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v三合一
第一天運動會的開幕式在學(xué)生看來頂多算個前菜, 到了第二天才算得上真正開始。
學(xué)生里沒幾個真能說很愛運動,但對高中生而言,任何能夠短暫脫離學(xué)習(xí)的事都讓人很興奮, 更別說這種跟吃喝玩樂沾邊的事。
一中的運動會管得不寬,允許學(xué)生們帶相機。
有些人偷摸帶了手機,班主任大概也知道, 不過也就這兩天, 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早上的項目大多是預(yù)賽,大眾的關(guān)注點都放在了跑步上。
雖說昨天下了雨, 但今天太陽依舊, 沒一會兒地上的水就被曬干了,方知安指揮著班里的學(xué)生把座位擺放好,陳然也在一旁搭把手。
徐自樂原本還有一千米長跑的項目,但由于他不幸負傷,這任務(wù)在方知安和體育組交流過后,落到了周禮身上。
周禮緊張的不行,畢竟一千米沒有預(yù)賽,上去就是最終結(jié)果。
他坐在位置上大喘氣,梁巡和徐自樂輪番上陣讓他別太緊張。
一個個太陽棚被撐起,方知安想起班里的飲水機還沒搬下來,于是招呼著男生上樓去搬。
等到他再回操場, 班級區(qū)域已經(jīng)多了一個人。
霍覓跟昨天打扮的一樣,年輕干凈, 身上沒什么架子,看起來就跟個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似的。
“這誰啊方老師, 你們班學(xué)生家長啊?”沈苗苗問。
“嗯,”方知安笑了笑, “梁巡親哥。”
“這樣啊,那長得真這個。”沈苗苗說著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霍覓長得確實扎眼,不管在哪,方知安都能一眼看見他。
瞧見方知安靠近,霍覓原本平直的嘴角稍揚,露出了一點笑。
“方老師,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被粢捁首鞑皇斓臉幼訂枺瑳]人知道他昨天還像無尾熊一樣黏在方知安身上。
方知安看著他裝模作樣,也配合著演戲:“等會兒要分號碼薄,這位……霍先生,過來幫忙吧。”
“好的老師。”霍覓笑著答。
梁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這對裝不熟的哥嫂內(nèi)心一片無語。
周圍的人剛才都好奇這個突如其來的帥哥是誰,梁巡主動認領(lǐng),說是自己的親哥,登時引來一陣艷羨。
有家長陪在身邊的感覺那可不一樣,雖然還是在學(xué)校,但總感覺做什么事后頭都有人能挺著。
徐自樂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知道的可不少,一聽這話眼睛立馬瞪圓了。
“你你你你哥?”徐自樂嘴上磕巴了,“那不就是方老師的老——唔!”
梁巡一把捂住他的嘴,威脅道:“你給我老實點。”
“老什么,徐自樂剛才說什么呢?”張佳雪聽了一半,湊過來問。
“老老老,那個,他是方老師的老家長了哈哈哈,”梁巡急中生智,但急是急了,智倒是沒智出來,嘴里彎彎繞繞半天只憋出啦一句蹩腳的:
“老家長的含金量你懂不懂。”
張佳雪額角抽搐,她用看傻子的眼神掃了眼梁巡,扔下了“神經(jīng)”兩字評語就轉(zhuǎn)過身去。
梁巡莫名被噴,幽怨的眼神看向霍覓的背影,最后又幽幽落到了徐自樂身上。
“你不準(zhǔn)亂說,知道沒。”
“知道知道了祖宗,”徐自樂終于從梁巡手里奪回自己脖子的所有權(quán),“我絕對不亂說。”
“不過,你哥工作不是很忙的嗎,他怎么來給我們當(dāng)志愿者啊,難道是為了方老師?”徐自樂興致勃勃,明顯是很感興趣。
梁巡翻了個白眼:“別管了,你先看好自己的腳踝吧,也不知道你要做多久的瘸腿人士。”
“那咋了。”徐自樂不以為意,手往后一放,又從梁巡包里順走一包薯片。
這頭學(xué)生間的談笑方知安一無所知,他剛從體育辦公室拿回來一沓號碼薄,那些要一個個分給運動員,讓他們別在胸前。
陳然剛要從方知安手里接過,就被霍覓擋了擋。
“方老師,這位是?”霍覓偏過臉,眼神落在陳然身上。
方知安忘了介紹,說:“這位是陳然,是過來實習(xí)的老師,我負責(zé)帶他,他就來給我們班幫忙了。”
“原來如此,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剛來沒多久,”陳然不知道霍覓的具體身份,只覺得在他面前,自己莫名矮了一截,“那我來幫你吧,班里的人你可能認不全。”
“好,那麻煩了。”霍覓說的禮貌,但和他一起干活的不是方知安,霍覓難免生出了微妙的不爽。
方知安倒也想留在班里,但他今天輪到要去終點做裁判,怕是要頂著太陽在那邊坐一天。
終點人不是太多,他掐著表計時,看著面前的學(xué)生從男跑到女,距離從短跑到長,額角的汗直溜溜地滑了下來。
跑到終點線邊上有個階梯座位,方知安坐在最頂上也是最邊上,半條腿放在外面。
他剛寫完一個時間,就察覺到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貼上了自己小腿。
他今天為了風(fēng)涼只穿了條中褲,小腿全露在外邊,這么被冰了一下立馬往下看去。
只見霍覓舉著一瓶冰飲料,抬頭看向他。
“小心掉下去,老遠就看見了,怎么把腿伸這么外邊。”霍覓說著,把飲料遞到了方知安手里。
方知安看了眼旁邊的老師,小聲說:“你怎么來了,這飲料哪來的?”
“我買的,學(xué)生都有份,”霍覓悄摸著過來,倒是像偷情,“想見你,找了好一會兒才看見。”
方知安說:“你別在這曬著,太熱了,去班里等我,等會兒帶你去吃飯。”
霍覓不樂意,說:“不,就在這等。”
方知安拗不過他,想著這里階梯旁邊也沒人看得見,索性隨他去了。
他開瓶喝了口飲料,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原先的燥熱都被帶去不少。
旁邊的老師看見他變魔術(shù)一樣掏出一瓶飲料,有點眼饞。
“方老師你這哪來的?這里可真熱死人了。”
方知安笑笑,想著霍覓還在旁邊,他說:“我們班家長送的。”
“那人可真好,現(xiàn)在這樣的家長可不多了。”
霍覓被夸的毫無負擔(dān),他的手指輕輕在方知安流暢的小腿肌肉上碰了碰,大概是剛才還拿著飲料,他指腹的還是冰涼的,方知安心跳快了一拍,掌心滲出一點汗液。
趁著別人交本子的間隙,他沖霍覓道:“別鬧。”
霍覓收回手,暫時偃旗息鼓。
上午最后一個項目就是男子一千米,方知安看著遠處周禮氣喘吁吁地跑過終點線,邊上是班里加油助威的同學(xué),甚至還有瘸了腳的徐自樂,他忍俊不禁,劃下了最后一筆。
眼看周禮已經(jīng)被人層層架住,方知安放下東西走了過去。
“方老師!”周禮還沒緩過勁,喘氣急得不行,“我拿了銅牌。”
“我在上面看見了,真厲害。”方知安說。
周禮平時不怎么說話,但自從上次的事之后放開了不少,現(xiàn)在被同學(xué)圍在中央,也顧不上累了,笑得比誰都開心。
“行了你先喝點水吧,”梁巡遞過去一瓶礦泉水,“吃飯去了,餓死我了。”
“吃了一上午零食還餓,飯桶一個。”這是徐自樂的聲音。
學(xué)生那邊挪去了食堂,方知安也帶著霍覓溜出校門,去吃中飯。
學(xué)校旁邊的小飯館味道很好,兩個人風(fēng)卷殘云,把點的幾道菜全部消滅了個干凈。
“感覺怎么樣,上班累還是放假累?”方知安打趣道。
霍覓說:“看看學(xué)生也挺好,比平時有趣多了。”
“是吧,我也這么覺得,不然當(dāng)時就去考公了。”方知安深感認同。
餐館的老板認識方知安,看霍覓卻臉生。
“方老師,這是你朋友啊,是不是第一次來。”老板熱情地招呼著。
“嗯,是第一次來。”霍覓主動說。
中午生意好,老板臉上的笑遮不住:“我給你們放的肉都是最大塊的,味道不錯吧,都是頂新鮮的。”
“當(dāng)然,還是你這味道最好。”方知安不吝嗇夸贊。
霍覓聞言笑了,他看向方知安,神色柔和:“我沾了方老師的光,有口福了。”
除開一開始的手忙腳亂,接下來的時間霍覓都沒那么多事要做。
方知安發(fā)現(xiàn)了,只要沒事,他一回頭,霍覓必在三步之內(nèi)。
他哭笑不得,但自己心里也知道,他很喜歡霍覓這樣。
第二天沒什么大事,只是到了下午,運動會也逐漸進入尾聲,尾聲之前是最后的高潮——接力賽。
不只是學(xué)生之間的接力,更有老師的。
學(xué)生比賽結(jié)束,場上的人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多的圍了上來。
老師組誰上場每年都輪替,今年也是輪到方知安了,而他又在年級主任的指揮下被安排成了壓軸的那一個。
“主任,要不換個人?我擔(dān)心拖我們年級后腿。”方知安頭皮發(fā)麻。
年級主任聞言拍了拍他的肩:“換什么,就你了。年輕人就是要有點拼勁,你肯定行的。”
領(lǐng)導(dǎo)都發(fā)話了,方知安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平時愛踩小高跟的沈苗苗換上的運動鞋,她勝負欲不弱,經(jīng)過的時候?qū)Ψ街舱f:“方老師可要加油啊,我們高三組能不能贏就看你了。”
“你可別再給我壓力了。”方知安無奈一笑,他沒想到運動會辦到最后,自己還能遇上壓力這么大的時候。
他今天穿的和昨天一樣,t恤運動褲,十分運動,往那一站很像運動員的樣。
霍覓在他出發(fā)之前很輕的用指節(jié)碰了碰方知安的腰窩,笑著說:“注意安全學(xué)長,我在終點等你。”
方知安后腰一麻,張了張嘴,說“好”。
“砰——”
發(fā)令槍響,三個年級的首棒都飛一樣跑出去。
場上來自學(xué)生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樣迭起,這大概是最響亮的呼聲,幾乎掀翻了整個操場。
高三組原本在最前面,但后來不小心掉了棒,一下落后成了最后一名,高三學(xué)生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二班的人在跑道邊上圍了一圈,叫得最響,方知安想不聽見都難。
距離逐漸縮短,方知安心跳驟然變快,操場遠處的人影一點點靠近,那是來給他遞交接棒的人。
肢體的行動幾乎先于他的思考,方知安反手接穩(wěn)交接棒后就開始大步奔跑。
人聲夾雜著風(fēng)聲呼嘯從他耳邊掠過,所有的景象都變模糊,只有腳下的跑道在不斷延伸。
方知安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全程沒有一點減速,落后的距離被他悉數(shù)彌補,不過一轉(zhuǎn)眼,他又來到了第一位。
學(xué)生的尖叫不絕于耳,方知安卻只看著前方。
一百米的距離不長,晃動的視野中,終點線旁,他看見了霍覓的身影。
他在那。
旁邊還有他的學(xué)生,每張臉上都帶著期待。
他們都在那。
方知安屏住氣,一點不敢卸力,長腿一躍邁過了終點。
歡呼聲瞬間將他簇擁包圍。
過分用力的后果是脫力,方知安只覺得雙腿都失去了控制,膝上一軟,馬上就要跌倒。
但他還沒摔下去就被霍覓穩(wěn)穩(wěn)接住。
他像是早有準(zhǔn)備,不論方知安怎樣,他都不會讓他摔著碰著。
霍覓的胳膊很結(jié)實,攙住方知安的動作并不過火,看起來就像單純的幫忙。
但只有方知安知道,攥住他的雙手已然青筋迭起。
“方老師,你們是第一名。”霍覓笑著看他,臉上的笑遮掩不住,眼里滿是光亮。
而此時另一只手里還拿著給方知安準(zhǔn)備的礦泉水。
方知安大喘著氣,也顧不上其他,手掌緊貼著霍覓結(jié)實的胳膊,連皮膚下的每一次脈搏都能清晰感知。
他說::“嗯,我們是第一名。”
“咔嚓——”
不知是哪個學(xué)生在這一刻按下了拍立得按鍵。
拍立得相機緩緩?fù)鲁稣掌儼椎牡咨校瑢儆诋?dāng)下的畫面一點點顯現(xiàn),隨后在終點線的幾步之外,被永遠定格。
兩天的時間像是被上了加速條,一個恍惚就過去了。
短暫的狂歡過后一切慢慢復(fù)原,人潮逐漸褪去,只剩下空蕩的操場。
“今天有晚自習(xí)嗎?”霍覓問。
“學(xué)生都要回家了,哪來的晚自習(xí)。”方知安收拾著場地上的垃圾,說。
“那等會兒我們直接回家。”
“梁巡怎么辦,他去哪?”
“爸媽回來了,今天有人來接他,我們不用管。”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回辦公室拿點東西,理完就走。”
然而等方知安回了辦公室,他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桌上居然放了一個小蛋糕,還是榴蓮味的。
“這是哪來的?”方知安問。
還沒走的王充裕說:“年級主任叫的外賣,說是給你們接力那些人的獎勵。”
方知安看著榴蓮蛋糕犯了難,他不愛吃蛋糕,而據(jù)他所知,霍覓不喜歡榴蓮。
這怎么辦?
他捧著蛋糕出了門,迎面就遇見了陳然。
看見陳然方知安眼睛一亮,問他:“陳然,你喜歡吃榴蓮嗎?”
“嗯喜歡,怎么了?”陳然不知所以。
方知安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把蛋糕給了陳然,說:“年級主任給的,但我吃不了,你帶回去吧。”
陳然拿了個蛋糕還挺樂呵,笑著說:“行謝謝方哥。”
方知安送完蛋糕剛要下樓,才過轉(zhuǎn)角就看見原來霍覓站在那等他。
“怎么上來了?”方知安問。
霍覓抿了抿唇,最后還是把嘴邊的話暫時咽了下去:“隨便走走,就上來了。”
“嗯,那回家吧。”
等到回了家,方知安擼了會兒貓就進了廚房做飯。
他動作快,霍覓打完下手就在一邊看著,等方知安關(guān)了火又靠上去,幽幽說:“學(xué)長。”
“嗯?怎么了。”
“你為什么送別人蛋糕。”
方知安一愣,他從回來那會兒就感覺到霍覓有些不對勁,但沒想到他糾結(jié)的居然是這件事。
“那是榴蓮味的,你不是不喜歡榴蓮嗎?”
霍覓身體一僵,似乎是沒想到這一茬,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榴蓮也可以。”
“學(xué)長,下次有蛋糕你能不能不要送給別人。”
方知安解開圍裙,輕笑出聲。
他在霍覓的胳膊里轉(zhuǎn)過身,和他面對面。
“知道了,以后蛋糕都只給你。不喜歡榴蓮就不要勉強,其實我還一直沒問過——你最喜歡什么味道?”
霍覓的胳膊把方知安圈在他和流理臺之間,那道如有實質(zhì)的視線貼著方知安往下移。
他彎腰,靠近了一點,說:“橘子,我喜歡橘子味的。”
霍覓好像總是有這樣的本事,明明是在說正經(jīng)的事,但卻能把話說的不那么正經(jīng)。
方知安耳根有點熱,拉開他的手把圍裙掛上了墻,說:“知道了。”
霍覓之前說了要追他,方知安倉皇中沒拒絕,于是這事就這么順理成章在他們二人之間得到了默認。
其實他心里藏了很多疑惑,譬如霍覓為什么非要追他,譬如霍覓到底喜歡他哪,方知安對這些其實都不明白。
朦朧中他能體會到自己的感受,而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一步,那就順其自然吧。
反正不論怎么樣,他們都已經(jīng)被圈在了一起,躲不開。
周六方知安要出門和余思雨吃飯,這事霍覓也知道,方知安剛提的時候他沒什么反應(yīng),很爽快就放了人,但到了晚上卻默不作聲發(fā)了難。
方知安剛躺上床就被霍覓纏上了,他呼吸倏地一滯,推拒的動作只是猶豫了一瞬就被霍覓得寸進尺。
方知安臉紅得厲害,問他:“你干嘛。”
霍覓寬大溫?zé)岬氖终埔徽麄罩在方知安的小腹上,他不避不退:“想給你幫忙。”
“我不需要幫忙。”方知安想要往后退。
但霍覓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探開了布料的口子往下了一點,果不其然,方知安的脊背完全僵住。
“你大晚上不睡覺嗎,”方知安有點崩潰,意志搖搖欲墜,“我,沒什么需求其實。”
霍覓輕笑了一聲:“真的嗎學(xué)長,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而且,我吃醋了。”
“你又不是不認識余思雨,我就出去吃頓飯,很快就回來,”方知安窘迫地別開眼,他伸手去阻止霍覓但卻于事無補,“你別”
“嗯,我知道。”霍覓面不改色地繼續(xù),“你吃飯,我吃醋。”
方知安拿他沒辦法,最后還是屈服了。
霍覓的本事比起上次好像又有了顯著進步,方知安竭力壓住喉嚨里的聲音。
沒一會兒熱意達到了頂峰,他把霍覓的掌心弄得一塌糊涂。
今天臥室床頭的燈沒關(guān),霍覓將方知安泛起一點淚光的眼角盡數(shù)收入眼底。
“學(xué)長,”霍覓叫他,“你臉好紅。”
“不準(zhǔn)說。”方知安板起臉,但卻沒什么威力。
身上還有點發(fā)軟,他扯過床頭的紙巾開始擦拭,他勒令霍覓不準(zhǔn)再亂動,過了半天才全部收拾干凈。
床頭沒有放紙簍,方知安琢磨著明天要早點起來,把它們?nèi)咳拥簟?br />
但霍覓的醋勁兒還沒過去,黏著方知安叫“學(xué)長”叫個不停。
最開始那段時間方知安聽他這么叫還會不好意思,但時間一久就逐漸脫敏了,現(xiàn)在這個特殊時刻被這么一叫,反而喚醒了最初那些記憶。
他制住霍覓的手,不讓他再作亂,認真問:“你怎么這么愛叫我這個。”
“哪個?”霍覓明知故問。
“學(xué)長。”方知安直言,自己念出來卻覺得有些怪異。
霍覓眨了眨眼,眼底劃過一點方知安看不懂的情緒,他說:“你不喜歡嗎?”
“也不是,我就是好奇。”這個問題在方知安心底壓了很久,到現(xiàn)在才找到契機被他翻出來。
“其實也沒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只是覺得這樣你會更容易接受我也說不定。”霍覓的說辭是如此,但方知安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他沒深究。
剛才被霍覓一折騰,方知安身上的的溫度緩緩降下后反而泛起了困。
睡意就是這么不講理,降臨的時候從來沒什么征兆。
“我還記得你以前都不愛和我們說話,”方知安已經(jīng)有點迷糊,“我以為我已經(jīng)算悶了,沒想到你比我還厲害。”
霍覓聽著他的話笑了笑,像是覺得有趣。
“你身上的變化真大。”方知安掀起眼皮,靜靜看著霍覓。
霍覓和他對視,啟唇道:“人總是要變的,不過,學(xué)長你覺得現(xiàn)在是好是壞?”
方知安笑了笑,伸手在被子底下摸了摸,最后成功找到了霍覓的手。
他輕輕牽了上去,說:“以前現(xiàn)在都好。”
“晚安,學(xué)弟。”
*
余思雨約方知安吃飯的地方是老城區(qū),他們的老家都在那一片,所以那一塊兒的店哪家好吃他們都熟。
方知安知道這邊不好停車,所以沒開車,直接打車過來的。
自從上班之后他已經(jīng)不怎么來這,余思雨和他聚會也大多在職工宿舍那邊,但現(xiàn)在方知安不住在那了,于是見面的地點又變回了這里。
天上下起了小雨,方知安收起傘走進面店,這里的裝潢已經(jīng)變了很多,變得更干凈整潔,而他環(huán)視了一圈后才發(fā)現(xiàn)余思雨竟然還沒到。
“這人真是。”
自己說了不準(zhǔn)遲到,結(jié)果遲到的就是自己。方知安在心里默默吐槽,先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這家牛肉面館已經(jīng)開了幾十年,口碑一直很好,所以店里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方知安許久未來過了,老板都已經(jīng)認不出他。
方知安剛用紙巾擦完桌子余思雨就匆匆跑了進來。
他抱怨道:“你說是不是我這個名字有問題,怎么每次我一出門就下大雨。”
大雨?剛才還是毛毛雨呢。
方知安抬頭向外看去,只見原本輕飄飄的雨絲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瓢潑的水滴。
“行了,擦擦干快坐下吧。”方知安把紙巾推給余思雨。
“唉,我新買的衣服。”余思雨撇撇嘴,一邊擦著衣服一邊問方知安最近過得怎么樣。
一聽說自己哥們搬進了云灣他就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不愧是老板啊,這也太有錢了。”
老板和社畜就是不一樣,云灣的房子說送就送。
不過他的羨慕也就是一會兒的事,知道自己朋友過得好,余思雨心里開心大過一切。
“誒那你們現(xiàn)在感情怎么樣,我其實就擔(dān)心你們那么著急結(jié)了婚,結(jié)果兩個人怎么都處不到一塊兒去,那不是很為難嗎。”余思雨問。
方知安聞言頓了頓,他斟酌了一下語言,說:“我們挺好的,之前霍覓還說”
“你話別說一半啊,他說了什么。”余思雨面都顧不上吃了,眼巴巴看著方知安。
“他說他要追我。”
“啊?不是哥們??”余思雨一臉問號,“你們也太潮流了吧,我們這種傳統(tǒng)的都不流行先結(jié)婚再追人的。”
方知安被他這話逗樂了,沒忍住笑了兩聲。
“霍覓他這是來真的啊?”余思雨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是真的吧,”方知安說,“我覺得我們倆現(xiàn)在相處模式蠻好的,至于以后會變成什么樣,那就以后再說。”
最開始的震驚勁兒過去,余思雨摸了摸下巴說:“其實你們這樣我也不是很意外,畢竟圓圓你,怎么說呢,感覺應(yīng)該很招人喜歡。”
“你說這話好惡心。”方知安毫不留情吐槽。
“你干嘛我是真直男,我就這么一說,你愛信不信。”余思雨向來嘴上沒把門,心直口快慣了,這會兒也沒多想就說了。
方知安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周旋,又和他聊起了別的。
“對了圓圓我問你個事,你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給你弟他們打錢啊?”余思雨問這話的時候放輕了聲音,他也知道這是方知安不想提的家事。
“嗯,最基礎(chǔ)的還會打點,”方知安察覺出不對,“怎么,他們找你了?”
方知安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和陳建陳知洋的關(guān)系還沒那么糟糕,兩邊還時常會有聯(lián)系。
彼時方知安的奶奶也還在世,那是個很慈和的老人。
她一輩子就陳建一個兒子,前半生為生計辛苦奔波,后半輩子還要一刻不停給孩子擦屁股。
當(dāng)時方知安父母離婚,她覺得對不起方若云,還把傳家的銀元拿出來,全部塞給了方若云。
方知安就算考慮著奶奶也會時常回家看看,因此開學(xué)的時候,包括后來某些場合,陳建都跟著方知安進過學(xué)校。
他知道誰和方知安關(guān)系好,厚著臉皮把那些同學(xué)的聯(lián)系方式全加上了,美其名曰“以后我兒子還要麻煩你們多關(guān)照了”。
但現(xiàn)在
“你爸那邊找過我,不過我沒回,微信上這事說不清,所以我就想著見你一面。”余思雨面樓擔(dān)憂,“圓圓,你爸那邊是出事了嗎?”
自從當(dāng)時霍覓幫他擋去這些事情,方知安就已經(jīng)不怎么想起這件事
但他沒想到陳建不敢來找他,竟然還敢去麻煩他的同學(xué)。
方知安垂下眼,將眸中一切情緒斂起,他沒把所有事都告訴余思雨,只選擇性地說了一部分。
“不管他跟你說什么,你都別理,這件事我會解決,也是給你添麻煩了。”方知安說。
“我們之間說這個干嘛,”余思雨面色不佳,“我就是擔(dān)心你,那再怎么說也是你爸,我怕你為難。”
方知安讓他寬心,說自己能處理好一切。
他們在面館里坐了小半個下午,余思雨的工作想要抽出空比方知安更難些,兩點多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來,他不得不起身離去。
方知安和他一起走到門口,但卻沒有立馬打車回家。
天空一片灰蒙蒙,方知安撐開黑傘,他回憶著以前走過的街道,踏著水洼拐進了一旁的小巷。
大概走了十分鐘,他在一幢年代久遠的老房子面前停下。
無數(shù)過往的畫面交疊,方知安出神了片刻,最后還是抬腳踏上了樓梯。
黑傘收起的傘尖靜靜地往下淌水,將地面打濕,洇開了一大片水漬,而方知安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房門。
老舊的門上還有幾筆簡單的兒童畫,有些是他畫的,有些是陳知洋隨便劃上的。
很久沒回來過了,路都要不記得了。方知安想,隨后把手機放進了口袋。
下一刻,他抬手叩響了房門。
陳建沒有工作,現(xiàn)在天上下著大雨,他已經(jīng)沒錢了,不會再去別的地方。
“陳建,開門。”方知安說。
方知安的手剛放下,屋里就傳來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沙啞的男聲的低罵,面前的房門被打開。
來開門的陳建面容蠟黃,滿眼都是渾濁的血絲,看起來像是好久沒睡過一個好覺。
他身上酒氣彌漫,但就現(xiàn)在看來人還算清醒。
能聽懂人話,方知安如此判斷。
陳建原本還想嚷嚷,也不知道哪個瘟種會在這個點來找他,但打開門看見外面的人是方知安,他的臉一下僵住,表情全像卡帶一樣凝在臉上,看起來格外滑稽。
方知安面不改色,也不叫他:“進去吧,有點事和你談。”
“你?你還知道回來。”陳建覷著方知安,面露不愉。
換作以往他肯定張口就是罵,但現(xiàn)在形勢比人強,他不得不把這口氣往肚子里咽。
方知安沒理他,把傘放在了門口,斜倚在花架上。
他多看了一眼那個花架,以前奶奶在的時候還愿意侍弄花草,至于現(xiàn)在,上面只堆滿了雜物,滿是灰塵垃圾。
“你今天來是干什么?給錢,終于想到要幫你弟弟了?”陳建渾濁的雙目死死定在方知安身上,恨不得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他之前被不知道哪來的人警告了別去招惹方知安,那邊手腕強硬,陳建自知要是真沖上去不過是以卵擊石,所以借錢什么都沒敢跟自己這個兒子伸手。
他當(dāng)時就想,方知安這小東西哪里找來這么厲害的角色,能混成這樣,現(xiàn)在身上肯定不缺這兩個仔。
方知安不想和他多言,陳建問的問題他也沒回答。
“老子說話你聽不見嗎,裝什么啞巴?”陳建睨著他,“我是你爸,你要孝順我那都是應(yīng)該的,都寫在那什么法律上了。”
“現(xiàn)在你弟弟要你幫忙,你當(dāng)哥哥總不能什么都不給吧,你讓別人怎么看我們家?”
陳知洋不在家,屋里彌漫著潮濕的水汽味道。
客廳的燈沒開,昏暗的光線里方知安嘴角扯起一點笑,他對陳建伸出手,說:“手機給我,如果你想要錢的話。”
陳建剛聽見手機兩字就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褲兜,他原先不想給,但一聽見方知安說了錢,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你說真的?”陳建問。
方知安看著他,神色平靜:“給我。”
陳建聞言臉上一下就松了神,他把手機遞過去說:“行,你這話我可聽見了,還算有點良心。”
方知安拿到陳建那個老舊的手機,看也沒看就一劃屏幕,他知道陳建不喜歡設(shè)置密碼。
手機一打開,微信的聯(lián)系人就這么大喇喇地躺在方知安面前。
陳建好友微信好友不算多,方知安只掃了幾眼就看了自己那些同學(xué)的聊天框,其中每一個陳建都發(fā)了消息。
方知安記下那些人名,然后毫不猶豫地把這些聯(lián)系人悉數(shù)刪除。
陳建在旁邊看出了不對,但方知安的動作太快,沒一會兒那些就被他情了個干凈。
“小兔崽子你干嘛!你拿老子手機到底干嘛?!!”陳建黑了臉,陰沉地看著方知安。
方知安下巴微抬,避開陳建的胳膊,直接把陳建的手機砸到了沙發(fā)上。
曾經(jīng)的兒子在父親面前沒有反抗之力,但現(xiàn)在,方知安看著比他矮了一截陳建,說:“你如果還敢再去找我身邊的人要錢,那你和陳知洋以后都不要想從我這里拿到一分錢。”
“你什么意思?你剛才還說要給錢,你想反悔?”陳建顧不上手機了,聽見錢這個字就理智全無。
他說著就要上去攀扯方知安,但這個常年抽煙酗酒的男人連走路都搖搖晃晃,方知安根本沒給他碰到自己的機會。
他沒有一點留戀,直接轉(zhuǎn)身走出了這間壓抑的房子,“這個月的贍養(yǎng)費我倒是還沒打,當(dāng)然,你如果還要繼續(xù)下去,我以后都不會再打。”
“你也可以去告我,”方知安心下是出奇的平靜,“如果你還拿得出和我打官司的錢的話。”
他來之前就做好了準(zhǔn)備,就他對陳建這個人了解,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完全做絕,這個男人就不敢對自己做什么。
果不其然,陳建一面顧慮著那點贍養(yǎng)費,一面還沒忘當(dāng)時那些陌生人對自己的威脅,只得把尾巴夾起來做人。
“好你個兔崽子,算你狠,”陳建雙目圓睜,“對老子對兄弟都不留一點情,誰能有你白眼狼!!”
方知安任憑他發(fā)泄辱罵,不以為意。這么多年來他早就習(xí)慣了,現(xiàn)在這些比起以前,完全算不上什么。
“嗯,你說得對,”方知安離開前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見。”
視線被撐開的黑傘遮擋,方知安的腳步不斷加快,幾乎是摒著一口氣走出了狹窄的巷道。
他實在不想在這里過多停留,跑到路邊直接打車回了云灣。
他步履匆忙,帶起了一陣風(fēng),旁邊的雨絲被卷進來,悉數(shù)落在了他的身上。
方知安到家的時候大概四點,他原以為霍覓還在公司沒回來,沒想到打開門卻看見霍覓正圍著圍裙在廚房里忙活。
“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方知安這會兒語氣愣愣的。
霍覓沒轉(zhuǎn)身,自然也沒看見他身上狼狽的模樣,答道:“晚上我要去加個班,回來可能有點晚,所以想先和你吃個晚飯。”
“學(xué)長,這個有些我不太會,還需要你——”
霍覓話說了一半,方知安就從背后抱了上來。
細微潮濕的感覺通過布料傳遞,被方知安抱住的霍覓卻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倏地變輕。
方知安忽然覺得有點累,身上濕乎乎的,他不想過多思考。
現(xiàn)在靠在霍覓身上很舒服,暖和干燥,寬大堅實的后背,感覺可以一整個埋上去,方知安側(cè)過臉,貼著霍覓,就這么簡簡單單地抱著。
“你身上怎么有股牛奶的味道。”
“……我在做,奶油蘑菇意面。”
“好香。”
霍覓的身體更僵了,他放輕聲音問:“學(xué)長,你是喝酒了嗎?”
方知安不知道霍覓為什么會這么問,但還是說:“沒有,就是有點累。”
他接著問:“可以抱嗎?”
“管夠,”霍覓手里的硅膠鏟下意識動了動,他難得害羞,“我是說意面。”
是不是說意面,兩個人都知道。
方知安聞言笑了,胸腔的共鳴傳到了霍覓那,連帶著一塊兒動作的時候酥酥麻麻的,感覺很奇妙。
他現(xiàn)在有點理解霍覓之前為什么喜歡黏在他身上了,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很不錯。
不過他也沒靠太久,畢竟霍覓還在做飯,方知安又倚了一會兒就松了手。
“好了,我抱好了。”
“其實還可以再久一點的,”霍覓回頭,語氣還有點不舍得,他還留戀著剛才的溫度,下一秒視線卻停在了方知安微濕的雙肩上,“外面下雨了?”
“嗯,下得有點大,不過我跑得快,等會兒就干了。”方知安說。
他沒打算把自己去見過陳建這事告訴霍覓,這是他自己的事,在此之前已經(jīng)麻煩了霍覓不少。
而且,他也不想霍覓再和陳建有一點接觸。
他真心想把事藏好的時候面上看起來滴水不露,就連霍覓也只是狐疑了一會兒,隨后便讓他快點去換身衣服,小心著涼。
方知安說不,就靠在吧臺旁邊看霍覓做飯,也不知道這賴皮勁兒和誰學(xué)的。
霍覓的廚藝他不了解,但據(jù)本人所說,大概勉強能吃。
之前他們在家里解決大多數(shù)時候霍覓都負責(zé)打下手,他自己下廚,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方知安瞟了眼鍋里的意面,看起來賣相很不錯,于是干脆地放下了心,任憑霍覓去折騰。
圈圈溜達過來,繞著腿討吃的,最后得到了一點點培根的邊角料,狼吞虎咽就吃了起來。
小貓吃飯動靜還不小,在廚房里稀里嘩啦一通,給方知安稀罕壞了,又從霍覓手下?lián)尦鰜硪稽c培根。
“已經(jīng)是輛半掛了,再喂下去真成球了。”霍覓企圖制止這種惡劣的偷食行徑。
“沒事,”方知安撓撓小貓下巴,“回頭我盯著減肥。”
大火把牛奶和稀奶油混合的汁水收了個徹底,霍覓把鍋里的量分成了兩碗,從準(zhǔn)備到擺盤,方知安連個插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霍總沒給派活,方知安也就和圈圈坐在一塊兒等開飯。
“可以吃了,小心燙。”霍覓把餐盤放到方知安面前,隨后在對面坐下,身上的圍裙都沒摘。
他托著下巴看向方知安,問:“學(xué)長,你覺得是牛肉面好吃還是奶油意面好吃?”
方知安聽著他的話,瞬間就知道了,霍覓昨天那股醋勁兒還沒散光。
“霍總今年幾歲,還計較呢。”方知安也不惱,他覺得霍覓怪有趣的。
明明人在吃醋,但現(xiàn)在又一改昨晚的強勢不再明說,反而從公司跑回家里來做意面,就是為了壓牛肉面一頭。
多幼稚,跟小孩一樣。
“26,還小,學(xué)長你見諒。”霍覓一點都不覺得臉熱。
方知安把面卷上了叉子:“那肯定不和你計較。”
“那我以后做飯你都能抱著我嗎?”霍覓得寸進尺。
方知安插起一塊培根:“這個么,看你表現(xiàn)。”
晚飯后霍覓勤勤懇懇把餐盤都收拾好才準(zhǔn)備出門,但大概是套圍裙的時候帶到了領(lǐng)口,霍覓的領(lǐng)帶歪了點。
方知安看見了,出聲叫住了他。
“等會兒,你領(lǐng)帶沒理好。”
方知安說著,沒用勁拉住了霍覓的領(lǐng)帶,霍覓低下頭,順著他的力道轉(zhuǎn)過身,在他面前站定。
“學(xué)長幫我系嗎?”霍覓垂下眼看他,笑著說。
“嗯,我?guī)湍闩狈街矐?yīng)聲,手指扣上了領(lǐng)帶原先的眼,“你別亂動。”
民政局那一次后,他專門去看過打領(lǐng)帶的教程,以備不時之需。
方知安學(xué)習(xí)能力強,按著視頻里試了幾次就完美掌握了技巧,只不過給別人系這還是第一次。
方知安既熟練又生疏,在霍覓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往下做。
他的手指瘦長,骨節(jié)很明晰,皮膚下面的血管都隱隱可見。
霍覓靜靜看著方知安動作,心頭的小鹿撞個不停,甚至有種輕微的暈眩感。
“好了,這樣應(yīng)該可以了,”方知安后退一步,瞧著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很標(biāo)準(zhǔn)。”
十幾秒的時間明明很短暫,但方知安卻莫名想起了當(dāng)初領(lǐng)證的時候,霍覓傾身過來給他系領(lǐng)帶的畫面。
時間似乎間隔的不太久,但他卻恍惚了一下,原來自己和霍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知不覺變了這么多。
方知安原本想開口讓霍覓路上小心,但剛才還要出門的霍覓現(xiàn)在卻定在門口沒了動作。
“怎么了,是忘記東西了嗎?”方知安問。
“嗯,是忘了點。”
“什么東西,你換鞋了我去幫你拿。”方知安看了眼時間。
但他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就被霍覓拉住了肩膀,那只手抓的時候用了點力,不偏不倚,正好扣在方知安鎖骨上。
方知安站在原地沒動,但霍覓卻彎腰湊近了一點。
他像是忍不住,響亮地在方知安臉頰上親了口,拇指的指腹滑過方知安的下巴,輕微擦蹭。
親完人的霍覓露出了滿意的笑:
“現(xiàn)在不少了。”
第27章 親親再走
霍覓到公司的時候天剛黑, 姜卓看著進門的老板,心里終于松了口氣。
他給霍覓當(dāng)助理也有四年了,以前霍覓什么樣他比誰都清楚, 生活中99%是工作,剩下1%是應(yīng)酬,簡直把公司當(dāng)成了第二個家。
但自從不久前老板結(jié)了婚, 這一切都亂了套。
當(dāng)然, 這其中陷入混亂的也許只有他這個助理,老板每天紅光滿面, 看起來活得不要太滋潤。
也不死命熬夜加班了, 也不催著他趕文件了,每天到了點準(zhǔn)時下班回家吃飯,就連臉上的笑都變多了。
面對這種情況,姜卓原計劃是準(zhǔn)備要發(fā)瘋的,但上個月末他看著手機上收到的工資短信,霎時沉默了。
他覺得他還能忍,完全沒問題。
老板么,他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打錢就行。
就像今天下午,原本霍覓好好坐在辦公室里辦公,姜卓進去送資料, 霍覓看完之后指出了幾個問題,姜卓剛要走又被叫住。
對于剛轉(zhuǎn)身就被勒令停止這件事姜卓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ptsd, 但發(fā)話的人是霍覓,姜卓不得不僵硬轉(zhuǎn)身。
“姜助理, 我問你個問題。”
“您說。”姜卓嚴陣以待,他靜靜等著霍覓發(fā)文。
每個當(dāng)助理的人大概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畢竟老板什么問題都問得出來。
姜卓經(jīng)驗豐富,扶了扶眼鏡,做好了準(zhǔn)備。
然后霍覓問他:
“你覺得牛肉面,好吃嗎?”
姜卓聞言腳下險些一個趔趄。
他咳嗽了兩聲,揣摩著老板的意圖,嚴肅道:“牛肉富含營養(yǎng),蛋白質(zhì)含量高,就各類面食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說人話。”
“好吃。”
霍覓短暫沉默,隨后又問:“那你覺得,哪類面食比牛肉面更吸引人。”
他說完又補充道:“最好更高端一點。”
姜卓面色變了又變,然后試探性地提出了奶油蘑菇意面這個建議。
他只見霍覓在座位上思索了一會兒,然后馬上撈過外套站起了身,離開前還說:“我晚上再回來,有什么事情就讓他們先去向Chloe匯報。”
這之后,姜卓就在公司里忙了一下午,直到傍晚霍覓回來才喘過一口氣。
管他牛肉面羊肉面奶油蘑菇意面意大利肉醬面的,只要霍覓回來就好。
最近覓途接了個大項目,霍覓自己也有好多應(yīng)酬要跑,回家的時間被不斷壓縮,這周末能抽出空已算是難得。
剛看完一沓報表,他起身走到了窗邊向下看去。
下了半天,現(xiàn)在外面的雨已經(jīng)漸漸停了,但霍覓還在想著方知安那個潮濕的擁抱。
他還記得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壓下狂亂的心跳。
然而,這個公司里惦記著方知安的,并不只有他一個。
何澤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把自己之前捅出來的窟窿補上,他得了空,又想起方知安,于是換了個號碼又撥去了電話。
他本以為這一次又將無果,但,方知安居然接了。
何澤大喜過望,還以為這是方知安答應(yīng)和好的信號,但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方知安毫不留情地打斷。
“你有病?”方知安開門見山,“有病就去治。”
他原本不打算接,但他和何澤那點事已經(jīng)拖了太久,加上他今天的心情實在算不算上好,既然何澤要往槍口上撞,那不如成全他。
“不是,知安,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有些誤會。”何澤放緩語氣,想要軟化方知安。
方知安簡直要聽笑了,他這人大部分時候脾氣都很好,但今天顯然不包含在內(nèi)。
他現(xiàn)在看見胡攪蠻纏的人就想來一巴掌,何澤這種更是兩巴掌。
“看來你是真的很閑了,”方知安輕嗤出聲,“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你再繼續(xù)騷擾的話我會報警。”
“知安你不要說氣話,這種事情不能兒戲,”何澤勸他,“你是成年人,不要意氣用事。”
“”
人無語到極致的時候真的說不出話,方知安也是如此。
何澤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方知安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如果耐不住寂寞就去找塊磚頭,我保證,你拍幾下就好了。”
“另外,我保證如果你繼續(xù)打電話過來,我一定會報警。”
方知安掐斷電話,把這個陌生的號碼也拉進了黑名單。
他今天沒跑書房,而是和圈圈一起窩在沙發(fā)上。
他泡了杯檸檬水,客廳里還飄著淡淡的奶油香味,大概是晚餐留下的味道。
感情史方面,方知安的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何澤雖然是他的前男友,但他們之間的交往太淺,確認關(guān)系還沒幾天,何澤就被方知安當(dāng)街撞見了找小男生。
除此之外,方知安對其他人都一無所知,除了霍覓。
方知安不喜歡隱瞞,在確認答應(yīng)要和霍覓結(jié)婚之后就明確提起過這件事。
過去的事他不想多提,也就沒說具體分手的緣由,只說自己交往過一個男朋友。
霍覓當(dāng)時展現(xiàn)的很大度,在知道他們連手都沒牽過之后更是不以為意,再沒有和他說起過這件事。
方知安那會兒真以為他不在意,但從現(xiàn)在霍覓有事沒事就吃一口醋的情況來看,以前那些反應(yīng)也未必真實。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方知安還想謝謝何澤,如果不是酒吧那一晚,他或許也不會再遇到霍覓。
命運這種東西說不準(zhǔn),方知安更喜歡看當(dāng)下。
眼下能把握,能抓住的東西比一切都重要,那才是他眼里裝著的,至于其他的,方知安不多想。
客廳寬敞,霍覓裝了個100寸的電視機,幾乎把整面墻都填滿了。
方知安其實不怎么看電視里的內(nèi)容,但他喜歡開著電視放出點聲音,這樣家里就會熱鬧些,哪怕只有他一個人也不會覺得空落。
沙發(fā)柔軟,他原本抱著圈圈聽著聲音都快睡著了,結(jié)果年級主任一通電話直接把他從半夢半醒里拽了起來。
一般來說這個點的電話都不會是什么好事,方知安心里有所準(zhǔn)備,果然,事情不出他所料。
在短暫的電話過后,方知安喜提五天的出差。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后最受傷的不是方知安,而是忙完了公司一堆事緊趕慢趕回家的霍覓。
“你是說,下周你有五天不在家。”霍覓西裝外套都還沒脫就接到了這個噩耗,整個人一下子耷拉了下來。
方知安無奈道:“剛才主任打電話告訴我的,其實這事原本輪不到高三老師,但高二那個歷史老師最近身體不太好,這名額又不能少,我就被抓過去了。”
霍覓還是提不起勁,他不干了,直接把腦袋靠上了方知安的肩窩。
“學(xué)長,五天,我要五天見不到你。”
“一周不到,很快就過去了。”
“那可是整整五天,”霍覓語氣幽怨,“我會很想你的,怎么辦?”
“我們可以打電話,像以前那樣那消息報備也好,怎么樣都行。”
霍覓沉默了一下,但還是難受:“我都很久沒出過這么長的差了,你怎么比我還忙啊。”
“抱歉,”方知安受不了霍覓這副落水小狗的摸樣,摸了摸他的后脖子,“這事太突然,我也沒計劃好。”
“這不怪你,”霍覓被方知安摸得舒服,他掙扎著從犄角旮旯里找出了理智,問“金城離這邊不算遠,你們要怎么過去。”
“去坐大巴,回來坐高鐵,幸好我不怎么暈車,不然估計要給我顛壞了。”方知安笑笑,搜腸刮肚想著怎樣才能讓霍覓的心情好點。
外頭的雨是停了,但霍覓的晴雨表下起了大雨。
他埋在方知安身上撒了會兒嬌,片刻之后冷靜下來了,慢吞吞挪了挪腦袋。
他知道這是方知安的工作,到底還是要控制分寸。
“最近要降溫了,你要當(dāng)心著涼,到時候多帶兩件衣服。”他說這話時語氣悶悶的,額頭抵著方知安的肩膀。
他們靠在沙發(fā)上,圈圈還企圖從兩人中間的空隙里鉆過去。
“嗯我知道,你也是。”方知安說著,抬手捧起了霍覓的臉。
霍覓常年鍛煉,身上肌肉線條好看,就連下頜線也清晰分明。
他就這么神色郁郁地靠在方知安雙手掌心上,明明是鋒利帶著攻擊性的樣貌,卻活生生讓他擺出了一幅我見猶憐的姿態(tài)。
“霍覓。”方知安叫他,想岔開話題說點別的,轉(zhuǎn)移一下霍覓的注意力。
“嗯?”
“你有小名嗎,你都知道我的了,我不知道你的,這不大公平。”
霍覓原本還柔弱似水的神情倏地一滯,他嘴角抽了抽,磕巴道:“這個,我不記得了。”
方知安眉梢輕抬:“你不記得了?那我下次去問伯母,她肯定記得。”
“別,”霍覓一下抓住他,糾結(jié)了片刻,嘆了道,“那還是我告訴你吧。”
他剛要說,卻有點羞于啟齒,末了只從齒縫里擠出了兩個字。
“糖糖。”
“這是我小名。”
方知安的眼睛一下睜大了,他問:“哪個tang?”
“糖果的糖。”霍覓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這個名字實在有損他的形象。
但方知安不覺得,手沒松開,臉上的笑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你這名字也太可愛了,”方知安說著,前額的頭發(fā)蹭到了霍覓的臉頰,“怎么起的啊霍先生,是機密嗎,能讓我知道么。”
霍覓聞言一怔,但名字說都說出去了,其他都是些細枝末節(jié),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懷我那會兒梁女士總愛吃甜食,酸兒辣女她一個都不沾邊,就愛甜的,所以她打包票覺得我肯定是個女孩,還沒出生就把我的名字定好了。”霍覓回想起以前的事,頗有些無奈。
梁女士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她說霍覓叫糖糖,那天王老子來了也改不了。
“原來如此,真沒想到啊,你這可比我可愛多了,”方知安生起一點逗弄的心思,也學(xué)著霍覓當(dāng)時叫他的語氣,一字一句開口道,“糖糖?”
霍覓平時處變不驚,這會兒被方知安一叫卻紅了耳根。
方知安本意是找個法子哄哄霍覓,就此看來,他做的很不錯,霍覓起先躁動不愉的情緒被他悉數(shù)撫平,也沒那么沮喪,只是剩下的時間里一直粘著他。
但等到了周一真正要出發(fā)的時候,霍覓還是不舍得。
因為要趕車,方知安五點多就起了床,霍覓原本正睡著,感受到他起床的動靜之后下意識抱住了面前的人。
他睡覺的時候就穿一件t恤,從被子里伸出來的時候袖口被卷了上去,赤裸的胳膊松松地環(huán)住了方知安的腰。
柑橘混著木香的馥郁氣味把他們包裹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學(xué)長,路上要小心,要給我發(fā)消息。”
“到了告訴我,好好吃飯,多穿點衣服。”
“還有,不準(zhǔn)給別人送蛋糕。”
“榴蓮味的也不行只能送給我。”
霍覓人還沒完全醒,但迷迷糊糊地念叨一句不少,剛開始還裝個正經(jīng),后來方知安都聽樂了他還沒停。
“知道了,”方知安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后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睡吧,現(xiàn)在還早。”
方知安說完就站起了身,霍覓半闔著眼,半夢半醒間很輕地問了句:“能不能親一口再走?”
但他們離得有點遠,方知安大概沒聽見。
霍覓周日在公司忙到凌晨三點才回家,這會兒才睡了兩個鐘頭,確實有點撐不住,眼皮子都在打架,能醒過來說話已經(jīng)是不容易。
他張了張嘴,但卻發(fā)不出太大的聲音。
床尾亮起了一點光線,那是方知安打開了門。
霍覓竭力抻開眼皮看向那邊,結(jié)果下一秒那個遠去的黑影又快步走回了床邊。
方知安剛才似乎聽到了霍覓問他能不能親,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但是到門口都要走了還是覺得不安心,索性折了回來。
朦朧的亮光里他看見霍覓半睜著眼看著他,神色還沒完全清醒。
方知安學(xué)東西一向快,霍覓做過的,他經(jīng)歷過一遍也就會了。
于是他俯下身,伸手撥開了霍覓額前的碎發(fā),淺淺地在他眉心親了一口,呼出的熱氣暖融,幾乎散開了一片水霧。
霍覓愣愣地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直到門口傳來關(guān)門聲,他才后知后覺回過神。
學(xué)長真的親他了!
第28章 嗯結(jié)婚了
方知安不知道霍覓心里的震動, 親完就走了人。
霍覓倒好,關(guān)門聲像是某種啟動信號,他從床上猛然坐起, 在柑橘香氣中瞬間清醒,隨后碰了碰剛才方知安親過的地方,意猶未盡。
負責(zé)接送老師的大巴車就停在一中后門, 方知安遠遠看去, 車里已經(jīng)坐了好些人。
這次培訓(xùn)是市里組織的,除了他們這些本校的老師, 市區(qū)其他學(xué)校也來了人。
大家工作都在一個體系里, 平常出去上課比賽評優(yōu)也都見到過,因此算不上全然陌生。
方知安到得還算早,他估摸了一下車程,擔(dān)心會餓著,于是先在外面先買了早餐。
他在大巴車底下放好行李箱,剛拎著包子豆?jié){上去就見著了熟人。
“方老師,你來這坐。”一個人招呼著,方知安定睛,發(fā)現(xiàn)是三中教歷史的韓老師。
“韓哥,好久不見了。”方知安笑著回應(yīng),順勢就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
韓竹眠膝上放這筆記本, 溫和地笑了笑,也說:“是好久不見了, 今年市里比賽怎么也沒看見你。”
方知安聞言一怔,擺擺手:“你不是不知道我, 這事太累人了,有機會還是讓別人去吧, 我就愛待在學(xué)校里,教教學(xué)生就好了。”
聽他這么說韓竹眠也有點無奈,他知道方知安上課很不錯,以前剛?cè)温毜臅r候出去比賽都能拿獎,只是沒想到人會這么佛,別人都卷得不行,他倒好,穩(wěn)定之后就這么順勢躺下了。
“還挺羨慕你這性格,”韓竹眠說,“想放平就放平,多少人學(xué)不來。”
方知安笑出聲,打趣道:“韓哥你就別說這話了,我可聽說你今年又是一等獎。”
“運氣好而已。”韓竹眠頷首謙虛的開口。
韓竹眠長得斯文,能力也強,他比方知安沒大多少,但已經(jīng)是高級教師,離正高級也不遠了。
他這人擅長交際不說,人緣也一直很好,方知安對他的印象一直不錯。
他們兩人當(dāng)時就是一場市里的比賽上認識的。
那天下雨,路上堵車方知安到的晚了,進場的時候里面人滿為患,他只好坐在最后一排。
而那場比賽也不知怎么了,開場的時候請了個專家,在上面嘮叨了將近四十分鐘,
方知安匆匆坐下,一側(cè)頭就看見旁邊的老師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滿眼困倦。
“這講的真是難為人啊,”韓竹眠困得很,他抬眼看了眼坐下的方知安,問他,“等會兒結(jié)束了能不能麻煩你叫我聲。”
“你要?”方知安疑惑。
“我頂不住了想睡會兒。”韓竹眠說這話直白,不遮不掩的。
舉手之勞,方知安自然不會拒絕,結(jié)果韓竹眠這頭剛得到回音就不管不顧地倒了下去。
有個性的老師。方知安當(dāng)時在心里如此評價。
而這么一來二去,本就挺合拍的二人就加上了聯(lián)系方式,平常遇到教學(xué)上的問題也會互相請教。
他們都不是吝嗇的人,因此關(guān)系很不錯。
“我記得這次去培訓(xùn)不是只讓高一高二的去么,你今年不是在教高三嗎?”韓竹眠問。
“原本是這樣的,但有個老師生病了,上面領(lǐng)導(dǎo)就把我揪過來了。”方知安無奈道。
“這樣啊,”韓竹眠笑笑,“這損失也不大吧,培訓(xùn)一般不太累,你就當(dāng)換種風(fēng)格休息休息。”
他說完,卻看見方知安面色還是不太好。
“怎么了,看你還挺不樂意啊。”韓竹眠揚眉。
他們說話這會兒人就差不多到齊了,大巴車緩緩啟動,方知安跟著晃了下。
“還行,就是心里不大放心。”
韓竹眠腦子轉(zhuǎn)得快,直接問:“擔(dān)心誰啊,你對象?”
“嗯,”方知安實誠道,“一走五天,還挺久的。”
韓竹眠一直以為方知安還單身呢,現(xiàn)在看他這樣覺得還挺稀奇。不過他自己沒什么經(jīng)驗,也說不出建議,就只能讓方知安寬寬心。
大巴行駛著,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開得不大平穩(wěn),全程都有些顛簸。
方知安本來不大暈車,但被這車顛得實在有些頭暈,途經(jīng)休息站的時候他拐去超市買了盒話梅,上車之后就拿了片壓在舌根底下,原先那股作嘔的欲望終于被壓下去一點。
時間不早,方知安之前因為擔(dān)心頭暈沒看手機,等到再打開,滿屏都是霍覓發(fā)來的消息。
【糖糖:出發(fā)了嗎,早飯吃了嗎?】
【糖糖:坐大巴你腰要是不舒服的話記得外賣點膏藥,不然回頭還要痛】
【糖糖:學(xué)長,別忘了發(fā)照片】
戳開折疊的,來自“糖糖”的消息,方知安不佳的面色稍稍轉(zhuǎn)好。
他嘴角輕揚,看了眼周圍,隨后舉起手機對著窗外的云拍了張照。
也是湊巧,這會兒天上的云堆疊在一起,白的濃稠,其中有一側(cè)灑滿了陽光,跟個甜甜圈似的。
糖糖和甜甜圈,倒也般配。
【圓:[圖片]】
【圓:我一切都好,請組織務(wù)必放心放心】
韓竹眠閉著眼休息,外面光線漸亮,他睜開的時候正好看見方知安笑意盈盈地發(fā)消息。
“跟你對象聊天呢?”周圍有老師在睡覺,韓竹眠用氣聲問。
方知安點點頭,說:“跟他報備一下。”
“這才剛出門就報備上了?”
“沒辦法,”方知安笑笑,“對象年紀小,比較粘人。”
大巴上高速又開了好久,直到下午時分才抵達金城。
雖說這一次培訓(xùn)沒出省,但車程卻幾乎跨越了大半個Z省,長時間坐車的感覺不好受,車上的人都被弄得有些憔悴,一個個都餓得發(fā)慌。
方知安倒是沒那么餓,他主要就是犯惡心,胃里還有點翻騰。
細想來他也覺得好笑,明明昨天還信誓旦旦跟霍覓說自己不暈車,結(jié)果二十四小時還沒過就著了道。
不過那瓶話梅還是發(fā)揮了不小的作用,最起碼方知安沒那么難受。
“你暈車啊?”韓竹眠瞧著他的面色問,“怎么不早說,我這有專門的。”
他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瓶暈車藥遞給方知安,說:“這個吃點就好了,車上我沒看出來,不然早給你了。”
方知安道了謝,頭暈?zāi)垦5啬眠^藥就找地方接水去了。
他們這群老師跟土匪一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下了車,隨后就被塞進了一家餐廳解決中飯。
說實話,那家店的菜色實在一般,但餓過頭了也就不顧上那么多了,在場大多都是男人,風(fēng)卷殘云就把桌上的菜全消滅了。
下午司機把他們送到酒店,至于房間怎么分配,這全看他們個人意愿。
學(xué)校提供的都是雙人間,方知安于是就和韓竹眠分到了一間。
他們二人對此沒什么意見,在房間里也客客氣氣的,自己干自己的事互不影響。
方知安時刻記著霍覓說的事,有事沒事就拿出手機拍一兩張照片發(fā)給他。
而不管他發(fā)什么,霍覓都會跟在后面加上兩句評語,方知安打開聊天框看見“糖糖”那倆字就覺得可愛。
結(jié)婚后二人雖說忙,但每晚都回家,霍覓沒出過長差,也有意多留出時間和方知安待在一塊兒,所以他們可以說是沒分開過。
習(xí)慣的養(yǎng)成只需要二十一天,方知安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霍覓在身邊。
現(xiàn)在遇上出差離了家,到了外邊,他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面有點空。
方知安切實地發(fā)現(xiàn),他確實很想霍覓。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和他待在一塊兒也是舒服開心的。
第一天他們身上沒什么任務(wù)還算輕松,有閑情的人下午找了伴兒在周圍逛蕩,方知安和韓竹眠則不約而同沒出門。
韓竹眠還有個課題沒做完,抱著電腦敲敲打打不停。
方知安在旁邊的桌子上寫著卷子,但腦子里卻全是霍覓平時的動作、語調(diào),或是溫度。
這種時候一點記憶就是火星子,扔下去就能燒開一片,越滾越是沸騰。
真是惱人。
方知安這頭正想著,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眼,是霍覓的電話。
室內(nèi)安靜,方知安不想打擾韓竹眠工作,故而捂住了聽筒,走到外面才接通電話。
“學(xué)長,晚上好,我想你了。”霍覓開門見山。
方知安靠在走廊的窗邊,看著外面瑩潤的月亮問他在干嘛。
霍覓說在公司加班。
他的聲音明明偏向低沉,但每次只要他愿意,就能把語氣弄得可憐兮兮,搞得方知安心里軟了一片。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去?”
“你不在家,我回不回去都一樣。”
“那圈圈怎么辦,他多可憐,都沒人陪了。”
“我昨天給他換了個自動投食的,剛才拿監(jiān)控看過,正在吃飯呢。”霍覓滴水不漏。
方知安沒想到他還挺周全,注意力一下又轉(zhuǎn)移到了親兒子身上,讓霍覓等會記得告訴他手機上該怎么看監(jiān)控。
“你現(xiàn)在在哪呢,酒店嗎?”霍覓那邊聲音短暫嘈雜了一瞬。
“嗯,我在外面接你電話呢,我們這次都住二人間,幸好我還有個認識的人,不然可就尷尬了。”
霍覓的雷達一下響了,他連忙問:“二人間?能升檔嗎?”
“你當(dāng)時坐飛機呢,”方知安失笑,“別多想了,也就這么幾天,我很快就回來了。”
“嗯。”霍覓意猶未盡,還是不大樂意。
走廊上溫度有點低,方知安只穿了一件短袖。
外頭的窗戶沒關(guān)嚴實,風(fēng)吹進來有點涼颼颼,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又和霍覓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霍覓這邊放下手機,剛才還掛在眼角眉梢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抬眼看向眼前的人,面上沒什么表情。
何澤是被上司指派過來交文件的,之前也有過不少次,原本是給姜助理就好,但剛才他怎么也找不著人,事情又急,他只好自己走了進來。
不過他進來的時候霍覓在打電話,那張常年冷硬如鐵的臉上居然掛著笑,何澤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也不敢開口說話,就這么木頭似的站在原地。
何澤靜靜等著,耳朵卻下意識豎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剛才電話里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他竟然覺得有點像前男友的。
“霍總,這個是我們部門這個月的報表,沈經(jīng)理讓我給您送一下。”何澤接觸到霍覓的視線,立馬低下頭。
室內(nèi)的沉默還在蔓延,何澤腦內(nèi)的弦不斷緊繃,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終于,霍覓開了口。
“放這,”霍覓淡淡道,“然后出去。”
何澤聞言立馬照做,隨后忙不迭的出了門。
明明霍覓也沒做什么,但他就是覺得心慌,連背上都起了一層薄汗。
自己是哪里得罪霍總了嗎?應(yīng)該沒有吧?
何澤百思不得其解,納悶的回了工位。
時間不早,方知安掛了電話又寫了點卷子就先去洗了個澡。
他出來的時候正好韓竹眠站起了身,大概是課題修改的差不多了,韓竹眠的表情看起來很滿意。
“累死我了。”韓竹眠伸了個懶腰,轉(zhuǎn)頭的時候視線卻在方知安身上停了下來。
“怎么了?”方知安有所察覺,但不知道緣由。
韓竹眠瞇了瞇眼,他狐疑道:“知安你,訂婚了還是結(jié)婚了?”
方知安一愣,低頭卻看見那條穿著戒指的項鏈此刻正露在外面,方知安一動它就跟著晃蕩。
銀色的戒環(huán)亮眼,大概是方知安剛才穿衣服的時候忘記塞回去了。
畢竟平時洗完澡他沒這個習(xí)慣,今天也沒多注意。
要是換做個把月前的他被問及結(jié)婚肯定會有些羞窘,但現(xiàn)在他不覺得這有什么,于是回答的時候也沒遮掩。
“嗯,結(jié)婚了。”方知安說這話的時候笑著。
韓竹眠懂分寸,也不多問。
他只是多看了兩眼那個戒指的款式,隨后祝福道:“新婚快樂啊知安。”
第29章 不哭我在
方知安聞言說了聲謝謝, 然后就把項鏈塞了回去。
久未接觸到皮膚的戒環(huán)和銀鏈冰涼,方知安被凍了一下,也算是長了個記性。
他這人有點認床, 每次換到陌生的環(huán)境就難以入睡,要磨蹭好久才抓到一點困意,這次也不例外。
韓竹眠那邊已經(jīng)沒了動靜, 但方知安卻怎么也睡不著, 只能注意著動作,小聲地翻來翻去, 最后卻越發(fā)清醒。
方知安嘆了口氣, 他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出,所以出門前還拿了瓶褪黑素,雖然這對他而言效果不太顯著,但總歸聊勝于無。
裝著東西的包放在靠墻的桌子上,方知安下了床,很快地吃了兩粒,順便翻出了一個眼罩。
那是他以前習(xí)慣用的,因為一中職工宿舍的窗簾遮光效果不好,早晨總是天光大亮,所以他有時就會戴著眼罩睡。
后來他也習(xí)慣了,索性把這個拿到了云灣, 但霍覓的主臥窗簾厚實,外頭的光一點也透不進來。于是方知安就把它壓在了枕頭底下, 已經(jīng)許久沒有用過,直到這次要出門才想起來。
大概是在臥室里放久里, 眼罩上都有一股木香。
這味道熟悉,讓人安心, 淡淡地縈繞在方知安鼻尖,他原本有點緊繃的弦一下松了,睡意也泛起一點。
是有點想霍覓了。
雖然最開始同居的時候不習(xí)慣,還覺得變扭。
但現(xiàn)在方知安已經(jīng)把那當(dāng)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于是分別的第一夜就開始想念。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等方知安再醒來,耳邊全是鬧鈴的聲響。
韓竹眠是個自律的人,收拾的動作比方知安還快。他們拿全東西了出門,等樓下人都到齊了就一起出發(fā)去了要參觀的學(xué)校。
任務(wù)安排上寫的很明白,上午參觀,下午講座,每晚要寫培訓(xùn)心得和感悟,也算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
一中和三中都是杭城的知名高校,所以他們此次前往的學(xué)校也不例外,升學(xué)率在當(dāng)?shù)厮闶鞘浊恢浮?br />
參觀學(xué)校這事有統(tǒng)一組織,也能自由活動,那么十幾個人走在一塊兒太難看,大家一致提議,還是分開了來。
方知安倒是無所謂,他對這些不太在意,只是很好奇其他學(xué)校的班級管理或是教學(xué)方法。
雖說培訓(xùn)總是被人詬病無病呻吟,但既然都出來了,哪怕能學(xué)到一點新東西也是好的。
前面那幾天按著要求,也就這么過去了。
培訓(xùn)到后來大家也都熟絡(luò)了起來,到了第四天晚上,不知道是誰先提出了建議,說:既然大家明天就要走了,機會難得,要不今晚一塊兒去吃個飯。
這話一出,大家全票通過,稍微一合計就定下了計劃,傍晚講座結(jié)束后一道出了門。
他們住的酒店離就在鬧市區(qū),一出門就是繁華的街道。
畢竟出差一趟,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買了點特產(chǎn)。方知安也不例外,跟著去特產(chǎn)店里挑了一點,他不知道霍覓愛吃什么,索性就都買了點。
今天天氣好,就是到了晚上降溫有點厲害,方知安始料不及,外頭只套了件薄外套。
晚上在外面走稍微有點涼,不過他也沒在意,結(jié)完賬就出了門。
特產(chǎn)店對面是一家手工藝品店,外面擺放著的花束漂亮,而且好巧不巧,那花的品類還正就是方知安當(dāng)初送給霍覓那一種。
方知安見狀起了興趣,但等到他走近才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家燒玻璃的店鋪,而門口的花也全都是玻璃燒制的。
店里的裝修別致,墻上釘了幾個木架子,架子上擺滿了手工燒制的玻璃工藝品,什么樣式的都有,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燈光一照更是流光溢彩漂亮非常。
方知安知道杭城也有這樣的店,不過親自見著還是頭一回。
“小伙子,你是來燒玻璃的嗎?”一個有點年紀的老奶奶從里面走出來。
方知安搖搖頭,說:“我以為這里是賣工藝品的,所以就想進來看看。”
“我們這也賣,那些墻上的都是我女兒和女婿一塊兒做的,你要有喜歡的,都可以帶走。”
“門口的花也可以嗎,”方知安問,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沖動,“我想買放在門外那束。”
當(dāng)初他送霍覓的那束花早早就凋謝了,要收拾掉的時候霍覓還很舍不得,方知安現(xiàn)在還能想起來他當(dāng)時那個惋惜的眼神。
既然真的花會凋謝,那他不如送一個不會凋謝的花。
老奶奶聞言爽快答應(yīng),佝僂著背出去給他拿,她動作細致地擦拭干凈灰塵,裝進配套的玻璃瓶包裝好之后才遞給方知安。
“謝謝。”方知安接過,禮貌道謝,心情很不錯。
而等到他趕到飯館,其他老師早已落座,已經(jīng)聊得熱火朝天。
韓竹眠給他騰了個空,方知安就坐在了那,然后小心地把剛才買的花放在了靠墻的空凳子上。
“你去干嘛了,剛才怎么沒見你人影。”韓竹眠問。
“看見一家店挺有趣,進去買了點東西。”
“禮物啊,看不出來你還挺會哄人的。”韓竹眠笑著說。
方知安笑笑沒多說,也沒把這事透給霍覓,他打算回頭當(dāng)做一個小驚喜送給對方。
晚飯吃了一個多鐘頭才散場,上了年紀的男老師少不了要抽煙,飯館里沒有明令禁止,于是他們也就沒收斂。
方知安其實不大受得了煙味,一聞就容易犯惡心,被這么一熏后晚飯也吃得也不大多。
夜里風(fēng)變得更大,回程的時候方知安突然發(fā)覺自己有些頭暈,掌心也偏熱。
他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驚覺大事不妙。可仔細回想起來,他想起自己早上醒來的時候就咳嗽過兩聲,一整天下來食欲也算不上太好。
方知安沒猶豫,一回酒店就立馬叫了外賣,拿到感冒藥之后先就著溫水吞了一粒,隨后就測起了體溫。
37度3,稍微有點低燒。
方知安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什么體質(zhì),要么不生病,一旦生病就來勢洶洶。
方知安緩勁期間霍覓來過視頻電話,方知安擔(dān)心再著涼沒出門接,而是從包里翻出了耳機戴上。
“學(xué)長,你聲音聽起來不大對勁,怎么了嗎?”
方知安笑笑,若無其事道:“晚上吃的太辣了,這會兒嗓子還沒緩過來,明天就好了。”
他沒把實情告訴霍覓,只讓對方別多心。
倒不是方知安想隱瞞什么,但現(xiàn)在他們不在一地,霍覓就算知道了這事也不過徒增擔(dān)憂。
方知安覺得沒必要,說不定這病明天就好了。
掛電話之后他從沙發(fā)上坐起,有些頭重腳輕,臉都紅了一截,看起來狀況確實不太好。
韓竹眠看見了,皺著眉問:“你要不要去趟醫(yī)院,萬一燒起來了不好受啊。”
“太晚了,再說,明天也就回去了,不用折騰這一回。”方知安拒絕了,只祈禱著溫度別再上去。
然而事與愿違,方知安吃了感冒藥還喝了許多水,他早早躺下,到了八九點身體的熱度還是上去了。
他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很不好受。
噩夢接連不斷,方知安眉頭緊鎖,只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窩在被子里打哆嗦。
另一張床上的韓竹眠本來就沒睡,他心里記掛著方知安的情況,翻身下床想過來看看方知安的情況。
霍覓推了晚上的酒局回公司加班,但不知為什么,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來。
他回想著方知安有點啞的聲音,還是不放心,于是又打了個電話。
但這次電話沒有被第一時間接起,響了半天才得到回音。
“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冷,很陌生。
不是方知安。
霍覓一怔,沉下聲問:“你是誰?”
*
方知安睡之前沒吃退燒藥,他抱著一絲僥幸,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
但后來他自己都深陷夢境難以清醒,更沒法照顧自己。
方知安已經(jīng)很久沒發(fā)過燒,上一次似乎還是大學(xué),所以現(xiàn)在對這些事的記憶都模糊了。
他在床上蜷成一團,恍惚中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聲在響,但他想要抬起手確是怎么也做不到。
后來鈴聲停了,電話像是被什么人接了起來。
方知安的腦子轉(zhuǎn)不動,只能捕捉到一點模糊的話語片段。
“嗯,他在我旁邊。”
“發(fā)燒了,應(yīng)該溫度不低”
“我會看著的不麻煩”
此后聲音停止,一切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
韓竹眠叫醒了他,方知安半瞇著眼含糊地吞了顆退燒藥,然后又躺倒睡了過去。
他腦袋里像是灌了鉛水,只能沉沉往下墜,全身發(fā)軟提不起勁。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帶著涼意的手覆上了方知安的面頰,蹭了蹭他的眼角。
那一點冰涼讓方知安昏沉已久的意志倏然驚醒,他燒得滿面通紅,猛地睜開眼,卻看見霍覓竟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方知安分不清時間地點,眼皮酸得厲害,他只愣愣盯著面前的人。
“你,”方知安咳嗽了一聲,聲音完全啞了,“我在做夢嗎。”
霍覓不說話,不動作,床頭燈昏暗,方知安只能看見他在靜默中垂下眼,卻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這樣的霍覓,對方知安而言很陌生。
“霍覓你怎么來了。”他逐漸清醒,但卻拿不出什么氣勢,只好巴巴地眨了眨眼,想要去碰霍覓的手。
換做往常霍覓也許會忙不迭牽上來,但現(xiàn)在——霍覓往后了一點,方知安落了空。
人生病的時候大概都脆弱,稍微有一點點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
方知安知道這一點,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還是忍不住委屈,在理智反應(yīng)過來之前,生理反應(yīng)已經(jīng)先一步占領(lǐng)了上風(fēng)。
鼻腔發(fā)酸,眼眶發(fā)熱,方知安手指下意識蜷了蜷。
方知安不明白,霍覓為什么不理他。
“霍覓。”方知安又叫他,啞得徹底。
他的語氣已經(jīng)不成樣子,其中的難過顯而易見。
剛才的忍耐已經(jīng)幾乎是霍覓的極限,而這最后的防線也被這一聲摧得徹底崩潰,轟然崩塌。
霍覓很輕地嘆了口氣,駐留在方知安頰邊的拇指動了動,小心地抹去了方知安眼尾滲出來的淚水。
他說:“難過嗎,學(xué)長。”
“我現(xiàn)在就是這么難過。”
方知安驀地聽見他開口,原先還能忍得住,但現(xiàn)在卻完全失了控制,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就往外淌。
他哭的時候沒聲音,不哽咽,不抽泣,只是單純地掉眼淚。
那些眼淚跟硫酸一樣砸進霍覓心里,燒開一個個灼熱的窟窿。
房間里只剩他們兩個,方知安再怎么脆弱也只有霍覓看得見。
他現(xiàn)在清醒了一些,但不多,恍恍惚惚間只覺得自己被霍覓抱了起來,整個人都被攬到了懷里。
木香熟悉好聞,方知安眼眶酸脹,下意識就把頭往霍覓肩上埋。
凌晨時分,萬籟俱寂。
霍覓因為一通電話直接跨越了整個Z省,出發(fā)時什么也沒帶,就這么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了金城。
他一腔惱意無處宣泄,剛要開口卻被方知安兩滴眼淚澆了個透徹,現(xiàn)在只剩數(shù)不清的心疼。
方知安身上滾燙,薄薄的T恤根本抵不住高燒的溫度,霍覓只覺得自己也快要跟著燒起來。
肩膀處衣物的布料被洇濕,他這會兒也不想著生氣了,只輕輕拍著方知安單薄的背,像哄小孩似的說:“不哭了,我在這呢。”
第30章 能否唐突
方知安鼻腔里的酸意沒過去, 他額頭抵著霍覓的肩悶聲問:“現(xiàn)在幾點了,你怎么來了?”
霍覓看了眼手機屏幕說:“兩點半。”
“你都發(fā)燒了,我能不來嗎。”他的語氣像是埋怨, 但更多還是無奈。
他知道自己拿方知安算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連裝腔作勢的生氣都撐不過一時半刻。
“發(fā)燒而已,我自己能應(yīng)付, 說不定明天就好了。”方知安嗓子痛, 說幾個字都費勁,但還是忍不住辯駁了兩句, 但他發(fā)著燒, 現(xiàn)在的面色看起來很憔悴,這話沒什么說服力。
霍覓攬著他沒松手,反而摟得更緊了點,他難得嗆聲:“是誰燒到現(xiàn)實和夢都分不清,連我電話都不接還要靠同事。”
“我沒有。”方知安下意識說,但后知后覺意識到,夢里的鈴聲大概,或許是真的。
霍覓真的打了電話來,而且接起的人還不是自己。
“我睡著了,是韓哥?他跟你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就問了我是誰。”霍覓言簡意賅。
“你怎么和他說的。”
“我說, ”霍覓頓了頓,“我說我是你老公。”
“!!”
“那韓哥現(xiàn)在人去哪了?”方知安耳朵一下紅了, 他直起身左右看了看,恨不得立馬收回剛才的話題。
“我讓他開了個單人間, 你別擔(dān)心,現(xiàn)在你該管好的是自己的身體。”霍覓的手正好罩在方知安的脊骨上, 方知安看著不瘦,但身上實在掛不住什么肉,這么抱著的時候霍覓甚至覺得有點硌手。
“其實我沒事,真不用這么大費周章,萬一你公司有什么——”
話音未落霍覓就拿過床頭的水杯遞給方知安,他唇角又繃成了一條直線,顯然是不想聽方知安說這些。
“先別說話,吃藥。”
“嗯。”方知安這會兒不敢違令,乖乖接過之后全都吞了下去。
吃完藥,他神色惺忪看向霍覓,像是在詢問下一步的指示。
霍覓接過空杯子,甩了甩床頭的水銀溫度計讓方知安含著,到時間了拿出來一看,38度9。
成年人燒到這個溫度著實不好受,霍覓眉心微蹙,起身拿毛巾給方知安擦了擦臉。他去門口拿了新叫的外賣,從里面抽出一片退熱貼給方知安敷在了額頭上。
退熱貼很冰,方知安眨了眨眼,腦門子像是被放進了冰箱。
“你睡吧,我在這看著,要是等會兒還燒我們就去醫(yī)院。”霍覓把床上被方知安卷成一團的被子理好。
方知安回到舒服的位置,他側(cè)過頭看著霍覓,見對方似乎并沒有躺下睡覺的意思。
“你不睡嗎?”方知安問。
霍覓把杯子里的水添滿,說:“你休息,我身上臟。”
方知安一怔,他幾乎到現(xiàn)在才開始細細觀察霍覓。
這個平時總把自己捯飭的井井有條的人此刻看起來有些狼狽,黑發(fā)凌亂,外頭只套了件風(fēng)衣,就連下巴上都冒出了一點隱隱的胡茬。霍覓看溫度計的的時候整片眼底被床頭燈光籠住,方知安還能從中看見些紅血絲。
從醒來到現(xiàn)在大概過去了十幾分鐘,但方知安的心卻依舊震動。
睜眼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以為眼前所見只是他高熱中的幻想,直到眼下他才清楚意識到:
霍覓真的來了。
方知安從小到大幾乎沒掉過眼淚,他不明白,剛才只是那樣的小事自己為什么會哭。眼淚根本不受他的控制,自己也開始變得不再像自己。他當(dāng)時沒想太多,只是想去牽一牽霍覓的手。
自從那些不經(jīng)意的交往開始變得密集,任何情緒只要和霍覓有關(guān),都會變得奇怪。這能稱為喜歡嗎,還是僅僅因為他們的婚姻關(guān)系?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方知安拉起被子蒙住下巴,腦子一片空白。
“這么晚了,你是怎么來的?”他忍不住問。
“不知道該不該說我運氣好,”霍覓脫去外套,“正好趕上最后一班高鐵。”
他笑了笑,眼下漫著點淡淡的青黑,但這些并不妨礙他一如既往的好看。
方知安抿了抿唇,他從側(cè)邊的被子底下伸出手,碰到了霍覓手上:“糖糖,能不能不和我生氣。”
“……看你表現(xiàn)。”其實說出這話時霍覓已經(jīng)完全沒了氣性。
“怎么樣算表現(xiàn)好,霍總給我定個計劃。”方知安變著法子叫人。
霍覓撥開了他額邊的碎發(fā),說:“先把病養(yǎng)好,好了就不和你生氣。”
今晚的霍覓和平時不大一樣,他沒那么柔軟,反而豎起了一些并不至于傷人的棱角。
方知安陌生又熟悉,仔細一回想,卻發(fā)現(xiàn)這分熟悉的來源竟是他以前的記憶。
大學(xué)時候的霍覓就是這樣,話不多,臉上不帶笑,看誰都淡淡的,像個冰塊兒。他身上有股勁兒,和誰都不熟,明明看起來不近人情又高傲,但實際上細心禮貌,做事比誰都靠譜。
不過現(xiàn)在這冰塊兒不算凍手,方知安掌心溫?zé)幔捂得住。
“我一定好好表現(xiàn)。”久違的感覺浮現(xiàn),他笑著保證。
“嗯,”霍覓這次沒躲開,而是攥住了方知安的手,“今晚先洗洗,明天我們回家。”
方知安仰躺著,將要睡著的時候卻又突然出聲:“霍覓,你能不能靠過來一點。”
“怎么了?”霍覓還以為他哪里不舒服,馬上湊近了一點。
下一秒,方知安撐起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像是計謀得逞,他笑著退開后又親了親。
“可惜還在生病。”方知安惋惜道。
霍覓完全被這一出搞得怔在了原地,慢半拍才意識到方知安方知安話里的意思。
他還在發(fā)燒,所以只是親了臉。
那如果沒有發(fā)燒呢?
言外之意霍覓了然,他剛想找始作俑者算賬,一低頭卻發(fā)現(xiàn)方知安已經(jīng)卷著被子側(cè)過了身。
霍覓摸了摸剛才方知安親過的地方,心道自己確實一點辦法都沒有。
身上溫度還在,方知安強行打起來的精神也沒撐太久,不再說話之后很快就睡了過去。
霍覓的手指穿過方知安柔軟的黑發(fā),他熄滅床頭的燈,只留了一盞壁燈,低聲說:“快點好起來吧,學(xué)長。”
這晚上對方知安來說過得混沌不清,而對霍覓來說未嘗不是兵荒馬亂。
韓竹眠說出方知安正在發(fā)燒的時候霍覓腦子里全空了,其他什么都沒有,就想著要快點到方知安身邊。
現(xiàn)在見著人了,碰了碰了,抱也抱了,霍覓才終于舒出一口氣。
后半夜方知安的體溫反復(fù)了幾次,霍覓不敢睡實,只靠著床背稍微瞇了會兒,方知安翻個身他都會下意識伸手摸一下他的額頭。
最開始還有點燙,到早上已經(jīng)消下去了大半。
方知安再睜眼的時候霍覓正開門進來,他手里提著熱騰騰的粥,見著方知安醒了,立馬問:“學(xué)長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還好嗎?”
雖然呼出的氣還有點熱,但身上已經(jīng)舒服多了,方知安說:“已經(jīng)好多了。”
“再量一下/體溫。”霍覓把裝粥的塑料盒打開,他用勺子攪了攪,怕方知安燙著。
方知安剛醒,人還有點懵,在床頭翻出體溫計又測了測,一夜過去,現(xiàn)在身上的溫度已經(jīng)不高了。
“先去洗漱一下,然后把早飯和藥吃了,等會兒我們就回杭城。”
“直接回去?可我培訓(xùn)還沒結(jié)束。”方知安一怔,他拿起床頭的手機,看見了韓竹眠給自己的留言。
【韓竹眠:不知道你幾點起,培訓(xùn)那邊你別擔(dān)心,我?guī)湍愫皖I(lǐng)隊打過招呼了。】
方知安揉了揉眉心,直接給領(lǐng)隊打了個電話。
這其實不是什么大事,最后一天本來就只剩半天的行程,就算缺席了也不會影響。但方知安現(xiàn)在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了不少,最后一天還有個合影活動,就算其他不去,這個他還是得到場的。
霍覓聞言不大樂意,靠在桌子邊上撐著臉,盯著方知安把粥全吃完了。
“你就在這等我,我很快就回來。”方知安換了身衣服,昨天晚上他一直出虛汗,原本的衣服已經(jīng)穿不了了。
方知安好說歹說,總算讓霍覓退了一步,但臨近出門,他卻失去了穿衣權(quán),被霍覓生生裹成了一個粽子。
拍照地點定在金城中學(xué),方知安到的時間正好。
韓竹眠遠遠就看見了他,跟旁邊的領(lǐng)隊說了聲,給方知安騰開了一個空位。
“聽說方老師發(fā)燒了?要好好休息啊。”
“是不是昨晚吹風(fēng)了,換季確實容易生病。”
方知安笑笑,臉色有點蒼白,一一謝過同事的關(guān)心。
照片拍完培訓(xùn)也算是結(jié)束了,下午大家都要打道回府,只不過方知安現(xiàn)在換了編制,從老師那被劃到了霍覓那。
大巴車上方知安閉目養(yǎng)神,韓竹眠的聲音在他耳邊突然響起。
“昨晚我嚇了一跳。”韓竹眠放下手機突然說。
方知安不好意思,“抱歉啊韓哥,昨晚麻煩你了。”
“我也不是說你,我是說你對象。”韓竹眠臉上的表情有點難以言喻。
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昨晚自己掛掉電話之后沒幾個小時,酒店的房門就被突然叩響。
他一開門就看見霍覓高挑的身影,隨后,幾乎是沒有一點猶豫,那個人就越過了他直奔方知安。
雖說那一通電話里他已經(jīng)知道了方知安對象的性別,但親眼看見還是讓他有點震驚。
此后,韓竹眠在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就被連人帶行李遷進了樓上的高端套房。
平白享受了一晚的韓竹眠此時眉梢輕抬,調(diào)侃道:“你這老公是真‘黏人’啊。”
方知安無奈,但既然韓竹眠都知道了,他也沒否認。
韓竹眠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著說:“結(jié)婚么,和誰都是結(jié),總歸自己開心就好。”
“不過,你看起來運氣不錯。”
霍覓這人做事利落,不喜歡拖泥帶水,方知安這邊一結(jié)束他就把人帶回了杭城。
方知安無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在隱瞞不報這件事上仍舊處于理虧狀態(tài),因此任憑霍覓對自己揉圓搓扁。
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間不早,天色已經(jīng)擦黑。杭城就是這樣,秋天要么不來,要么來得毫無征兆。
外頭的夜風(fēng)很涼,方知安只是隙開了一點窗戶的縫隙就被霍覓立馬關(guān)上。
“學(xué)長?”霍覓語氣如常,但方知安卻登時警鈴大作。
“不開了,”方知安立馬坐正,“我瞇會兒,你開車。”
出差五天,圈圈許久未見方知安,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喵喵叫個不停。
方知安看見圈圈就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件事沒做,于是又跑去打開了行李箱。
霍覓在廚房里燒雪梨湯,看見方知安沒進房間,走出來問:“學(xué)長你怎么不去休息。”
“有東西要給你,給完再進去。”方知安說著,打開了那個包裝好的玻璃瓶。
制作者手巧,玻璃花放進這個尺寸的玻璃瓶之后正好交錯著傾倒,分別倚靠在不同的方向,從外面看起來各個角度都漂亮。
“上次你說那個扔掉可惜,但我不會做干花,沒法幫你保存下來,”方知安笑著說,“不知道能不能用這個彌補一下。”
霍覓圍裙還沒解,看著那一瓶不會凋謝的花出了神。
“擺哪呢,餐桌上嗎?”方知安問。
良久,霍覓說:“放床頭吧。”
這是給霍覓的禮物,他說放哪就放哪,方知安依言抱起瓶子,踩著拖鞋進了臥室,霍覓也跟在他身后走了進來。
床頭的空間很寬敞,霍覓那沒放什么雜物,方知安直接把它移進了角落里,靠著墻和床背,這樣就算圈圈也鬧騰也不會帶倒。
方知安剛要站起身,背后的熱意就逐漸明顯起來。
是霍覓在他身后。
“學(xué)長,”霍覓叫他,“你還記得我之前說,我在追你這件事嗎?”
方知安一愣:“記得,怎么了。”
“那我現(xiàn)在算追上了嗎?”
這話來得突然,方知安沒反應(yīng)過來:“我……我還不知道。”
“如果還沒追到,我是不是不能做唐突的事?”
“唐突的事,是什么?”方知安呼吸下意識放輕。
霍覓看著他,問:“接吻,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