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擔心什么,再美還不是得給我們鶴眠當舔狗】
【呵呵,你還不知道大小姐的戰績吧,我花了幾小時看了她個人頁面的上個世界倍速回放,她直接找了bug反過來讓男主來當舔狗。】
【什么!】
彈幕瞬間炸鍋,所有人沖到了花滿蹊的個人頁面翻看她的上個世界回放視頻。
位面直播間的人氣值在她之前露面的時候就已經從0暴漲到了500w,還在持續往上攀升,現在又持續暴漲到了1500w。
花滿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她沖著白鶴眠眨眨眼:“那你現在知道啦!是不是很驚喜!”
“只有驚,沒有喜。”白鶴眠用長劍挑起帳幔,冷聲冷調:“說,到底怎么回事!”
他肩寬背闊,身姿挺拔,高大雄武,猶如一顆勁松,直直地立在臥榻前,分外有壓迫感,冒著森森的寒氣,高大身影投射下陰影,牢牢地將她籠罩住。
花滿蹊攤開手,滿不在乎地說:“你真是少見多怪,不就是冥婚嘛。”
白鶴眠劍眉微攏:“花小娘子,我對你從無情意,你何必如此,婚姻不是兒戲,這樣的冥婚本就做不得數。”
她給了他一個白眼:“你是月老還是閻王爺啊,冥婚這事輪不到你管。”
“你……”白鶴眠氣結。
也不知道活死人和人到底有什么區別。
花滿蹊摸了摸下巴,好奇心一起,湊近他戳了戳他的臉,冰得她一哆嗦,難怪他一進來這里變得更冷了,完全就可以當做空調使用嘛,因為這個原因,花滿蹊看白鶴眠的眼神都炙熱了不少。
她的指尖溫熱綿軟,白鶴眠卻像是被蟲子叮了一口似的,他急忙后退,帳幔落下,他皺眉斥道:“你這是做什么!”
花滿蹊姿態囂張,她叉著腰:“怎么了,你可是我男人,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你個死人,命這么好!娶了我怎么個如花似玉的娘子你就偷著樂吧!還敢兇我!”
白鶴眠撇過頭,冷聲:“我并未要娶你,是你非要嫁我。”
“何況,我是為你好,你也看到了,你要是繼續做我的冥婚新娘,今天這種事還會發生,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保護你。”
“什么!”花滿蹊慌張地鉆進被褥,把自己裹地緊緊的,兩只黑亮的大眼睛慌張地左右看,“不會還有吧。”
白鶴眠的目光落在雕花檀木臥榻上,隔著流云紋天青色帳幔,她蜷縮在他的天水碧色的被褥里,被褥被她蜷成可憐的皺巴巴的一團,被褥緊緊包著她,跟包餃子似的,看起來小小的一只,她似乎在發抖,連帶著被子都抖個不停,只顯露兩只又黑又亮的眼睛,慌張地四處看,像小鹿。
白鶴眠微微抿唇,心底到底有些不自在,臥榻畢竟是最私密的地方。
“出來說話,你一直躲在我被子里干什么!”
“我聽說鬼界有個規矩,不可以傷害躲在被窩里的人。”
“……”
“咳咳,好像是沒什么用哦。”花滿蹊都被嚇糊涂了。
“不過沒關系,我有你啊,反正你一直會保護我的。”
白鶴眠:“誰說我會一直保護你,我是不會承認這門婚事的。”
【再次提醒任務者白鶴眠,請你盡快完成任務。】
【主線任務——當一名合格的舔狗。】
【目前支線任務——為對方做牛做馬直到對方投胎轉世……】
白鶴眠閉了閉眼:“……”
明明他才是死人,怎么算都該是他投胎轉世才對,對方還活得好好的,不出意外,再活個幾十年沒問題,偏偏這個任務是讓他給對方做牛做馬,直到對方投胎轉世……。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花滿蹊也聽到了系統提示音,系統的強制模式被她調成了手動模式,不是必要情況,她不會再開,上個世界光是啟動那個舔狗強制模式幾次就浪費了她賺來的三十分之一能量值。
花滿蹊搖搖頭:“你不用緊張,我也沒看上你這個死人,我可沒有戀尸癖,我就是純粹看上你的錢了。”
白鶴眠的發髻用銀冠攏起,額前兩縷碎發垂下,他揚了揚眉:“我并不富裕。”
“謙虛了不是,你還不知道吧,官家給你賞賜了五千兩黃金!”花滿蹊伸出巴掌,在他面前使勁晃了晃。
“……我既然已經去了,這筆錢自然是歸到公中,輪不到你手上。”
哼,這筆黃金她是一定要拿走的,這里面含多少能量值啊!
“哎哎哎,亂說什么,我可是你娘子,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憑什么充公啊!我才不同意!”花滿蹊這下要生氣了,她一把撩開被褥,僅著褻衣褻褲就從臥榻上蹬蹬瞪跑下來。
離得近了,她的絕世容光越發逼人,幾乎令他不能直視。
隔著輕薄的寢衣,他也依稀能看出……腰肢盈盈、脊背纖薄、渾圓微顫、娉娉裊裊……
白鶴眠立刻避嫌地扭過了頭。
花滿蹊下了榻,為了增強氣勢,還特意踩在了臥榻邊的腳踏上,可惜他的個子太高,她的眼睛只到他的胸膛,氣勢還是弱了一截,他的頭還扭到一邊不看她。
太囂張了,根本就是目中無人!
目中無人這種事一般都是她來做的好吧!
花滿蹊伸出手,一把將他的臉扭了過來,梗著脖子教訓他:“我告訴你哦,從今以后,你要以我為天,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她身上有種特別好聞的香氣,不是脂粉香膏的氣味,是純然的香味,他也說不出是什么味道。
白鶴眠猝不及防聞到她的香氣,極為不自在,像是螞蟻在身上亂爬。
她一下又一下地戳他的肩膀,銀色甲胄戳起來冰冰涼涼的:“你發什么呆啊!聽見沒有!你從今天起就是我的狗了,要乖乖對我搖尾巴,要是再敢像今天一樣對我亂吠,我就揍死你!”
“誰是你的狗!”白鶴眠就沒見過這么無理取鬧的人,但他略有心虛,他竟對她身上的香氣浮想聯翩,實在失禮,他微微窘然,往后退一步,“還有,你說話就說話,為何總要湊我這么近。”
花滿蹊拍拍他的臉:“嘿,你這是什么態度呀,這是給我做牛做馬做舔狗的態度嗎!”
“你!你怎么會知道我的任務”白鶴眠大為詫異。
“你管我怎么知道啊。”花滿蹊重新坐回來榻邊,翹起二郎腿,帷帳在她身后垂下,她微微仰起頭,纖薄的眼皮半抬,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千金模樣。
她微微瞇眼,浮出一個善良的笑容:“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我會幫你好好完成任務噠。”
“真的”他覺得她不像這般好心。
花滿蹊朝他招招手:“你過來,你懂不懂禮貌啊,我這樣仰著脖子和你說話很累的!我要是不幫你,不知道你這任務得做到什么時候去……對對……過來蹲下……”
白鶴眠猶豫片刻,依言半蹲在榻邊,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我的任務是給你做舔狗直到你投胎轉世,不出意外,也得幾十年。”
她伸出食指輕輕搖了搖:“放心,不需要這么久哦,都說了我會幫你的。”這個落后的破世界她呆得夠夠的了,她肯定是要趕緊走的,趕緊讓這個男主給她把舔狗任務完成了,她好走人。
白鶴眠沉吟片刻:“那你可知舔狗是何意!”
花滿蹊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發頂:“放心啦,我會教你的啊,你一定會成為一條很好的舔狗。”
白鶴眠像是炸毛了一樣,他一把甩開她的手,霍然起身,目光如電,咄咄逼人:“你這是何意!你怎么能隨意摸我的頭!”
“疼疼疼!”花滿蹊捂住手生氣了,跳起來對著白鶴眠就是一巴掌,卻被白鶴眠迅速避開了去。
他反過來握住她的手腕,劍眉冷硬,目光漆黑如電:“不要再羞辱我。”
他一把甩開她的手,冷聲:“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花滿蹊霸道慣了,一聽這話就生氣了,冷下一張芙蓉面:“你跟誰不客氣呢,我告訴你啊,白鶴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死不活那也是我的活死人!”
白鶴眠蹙眉:“誰是你的活死人!”
她忽然盯著他笑了起來。
仿佛萬千繁花盛開。
他怔住,反應過來后又撇過頭,暗自著惱,他竟一而再著相。
花滿蹊朝著他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白鶴眠,這就是你給我當牛做馬的態度!”
她緊走幾步,停在他面前,一把扯住他披風領口的系帶,迫使他低下頭來,像是懸崖野蠻生長的松樹被厚厚的雪壓下了遒勁枝條,她并沒有用力,他卻沒有掙脫她。
“哼,虧你還是個大將軍呢,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難道你這輩子真的就想這么不人不鬼地活下去啊,不對,或許還活不下去,你會在這個世界徹底銷聲匿跡的哦。”
“行,既然你要配合我完成任務,那你說說你有什么計劃。”白鶴眠收劍入鞘,劍聲泠泠。
“我的計劃就是——”
“等等。”花滿蹊使勁吸了吸鼻子,她捻住他的戰袍領口,湊到他脖子邊聞了一下。
“你做什么!”她的鼻尖碰到了他的脖子,氣息軟軟,白鶴眠像是被調戲的貞潔烈夫一樣,大掌緊緊捂住胸口,眸光羞惱又防備,急急后退了一丈之地。
“我聞一下,恕我直言,我怕你有尸臭。”幸好沒有,應該是剛剛那個梅小娘那個女鬼在空氣留下的臭味還沒散干凈。
“……”白鶴眠從鼻子哼出一聲。
“哎哎哎,生什么氣呀,你香,香的很,一看就是尸香門第行了吧。”
白鶴眠穿著深色衣服,花滿蹊現在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泥土。
“等等,你的身上怎么全是泥呀!臟死了!天啊,連指甲縫里也全都是,你臟不臟啊你!”花滿蹊嫌棄地把手放在一旁的銅盆里用水洗,水聲嘩啦嘩啦的,伴隨著她嫌棄他的話語。
“你的左手怎么就剩下骨頭了,真的好丑好惡心哦。”花滿蹊直白地表達嫌棄,完全不考慮對方感受,她很好心地插刀補充:“我覺得你最好戴個手套把它包起來擋住,不然會丑到我的。”
他的左手……
只剩下白骨的指節略微動了動,他悄悄往身后背了背,藏在了披風后。
白鶴眠的面色如紙,眼周泛著黛青色,他纖細的長睫顫顫:“……還不是為了從墓里爬出來救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刨了多久的土,這才滿身是泥的從墳地里爬出來,現在倒好,救了她還要被她嫌棄。
花滿蹊努努嘴,拿起掛在銅盆架子上的白巾子擦手,她好奇地問:“哎,你是怎么趕回來救我的啊,你墓地距離這里可是百里之遙啊,你是會飛嗎”人要是靠腳走的話,那得好幾個小時。
“輕功而已,日行千里,不成問題。”
她兩只手做出翅膀撲騰的姿勢,她眼睛微微瞪圓,看起來可可愛愛的:“天啊,白鶴眠,原來你真的會飛呀!”
圓形的東窗外是一輪銀白的圓月,窗外隱約有窸窸窣窣的蟲鳴,細軟涼爽的風從東窗拂進來,拂過東窗邊栽著的一溜兒雪白的花,輕輕拂過她披散著的青絲。
在密封的棺材里呆了這么些日子,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只有孤獨和絕望,他也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夜,和一個小娘子說著不著邊際的夜話。
白鶴眠微微勾起唇角:“我又不是鳥,什么叫飛。”
他笑起來有了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花滿蹊歡喜起來,她舔了舔嘴唇:“太好了!你有這么好的輕功不用來送外賣真是可惜了。”
她說:“我正想要吃宵夜呢!”
“什么!”
花滿蹊努力回憶著書里最出名的這幾家吃的,她掰著手指頭數:“不是要給我做牛做馬嗎,現在就去唄,我要吃水鄉茶坊的水晶皂兒、玉兒閣的酥油泡螺、長酈樓的櫻桃冰酪、長攔街的糖油果子、王婆子的炒羊肚肺……”
白鶴眠嘴角抽搐:“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二坊四市,還是東南西北不同方位!何況你說的什么酥油泡螺、櫻桃冰酪、桂花酥山、冰雪冷元子這些全都要冰制成的,這樣跑來跑去的還沒等送回來,必定都融化了!“何況你吃得下這么多嗎!”
“你說的也有道理欸。”
白鶴眠松了口氣。
花滿蹊沉吟片刻,一拍手掌:“那你就來回多飛幾趟啊!”
“!”
第32章
白鶴眠那對黑黢黢的眼就這么沉默地盯著她。
“那?……那人家就是想吃嘛,我又不是吃不起。”
“……”白鶴眠摸了摸太陽穴:“拿銀子給我。”
花滿蹊不高興了:“你有沒有搞錯啊,這是你給我做牛做馬的態度嗎,居然要讓我自己花銀子買東西!”
“我剛從墳墓里爬出來就趕來救你了,你覺得我身上有銀子嗎!”
花滿蹊隨手抄起一個小口青釉瓶遞給他:“行了行了,拿這個去當了吧。”
白鶴眠眼角一跳:“你為了點口腹之欲,就要把我房里東西變賣了”要是他再晚回來一些,他房間是不是得空掉。
花滿蹊一時語塞,原主被家里斷絕關系,幾乎是凈身出戶的,而剩的那點銀子,全都給她今天拿來充門面出風頭了。
“這還不都怪你啊,人家沒有銀子啦,人家為了嫁給你,都和家里斷絕關系了,凈身出戶了,人家哪來的銀子。”她大聲地指責他。
“……這也能怪到我頭上,又不是我要娶你的。”
“哼,就是怪你,全都怪你,反正我就是要怪你!”
“行,我不和你爭論這個,你讓讓,我去拿銀子。”
花滿蹊乖乖讓開,偷偷觀察他藏錢的位置,他按下開關,背對著她打開一個暗格。
她從他身后探出一個圓圓的腦袋,她下巴戳在他肩膀上:“好啊你,白鶴眠,原來你的私房錢都偷偷藏在這兒啊!”
他手里捧著黑漆的雕牡丹花的梨花木盒子——里面全是匯票交子房契地契田契。
“首先,這是我的錢,不是什么私房錢,我沒必要偷偷藏。”
白鶴眠肩膀微微僵硬,她總是毫不顧忌就黏糊到他身上,他覺得他有必要提醒她:“最重要的是,花二娘子,男女授受不親。”
花滿蹊眼都不錯地盯著他手里的盒子,在開強制模式這種耗費很能量值的方式和靠自己的美色之間,她果斷選擇了后者。
這就讓他見識見識美女的險惡。
她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偏過頭毫不猶豫地對著他的臉頰就親了一口。
她沖著他笑靨如花,聲音脆生生的:“白鶴眠,那我們現在是男女授受可以親的關系啦。”
少年渾身僵硬成了一塊木頭,捧在手里的盒子霍然落地。
花滿蹊趁他不備,眼疾手快地搶過他手里的盒子,她緊緊抱在懷里,她揚起芙蓉面,粉潤的唇勾起得意的笑:“讓你藏私房錢,這些全都歸我了!”
白鶴眠慌亂地抬起白骨森森的左手捂住被她親過的左臉頰,少年的面龐上那對黑魆魆的瞳孔顫顫,雪白的嘴唇結結巴巴字不成句:“你你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親我!
“你什么你,我告訴你啊,你的錢就是我的錢!”花滿蹊蠻橫地抱住盒子,那盒子是他親手一寸寸雕刻出來的,現在卻緊緊地貼在她飽滿的胸口,印出一團圓圓的軟肉痕跡。
白鶴眠感覺眼睛被燙了一下,又是羞惱又是窘迫,他慌忙別開眼:“你你你?……”
花滿蹊從盒子里拿出十兩銀子遞給他:“好了,就拿你一點錢,別你你你的了,我也不是這么過分的人,喏,這十兩銀子拿去,賞你了,這還有十個銅錢,也一塊拿去吧。”
她也太過分了吧!
這些錢大部分都是他拿命在戰場拼殺靠軍功攢的。
羞惱褪去,憤憤之意涌上心頭。
白鶴眠的目光從她手里攥著的銀子挪到她臉上:“你拿我的銀子賞我”還是這種施舍的語氣!
花滿蹊囂張地揚起尖巧的小巴:“我再次重申一遍,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你哪來的銀子,好了好了,快點去給我買宵夜,折騰這么久人家都餓了。”
她一把將銀子塞在他的右手里,她的手軟綿綿的,像是玉豆腐滑溜溜地鉆進他手里,很快又劃走,他手中陡然一空。
“白鶴眠,你快去快回,你要是再廢話,你就要沒娘子了,因為你娘子我要被餓死啦!”
少年俊美的眉眼周圍泛著黛青色,死氣很重,他扯過披風兜帽戴在頭上,瞥她一眼,哼一聲:“餓死你算了,我才不要你這個娘子!”
說罷扭身就走,他腳步輕盈飛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飛檐走壁沒了蹤影。
花滿蹊靠在東窗邊,嘆為觀止,要是她也會飛就好了。
少年從院墻輕巧落下,回頭看了一眼,只余白骨的左手不自覺抬起,又摸了摸左臉頰,察覺到自己的動作,他懊惱地放下手,運起輕功朝東邊而去。
花滿蹊盤腿坐在榻上,還是猶如驚弓之鳥,忍不住四處亂看。
【安詳地閉了閉眼,這小子被偷親了還偷偷摸臉回味呢,哪里用的著什么BUG任務啊,就算沒有任務,他也很快會淪為舔狗的。】
【只能說,大小姐玩男人就跟玩狗似的。】
【不許毀我原著!我們鶴眠和蘭采才是天生一對!女配退散!肯定就是因為任務才會這么做,不然我們鶴眠才不會理她!他只是嫌棄她親他,所以伸手擦掉而已!】
【她才是舔狗好嗎!我就不信上個世界舉報沒效,這個世界舉報也沒效,我非要去舉報看看!】
【舉報個毛啊,真是煩透了這種女的給男的虐得死去活來,還當舔狗的戲碼,男主是有多寶貝啊,為什么不能讓男主來當舔狗啊,大小姐干得好,搬張小板凳坐下。】
因為大小姐這波反向操作舔狗任務,C305現實位面世界熱搜頻頻,文字式微,在c305位面世界看小說已經變成了小眾行為,位面直播間的熱度也并不高,由于這波破圈操作,位面直播間進了大半看熱鬧的人,熱度飛速飆到2500w。
花滿蹊這邊默默掰著手指頭估算能得到能量值。
白鶴眠那邊飛檐走壁地去給她取外賣。
酈朝雖沒有宵禁,但已過一更天,坊市并不大熱鬧。
白鶴眠穿著甲胄軍服,不少人頻頻回頭看他,只不過夜間只有燈籠照明,又戴著兜帽擋住大半容顏,旁人也看不清他容貌。
緊趕慢趕到一處腳店,門前掛著長幡,歪七扭八地寫著幾個字——王婆子炒肚肺。
腳店門前的王婆子在拿著布巾子擦著桌子,她穿著麻布衣裳,腰間系著褐布巾子,戴了灰色襻膊,布帶從后肩延伸到兩只溜圓粗壯的胳膊上,她拿著布巾子擦了下汗,粗聲趕客:“收檔了,不炒了,你去別家吃吧。”
腰間的那柄的三尺長劍的劍鞘雕著祥云青鸞。
這分明是白小將軍的劍。
王婆子擦著桌面的手一僵,霍然抬頭。
當年她家小孫子不過五六歲年紀,還不懂事,跑去碰了這柄劍,她拉過孫子就要打,生怕被貴人怪罪惹禍。
可那位貴人沒生氣,反倒很好性兒的摸了摸她小孫子的腦袋,雕刻了一柄木劍送給她孫子玩。
后來他領大軍歸來,她才認出這位貴人就是那個少年將軍,他不僅是個好人,還是個好將軍。
再后來?……王婆子就聽到了白小將軍死在了戰場上的消息。
王婆子手里的布巾子掉在地上,她看不清少年的臉,少年身形高大,披風兜帽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能看見慘白如紙的小半個下巴,冷風刮過,赭色披風的一角揚起,她隱約看到少年藏在身后的手,已經沒有了皮肉。
少年語調輕愁:“這位嬸子,真的不能再炒一份嗎。”要是沒買回去,那個花二娘子肯定又不知道要怎么折騰他了。
王婆子感覺腦子都成了漿糊,又是敬又是怕,她熱淚盈眶:“白小……。你等等我老婆子……我這就給你炒……”
王婆子渾渾噩噩地開始炒肚肺。
王婆子拿起鍋鏟,炒炒炒、顛顛顛、王婆子哽咽:“很快很快。”
她拿鏟子的手繼續抖抖抖,繼續顛顛顛,她哽咽著:“你等等啊,我給你多放點。”
想不到白將軍竟然這么愛吃她的炒肚肺,死了都要從地府里跑回來吃她的炒肚肺,她一定要好好炒!
白鶴眠眉頭緊皺:“嬸子,你為何哭成這樣,可是有人欺負你了,若是有便和我說。”
王婆子擦了擦淚:“沒有,我就是高興,太高興了,我高興你還記著我做的。”
炒肚肺分量十足,王婆子一路送他到了門口,還不肯收錢。
推拒幾回。
白鶴眠到底還是給了錢。
“小將軍,你常來啊。”
白鶴眠腳步頓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王婆子還站在腳店門口的旗幡底下目送他。
白鶴眠來回幾趟,給花滿蹊買足了她要吃的小食茶果。
花滿蹊指使著白鶴眠去點燈,至于燭火會不會傷到白鶴眠,她完全不在意。
花滿蹊盤腿坐在東窗底下的長榻上,花滿蹊用腳踢踢他,讓他搖頭頂的那一排打扇:“說好的做牛做馬,連搖個扇子都不愿意!”
白鶴眠腳都沒怎么沾地,手也沒得停下來,還只能站在一邊搖扇子看著她吃。
每樣東西她都撿著吃了幾口,就扔在那不吃了。
她靠在石榴色灑金引枕上,摸了摸肚皮兒,打了個飽嗝兒:“我方才想起,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做。”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沒做”白鶴眠警惕地看她。
花滿蹊褻衣袖口捋得很高,胳膊牛乳似的白,她趴在幾上,沖著他笑。
“你從墳墓里出來,忘記順便收拾行李回來了。”
白鶴眠眉心一跳:“……我墳墓里能有什么行李!”
花滿蹊嘖一聲,白他一眼:“你說呢,你那么多陪葬品,就這么扔在那了嗎!當然是要弄回來了!”
“……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干什么干什么,自己挖自己的墳犯法啊,自己拿走自己的陪葬品有問題嗎,自己不挖遲早也會被盜墓賊這些外人給挖了,自己去挖了用,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要給你的,讓你下輩子用的,但你這輩子提前拿走怎么了。”
“你也知道這是我的。”他哼一聲,“還挖了自己用,到底是誰要用,分明是你又看上我那些陪葬品!”
“我是你娘子啊,你的當然就是我的,反正你下輩子也不一定能娶的上娘子,還不如都給我了呢。”
他嗤笑一聲:“下輩子要是再娶到你這種娘子,還不如娶不上呢!”
花滿蹊對著他就是一巴掌,又被他躲開,她好生氣,一拍桌子:“你還敢躲!”
“我不躲就這樣讓你打嗎!”
“既然是要為我當牛做馬,你當然是要任我打罵咯!”
“你別太過分了啊。”
“誰過分啦,白鶴眠,這就叫做得尸中尸,服務人上人。”她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
“要不這樣,你就當我徹底死了吧。”
花滿蹊還惦記著他墳墓里的寶貝:“哼,要徹底死你也得先把正事做了,你去把你墓里那些東西全都拿回來。”
“大半夜去挖墳,這算什么正事。”
白鶴眠抱著劍不動彈。
“廢話,誰大白天去挖墳啊!”
還跟她犟上了,她這就開強制模式看他去不去!
等等——強制模式要花好多能量值,花滿蹊眼珠一轉,立刻可憐巴巴地說:“人家沒有錢花嘛,當寡婦很可憐的,你個死人都不知道疼疼人家,我就是要你的錢而已,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這怎么了嘛!我可是你娘子,你要對我好一點。”
她拉著他的衣袖,仰著粉嘟嘟的臉撒嬌:“好嘛好嘛,去吧去吧。”
白鶴眠不情不愿地抱著劍往外走。
“等等,我吃飽了沒事干,反正也睡不著,我跟你一起出去,順便消消食。”萬一他監守自盜怎么辦,她要盯著他。
“你跟著來做什么,你又不會輕功。”白鶴眠揉了揉太陽穴。
“可是你會啊,我可以騎著你飛。”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真把我當馬是嗎。”感覺他的尸體有點不舒服。
“白鶴眠,你最好啦。”花滿蹊為了更好地奴役他,盡說好聽話,歡歡喜喜地去準備了,“你等等我,我要換個漂亮衣服,還要戴漂亮首飾,我再帶點零嘴,等會你飛慢點,我怕我吃東西嗆到。”
“我們是去挖墳,不是去踏青,你是要打扮給鬼看嗎。”
“那倒也是。”何況沒時間慢慢拖了,已經快三更天了。
花滿蹊只好放棄打扮,隨便系著了披風,但還是堅持帶了吃的,她手里拎了一個小包袱,里面放了不收蜜餞果鋪。
白鶴眠抱著劍站在廂房門口,花滿蹊敲敲他的背。
她朝他伸出兩只胳膊要抱抱:“白鶴眠,人家好啦。”
白鶴眠垂眸看她,纖薄的眼皮微微顫動,并沒動作。
花滿蹊皺皺鼻子,猛地撲到他身上,跟樹袋熊一樣巴著他,兩手摟住他脖子,嬌聲嬌氣:“白鶴眠,可以起飛啦!”
她又輕又軟像棉花,溫軟的氣息撲在他的脖頸,白鶴眠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白鶴眠帶著她飛檐走壁,過山涉水,很快到了墓地,而他的身上全都是她掉的果干渣滓。
“下來。”
“不要不要。”花滿蹊搖搖頭,柔軟的雙臂緊緊抱著他脖子不放,一雙美目害怕地在這座荒山野林左顧右盼。
樹木叢生,荒草萋萋,數十座墓碑沉默林立,山坳傳來詭異聲響。
白鶴眠佇立半晌,黑著臉掃掉身上的渣滓。
原本白鶴眠想自己進墓室,但花滿蹊害怕,不肯讓他自己進去,他只好拖抱著她一塊進去了。
墓室里不少機關,他身手好,即使手里抱了一個人,也依舊沒有影響他的敏捷。
過箭陣的時候,花滿蹊想到什么,笑得花枝亂顫:“你要是被這么多箭扎了,還得把箭取下來,你現在又沒用自愈能力,皮肉不會自己長好,估計到時你身上就全是洞,也不知道會不會漏風。”
“……”白鶴眠沉默著往里走。
“萬一你要是漏風,到時我騎著你飛的時候,說不定會漏風,我會得風寒,說不定你飛到一半墜機,掉下去了怎么辦啊,你是已經死了,摔下去也沒事,我這么年輕漂亮,死了多可惜啊,就算沒死,要是摔的很難看那怎么辦。”
“……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變成刺猬。”
花滿蹊哼一聲,環顧墓室四周,全是價值連城的陪葬品,她小手拍拍他的胸口,萬分感慨:“白鶴眠,你死的還是挺值的。”
“……你能善良點嗎!”
“我哪里不善良了,你再污蔑我小心我揍你哦!”
金銀財寶古董無數,花滿蹊幾乎是目不暇接,光是白鶴眠一個墳就這么多陪葬品了,那其他人的墳……
尸家重地,富甲天下!
花滿蹊福至心靈,她兩眼亮晶晶地看著白鶴眠:“白鶴眠,我們去挖別人的墳吧!”
白鶴眠差點沒握緊手里的劍,他瞳孔地震:“花滿蹊!你讓我挖自己的墳就算了!你竟然讓我挖別人的墳!”
第33章
花滿蹊得意洋洋地戳戳他的胸膛:“為什么這么驚訝地看著我,是不是很想夸我,我知道我這個主意真的很天才,你是想不出來的。”
白鶴眠被她的無恥震驚到無以復加:“你想出挖人家祖墳這種沒人性的缺德主意,還要我夸你!”
“什么啊!我這是劫富濟貧,劫尸濟人。”
花滿蹊言之鑿鑿:“他們這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幫他花花怎么了,我這是帶動國家消費呢,這錢放在那里就是死的,我這是讓這個死錢活起來。”
“他已經死了,錢是死的又怎么樣,輪不到你幫他把錢活起來。”
她冠冕堂皇:“他都死了要那么多人用的錢干什么,大不了我給他多燒點紙錢不就行了,陰間的錢面額多大啊!我給他們多燒點,一兩我就給他們燒百萬兩還不行嗎,他們還賺了呢!”
她哼哼幾聲:“我這是給他們兌換貨幣呢!他們還得感謝我!我這相當于人間銀行……也就是你們這的人間錢莊!”
“你!”白鶴眠氣結。
少年將劍重重地插到墳地里:“夠了!我白鶴眠一生光明磊落,才不去做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
“呵,你要是敢做這種事,我就把你扔在這,讓你被鬼吃掉!”
花滿蹊色厲內茬:“你這個死人,你敢!”
她冷哼:“我不怕實話告訴你,你就算不愿意做,我也有辦法讓你去做!”
白鶴眠皺眉:“你是冥婚新娘,本就容易招惹邪祟,你不安分守己,還敢去主動招惹,到時你犯了眾怒,我也救不了你,何況,這些東西的主人非富即貴,你以為這些東西是這么好拿的。”
花滿蹊危險地瞇起眼:“你敢不聽我的話!”
“我絕不會為你做這種事!”白鶴眠猛地將懷里的她放了下來,她一下沒站穩,差點摔倒。
她扶著墓室門,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白鶴眠!你這個死人!”
【美人計失效啦,不愧是我們鶴眠,就是有原則。】
【想到她最后會被我們鶴眠一劍刺死就爽,受夠她那裝模作樣的樣子了。】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他被反綁了舔狗系統啊,他除了服從,就只有服從,不服從的下場就是被迫服從。】
【自求多福吧……大小姐的脾氣是真的很暴躁,為達到目的,完全不管任何人死活。】
花滿蹊小臉繃緊,冷聲:“你還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的耐心實在有限。
不過是方便她完成任務的一條狗而已,心情好的時候她不介意摸摸它哄哄它,讓它乖乖聽話,可不聽話的時候,她也不介意讓它知道違背主人命令會是什么下場。
話畢,她直接打開了系統面板。
【這個壞女人,她好端端打開系統面板做什么!】
【好端端地惹她干什么,是忘了上個世界的回放了嗎,她只需要略微出手,就可以送走所有人。】
【天啊,電擊模式,強制模式、這都是什么、住手!你快住手,別傷害他,我給你打賞!】
【能量值1000000】
【能量值1000000】
【能量值1000000】
虛空中是鋪天蓋地的能量值打賞。
想不到這些人還挺舍得為他花錢的。
不過……她現在就是想好好教教他怎么做她的狗。
昏暗的墓室內,花滿蹊靠在墓室門處,沖著他揚起天真無邪的笑:“那就不要怪我咯,誰讓你不聽話呢!”
白鶴眠有些疑惑,下意識捏緊了手里的劍。
她懶洋洋地拖長音調:“不聽我這個小仙女的話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哦。”
她毫不留情地點下電擊模式。
電擊一級……電擊二級……電擊五級……
白鶴眠親眼看著她似乎在虛空中點擊了一下,然后一陣陣電流蔓延全身,無法克制的酸麻痛楚就遍布全身,痛苦越來越劇烈,他緊咬牙關,幾乎要站不穩。
虛空的彈幕徹底炸了鍋了。
【這個惡魔!她簡直就是惡魔!】
【她憑什么這么對待我們鶴眠!明明這個舔狗系統就是綁定她的,應該給我們鶴眠當舔狗的是她,應該被折磨電擊的是她這個壞女人!】
【這個bug真的不能修改嗎,真的好氣,舉報的話又反而是幫她,系統更不能蘇醒!上個世界就是例子。】
【看能量值提醒,系統應該快蘇醒了!再忍她一下!就不信系統都收拾不了她!她就等著倒霉吧!】
花滿蹊歪了歪腦袋,一副天真又無辜的模樣看著他:“白鶴眠,我很善良的哦,只要你求我,并且保證以后都會乖乖聽我的話,我就放了你呀!”
白鶴眠強忍痛苦依舊不肯求饒,比起身體上的痛苦,他心里的震撼來得更強烈,她竟然可以憑空操控電流,是不是所謂的舔狗任務從一開始就是她的陰謀。
他都已經是一具尸體,她還非要這么折磨他。
白鶴眠勉力扶著墓室墻壁,奮力抽劍出鞘,他的手在顫抖,鋒利的劍身也跟著顫抖,他眉眼狠厲:“住手!你別逼我對你動手!”
花滿蹊掩著嘴笑:“你是不是忘了你拿的舔狗任務呀,在我死之前,你會先灰飛煙滅哦。”任務對象遇到危險,會自動打開強制模式。
“就算你這個死人不怕灰飛煙滅,別忘了你還有一家子呢,說起來啊,你這一家子都挺欺負我的,我這個人啊,很記仇的。”
“你!”他幾乎有種魂飛魄散的感覺,在這樣高強度的電擊下,白鶴眠劍都拿不穩了。
她伸出手,筍尖般的指尖輕輕撫摸他的劍身,隨后一把揮開,劍身發出嗡鳴聲。
“白鶴眠,你這個死人,下次再敢拿劍對著我,我就讓你自己親手毀了你這把劍哦!”
花滿蹊笑嘻嘻地把電擊模式一直調到最高級別十二級。
白鶴眠徹底站不住,無力地半跪在地,劍尖抵在地上,小半個劍身深入土壤。
花滿蹊好整以暇地觀察著他,那無法克制的生理上帶來的痛苦反應,她欣賞著他的倒霉相,臉上是惡劣的笑容,笑聲清脆歡快:“白鶴眠,讓你不聽我的話。”
花滿蹊打開強制模式。
臭男人就不知道聽話一點,害得她要浪費能量值,這讓她心情都不好啦。
【強制模式已打開,強制模式下,一切風險都會轉移到任務者身上,比如強制疼痛轉移、危險轉移、風險轉移、死亡轉移……】
花滿蹊一聲令下:“去,把他們的墳都給我挖了!”
白鶴眠垂首聽令:“是。”
話音才落。
一陣窸窸窣窣的有別于蟲獸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腳底有著輕微的震動,震動越來越強,墓室內由于地表的震動落下不少粉塵,花滿蹊咳嗽了好幾下,她掩住口鼻,環顧四周。
白鶴眠正要跳出去挖墳,被花滿蹊扯住袖子攔住:“等等。”
他背靠在墓室門邊,探出頭,雙目警惕朝外掃去。
濯夜昏昏,蒼樹簌簌,凄凄哀鳴、桀桀怪聲?……
忽然,一道黑影竄過,花滿蹊差點尖叫出聲,猛地撲進白鶴眠的懷里。
原來只是一只黃鼠狼。
花滿蹊松了口氣,正要開口,卻見白鶴眠神情依舊緊繃,她猶豫片刻,沒有出聲,一手扒拉著他的肩膀,一手扒拉著泥土,露出一雙眼睛朝墳坑外看去。
白鶴眠變成活死人后,五感驚人,在這樣昏暗的夜里,于他而言,視線依舊清楚如白晝,他清楚地看見地面破開無數條細縫,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拔地而起。
周圍的所有墳包猛然炸開,土渣四濺,數十具僵尸破土而出,像是枯萎的老樹皮覆在身上,干癟的皮肉包裹著骨頭,內臟的地方癟進去,眼眶深深凹陷進去,黑洞洞的。
數十具僵尸齊刷刷扭頭看向他們的方位,就跟安裝了彈簧似的,朝他們這邊飛速地跳了過來。
花滿蹊渾身一抖,旋即將頭死死地埋在了白鶴眠的頸窩里。
白鶴眠單手摟抱著她,卻并未影響他的出劍速度半分,他一手持劍,劍身雪亮,劍刃直出,破空而去——不過眨眼間,就將那數十具僵尸悉數斬于劍下。
花滿蹊的小心臟被這些丑東西給嚇得砰砰直跳,估計要留下陰影了,她憤憤不已,一聲令下:“去,把他們的墳都給我挖了!把他們的陪葬品全都給我拿走!”
花滿蹊這下是理直氣壯:“這是他們賠給我的精神損失費!”
“……”他離奇地聽懂了她的意思,可他被她這么折磨,他的精神損失費又有誰來賠!
生前光明磊落,死后倒被她逼著做了小人,死了還背一身污糟。
強制模式下,無論白鶴眠有多不情愿做這種事,還是立刻去執行了她的命令。
花滿蹊下了命令,讓他收拾好這些東西之后,立刻喬裝打扮將那些墓里的金銀寶物變賣。
花滿蹊直打哈欠,騎著白鶴眠的尸體回去補覺,又奴役白鶴眠在外面忙忙碌碌。
花滿蹊一覺睡到自然醒。
她扯開被子,在臥榻上伸了個懶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依舊心有余悸,她感慨:“和那些丑東西對比起來,你這個死人,長得真是人模人樣。”
白鶴眠抱劍而立。
他心中對花滿蹊仍然有氣,她倒是一覺睡到自然醒,他倒是想一覺睡到自然死,直接投胎轉世,不用再被她折磨。
他實在不解,為何那些尸體都會變成僵尸。
還有,他為什么會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她為什么能強行控制他。
這其中,有什么關聯。
白鶴眠握緊手中的劍把,沉聲:“你既然知道我的任務,還能強制我做任務,那你應該也知道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吧”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為她。
花滿蹊哼笑一聲,并不言語。
這都是原主為了復活他的代價。
不僅付上了一半的性命,更是讓整個天下的安定作為代價。
后來,他得知就是她用秘法讓他變得不人不鬼,只能這樣茍且偷生,而他用生命守護的百姓也因他而死,更是親手將她一劍刺死。
少年定定看著她,好一會才挪開目光,只是手中的劍握得越發地緊了。
他先虛以委蛇,探探她的底。
花滿蹊笑了聲,招呼他過來坐下。
白鶴眠猶豫片刻,朝她走去,坐在腳踏上。
花滿蹊朝他抬起手,他下意識要躲,但生生忍住。
她滿意微笑,溫柔地摸摸他的臉,問道:“沒事吧。”
像白玉豆腐一樣的手敷在他的面上,綿軟溫潤,仿佛隨時會融化。
少年心底不自在,面孔越發僵硬。
“這么緊張干什么,我就是關心關心你的尸體嘛。”
花滿蹊微微笑著:“誰讓你不聽我的話了,不是說好了要給我做牛做馬做狗嗎,是你食言了啊,那就不能怪我懲罰你。”
“那你以后聽不聽我的話。”
少年猶豫許久,屈辱地點了點頭。
花滿蹊在明媚的晨光下顯得分外剔透的眼珠微微一轉,她勾住他的脖頸:“死鬼,其實人家是很喜歡你的啦,是你不聽話,不然我怎么舍得這么對你呢。”
在他曾經的臥榻處,少年忽然被她軟膩的藕臂勾住脖頸,輕薄絲滑的布料薄薄一層,幾乎能清楚感受到她肌膚的滑膩,她香氣襲人,只穿著軟薄的寢衣,領口松松散散,他幾乎能看見她白膩的起伏……
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白鶴眠逃也似的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不知道是躲來人還是躲她。
天光大亮,竹青和金草才堪堪睡醒,姍姍來遲,慌忙和花滿蹊請罪。
花滿蹊吩咐金草去買些符咒好貼在廂房周圍,這才慢騰騰地從床榻上爬了起來。
竹青服侍著她換了衣裳,正要給她上妝,有女使沖進來匯報:“娘子!白家的族老們都來了,請你即刻去祠堂!”
女使癡迷地望著她,猶豫片刻,還是提醒:“娘子,你要小心,我聽說祠堂那里給你準備了家法!”
竹青焦躁又擔憂:“娘子,這,這可怎生是好!”
花滿蹊不緊不慢地挑選著螺鈿盒里的首飾,面前是光可鑒人的銅鏡,她拿著翡翠滴珠耳珰在瑩白的耳垂邊比了比,又換了一對金珠耳鐺比對,實在抉擇不下:“哪樣好看。”
竹青著急:“娘子,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挑選耳飾。”她現在聽到祠堂家法就有陰影了,當初娘子在家的時候,就被家法伺候過,那一頓鞭子下來,一個月都好不了。
女使提醒:“族老們讓你快些去呢,族老們看起來都特別生氣。”
她悠然地拿起翡翠滴珠耳珰戴在耳垂邊:“那就讓他們等著好了。”
花滿蹊抿唇一笑,宛若春花照水。
“恭喜他們,成功踢到鐵板了哦。”
第34章
開國公府祠堂。
十二連扇紅木棋格扇門洞開,地板鋪著青石磚,迎面墻供奉著數排牌位,紅漆的楠木雕蓮刻葉供桌中央置一鼎鏤空的琺瑯香爐插著三柱香,香火燃盛,兩只白釉素面古膽瓶各斜著三兩枝瘦削的凌霄花,灼灼盛放,兩支白色香燭伶仃立著,燭淚淌淌。
抬首是一塊醒目的牌匾,金漆刻著四個大字——光前裕后。
開闊的堂上兩排黑漆楠木椅,眾人端坐著,四位白家族老面容整肅,末位坐著一臉病容的大房的大太太、暫掌管家權的大房長媳許氏,數位白家族人站在幾位族老身后。
一仆從手里捧著一塊木盤,盤上置一臂長三寸厚的刑尺。
數位女使仆從恭立在側。
左首座的面皺須白的族長手側的茶湯漸漸見了底,一位女使手持甜白釉茶壺,步子輕盈無聲,上前添茶。
滿室只有潺潺添茶聲。
老族長眉心緊簇,拿起茶杯輕啜,末了將茶杯一摔,茶湯四濺,他冷怒:“好大的排場,已經兩柱香過去了!她竟還未到!”
一位微胖面慈的族老笑道:“莫不是走漏了消息,小娘子膽小,不肯來了。”
族長罵道:“輪得到她肯不肯!來人,再去請,若是不肯來,就綁了她來,她干出這種事,也不用給她留臉!”
“我干出哪種事了”人未至,聲先至。
眾人紛紛循聲望去。
冷風竄過廊下的一溜兒白燈籠,淌過美人兩臂間搭著的桂子綠披帛,披帛猶如波浪起伏,猶如仙娥奔月……
祠堂瞬間響起一陣倒吸氣聲。
美人扶著女使的手跨過高高的門檻。
綠鬢朱顏,朱唇榴齒,梳了偏梳髻,別了象牙梳,鬢垂香頸,白菊紋窄袖交領羅衫,外罩豆青半臂褙子,系著素白三裥裙、豆綠絳帶壓著裙擺,行走之間,輕薄的裙裳顯得身段越發婀娜,她施施然朝右上首的位置走去。
虛空中的彈幕浮動。
【看這些人,眼睛都看直了……】
【這種級別的美貌,誰能挪得開眼睛啊!起碼我挪不開!】
【別說他們了,大小姐這樣頂級的美貌,我都是跪著看的。】
在場人幾乎都魂不守舍,今日酈京大街小巷都響著這位花二娘子的美名,不少人說這位嫁入白府做望門寡婦的花二娘子是貌可傾國,仙娥落凡,不少見了她真容的百姓都猶如失了魂一般,白家族人本都不信,在場人皆是見慣美人的,何況花二娘子在酈京毫無美名,倒是臭名昭著,他們便都以為是夸大其詞,而今一見,方知何為真正的美人,美人在骨又在皮,更在魂神之間,眸光流轉間,便可勾魂攝魄。
秦氏也吃了一驚,這小娘子這般的美貌沒理由聲名不顯,實在奇怪,說來自己從前也是見過她的,為何那時未覺得她美呢。
老眼昏花的族長倒是不受影響,只能隱約看見一團人影過來,他冷哼一聲:“你還有臉問,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兇!都把那小侯爺給打暈過去了!我們白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你簡直目無王法!無德無賢!敗壞門風!你……誰允許你坐下了!”還敢坐在右上首的位置和他平起平坐。
花滿蹊恍若未聞,筍白的指尖慢悠悠撫平裙擺褶皺,慵懶地靠坐在右上首的楠木椅上,柔荑輕輕支著下巴:“明明是那小侯爺有錯在先,在府門前就敢欺辱我這個新婦,你們卻不分青紅皂白就要罰我,不過是因為那小侯爺背靠官家,背靠王法罷了,看不出來你們自詡一身烈骨,滿門忠烈,也干這種讒顏媚上的勾當,現在還講什么名聲。”
“你放肆!你胡說什么!”老族長霍然站起,氣得白胡子一抖一抖,“來人,請家法!打三十……不……打五十尺!”
有族老勸阻:“罷了,這套家法下去小娘子怎么受的了。”
立在一旁的少年郎君出聲:“是啊,族長,只要她知道錯了就好,花二娘子,你快道歉。”
有小娘子目含憂慮,溫聲勸道:“娘子,你便認了錯了吧。”
花滿蹊不屑道:“我又沒錯,為何認錯,昨天那小侯爺的卑鄙行徑酈京百姓有目共睹,你今天敢對我動手,你們白家讒顏媚上,不分青紅皂白污蔑遺孀的消息就會立刻傳遍酈國的大街小巷,看你們還有什么名聲!”
“你!咄咄婦人!”族長氣結,拿手指著她,“你個敗壞門風的潑婦!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你真當我們白家這些年來為百姓流的血是白流的,以為他們會幫你這無德婦人說話!”
“來人,立刻上家法!一百尺脊仗!”
捧著戒尺的仆從神色掙扎,這百尺打到脊背上,這仙人似的小娘子怕是連命都沒了。
竹青和金草神色一凜,紛紛擋在花滿蹊面前。
一直作壁上觀的大太太秦氏終于出聲:“族長!小懲大戒便可,一百尺也太過了些!”畢竟秦氏答應讓她進門是為了她口中復活兒子的秘法,可不能真讓她死了,她的死活秦氏不在乎,但秦氏在乎兒子。
許氏巴不得這花二娘子受些家法好在床上起不來,免得這花二娘子有力氣惦記管家權,惦記她死去官人的那筆撫恤金和賞賜。
見秦氏出聲,許氏也只能按捺住浮動的心思,緊跟著附和。
在場其他人各懷心思,也紛紛附和。
族長此刻已下不來臺,憑她區區幾句話就不罰她了,豈不是顯得他被嚇住了,以后他的族長威嚴何在,他一意孤行:“都不必多言,我意已決,這家法她是吃定了!”
族長目光逡巡,面露疑惑,手捋白須:“你們現在倒是都做起好人來了!怎么都替她說起話來。”
白家族人紛紛垂目,避開族長的眼神。
族長又看秦氏一眼,到底是給她這個誥命夫人面子,緩聲:“秦氏,你當初非要同意她進門,我也沒攔著,可她性情乖戾,毫無婦德,如今,這家法是必須下的,否則不是助長她的歪風邪氣,別人有樣學樣如何是好,今兒個為的是給她長長記性!學著怎么做好我們白家媳婦!”
花滿蹊綺美的面上絲毫不見慌亂之色,依舊安然端坐著,她檀口輕啟,輕輕吹拂茶湯上的葉沫:“老東西,敢這么欺負我,就真不怕我官人上來找你們算帳啊!”
花滿蹊頑劣的笑容不加掩飾,她腦子里很快有了修理這幫老東西的辦法。
“你你你!你剛剛罵我什么!”老族長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當即抓起刑尺就要親自動私刑,卻被白家族人紛紛攔住。
“族長,你要打便打我好了!”
“我愿代娘子受過!”
“族長,你怎可不講道理,還濫用私刑,這分明是那小侯爺的錯!”
族長舉著刑尺卻被眾人架住,他氣得跳腳:“都給我起開!你們是失心瘋了還是怎么,都護起她這個外人來了!”
花滿蹊八分不動,穩如泰山,她抿了一口茶,眼珠子從茶杯抬起乜了他一眼:“老東西,你也知道我是外人啊,說起來我還沒去官府過戶籍呢,可還不算你們白家的人,你們敢對我動私刑試試,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敢讓你吃官司,你這么大把老骨頭,應該受不了什么刑吧。”
“好你個……”老族長怒目,布滿斑點的手握緊刑尺,指著她半晌說不出別的話。
“好好好,你要是真厲害就最好一輩子別入我們白家的籍!”這話是明明白白的威脅,要同她秋后算賬。
誰不知道這花二娘子對他們家子規是一往情深,非君不嫁,便是他去了也非要做他的妻,怎么可能會不愿意入白家的籍,拿這個來威脅,真是可憐又可笑。
秦氏掩帕劇烈地咳嗽了好幾聲,自然地打斷族長的話,很快遞了個梯子:“族長,全怪我近日病的厲害,沒打理好內宅,勞您憂心費神了,說到底還是我們內宅的事,就由我來處理吧。”
老族長將刑尺一扔,卻并不走,甩袖坐下,面容刻著的冷漠皺紋幾乎能夾死蟲子:“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處理內宅的。”
秦氏略一閉氣,卻有些無可奈何,族長的輩分擺在這,擰巴起來,她一個小輩總不可能直接趕他走。
秦氏略略瞌目,飲了口茶湯潤嗓子,話里有話:“同意你過門,是讓你做應該做的事,而不是讓你在這攪風攪雨的。”她提過的能讓兒子復生的這件事,自然是不能掛在明面上說的。
花滿蹊手里的碧荷團扇輕輕點著下巴,狀似不解:“啊,什么是我該做的事呢!”
秦氏皺眉思忖,她這話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反悔。
秦氏一嘆,目帶慈愛,卻滿是威脅:“你得罪了小侯爺,若是我們公府不保你,只怕……”小侯爺的背后可是視他為半子的官家,這小侯爺又向來睚眥必報。
許氏欲言又止,略一低頭,她這婆母在病中只聽得一星半點,自然不知這小侯爺早就被這個花二娘子迷得是神魂顛倒,恨不得立馬登門求親,哪舍得動他這心肝肉,若是被這小侯爺知道他們這些人合起伙來要對這花二娘子動家法,他記恨他們還來不及。
這想法才落下,門外女使踉蹌著進來遞話,語氣急切:“大太太,有人來我們府上求親!”
“有人求親便求親,何必這般急切,規矩都哪去了!”同白家求親的人家多了去了,不過女使這般失態,必定是了不得的人家,秦氏目光一動:“是哪戶人家!”
“是安樂侯府!徐小侯爺親自來了!”
秦氏一喜,撐著椅子扶手站起,女使連忙去扶她:“和我們府上的哪位小娘子求親!”
白家族老皆喜不自勝,紛紛站起,期待望去,族長斥道:“你這丫頭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說!”
許氏抿了抿唇,將頭垂得越發低了。
女使朝花滿蹊的方向看去,欲言又止,仿似難以啟齒:“是……是……”
秦氏長眉一皺:“你看她做什么!”
秦氏心道不好,就聽得女使說:“是同我們府上新過門的大娘子求親……”
第35章
祠堂內白家眾人面上的喜色盡消,紛紛不可置信地望向花滿蹊。
本朝雖未禁止寡婦再嫁,可新婦過門第二天男方就堂而皇之地上夫家提親,也委實太過了些。
可看著她那番仙姿玉容,也多少能理解徐小侯爺的迫切。
就憑她這張臉,縱然名聲壞了些,也多的是好兒郎任她挑選。
祠堂內的白家族人神態各異,欲言又止,就數老族長的面色最為難看,有心想說幾句話刺一下花滿蹊,又顧忌著什么,憋了回去,最終只是臭著臉,拂袖而去。
白家的一眾族人聚攏過來,期期艾艾想同花滿蹊說話。
其中一位白家小娘子的膽子大些,湊過來挨在她身邊,說著徐松喬的壞話:“花二娘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他蒙蔽了!”
秦氏厲聲:“住嘴!誰準你編排外男的!”
眾人紛紛噤聲。
又來了一位女使,徐小侯爺還在外面廳堂候著。
“大太太,這如何是好!”
“自然是拒了。”秦氏理所當然地說道,緩緩支起身子,“我親自去。”
花滿蹊輕輕搖著團扇,頰邊落下的一縷烏發微微晃動:“真奇怪,他是和我求親,又不是和你求親,你替我做的什么主。”
秦氏雙目微瞇:“你胡說什么!”
“你這是什么意思,當初非要嫁給子規的可是你!”要不是為了前國師留下的所謂秘法,她怎么可能允許她這種人進門。
花滿蹊:“沒什么意思咯,就是覺得為了你兒子,做這么大的犧牲不值得。”
秦氏滿臉病容,又咳嗽幾聲,聲音柔緩,卻不容置疑:“你們都出去吧,我同她有話說。”
屏退左右后,祠堂內只剩下兩人。
秦氏的目光從兒子的牌位挪開,看著這個對子規情根深種,用盡手段的小娘子。
這個小娘子也曾為子規在自己跟前卑躬屈膝,小意奉承,甚至他死后還硬要嫁進來,她說,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復活,哪怕是以命換命,她說,哪怕不能將他復活,她后半輩子都會守著他的牌位過活,一生為他點長命燈,她軟硬兼施,長跪不起,哭著求自己允準他們的婚事。
秦氏是有觸動的,這樣一個人,在兒子死后還癡心不改,這樣愛著他。
但秦氏也瞧不起她。
可如今……
秦氏緩緩吐出一口氣,公事公辦地冷淡開口:“當初是你說這個秘法的條件是讓你嫁給子規,既然你現在想要換個條件……說吧,你的條件。”
花滿蹊微微笑:“一萬兩黃金而已。”
她還真敢說!
秦氏霍然起身:“一萬兩!”這筆錢幾乎要掏空她們大房的一半財產。
花滿蹊懶怠地抬起下巴,慢條斯理地說:“還是說你覺得你兒子不值得這一萬兩黃金!”
秦氏胸口起伏,當初同意她進門,不過是府里多了個人,她嫁進開國公府,還不是隨便拿捏,并沒什么損失,而現在要掏空整個大房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這實在是太過離譜。
“我憑什么相信你。”
花滿蹊露出神秘的微笑,悠然起身離去,經過秦氏身邊時,只留下一句篤定的話。
“你會相信我的。”
金草竹青見花滿蹊出來,紛紛迎了上去,只覺得揚眉吐氣,讓他們想欺負娘子,結果倒好,只能灰溜溜夾著尾巴走了。
金草上前扶著她的手臂,不大情愿地問:“娘子,那徐小侯爺怎么辦,你真要答應他的求親嗎!”
話音才落,徐松喬的身影出現在游廊轉角處,他步履匆匆,瞧見花滿蹊后,雙目一亮,歡欣地朝她跑來:“花二娘子!”
花滿蹊手里捧著還冒著寒氣的小冰爐,停下步子循聲望去。
徐松喬身后還綴了一堆人,他這一跑,身后的人全都跟著他跑了過來。
徐松喬在花廳等了許久,久不見她來,徐松喬顧不得什么禮數,雖然他也從不講什么禮數,探聽得她就在這處,便緊趕慢趕地來了。
臨近一看,徐松喬瞅著花滿蹊的模樣,便又是一呆,都說女子一生最美便是穿嫁衣的時候,上回瞧她,她便是穿著嫁衣,他以為那便是最美,誰知今日再瞧她,薄衣淡妝,美貌更甚。
日光大盛,穿枝過葉,影影綽綽的樹影落在徐松喬的檀紫織錦斕衫處,頭上戴的金枝冠子光彩奪目。
他高傲的頭顱垂下,不馴的眉眼低下,只是看她一眼就滿臉通紅,不敢和她對視,只盯著她足尖繡鞋的翡翠玉片看,他鼓足了勇氣大聲說:“花二娘子!我是來同你求親的!”
幾人站在抄手游廊處。
花滿蹊手里捧著鏤空小冰爐,不過走了幾步路,額間還是出了細汗,桃腮粉潤,她翻了個白眼:“你才配不上我,吃屎去吧你!”
說完,轉身就走。
被她指著鼻子罵,徐松喬也不惱,只覺得這般粗俗的話在她說來都透著可愛。
“花二娘子,你要怎樣才肯嫁給我!”徐松喬緊跟慢跟,他的眉目如畫,就這么眼巴巴看著她,很是討好。
其余人面面相覷,這位無法無天的小霸王也有低聲下氣的這一天。
在游廊處站了一會,花滿蹊連眼風都懶得給他,她都要被熱化了,她很沒好氣:“滾開啊,不許再跟著我。”
徐松喬停下步子,望著她遠去背影,他面沉如水,狹長的眼微微瞇起,雙手不由得捏緊了紫竹扇柄。
他徐松喬這輩子還從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實在不行,他便去求姨母親自給他們賜婚,她總不能抗旨吧。
他既然要她。
那她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花滿蹊沒把徐松喬求親的事放在心上,幾人加快腳步朝重峨院走去。
臨近重峨院,熱氣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金草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覺重峨院怎么比別處都要冷些。”
竹青隨口道:“許是這里花草比較多。”
進了重峨院,花滿蹊用過膳食,又午憩過后,才從床榻爬了起來。
吃飽睡醒之后,花滿蹊卡頓的腦子開始啟動,她摸了摸下巴,吩咐竹青出去辦事,收買一些人在大街小巷將她美得天仙下凡的流言傳揚地更猛烈一些。
她要當酈國頂流。
流量越大,越好搞錢。
辦了正事,現在要辦點壞事了。
花滿蹊出聲:“白鶴眠,快出來!”
白鶴眠不知道從哪里躥了進來。
花滿蹊看了他一會,接著背著手在房間踱步,語氣深沉:“今晚,我有件大事要交給你辦。”
白鶴眠尸體的皮就是一緊,他警惕問:“什么大事”他可忘不了上次她讓他辦的大事都是什么缺德事,讓他搬空自己的墓就算了,結果還逼著他順便把別人的墓都給盜了。
花滿蹊兩手叉著細伶伶的腰肢,她氣憤地仰頭看他,她桃腮粉面,聲音脆甜,她叭叭叭和他告狀:“你都不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欺負我的!我好可憐,官人死了,人人都欺負我,根本不把你這個亡夫放在眼里!實在是太過分了!”
花滿蹊張開手臂,夸張地比著那刑尺的長度:“你都不知道,他們拿了那么長那么大的一根木棍要合伙打死我!”
“……”那個刑尺他見過,哪里有她形容的這般夸張。
“你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得了吧,她不欺負別人算好了。
白鶴眠艱難問:“你要我怎么教訓他們!”
她緊走幾步,攥住他的袖子,幾乎要貼在他身上:“我有一個好主意,你扮鬼嚇他們!”
“扮鬼!”白鶴眠實在無法理解她的腦回路,“我絕不做這種事!”
花滿蹊不高興地扁嘴,踮起腳尖,揪著他的頰肉,兇巴巴地罵他:“你這個尸人!你敢不聽我的話!”
“你以為你有的選嗎趁我好聲好氣和你說話,你就趕緊跪下謝恩,把事情辦得漂亮點。”
白鶴眠想起她上次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強行控制的自己,只能忍氣吞聲地不說話了,起碼他有自己的理智,不會真的傷到人,要是被她用強制的法子,估計后果會很嚴重。
花滿蹊松開他的臉,慢騰騰靠坐在長榻上,拈起果鑒里的葡萄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對了,要做出新意,做出花樣,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你讓我扮鬼嚇人,還要嚇出花來!”
“你這什么話嘛,哪里是扮鬼,你本來就是半鬼啊!”
他閉了閉眼:“我不會。”
“笨死你了,我教你,你就像我這樣……”
花滿蹊兩手放在脖子上,吐出舌頭,作出一個恐怖的表情:“你拿根繩子掛脖子上,在房梁上晃呀晃,吐出舌頭,就像是我這樣。”
“……”
花滿蹊扯著一團頭發擋在臉上:“或者,你的頭發遮在臉上,就站在窗外看著他,然后從窗外慢慢爬進去……”
“……”
花滿蹊兩只手捂住嘴偷笑:“還有那個最討厭的族長,你就在茅房蹲守,等他在茅房拉屎的時候嚇唬他。”
白鶴眠無法理解地看著她:“為什么要在茅房!”
他繼續說:“你別太過分了,你讓我嚇人就算了,還要我挑人家拉屎……出恭的時候!”她是真的完全不考慮他的感受啊!他不得被熏死!
“據說人在拉屎的時候是最脆弱的。”
“……”他覺得自己才是最脆弱的,她能不能換個人折磨。
尸生真的好艱難。
第36章
白鶴眠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們年紀都這么大了,要是嚇出個好歹。”
就是要嚇出個好歹嘛!a
花滿蹊瞪他一眼:“你少廢話,我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入夜。
白鶴眠出現在了幾位族老面前。
他很克制,并未按照花滿蹊要求做那些多余的表演。
花滿蹊隔著虛擬屏幕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看他陽奉陰違,還有些生氣,準備好好懲罰他一下。
誰知道這些族老被嚇得魂不附體,族長更是被當場從茅房竄出,嚇得屁滾尿流,摔了個狗吃屎。
花滿蹊趴在床榻上,笑得前仰后合,把床板捶的邦邦響。
翌日,白鶴眠回魂的傳言在府內甚囂塵上。
府里下人議論說,這幾位族老仗著輩分大,不分青紅皂白要欺壓寡婦,結果她官人上來給她撐腰了,還說要把他們都給帶下去。
總之說什么的都有,傳得有鼻子有眼。
本朝格外信奉鬼神之說,前國師白日飛升之后,百姓對此更是深信不疑,更別提官家篤信鬼神,一心求長生。
驚魂一夜過后,幾位族老立刻請了法師做法事,法師讓他們和死者夫人道歉,平息死者怨氣。
族老拉不下老臉,來回踱步:“我實在想不通,子規他生前不是不喜歡她嗎,怎么死了倒是為她撐起腰,出起氣來了。”
另一名族老則認為:“可能……下面不好找媳婦!”
“……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要不然我們給他燒一個紙媳婦過去。”
“才不要!他這么不孝,還要我們給他操持人生大事不成!”
話音方落,穿堂風掠過,涼透腳心。
幾個族老慌忙四處看。
“別說了,他會不會在這里啊……有怪勿怪……都是他說的,你找他去,族公我肯定給你燒紙媳婦下去,燒幾個都行!”
被禍水東引的族老怒罵:“好你個……憑什么找我,子規,我也給你燒,肯定給你燒特別漂亮的那種!”
族老們心里都暗罵白鶴眠這個不孝后代,娶了媳婦就忘了長輩,竟然敢來找他們麻煩。
想罵他祖宗十八代吧,可這他們七拐八拐也算是在他的祖宗十八代里面,那豈不是在罵自己。
族老幾人商議完畢,在這張老臉和這條老命之間,果斷選擇了老命。
他們舍下一張老臉,親自去給花滿蹊道歉。
“聽說,你們要給我官人燒幾個紙媳婦過去!”
一個族老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你怎么知道!”
“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只是怕他黃泉寂寞,不是要破壞你們的感情?……不是故意給你們找不痛快的。”
“說什么呢,我很大度的,你們別給女的呀,給幾個男的紙人,要長得好身材好的那種。”她倒是很好奇那種紙扎人到時候會變成啥樣,要是好的話,當然是她自己留著玩了。
一向古板的族老摔碎了茶盞:“男紙人!”
花滿蹊點頭如搗蒜:“對呀,對呀,官人特意交代我的。”她毫不在意地抹黑白鶴眠的名聲。
族老們差點沒驚掉下巴:“!”
藏在房梁的白鶴眠:“……”娶了這種媳婦,還真是死了都不得安寧。
花滿蹊拈了枚櫻桃干吃,從鼻子哼出一聲:“你們給他的道歉倒是很誠心啊,還知道給他燒幾個漂亮紙媳婦過去。”
花滿蹊小心眼道:“跟我道歉,就連個賠禮都沒有,就這么個道歉法,口頭上的道歉很值錢嗎!”
她玩著指尖,笑得蔫壞:“我看啊,還是讓我官人晚上再來找你們聊聊吧,不行的話,讓他帶你們下去好好聊聊。”
這話一出,嚇得幾位族老差點沒從花廳的椅子上摔下去,立刻回去準備了厚禮送去重峨院。
就連那位病得起不來的老族長都派人去給她送了一份厚禮。
病中的秦氏聽聞這個消息,連病都好了大半,她這原本就是心病,秦氏親自來尋花滿蹊,屏退左右,難掩激動地問她關于秘法的事情:“子規他是不是已經復活了!”
“他能不能復活,那要看你這位做母親的了。”
秦氏手一揚,拿出一份契約,一疊匯票和房屋鋪子地契,哀哀懇求,讓她一定要將白鶴眠復活。
花滿蹊仔細查看后沒問題,便簽了契約。
復活是不可能的,不過半死不活也夠用了。
過段日子讓白鶴眠在秦氏面前晃晃不就得了。
花滿蹊毫不心虛地將這一萬兩黃金收了起來,至于他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反正她盡力了嘛。
秦氏離去后。
竹青將房門合上。
竹青也不明白,為何青天白日的,娘子總是要閉門鎖戶,還時常不許她們進屋伺候。
難不成真像是金草說的那樣,和已經成了鬼魂的郎君暗中幽會。
竹青本是不信這些的,可是這由不得她不信,畢竟傳言越發猛烈,總不能是空穴來風。
但……竹青望一眼門扉,不論如何,她會為娘子守緊門戶。
半圓西窗外,斜著幾枝瘦長的枝干,長著些許嫩芽,幾只雀兒站在枝頭嘰嘰喳喳,瞪著圓溜溜的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看著西窗外佇立著的少年。
少年身著甲胄,肩寬背闊,俊秀挺拔,雙手抱劍,眉頭緊鎖地望著西窗內的坐在棋盤邊的黃衫少女。
片刻后。
少年從圓形的西窗跳了進去。
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居高臨下地盯著花滿蹊。
“你個尸人!你偷聽!”他聽到了多少,該不會聽到關于秘法的事情了吧!
他問:“你很缺銀子”從頭到尾,她就一直在惦記著弄這些黃白之物。
看來是沒聽到,不然知道他現在這幅鬼樣子就是她害的,還不分分鐘跳腳,要拿劍扎她。
“什么叫缺錢!”花滿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這輩子就沒缺過錢。”
她輕咳一聲,高傲地說:“我只是需要錢!”
“有區別嗎”白鶴眠追問,“我母親為什么會給你一萬兩黃金”這簡直是天文數字。
“很奇怪嗎,我怎么說也是你媳婦,是她兒媳婦,她看我一朵鮮花插在你這個死人上,良心發現,給我補上聘禮了唄。”她振振有詞。
“……”他可不信這個理由,難不成母親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否則……他實在是想不通。
白鶴眠想起她打劫一樣把他的私房錢都給吞了……他略微懊惱,這本來就是他的東西,為什么要用私房錢來形容,他真是被她帶偏了。
“你這是什么眼神,我可是很搶手的好不好,想娶我的人能從你家門口排到邊境。”花滿蹊胳膊支在棋盤上,得意洋洋,“你不知道吧,你媳婦我今天被求婚了哦。”
“……”
“你娘怕你這個死人沒媳婦,所以趕緊花錢求我留下,我呢,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她啦!”
“你都已經把我的錢全部搶走了,你還不滿足,你簡直貪得無厭!”白鶴眠厲聲指責她。
“你這話說的,我是你老婆,你也不想想,誰有你命好,一份錢可以當兩份錢花,又是老婆本,又是棺材本……多值當啊!”花滿蹊嚴正聲明:“我再次說一下,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你不要再提我的錢這個字眼,小心我揍你哦。”
白鶴眠被她的無恥氣到不吭聲了。
花滿蹊喜滋滋地清點著自己的財產。
從白鶴眠手里搜刮的東西,從墓里倒賣的那些古董珠寶陪葬品,從秦氏手里搞的一萬兩黃金,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四萬兩黃金。
她滿心歡喜地把交子、匯票、房契、地契、田契、鋪契這些東西都撫平收好,塞進黑漆的雕牡丹花的梨花木盒子里。
斜了站在一旁的白鶴眠一眼,把盒子護在懷里,防備地看了眼白鶴眠:“我要藏錢了,你不許偷看,快點走開。”
白鶴眠咬牙——她這個強盜有資格防備他嗎
“你以為我是你嗎”連藏她贓款的盒子都是打劫他的,怎么會有這種強盜,白鶴眠微惱地閉了閉眼,折身而去。
確定白鶴眠走了,花滿蹊這才抱著盒子藏回那個他原來藏錢的那個地方。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肯定想不到她會把錢又藏回這里。
【天啊,女鵝好可愛,好像是小倉鼠,心疼女鵝,麻麻這就給你送禮物,不用這么辛辛苦苦去弄錢。】
【我的天,你們也愛得太盲目了吧,她這還辛辛苦苦,兩天就利用男主搞了四萬兩黃金……】
【心疼男主,好不容易攢點錢全都給搶光了,還敢怒不敢言,只想知道系統啥時候蘇醒,快治治這個公主病,看他死都死了還得給她當牛做馬,真的好心疼。】
【打賞10000000+】
【打賞10000000+】
【打賞10000000+】
花滿蹊對于打賞已經沒什么感覺,幾乎每分每秒都會有無數打賞入賬,她終于想起系統了,這系統蘇醒了要修正BUG咋辦……
晌午,用過膳食,門房處給重峨院送來了邀帖。
白鶴眠雙手抱劍,站在她身后,怔怔望著那張邀帖上的名字,有些恍如隔世。
徐蘭采。
是他珍之重之,視為未來妻子的人。
他原以為,會和她生同衾、死同穴。
而他死后,她很快另擇夫婿,是永親王世子趙度。
花滿蹊察覺到他的眼神,橫他一眼,對著他就是一巴掌過去:“記住你現在是誰的狗!”
花滿蹊不喜歡白鶴眠,但這并不妨礙她的霸道。
巴掌落了空。
白鶴眠的身手不可能躲不過的她的巴掌。
這是第幾次了。
花滿蹊氣得眼睛都紅了,她要打他,他就該乖乖地把他的臉湊上來。
“我打你,你敢躲!”她氣咻咻地抓了一把棋盒的黑子朝他砸了過來。
白鶴眠望著她微紅的眼,這次沒躲,玉制的扁圓形棋子劈頭蓋臉朝他砸過來,砸到他翠白的面孔,雪白的唇上。
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花滿蹊喜怒無常,但氣來得快消失得也快,她見白鶴眠老老實實站在那里讓她打,她就不生氣了。
她的手在棋盒里劃拉著,把玩著棋子,棋子相碰,叮叮作響,清脆動聽。
她上下打量著他。
面色翠白,唇色雪白,劍眉冷硬,是沒有生氣的人形空調,又好看又耐玩。
也不知道剛剛那些棋子有沒有砸壞他的肌膚。
她有點擔心自己的這個人形空調。
她手指點點下巴,好苦惱:“你本來就不好看,要是變得更丑怎么辦呀。”
“……”
她很快把他扔到腦后。
她拿起邀帖——是邀請她一起去踏青游玩。
按理說,喪期內,寡婦是不能拋頭露面出去游玩的。
但律法也沒明文規定,無非就是傳出去可能不那么好聽。
不過這府里上上下下現在也沒人敢找她麻煩,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帖帖了。
……
酈京郊外。
浩瀚群山,小橋流水,溪水兩岸,綠草如茵,綠原上擺了數桌長宴幾,宴幾圍攏了一群文人仕女,賞花吃酒,談笑風生。
最顯眼的是宴幾首座被一群人簇擁著的徐蘭采。
徐蘭采薄施脂粉,淺描雙眉,端莊嫻雅,氣質如蘭,通身書卷氣,在交際中如魚得水。
徐松喬雌雄莫辨,俊美修目,和徐蘭采有著三分相像。
但他眉眼間總是流露著紈绔公子哥兒的囂張跋扈,和徐蘭采的知書達理截然不同。
他顯然是精心裝扮過,著一身斑斕袍服,緙絲鑲嵌翡翠片腰帶,金枝玉葉冠子在山風中簌簌顫抖,云錦長靴繡了波浪云紋,手里急急地搖著紫竹柄灑金扇。
偏生他容貌又貴又俊,能將一身的富貴逼人的裝扮壓下去。
和宮里養的那只開屏的孔雀有什么區別。
徐蘭采微微搖頭,飲了一杯桃花酒,面上很快浮起淺紅。
徐松喬坐立不安,對著那處官道盡頭,幾乎要望穿秋水。
他原要進宮去找皇后姨母給他賜婚,被姐姐給攔下了,直言她連白鶴眠戰死都毫不顧忌要嫁進去守望門寡,只怕是剛烈之人,若是他敢逼婚,可能會逼死她。
嚇得徐松喬只能暫時歇了這心思。
他難掩心焦:“姐,她該不會不來了吧,這都多久了。”
徐蘭采拿團扇敲了敲他的腦袋,搖頭失笑:“你呀你呀,著什么急呀,她既然回了帖子,那就必定會來。”
徐松喬再三提醒:“姐姐,你可不能給她臉色瞧,我知道你們關系不好,可早晚都是一家人,她脾氣不好,你讓著點她。”
想起心上人,他桀驁的面容溫如水。
徐蘭采笑罵一句:“好啊你,還沒成家呢,這心眼就偏的沒邊了。”
眾人皆笑。
這場踏青宴熱鬧,幾乎來了小半個酈京的權貴,大家都想看看那位靠美貌名震酈京的花二娘子到底是什么模樣,能讓見慣美色,桀驁不馴的徐小侯爺失魂落魄,非要娶她為妻,和酈京第一美人徐蘭采相較如何。
徐松喬瞅了裴在光一眼,他也沒想到這裴在光也會出席這場踏青宴,他可是花二娘子的前未婚夫,縱然知道這兩人并無感情,不過是父母之命,他也覺得有些疙瘩。
不過,畢竟他和裴在光情誼深厚,親兄弟也不過如此,裴在光又那般愛慕姐姐……想來也沒什么。
倒是其他人——那些文人騷客打扮得花枝招展,頭上簪花,有的面上還敷粉,實在是有礙瞻觀。
徐松喬目光逡巡,暗自懊悔,就不該折騰這個踏青宴,應該把他的花二娘子藏起來才好。
橋畔停了不少華蓋馬車,各家的馬夫捏著馬鞭,坐在車輿上。
筆直寬闊的官道上。
一輛翠蓋馬車轆轆而來,兩匹油光水滑的馬車歡快地踢踏著馬蹄,馬夫握緊韁繩,行駛緩慢,像是怕驚擾了車里的人。
徐松喬認出是開國公府的馬車,當即歡欣起身,一撩衣袍,越過人群,穿橋過水,大步朝著那架馬車去了。
布簾撂開,兩個女使先行下來,扶著那位小娘子下馬車。
那位小娘子頭上仿佛頂了一個‘小花園’。
重樓頭冠,花蘩緊簇,色彩濃艷,一層輕薄的白色面紗從冠子邊緣垂下,遮住面容,面紗的一角繡著芍藥花,料子像是特制的,又輕又細又透,在日光下,閃著瑩瑩微光。
她穿了直領對襟窄袖綠羅衫,鴨黃緙絲抹胸、纖細的臂間挽了一條櫻桃紅披帛,系著藕荷色百迭裙、朱紅絳帶壓著行走間翩飛的裙擺。
徐松喬氣喘吁吁地跑到她身側,小意溫柔,殷勤備至,卻得不到她半個眼色。
不同于時下娘子們一味追求的纖瘦。
她肩背纖薄,看似伶仃纖弱,偏偏起伏處驚人,婀娜多姿,別有一番慵懶風流之態。
雖看不見面容,可這一段風流體態都足以讓所有人屏息凝視。
時下追捧清新雅致之風,像她這樣穿紅著綠,色彩艷麗繁雜,用色毫不講究。
實在是俗,大俗。
有那自詡不與其他人同流的文人掩飾地哼一聲,大聲道:“簡直是俗不可耐……”
話音才落,一陣風將那花二娘子的面紗吹走。
那名口出狂言的文人手里的酒樽落地,他望著她露出的面龐,癡癡道:“出塵脫俗……”
【真香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靠美貌給古人一點小小的震撼……】
【我的天,這就是靠一張臉拯救災難穿搭嗎。】
【美貌果然是最好的時尚單品,大小姐這張臉這個身材就是穿抹布都好看。】
綠鬢朱顏,露濃花瘦。
美人神情微微怔愣,筍白的指尖去握那層面紗,卻沒握住,輕薄的面紗飛過木橋,越過流水,越過豐草……
此時也沒人在意那層面紗飛落何處。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滿山的風光都不如她。
她只是站在那里,便讓天地為之失色。
風愈發大。
她臂間的輕薄的披帛和橋下溪水的水浪一道起伏,仿佛隨時會乘風而去……
山谷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除了裴在光。
他的視線一刻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只一眼,便冷淡地挪開了視線。
一眼便知——她這種人是生來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必煩心,什么都不必求,就有人雙手奉到她面前。
像她這種生來什么都有的人,什么都可以被她拿來玩弄踐踏愚弄。
而他寒門出身,本就不易,半生風雨飄搖,雪刀霜劍,從泥濘里摸爬滾打,戴著一層層鐐銬還要拼了命地往上爬,卻還要被她踩一腳。
說來,他對這個前未婚妻并無感情,不過是一樁對他仕途有利的婚事。
她父親愿和他結親,不過是互惠互利。
可未婚妻出墻這種事,讓他成為旁人茶余飯后的談資,讓他苦心經營的文人名聲有瑕,讓他在那群權貴子弟面前更是顏面盡失。
她的絕世容光。
卻讓裴在光心底的厭惡更甚。
裴在光垂眼。
手里的酒盞蕩漾著琥珀色的酒液,倒映著他的眼,盡是厭煩。
她若是真那么愛那個白鶴眠,就該殉情同他死一塊,何必在他跟前礙眼呢。
花滿蹊對熱烈的目光習以為常,倒是對她平靜地仿佛看見了一團空氣的裴在光顯得格格不入。
竟然對她的美貌無動于衷。
可能是眼睛不好吧。
花滿蹊想。
她記得書里劇情,說他小時候窮得家徒四壁,燈油都舍不得用,不是就著月光看書,就是鑿壁偷隔壁的光,就著那偷來的光線看密密麻麻的書,那肯定會把眼睛都看壞了。
裴在光姿態端正地坐著,脊梁也是筆直的,他穿了圓領白色細布襕衫,露一截白色中單衣的領子,頭戴了靛藍色儒巾,端的是松風水月、宛若修竹。
溫和、穩重、謙卑、謹慎。
看似毫無攻擊性。
看似一身簡素,絲毫不慕名利。
可這都是表象。
他的士人闌衫底下藏著的是狼子野心,他的文人風骨早就被權力欲望浸染透了。
裴在光年紀尚輕,如今就已經是從三品翰林學士,深得官家倚重,再進一步或許就是宰相。
后來他也的確成了宰相——還是被世人口誅筆伐的一代奸相。
虛偽狡詐、陰郁狠辣、結黨營私、為排除異己、不擇手段……如此種種,罄竹難書。
但他對女主徐蘭采卻是一腔赤誠,一往情深。
花滿蹊看向徐蘭采。
徐蘭采是典型的高門仕女。
神態、體態、禮儀……都很標準。
整個人像是被框在一個方方正正的嚴嚴實實的框子里。
徐蘭采怔怔望著她,捏緊手中絹帕。
她并未有其他人看得這樣風光,她如今的一切都靠著這些年的苦心經營。
母親是商女,高嫁給父親后,生怕別人提她出身,怕她這個女兒給她丟臉,怕別人說,看,這就是商戶女生的女兒。
母親要求她樣樣做到最好,若是做不好,便是抄書跪祠堂,冷漠苛待她,動輒責罵她,有時還會被責打,母親回過神,卻又會抱著她哭,說都是為她好。
她必須苦心經營,才會有人愛她。
比起花滿蹊的美貌。
徐蘭采更羨慕她的姿態。
是這樣的恣意傲慢,無憂無慮,自在隨性,不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
徐蘭采暗道自己這經營出來的第一美人的名頭肯定是保不住了,母親必定會暴怒,也不知道又會怎么責罵她,想到母親的反應……徐蘭采心底發愁。
【徐蘭采眼神怎么這么奇怪,又像是驚艷,又像是恐懼】
【來自大小姐美貌的頂級壓迫感。】
【能不恐懼嗎,她被她媽逼著辛苦經營人設,公主病這是來踩著徐蘭采上位的,半個酈京的權貴都在這,她就是故意來搶風頭,搶名聲,不知道她想干嘛,肯定沒安好心。】
【蘭采好可憐,憐愛了,沒必要羨慕公主病的美貌,美麗的皮囊會老去,發光的靈魂才永遠不朽。】
【沒事,小蘭花們,多投點禮物,把能量值刷起來,讓那個系統死出來!】
【我覺得好憋屈啊……明明討厭這個公主病,還要給她花錢,我真是……】
【100000000+】
【100000000+】
【100000000+】
……
徐蘭采很快整理好紛亂的心緒,毫無芥蒂地對著花滿蹊好一通夸贊,仿佛兩人之間從未有過齟齬,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徐蘭采若是愿意放下身段和人交談,無人不如沐春風。
花滿蹊除外。
她習慣了被全世界圍著轉,習慣了所有人在她面前的低姿態。
山風清爽。
若不是天氣恰好,她連坐下來的耐心都沒有。
花滿蹊抱著小冰爐在宴席上坐了一會,就失了趣味要走,一群人跟沒見過世面似的,都偷偷瞧她,跟瞧猴似的,特別是徐松喬圍著她轉,她更覺得沒耐心。
反正她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有些人暗自議論——白鶴眠還真是各種意義上的英雄,當初連這種級別的美人投懷送抱都能無動于衷,若是敵國派人來使美人計,他必定能抵擋。
有人忙著獻殷勤——她官人已經逝去,她愛得再深,感情也會隨著時間逝去,說不準他們就有機會了。
徐蘭采本意是想說合徐松喬和花滿蹊兩人,沒想打花滿蹊沒說幾句話就要走,一時也亂了陣腳。
徐蘭采攔她:“花二娘子,我……”
“別說了,你弟真的配不上我。”
花滿蹊誠懇建議:“還有,你就別學別人做媒了,你看起來很沒這個天分。”
徐松喬巴巴地湊到她身邊,鳳眼狹長,眸光顫顫,很是討好:“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訴我,我都改,好不好!”
花滿蹊厭惡地看著他:“我說了多少遍了,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絕對不會嫁給你。”
她厭惡的眼神,是一把尖刀。
徐松喬面上的笑意褪去,瞳孔驟然緊縮。
花滿蹊不再理會旁人,拂袖而去。
徐松喬身側的拳頭握得很緊,他靜立片刻,望著她馬車消失的方向。
這世上就沒有他徐松喬得不到的東西。
她。
也一樣。
他面沉如水,翻身上馬。
徐蘭采著急去攔:“你這是要去哪!”
“我要進宮。”
“怎么忽然就要進宮!”
徐松喬拉直韁繩,馬身直起,馬蹄踢踏,塵土四濺。
“求姨母賜婚!”
眾人嘩然。
徐蘭采仰頭,試圖去拉他的韁繩,她急勸:“我同你說的話你是半點沒聽進去嗎!她性格剛烈,你這是要逼死她!”
徐松喬居高臨下地俯視所有人。
他面色冷然,語氣陰冷:“呵……她就是死了,尸體也得給我抬進門來。”
第37章
翠蓋馬車從郊外轆轆駛回城內,掠過青翠山水轉入規劃齊整的坊市,兩匹溜光水滑的棗紅馬歡快地踢踏著馬蹄,兩輪圓滾的朱漆車輪濺起塵土。
聽著外頭的熙攘人聲漸低,外頭安靜不少,應該是到坊區了。
花滿蹊半靠在馬車壁上,纖白的長指掀起一角簾子往外看去,兩側是靜穆的整齊的木質建筑,平整的層層疊疊的瓦片在日光下,像是浮了一層水光,翹起的檐角懸掛著雨霖鈴。
馬車很快停到了花府。
坐了這么久的馬車,花滿蹊感覺身子骨都要被要散架了。
金草擔憂道:“娘子,會不會不讓我們進去啊。”當時老爺可是說了,以后不許二娘子再踏進花府一步。
花滿蹊笑笑。
原主父親雖然氣狠了發話要斷絕關系,不同意她去守望門寡,說到底還是為著原主好,可不像是外人議論的那樣放棄這個女兒,畢竟連族譜到現在都沒有把女兒劃出去。
她扶著金草的手下了馬車。
按理,酈朝經濟繁榮,京都人口密集,城區卻并不大,地稀屋貴,多數官員都只能憑宅子住,從二品大員也未必住得起這樣好的宅子,但花家世代簪纓,家族經商有道,是一方豪富,這樣的宅子還有好幾處呢。
大門側面一個小間探出一個包著布巾的腦袋來,先是驚艷,接著訝然:“二娘子!”
花滿蹊立在大門前,瞥他們一眼:“開門。”
門房為難不已,當時老爺發話不許二娘子再進門,可到時萬一心軟下來,要是知道他們將娘子攔在門外,到時計較起來,肯定論他們的不是。
門房管事給了門房一個眼色,思索片刻,恭敬地垂首,不敢輕慢,親自進去稟報主母了。
花母原本懨懨靠在芭蕉林邊的亭子闌干處,得知女兒回家,立刻就喜悅地站了起來。
說到底是自己女兒,官人要和女兒斷絕關系,她是堅決不同意的,但當時在氣頭上,指望著能靠這樣,逼女兒回頭,不要去嫁個死人。
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她好,可是她為了個男人,連父母都不要了,就這么頭也不回地走了。
花母說不出的傷心,只覺得這女兒,真是白養了。
花母踟躕片刻,吩咐:“讓她進來。”
花滿蹊走過抄手游廊,到了花母院子外頭,花母坐在芭蕉邊,瞧見她,悶聲不吭地攥緊了手里編了一半的絡子。
花滿蹊撩起裙擺,快走幾步,坐在花母身邊,軟下身子靠在花母懷里,撒嬌:“娘。”
花母的眼淚‘刷’地一下就落下來了。
花滿蹊仰頭看她,抬手用絹帕輕柔地給她擦掉眼淚。
花母將手里的絡子一撂,眼眶通紅,語氣卻橫:“可是后悔了,現在知道回家了!”
花滿蹊黏黏糊糊地靠在花母懷里,好一通哄,花母便不氣了,到底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況且,女兒多久沒和自己撒過嬌了。
花母掂了掂女兒細細的胳膊:“還未用過飯吧。”
隨即吩咐下人擺了一桌子飯,特意都做了女兒愛吃的。糟脆筋、筍炒兔丁、紫酥鵝、熏火腿……花母挾了一筷子片好的熏火腿到她面前的小碗里。
花滿蹊凈過手,正要動筷子。
一道急促的身影帶著風大跨步進來。
花父還穿著朝服,面容整肅威嚴,胡須氣得豎起,瞪著花滿蹊,又抬手指指花母:“我不是說過不許這個孽女再踏進家門一步。”
午間花父并不會回府,花家都是派下人送食盒過去,花母也沒料到他這個時辰回來,必定是告了假趕回來的。
花滿蹊輕輕放下筷子,站起身望著花父,滿眼濡慕,鼻子通紅:“爹爹……女兒想你了。”
他多久沒聽過女兒喊他爹爹了,更遑論說出想他這樣……的話,一時愣在原地。
女大避父。
早不是小時候能被他抱在懷里哄的小娃娃,他就這么個女兒,當然是疼愛的。
他記得女兒不過七歲,請了嬤嬤教養之后,就再沒喊過爹爹,也沒抓著他撒過嬌,恭恭敬敬喊父親,對他的禮節都沒錯過。
花滿蹊吸了吸鼻子:“說到底,我不也是為了我們花家的其他娘子好,你總說我害了其他娘子的婚事,可現在我已是烈士遺孀,從前再壞的名聲也該抵掉,不會再影響其他娘子的婚事。”
她繼續裝模作樣:“再說了,也免得那些言官再彈劾你,說你教女無方,治家不嚴。”
確是如此。
她剛嫁進開國公府,翌日上朝,官家還褒獎了他教女有方,滿朝文武也都敬他幾分。
花父沒好氣:“你爹我還用不著靠犧牲女兒下半輩子,來圖權力富貴。”
花滿蹊默默垂淚。
花父看著她。
在某一刻,和當年那個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豆丁兒大小的奶娃娃重合。
花父沉默片刻,冷冷地坐在席間:“吃飯。”
飯畢。
花滿蹊拿出備好的禮物,給花父的是一方端硯,給花母的是一枚玉簪。
都是名貴之物。
花母欲言又止。
花滿蹊回閨房小憩,花父花母卻心事重重。
見女兒乖順,花母心里熨帖,卻也心疼:“她那臭脾氣和你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跟石頭似的又臭又硬,哪里這么乖順過,肯定是在婆家受了委屈,都是你要和女兒斷絕關系,還連嫁妝都不給,不然她們怎么敢這么欺負她。”人心都是偏的,盡管沒有親眼所見,花母也給旁人定了罪。
花父被數落得說不出話。
花母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渾身上下有幾個子兒我不清楚啊,還都給我們買禮物了,你少罵女兒幾句罷,除了女兒,誰還這么惦記著你。”
花父說道:“和離再嫁也不是難事,你真忍心看女兒守著那個牌位過一輩子。”
花母自然是為女兒打算好的:“嫁人了也未必就比現在自在,到時給女兒從白家旁支過繼個小子,往后也有著落了。”
花母和花父商量,把備好的那些嫁妝給女兒帶走,那些嫁妝從女兒七歲請了教養嬤嬤開始,就開始準備了,清點起來要費點功夫,又安排了管事給她打理那嫁妝鋪子。
花滿蹊回娘家一趟,得了一筆嫁妝和一幫得力的人手。
她看著手里的嫁妝單子,這筆嫁妝,粗略算下來竟足有三千兩黃金,整個酈京都找不出第二份來。
她先去花母給她的一座宅子,兩座宅子隔得不遠,走過一個巷子就是,宅子有專人打理,她將嫁妝都搬進庫房保管。
花母分外不舍,殷殷叮囑,好一會才放她走。
花滿蹊打道回了開國公府。
出門一趟,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花滿蹊還真有點想念白鶴眠——是現代人在酷暑的室外,想念空調的心情。
結果,白鶴眠竟然不在。
那個冰鑒哪里比得上他涼快。
花滿蹊生氣了,決定等他回來好好教訓他,主人出門了,小狗狗不乖乖等她回家,竟然敢偷偷跑出去玩。
她斷定他就是跑出去玩了。
他一個死人,能有什么正事要干啊。
廚房的人送來了晚膳。
兩素一湯。
花滿蹊的臉色頓時比素菜還綠。
昨天光收拾老的了,忘記收拾這個小的了。
正愁沒人可以找茬,沒人給她罵呢。
她讓竹青去查許氏的行蹤。
“許大娘子在太太房里侍疾呢。”
花滿蹊氣勢洶洶地去找麻煩,竹青拎著食盒緊跟其后。
許氏和秦氏在飯桌相對而坐。
秦氏一身縞素,圓面闊額,滿面病容,瞧見花滿蹊穿得花枝招展,微微蹙眉,倒也沒說什么。
許氏挑眉:“不是嫂嫂我說你,鶴眠可才剛走,妹妹還是講究些好,你這穿的大紅大綠的……”不知道是要勾搭誰。
花滿蹊沖她笑笑:“先別廢話,等會有的是時間讓你說話。”
許氏秀眉蹙起:“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找我何事!”
竹青搬開一張繡著金桂的藍綢凳子,扶著花滿蹊坐下。
花滿蹊兩腿交疊,輕輕晃著鞋尖尖,微笑回應:“找你算賬啊。”
“算賬”許氏放下筷子,睨她一眼,“嫂子實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你找我算的哪門子帳!”
許氏看一眼放在桌上的食盒就明白了,自然是因為她吩咐廚房給這個妯娌素菜吃,但為官人守寡,筎素是應該的,誰也找不著錯處去。
許氏沒想到自己殷勤侍奉秦氏這么久,沒沾到什么好處,偏偏這個花二娘子一進門,秦氏竟然就大手筆地給了她一萬兩黃金。
而她什么都沒有。
許氏暗恨。
這一萬兩黃金倒也不是開國公府的公賬出的,都是出自秦氏自己的嫁妝,秦氏家族豪富,乃是一路首富,這筆錢自然是綽綽有余。
天知道許氏從眼線那里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她都氣成什么樣兒了,為了避免被知道自己用眼線探查秦氏的事。
許氏假裝這事是花二娘子自己泄露的,找秦氏提了這個事,可沒用,秦氏拿了幾樣破首飾就想打發她。
許氏是硬生生憋著一口氣。
這口氣自然是要找人出的。
許氏打算先讓這個花二娘子吃個一年素,看不吃的她滿臉菜色,若是敢偷吃葷菜……讓外頭人知道了,還不戳碎她脊梁骨。
至于別的,就看這個花二娘子的表現了。
拿著這么大筆金子,若是懂得孝敬她這個嫂子了,許氏也不是不能對她好些。
花滿蹊換了個姿勢歪坐著:“找你算賬啊,誰讓你罵我是豬。”
“我何時罵你是豬了!”
“喂我吃豬食,不是罵我是豬是什么,你嘴上是沒說,你心里這么罵的。”
“你簡直……”許氏差點被她帶偏,她看了眼默不作聲的秦氏,溫聲:“我也是為你考慮,畢竟是守寡,自然要吃得清淡點。”
花滿蹊掃一眼他們桌上的飯菜,倒是有葷有素。
她哼一聲:“信不信我罵的都比你給的菜葷,讓我吃得淡,你倒是吃得很葷啊,讓我守寡吃苦,你們守喪倒是吃香喝辣了,你這一桌子菜撒的鹽都比你們之間血脈親情濃。”
許氏自然有理:“婆母尚在病中,身子虛弱,自然需要這些大補之物,怎到你嘴里就變成這樣。”
花滿蹊冷笑:“你沒吃!”
許氏一噎,她自然吃了。
說到底,她是白鶴眠嫂子,輩分在這,哪里能讓她為他齋戒筎素,可她的話反倒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許氏厲聲:“我怎么說也是你嫂嫂,你這般不敬,是何道理。”
“你也配讓我敬你!”
花滿蹊看著許氏,莫名地笑了一下。
許氏心底微顫,有種不好的預感。
花滿蹊瞧了竹青一眼,抬手揮了一下:“來吧,展示。”
竹青從懷里掏出兩份單子。
一份是嫁妝單子。
一份是商業契約書。
“嫂嫂這才管家幾天啊,就往娘家送了不少東西,一千兩黃金,是說拿就拿,還有這份嫁妝單子,是你女兒容姐兒的吧,兩千兩黃金,也是說拿就拿……”
“我官人的錢我還沒碰過,你這個嫂嫂倒是據為己有,分配的明明白白。”
這些東西怎么會在她那!
許氏慌張地看秦氏一眼,急忙要解釋。
花滿蹊不讓她插嘴,毫不留情地諷刺:“自詡書香世家,清貴門庭,你裝得那么清高,卻拿小叔子命換來的錢,給自己女兒容姐兒,還拿去貼補娘家。”
原著里許氏就不是什么好人,花滿蹊利用原劇情輕松拿捏她的罪證,這些事情許氏是帶進了棺材的,可惜,誰讓她敢得罪自己呢。
何況,這許氏就是個得寸進尺的,原主被她各種花招欺壓,卻還敬著她是白鶴眠嫂嫂,一退再退,許氏卻越來越過分。
為免許氏繼續惡心自己,繼續亂蹦噠,當然是要一開始就摁死。
秦氏拿過那兩張單子,一聲不吭地瞧著。
許氏自知證據確鑿,掩帕而泣,聲聲如訴:“婆母,容姐兒自幼沒了父親,婚事本就艱難,若不是有嫁妝貼補,怎么能尋摸個好婚事,容姐兒她是你孫女啊!你也不忍心她嫁的不好吧。”
“至于那份契約,是兒媳弟弟要做生意,算是找我借的。”至于什么借據條子,到時弄一份不就成了。
“嫂嫂,我看,你這份借據現在是找不出來的吧。”
“你……”
花滿蹊眨眨眼:“等以后補一份就行是不是!”
秦氏將兩份單子放在一邊桌上,蓋章定論:“好了,都是一家人。”
許氏松了一口氣。
花滿蹊滿是好奇地問:“一家人!”
花滿蹊又給了竹青一個眼神。
竹青又甩出一份藥方。
緊接著,府里的大夫出現。
花滿蹊看熱鬧不嫌事大,她捧著小臉問秦氏:“哎,你的家人要害死你,你知道嗎!”
許氏看著前來的大夫,越發慌亂:“你胡說!”
花滿蹊擺手招呼府里的大夫:“去查查藥渣。”
秦氏皺起眉,這下是徹底動怒了。
許氏從沒處理過藥渣,她又沒加什么不該加的東西,只是把藥量均勻減少了大半而已,她能查出什么。
大夫去查了藥渣,分量的確不對。
“藥量都是有講究的,藥量不對,完全沒有作用,你這病本就是要靠藥滋補……長久下去,身體虧空,又得不到滋補,這簡直就是要害命!”大夫縱然見慣這種后宅陰司,但還是被氣得吹胡子瞪眼。
花滿蹊看向煎藥的丫頭:“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哦。”
煎藥的丫頭得了銀錢照許氏吩咐辦事,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也認為減少大半藥量,只是好得慢些。
一聽到這會害死人,丫頭嚇得下跪求饒,什么都交代了。
花滿蹊笑瞇瞇:“人證物證俱在哦,你還有什么好抵賴的!”
眼見罪證確鑿。
許氏徹底慌了。
她從來沒想要秦氏性命,許氏跪倒在地,抓住秦氏的裙擺:“婆母!我只是想著讓病好的慢些,我只是將藥量減少了,婆母,你信我,我怎么會害你呢!”
說是暫時管家,實際秦氏的身體許氏最清楚,這個家她怕是能一直管下去,許氏原本沒這么大膽,可驟然接觸到那么大筆財富,底下人的恭維追捧,娘家人的教唆,她沒能維持住本心。
為了孫子孫女,秦氏沒有休棄許氏,只是將許氏送往家廟,對外說是她官人托夢,為官人祈福。
任由許氏如何求饒,秦氏沒有心軟,畢竟差點被她害死。
許氏大聲唾罵花滿蹊,什么難聽話都出來,哪還有書香門第的淑女模樣。
花滿蹊慢慢扭頭,瞥她一眼,瞳孔黑冷。
許氏頓時止聲。
花滿蹊看完這宗熱鬧,施施然就要起身離去。
不料,另一樁熱鬧也來找她了。
內官帶來皇后口諭,讓她入宮覲見。
第38章
皇宮。
巍峨雄偉的座座宮殿,攜著幾百年的風霜靜默佇立。一堵又一堵厚重的朱紅宮墻,圍攏著經年的王權富貴,訓練有素的銀胄禁軍站姿端正,神情肅穆,護衛著至高無上的皇權。
和她從前見過的后世被歷史塵封的宮殿不同。
這座宮殿,是活生生的。
花滿蹊很快撂下車簾。
內官早早便在皇宮側門候著,見開國公府的馬車停下,立刻滿臉堆笑,小跑幾步親自迎花滿蹊,殷勤地迎著她入了宮門。
內官縱是
第二回見這位花二娘子,仍舊被她的容貌震懾。
整座富麗堂皇的皇宮都在她的美貌面前黯然失色。
若不是官家如今年邁,又潛心修道,無心女色,指不準這位花二娘子的造化……
無論是禁軍、宮人、無不悄然側目,內官半弓著身子,抬手提醒:“哎,將軍夫人,您小心門檻。”
花滿蹊扶著竹青的手臂,跨過小腿高的門檻。
雖只是皇宮側門,卻已足夠闊大。
一旁已經備好了轎攆。
轎攆平穩。
內官緊緊跟在轎攆處:“皇后娘娘特意譴了小人備好轎攆來接您呢,就是怕您勞累,這可是難有的殊榮。”
花滿蹊兩只胳膊輕輕搭在扶手處,歪了歪身子,自然地往后一靠,懶怠地嗯了一聲。
內官暗自納罕。
旁的人頭回入宮,無不悄然觀望,行規蹈矩,恭謹以待。
哪像是這位……進宮跟回家似的。
姿態閑散,神態慵懶,優哉游哉的,像是在逛家里的后花園。
見她沒有說話的興致,內官察言觀色,立刻閉了嘴。
花滿蹊坐在微微搖晃的轎攆上,放眼望去,宮道平整寬闊,整潔無比,不見半點雜物,來往宮人眾多,皆行止得宜,見了轎攆,也不敢抬首逼視,只是垂首行禮。
可見宮規森嚴。
仁明殿。
屋脊筆直,內檐彩繪,邸吻如栩,翠彩斗拱,一匝一匝的金琉璃瓦淹沒在一片清澈的晨間日光里,晃出一片水光。
枝葉繁盛,綠云葳蕤,曲折廊蕪擺著約數盆珍稀的鮮花,綠菊、芍藥、重瓣蓮、魏紫牡丹……繁復美麗,灼灼盛放,為莊重的宮殿注入生機。
宮人紛紛朝她行禮。
內官親自引她入仁明殿。
仁明殿內,富麗堂皇,奇珍異寶眾多,皇后不愛熏香,屋內都擺著花房培育的鮮花,殿內花香醇厚怡人。
皇后端坐鳳椅之上,挽同心髻,繁盛花冠,大袖霞帔,帔墜垂地,雍容華貴,鳳儀萬千。
皇后慨嘆一聲:“果然是花一樣的美人。”
又道:“不必多禮,花二娘子,快上前來,讓本宮瞧瞧。”
花滿蹊上前去。
其他人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依舊叫她花二娘子,這是她當姑娘家時候的叫法,皇后身為一國之母,重規矩禮數,按道理該叫她將軍夫人,卻偏偏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叫她‘花二娘子。’
皇后細細打量她。
不是時下風行的清瘦,難得有著珠圓玉潤的美感。
“真真是人比花嬌。”皇后拉著她的手,看個不停,若是侄子能和她成,生下的孩子不知道能有多好看。
盡管皇后言語親近,花滿蹊還是感覺到她難以掩飾的高高在上。
閑話幾句,皇后終于進入正題:“本宮見了都喜歡,何況是松喬那小子呢。”
她膝下寂寞,盼著親侄子早早成親,生下一兒半女,也算能讓她享享兒孫福。
皇后開門見山:“松喬他請我賜婚,我就這么一個侄子,這么些年來,我待他猶如親子,他都求到我跟前來了,可見對你的用心,今日過來,是特意問問你的意思。”
松喬求親失敗的事,皇后早有耳聞,見他求到自己跟前,便也知這花二娘子并不愿嫁他,但若是她親自出面說合,這花二娘子還能不給她這個皇后面子不成。
今日召見這位花二娘子,不過是走個過場。
盡管這花二娘子嫁去守望門寡,酈京上下無不嘆她待白鶴眠深情似海。
可皇后不信什么真心,這花二娘子名聲早就壞透了,甚至還影響了家族其他女兒的婚事,嫁給這位英年早逝的少年將軍,或許不過是她挽回名聲的辦法,看官家對她父親贊許有加,夸她父親教女有方,百姓無不交口稱贊,就知道她這步棋是走對了。
皇后輕輕拍拍她的手:“你是個好孩子,但逝者已矣,人要朝前看。”
“臣婦的官人為國捐軀,功績長存,名載史冊,永垂千古。”花滿蹊的話語鏗鏘有力,“在臣婦心里,他一直活著,相信在天下百姓心里,亦是英魂長存。”
“皇后乃一國之母,相信您也一定憐惜我官人馬革裹尸,英年早逝,許他的妻子為他常守長命燈,避免他看不清黃泉路。”
皇后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
皇后眉頭微皺,松開了她的手,很快說道:“本宮沒有逼你的意思。”
這要是傳出去,天下百姓如何議論她這個國母,為親族謀私,強逼烈士節婦改嫁,豈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
皇后往常是縱著徐松喬,可這事,往大了說不止帶累她的名聲,甚至牽扯國事,和松喬往常的小打小鬧可大不相同。
“將軍夫人,本宮是憐你守寡不易,這才想著給你找樁不錯的姻緣,本宮也是喜歡你,才想著同你做一家人,同你結個親緣。”
“臣婦謝皇后垂愛。”
“今日之事,不必對外提起。”皇后嘆了一聲,隨即給她賞賜了無數錢財珠寶安撫她,隨即譴人送她出宮。
花滿蹊應是。
從仁明殿出來,花滿蹊坐上轎攆,正和宮道的一位月白衣袍的男子迎面相對。
美人穿了素白厚重的大袖霞帔,鬢發如云,松松挽了個髻,并了一根簡約的蕓豆大小的珍珠排釵,肌膚霜白生暈,比鬢發間的珍珠還要光潔。
她倦怠地靠在車攆處,手臂支著額角,居高臨下瞥他一眼,很快挪開目光。
男子卻佇立原地,望著遠去車輦的美人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永親王世子趙度今日入宮給官家問安,得了一件異寶要獻給皇后娘娘。
誰知竟能得見這般美人。
趙度心口震動。
若能得美妾如此?……
*
回了開國公府,進了重峨院,花滿蹊滿額細汗,臉頰被熱得暈紅,她快走幾步,進了正房。
花滿蹊滿額細汗,臉頰被惹得暈紅,快速換下了厚重的命婦袍服,換了輕薄微透的衫子。
一回家發現家里的空調又離家出走了。
花滿蹊咬牙切齒。
金草急忙端上一碗一直冰著的綠豆湯給她。
喝了一口綠豆湯。
一陣涼意裹挾而來。
金草兩腿直抖,四目逡巡。
花滿蹊將綠豆冰水一飲而盡,擺擺手,讓竹青金草下去。
房門一閉。
花滿蹊撂下白瓷勺子,生氣地喊:“死人,還不出來!”
身穿戰袍的白鶴眠從房梁一躍而下。
她盤腿坐著,繡云雁緞面抹胸裹著兩團起伏的雪峰,軟煙對襟羅衫沒有系著,就這么敞開,衫子輕薄,像是在肌膚上浮了一層云霧,雪白的胳膊若隱若現。
白鶴眠目光一定,長睫微垂,目光游移開。
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他,氣勢洶洶詰問:“你個死人,你又死哪里去了!”
白鶴眠雙臂環胸,站在一側,他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她:“我沒有必要和你交待我的行蹤。”
她眼珠亂轉,分外懷疑:“你這個死鬼,是不是出去鬼混了!肯定是出去招魂惹鬼!”
“……”
花滿蹊從長榻跳下來,踮起腳尖,她兩片紅艷艷的嘴唇被綠豆湯染得晶亮,她揪住他的領口大聲威脅:“不說話就是心虛了!小心我給你絕育!絕育就是……就是閹了你!小狗狗不乖乖等主人回家,跑出去鬼混,就是要被割小雞雞的,知道嗎!”
“!”她簡直比他還不是人。
她朝他往下看一眼,嚴肅警告:“雖然我知道你現在的小雞雞也就是起到一個造型上的作用,但你再敢惹我,我就讓你的小雞雞連造型上的作用都起不到!”
“你怎么能一口一個小……掛在嘴邊!”白鶴眠簡直被震驚到無以復加。
“還有,我不是你的附屬品!”
“嗯嗯,你不是我附屬品,你是我的狗。”
“……”
白鶴眠懶得和她爭論,在房梁掛久了,他掃一眼長榻,一撩衣擺,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少年站如松、坐如鐘、行如風,并不光只是皮囊好看。
花滿蹊和他提起徐松喬打算強娶她的事情。
“我要給他點教訓!”
白鶴眠面無表情:“哦。”
“你這是什么態度,有人要娶你媳婦,你不應該憤怒嗎”她質問。
“好的,我很憤怒。”白鶴眠從善如流。
“你這也太敷衍了吧,你這像是憤怒的樣子嗎,你敢敷衍我!”花滿蹊覺得他應該與她同仇敵愾,而不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起我,你這個死人修了八輩子的福才能娶到我這么漂亮的媳婦,還不知道珍惜,還不感恩戴德!”
白鶴眠下顎繃緊。
他是分明是造了八輩子的孽!
若不是秉持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早就尸聲痛哭了!
不聽她的話,她肯定又要不依不饒,他肯定又要倒霉。
白鶴眠只好做出一個憤怒的表情,形容道:“我憤怒地連尸體都要被氣活了。”
花滿蹊滿意點頭,出了個主意:“所以我決定,與其埋怨他人,不如埋了他人!”
“你今晚就去把他埋了!讓他知道花兒為什么能長得那樣紅!”
死人白鶴眠默默地看著她,半晌,從尸嘴里吐出一句話:“你做個人吧。”
花滿蹊劈頭蓋臉又是一巴掌,這次白鶴眠沒躲。
“嗚嗚,好痛,嗚嗚嗚……你個死人,居然敢用臉打我的手!”竟然像打在堅硬的石頭上一樣,花滿蹊疼得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她握著自己的手,綿軟雪白的掌心微微紅腫了起來。
“……”他用臉打她的手,虧她說得出來。
嗚嗚……這個死人的臉怎么這么硬,比冰塊還要硬。
花滿蹊捧著手,嚶嚶哭著。
她總是囂張跋扈地不行,幾時見她這樣哭過,她哭起來還怪讓人心軟的。
花滿蹊捧著手,嚶嚶哭個不停。
白鶴眠蹙眉問:“很疼!”
她仰頭瞪他,淚水糊了滿眼,拖長音調:“疼!”
“你去哪!”
“給你拿藥。”
趁他去拿藥。
花滿蹊決定報復他,趁他背轉身,悄悄拿了弓箭去打他。
‘咔擦。’一聲,弓箭竟然斷了。
早在她偷偷摸摸摸到白鶴眠身后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妖。
聽見聲音,白鶴眠回轉身,卻發現自己最常用的弓箭斷了,這是他祖父親手制的。
他的臉一黑,將斷裂的弓箭搶了過來。
花滿蹊瞪他:“你敢生我的氣!”
白鶴眠不理她,抿了抿唇,神情沮喪地默默坐在一邊打量弓箭,到時用牛筋繩綁起來,或者融了鐵合上,或許能修補好。
花滿蹊戳戳他的腰,抬起下巴:“不就是一把破箭,看起來又不值錢,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大不了人家送你個貴的嘛。”
什么叫破箭,白鶴眠生氣地看她一眼,冷聲:“不必。”
花滿蹊哼一聲:“記住了等會去把徐松喬那家伙給我埋了!”
“我的刀鋒絕不會對準酈國百姓。”白鶴眠看著她,“我不會殺他的。”
花滿蹊說:“死人,誰讓你殺他了,你怎么能這么想我,人家很善良的好不好,給他露個腦袋,別真給弄死了。”
“你還是男人嗎,別人惦記你媳婦,你還挺大度呢。”
“我不是男人,我是死人。”
“你再給我頂嘴試試!”花滿蹊兩手叉腰,氣得想咬他,又怕被崩了牙。
白鶴眠不吭聲了。
“先給我暖了床再去……不,是給我冰床。”天氣越來越熱了,當然是抱著他這個冰塊睡覺最舒服,她睡著了,再讓他去收拾那個徐松喬。
彈幕噼里啪啦撲了上來。
【不要臉的公主病,竟然讓我們鶴眠暖床,啊啊啊我要氣死了。】
【到底誰吃虧啊,我承認白鶴眠有幾分姿色,可在大小姐面前完全不夠看好嗎,他憑什么啊!他憑什么能給我們大小姐暖床啊!】
【壞女人,不就是仗著那個舔狗系統的BUG,欺負我們家鶴眠嘛!】
【呸!能給我們大小姐當舔狗是他命好!沒準兒沒了這個BUG,他還上趕著要當舔狗呢,上個位面不是有前車之鑒嘛。】
白鶴眠萬萬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他咬住下唇:“……你怎么能如此輕浮!”
她一臉嫌棄,語氣驕矜:“你想什么呢,你個死人才配不上我,我就是當你是塊冰,哪里需要哪里搬而已。”
在花滿蹊的催促下,白鶴眠腳步沉重地往床榻走,莫名有種被逼良為娼的感覺。
他竟覺得自己的床榻有些陌生。
他的床榻縈繞著她的味道,香香軟軟。
“等等,你這個死人,別弄臟我的床,你都多久沒洗澡洗衣服了”這身戰袍她就沒見他換過。
“一個死人,洗什么澡,我怕我尸體受潮。”還她的床,虧她說得出口,鳩占鵲巢地盲目張膽,明明是他的床。
想起自己被沒收的私房錢,白鶴眠越發心塞。
花滿蹊嫌棄地瞪著他,嗓音嬌嬌的:“白鶴眠,你真惡心。”
“潮了怕什么,曬曬太陽就好啦,你又不怕太陽。”
白鶴眠在她的威逼利誘下去洗了澡,換了舊日的寢衣,他一臉視死如歸,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往床榻走。
他不僅得給她暖床,暖完床還得給她去埋人。
他慢騰騰地平躺在了內側。
他的身軀修長結實,躺在那,像是一座靜默瘦美的山巒。
花滿蹊緊跟著爬上床榻,她趴在他身邊,對著他好奇地戳來戳去,指尖被涼意浸染的很舒服。
他的尸體完全沒有人體的柔軟,僵硬到不行。
花滿蹊玩夠了,這才躺下,像只八爪魚一樣抱住他。
她是那樣的柔軟,軟得像是邊境的剛化凍的春日溪水。
他像是被針扎了一樣,幾乎是彈跳坐起,聲音顫抖:“你做什么抱我!”
“你想的美,我可沒有戀尸癖,我當你是個塊冰而已。”
花滿蹊伸手攬住他的脖頸,把他往下帶,她重新抱住他,舒服地喟嘆了一口氣。
她的臉貼在他的頸窩像貓兒一樣蹭了蹭,甕聲甕氣:“白鶴眠,我現在很舒服,你不要再亂動啦。”
白鶴眠一動不動地躺著,他已經死去的心臟卻仿佛活了過來一樣,他恍惚覺得它在瘋狂跳動。
花滿蹊抱住他,他的身體不僅冷的像是冰塊,還硬的像是冰塊。
抱了一會,他的寢衣也被她身上的熱度沾染地熱了起來。
花滿蹊有些不耐,手像一只魚一樣鉆進衣服里,貼著冷冰冰的胸膛納涼。
他渾身一抖,攥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她不滿:“你抓疼我了,你這么用力干什么,你是我的東西,我當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
【公主病!我知道你看得見,警告你,趕緊把你的爪子拿開!啊啊啊,這個壞女人我要氣瘋了!】
【救命,我們的白蘭cp!這兩人都睡在一塊了,我的cp啊!】
【媽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這說的什么話,看的我臉紅心跳,白鶴眠你一個死人守什么男德啊,繼續繼續啊!】
【沒什么可說的,含恨繼續打賞,趕緊把系統弄醒趕緊收拾她這個公主病,真是沒天理了,到底誰才是來做任務的啊!】
【我是真的賤啊,我的蒸煮被她動手動腳,我還得給她送錢,這還有王法嗎!】
【打賞10000000+】
【打賞10000000+】
【打賞10000000+】
……
花滿蹊按住他,解開他的衣帶,把他的寢衣給脫了。
白鶴眠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竟有些茫然無措。
就算他反抗,也是無效,她肯定會強制他的,說到底,她是他娘子,他們就算親密一些,也沒什么。
白鶴眠這么想。
就著明亮輝煌的日光,花滿蹊毫不遮掩地欣賞他的身體。
他的肌肉分明,肌膚死白,像是石膏塑像。
胸肌飽滿有型,腹肌壁壘分明,腰腹緊窄有力,優美的人魚線沒入褲子,修長的崩著青筋的脖頸,凸起的喉結在脖頸急速滾動著,眼睫劇烈地顫抖著。
花滿蹊扼腕。
多好的身體呀,怎么偏偏就是個尸體呢。
花滿蹊的耳朵貼在他的胸膛,可他的心臟沒有跳動聲。
他兩只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其中一只手,左手胳膊肘以下的皮肉全部消失,只余下森森的嶙峋白骨。
她好奇地戳戳他的只剩下骨頭的左手。
白鶴眠瞪大了眼——她在摸他的骨頭。
無法言喻的癢意鉆入腦海。
她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捏著他的手腕,晃動著他的五根手指的骨頭,骨頭咔噠咔噠地響著,像是骨頭風鈴。
她玩了一下他的骨頭,困意襲來,八爪魚一樣抱著他睡著了。
她睡得香甜。
他卻心緒復雜。
滴漏滴答。
是她讓他去埋人的時間。
白鶴眠動作輕巧地扯開她的手,她的手臂被扯開,她哼唧一聲,又黏黏糊糊地纏了上來。
折騰好一會,才把她徹底從身上扯下來。
換了衣裳出門,沒一會卻又折了回來。
她的一只手放在枕頭側,飽滿的臉蛋被枕頭壓得微微變形,嘴巴微微扁著,沒有醒著時候的盛氣凌人,看起來乖巧可愛,讓人心軟。
他看了她一會,拿出一個裝著藥膏的玉瓶,他的一只手輕輕捏住她的手腕,給她還有些微腫的掌心擦藥。
她的掌心綿綿軟軟,他能感受到她的跳動的脈搏,充滿生機。
和他白骨森森的左手是兩個極端。
他猛地縮回了手。
這樣的他,他自己看了都憎惡。
像是她說的那樣。
他是個死人。
白鶴眠從東窗一躍而出,飛身離去,飛檐走壁很快到了安樂侯府。
第39章
白鶴眠飛檐走壁,很快摸進了徐松喬的房間。
徐松喬不愧是富貴窩兒養出來的公子哥,屋子里氤氳著甘松和白蘭和脂粉香氣,他那富貴窩一樣的房間整個酈京都找不出來。
白鶴眠長身玉立,用劍撩開銷金帳,看著徐松喬的俊美的睡顏,心里竟然蒸騰起微妙的不適。
他眉頭緊皺。
這樣的小白臉,既無功名,也無戰功,無任何一長處,不過是靠著祖輩封蔭,靠著女人裙擺富貴,仗著個皇后姨母,仗著官家愛寵,就在酈京橫行霸道,為非作歹,現在還想強搶民女了。
他和徐蘭采有過婚約,從前對這個未來小舅子也多有看顧,而他一死,這個徐松喬竟然就敢搶他媳婦……雖然是名義上的……但那也是他媳婦。
他現在看這個小白臉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是該讓他好好吃點教訓。
就算花滿蹊不提出這個要求,徐松喬也合該受到點教訓,免得以后越發無法無天,把酈京的風氣都給攪渾了。
他這是替天行道。
白鶴眠面無表情地上前幾步,白骨爪子一把將徐松喬從銷金帳拽出去,徐松喬咕嚕咕嚕猛地滾落在腳踏上。
睡夢中的徐松喬痛呼一聲,勉強睜開眼,就看到一個頭戴兜帽的男人,只能隱約看見下巴輪廓,似乎有些眼熟,還有他左手的森森白骨。
想起近來酈京愈發風行的鬧鬼傳言,徐松喬渾身一寒,正要高叫喊人,就被一個利落的手刀砍倒在地。
徐松喬兩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白鶴眠一把將徐松喬拽了起來,下手毫不留情,單手拎著徐松喬就走,徐松喬的身體在腳踏、桌角、窗欞處都撞了一遍,整個人鼻青臉腫,那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兒丑的不能看。
白鶴眠平直的嘴角微微勾起,利落地揪著徐松喬飛檐走壁,穿街走巷,飛到了荒山野嶺。
他隨手將徐松喬扔在十幾丈高的杉木樹根底下,徐松喬在半臂高的草叢里一滾,直接就成了個泥人。
白鶴眠走了幾步,用腳在周圍試探著踩了幾腳,很快找到一片比較松軟濕潤的黃泥地。
他直接用劍開始刨地,劍刃鋒利,很快挖出一人高的大坑。
他拎起徐松喬的領子,像栽樹一樣,一把將徐松喬結結實實地塞進了坑里,只剩一個鼻青臉腫的腦袋露在外面,他用腳將刨松的土圶實。
白鶴眠猶如鷹隼一般飛身而去。
只剩下泥地上一顆孤零零的鼻青臉腫的腦袋在風中凌亂。
……
白鶴眠一走,房內溫度漸漸變高,習慣了白鶴眠溫度的花滿蹊很快醒了過來,她抓了抓睡得通紅的臉頰,迷迷瞪瞪睜開眼。
虛空中彈幕漂浮著。
【沒什么可說的了,他真的超愛,趁人家睡著偷偷摸手,給人家擦藥。】
【鶴眠本來就是很好的人啊,他對誰都挺好的啊,擦個藥怎么了,我覺得就是個陌生路人手腫了,他看見了也會幫忙擦藥。】
【6,看見陌生路人手腫了也幫忙擦藥……路人真不會覺得他有病嗎……好的,我信了我信了】
【我他媽笑暈,看出白鶴眠是帶了很濃重的私人恩怨了,在媳婦面前裝得無所謂,轉頭把人家摔得鼻青臉腫。】
花滿蹊在床上翻了個身,打開畫面投送。
遼闊蒼茫的山林之巔,泥地里的那顆鼻青臉腫的腦袋左右搖晃,試圖從坑里出來,可土坑被弄的結實,他根本沒辦法出來。
徐松喬又是驚又是怒地高聲呼救。
看他一臉倒霉相,花滿蹊樂得直捶床板。
山林之間,野獸眾多,越是大聲呼救反倒是越危險。
果然,沒一會,一只健壯的老虎從不遠處出現,徐松喬瞬間屏息噤聲。
可惜這都是無用功,老虎很快朝他的方向踱步而來。
他的視角可以清楚地看見老虎厚重的四掌,纖毫畢現的毛發,尖利的虎爪在泥地劃出深深的長痕。
他甚至能聽見夾雜在蟲鳴鳥叫的山林間清晰的老虎的呼吸聲,和掠過野草叢的窸窣聲。
徐松喬鼻青臉腫,滿是塵土的臉汗珠不斷落下,劃出道道溝壑,越發狼狽凄慘,他死死地盯著朝著他越走越近的老虎。
他使勁咽了咽口水,喉結滾動,四肢都已經被困在泥土中,他使勁劃拉著四肢,可松軟的土簌簌,越發深陷。
猛虎近在咫尺,徐松喬絕望地高聲呼救。
一道劍光襲來——精準地刺傷朝徐松喬撲來的猛虎。
幾下纏斗后,猛虎掉頭逃走。
只留下濃烈的血腥味。
白鶴眠早前并未離去,只是找了個視野好的樹干觀察,山林間野獸眾多,若是真將徐松喬扔在那,只怕他真的就會尸首分離,那個土坑就真的成了埋骨地了。
那熟悉的身形和那兜帽下的小半張臉,再加上那柄祥云青鸞劍。
徐松喬幾乎是立刻辨認出來:“姐夫!”
徐松喬呸呸兩聲,吐出滿嘴的泥,接著篤定地喊道:“姐夫!我知道是你!”
白鶴眠腳步微頓,回頭望去。
徐松喬的目光落在他白骨森然的左手上:“你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死是活!”
白鶴眠握緊劍把,沒吭聲。
徐松喬嘆了一口氣:“看來?……你是已經死了。”
徐松喬雙目微瞇:“姐夫,你好端端為什么埋我,不管怎么說,我們曾經也差點做了連襟……”
“別再叫我姐夫。”
他回過味來,笑了一聲:“你把我埋在這,是因為要報復我嗎,因為我要娶你的妻子。”
白鶴眠的大拇指輕輕揉了下筆直的劍柄:“原來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妻子!”
徐松喬嘲諷:“白鶴眠,你怎么回事啊,你一個死人,還惦記著人間風月呢……”
白鶴眠雙目如電,直直射向徐松喬:“識時務者為俊杰,你是真不怕我殺了你。”
徐松喬明明狼狽不堪,他的姿態卻傲然,仿佛正在春光里愜意地泛舟溪上,他有恃無恐地說:“不不不……你是個英雄,你不會殺我的。”
白鶴眠沉默著站在一大塊長滿青苔的石塊邊。
徐松喬繼續說:“你一個死人,就該好好在地府呆著,早點入黃泉路,投胎轉世,你在這跟我爭什么!”
“你閉嘴!”白鶴眠的目光比劍光更加森冷。
“怎么,你是已經忘記我姐姐了,當初蹊娘子對你手段百出,你都無動于衷,一心惦記的都是我姐姐,你變心可真夠快的。”
“白鶴眠,我敬佩你是個英雄,今日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徐松喬一副大度的模樣。
徐松喬滿臉的土,越發顯得笑起來的牙齒很白:“但是——實話說了吧,我很喜歡你妻子,我是不會放棄的。”
他的姿態太過囂張。
白鶴眠被激起了幾分火氣,他微微挑眉,抬步朝他走來。
徐松喬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鞋底下的沾著的黃泥。
白鶴眠走到徐松喬的頭顱邊,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長劍倒映著金色日光,還沾著大片的血,血珠從雪亮劍身的滾滾而落,沒入徐松喬眼前的泥地里。
徐松喬清楚地聞見自己面前的血珠腥味。
他平靜陳述:“可是——是我的妻子讓我埋了你的。”
徐松喬:“什么!”
“還有——我也很喜歡我的妻子呢。”白鶴眠半蹲下來,長劍扎在徐松喬面前的泥土里,冰冷的劍光倒映出他的溫和的笑容:“說起來,我們夫妻這也算是——兩情相悅了。”
什么狗屁的兩情相悅。
“你一個死人,你也配!”徐松喬徹底被激起了怒氣,幾乎要嫉妒到扭曲。
“配不配的,我也是蹊蹊名正言順的官人,她甚至愿意嫁給我的牌位,她就是這么愛我呢,總好過你吧,連個名分都要不到。”白鶴眠可憐地看著他,微微搖了搖頭。
除了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白鶴眠其實很少這樣鋒芒畢露,咄咄逼人。
不過——情敵也算是敵人的一種了。
白鶴眠輕蔑道:“配不上她的是你,你文不成武不就,既無功名,又無功績,便是現在,能保住性命也不過是仰仗著我的仁慈。”
徐松喬被氣得發抖:“你……”
話沒說完,又被白鶴眠一個手刀砍暈。
白鶴眠將他扔回了侯府,隨即朝開國公府的方向趕了回去。
【我他媽……靠,為了幫他擺脫舔狗任務弄醒系統,一直打賞的我仿佛是個傻子!】
【他是不是有病,被公主病這么折磨,他還愛上了!】
【我不信,肯定是被舔狗系統控制了他的內心,他肯定不可能喜歡公主病這種人,他喜歡的是我們蘭采這樣的!】
沒一會,白鶴眠正要從青竹掩映的東窗翻進來。
花滿蹊‘蹬蹬瞪’地從床上跑下來,她站在東窗前,得意洋洋地翹起嘴巴,嬌聲嬌氣:“白鶴眠,你喜歡我呀。”
白鶴眠差點從東窗翻了下去:“你……”她怎么會知道他說過的話,難不成她能看到他那邊發生的所有事情不成。
“剛剛說過的話不承認了!”
花滿蹊軟綿綿的小手捧住臉,好不得意:“我可真是太有魅力啦,連死人都喜歡我。”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一向不在意,但這可是頭回破物種。
白鶴眠拳頭抵在唇齒間,不自然輕咳一聲:“我那是騙他的,我才不喜歡你。”
花滿蹊瞪著他:“你!”
白鶴眠問:“你想要我喜歡你嗎!”
“誰稀罕你個死人的喜歡,你才不配喜歡我!”花滿蹊上下掃他一眼,立刻開始嫌棄他,扭身坐到檀木圓桌旁。
瓣形果盤上盛放著幾個圓溜溜黃燦燦的大橘子。
她隨手把橘子隨手扔到白鶴眠手里:“快點洗手,給我剝橘子。”
她指指點點,喋喋不休:“你得把每根細細的白色的經絡也給剝干凈。”
這已經是她吩咐他做的最輕松的事情了。
她監督著他剝好橘子。
就著他的手把橘子吃了。
指尖感受到柔軟的唇舌,白鶴眠渾身像是被點穴一樣定住了。
“嗚嗚好酸。”她小臉皺成一團,下意識將嘴里的橘子瓣吐了出來。
橘子瓣落到織金猩紅羊絨地毯上,白鶴眠下意識低下頭,不敢再看她晶亮的嘴唇,只顧看著被咬得皺巴巴的汁水橫溢的橘子瓣。
她的腳丫不耐煩地踢踢他的小腿:“就知道看,你真是眼里沒活,還不趕緊撿起來。”
“你真是我用過的最差勁的仆人!”
仆人白鶴眠:“……”
她灌了口茶水進去漱掉嘴里的酸味,她皺眉看著桌上的橘子,很是大方:“剩下的橘子都賞你吃了。”
“……”
白鶴眠半蹲下身,正要撿起橘子瓣。
一股奇特的燒焦的味道從地面傳來。
花滿蹊捂住鼻子:“什么味道啊!”
地面升騰起一陣煙霧,黃鈔紙錢從屋子里不停地冒出來,猶如噴泉一樣噴涌而出,接著幾十片紙扎人從地底下竄了出來。
幾十片紙扎人站在廂房內,齊刷刷扭頭看她。
這些紙扎人有男有女,長得都差不多抽象,詭異又丑陋,紙白的扁平的面孔,毛筆勾勒出的兩條彎彎曲曲的眉毛,兩團墨點在眼眶處,兩腮涂著兩團不規則的血紅,鼻子筆直,嘴巴位置一條血紅的唇。
花滿蹊使勁眨眨眼,確認自己沒看錯,嚇得差點叫出聲,被白鶴眠牢牢捂住了嘴。
她飛快地跳進白鶴眠懷里,白鶴眠渾身一定,剛試圖推開她,她軟乎乎的身子扭得跟麻繩似的,扭啊扭的,使勁扭進他懷里,使勁他的懷里鉆去,像是要鉆進他身體里一樣。
她一對眼睛防備地看著那些紙扎人,聲音不停發顫:“嗚嗚嗚,白鶴眠,它們好可怕。”
幾十片紙扎人定定看著他們,隨即紛紛僵硬的行禮,動作整齊劃一,詭異的不行。
它們的嘴張張合合:“拜見將軍。”
花滿蹊訝然,看看紙扎人,又看看白鶴眠:“你跟他們認識!”
“……誰跟他們認識。”
“你還不承認,死了還不安分,肯定是你招魂惹鬼的,都不知道你哪招惹回來的!”花滿蹊生氣地狠狠一擰他的腰,結果擰不動,就跟擰石子兒一樣,她嘴巴一扁,使勁揉著手心:“嗚嗚嗚好疼……你個尸人,你也太硬了吧,嗚嗚嗚!”
她氣呼呼地朝白鶴眠一伸手,頤指氣使:“都怪你,你弄疼我了,你快給我揉揉!”
綿軟雪白的手,泛著粉暈,像是香甜軟糯的桃花白糖糕。
讓人想捉過來咬一口。
白鶴眠定定地看了眼她的手,長睫抖擻片刻,把她的手捏在掌心,輕輕揉捏。
花滿蹊朝那些紙扎人看去,問道:“你們到底是什么鬼!”
它們整齊地回答:“我們不是什么鬼,我們是被燒來服侍將軍的紙扎人。”
花滿蹊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那群族老給白鶴眠燒的紙扎人。
“你們打算怎么服侍他呀。”她壞心眼地問。
紙扎人立刻開始搔首弄姿,前仆后繼地朝白鶴眠撲了過來:“將軍,讓我來服侍你吧。”
白鶴眠愕然,飛快地抱著花滿蹊朝房梁飛了上去。
花滿蹊看著房梁底下搔首弄姿、扭成一團的紙扎人,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想不到這些紙扎人還挺會整活的,你們白家的族老還挺會挑的。”
白鶴眠握住她的手,面上透著淡淡的死意:“這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她在白鶴眠懷里笑得直抽抽,朝著紙扎人們一揮手:“確實是拜我所賜,你要好好感謝我,尸人,這都是我給你納的妾。”
白鶴眠眼周泛著一層黛青色,瞅了她一眼,越發覺得尸生無望,她是真能折騰啊,就不能讓他清靜幾天嗎。
花滿蹊笑得肚子疼:“尸人,你真是艷福不淺。”
“謝謝,我無福消受。”
“你還真是做鬼也風流啊哈哈哈哈……”
“……你差不多得了。”
花滿蹊晃悠著兩只小腿,裙擺在房梁上晃呀晃的,她半靠在他懷里,使勁戳他的腿:“不識好人心,我這么關心你的尸生大事,你還給我裝上了。”
她摸摸下巴,眼珠一轉:“這些紙扎人還挺會扭的。”
“做妾總要有點才藝吧。”
“你們跳個舞給我看好了,我還沒見過紙扎人跳舞呢。”
白鶴眠摸了摸額頭,無奈道:“你別鬧了好嗎!”
花滿蹊拿手指著白鶴眠,笑嘻嘻:“你——和他們一起跳。”
“我不會跳舞。”
花滿蹊一腳將他踹下房梁:“不會跳也得給我跳,趕緊的!”
白鶴眠單手撐地。
他仰頭望去,她坐在房梁上,沖著他笑。
白鶴眠摸了摸手里的劍鞘。
這把佩劍森冷鋒利,隨他出生入死,從來過風月賣弄之事,他認為這是一種褻瀆。
可是此刻,他看著她,微笑起來:“那我舞劍給你看,好不好。”
花滿蹊雙眼一亮,立刻鼓掌:“好呀好呀。”
白鶴眠一身赭色戰袍長身而立,一改死氣沉沉,恍惚間有了當初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盯著她,緩慢地提劍出鞘。
三尺長的雪色長劍,鋒利,森冷,寒光畢現。
少年的眼神卻是溫柔的。
劍風當空,波光粼粼,一招一式,并無肅殺之氣,反倒充滿柔情。
一群紙扎人只知道遵循花滿蹊之前給的簡單指令。
紙扎人全都木木呆呆地跟著他一起舞動起來,花滿蹊被紙扎人亂七八糟的舞姿逗得哈哈大笑。
少年看著她的笑,也跟著笑起來,他額間落下的兩絡發絲被他手中的劍風揚起,劍光讓眼周的鴉青色變淺了許多,系著的大紅披風在流暢的劍舞中翻飛不停。
英年早逝的少年將軍的劍舞,幾十片紙扎人在他身后學著他舞動,充滿陰郁詭譎的凄滄美感。
他站在冷白清冷的一道道劍光里,仰頭沖著她笑。
花滿蹊從房梁上跳下來,白鶴眠下意識扔掉劍,雙手抱住她。
她手臂環抱著他的脖頸,沖著他笑。
她柔軟的手指撩起他額間散落的幾絡發絲勾到他的耳后:“你的頭發亂啦。”
她說:“白鶴眠,你騙人。”
“什么……”他呆呆低頭望著懷里的她。
她仰頭沖著他笑:“你的每一個眼神,每一道劍招都在說你喜歡我。”
白鶴眠怔怔望著她,他頹然垂下頭顱:“你說的對,我是騙你了。”
他白骨森森的左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臉頰:“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花滿蹊笑聲清脆地像是悅耳的銀風鈴,被風吹得叮當叮當,她笑容頑劣得像是個惡作劇成功的孩童,她大聲地說:“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哦。”
……
花滿蹊統計了手頭有的鋪子,酈京大約二十間,都是在寸土寸金的位置,招牌全都掛上了她的名頭,所有的貨品都備好。
她開始給自己造勢,讓原本就吹捧她美貌的這股風吹得更大。
貴女們雪花一樣的邀帖拜帖朝開國公府飛來。
前來提親的權貴子弟差點踩碎了開國公府的門檻。
文人雅士為她寫詩作畫稱頌她的美貌。
說書先生為她編撰話本,將她吹捧的天花亂墜,說她不僅有情有義,抱著牌位進門,是史上第一深情女子,更是千年難遇的美人。
就連市井小民茶余飯后都忍不住憧憬能見到這位所謂千年難遇的美人。
花滿蹊在這些街頭巷尾的傳聞中徹底奠定千年難遇的第一美人的名頭。
靠著絕對的美貌和營造好的人設,花滿蹊花了不少銀子派了不少人給自己造勢,短短一天內就火遍酈國,成為酈國頂流。
隨后,掛著花滿蹊名頭的鋪子全都排滿了長隊,胭脂水粉、衣裳、首飾、特別是她那天參加踏青宴,隨意安了個名頭的面紗、帷帽等最受歡迎……二十間鋪子里的所有東西一天被搶購一空。
任何東西,只要和她的名字沾邊就能賣出高價。
后來,甚至她隨手的墨寶,隨手編的草環,喝剩的水,喝過的茶杯碗筷,甚至戴膩的便宜首飾都賣出天價……
而那些酒樓、茶肆、浴場、什么點心鋪子也全都場場爆滿,只因傳言花滿蹊時常會去巡查店鋪,為了能見到她,許多人不僅在開國公府門口蹲守,更是在這些她開設的鋪子蹲守,只為了能見伊人一面。
花滿蹊迅速派人在其他州府得店鋪鋪貨,按照這個流水,半個月內成為酈京首富不成問題,甚至成為酈國首富都大有可能。
安樂侯夫人給開國公府遞了拜帖,探望秦氏的病情,和秦氏談話間,借口想親自見見這位大名人為由,讓秦氏將她召了過來,誰知道這一看,安樂侯夫人的心就徹底沉到了谷底。
不僅自己為女兒徐蘭采苦心經營的名聲全都被她搶走,人人都只知道花滿蹊,誰還知道她的女兒徐蘭采。
甚至連家里的生意都被打壓地不行,鋪子俱都門庭寥落。
最可氣的是女兒的未婚夫永親王世子趙度,在宴會上,有人談及花滿蹊的時候,他的眼神竟然有片刻恍惚,被一直暗中觀察他的安樂侯夫人察覺到。
官家無子,趙度可是最有機會登上那個位置的,她的女兒會是世子妃,更可能會是未來的皇后。
若是這個花滿蹊……
這樣的一副容貌,哪個男人能不愛到骨子里去,就連她都晃了神。
安樂侯夫人不由得捏緊了繡著芙蓉花的手巾,下定了決心——必須毀了她。
花滿蹊覺得這個安樂侯夫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心里有些警惕,敷衍幾句后就走了,本來打算去鋪子看看生意,結果馬車行至中途,被攔了下來。
“將軍夫人,且慢。”
是裴在光。
那個前未婚夫。
裴在光乘坐的只是青色細布馬車,樸素,低調,不引人注意。
和她繁復華麗的綢緞翠蓋馬車形成了對比鮮明。
花滿蹊端坐在馬車內,竹青為她打起馬車青綢窗簾,露出一張她那張令人無數人心折的美人面。
他看著她的那張美人面,目光如死水般毫無波動。
花滿蹊掃他一眼:“你有事嗎你!”
裴在光略一拱手,神態溫和,可語氣卻是截然相反的陰冷:“將軍夫人,你這是要踩著徐娘子往上走啊。”
第40章
虛空中的彈幕躍出。
【太感人了,終于見到一個對公主的美貌無動于衷的男配了,還得是我們的反派小裴啊。】
【那當然,小裴寒門出身,偏偏父親是賭鬼,后來都到了賣田賣地的地步,甚至他父親還要賣了他,蘭采看他可憐,求父親資助他,簡直救他于水火之中,這能不成為永遠的白月光嗎。】
【小裴確實不是好人,想要什么都去搶,可他再喜歡也沒有逼過她,反而一直默默守護,她當上皇后也多虧他的助力。】
【終于有人給我們蘭采出頭了,公主病就不能好好當她的女配嗎,和我們蘭采搶什么風頭!他們就不能透過膚淺的皮囊看到我們蘭采美麗的靈魂嗎!還有直播間那群膚淺的人,三觀跟著五官跑,真是夠了。】
【確實甘拜下風,畢竟沒幾個人能像你一樣,眼睛跟個X光似的,還能透皮囊看靈魂呢。】
坊市交界處,兩駕馬車別在一塊,好在道路寬闊,并未阻礙到其他人出行,但亦有好奇的百姓略略放慢腳步,朝這邊廂覷幾眼,礙于裴在光一身肅正的從三品官服,和不怒自威的挺直背影,不敢圍觀。
裴在光的身軀過于高大,巍然挺立在她的馬車前,幾乎將窗口遮掩地嚴嚴實實,擋住了大半陽光。
花滿蹊雙唇彎起,陰陽怪氣:“哎喲,這不是我的前未婚夫嗎……”
“怎么,來為你的心上人來找我這個前未婚妻的麻煩呀。”
她眨眨眼,有點疑惑:“可是,我記得你的心上人不是別人的未婚妻嗎,你愛的也太無私了吧。”
完全不管任何人想法的大小姐,專往別人的肺管子上戳。
半撩的青綢繡魚紋簾子,中間墜著吉祥如意長絡子,半明半亮的美人面……美的像一幅裝裱好的仕女圖。
裴在光視線凝了片刻。
美人翻了個白眼,沒個好聲氣:“裴在光,好狗不擋道。”
裴在光眉頭略緊:“將軍夫人,侮辱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她簪花羅衫,神態嬌橫:“裴學士熟讀律法,你侮辱烈士遺孀,又該當何罪呢!”
裴在光溫吞解釋:“將軍夫人,您誤會了,不是威脅,只是好意提醒,本官……”
花滿蹊懶得聽他說話,沖著他的臉就是狠狠的一巴掌:“你少給我廢話,我說了別擋道!聽不懂嗎!”
【她憑什么打人啊!好好跟她說話,居然打人!】
【他這是好好說話嗎,質問誰呢在這,我們大小姐光靠臉就能成為頂流是我們大小姐的錯嗎】
【雖然暴躁,卻實在美麗。】
【她等死吧,小裴是真的很反派,他以前寒門的時候就被欺負,那些欺負過他的人都倒大霉了,他現在又這么討厭她,不整死她才怪了。】
裴在光沒料到她會動手,生生被她打得整張臉都扭了過去,他捂住被打的半邊臉,回過頭滿臉錯愕又憤恨地瞪著她:“你打我!”
裴在光少時家貧,總被欺負,而那個賭鬼父親,對他的打罵更是常事,可已經多久沒有人敢這么對他了。
想起那不堪回首的過去,他捏緊了拳頭,青筋迸發。
“打你怎么了。”花滿蹊哼笑一聲,趁著他沒反應過來,又是狠狠一巴掌。
裴在光被打得腦子嗡嗡作響,立刻反手握住她的手——乳白滑膩地像是牛乳酥酪。
他立刻甩掉她的手。
冷聲:“你膽敢毆打朝廷命官。”
他知道她性狡惡毒,但沒料到她竟然是這種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刁蠻暴烈性子。
他和這個前未婚妻幾乎沒接觸過,只知道她為了白鶴眠,對蘭采諸多設計陷害,偏偏蘭采良善,只是揭發了她的真面目而已。
她后來的臭名昭著,有他的手筆。
卻沒料到,不過短短時日,她就扭轉了風評,還將蘭采的美名奪走。
“怎么,要法辦我啊。”她佯裝害怕,語調卻歡快。
“不如你猜猜,別人好不好奇我為什么有這個膽子毆打你這個朝廷命官。”
花滿蹊輕輕拍著胸脯,裝出一副后怕的模樣:“那當然是因為你出言調戲我這個烈士遺孀啊,所以我就毆打你了,很合情合理吧。”
裴在光面色鐵青:“你污蔑朝廷命官……”
“誰會認為這是污蔑呢。”花滿蹊抬手緩緩撫上雪腮,難掩驕矜自得,“我花滿蹊生得天上地下獨一份美貌,你這等沒見過世面的凡夫俗子把持不住自己很正常,再說了,我怎么說也是你的前未婚妻,你賊心不死,也很合理……”
裴在光那副溫和的面具破裂,他沉沉地望著她。
她輕輕搖著手里的團扇,團扇繡著的花樣是碧色蓮葉,她容顏如出水芙蓉,倒是分外襯她。
“裴學士,你倒是去說啊,說你被我毆打了……到時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官聲還要不要了。”
“你……”裴在光陡然止聲。
她手里的團扇突然抵住了他那被她打過的半邊臉。
紫竹扇柄的雙錢結流蘇紅絡子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著。
她捏著團扇輕輕拍打著他面上的紅印,她抬起下巴:“我既是尚書千金,又是開國公府嫡孫媳,堂堂的將軍夫人,裴學士,你想找我的事,我勸你還是掂量著點。”
他現在可還不是十年后那個能一手遮天的宰輔。
她一把扯下車簾,將他隔絕在外。
裴在光看著遠去的那架青綢馬車,目光沉冷。
……
馬車行駛了沒一會,又停了下來。
車夫稟告:“娘子,前面是永親王世子的車駕。”
花滿蹊深吸一口氣,指著前面:“有完沒完啊!直接給我撞過去!”
趙度著重紫斕衫,長身玉立,如珪如璋,手持灑金扇面,略一拱手:“花二娘子,實在是唐突了。”
隔著車簾,趙度看不見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容,這天下的東西早晚都該是他的,她也會是他的。
“我有話同娘子說。”他實在怕夜長夢多,急著和她表明心意。
花滿蹊面無表情:“有屁快放。”
趙度身旁侍衛瞪大了眼,怎會有如此粗俗的女子,在世子面前也毫不遮掩,看來馬上就要被世子厭棄了。
趙度沒忍住輕笑一聲,盡管她說出這樣粗俗的話,他還是覺得她可愛,不由得又想起那日的驚鴻一瞥。
這樣的美人,縱使有些瑕疵,還是無傷大雅。
他朝內略一躬身,鄭重道:“我誠心同娘子求娶,冊你為世子側妃。”
若只是妾侍,實在委屈她,可他已有婚約,為了大位,自然不能隨意解除,畢竟徐蘭采是皇后的親侄女。
更何況,她畢竟是個寡婦,怎能做正妻。
花滿蹊一把撩開簾子,瞪著他:“你什么東西,敢讓我做妾!”
竟然敢這么侮辱她!
竹青金草嚇得渾身發抖。
她們娘子在毆打朝廷命官之后,竟然還敢毆打皇室!
盡管是他攔車在先,口出狂言在后。
趙度緩緩抬手撫摸著被她打紅的臉,癡癡地凝望著她的那張美人面,愣了一下卻笑著問:“娘子的手可疼。”
花滿蹊翻了個白眼。
趙度繼續說:“你放心,我必定會待你如正妻,除了名分以外,所有的東西都和正妻無異。”
她真是受夠了。
她嫌棄不已:“你給我做妾都不配,還想讓我給你做妾,做你春秋大夢去吧。”
花滿蹊不耐煩地甩下簾子,吩咐車夫:“直接繞道,或者直接撞過去。”
趙度的面上沒了笑意,他意味不明地盯著她:“花二娘子……你可別后悔啊。”
……
現在的酈京,模仿她了一種風潮。
花滿蹊原本不在意,不過是仿照些妝容服飾而已,何況她可靠著這個狠狠發了一筆美貌財。
就算是在現代,把她的臉當成模板去整的也不在少數,可惜都只能失敗告終,畢竟她不僅皮相美,骨相更美,皮肉貼合地恰到好處,飽滿漂亮的頭顱也是無法復制,簡直就像是建好的模型,每一寸數據都精準美好到了極致。
誰知道沒多久,底下的人給她帶回了一個消息。
把她氣得夠嗆。
畫香樓竟然弄了一個什么每月都有的摘花日,畫香樓可不是什么談詩弄畫的地方,而是有名的青樓,這個摘花日更不是什么摘花弄草,而是借喻摘她。
摘花日,這座樓里的姑娘們都會在臺上模仿她,以此來取悅服侍男人,靠男人們投票決出勝負,模仿她最像的人便成為樓里最新的花魁。
其他樓里的老鴇也聞風而動,他們不比這個畫香樓的靠山大,不敢大張旗鼓地搞什么摘花日,私底下卻也讓姑娘們模仿她。
彈幕嘩嘩冒出來。
【真的很惡心了,雖然討厭公主病,但是莫名有點同情。】
【世風日下,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到底是誰設計陷害的,我可憐的大小姐。】
【怎么就設計了,誰讓她要這樣大出風頭,她知道靠自己流量搞錢,就不能怪別人盯上她流量利用她來薅錢了。】
【太毒了吧,這樣一搞,以后無論誰想起花滿蹊這個名字,都會和青樓妓子掛鉤,直接把她名聲給搞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