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覓笑著叫方知安方老師,方知安恍惚間都要以為這真是自己的學生。
“你是真來當志愿者,”方知安覺得這多少有點匪夷所思,“你公司里不忙嗎,就這么溜出來了?”
“就兩天時間,全當給自己批了個假。”霍覓和方知安站在墻角,旁邊的綠籮長而繁茂,幾乎要爬到地上,他比方知安高一點,低下頭的時候滿眼都是笑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認真,一點都不像玩笑,方知安自然也知道。
“這件事你什么時候決定的,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方知安問。
“保留一點神秘,”霍覓抬起手機晃了晃,“我想見你,正好有這個機會就來了。”
“學長,你喜歡嗎?”
冥冥中方知安似乎是被說中了心思,他忽然想起昨天那若即若離的一吻,下意識地偏開了一點視線,含糊說:“喜歡。”
得到肯定的答案霍覓心滿意足,他伸手撥開了方知安作亂的那一綹黑發。
”你來這事梁巡知道嗎,”方知安沒躲,任由霍覓擺弄他的頭發,“他要是知道你來當后援那不得開心壞了。”
霍覓眉梢輕挑,他說:“剛才他大概是不知道的,但現在——他應該知道了。”
他說著指了指方知安身后的方向,方知安轉身看去,只見梁巡呆呆地站在走廊中央。
他愣了一會兒,最后從嘴里蹦出了一聲劈了叉的:“哥?”
方知安現在也多少能理解霍覓逗人的樂趣,看著梁巡這樣的小孩吃驚意外還挺有趣。
梁巡原本是回來找徐自樂的,結果迎面就看見了自己哥哥一臉清純地混進了學校,這讓他很難不震驚。
方知安把霍覓要當志愿者的事告訴了梁巡,梁巡本就張大的嘴巴更是收不回去。
“哥你來真的啊?”梁巡咋舌,“姜助理又要被你嚇死了吧。”
霍覓不以為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梁巡準確地接收到來自哥哥的命令,立馬乖乖閉嘴。
“那你不是要明天開始做志愿者嗎,怎么今天就來了。”梁巡憋了會兒又問。
霍覓聞言看了眼方知安,他的手輕輕搭在方知安肩上:“我等不及了,來拐走你們方老師去吃晚飯。”
梁巡一怔,沒想到自己哥哥這么不要臉,他瞟見方知安泛紅的耳朵,小聲說:“厚臉皮。”
方知安燥的慌,他肩上熱,一轉身脫開霍覓的手,說了句“我進去換身衣服”,隨后就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霍覓來的時間也沒那么不巧,方知安換完衣服,在辦公室里折騰了一會兒就臨近了下班的點。外頭的梁巡被霍覓打發走,走廊又變得安靜。
傍晚的日光沒有白天那么耀眼,原本強烈的攻擊性逐漸削弱,變得和煦起來。
方知安和霍覓肩并肩走在教學樓中間的路上,沿途沒什么人,學生這個點都涌到了食堂里,操場上的音樂聲漸息,取而開啟的是校園廣播臺,溫柔的女聲朗讀著今天的稿子,隨后便開始播放學生點的歌曲。
方知安以前就是一中的學生,這些事對他而言都很熟悉,不論是學生時期,還是眼下成為了老師,一切好像都沒什么太大的變化。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身邊多了一個霍覓。
“學長,你以前吃晚飯也和你同學一起散步嗎?”
方知安聞言眼底涌起回憶,他搖搖頭說:“高中太忙,當時只想著學習考試,也沒好好看過這個學校,倒是現在教了書才有空走走。”
“不過大學的時候就好多了,”方知安笑起來,“下了晚課我喜歡去操場走走,晚上的風很舒服,我當時好像還遇見過你幾次。”
霍覓的神色微滯:
“嗯,我們遇到過很多次。”
方知安無知無覺地回憶著,還沒來得及扯出更多,二人已經走到了前門,霍覓的車就停在街旁。
方知安想起什么,趕緊拿出手機補充申請,沒一會兒,霍覓就成了程序正當的家長志愿者。不過其實他不弄也行,畢竟沖著霍覓捐的那兩棟樓他就是想體驗兩天校長都沒人敢攔著。
霍覓的車內一向都是淡淡的木香,但今天這種味道發生了變化,開始變得柔軟,味道更傾向柑橘,兩者相交,氣味很奇特。
”你換車載香水了?”方知安問。
“嗯,這個味道好聞嗎。”霍覓系上安全帶。
方知安認真聞了聞:“好聞,好像在哪聞到過。”
霍覓笑了笑,卻不說明白:“你自己想。”
方知安靠在座位上,窗外逐漸斑駁的光線在他臉上投射移動,鼻端是木香柑橘糾纏的淺淡氣味。
都說氣味和記憶糾纏得最深,方知安后知后覺意識到這種熟悉來自哪里。
浴室。
這是他和霍覓不同的沐浴露氣味交纏的后調。
答案就在嘴邊,但方知安卻說不出口,他的唇舌磕碰了一下,手扶上了泛紅的脖頸。
“怎么了學長?”等紅燈的間隙,霍覓看向他,嘴角噙著笑。
方知安撐著臉,也不說,只道:“霍先生,請認真開車。”
霍覓聞言十分聽話,乖乖轉回去開車,沒再多問,但方知安的反應沒逃過他的眼睛。
答案他們都心知肚明,但二人卻心照不宣,都沒有明說。
方知安心亂得很,霍覓近來的每一個舉動,從擁抱牽手,到親吻香水,他不得不多想。
他們難道真的只是簡單的婚姻關系嗎?現在的他們,簡直像是在戀愛。
方知安的心緒百轉,臨近目的地,他沒忍住直接問霍覓:“霍覓,我問你個問題。”
“學長你說。”
“我們現在這樣算是什么?”
霍覓眼睫輕動,霓虹燈光照在他高挺的眉骨上,那里落下的陰影幾乎將霍覓的雙眼完全籠罩,但其中的一點亮光卻愈發明顯。
“我們的關系是夫妻,至于現在,”霍覓干脆利落地把車停好,“我在追求你。”
“如果你愿意答應我的追求,那我們就是在戀愛。”
方知安的呼吸一窒,他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可我們已經結婚了,你不需要……嗯,追求我。”
“結婚是一回事,這又是另一回事,”霍覓望進方知安的眼,“學長,不要拒絕我的追求,好不好。”
“我沒談過戀愛,也沒追過人,這還是第一次。”
這件事看起來有些荒謬,他們明明已經領了結婚證,但霍覓卻認真說要追求自己。
方知安一下沒回過神,但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
穩定的婚姻,穩定的家庭,這是他曾經向往的。但現在霍覓還要為這一切加碼上一份感情。
“可我也不會談戀愛。”方知安面露難色,“我做不好這個。”
霍覓嘴角微揚:“不要擔心,現在我還在追你呢,等你考慮好了,我們再說別的。”
“他們估計在等著了,我們上去吧。”
方知安被霍覓牽著往前走,粗硬的指節穿過他的指縫,溫熱的指腹幾乎貼著方知安瘋狂躍動的脈搏。
而等到方知安等走出兩步,他才發現,這里居然是他們上次來吃飯的那個餐廳。
“這兒是我一個發小開的,他今天也來了,等會兒給你介紹。”霍覓說。
方知安想起上次餐廳冷清的場景,也猜到大概是霍覓包了場。
有錢真是任性,方知安嘆了口氣。
果不其然,今天走進餐廳里面也十分安靜。
陸其在門口等候已久,他看見霍覓就眼睛一亮,然后風度寬地走到方知安面前,笑著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陸其,是霍覓這家伙的發小。”
他伸出手,但還沒等方知安牽上就被霍覓一把打開。
“少動手動腳。”霍覓毫不留情。
陸其不忿地揉了揉手,方知安見狀無奈道:“你好,我是方知安。”
“來了就進去吧,他們都已經來了,今天高架怪堵的,開過來憋屈死我了。”陸其絮絮叨叨,帶著他們倆進了餐廳里面的包廂。
這飯店是他后來盤下來的,從頭到腳全部重新裝修過,格調十分不錯。
他推開門,早已落座的商敬秋和秦焱抬眼,和外面的人相觸交匯。
他們和陸其不同,身上都是板正的西裝,看起來像是剛從會議上拉出來的。
霍覓給方知安做了介紹,他們四家關系親近,小孩也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這么多年過去關系依舊親近,現在生意上的聯系也深。
他說著,順手就給方知安拉開座位。霎時,那無微不至,純良無害的人夫感就撲面而來。
陸其早有準備,轉向另外兩人時果然看見了他們抽搐的嘴角。
有趣。陸其欠欠地笑了笑。
霍覓的脾氣是他們幾個里最糟糕的,以前就不好說話,又臭又硬。
至于現在怎么變成這樣的,他們也不明白,只是看向方知安的目光里帶上了幾分敬意。
方知安有點局促地坐下,剛才被霍覓打亂的心跳還沒平息,有關追求的話還在他耳邊繞,就連那股柑橘木香都沒遠去。
陸其他們來之前就被霍覓反復叮囑過,這不許問,那不許說,這飯吃得格外老實。
不過有些事不問他們也能感受到,一個人究竟怎么樣,一頓飯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人看個大概。
“你今天穿的什么啊,你騷包西裝呢?”陸其依言不打趣方知安,索性把火力轉向了霍覓。
霍覓要開車,沒碰酒,只是抿了口飲料:“這幾天都用不上。”
“你干嘛去了,出差啊?”陸其開了瓶新酒。
“去當志愿者。”
“你投公益項目了?”
“我弟校運會。”
“噗——”這聲是秦焱出的,他儀態都顧不上了,直接瞪圓了眼。
“你去校運會給人當志愿者呢?”商敬秋接著問。
方知安憋著笑偏過臉,只聽見霍覓坦蕩地“嗯”了一聲。
陸其也震驚,想起來霍覓他弟讀的是什么學校,眼睛又瞇了瞇,開口道:”方學長,霍覓這么粘人你不管嗎?”
他話音剛落,霍覓就不動聲色地踩了旁邊那雙切爾西一腳,幼稚得很。
陸其哎呦了一聲,惱火地看向他:“你干嘛。”
“不許叫。”霍覓話語簡短。
“叫什么,”陸其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隨后挑眉道,“難道這還只有能你叫?”
霍覓游刃有余地擦了擦手,不經意地露出了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嗯,只有我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