,要不是動用了您的權限調用了最好的設備,恐怕我們也查不出來。”
那撒亞看著那張影片, 頓時陷入了沉默。
這是……皇室要找的那把鑰匙,是能開啟數十個星核制造的核子炸彈的鑰匙。
被白街稱為“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正如神話中所說的那樣, 被眾神穿上衣服、頭戴兔帽、項配珠練,嬌美如新娘的潘多拉, 帶著可以毀滅人類的魔盒。
聯邦想要用核子炸彈殺了如老鼠一般的低等人,才做出了這樣的肅清計劃,但開啟計劃的鑰匙卻被人盜走藏了起來。
如今他們終于找到了鑰匙,聯邦的罪證就藏在少年的心臟里。
“能取出來嗎?”
“請容我們再做些其余的檢查。”醫生保守道。
陸長郁半夢半醒間,就覺得自己被人挪來挪去,好不容易吃力地睜開眼睛,只看到頭頂上刺目的燈光。
他只好又閉上眼睛。
就聽見身邊有人在說話。
“恭喜殿下,我們終于找到了鑰匙。”
然而那撒亞卻笑不出來,沉著臉問道:“要怎么取出來那把鑰匙?”
“醫生說,必須要剖開心臟,但鑰匙已經與血管、肌肉等組織黏連,取出鑰匙的話不能保證可以完全縫合。”
“最壞的結果就是病人可能會死。”
回應他的是一片寂靜,陸長郁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們想殺了自己嗎?
“有多大把握可以讓他活著?”
“如果薩瑪醫生在的話可以有95%,其他人的話,大約10%。”
薩瑪醫生是全宇宙最有名的外科醫生,據說他的手術從來沒有失敗過,他一出手,就是半死不活的絕癥也能救活。
但那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已經很久沒人見過他了,有的人說他老死了,也有人說曾在宇宙的某個星球上見過他,他甚至還是年輕時的模樣。
對于陸長郁來說,這幾乎是個必死無疑的結果。
除非這個薩姆醫生能忽然從某個犄角嘎達里蹦出來,而且還不是個老頭子。
但他絕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寄托于那渺茫的希望里。
等那撒亞離開后,他立刻睜開眼睛,醫院里刺目的白墻反射著頭頂的白熾燈,照得他眼睛發痛。
烏黑的眸子里閃著生理性的淚光,如星子般閃爍著,那是宇宙中最璀璨的星河。
他想要活著。
這是二十年來他唯一的信條。
他從來不屑于使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就只是…想活著而已。
如果他能和普通孩子一樣,被老師問:這輩子的夢想是什么。大概他的回答會是最無聊的。
活著,最好有個溫暖的家,這樣就夠了。
但就是這樣也太過奢侈了,他連“活著”都好難,要靠偷、要靠騙。
而現在,他要開始為了活著而騙得一份愛了,和從前一樣。
大約是他進醫院后第二天下午,陸長郁估摸著那撒亞要來看望他了。
他半倚到床頭,調整著臉上的表情。
務必要最無辜可憐、最惹人憐愛的樣子。
咔噠——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那撒亞看到了黑發的少年,清瘦、蒼白。
穿著寬松的病號服,從里面探出蒼白瘦削的手腳,脖頸也是纖細的,頭顱低低地垂下,像是松柏枝頭的一抔雪。
風一吹便要散去了。
他連唇都毫無血色,宛如一個遍布裂紋的白色瓷器,輕而易舉就要碎在手里。渾身上下都是蒼白的,唯有細碎的烏發搭在支棱著的耳尖上。
聽到有人進來,抬起來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睛,麻木地注視著床單上的花紋。
那撒亞看到他低垂的眼角和支棱的耳尖上,有一抹紅暈,這樣殷紅的色彩此時在那單調破碎的蒼白肌膚上,顯得多么罕見。
鮮明的色彩對比,有種妖異的澀氣。
心頭猛地亂了一瞬,他抓著門把手的手掌松開,發出的響聲又令他心頭跳了一下。
“怎么不吃藥?”
那撒亞看到桌子上沒有動過的藥丸和水杯。
“苦,不想吃。”
“真不乖,小郁一直都不是個好孩子。”那撒亞淺淺笑了一下。
一旁的卡薩立刻上道地拿起桌上的藥丸遞給那名少年,“這杯水已經快涼了,先生要我換一杯熱水來嗎?”
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那撒亞都是端著架子的,就算關心他,也不會像仆人一樣伺候他,而是矜持地讓心腹代勞。
對于尊貴的皇太子來說,能這樣對待他已經算是給予尊榮了,畢竟他連公民都不算。
陸長郁卻不接他的藥,而是看著那撒亞。
那雙仿佛碎了星辰的眼眸,長長的睫毛鳥兒般輕輕扇動著羽翼,點漆似的眸子便蒙上了薄薄的水霧。
“殿下喂我,不然我不喝。”
啪嗒,眼淚珍珠般從眼眶里溢出,聲調略有點發顫,帶著可憐兮兮的討好。
妖精一樣漂亮的蒼白少年,抓住了那撒亞的手掌。
滾燙的淚水砸在手背上,燙得那撒亞心軟,碧色的眼眸里蕩起波瀾。
他不敢松開抓著自己的那只手,冰雪似的雪白,又好像瓷器一樣漂亮易碎,稍一用力就要打碎了。
“……好。”
“我去為先生換一杯熱水來吧。”卡薩很體貼地想給他們二人世界,以及他也不敢看等會那撒亞要做的事情。
那可是會冒犯皇室的行為。
“不用,這杯水溫度剛剛好。”陸長郁叫住了他。
那撒亞剛要皺起眉,就看到他烏眸里撲簌簌而下的淚水。
“卡薩,你留下吧。”那撒亞為他打破了自己的底線。
卡薩是他的心腹,不是外人,所以看到他照顧自己喜歡的人,喂喂藥什么的也沒關系,那撒亞這樣想著。
雖然他們現在身份差異很大,但等以后結了婚,陸長郁就不再是低賤的無名氏了。至于那些花心或是不聽話這種無傷大雅的小毛病,日后可以慢慢調教。
那撒亞坐到床邊,捻著藥丸遞到他唇邊。
就見那兩片溫軟的唇微微打開,只是牙關仍然緊咬著,猶猶豫豫半晌才張開一條縫。
捻著藥丸的手指便探進去,撐起牙關,像蚌殼一樣打開。
淺色的唇里就看到了殷紅的舌。
少年被強硬打開了口腔,腮幫子開始發酸,眼尾也浮現出一抹紅暈。
屬于男人的手指有點粗了,很吃力地才手指探進喉嚨深處,抵到舌根的手指被紅舌用力頂著想將那令人難受的異物推出來。
那撒亞感覺到手指被充滿包裹感和緊縛感的東西裹著,口腔里的熱度染上指尖,接著便撩遍了全身。
咕咚,藥丸被吞下了,手指戀戀不舍地抽出來。
從指尖到指根,都被黏膩的涎水浸染著。
那雙唇也開始發燙、發熱,似遠山上的雪一般,緩緩融化了,露出艷麗的底色。
只看著,就知道這紅唇會有多柔軟甜蜜。
而不久前那撒亞就親眼見到了這雙唇被別的男人咬著時的模樣。
要不是現在身邊還有別人在,那撒亞真想一口咬上去。
卡薩遞上來干凈的手帕,那撒亞用帕子一點點擦去了顫抖的指尖上,散發著甜蜜氣息的水珠。
“我要喝水。”
那撒亞從善如流地端起那杯水溫,還輕柔地換了條帕子,擦了擦他唇角的水滴。
丟下帕子時,他看到卡薩眼神里有一瞬間的異樣。要是換了別人來,估計會比他還要驚訝。
身為皇太子,那撒亞不僅身份尊貴,能力、禮儀等等都優秀得過分,雖然以溫和的表象示人,但骨子里難免有皇室的傲慢和冷漠,很難想象這樣的那撒亞會心甘情愿做出伺候別人的事情。
沒關系,反正就這么一次。那撒亞這樣告訴自己。
然而打破底線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醫生們要給陸長郁做全身檢測時,那撒亞正在和幾名臣子開會,就接到醫院那邊的消息。
說是陸長郁想要他陪同,否則不肯接受檢查。
這幾天那撒亞都盡量陪他了,好不容易抽出點時間開會,自然不能為了他推拒大臣們。
“那撒亞,我感覺很不舒服。”
“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可能會受傷,或者更壞的結果。”
那撒亞盡量壓下聲音,溫柔地安撫了他幾句,但還是沒答應拋下臣子們去陪他。
他現在已經太慣著少年了,以致于他好像恃寵而驕了。
在無關緊要的事上,他可以縱著嬌氣的小貓,但是這種要事上是不可能妥協的。
“小郁要做個乖孩子,等我忙完就去陪你。”
視訊被掛斷了,那撒亞和臣子們繼續開會商議。
剛走出會議室的那一刻,那撒亞收到了醫院發來的緊急消息。
他心愛的少年受傷了。
那撒亞聽到自己腦子里嗡的一下,一片恍惚,五臟六腑都被焦急和懊悔侵占。
“立刻準備飛行器,去最高聯邦醫院!”
第108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那撒亞焦急地進入病房后, 就看到蒼白的少年坐在床上。
幾名醫生圍著他,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那雙烏黑的瞳孔麻木地看著那撒亞,他因為急躁的心情, 一向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金色長發有點凌亂,鬢角也帶了點點汗珠。
對于格外注重儀表的皇室來說, 實在狼狽。
但是仍然不夠。
他舉起受傷的右手, 層層繃帶緊裹著細瘦的腕子,漂亮的眉眼蒙著一層陰郁。
“為什么要自殘?”那撒亞氣急了,咬緊牙關,額角的青筋鼓起。
“我只是不小心弄傷了手腕。”
“不小心用利器割除這么深的傷口嗎?”那撒亞氣得險些忘了儀態, 拉著他的手腕把繃帶扯下來。
纖細、雪白的手腕上,有道深深的刀痕印在上面。
細膩的皮肉被鋒利的利器割開, 那撒亞不知道他是發了什么瘋才會這樣傷害自己。
他平時都那么嬌氣, 這樣深的傷口,該有多痛啊。
那撒亞心頭一陣陣鈍痛,好像那刀子割在了他胸口似的。
看著醫生重新上藥包扎,那撒亞滿眼都是那柔弱手腕上駭人的鮮血,好像得了暈血癥一樣,目眩神離。
“疼嗎?”
“一點也不疼。”
“騙人。”那么深的傷口,怎么可能不疼。
“心臟開始痛的時候, 手腕就不會痛了。”黑發少年垂下眼睛,避開他的視線,叫他只能看到那雙柔軟干燥的唇, 像失去了生命的玫瑰一樣,逐漸流淌盡所有熱烈濃艷的色彩。
受傷的手掌用力攥緊, 腕子上的白色繃帶就溢上一點鮮艷的血紅,讓那撒亞的眼睛刺痛。
那撒亞張了張嘴, 再也開不了口了。
心臟痛……是因為他嗎?當初肅清計劃是他贊同的,也是由他負責的,而如今鑰匙被人藏在了陸長郁的心臟中。
才害他受了兩年的折磨。
現在,他又被自己囚在醫院里,像籠子里的鳥兒一樣,被計劃著怎么剖開心臟。
他抬起頭,黑漆漆的眸子盯著那撒亞,那撒亞竟有一瞬間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殿下。”卡薩捧著一部智腦走過來。
“陛下有事找您。”
那撒亞便接過他遞來的智腦,去了一間安靜無人的辦公室里。腳步逃也似的匆匆,略有些凌亂。
打開智腦放在桌上,一道縮小的影像呈現出來。
金發碧眼的男人面容略有些蒼老,但不掩其英俊的面貌,和那撒亞相像的綠色眼眸更多了幾分滄桑。穿著白底金邊的皇家禮服,頭戴冠冕,身披滾邊紅披風,比那撒亞的儒雅多了幾分威嚴。
看到那撒亞有點凌亂的發絲,男人立刻皺起眉。
“那撒亞,注意你的儀態。”
“抱歉。”那撒亞低下頭,左手握拳放在右胸前,示以歉意和恭敬。
“陛下找我有什么事?”
“卡薩告訴我,你已經找到鑰匙了,只是要費些時間取出來。那撒亞,你已經耽擱很久了,務必要盡快。”
“否則大臣們會對你的能力報以懷疑的。”
“我只給你半個月的時間。”
視訊被掛斷了。
半個月的時間,根本就不夠找到能替代薩瑪醫生的人。甚至連讓聯邦醫院里最好的醫生做手術方案的時間都不夠。
他立刻讓卡薩叫來醫生。
“如果要在半個月內做手術的話,病人存活幾率有多少?”
“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有1%。”負責的主治醫師委婉道,他們也很為難,怕說出實話讓皇太子生氣,又怕話說得太滿,事后被責怪。
想要取出那個東西,病人必死無疑。
“病人的病情尚且可控,如果您能多給我們一些時間,給病人調理一下身體,再多研究幾個合適的方案,我們有把握可以把病人存活的幾率從10%提高到45%。”
“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三到五個月。”
太長了,那撒亞不可能保下他那么久,陛下、臣子們已經在催促他了。他必須做出選擇。
是做他身為皇太子的本職,拿到鑰匙完成陛下安排的任務,還是冒著被陛下責怪、被弟弟搶去皇太子地位的風險,讓他喜歡的人多一點存活的幾率?
“殿下……”醫生看著沉思的那撒亞,猶豫道,“您如何決斷?”
他取下胸口的鳶尾胸針,華麗的綠色寶石在燈光下閃著熠熠的光澤,映著一雙同色的眸子,閃著野心的光澤。
“手術時間就定在…兩周后。”
多年來的苦心經營,絕不能就此功虧一簣,那撒亞這樣告訴自己,收緊手掌,把象征著皇室榮耀的鳶尾捏在手中。
手心被尖銳的邊緣割的發痛,這種刺痛隱秘了胸口的陣陣悶痛。
手腕痛的時候,心臟就不疼了。
就像少年說的那樣。
“務必要研究出最好的方案,我也會叫人找能替代薩姆醫生的人,不惜任何代價。”
那撒亞補充道,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必做出絕擇。
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
醫生說少年似乎有了些抑郁的情況,未免他再次自殘,建議那撒亞找人陪著他。
那撒亞便派了幾名皇家御用保鏢去照顧他。
對于陸長郁來說,那三個保鏢與其說是保護和照顧,倒更像是監視,每天像攝像頭一樣盯著他,寸步不離。
他不耐煩那三個保鏢,三人也同樣不耐煩他。
他們就沒見過這樣嬌氣的少年,明明是賤民出身,簡直比公主殿下還要嬌,脾氣也大。
把三人當奴隸一樣不客氣地使喚,連穿鞋、穿襪都要人伺候。
“你進來。”陸長郁隨手指了一個看著順眼點的保鏢。
那名保鏢猶豫了一下才進來,只是始終保持低著頭的姿勢,不敢看他的臉。他們也都帶著防護頭盔,讓陸長郁看不到他們的臉。
“在下雅達,先生有何吩咐?”
“給我綁一下頭發。”陸長郁把梳子遞給他。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剪頭發了,如今已經烏發及肩,柔順的發絲搭在頸邊,搭著低低的眉眼,格外動人。
那名保鏢小心翼翼地捧著幾縷發絲,一點點梳理,只覺得這發絲像綢緞一般,烏黑柔滑,掃到手心里也直發癢。
“為什么不抬頭,我長得很丑嗎?”
“殿下吩咐我們少看您。”
男人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看清少年的樣貌后,忽然愣了一瞬,愣神的功夫手上失了力道,不小心扯痛了陸長郁。
陸長郁吃痛,瞪了他一眼。只是他的眼睛蒙了水汽,顯得月光一般朦朧,盛滿淺淺的碎星,閃著細碎的光。這樣瞪圓了眼睛也不顯得兇,好像眼睛一眨,星子就要掉下來了。
男人立刻松開手,低頭道歉。
“抱歉。”
垂在身側的手掌蜷起來,仿佛手心里還殘留著那順滑的觸感,眼前還有那雙水潤憂郁的眼眸。心頭隱隱有些刺痛和……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他們曾在哪里見過一樣,但那明明不可能,他從小接受皇室的封閉教育,不可能接觸到這么漂亮的少年,要是真見過,也不可能不記得。
“滾出去。”
男人愣愣地轉身離開,轉過身的那一瞬間,頭盔與脖頸的間隙里透出一點銀色的發絲。
另外三人看他出來,就知道病房里那位又發脾氣了。
其中一人不滿道:“怎么又隨便使喚人,我們又不是奴隸。”
另一個也附和道:“真搞不明白,殿下怎么會這么重視一個賤民。”
雅達默默聽著他們的話,并沒有應和。
而他們的疑惑,就在不久后終于解開了。
陸長郁又犯了病,啪嗒,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開出銀色的花,清澈的水流淌了一地。
心臟一陣陣抽痛,連呼吸都開始疼痛、窒息,眼前一白,身子就要倒下去。
“快去叫醫生!”雅達注意到他的情況不對勁,立刻沖上來接住他栽倒的身子。
“不要醫生,叫那撒亞來。”
顫抖、雪白的手指,皮膚被冷汗浸得黏膩,緊緊抓著雅達的袖子。
“一定要叫那撒亞來……”
而此時正在和陛下在會議室商討政要的那撒亞,忽然收到了一條醫院那邊發來的緊急通訊。
這聲音打破了原本會議室里緊張嚴肅的氣氛,眾人的視線都看向那撒亞。
眼神暗含不滿的陛下看著他,幾個虎視眈眈的弟弟妹妹也直勾勾地看著他,幾名臣子低著頭,但表情也有些異樣。
“那撒亞,你有什么事嗎?”
“哥哥要是有比政務還要重要的事情,不如先去辦吧,這里交給我們就好。”一名皇子陰陽道。
“是啊,那撒亞哥哥是皇太子,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不然怎么開會還不屏蔽通訊呢。”漂亮的公主殿下笑得甜美。
那撒亞立刻就要掛斷通訊。
只是眼前卻又浮現出黑發少年蒼白的面孔,盛到極致即將衰敗的玫瑰一般,散發著枯萎而破碎的艷香。
上一次他拒絕去陪少年,只晚了一會兒就看到了手腕上纏著繃帶的少年。
那這一次呢,是手腕還是脖頸?
愧疚和惶恐侵占了大腦、心臟和四肢,澆灌了整個身軀。
那撒亞抿緊唇。
“陛下,是您吩咐我做的那件事,那邊出了一些緊急情況需要我離開一下。”
他站起身,遮掩住眼底的情緒,恭敬地低下頭示意道。
眾人聽到他的話,面色各異。幾名皇子公主嫉妒他能得陛下信任,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他,而坐在主位上的威嚴男人面色略和緩下來。
唯有站在那撒亞身后的卡薩面露異樣,殿下為什么要撒謊?為了見那個少年,甚至不惜撂下陛下和臣子們嗎。
“那撒亞,你優先去辦這件事吧。”
于是那撒亞便拋下眾人離開,步子有些急促。等一出了會議間,甚至大步跑起來,步履生風。
第109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進入病房的第一眼, 那撒亞就看到了病床上渾身纏滿管子的少年。
上身赤著,露出雪白的胸膛,白色的毯子蓋住下半身, 渾身都是蒼白的顏色,烏黑的發絲散落在枕間。
仿佛一抹冷幽幽的亡靈, 飄蕩在世間, 或是一堆冰雪砌成的人偶,一靠近就要散成沙。
那撒亞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躺在這里的是憎恨他的幽靈。
腳步僵硬地立在門口,再也無法靠近一步。
直到看見那雙合上的眼眸張開, 露出漆黑的眼瞳時,他才惶惶地走過去, 小心翼翼地用手掌碰了碰他的皮膚。
很涼, 軟軟的,他還活著。
那顆慌亂的心才終于安定下來。
陸長郁看著床邊的那撒亞,那頭燦爛的金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連衣擺也有些褶皺,不再整潔。
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
“那撒亞,你喜歡我嗎?”他忽然問道。
“不,我愛你。”
從很早很早以前, 又或許是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那撒亞就已經喜歡他了。
他愛眼前這個如玫瑰一般艷麗的少年。
只是這份愛的分量,在他心里并不算重, 遠遠比不上他的野心。
所以陸長郁不只要他廉價的愛,還要他的怕、他的恨, 以所有的分量換取那撒亞的退步。
只為了自己能活著。
他拔掉身上的管子,心臟又開始一陣鈍痛, 白皙的臉頰泛起糜爛的紅暈,紅艷的唇在蒼白的肌膚上顯得妖異詭譎。
“好疼啊,那撒亞,這都是你的錯。”
“我差點就死了。”
他任性地把一切都推給那撒亞。
伸出手臂攬住那撒亞的脖頸,以這樣的角度,一低頭就可以吻上那雙柔軟、散發著馨香的唇。
雪白細膩的肌膚很冷,像艷鬼一樣纏著他。
那撒亞卻不舍得放開他,低下頭咬住他的唇。
少年被咬住唇,反而張開唇舌,主動將濕軟的舌尖遞出來叫他含上。就連唇舌也是冷的,死死糾纏著那撒亞,吸取他身上的溫度。
仿佛要將他也拉下地獄。
“以后我叫你的話,一定要來,那撒亞,你明明知道我離不開你。”
少年依戀地看著他,向他伸出那只纏著繃帶的手。
那撒亞立刻抓住,小心地用手掌蓋住那處血漬。指尖微微發顫。
柔弱美麗的少年說他離不開那撒亞,但從此刻起,到底是誰離不開誰呢。
僅有的毯子被推開,溫熱的唇蓋在了紅纓上。少年便紅了眼尾,輕輕哼了兩聲。
走廊里很安靜,病房的門并沒有關嚴實,稍稍打開了一道縫隙。守在外面的幾個保鏢聽到里面奇怪的動靜。
低低的喘息,令人臉紅心跳。
“沒想到殿下留著他,是這個原因……”有人悄聲道,語氣里滿是不屑。
“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會瞧得上這等賤民?”
雅達聽到他們一聲聲的貶低,皺了皺眉,有點不滿,“噤聲,不要胡亂揣測殿下的想法。”
吱呀——
許是窗戶沒有關好,門縫被吹開得更大了。
叫守在門外的幾個人看到里面情形。
背對著他們,單薄白皙的肩胛骨打著顫,似一只停在枝頭振翅的蝶,烏黑的發尾在頸邊晃悠悠的,一起一伏。
仿佛罩了層月光似的,朦朧得看不分明。
卻叫門外的人看得癡了,目光完全無法轉移。
他們再也不會困惑于殿下為什么那么重視黑發少年了。
晚上的時候,那撒亞已經離開了。
一名護士送來藥劑讓他服下。
“需要我喂您嗎?”一名之前挑刺過的保鏢忽然開口道。
他想起這位公主殿下一向愛叫皇太子殿下喂著吃藥,現在殿下不在了,自然要找人代勞。
全然忘了那撒亞的吩咐,直勾勾地盯著少年那雙紅艷柔軟的唇。
這樣冒犯失禮的話,自然惹得公主殿下生氣了。
“滾出去!”
他惱得臉色漲紅。
那個保鏢便退出去站在門口,只是仍然直勾勾看著他,目光熱烈得像是要吃了他一樣。
雅達看他擰起眉頭,不情不愿地把藥劑喝下去。
忽然靈光一閃,問道:“要喝杯甜牛奶嗎?”
陸長郁愣住了,抬頭看他,卻只看到了高大的身軀和頭上冷冰冰的面罩。
這讓他想起了薩羅,薩羅以前就是用甜牛奶哄他的。
“睡前喝奶有助于睡眠。”
“……不要。”
他又不是小孩子,被一個人用奶哄過一次,就不會再被第二個人用同樣的招數哄到了。
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沖淡了口腔里的苦澀。
只是有別的咸澀感涌上舌尖,叫他眼睛也發起酸。
陸長郁拉起被子蓋著,擋住了雅達的視線。
過了會兒,燈被關上了,他聽見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和關上門的聲音,不知怎么的,竟然感覺有點失落。
干脆閉上眼睛睡覺,睡意漸漸襲來,卻又聽見門被打開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后,他看到床頭多了一杯溫熱的甜牛奶和門口離去的背影。
*
“殿下,醫院里那位又叫您過去了。”
剛從醫院回來的那撒亞脫了外套又穿上,才一站起來,就覺得頭暈目眩。
整整十天里,他每天都要被叫去醫院七八次。
白天、黑夜,不論在做什么事,是在用膳、還是正準備開會處理政務,一通訊息發過來,他就必須要接。
醫院里一打來,他就必須去看望。
“殿下,那位又受傷了!”
“那位又犯病了。”
“那位叫您過去。”
所有人都在催著他,叫他去陪伴他心愛的少年、他虧欠的少年,就好像整個世界就只有他和少年了一樣。
逼仄得令他窒息、疲憊。
那撒亞不記得自己多少天沒睡好了,眼睛一睜開,就是身邊的人叫他去醫院,眼睛一閉上,卻又是少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即將死去的模樣。
愧疚和憐愛,讓他逼著自己不得不去醫院。
陸長郁才掛掉通訊沒多久,就看到那撒亞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里。
僅僅十天的時間,他的形貌已經大變。
高大、瘦削,仿佛也病重了一樣,清澈的碧色眼眸因為消瘦而凹陷,顯得更加深邃頹廢,周身的氣質也變得森冷,仿佛靠近一點,就會被身上的寒氣浸染。
簡直就像是被面前這只艷鬼同化了一樣,奄奄一息,病入膏肓。
“怎么了?”那撒亞抱起他,令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那雙烏黑的瞳孔印著他的本相,微微蕩開一抹笑意,垂下眼,微冷的唇印在了那撒亞唇上。
“好聽話,我一叫就來了。”
這個甜蜜的吻,就是對聽話的乖狗狗,最好的獎賞。
宮殿里,那撒亞被陛下叫去商議軍務。
軍務大臣向他們報告前線戰事和部署情況,并詢問那撒亞了一些事情。
對于那撒亞來說,這很容易,他完全可以做出完美的令陛下和軍務大臣都滿意的回答、決策。
但他聽到了通訊發出的提示音。
嗡嗡嗡——
一瞬間就擠占了他的腦袋,叫他什么都想不起來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快去找陸長郁,快去陪著他。”
“他離不開我,他會死的。”
那撒亞恍惚恍惚的,長久的缺乏睡眠和虛弱的身體狀態,叫他幾乎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了。
“那撒亞,你在發什么呆?”陛下不滿道。
這已經不是那撒亞第一次在工作時間走神、出錯了,曾經讓他最為滿意的子嗣,怎么現在變成這樣了?
那撒亞僵硬地轉過頭,看到陛下、他的父親那失望的眼神。
為了讓父親滿意,他一向表現得完美,但現在卻怎么都在意不起來了,心里只有空洞洞的麻木。
“抱歉,我需要離開一下。”他徑直站起來,余光中看到他們驚訝的眼神。
到了醫院里,少年漂亮的臉上露出笑容,向他伸出手。
“要抱抱。”
那撒亞也笑著,上前抱著他的腰,緊緊地擁著,滿腔的馥郁花香侵入鼻腔中,心臟被這股冷香纏繞,針扎一般顫動著。
“要親親。”柔軟的腔調帶著黏膩的氣息,糖絲一般濃得化不開。
那撒亞就吻上他的唇,輕輕舔了舔。
“那撒亞,陪我玩游戲吧。”
“什么游戲?”
“騎馬游戲。”白皙乖巧的臉頰上帶著甜甜的笑,“我要你當馬讓我騎著玩。”
于是尊貴的皇太子便彎下腰,讓他趴在背上。
像世間最最聽話最最謙卑的奴隸一樣。
感受到身上少年胸膛的震動時,得知他終于開心時,瘦削的臉上甚至也揚起一抹笑來。
“好玩嗎?”
“還不夠,這里太小了,一點也不好玩,你背著我去走廊里吧。”
現在這個時間,外面會有很多病人和醫生出去放風。
所有人都會看到印象里高不可攀、神明一樣被崇拜著的皇太子,被一個黑發少年騎在身上。
可最注重禮儀和儀表的那撒亞卻說:“好。”
他稍稍站直一些,雙手向后托著少年的臀,身后的人很輕,貓似的嬌小綿軟,幾乎感受不到什么分量。
陸長郁也很配合地攬著他的脖頸,緊緊貼著他。
那撒亞瘦了許多,肩膀和背上的骨頭有點硌得他不太舒服。
但誰也沒有再開口。
那撒亞騰出一只手推開門,外面嘈雜的聲音一齊涌上來,在看到兩人的姿態后,卻又立刻陷入靜默。
那是……皇太子?
要不是那頭標志性的金色長發,誰也不敢想象面前這枯槁頹廢、仿佛病入膏肓的人,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皇太子那撒亞。
陸長郁沒說要去哪,要走多遠。
那撒亞就背著他,一步步走到盡頭。
身上的人輕輕笑著,搖晃著小腿。他耳邊縈繞著發苦的甜膩花香,攬著脖子的冰冷手臂也越纏越緊。
第110章 有心疾的惡劣向導
那手臂勒得他喘不上氣來。
“那撒亞, 這都是你的錯。”涼涼的氣息吹在耳邊。
這是少年第二次說這句話,第一次的時候他沒能回答。
“……對不起。”他張開嘴,嗓音有點干澀。
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
是我沒有及時陪你,是我虧欠了你。
“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會的, 你不會死的!”那撒亞比他還要激動。
那撒亞無法想象自己失去少年的情形了, 他已經失去了兩次,而現在,他可能會永遠永遠失去陸長郁。
那種惶恐,甚至讓他的手開始發抖。
背上羽毛一樣的身軀忽然開始變得沉重, 腳下走一步,便沉重一分, 讓他的腳步都開始趔趄, 手臂也開始發抖。
就好像他的背著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塊沉重的墓碑、一抔破碎糜爛的花束,一撒手就要散落一地。
這重量壓得那撒亞幾乎要窒息。
那顆高傲的頭低了下來,連肩膀也略略松垮。
在少年面前,他的頭再也抬不起來了,金色的發絲搭在頸側,顏色略有點灰敗。
那頭華麗璀璨的金發變得暗淡, 再也不會被人稱為“太陽般的璀璨金色”了。
“那撒亞,都是你的錯。”陸長郁又道。
“對不起。”
仿佛是一名虔誠的信徒,那撒亞背著他的神明, 走在長長的似乎走不盡的走廊上。
向他的神明示以信仰,沒有盡頭的朝圣之路上, 每走一步,就要念一遍讓神明滿意的禱詞。
“對不起。”
周圍暗暗打量的數道驚訝的目光, 是灼燒他罪孽與愧疚的烈火。
在那之后,那撒亞病倒了。
手術前一天晚上,護士再次送來了藥劑。
分量不多,也并不苦澀。陸長郁慢吞吞地喝掉了。
接著手邊就有人遞過來一杯甜牛奶。
“為什么要給我這個?”
雅達搖了搖頭,“在下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我又不是小孩子。”少年倔強地撇過頭。
雅達前幾次給他端奶時,他都沒有接受,但雅達還是堅持給他準備一杯甜甜的牛奶。
“時間不早了,您好好休息。”
轉身就要離開,卻忽然被人拉住衣角扯了扯。
他低下頭,就看到一只纖細的胳膊,皮膚很白,但是手腕上有很多青紫的針孔,薄薄的皮膚下幾乎能看見清晰的、脹痛的血管。
溫熱的血液流淌著,散發著誘人的冷香。
那雙霧蒙蒙的、憂郁的眼睛,好像含了一層水光,帶著憐愛的光澤,卻不是直愣愣的看著雅達,而是抬眼一望,就立刻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我好痛,可以抱抱我嗎?”
雅達看著他手腕上駭人的一片青紫,嘴唇囁嚅了片刻。
“抱歉,這不合規矩,沒有命令我不可以太靠近您。”
少年似乎有些失望,松開他的衣擺,瘦削的肩胛骨有些頹廢的低垂著,他下意識抓住少年垂落的手。
“很痛的話……需要舔舔嗎?”
話一出口,雅達猛然意識到了自己說了太冒犯的話。
“抱歉……”
“你就只會抱歉抱歉嗎?”陸長郁瞪圓了眼,狠狠甩開雅達的手。
他氣鼓鼓地背過身,不再理會雅達。
雅達苦惱地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像是被貓抓了一樣,心頭癢癢的,又有些無奈,最終只能看著陸長郁的背影,輕嘆了口氣。
“我先走了。”
沒有回應。
雅達走到門口,正準備關上門時,看到病懨懨的少年拿起放在床頭的那杯奶。
他盯著水面上的倒影,似乎在考慮什么。
忽然伸出一截紅艷艷的舌頭,像貓那樣舔了舔,舌頭卷起來成勺狀,將白色的奶液卷入口中。
甜甜的牛奶緩解了緊繃的神經,他便微微挑起唇,完成月牙的眼睛映著點點亮光,反復是夜空下倒映著明月的湖水,明亮動人。
連飽滿的唇也沾了點奶漬,很可愛的模樣。
唇瓣張開,好像說了什么。
雅達注視著那雙唇,看到他的口型說的是——薩羅。
那是誰,為什么之前都不喝他的奶,現在終于喝了,卻叫的是別人的名字?
那個薩羅也曾經這樣在他難過時,遞上一杯甜牛奶嗎?
他讓少年想起那個人了嗎?
一向很冷靜的雅達忽然覺得有些不愉快。
看著那杯奶逐漸被喝完,他抿著唇默默關上門。
這時智腦上收到一條通訊,是卡薩代皇太子發布的命令。
“明天就是手術的日子,我已經得到消息有白街的人混進來,他們肯定會搶奪鑰匙。”
卡薩吩咐他們三個要全程保護陸長郁,一直安全護送他到手術室里。
“等取出鑰匙,務必要保護好鑰匙,不能讓鑰匙被奪走!”
雅達忽然問道:“那陸先生呢?他手術后很虛弱,需要有人看護。”
另一人也問道:“既然您打算專門派一只隊伍保護鑰匙不被白街搶奪,不然留我們其中一個保護陸先生吧。”
“不必,一具尸體而已,沒有任何保護的價值。”
聽罷他的話,眾人紛紛沉默了。
“一具……尸體?”雅達低聲道,“他會死嗎。”
心臟猛然抽痛,就好像死去的不是一個才認識了幾天的陌生人,而是他靈魂的另一半、他的心臟一樣。
雅達不想他死,但那樣會違抗皇室的命令。
遵守皇室的命令,是他被烙印在腦子深處的印記。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違抗。
“手術室里需要有個人貼身看護。”
雅達立刻道:“讓我去吧。”
卡薩有點驚訝地看著主動的雅達,不過很快就答應下來,這三人里也確實是雅達更值得他信任。
不只是因為他的實力,也是因為他是一個被洗腦過的仿生人。
為了防止重蹈覆轍,還特意裝載了控制芯片,因此雅達絕不可能會背叛皇室。
“雅達,一拿到鑰匙就立刻帶來找我。”
通訊掛斷,雅達捏緊了手中的智腦,一雙綠色的眼眸亮得驚人。
腦子里有兩個意識在不停地掙扎。
一個本能叫他遵守命令,另一個本能卻叫囂著說“要保護他”。腦袋好像裂成了兩半,讓他痛苦地咬緊牙,身上幾乎被冷汗打濕。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雅達頭痛得睡不著,每當“保護他”的想法要占據上風時,就會感覺頭痛欲裂,右眼球火燒火燎的,好像被烈焰燒灼了一般。
但是伸手去摸時,又什么都沒有,只有一陣陣幻痛針扎一般刺激著腦子。
另一邊陸長郁也睡不著,他現在確信了自己的猜測,雅達就是薩羅,但不知怎么的,薩羅似乎失去記憶了。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也就不可能救自己出去了。
陸長郁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時候被綁上手術臺剖開心臟,但他聽到外面雜亂的腳步聲,心里就有了不妙的預感。
已經是深夜了,平常安靜的走廊里怎么會忽然有這么多人?
危機感涌上心頭,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懸在頭頂,眼看著要掉下來了。
他干脆從床上爬起來,趴在門上偷偷聽外面的動靜。
門被小心推開一條縫隙,走廊上的光瘋狂地涌進來,夾雜著一些人聲。
聽得不太清晰,他下意識往前湊了湊。
咔噠,擰動的門把手發出刺耳的聲音。
“什么聲音?”
他連忙就要關上門往后退,卻被人一把推開門。
“現在想逃跑似乎已經太晚了。”背對著光的人影,看不清的面孔似乎笑了笑。
“不過,為什么要跑呢?”
他打開燈,昏暗的室內忽然亮起,周圍的白色墻壁反出刺目的白光。
陸長郁也看清了他的面孔,是那撒亞的秘書,卡薩。
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不再像個透明人那樣謙卑地佝僂著腰,讓人看不清臉。
而是挺直了脊背,單手背后,溫吞的臉上帶著笑,鋒芒畢露。
卡薩也看清了他的樣子,穿著寬松的病號服,下擺凌亂地卷起,露出兩條纖細的小腿。
微微瞇著眼,卡薩彎下腰捏住他的膝蓋。
那兩團膝蓋被門外吹進的風吹得泛紅,他手掌往上探去,捏住肉肉的大腿,把卷起的下擺緩緩撫平了。
“公主殿下,淑女可不能這樣穿著裙子。”
“嗯……外面那些人是這樣叫你的,我私人覺得還是很合適的。”
卡薩有些惡趣味地說道。
陸長郁立刻就要往后倒退,不小心被絆了一下,卡薩連忙抱住他的腰,以免他摔倒了。
卡薩抱了個滿懷,懷里是一團溫軟,鼻尖也縈繞著甜膩的香味,有點像是……牛奶?
“這是想要勾引我嗎?不過我可不是那撒亞殿下。”
“放開我。”
“先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要跑?”
陸長郁咬了咬唇,怒道:“什么叫為什么要跑?我只是不想死,難道換做你,你也會心甘情愿被人殺死嗎?”
漆黑的眼眸里,燒起一團濃郁的烈火,讓那張漂亮的面孔愈發明艷。
“我會。”
“騙人,我才不信。”他立刻反駁道。
卡薩捏住他肉鼓鼓的臉頰,讓少年看到自己的眼睛。
“我說,我會。如果我是你的話,如果我是一個沒有親人、朋友、沒有任何能被人記住的有價值的人,一個連姓名都不被聯邦認可的存在,一條沒有任何價值的、賤爛的生命。”
“我會愿意付出不值得一提的生命,讓數以萬計的有價值的生命存活。”
“這樣我賤爛的生命也會有了價值,我的名字會被人銘記,我的存在會被聯邦認可。”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被認可,擁有一切。”
“反之,如果你拒絕去死,會有億萬條無辜的生命被炸死,那樣的后果你也不想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