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春祺· 紅腫的嘴……
下車后, 周頌宜心安理得地將自己的包丟給謝行繹,打著哈欠往門口走。
庭院東邊的花池會按季節(jié)擺放應季鮮花,這幾日天氣漸暖, 梔子花爭相開放, 甫一靠近就有一股濃郁的甜香撲鼻而來。
王慧蓮正在捯飭花草, 謝行繹體諒她年長,特意囑咐過不必太辛苦,較重的活都交給了年輕傭人,她平日里不用干很多事,也就負責種花燒飯。
見周頌宜回來,她立馬放下手上的花澆,邊擦手邊迎上去:“小姐, 您回來了。”
在看到跟在她身后跟著的謝行繹后,王慧蓮有些驚訝地頓住, 下一秒,她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兩人一道回來, 肯定是昨晚出去約會了。她內(nèi)心暗喜,已經(jīng)開始盤算待會要怎么把這件事講給趙芳容聽,好哄她老人家開心。
周頌宜笑著打了聲招呼, 王慧蓮注意到她有些紅腫的嘴唇,著急地哎呦一聲,慌忙湊上來問:“小姐最近是上火了嗎?怎么嘴唇又紅又腫的, 是不是沒有按時喝水啊。”
還又紅又腫嗎?明明已經(jīng)拿冰敷過了。
周頌宜怔住,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是……是嗎?”
“也許是天熱,所以有些心浮氣躁。”
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乍一聽是在為她解圍,可語氣里又充滿了不容忽視的調(diào)侃。
“對對對,一定是最近天干物燥的,那等我待會燉一點甜湯給小姐敗敗火。”王慧蓮點點頭應和,決定叫人買點百合回來。
又想起謝行繹在車上說的那些話,周頌宜耳朵騰一下燒紅,她回頭氣急敗壞地瞪了一眼謝行繹,可始作俑者卻絲毫沒有要悔改的意思。
兩人換完鞋子往屋里走,周頌宜轉(zhuǎn)轉(zhuǎn)脖子卸下疲憊,她計劃先上樓泡個澡,昨晚不太清醒,洗澡也就隨便應付了一下,今天起床時就感覺有些不舒服。
余光里謝行繹正徑直走向客廳,也許是在等待司機過來接他去公司,周頌宜也沒說什么,直接上樓了。
挑選完喜歡的浴球和精油,周頌宜脫掉衣服踩進浴缸,她舒服地泡在溫熱的水中,感受著毛孔打開的輕松感,玫瑰香型的精油混著香水味在整間浴室彌漫,周頌宜發(fā)出一聲感慨——人生就該這樣。
她邊泡著澡邊和祝月好通電話,聊到昨晚的事,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早知道我就不喝那杯酒了。”
祝月好昨晚是被自己學生帶回公寓的,今早起來想起這件事,她才后知后覺地有些丟臉,看來自己作為老師的最后一點威嚴也被她親手丟掉了。
這有什么的,對比起自己經(jīng)歷的,這都不算太大的事了。周頌宜嘆了口氣:“你這都不算事。”
祝月好笑笑,嫌她大驚小怪:“你那能有多勁爆?總不能是你和葉柏衍開房被謝行繹發(fā)現(xiàn)了吧。”
怎么能一猜就準,周頌宜沉默幾秒,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這樣露骨粗俗的描述。雖然她也完全斷片了,壓根不記得是葉柏衍帶自己去的酒店,但不用動腦子想都知道一定是他。
見周頌宜沉默,祝月好倒吸一口涼氣,試探性地問:“真的啊?”
周頌宜輕輕回了聲“嗯”。
短暫的寂靜后手機里傳來了尖銳的叫聲,周頌宜默默捂住耳朵。
祝月好語氣歡騰,周頌宜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有多八卦:“謝行繹什么態(tài)度,他有把你怎么著嗎?他有沒有和葉柏衍扭打在一起?”
“打住,現(xiàn)在都是法治社會了好不好。”
其實周頌宜也很心虛,她也不知道昨晚醉酒的自己是怎么把謝行繹那家伙哄開心的,今天居然一點要陰陽怪氣的意思也沒有。
“可這實在是太勁爆了,早知道,我走前就應該在你身上放一個微型攝像頭。”
“……”
剛才還說不勁爆。
兩人又聊了一會,洗澡水都有些涼了,周頌宜一邊和祝月好說再見,一邊披上浴巾邁著長腿跨出浴缸。她今天下午和設計師預約了交流下午茶,打算進一步談談酒店的設計稿細節(jié)。
上午穿的那套連衣裙已經(jīng)被她隨手扔在了臟衣簍里,肯定是不能再穿回身上。周頌宜在衣帽間挑了件小套裙,網(wǎng)紋白色吊帶配著深灰色小西裝外套,豐翹的臀部被外套同色系的A字裙包裹,線條優(yōu)美。
又在梳妝臺定定心心畫了個妝,它才拎著待會要穿的馬丁靴下樓。
聽到樓梯間傳來的動靜,謝行繹終于將手上的報紙翻了一面,裝作認真閱讀的模樣。
周頌宜望著早就該去公司,但依舊還在沙發(fā)上坐著的謝行繹,震驚地眨眨眼,她走到沙發(fā)邊踢掉拖鞋,盤腿坐上去:“你今天還不去上班?”
謝行繹抬頭看向周頌宜,推了推眼鏡,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剛才開了線上會議,只剩下下午的工作。”
他視線落在周頌宜戴著首飾的左手上,最里面是條四葉草形狀的銀白玉髓手鏈,中間是塊同色系白盤鉆邊的表,外頭還套著個碎鉆金屬鐲。周頌宜的手腕本就纖細,戴了這么多配件后看上去更加脆弱了,仿佛輕輕一擰就能折斷。
周頌宜順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連忙舉起來問:“好看嗎?”
謝行繹有些搞不清楚女孩的審美,他先是夸了句好看,而后又問:“手上戴這么多東西不重嗎?”
什么重不重的。
再次舉起爪子往謝行繹面前晃了晃手腕,周頌宜一臉恨鐵不成鋼,嫌棄他太過于low:“你也太土了,這可是最近幾年流行的疊戴。”
不僅不夸好看,居然還問她重不重。
聽到周頌宜語調(diào)里帶著輕微的怒氣,謝行繹生怕這位大小姐又要鬧脾氣,于是很快補充一句:“只是生怕你累,又沒有說難看。”
她這才消停。
見周頌宜終于安分,謝行繹才想起要和她說正事。剛才蓮姨告訴他,儲藏室堆了不少東西,負責儲藏室衛(wèi)生的傭人不敢擅自亂動,想先請謝行繹幫忙作出定奪,因為小姐似乎不太在意這些東西。
“剛才蓮姨問我,你放在儲藏室的那些衣服要不要專門找房間安置。”
謝行繹本來還不以為意,只覺得任憑周頌宜處置就好,但方才去樓上看了一眼,他屬實是有些驚訝——拋去之前品牌方寄來的那些樣衣和周頌宜自己逛街打下的江山,她居然還有額外幾大柜子,打開一看,每款樣式居然都有一模一樣的兩件。
起初他還以為是眼花,又拿出幾件瞧了瞧,但經(jīng)過仔細辨認,他確定了這些衣服都是同樣的款式和材質(zhì)。
他一時間也不好替周頌宜拿主意:“衣柜里有很多一模一樣的衣服,似乎還按順序擺放好了,整理衣柜的人不敢擅自做主,想問問你的想法。”
原來是這件事,周頌宜身子往前探了探,從果盤里抓了一粒青提送進嘴里,點點頭道:“那些是我收集的vintage,讓他們按照衣架顏色分類就好。”
生怕她跌下去,謝行繹在身后穩(wěn)穩(wěn)托住她的腰部。
“記得按照四季排序。”
周頌宜有一點小小的收集癖,每次逛古著店或是閱讀品牌雜志時總會被好看的衣服吸引。有些品牌上世紀的設計經(jīng)典又大氣,遠遠超過現(xiàn)在的設計師款。周頌宜很喜歡,但大多數(shù)早就知已經(jīng)停產(chǎn)了,她也只能去高價收一些成色較新的二手衣物。
問題來了,她在有收集癖好的同時也有潔癖,盡管知道這些衣服都經(jīng)過了專業(yè)消毒,但她還是覺得無法接受。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她特意聘請了一組工作室,讓團隊照著原版的版型重新打版做一套全新的。
別人穿仿品也許會被人笑話,但周頌宜就算身上穿的是件A貨也不會有人懷疑。多數(shù)情況下,她都會率先拍下那些看中的vintage,等收到貨后直接交給負責人Holly,再由她的團隊完成接下來的步驟。
所以,每一件古著她都有一模一樣的兩件,場面是有點壯觀,也不怪謝行繹會對此表示震驚。
一模一樣的衣服擁有兩套,謝行繹確實覺得很難想象,他不敢替周頌宜作出決定:“這些衣服需不需要幫忙找地方掛起來,還是繼續(xù)放在那?”
話音剛落,周頌宜嘆著氣低下頭,看上去很委屈,聲音也很低:“是要找地方掛起來,但衣帽間已經(jīng)裝滿了,我的好多包包都叫人放在了我那套房子。”
明知道她在裝可憐,謝行繹還是有些于心不忍:“之前不是答應過你,三樓都給你當作衣帽間,你自己安排就好。”
周頌宜眼神一下閃起了光亮,她噌一下挪到謝行繹腿邊,眼巴巴地望著他:“但這次我的想法又進一步升級了,你真的會允許嗎?”
她伸手比劃了一下,抑揚頓挫地描繪著理想藍圖——把整個三層全做成衣帽間,打通成一大塊場地,分成五個板塊,按顏色和品牌分類,除去東邊的樓梯間保持原樣外,再在現(xiàn)有戶型的基礎上加一個樓梯,連接著自己臥室的衣帽間。
似乎覺得不太生動,她又掏出手機搜了一下同款,湊到謝行繹面前熱情推薦:“就是這樣。”
謝行繹被迫垂頭認真地欣賞了兩分鐘《芭比夢想豪宅》里那間超級炫酷的衣帽間,最后一臉沉默。
“我計劃就是搞成這樣。”
“……”
描繪完她又開始給自己鍍金:“不過我這個人很節(jié)儉,里面那些航空服啊電子機器人和機關(guān)門我都不需要,我只要一塊空地,衣柜的顏色最好弄成原木色。”
粉色容易看膩,到時候還得換套新的,有些麻煩。
節(jié)儉這個字跟著周頌宜也算是失去了本身含義,謝行繹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著她。
周頌宜頓時昂起下巴回望,瞇著眼威脅,仿佛在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把你丟出去。
兩方對峙,謝行繹認輸,他嘆了口氣,搖頭輕笑:“隨你,周大設計師。”
周頌宜頓時她心情大好,連帶著看謝行繹都順眼了不少。她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Teresa發(fā)給自己的邀請函,就在下個月:“對了,你知道嗎,Teresa今年的手工大秀要在京州舉辦。”
謝行繹點點頭:“嗯,紹安和我提到過。”
這件事他早就有所耳聞。這次Teresa的大秀場地選在了印象香河,主要是交給聯(lián)康負責,陳紹安最近就在為這事焦頭爛額。
而且Teresa的受眾群體很固定,都是有錢有品位的富婆,走高端品質(zhì)路線的珀斯酒店自然而然成為了她們的第一選擇,從半個月前放出消息到現(xiàn)在,珀斯香河店基本已經(jīng)沒有空房間了,高層還特意加派人手應對這次大秀。
周頌宜對這場秀期待已久。Teresa的vic制度相當嚴苛,必須到達一定的等級才有資格被邀請。T家上次來中國辦秀已經(jīng)是十五年前了,而這次更甚,不僅僅是京州首次T家手工大秀,還是全球范圍內(nèi)的,到時候世界各地的媒體和時尚圈的名人應該都會在現(xiàn)場。
算算時間,那時候自己應該已經(jīng)和謝行繹訂完婚了,也不知道全場有多少雙眼睛會盯著自己。
不知是出于他將整個三樓使用權(quán)交給自己的愉悅還是良心發(fā)現(xiàn),周頌宜真摯地望向謝行繹,誠心發(fā)出邀請:“我可以攜帶一名同行者,你要跟我一起嗎?”
謝行繹神色微動,他有些意外,眼底暈開不可思議:“同行者?”
雖然他不太熱衷于購買這些奢侈品,也不關(guān)注品牌積分,但就算再不重視,應該也不需要周頌宜贈予的名額才能入場,而同行者這兩個字放在他身上也確實不太合適。
同行者,倒不如說是男伴,聽著有些掉價,好像是需要被她包養(yǎng)的小白臉。照理說他應該拒絕,但仔細想想,帶上自己似乎也不錯,總比周頌宜真帶著小白臉去出席來的好,畢竟那時候兩人都已經(jīng)訂完婚了,要真這么做影響不太好。
謝行繹本想著拒絕,但話說出又徹底變了一層意思,全是妥協(xié):“好,我會讓何成濟安排出空余時間。”
會場要預留位置,需要提前確定人數(shù),周頌宜說:“那我待會就把你的名字發(fā)過去。”
“嗯。”
參加Teresa的大秀,出于禮貌,至少得準備一些品牌相關(guān)的服飾或者配飾,周頌宜拍拍謝行繹的胳膊,又問:“你是不是沒有他們家牌子的衣服,要不要我抽空陪你去逛逛。”
應該是有的,但謝行繹并不清楚這些,對他而言,不管是什么牌子,衣服也僅僅只是衣服。況且他的大多數(shù)西裝都是專門定制的國外牌子,除了日常的一些衣服,他很少會買現(xiàn)成的。
但周頌宜既然都向自己發(fā)出了邀請,他也不太好直接拒絕,謝行繹蹙眉假意思考片刻后才給出答案:“其實并不太確定究竟有沒有,還是得提前準備一下。”
第22章 Chapter22·夏安· 她的附屬……
居然真答應了, 周頌宜內(nèi)心閃過一絲驚訝。
平日里拉他出去參加一些娛樂活動都不情不愿的,今天竟然會答應自己安排一天時間單獨用來逛街。其實她都已經(jīng)做好了把謝行繹當成人偶娃娃,到時候直接買好往他身上一套的準備了。
孺子可教也, 周頌宜滿意地點點頭, 想起了下午的工作:“我待會要用一下你的電腦。”
前幾日的工作用平板就能解決, 但今天的就有些麻煩,除去幾份郵件要回外,還需要用到專門的軟件。
謝行繹問:“要出門?”
“元貝那邊想具體了解一下設計稿,需要我先確定一下詳細方案。”
見謝行繹神色疏淡地點點頭,卻一點要動的意思都沒有,周頌宜立馬猜到他在想什么,她無語地打消他的顧慮:“不是和葉柏衍。”
難為她還知道解釋, 謝行繹擰著的眉舒展開來,他慢條斯理地起身, 大言不慚地反駁:“我又沒說是他。”
裝,繼續(xù)裝。周頌宜默默在心里悄悄罵了幾句,穿上拖鞋跟在他身后。
腦海中蹦出某些新聞, 她警覺地詢問:“你電腦里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吧,有的話老實交代,坦白從寬。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嘴巴嘰里咕嚕念叨一堆,沒一句是愛聽的。謝行繹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我又不像某些人, 有那些亂七八糟撇都撇不掉的前任。”
剪不斷理還亂, 拔絲地瓜都沒有這么強的粘性,要是把葉柏衍厚臉皮的精神單獨提煉出來,估計能發(fā)明出這個世界上最臭, 黏性最強的狗皮膏藥。
明知道周頌宜已經(jīng)要結(jié)婚了,還整日湊到她跟前,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謝行繹忽地冷笑一聲,搞得周頌宜心里有些發(fā)毛。
周頌宜:“……”
才和祝月好夸完他今天沒有陰陽自己。
謝行繹拉開書房門,讓周頌宜先進去:“電腦開機就能直接用,我沒有設置密碼,書桌抽屜里也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只要不在我書房搞破壞就行。”
“你別侮辱人。”周頌宜撇嘴嘟囔,“待會就把你珍藏的小說全部都賣廢品,掙的錢就用來給你買十斤芹菜,今晚讓蓮姨做芹菜宴。”
謝行繹書架上有很多價值不菲的套書,很多都是從國外重金收來的原版,而芹菜是謝行繹最討厭的蔬菜,沒有之一。
面對周頌宜的攻擊,謝行繹卻并不在意,反而在挑眉留下一句“隨你”后,很紳士地替她關(guān)上了書房門。
一拳打在棉花上,滿腔悲憤化為動力。
十二點十五。將整份設計稿和設計思路理清,周頌宜終于結(jié)束了一上午的工作。
她站起身,脖子后仰,順時針轉(zhuǎn)了一圈緩解疲勞,視線不經(jīng)意落在書架中間層的那套墨綠色書冊上。
這種類型的書封通常會是紀念典藏款,但這套的樣式顏色又很特別,是純色絲絨質(zhì)地,周頌宜好奇地走近,踮起腳將它都拿了下來,放在手上看了又看。
本著品鑒經(jīng)典,陶冶情操的想法,周頌宜坐得筆直,全神貫注地翻開第一面,剛掠過一行文字,周頌宜就迅速把它合上,還有些心虛地看了看四周。
不是印刷本,而是手寫的一行日期和生活的片段。書頁都有些泛黃,但蒼勁有力的字還是讓周頌宜認出這是謝行繹的日記本。
窺視到了謝行繹的隱私,周頌宜莫名有些心癢,她手指抓住封皮,相當糾結(jié)要不要繼續(xù)看下去。
腦子里有兩個小人跳出來打架,小天使柔著聲音勸阻:“翻看別人的隱私是一件很過分的事,你不可以這樣做哦。”
惡魔則叉腰哈哈大笑:“叫他平時老欺負你,快翻看這本日記,攻擊他最薄弱的地方!”
內(nèi)心煎熬了三分鐘,最后,道德感還是戰(zhàn)勝了好奇心。
她嘆了口氣,撫著封皮又在心里狠狠夸贊了一番自己:周頌宜,比你長相更美的是你的心靈,你可真是一個有素質(zhì)的正義市民!
只是算算時間,這本日記應該是從謝行繹大學時開始寫的,周頌宜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份閑情雅致記日記。
耳邊傳來一陣敲門聲,王慧蓮站在書房門口喊周頌宜下樓吃午飯:“小姐,午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回過神來,周頌宜抬頭看向門外:“知道啦蓮姨,我現(xiàn)在就下去。”
她邊回應邊把那幾本筆記本塞回書架,隨后抬腳往外走。現(xiàn)在時間還早,她吃完飯應該還能有時間睡個午覺-
工作日下午三點多,路上基本沒有什么車,電臺放著經(jīng)典粵語老歌,周頌宜一邊觀察路況一邊跟著音樂哼唱。
午后陽光灑進車窗,照在她身上,毛茸茸的發(fā)頂暈出一層光圈,她的腦袋也跟著音樂頻率一點一點的。
下午是助理復工第一天,周頌宜安排她和自己一塊去接洽任務。地點約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從公館開車出發(fā)正好能經(jīng)過助理居住的小區(qū),周頌宜算了一下時間,提前給她發(fā)了消息,說待會把她捎過去。
老板親自開車接送上班,這事放在哪位員工身上都有些驚悚。可跟過周頌宜的人都知道,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上司,她任性,但并不是蠻不講理,大多數(shù)情況下,甚至相當寬容。
照著導航開到目的地,周頌宜將車停在馬路邊,掏出手機給華瑩然發(fā)語音:“雞米花女士,我已經(jīng)到啦,快出來吧。”
雞米花女士本名華瑩然,英文名叫Jimmy。范德新入職的員工都會在胸前佩戴工牌。第一次見到華瑩然時,周頌宜看著她工牌上嚴肅正經(jīng)的Jimmy Hua三個字直接笑出了聲。
Jimmy Hua,連讀起來好像雞米花,本來剛開完一上午的會就很餓,看著華瑩然的名字,周頌宜肚子更餓了。
但嘲笑別人的名字似乎很不禮貌,她很快收回笑容,認真地向?qū)Ψ降懒饲浮?br />
那時候的華瑩然對周頌宜并不了解,只是傳聞中這位大小姐被寵得有些嬌縱,她進門前還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
可沒想到首次見面居然是以周頌宜那噗嗤一笑開場的,但這一舉措很快就讓她放松下來。
兩分鐘后,副駕車門被打開。
“老板下午好呀。”華瑩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剛休息完一整個婚假,整個人都呈現(xiàn)出滿血復活,要大干一場的架勢。
“好久不見。”周頌宜把電臺關(guān)掉,探探身子,從后座掏出一個橙色禮盒遞給她,“新婚快樂雞米花,喏,遲到的禮物。”
華瑩然驚喜地結(jié)果這份昂貴的禮物,舉著三根手指發(fā)誓下午一定拿出百分百的努力。
也許是在驚喜禮物的加持下,下午的工作效率真的出奇高,很快計劃的任務就被解決。
結(jié)束完工作,送華瑩然回家的路上,兩人從蜜月之旅聊到了婚姻。
“老板,不瞞你說,其實碰到我老公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結(jié)婚。”
24歲研究生畢業(yè),27歲大廠辭職,28歲入職范德,她以為自己會獨自一人按部就班但又充滿冒險精神地過完人生。直到一年前,突然有人說要加入她的生活,她才終于明白,無論哪種選擇,只要是適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周頌宜并不太明白這些感情:“因為愛情結(jié)婚這件事聽起來很浪漫。”
華瑩然只是笑笑,這段時間,兩家都陸陸續(xù)續(xù)放出一些將要聯(lián)姻的消息,她早就有所耳聞,想到這,她側(cè)頭笑著問:“老板你呢,有何感想?”
周頌宜轉(zhuǎn)著方向盤,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感覺:“說真的,我好像沒太大感想。”
華瑩然知道周頌宜的苦衷,她沉默一會,又開玩笑似地安慰:“普通男人是附屬品,好看的男人是裝飾品,謝總年輕有為,多帶面啊。”
想到謝行繹那張臉,周頌宜忽地笑出了聲,要這么想,確實如此,她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確實不錯。”
將人送到小區(qū)門口,兩人互道再見。
獨自開車回家的路上,車里只剩下周頌宜一人,她不知怎的有些低落。
華瑩然的問題讓她陷入了沉思。究竟什么是愛,這是周頌宜時隔多年第一次這樣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她喜歡首飾和包包,那些東西在身上可以讓自己更加受矚目,她也喜歡老宅里那只黏人的大金毛,因為它每次看到自己都會拼命搖尾巴。
這些愛是純粹的,是因為一方需要另一方。可是男女之間的愛好像要受更多因素影響,家庭、外界干擾、以及遙不可及的未來。
她和謝行繹就是典型案例。
周頌宜被這個問題困擾住,她將車停到車庫并未直接回家,而是順著大路走出去,到大門口后再沿著來路慢慢往回走。
壹號公館的綠植覆蓋率很高,住宅區(qū)的劃分以及周邊的環(huán)境都很舒適,到處郁郁蔥蔥,無論哪個花壇隨便往哪個方向走都很適合散心。
小滿過后,暑意漸濃,傍晚的熱意消散不少,偶有微風拂過,草叢中也能隱約聽見幾聲悠悠蕩蕩的蟬鳴。
背后傳來一聲車鳴,將周頌宜的思緒打散,她回頭,認出那是謝行繹的車。
停下腳步,等待黑色轎車停在自己身旁,后排的車窗已經(jīng)搖下,謝行繹望著她,沒說話,只是手指朝身邊點點示意她上車。
周頌宜沒有拒絕,拉開車門坐上車。
上車時,她無意間瞥見自己身后的一片橙紅,天將晚未晚,霞光滿城,如綢緞般鋪滿天空。
謝行繹下午開了三個小時的會,集團的老油條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在最新的工程上耍了不少花招,如果沒有這件事,他至少可以提前半小時結(jié)束工作。好不容易解決完問題趕回家,卻看見周頌宜獨自一人走在回有車經(jīng)過的小區(qū)道路。
他沉著聲對一旁的周頌宜道:“和你講過,一個人走大路的時候盡量靠邊,并不是所有人的開車技術(shù)都值得信賴。”
為了襯托對面湖景燈光的設計,公館進來這條路很暗,只有幾排觀賞燈照明,亮度也完全不夠讓司機弄清路況。現(xiàn)在天亮還好,若是晚上一個人走在路中央,開車的人沒看清狀況出危險了怎么辦。
也不知道那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這樣明顯的安全隱患都沒有考慮到。謝行繹皺眉,決定讓何成濟馬上聯(lián)系公館該部門的負責人,問問他還要不要這份工作了。
周頌宜低著頭揪著衣服邊,悶悶回了句“哦”。
這樣的反應讓謝行繹愣了一下,他一時間有些無措,還以為是自己剛才語氣太沖,讓周頌宜覺得有些委屈。
他嘆了口氣,耐著性子哄:“沒有兇你的意思,只是在提醒你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她明白謝行繹是出于好意,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只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
就像小時候玩過家家,她總愛學著肥皂劇里的苦情女主,小臉皺成一團,站在沙發(fā)靠背頂揮揮手,命令謝行繹扮演里面的男主角——冷漠自私傷害女主感情的大渣男。
那時候謝行繹不情不愿,冷著臉說不喜歡這樣討厭的角色,周頌宜也還小,分不清孰是孰非,只知道電視劇里那些劇情催人淚下,對他口中那些大道理不聞不問。
后來再長大點,意識到童年看的那些泡沫劇有多毀三觀,周頌宜才隱約明白一點,原來謝行繹一直在為她好,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未來也會是。
周頌宜透過車窗看了眼身后的黃昏光景,想起了中學時代看過的一部愛情電影,那也是她和葉柏衍第一次去電影院。
電影里面一段臺詞的中文翻譯她很喜歡:【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銹,世人萬千種,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為此,她還特意挑了一支喜歡的鋼筆,在那部電影原著的扉頁認認真真摘抄下這段話,而葉柏衍,就是她高中時代認定的真命天子。
所以分手的那段時間,周頌宜很迷茫,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經(jīng)歷被人拋棄。
雖然很多年過去,周頌宜早已經(jīng)忘了戀愛究竟是什么滋味,她能得到的愛有很多很多種,從不需要依賴某個人的施舍才能過好生活。結(jié)婚于她而言不過是為了延續(xù)家族榮光,她甚至麻木,只是任憑周圍人安排,沒有很多歡欣或是郁悶。
可現(xiàn)在,她又覺得,和謝行繹結(jié)婚,似乎是一件還算不錯的事情。
第23章 Chapter23·秋綏· 拋媚眼給……
謝行繹先下車替周頌宜拉開了車門。
低頭看著話格外少的周頌宜, 意識到某人今日心情不佳,他嘆了口氣,溫聲問:“不開心?”
其實周頌宜并不是難過, 只是被下午的問題打得有些迷茫, 但方才回來的那兩分鐘, 這點迷茫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頭看了眼謝行繹,周頌宜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待大腦接收到信號后,她才有些底氣不足地回:“沒有不開心。”
總不能說之前都把他當成工具人,今天才真正意識到他未來會成為自己的終生伴侶吧。
這樣的神情落在謝行繹眼里卻格外可憐,他稍頓,心軟得一塌糊涂。周頌宜很少受委屈, 但他每每看到都會有些莫名揪心。
“和你說過,不開心的事都可以找我, 我能為你解決。”
工作完蛋有他兜底,買不到心儀的藏品他會為她解決,被討厭的人欺負他也能出頭。除非是愛上別人為情所困, 那他愛莫能助。否則,謝行繹想不出來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以為周頌宜會一臉感動地望著自己,但某位大小姐只是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 滿臉困惑地看著他,聲音嬌俏,絲毫沒有十分鐘前的脆弱:“你是阿拉丁神燈嗎?一摸一說就能實現(xiàn)愿望?”
謝行繹:“……”
還是喝醉的時候更可愛一點-
吃完飯?zhí)煲押谕? 暮色暗沉, 周頌宜洗完澡做好護理就上了床。
門外傳來敲門聲,她正靠在床頭看書,以為是蓮姨像往常一樣過來給自己送晚間牛奶, 她稍稍坐直,喊了聲:“進來吧。”
熟悉的聲音并未出現(xiàn),反而是一股清冽的皂香充斥在鼻腔。周頌宜疑惑地抬頭,在看到推門進來的高大身影時愣住。
謝行繹已經(jīng)走到她床邊,他將玻璃杯遞到周頌宜手上:“四十五度,加了半勺糖。”
完全按照周頌宜喜好來的。
接過玻璃杯時,周頌宜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依舊是一副懵懵的表情,她小聲說了句謝謝。
應該是剛洗完澡,謝行繹的頭發(fā)并未完全吹干,還帶著一絲潮氣地耷在眉梢,他身上套了件黑色長袖睡衣,沒有圖案,只有在光下能隱約看見灰色豎條紋,看上去要比白天隨和得多。
他這樣看起來,居然有一些人夫的韻味。想法剛蹦出來,周頌宜就慌忙地晃晃腦袋,試圖把它拋出去。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詢問:“今天怎么是你來給我送牛奶?”
這事應該落不到他頭上。
“下樓接水的時候看見蓮姨在幫你熱牛奶,順手幫她捎上來。”
周頌宜有些意外,顯然沒想到謝行繹居然還挺有服務意識的。
不過,他看起來像是有事要說。
果不其然,謝行繹將手中的平板舉到兩人中間,上面是之前還只是線稿的禮服設計圖。
意識到他是要同自己講訂婚有關(guān)的事,周頌宜一下來了興趣。她本是抱著這婚和誰結(jié)都一樣的態(tài)度面對這些的,但經(jīng)過下午的思考,她又忽然生出一些期待。
謝行繹望了望四周,試圖尋找一把椅子,目光鎖定書桌臺前的那張凳子,他指了指,禮貌詢問:“能坐嗎?”
梳妝臺離床十萬八千里,他們這樣還怎么一起看東西,周頌宜拍了拍床邊,又往里挪了挪:“坐這就好。”
謝行繹也沒客氣,坐下后打開了一份禮服的設計稿:“成品已經(jīng)完成了,就等你抽空去試一下再看看哪里的細節(jié)需要修改。”
這是很早之前就設計好的,當時周頌宜和謝行繹一起被拉著去量了尺寸。
尺寸。
腦海中一下蹦出那日和謝行繹一塊去定制衣服時的場景。
謝行繹赤裸著上身站在自己面前,休息室的燈光和博物館珍藏品上方的照燈沒什么兩樣,他就站在那里,任憑裁縫拿著量尺在他身上比劃,如同藝術(shù)家在為自己的繆斯創(chuàng)造更偉大的飾品。
這是一種和他穿上衣服時完全不同的風格,穿上西裝,他清雋貴氣,身姿修長好似溫潤矜貴的公子哥。但脫掉衣服后,又有些意外的野性,他的肩膀很寬,腰很窄,肌肉線條總是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該出現(xiàn)的地方,將每一寸肌膚都勾勒得很性感。
周頌宜發(fā)誓,除了欣賞外,沒有一絲一毫其他的感情。可今天這是怎么了,明明當時看還沒有什么感覺,回想起來心臟又瘋狂地跳個不停。
余光落在身邊穿著睡衣的謝行繹身上,周頌宜好像忽然有了透視眼,能一下子將他衣服里面的身體看得精光。
好熱,臉好熱,頭也好熱,心跳也好快,唇角為什么抑制不住想上揚。
已經(jīng)同居了,是不是本質(zhì)上和結(jié)過婚的小夫妻沒有什么區(qū)別了。但要說區(qū)別,他們好像還沒有過性生活,可誰規(guī)定沒有領(lǐng)證就不能做那種事情了。
在想什么啊,周頌宜忽然咳嗽一聲。
這一聲吸引了謝行繹的注意力,他停了下來側(cè)頭看著周頌宜,眉梢微挑,似乎是在問她“發(fā)生了什么”。
眼神無意瞥見周頌宜耳尖誘人的粉紅,謝行繹勾了勾唇,又看著她欲蓋彌彰地揮揮爪子假意煽風:“這個天是不是該開空調(diào)了。”
“嗯。是可以了,小心別著涼。”
注意力又被轉(zhuǎn)移。
兩人之間隔得有些遠,在床頭燈的照射下,平板有些反光,周頌宜并不能很好地看清楚,她掀開被子,想要湊近一點。
撐著身子跪坐起來,膝蓋慢騰騰地在床單上摩擦,最后靠在了謝行繹的腿邊,為了不讓自己倒下去,周頌宜一只手還撐在枕頭后面。
她忘了,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相當輕便的絲質(zhì)睡裙。
周頌宜對睡衣質(zhì)感的要求很高,必須要輕盈光滑的觸感,穿在身上輕飄飄感受不到一點重量。只有這樣,她鉆進被窩時才能讓被子完完全全將自己包裹。
她喜歡被緊緊擁住的感覺,最好是溫暖的擁抱,這讓她很有安全感。
Silky的設計理念就是“似有若無”。簡單地裁剪,沒有一絲花紋,沒有復雜的款式,但又能完美地貼合身軀,這也讓這副身軀和裸奔無異。
這是套低領(lǐng)的絲質(zhì)睡裙,還配有一件同質(zhì)地和顏色的小外套。周頌宜洗完澡根本沒有預料到謝行繹今晚會突然造訪,所以自然就沒披上那件外套。
當她換了個姿勢跪坐在謝行繹腿邊時,胸前的風光就已經(jīng)被看得一清二楚,更何況她正單手撐在床上,腰身曲線也同時被展現(xiàn)出來。
幾縷發(fā)絲垂在胸前,又調(diào)皮地鉆進衣服里面,好似一根勾人的線,牽著謝行繹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等意識到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樣,已經(jīng)是好幾分鐘了。周頌宜有些尷尬地坐直,換了盤腿坐的姿勢。
明明很害羞,她卻依舊不肯示軟,手指掠過一旁的睡衣外套,指揮著謝行繹替自己拿衣服。謝行繹失笑,從一旁的架子上撈起那件薄如蟬翼的小外套,果真輕飄飄的,觸感也很細膩。
手上那件外套很快就被奪過,周頌宜飛速地套上,還很機警地將扣子完全扣上。
衣服的邊緣繡著一圈白色蕾絲,貼在她的肌膚上就像裝飾品,如瓷玉般的脖頸處,又像一塊燒制精巧的瓷器,美得像件藝術(shù)品。
遠比剛才還誘人,讓他有種想將這件衣服撕開的沖動,衣帛撕裂的聲脆響將會伴著她的呻吟同時出現(xiàn)。謝行繹忽然明白一個道理,有時候恰到好處地加量,或許要比赤裸的身體更加讓人喪失理智。
周頌宜卻不知道這些,她自以為安全地掏出手機,認真看了看那日的黃歷。
諸事皆宜,是個難得的好日子。這樣的感覺很神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居然一點參與感也沒有:“訂婚宴流程要不發(fā)我一份?”
從選址到各種環(huán)節(jié),她居然沒有貢獻一點想法。除了自己的各種尺寸——手指尺寸、衣服尺寸還有鞋碼,對于其他的安排,她一概不知。
只是訂婚宴,又不是正式的婚禮,其實很多繁瑣的活動都可以省略,但周士邦和謝韋茹商量后還是一致覺得要辦得體面些,至少要風風光光的。
周士邦不想讓人看低周頌宜,謝韋茹因為不想委屈周頌宜。
所以光是婚戒都準備了兩對,周家出一套,謝家也會同時準備一套。范德珍寶本家就是做珠寶生意的,要設計出一套婚戒并不是難事。范德也不缺有才華的設計師,但它的負責人畢竟是周頌宜,叫新娘自己準備婚戒可一點也不驚喜。
為了給周頌宜最好的新婚體驗感,周祁聞主動請纓,很早前就派人聯(lián)系了周頌宜欣賞很久的設計師。
戒指是用兩枚顏色幾乎相近的鉆石切割而成的,一顆奧本海默之藍,一顆浩宇藍月,深色的做成男款,顏色稍淺的做成女款。
頂級成色的藍鉆很少見,奧本海默之藍是陳靜婉16年在佳士得拍賣會拍下的,當時就是抱著留給周頌宜做禮物的念頭。
這枚艷彩藍鉆已經(jīng)達到了世界top級,因為極臻凈度,它通體都呈現(xiàn)著深海般寧靜純粹的色彩,如黑夜中的大海,神秘又高貴。
本想著將這顆鉆石切割成兩份做成一對,但考慮到將它分成兩份后做出來的成果將沒那么大氣,陳靜婉又開始物色想用質(zhì)地色彩的相似鉆石。
于是為了搭配那顆奧本海默之藍,她又在蘇富比拍下了一枚款式類似、成色相當?shù)暮朴钏{月,這下有了這對婚戒的雛形。
望著平板上那兩顆鉆石,周頌宜陷入了短暫沉默。
那顆奧本海默之藍拍賣前展出之時,她就一眼看中,還撒嬌地向陳靜婉討要,但陳靜婉卻以此為由拒絕了,她為此氣惱了很久。
現(xiàn)在得知真相,周頌宜才明白是自己錯怪了她,原來她特意留了一份大禮送給自己。
謝行繹又打開了一份表格。訂婚宴要準備的東西很繁瑣,晚宴負責人用了一整份表格做計劃,當那份Excel加載出來的時候,周頌宜都有些驚訝。
“具體安排就在這份表格,需要你做的事并不多。”
周頌宜好奇地往謝行繹身邊湊了湊,兩人挨得更近了。纖細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動,床頭的精油加濕器吐出裊裊的煙,柔軟的身子貼近,謝行繹已經(jīng)可以想象她這雙手戴上那枚戒指會有多好看了。
有意無意間觸碰到的肌膚細膩光滑,謝行繹僵住片刻,又不動聲色地抽開。他分不清這香氣究竟是源于加濕器里的精油,還是出自周頌宜的身上。
會客時間就在晚宴開場后十分鐘,這意味著她壓根沒什么時間好好吃頓飯。
“這一塊的時間會不會有些太緊,面子做到位了,但未免太委屈自己了。”
周頌宜正低頭說著自己的看法,忽然一雙溫柔的手撫過自己的嘴唇,又輕輕掠過。
“嗯,不喜歡就改。”耳畔傳來謝行繹的聲音,“有奶漬。”
回過神來,周頌宜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謝行繹看它像一條毒蛇般從貝齒間鉆出,從唇角挪到中央,在留下一串水潤后又飛速消失。
喉結(jié)滾動,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親吻時的觸感。有些冰涼的嘴唇與他緊緊相貼,喘息時突出的熱氣將他托到充滿馨香的天堂,他幾乎忘記了所有。
這樣的影響很大,就連現(xiàn)在,他都還在回味。
謝行繹收回右手,垂在身側(cè),觸碰過周頌宜唇角的食指微微翹起,生怕被別的東西蹭到。
待周頌宜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謝行繹又自然而然地從她手上接過空杯,他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晚安。”
周頌宜仰頭看他,一臉不解:“可我還沒看完。”
“完整的表格我會發(fā)到你微信。”
將房門關(guān)上,謝行繹沒有直接下樓,而是先回到房間。
玻璃瓶被他隨手放在桌上,他走到浴室,打開了水龍頭。在水流將要沒過手指的前一秒,他又將手指伸回,大拇指細細摩挲了一下指腹。微微干透的牛奶被搓開,方才觸碰到的那一抹柔膩似乎還留存在指尖。
輕輕嗅了嗅,似乎還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謝行繹渾身繃緊,感覺有東西要沖出來了,方才在房間里,他還能將這些異常的反應強壓住,但此刻卻有些無能為力。
深吸一口氣,將水流開到最大,任憑冰冷的水流沖刷過肌膚。
幾分鐘后,他又神情自若地走出浴室。
第24章 Chapter24·冬禧· 同時約她……
六月初清晨, 天空蔚藍澄澈,京州市CPD高樓林立,朝陽透過云層照耀在大樓玻璃窗上, 反射出金色光芒。
君悅頂層總裁辦, 何成濟按了按門鈴, 等到屋里傳來一聲“進來”后才推門進入。
整間辦公室都鋪了一層靜音地毯,皮鞋落地沒有一絲聲響。何成濟掏出手提電腦打開方才的會議報告,又從公文包中翻出提前打印的文件。
“謝總。”他將文件放到謝行繹桌上,微微頷首,“這是我昨晚根據(jù)資料整合出來的報表,財務部門已經(jīng)在審核,估計很快就能走完流程。”
謝行繹正低頭看著平板, 低聲應了句:“嗯”。
“不過深州灣地皮需要您親自去簽約,全茂那邊的意思是您抽空去就好, 他們會隨時做好準備。”
何成濟觀察著謝行繹的神色問:“所以您看,需要我準備一天的票?”
“安排在周三之后,最好將時間縮短。”
謝行繹本意是想當天來回, 但京州到深州坐飛機需要四個小時,一來一回就抵得上大半天。
何成濟在心里記下,他點點頭回:“好的。”
之所以要在周三之后出差, 是因為已經(jīng)和周頌宜說好了,周三就先去把證領(lǐng)了。
按照謝韋茹的意思,她還是更希望兩人在辦完訂婚宴后再領(lǐng)證, 因為老太太特意找風水大師算過了, 那個日子頂頂好,能保婚姻順暢,財源廣進。
但謝行繹并不信這些封建迷信的說法, 也不認為一個小小的日子就能左右人的一生,他只想盡早把事情解決。
他晃晃鋼筆,又輕劃了一下手中的平板。暗掉的屏幕重新亮起,何成濟這才看清楚,平板上的不是財務報表也不是集團日報——而是幾天前大小姐發(fā)給老板的一份熱梗大全。
何成濟挪開視線,一時無言。一看到這幾個大字,他就能回想起當時尷尬的情景。
那日在車上,正值早高峰,他全神貫注地盯著路況生怕出一點差錯,本以為會和往日一樣一路無言,但坐在后座的老板卻一反常態(tài)地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
“和一個人聊天時,講著講著她突然說你是【偽人入侵】,遇到這樣的情況,你通常會抱有什么樣的看法?”
偽人入侵?
何成濟嘴角抽搐,他將那句話反復默念,整個人更是頭腦風暴了三分鐘,甚至比當時君悅的入職面試還要讓人心跳加速。
他汗流浹背,渾身僵硬地嘗試著給出解答:“偽人,應該是指非人類,也許是和科學技術(shù)或者外星人有關(guān),聽起來似乎是很高深的話題。”
后座傳來一聲輕笑,似乎是在否認他的答案。
何成濟自詡名牌大學畢業(yè),不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好歹算個小小的百科全書,但面對謝行繹的問題,他卻支支吾吾的,完全說不出答案。
這樣的行為又很好地平衡了謝行繹的挫敗感,讓他有些受挫的心靈在何成濟這里找到了安慰。
因此,謝行繹難得好意安慰:“很冷門的知識,你不知道也正常。”
其實這是周頌宜在面對他無論看到什么消息都冷漠回一個“嗯”后表達的不滿。
何成濟尬笑兩聲,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的拍馬屁回應:“還是謝總學識淵博,什么都能懂一點。”
這知識何止是冷門,更是邪門啊。
每天花十分鐘看這種東西,任誰看見了都要夸贊老板好學。
要說這變化的開始,應當是那日大小姐義正嚴辭地告訴老板“我們有代溝,不適合聊天”后。
從那天起,每天早上的例行晨讀完畢,老板都會用上十分鐘的時間來提升自己的能力,確保自己的水平能跟上時代潮流。
說好聽點叫與時俱進,通俗來說就是為了能讓自己跟上大小姐的腦回路。
何成濟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之前就聽謝董說過,自認字開始到現(xiàn)在,老板一直保持著晨讀的習慣,從小學的四大名著到初高中的中外經(jīng)典,再到上大學以后逐漸開始接觸財經(jīng)哲學社會類的書目。
多么好的個人習慣啊,但現(xiàn)在——
何成濟看著每日定時出現(xiàn)的“新梗大全”,忽然有些笑不出來。內(nèi)心的顧慮與日俱增,他很擔心,在每天如浪潮般的熱梗襲擊下,老板會不會張口閉口都是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畢竟老板學習能力這樣強,還是真的在逐幀學習。
他從未見過這樣聽話的老板,以往董事長或者理事同老板講道理,他也只是敷衍地應下,卻從不理會,更不用說照做了,大小姐不會隨口一提,老板居然真的照做。
可這似乎,并沒有什么照做的必要。
“對了。”謝行繹微微后仰,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神情淡漠道,“今晚的應酬推掉,我需要在五點半以前離開公司。”
何成濟飛快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下午待干事項,確認晚上不是要緊商務局后才回復:“好的謝總,我這就去安排。”
“嗯。”
周三之后就要去深州出差,應該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空,但他那天已經(jīng)答應過周頌宜要一起去商場挑選為大秀準備的飾品。
思來想去,只能把時間提前到今晚。
這是他們名義上的“第一次約會”,很值得期待,謝行繹撐著頭垂眸思考,想找一處兩人都滿意的地方順帶解決晚餐。
想起國貿(mào)頂層那家日料店,是周頌宜從高中時就很愛吃一家,到現(xiàn)在都會時不時去打卡。為此,周士邦還特意留了賬在那,每次周頌宜吃飯費用都會從他卡里扣。
周頌宜吃飯很挑剔,還是選擇她喜愛的餐廳才不容易出錯。
“應該需要提前預約,你先訂一間包廂,如果有景觀位最好。”謝行繹隨口報了一家店名。
何成濟將謝行繹隨口說下的任務一一記錄在備忘錄,看他沒有要繼續(xù)說話的意思,何成濟才開口:“謝總,那我先出去了。”
待辦公室大門關(guān)上,謝行繹才點開周頌宜的頭像。
【Yyii:晚上預訂了東望路那家西愛日料,吃完飯陪你逛街。】-
謝行繹開完上午的第一個例會,周頌宜才在初夏明媚的陽光中悠悠轉(zhuǎn)醒。
同往常一樣先摁開臥室窗簾,待完全清醒后她才翻了個身撈過床頭柜上的手機。剛打開微信,堆積了一晚上的消息就接二連三地蹦了出來,周頌宜伸了個懶腰,撐起身子靠在床頭。
最上面一條是謝行繹的。
【Yyii:具體流程表格,不滿意的地方提前告知,負責人會更改。】
他將昨晚的表格和一些具體圖片打包成了文件發(fā)了過來,周頌宜沒有點開,只是在回了個“OK”的手勢后隨手按了收藏,打算吃飯的時候再仔細看看。
退出和謝行繹的聊天界面,周頌宜看著通訊錄上方出現(xiàn)紅色小點指尖微頓。她有些疑惑地點開,一則好友申請通知蹦了出來——藍色大海頭像,純英文名,讓周頌宜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似乎是在哪里見過。
待反應半晌,看到一旁的驗證消息,周頌宜才意識到這是葉柏衍的微信。
Aaron是葉柏衍大學時期的英文名,大一時為了提高綜測排名,他特意報名了國際生一對一助教,這個昵稱就是為了讓他的外國搭檔能夠一眼找到才設置的。
分手當天,她就已經(jīng)刪掉了葉柏衍的微信,所以前段時間和元貝聯(lián)系工作上的事情,也都是通過助理或者項目負責人,兩人根本沒有能夠直接聯(lián)系的方式。
周頌宜將那則通知點開,里面沒有說別的,只有大名加上一句【有關(guān)工作事宜,望通過。】
很官方的一句話,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了同意。
對面很快發(fā)來一條消息,似乎是一直在等待她通過好友申請。消息內(nèi)容簡明扼要,全是與工作相關(guān),根本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Aaron:助理和我說,你們昨天已經(jīng)敲定下了最終的設計稿,我想有空的話,我們也可以聊聊。】
公事公辦是職業(yè)素養(yǎng),周頌宜不是拎不清的人。
【粥很甜:好。】
對面也很快回了個“嗯。”
掀開被子下床,將窗戶推開,伴隨著梔子花香的空氣在房間里蔓延開來,窗外陽光燦爛,往遠處望,園丁正在澆水,花壇里嫩葉泛著脆生生的光,翡翠一般明亮可愛,讓人心情愉悅。
聯(lián)名酒店的流程基本已經(jīng)走完,只剩下最后的幾個步驟,應該不久后便能開工。
其實最初的設計方案和昨天那份截然不同。原先的設計想走傳統(tǒng)風格,但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思考以及改良,她還是覺得總體設計要更加貼合Dreamlace的百花系列,雖然按照之前慣用的奢華酒店風格來說,應當還是走原木簡約風格要更加保守一些。
但既然是和百花系列聯(lián)名,那就不能低調(diào)到哪里去。
最終,周頌宜還是敲定了下昨日那套方案——新中式風格,從舒適居家的私人宅邸入手,融合園林設計和各個花神的性格外貌。
總歸范德還沒有出過酒店,也沒有什么固定的酒店基調(diào),色調(diào)元素大膽些也不成問題。
又靠在窗邊欣賞了一會晨間風景,周頌宜才慢悠悠地去衛(wèi)生間洗漱。點開播客隨意放了一個專輯,周頌宜將牙刷塞進嘴里。
屏幕頂端飄來一條消息,她單手點開:【Aaron:今天下午見,我已經(jīng)提前約好了餐廳,方便一起吃個飯嗎?屆時可以聊一下具體事項。】
周頌宜蹙眉,手機不就能聊天,非得見面做什么。
也許是猜到了周頌宜的想法,葉柏衍又補充了一句。
【Aaron:我想,面對面的效率應該要比隔著屏幕更高些。】
“沒空”兩個字剛從鍵盤里敲出,周頌宜就有些猶豫地重新刪掉。雖然并不想和葉柏衍吃飯,但她昨天下午剛商量出來一套方案,要是趁現(xiàn)在問問葉柏衍有沒有哪里需要改,也許還能提前解決,會省不少時間。
翻了翻工作計劃,今天確實沒有什么大安排,周頌宜松手,嘴里含著牙刷,她飛快地回復葉柏衍:【地址提前發(fā)我。】
洗漱臺上的手機發(fā)出嗡嗡震動,是葉柏衍發(fā)來的餐廳地址——東望路18號,西愛。
周頌宜刷牙的動作微微僵住,這是她最愛吃的那家日料,她沒有想到,葉柏衍居然還記得。
與此同時,另一條消息也從上方彈出,周頌宜低頭去看,隱約瞥見了謝行繹的名字,但濕漉漉的手指隨意劃過,又不小心點了“不顯示”。
眼看嘴里的牙膏沫沫下一秒就要順著嘴角滑落下去,她趕緊將手機放在一邊先漱口,全然忘了重新將那條消息打開。
第25章 Chapter25·春祺· 他就是男……
傍晚, 太陽沉沒,暖橘色夕陽撫照著城市,晚風拂過鎏金的街道。
晚餐定在了六點半。
謝行繹下午忙著處理集團事務, 沒有時間看手機, 直到臨近傍晚, 他打開微信時才發(fā)現(xiàn)周頌宜根本沒有回他消息。
這樣的情況也并不少見,謝行繹沒有當回事,他算好時間,五點半就離開了公司,自己開車去了東望路。
何成濟下午自作主張?zhí)嫠喠艘皇ǎ瑫r間還早,他便拿著花束提前出發(fā), 打算在店里等候,順便通知公館的司機接上周頌宜, 讓他將人送到東望路。
司機接到電話時語氣有些遲疑:“少爺,小姐今天下午就出門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
人都不在, 怎么把她送到目的地。
恰逢紅燈,車子停下,謝行繹側(cè)身望向副駕駛那捧被粉色蕾絲絲帶纏繞起來的玫瑰, 微微蹙眉:“下午就走了?有說去哪嗎?”
司機回答不上來,謝行繹明白這個問題問了也是白問,也就沒有再為難對方, 只是簡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東望路是國貿(mào)中心旁的一條街, 離君悅大樓很近,開車十五分鐘就能抵達。
路過餐廳門口的榕樹,剛要拐彎過去停車, 謝行繹就看見了門口停著的那輛白車。他神色微頓,又仔細確認一眼,很快認出那是周頌宜的。
謝行繹輕笑一聲,看來他很會拿準某人的喜好。這個時間點停在餐廳門口,想必應該是正在里面用餐。
謝行繹打轉(zhuǎn)方向盤,找了一處空位,將車子停在路邊,打算停完車再給周頌宜打一通電話,問問她今晚還有沒有空余時間。
日料根本不是他愛的菜系,如果不是為了陪周頌宜,他也許都不會選擇這家店。謝行繹單手撐著方向盤,掏出手機摁下周頌宜的號碼。
話筒滴滴幾聲,下一秒就被接通,謝行繹剛叫一聲周頌宜的名字,就聽見對面?zhèn)鱽硪坏朗煜さ穆曇簟?br />
“麻煩把含有胡蘿卜的菜品都去掉,這位女士并不喜歡。”
是葉柏衍。
謝行繹面色沉了幾分,對方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記鞭子,蹦出的那一瞬間同時抽在了他心口。
得知周頌宜下午已經(jīng)出門,他有過很多種猜想,也許是回家了,也許是正在和朋友一起逛街,又或許是找了一處風景宜人的地方拍拍照片。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可以接受,唯獨是單獨見葉柏衍,只要一想起來,心就像被人反復凌遲。
謝行繹捫心自問不是大度的人,他能接受周頌宜曾經(jīng)愛過葉柏衍,但卻無法忍受自己的未婚妻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前任見面。
從前他就嫉妒得發(fā)狂,現(xiàn)在也同樣如此。
周頌宜心思單純,也很少懂那些彎彎繞繞,若非葉柏衍一直死命糾纏,他們現(xiàn)在或許早就沒有一絲聯(lián)系了。
想到這,謝行繹對葉柏衍的憎惡又多了幾分。
他沉聲問:“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周頌宜沒有聽出他聲音里的氣憤,下意識回:“在吃飯啊。”
同時,那邊又不合時宜地傳來一聲:“頌宜,需要擦手紙嗎?”
謝行繹深吸一口氣,將怒氣強壓下去,再開口時幾乎是有了一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周頌宜,你現(xiàn)在和誰待在一塊?”-
南愛是京州有名的omakase,也是周頌宜從高中時期就常常光顧的餐廳。
要說他們家日料有什么特別之處,周頌宜實在形容不出來,但她唯愛這里的一項環(huán)節(jié),每次吃到和牛卷時,主廚都會用極其炫酷的方式噴出金粉。
無非是用來哄小女孩的,但她總是很吃這套,也對這類漂亮又有儀式感的東西毫無抵抗力。
推門進屋,葉柏衍已經(jīng)提前在包廂里等候,看見周頌宜進來,他就同時叫主廚做好準備。
葉柏衍今日穿了一身淺色系的西裝,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絲清冷感,他氣質(zhì)很干凈,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堅韌感。
周頌宜拉開凳子坐下,兩人面對面,葉柏衍倒了一杯茶,往前推了推,他眼神落在周頌宜身上:“開車來的?”
“嗯。”
葉柏衍叫人將剛才上的一壺酒拿了下去,服務員順勢端上來一小碟切成薄片的姜塊。
周頌宜擦了擦手,還是有些恍惚:“沒有想到,你居然也會愛上這種東西。”
約在這家店,卻還是她意料之外的。
葉柏衍笑笑:“叫我名字就好。”
上了幾道前菜,兩人順著工作聊了聊。
接下來是周頌宜最喜歡的環(huán)節(jié),主廚從一旁掏出金粉噴霧。
周頌宜滿眼亮晶晶地望著空氣里流動的金粉,發(fā)自內(nèi)心地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她雙手接過被施了魔法的和牛卷,滿足地塞進嘴巴。
事實上,葉柏衍比周頌宜還要期待這個環(huán)節(jié),他喜歡看著她昂起頭眼巴巴地盯著主廚手中的瓶子,也喜歡她滿眼歡欣地等待。
葉柏衍望著她低頭慢慢咀嚼的模樣,眼里不自覺染上幾分溫柔:“這么多年,還是想和你說聲抱歉。”
怎么這么莫名其妙,周頌宜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主廚將剛剛包好的壽司放在小碟子里,剔透的魚子醬在燈下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暈。
葉柏衍輕聲同他道了句謝謝,隨后又同周頌宜講:“你還記得嗎,你第一次請我吃飯,就是在這家店。”
周頌宜愣住,隨后點點頭:“記得。”
“當時你很愛這家店,叔叔他特意為你在這留了一張卡。你也帶我來過,但后來為了不讓我有負擔,你說你已經(jīng)不喜歡這家店,愛上了美食街的土豆粉。”
“我知道,其實你一直都很喜歡。”
突如其來的回憶讓周頌宜有些恍惚,照理說聽到這些應該會覺得有些唏噓,但周頌宜腦海中莫名其妙浮現(xiàn)出謝行繹的臉來。
她晃晃腦袋將那個名字甩出去,真情實感地說:“都是過去式了,你也不用太糾結(jié)。”
葉柏衍笑笑,心里的那團疙瘩始終解不開。
兩人的戀愛,是由周頌宜開始,也是由他說的結(jié)束。
惠中有兩個學部,國際部和升學部。前者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早早做好出國打算,很少會考慮升學壓力,課程也都與國際掛鉤;后者則都是實打?qū)嵖恐呖汲鋈祟^地的平凡學子,每月的學考都讓人焦頭爛額。
在他這屆以前,兩個學部都是單獨分開運行的,根本沒有可以接觸的機會。直到后來新校長上任,為拉動國際部松垮垮的學習氛圍,以往國際部不用參加的很多活動都被要求共同參加,例如早會,例如讀書報告。
周頌宜就是這樣認識的葉柏衍,每周一早上的升旗儀式,他總會作為優(yōu)秀學生上臺發(fā)言,清瘦但挺拔,穿著升學部的藍白校服,如同一株松柏,堅毅挺拔。
那時候的他話很少,每日只想著怎樣搞好成績,怎樣賺更多的錢讓生病的母親得到醫(yī)治,他穿著發(fā)白的球鞋,卻能在球場上打出完美的三分球。
而周頌宜生活在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她無憂無慮,最大的煩惱就是天冷之后穿小裙子會不會灌風,亦或者昨晚熬夜黑眼圈有些重該怎么辦。
他們于彼此而言,都是奇妙新穎的存在,兩人相互吸引,逐漸產(chǎn)生情愫。
這么多年來,從認識周頌宜的那一刻起,葉柏衍就一直在慶幸,也許這樣驚喜的一項制度就是老天送給他的禮物。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遇見周頌宜。
葉柏衍愛周頌宜,這個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愛的同時,自卑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兩人的感情。
他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和周頌宜約會就是在這家餐廳。當時的omakase遠沒有現(xiàn)在這樣大眾,他第一次面對面和周頌宜坐在這間包廂,望著在他面前當場制作的食物有些手足無措。
面前的一碟姜片被他當成食物,皺眉全部咽了下去的那一瞬間,他似乎都能聽見周圍有人傳來笑聲,而他恨不得在這個世界消失。
后來回家,葉柏衍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第一次認識到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那一頓飯吃了四千五,葉柏仔細算了算,他需要同時打兩份工,再拿下最新一年的獎學金才有能力請周頌宜吃上這樣一頓,他根本負擔不起。
也許是知道會傷害自己的自尊心,周頌宜后來再也沒有和他去過這家餐廳,甚至還會陪他在校門口的小攤販買上一根廉價烤腸。
明明在家里千嬌萬寵的人,在面對自己時,卻要帶著小心翼翼,葉柏衍心疼的同時還有有些煩悶。
葉柏衍也記得周頌宜的生日宴前夕,她輕輕晃著他的胳膊拜托他參加。他想過會有落差,但到了現(xiàn)場后才明白,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兩個人的差異,更是社交圈,家庭,以及眼界。
被邀請的賓客都是與她家世相當?shù)墓有〗悖麄兿矚g這價格不菲的禮服,交出來的禮物也讓人眼前一亮,而他什么都沒有。
葉柏衍無意聽見,周頌宜的新年禮物是一顆格拉芙粉鉆,而他甚至連格拉芙粉鉆是什么都不清楚。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謝行繹。謝行繹大他們兩歲,葉柏衍和周頌宜在一起時他就已經(jīng)畢業(yè)出國,雖然他曾無數(shù)次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周頌宜名副其實的未婚夫。
謝行繹就在樓上被一群人簇擁著,他撐在欄桿上,滿臉不屑地望著自己。少年穿著合身筆挺的西裝,手上戴著精致的腕表,葉柏衍不認識牌子,但光看一眼就知道價值不菲。
雙手緊緊攥著褲腿,葉柏衍努力想讓自己的腰背挺得更直一些,但在望見那群人打量的目光時,他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那一年,他也不過十九歲,當時他就發(fā)誓,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
說是談論工作,但葉柏衍似乎也就聊了幾句,無論周頌宜提起什么,他總說先好好吃飯。
一頓晚飯結(jié)束,除了肚子被填飽,好像其余一點收獲也沒有。兩人在餐廳門口說了再見,此時天已黑透,正值下班晚高峰,東望路上車水馬龍。
周頌宜剛要啟動車子,就聽見駕駛座的玻璃窗被人輕輕敲了敲。
搖下車窗,葉柏衍正一臉為難地看著自己,頭頂路燈昏黃的光照在他清俊的臉龐,氣質(zhì)溫潤。
“抱歉,我的車輪胎似乎被尖銳的東西扎壞了,可能需要你載我一程,如果你嫌麻煩的話,把我送到地鐵站就好。”
他的表情不像是裝的,但好好的一條路,車就停在這,輪胎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被扎。
周頌宜根本不吃這套,她瞥了一眼葉柏衍,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葉先生,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您完全可以選擇掏出手機叫個滴滴打車,我沒有義務做您的司機。”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讓周頌宜誤會,葉柏衍皺眉說了聲抱歉:“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頌宜依然沒有要松口的意思,她干脆利落地掏出手機,學著祝月好之前打車的步驟點開了微信小程序。
不打開手機還好,一打開就看到了消息欄上謝行繹一小時前發(fā)來的微信。
【Yyii:在忙?今晚幾點回來?有空的話可以一起逛街。】
今晚什么時候說要和他逛街了。
周頌宜這才想起來早晨無意間劃掉的那條消息,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又看到了上面那條消息。
【Yyii:上預定了你喜歡的那家日料店,吃完飯陪你逛街。】
今天?她喜歡吃的日料不就是這家?
聯(lián)想起剛才謝行繹打來的那通電話,周頌宜意識到自己不僅放了謝行繹的鴿子,還背著他和別的人一起吃了他預約好的餐廳。
雖然她已經(jīng)告訴謝行繹自己正和葉柏衍待在一塊,但只要想到謝行繹今晚也同樣預訂了這家餐廳,周頌宜的心跳就開始加速,似乎要從心口跳出,就連頭皮都有些發(fā)麻。
這是什么奇怪的感覺,為什么會有些慌張。
葉柏衍注意到周頌宜的不對勁,他伸手在周頌宜面前晃了晃,擔憂地詢問:“頌宜,你還在聽我說話嗎?”
“嗯?”
周頌宜抬頭望向葉柏衍,余光卻落在馬路對面的那輛黑色轎車上。熟悉的車牌讓她心頭一顫,整個人像被凍住一般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對面轎車的車門打開。被黑色西褲包裹著的筆直長腿從車里邁出,皮鞋落在地上,即便隔著一條街,周頌宜都還能聽見聲音,像是從心口傳來。
謝行繹關(guān)上車門,遙遙朝這里投來目光。距離隔得太遠,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周身的凜冽氣質(zhì)卻叫人無法忽視。
見周頌宜忽然噤聲,葉柏衍有些奇怪,他順著周頌宜的視線望過去,再看清對面的男人后抿著唇,面上登時泛起不愉。
周頌宜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被對面的男人吸引,葉柏衍將手搭在車窗上,躬身同她講話:“手機沒有電,需要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通知我的助理。”
其實手機電量還有至少百分之五十,只是他暫時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再次讓周頌宜抬頭看看自己。
他特意將聲音說得很小,周頌宜聽不太清,只能微微探出半個腦袋,稍稍湊近一點。
葉柏衍也低頭和周頌宜說話,眼神卻下意識地望向?qū)γ妫帶著一點挑釁。
空氣中暗流涌動,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間消失,只剩下一條馬路和他們?nèi)齻。而中間一條馬路似乎變成了分割線,將三人完完全全錯開——葉柏衍和周頌宜,還有,獨自一人的他。
謝行繹無法容忍葉柏衍和周頌宜一道站在他的對立面。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氣惱和不滿,心底深處住著一頭野獸,恨不得將那礙眼的男人撕咬開來,遠遠扔出周頌宜的世界。
待車流減少,他才收回視線朝馬路對岸走來。
身姿挺拔的男人穿過車流,毫不猶豫地朝這邊走來。深灰色西裝,暗銀條紋領(lǐng)帶,領(lǐng)帶同色系的口袋巾疊得整整齊齊,規(guī)矩地露出一層邊角,讓有些沉悶的色調(diào)一下明亮起來,整個人矜貴又高傲。
他步調(diào)邁得很大,卻依舊給人一種氣定神閑的優(yōu)越感,慢條斯理地好似要奔赴一場晚宴。
周頌宜緊緊盯著那道身影,垂在腿側(cè)的手緊張地握緊。
該死,明明沒有和葉柏衍干什么過分的事情,怎么又忽然有些被抓包的緊張。
分神的片刻,謝行繹已經(jīng)站在了兩人面前。周頌宜還坐在車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下來。
葉柏衍側(cè)身投去目光,他朝謝行繹伸手,勾起唇角淡淡打招呼:“謝總,好巧,又在這里遇到您。”
謝行繹冷笑一聲,理了理西裝,手腕抬起時藍寶石色的袖口在黑暗中反射出奪目的光。他也懶得伸出手,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葉柏衍,眼神里全是凌厲的審視:“不巧,葉先生似乎很喜歡單獨約我的未婚妻出來。”
未婚妻這三個字從他嘴里念出來的感覺很不一樣,是一種輕飄飄的,很篤定的意味。畢竟對他來說,“周頌宜未婚夫”這個身份是既定的事實,也是他永遠能拿得出手的稱號。
果不其然,葉柏衍臉色一僵,整個人的氣場都沉了幾分,似乎也并不想再裝模作樣。
他忽視謝行繹的質(zhì)問,只是重新望向周頌宜,再次求助:“頌宜,還是想和你講聲,需要借用你的電話,雖然知道很麻煩,但是……”
“嘶。”
葉柏衍話還未說完,謝行繹忽地捂住胃,面色蒼白地撐在了車上,眉頭緊鎖,一臉難耐,嘴唇也緊緊抿著。
周頌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謝行繹突然躬下身子,他平日里很少示軟,哪怕不舒服都會強撐著,現(xiàn)在這樣,似乎還是頭一遭。
葉柏衍的眼神霎時冰冷,他勾起唇角,諷刺地掃了一眼謝行繹,方才望向周頌宜時眼里的溫柔全然消失不見。
車窗外又傳來一聲帶著輕顫的悶哼。謝行繹挺直的腰身肉眼可見的伏了下去,挺闊的肩膀也同時朝里縮了縮,他一只手撐著車,一只手捂在腹部,手指緊緊扣著,熨燙齊整的西裝外套被攥得皺皺巴巴,顯得脆弱不堪。
他身子微微顫抖著,還伴隨著難以忽視的喘息聲。
周頌宜終于意識到謝行繹此刻很不舒服,她慌忙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上前一步將他扶穩(wěn):“怎么了?是胃不舒服嗎?”
“嗯。”謝行繹倒吸一口氣,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力,“沒吃晚飯,胃有點燒疼。”
第26章 Chapter26·夏安· 我和他,……
為什么沒吃晚飯, 怎么就沒吃晚飯,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場三人都心知肚明。
謝行繹開口時,周頌宜都覺得他面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心虛加愧疚漫上心頭, 她完全忽視了身旁還在等待她幫助的葉柏衍。
她扶著謝行繹的胳膊, 滿臉擔憂:“從中午到現(xiàn)在,你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嗎?”
這么長時間,難怪會胃疼。
謝行繹垂著腦袋,整個人靠在周頌宜身上,說出來的話也格外委屈:“五點我就開車來東望路,打電話讓公館的司機提前接你,他說你下午就出門了。早上有和你提前說, 但你平常就不愛回我消息,我以為你知道, 只是懶得回。”
一口氣說一長串,連周頌宜都懵了一下。
字字句句全是控訴,一是說自己等在門口看著她和葉柏衍吃完了飯, 可分明他也同時約了她;二是在說她常常忽略自己的消息,所以他也不敢確定她究竟有沒有應下這個約,總歸可憐的地方全讓他占了。
他眼神還不經(jīng)意地朝葉柏衍那望了望。
這話讓周頌宜格外心虛。她確實有前科, 謝行繹發(fā)來的很多消息也都是選擇性地回復,她望著像只小狗一樣被拋棄了半個晚上的謝行繹,真誠道歉:“對不起, 這次確實是我的問題。”
她才堪堪到謝行繹的肩膀, 說是她扶著謝行繹,倒不如說是謝行繹貼著她,畢竟他連一半的重量都舍不得壓在她身上。
謝行繹回:“沒怪你。”
周頌宜嘆了口氣, 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伸進了謝行繹外套里面,隔著襯衫在他腹部打圈輕揉著:“是這兒疼嗎?”
突如其來的溫熱觸感讓謝行繹渾身一僵,他怔住片刻,又很快反應過來。
大掌覆上周頌宜的手背,微涼的手指稍稍用力將她的手整個握住,然后牽著往上走了走,謝行繹沉聲道:“這兒。”
周頌宜的力道很小,按摩起來其實根本沒有一點效果,反而像一只軟綿綿的小貓在撒嬌似的踩奶,倒讓謝行繹產(chǎn)生了別樣的情緒,他很貪戀這樣的偏袒。
要是旁邊沒有礙眼的某人就更好了。謝行繹不耐煩地望向葉柏衍,恨不得他能立馬在周頌宜眼前消失。
周頌宜邊揉邊問:“有沒有好點?”
隔著一層襯衫,她都能摸出謝行繹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肉線條,腹部傳來的炙熱體溫將她的掌心燙得發(fā)癢,手背也同樣傳來謝行繹的體溫。
手掌和心臟一樣,有些熱乎乎的。
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地摸來摸去,葉柏衍只想立馬將兩人扯開。但此時此刻,周頌宜的一顆心已全然放在了謝行繹那,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還站在原地。
周頌宜終于想起葉柏衍還在一旁,她抽出手:“葉先生,既然沒有什么事情,那我們就先走了,要是有工作上的事可以微信聯(lián)系,或者提前聯(lián)系我的助理詢問我有沒有時間。”
聽到這樣生疏的稱呼,葉柏衍忍不住皺眉,他再一次糾正:“頌宜,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
眼睜睜看著周頌宜的手抽離,謝行繹不滿地望向葉柏衍。
因此葉柏衍話音剛落,他就冷笑一聲替周頌宜拒絕:“我想工作上,關(guān)系還是要分的清楚些,省的到時候叫別人誤會。”
說罷,他又順勢牽住了周頌宜的手,還示威般的朝葉柏衍昂了昂下巴:“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
特意將最后五個字說得很大聲,確保葉柏衍能聽見,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對方眼神像是淬冰一般。
周頌宜有些暈乎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謝行繹緊緊握著,她單手從包包里翻出車鑰匙,抬頭看身邊的謝行繹:“你難受就別開車了,我們一起回家就好。”
不知道是哪幾個字讓謝行繹,他唇角抑制不住地揚起,但視線落在周頌宜腳上8cm的細高跟后面色就有些難看。
想到她今日來時也是獨自開車,謝行繹就有些頭疼:“這么高的跟怎么開車,鑰匙給我。”
“你都疼成這樣了還開什么車。”周頌宜瞪他一眼,又匆忙和葉柏衍說再見:“我們先走了。”
葉柏衍朝她點點頭,那句“能不能捎我一程”卻再也說不出口。
他看著她自然地為謝行繹揉肚子,兩人親密地聊著天,而剛才還說不給別人做司機的人,轉(zhuǎn)眼又要開車載別的男人。
車是真爆胎了,所幸手機還有電,葉柏衍給助理發(fā)了消息,讓他派人來接自己。
靠在樹下望著一邊,白車已經(jīng)駛離了這條街道,葉柏衍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金屬打火機咔嚓一聲,在晚風中閃出火苗。
他抬手擋風,待煙頭冒出一點猩紅色火光后才收手,黑暗中冒出裊裊的白煙,六月的晚間居然讓人心里莫名生寒。
再一次被她丟棄,卻依舊無能為力,葉柏衍低頭苦笑,笑自己咎由自取-
紅燈處,周頌宜余光看了眼謝行繹,只見他雙目緊閉,不知是因為疼還是累,長睫似乎是在輕顫。
他的五官很分明,眉骨立體,望向別人時總是很凜冽,閉眼安靜坐在那時也很清俊,冷淡又疏離。
周頌宜有些于心不忍:“謝行繹。”
“嗯?”
“要不要陪你去醫(yī)院看看,博雅離這很近。”
謝行繹睜開眼,簡短地回:“不用。”
博雅是君悅旗下的私人醫(yī)院,要是謝行繹出現(xiàn)在那里,行程必然會被同步通知到老宅,肯定會被老爺子念叨。
以為他是怕老人家擔心,周頌宜又貼心地給出了建議:“我們可以去二院。”
一個出門看病都要人陪同的大小姐怎么會知道醫(yī)院掛號的那些流程,到時候必然像只無頭蒼蠅,一臉懊惱地到處詢問。謝行繹一想到那樣子的畫面,就覺得莫名可愛。
況且,他哪有這么脆弱,每天健身的人怎么會因為餓一頓就易碎成這樣。
生怕給周頌宜留下自己“不行”的印象,謝行繹想都沒想就拒絕:“不用。”
方才疼得都站不穩(wěn)了,現(xiàn)在還要裝成沒事人。周頌宜誤會他是在逞強,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最終還是得到了同樣的答案。
她忍無可忍,不想再給好臉色,小聲嘟囔了一句隨便,也沒再和謝行繹說一句話。
謝行繹左手搭在中控臺上,只能哄:“沒有不聽你話,我只是餓的,沒有什么大問題。”
只是餓?吃點東西不就好了。
胃不舒服應該吃點清淡的,周頌宜腦子里閃過一家店名,她給了謝行繹最后一次機會:“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砂鍋粥,要不要帶你去墊墊肚子。”
開回公館至少還要三十分鐘,很難保證在這半小時里他會不會更加難受。
謝行繹本想要拒絕,又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抬腕看了眼時間,如果在半個小時內(nèi)吃完飯,那今晚的逛街計劃就還能繼續(xù)執(zhí)行。
他點點頭:“好。”
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了老新村門口的一家小店門口。
拐進來時,謝行繹還以為周頌宜是在這迷了路,但周頌宜一臉篤定地往對面那家小店走,謝行繹也不好再說什么。
這樣一家犄角旮旯的破店,環(huán)境堪憂,位置偏僻,滿是油污的桌子連上一桌的食物殘渣都沒有擦干凈,絕對不是周頌宜平時會來的地方。
謝行繹腦海中有蹦出那個名字。若非是葉柏衍帶她來過,周頌宜哪里會找到這樣一家店。
想到這張凳子可能被葉柏衍坐過,這間屋子里也許會有周頌宜和他的回憶,謝行繹就有些厭惡,還有些胸悶氣短。
謝行繹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這些拋到腦后,但只要一想起自己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待遇,胸口的那股郁氣就不減反增。
他狀似無意,卻相當突兀地問:“他和你來過?”
周頌宜反應了一回才意識到謝行繹口中的他是誰:“沒有,誰和你說這是我和葉柏衍吃飯的地方,我和祝月好以前吃過一次,你別什么都賴在人家身上。”
什么叫都賴在他身上,這話聽了叫人心里揪著疼。謝行繹只覺得心口悶悶的,他低頭“嗯”了一聲,頓了幾秒又說了一句:“你在偏袒他。”
但凡知道那家日料店是周頌宜和葉柏衍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他今天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何成濟把店選在那個地方。
謝行繹在心里默默將南愛拉入黑名單。
周頌宜遲疑地扭頭看了一眼某人,滿臉都是“你今晚怎么這么脆弱”的質(zhì)問,但看著他可憐巴巴的側(cè)顏,一想到害他這樣難受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后,也只能嘆了口氣。
她難得縱容他一回:“我哪有偏袒葉柏衍,我都說了,這家店我只帶你和祝月好兩個人來過,沒有別的人。”
沒有別的人,只帶他和祝月好來過,謝行繹深知祝月好在周頌宜心目中的地位,自己必然是無法與她相提并論的,那他也自然而然地將祝月好排出了被選擇列表。
所以,他是周頌宜第一個帶來這家店的人,這樣聽起來確實不錯。
拉開凳子,拿紙巾給兩張凳子都擦了擦油污,謝行繹才曲著腿坐下。
大少爺長腿一伸,在狹小的桌子底下完全沒有施展空間,锃亮的皮鞋踩在被油污沾染的地面,格格不入。
周圍時不時有人朝這里投來目光。西裝革履的男人和穿著套裙的精致女孩,似乎更應該出現(xiàn)在高檔餐廳的包廂,而不是這家居民樓下的無名小店。
謝行繹雖然嘴上嫌棄,但還是拿著紙巾就著一旁的水壺潤了潤,修長的手指夾著紙巾認認真真擦拭著周頌宜面前的桌子。
明明很不舒服,卻還想著要照顧自己,周頌宜忽然覺得很對不住他,她開口解釋今天傍晚的誤會:“還有今天早上那條消息,我并不是故意忽視的,只是當時在刷牙,不小心劃掉了。”
原來不是在他和葉柏衍之間選擇了葉柏衍,而是單純地沒有看見消息,想到這,謝行繹心情頓時舒暢很多。
“那如果我和葉柏衍的消息同時發(fā)過來,你會選擇和誰出來?”
問題很輕飄飄,謝行繹說出來時表情冷淡,仿佛只是在隨口一問。
周頌宜有些糾結(jié),事實上,如果葉柏衍還是用早晨的那個借口約自己出來的話,她確實還是會選擇他。
但這個想法自然是不能讓謝行繹知道的,在謝行繹有些威脅的目光中,她面不改色地回答:“肯定是你啊,你都說要和我逛街。”
逛街,看來她很期待逛街。
最近六月初,前段時間新出的一些品應該都陸續(xù)上來了,這是周頌宜最愛進行的一項活動,謝行繹很樂意陪她:“待會吃完飯就去。”
周頌宜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也沒拒絕。
謝行繹抽了張紙擦了擦勺子。這家店環(huán)境相當簡陋,就餐區(qū)只有五張桌子,橙色的塑料椅看上去廉價又破舊,廚房是簡陋的環(huán)境。
老板用托盤端來一份砂鍋,謝行繹抬頭,看著周頌宜坐在對面,雙手托住下巴,亮晶晶地望著自己,一臉期待地讓他嘗嘗。
周頌宜沒有點東西,她胃口比較小,又剛剛吃完飯,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也只是為了帶謝行繹吃上一頓。
掀開鍋蓋,嫩綠色的蔥花在頂端翻滾,撲鼻的香氣慢悠悠地飄上來,白嫩嫩的大米被煮得軟糯,看上去鮮美無比,熱氣騰騰的砂鍋粥冒著白煙,將煩躁一同卷走。
謝行繹在周頌宜的注視下嘗了一小口,不知是出于心理作用,還是這家確實美味,他很中肯地說了句不錯。
周頌宜一臉驕傲,她瞇著眼笑,隔著熱氣看上去朦朦朧朧的:“我就說我的眼光很好的。”
眼光好還會看上葉柏衍那種貨色。
謝行繹沒有回她,又低頭往嘴里送了口粥。這家店應該很有發(fā)展前景,如果周頌宜實在喜歡,他完全可以考慮將這家店盤下來。
回憶了一下這家店的地理位置,靠近地鐵,但唯一的缺點就是離公館太遠,不方便來回,畢竟周頌宜并不是會坐公共交通的人。
這家店在小區(qū)門口,應該會有固定的顧客,但無論裝修還是受眾群體都太單一,面臨倒閉的風險會很大。
雖然這樣做很不禮貌,但他完全可以用三倍的價格買下這家店鋪讓現(xiàn)在的老板照常經(jīng)營,老板只需要再在公館處開一家分店,就能拿到相當于原來工資的六倍多。
而他,也能經(jīng)常和周頌宜來這家店約會。
“你很喜歡這家店嗎?”
周頌宜覺得謝行繹在說廢話:“當然,要不然我?guī)銇磉@里干什么。”
謝行繹慢條斯理地擦擦嘴巴,抬頭說:“我們可以考慮將這家店盤下來。”
周頌宜明顯有些愣住:“啊?”
第27章 Chapter27·秋綏· “可他為……
老板還在呢, 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想著怎么吞并人家的店鋪。
黑心的資本家,萬惡的資本家。
兩人對視著,短暫沉默后, 周頌宜抓起勺子, 一臉無語地將砂鍋里的最后一勺粥送進了謝行繹嘴巴:“吃你的吧。”
謝行繹也沒生氣, 反而愉悅地輕笑一聲,他將勺子放到一邊,又看了眼時間:“時間還早,Teresa就在附近,吃完就可以去逛街,你陪我挑選飾品,順帶把你想買的一起買了。”
周頌宜歪歪腦袋, 白熾燈光下小臉白皙無瑕,明凈清澈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真的嗎?”
百千萬的禮物都送過, 現(xiàn)在居然在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替她埋單,真是小白眼狼。
謝行繹朝她投去目光,眼里寫滿了“我是什么很小氣的人嗎”。
也不是沒錢買這些, 但一想到要讓謝行繹為自己埋單就莫名有些爽。周頌宜站起身,笑容都抑制不住了,亮晶晶的眼眸笑得彎彎, 她朝謝行繹比了個大拇指,真誠夸贊道:“謝總大氣。”
每天有至少二十個人叫他“謝總”,無非是畢恭畢敬, 又或者帶著一點害怕情緒, 但這個稱呼從周頌宜口中念出來卻有些莫名的可愛。
抬頭望過去,周頌宜已經(jīng)轉(zhuǎn)身要走,還很不客氣地將自己的手提包丟給了自己。
謝行繹唇角微微上揚, 小幅度勾唇笑了笑-
Teresa大樓門口,店長正在門口等待著周頌宜的到來。
半小時前,她就接到了這位大小姐電話,對方禮貌地詢問今晚店里人多不多,很明顯是要來的意思。這家店是京州首家精品旗艦店,平日白天人就不少,晚上更不用提。
但周頌宜是Teresa的重要客戶,不能因小失大這個道理她也是清楚的,為了不影響周頌宜的購物體驗,她在半小時前就開始通知在店客戶,告知他們今晚要提前清場。
為此,店里還特意為今晚沒能有足夠時間挑選的顧客準備了致歉禮物。
好不容易等來兩尊大佛,明明黑暗中只有購物區(qū)的燈光在閃爍,但店長又像是看到了兩座金光閃閃的財神爺正朝著自己走來。
她立馬笑著上前迎接,引著兩人往里走,還不忘活躍氣氛:“謝先生真是模范好丈夫,下班還陪太太來這里逛街,很少有人能做到這個份上。”
視線落在并肩前行的璧人身上,強忍著嘴角揚起的笑意,聽謝女士講過很多次,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兩人一起到這購物。
前些日子謝韋茹來店里訂貨,有意無意間就提到了面前兩位,她工作上是女強人,平日里卻不太會擺架子,挑東西的一小時里,接待她的店員就知道君悅家的少爺和范德的大小姐馬上就要訂婚了。
周頌宜卻只抓住了那三個字。
好丈夫?他怎么就成自己丈夫了,這八字明明才剛剛一撇呢。
“最近到了很多新款,都特意為您留下了,我現(xiàn)在帶您去貴賓室挑選。”
店長雙手交疊著站在一邊,周頌宜的注意力又被“新款”兩字吸引,她踩著高跟走在柜姐身后,心里已經(jīng)在期待能有心水的讓她大肆揮霍謝行繹的錢。
事實上很多秀款她上個月就已經(jīng)拿到手,但有些東西的實物就是要在特定情況下才會顯得格外美麗,也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讓她有購買欲望。
Teresa的Vic Room堪比一家小型博物館,店里很多沒有展示的東西都會出現(xiàn)在這間屋子,從箱包到成衣,很多都是還未問世的最新款。
推門進入,大理石茶幾上已經(jīng)擺放好了提前準備的茶水和甜點,繁瑣的木雕花紋衣柜面朝門口敞開著,依次擺放著最新系列的鞋履和包包,一旁的的長衣柜上則掛著幾件衣服。
全屋都鋪了白底繁花地毯,棕皮沙發(fā)擺在休息區(qū),對面還有一臺自助咖啡機,謝行繹在沙發(fā)上坐下,長腿交疊著,胳膊撐著沙發(fā)把手,托住下巴看著周頌宜在柜子前挑選。
明明主線任務是幫他選購一些大秀要用到的配飾,但面前的某人顯然忘記了他們來這的目的。
柜姐敲了敲門,又推進來兩架衣服。
眼見面前接二連三地端來幾個大盒子,打開都是熟悉的款式,周頌宜才想起來上個月在這訂了一套成衣,還有前幾日秀場的春夏新品包包也沒拿。
這是一款乳白色的皮包,本來是打算配一條裸粉色絲巾,但周頌宜無意間瞥見一條口袋巾,銀色暗紋圖案,低調(diào)又貴氣,又覺得很適合謝行繹今日這套衣服。
聽到周頌宜在喊自己名字,謝行繹看了她一眼。她舉著那條小巧的方巾,湊到他胸前,又稍稍后退一步看了一眼效果:“似乎還可以。”
謝行繹低頭看著周頌宜一臉認真地為自己搭配著口袋巾,神情專注,像是在研究某樣難解的謎團。
周頌宜并不會疊這些東西,店長見狀立馬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方巾,將它工整地疊成規(guī)定樣式,畢恭畢敬地放進了謝行繹的西裝口袋里。
奢華的銀色為深色西裝增添了一絲明亮,整套穿搭的層次更加分明,口袋巾的樣式與他今日戴的并無太大區(qū)別,但仔細看,這塊的花紋又更加華貴一些。
又看了眼效果,只是佩戴得有些歪,周頌宜朝謝行繹招招手,謝行繹乖乖走到周頌宜跟前。
他個子很高,必須得再踮腳才能看清全貌,周頌宜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彎下點身子。
整理完畢,兩人轉(zhuǎn)向落地鏡。
謝行繹身量本身就高,寬肩窄腰,加上身上的西裝大多數(shù)是在高定屋量身定制的,定制西裝的面料以及尺寸往往要比成衣的更加貼合身材,也能將這副身軀的優(yōu)勢完全展現(xiàn)出來。
果然,好看的人無論怎么打扮都是奪目的。周頌宜滿意地透過鏡子看謝行繹,卻發(fā)現(xiàn)對方也在同時望著自己。
周頌宜抿著唇挪開視線,西裝必然是不會在這里買,但一些領(lǐng)帶、領(lǐng)針以及腕表類的小配飾倒也能入謝行繹的眼。
她這才想起來今晚來這的主要目的,側(cè)身詢問最近有沒有什么新款的男士配飾。
店長立馬端上來一個木盤,絲絨布上托著幾件飾品,周頌宜理了理裙子,在謝行繹身邊坐下。
有時候男人的配飾也不比女人少,除去常見的領(lǐng)帶和袖口,還有領(lǐng)針和駁頭鏈,精致又華麗,周頌宜對這些好看的東西毫無抵抗力。
她替謝行繹仔細挑選了幾樣,剛好可以算在她的配貨單里。正打算結(jié)賬走人,店長忽然想起謝韋茹上次留了幾套東西給周頌宜。
“謝女士為您訂了一些首飾和成衣,本想著改天等到貨配齊了再通知您來拿的,正好您今天來,需要的話我叫人把那些衣物取出來,您先試試合不合身。”
說罷,她又叫人將謝韋茹留的幾件新款推上來,隔著距離,周頌宜都知道自己必然不會喜歡這些衣服。她和謝行繹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無奈。
謝韋茹的風格很適合她本人,卻一點也不適合周頌宜。但她又熱衷于給周頌宜買一堆相同類型的衣服,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周頌宜雖然對衣服的類型不太挑剔,只要是好看的款式都會試著接受,可謝韋茹的風格總是很固定的嚴肅正經(jīng),每次穿上她送的那些衣服,仿佛下一秒都要變成職場女強人,在商界大殺四方。
架子上掛著一件白色長裙,無袖款式,看起來有些簡約,但版型裁剪和質(zhì)地都相當不錯。
總算有件看得過去的。
站起身接過那條純白長裙,周頌宜往身上比劃了一下,試探性地望向謝行繹:“你覺得這件好看嗎?”
實話實說,她穿什么衣服都不會差到哪里去,但這件衣服無論怎么看都有些太過單調(diào),若是她再年長也許適合,但現(xiàn)在看著這單調(diào)的設計,周頌宜卻怎么也喜歡不起來。
無意看見模特脖子上的項鏈,周頌宜眼前一亮。
那是一條珍珠琉璃項鏈,三條細珠合成一根粗鏈,中央有三塊不同大小的金屬鑲邊的彩琉璃掛飾,水滴狀珍珠垂在掛飾下方,搖搖欲墜。
她指了指那條項鏈,提著裙擺走過去:“麻煩在這條后面加一條鏈子,幫我做成腰鏈。”
店長稍頓片刻,很快反應過來,她從模特身上摘下那條項鏈,走到周頌宜身后,將它掛在腰間,小心翼翼地替周頌宜扣上。
白色長裙蓋住腳踝,垂感十足,領(lǐng)口處繡著Teresa的標志性圖案,很單調(diào)的款式,但中間那條腰鏈又恰到好處的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項鏈是粗款樣式,剛好掐出腰部線條,無袖的設計襯托得她肩頭潔白如玉。
謝行繹遠遠望著,滾了滾喉結(jié),很快挪開視線。
一切都很完美,就是脖子有些空落落的,周頌宜摘下了自己的,又叫人拿了一條新項鏈。
扣子很細,又被頭發(fā)擋住,系起來需要一些技巧,店長和周頌宜身高相仿,光線被擋得差不多,根本看不清邊上的孔位。
見兩人弄了半天都沒有將扣子系上,謝行繹收起腿站起身,走到周頌宜身邊,接過那條那條項鏈。
周頌宜正面朝著鏡子欣賞這套衣服,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清冽氣息。
西裝面料摩擦著她的背部,領(lǐng)結(jié)凸起的部分蹭在她背中央,又癢又熱,還有些磨。謝行繹站在她身后,挺闊的身子幾乎將她摟進了懷里,兩人對視一眼,周頌宜莫名有些別扭,她低下腦袋將頭發(fā)完全撩起,方便謝行繹為自己戴項鏈。
幾秒后,項鏈穩(wěn)穩(wěn)掛在脖子上,同時,一道濕潤潤又帶著溫熱的觸感貼上了肌膚。本要撩撥頭發(fā)的手瞬間僵住,周頌宜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謝行繹借著系項鏈的動作,在她鎖骨處輕輕落下一吻。
周頌宜今晚很美,如果可以,他希望她的目光永遠落在自己身上。
很多時候,若是換一種想法,聯(lián)姻并不全是壞處,從小玩到大的幾個小孩又剛好年齡相仿,雙方家庭不僅知根知底還門當戶對。
而他,也恰好喜歡周頌宜。
見對方一臉懵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謝行繹笑了笑,他點了點周頌宜的額頭,聲音暗啞但語氣誠摯的夸贊:“很漂亮。”
說罷,又在她頭頂落下一吻。
幾位店員在同一時間將腦袋別開,店長還戴著手套,更是直接低下腦袋,把手上那條項鏈擦了又擦-
既然吃過飯后,謝行繹已經(jīng)不難受了,那回去的一路必然不能叫周頌宜再開車。
后車座滿滿當當都是在店里血拼的戰(zhàn)果,周頌宜坐在副駕駛上,本想將座椅放下休息一會,但卻絲毫沒有睡意,只要一閉眼,腦海中都是剛剛那一幕。
他為什么要親自己的發(fā)頂,為什么親完鎖骨,又親發(fā)頂。
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大腦似乎都有些,心里有個小人焦灼地走來走去,似乎想搞清楚狀況。
周頌宜背對著謝行繹窩在座椅里,忽然很想讓世界靜止,好讓她有一分鐘的時間盡情尖叫。回想起那種酥麻濕潤的感覺,她就條件發(fā)射地抖動了一下。
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游離的狀態(tài),一路上,她都在閉眼假寐,根本不給謝行繹和自己說話的機會。
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洗完澡上床都沒有緩和。周頌宜趴在床上,將腦袋埋進了枕頭里,一回想起剛才的場景,她就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受。
似乎有些羞恥的同時還很愉悅,可自己究竟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說他究竟為什么要親我啊?”
雖然之前也不是沒親過,但當時她都喝醉了,哪管得了這些,今天實在是有些突然。
“笨啊。”聽周頌宜講完了全部困惑,祝月好笑得不行,她是真沒想到,謝行繹看起來這么悶的人,做起事來也這樣騷。
但想起一些往事,她又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多明顯啊,他一看就是喜歡你。”
周頌宜不信,還在枕頭里當著縮頭烏龜,發(fā)出來的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聽起來甕聲甕氣的:“可他老欺負我,哪有這樣喜歡女孩的。”
他哪個樣子了?祝月好被嗆住,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前高中時她就發(fā)現(xiàn)了謝行繹的不對勁。
真想把這個榆木腦袋敲開,高中時天天圍著葉柏衍,現(xiàn)在好不容易把他甩了,又直接變成了一根木頭。
“每次看見葉柏衍,他臉色沉得都和包青天一樣了,你真看不出來啊,尤其高一運動會那次,你跑到升學部給葉柏衍加油,謝行繹去……”
“等下。”周頌宜弱弱反駁,“可他臉一直這么黑啊,我小時候還以為自己欠他錢呢。”
第28章 Chapter28·冬禧· 你這樣八……
原來很早很早以前, 謝行繹就已經(jīng)喜歡自己了嗎?周頌宜望著天花板,在黑暗中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這些年。
如果從祝月好發(fā)現(xiàn)端倪開始算,迄今為止, 應該也有十年了。
腦海中的胡思亂想就沒有停過, 周頌宜光榮失眠, 凌晨一點才迷迷糊糊進入夢鄉(xiāng),眼下不過早晨七點,她又已經(jīng)徹底清醒。
醒來時又感覺很不真實,昨日被他親吻過的地方仿佛被著重標記,奇妙的觸感總是時不時的循環(huán)播放。
周頌宜下意識舔了舔嘴唇,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鎖骨,感覺那處發(fā)燙似的灼燒著指尖, 又順著指尖蔓延到心臟,撲通跳個不停。
她飛快地翻身下床, 趴在窗戶邊看了眼樓下車庫,確定車和人都還在后才放心地套上外套往浴室走,打算洗漱完趕緊下樓。
想到謝行繹有極大的可能喜歡自己, 周頌宜就有些別樣的情緒,洗漱時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都有些恍惚。
昨晚沒睡好,她皮膚生的又白, 眼下一點烏青都有些明顯。周頌宜本身就愛美,這下有了包袱更甚,她嘆了口氣, 又從小冰箱里拿出了冰袋消腫。
待收拾完畢才慢悠悠地下樓。
看見周頌宜, 謝行繹顯然有些意外。今日要去子公司出席數(shù)據(jù)項目匯報活動,他特意提前了半個小時起床,根本沒有想過能在大清早就看見周頌宜。
平日就算不提前, 他和周頌宜也是碰不上面的,除非刻意等她起床,所以今日,還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謝行繹抬眸望她,挑了挑眉,主動說了兩人從昨晚到現(xiàn)在的第一句話:“早。”
周頌宜端著架子,努力保持著高貴冷艷的被暗戀者形象,她拉開凳子坐下,挺著腰桿,優(yōu)雅從容地喝了一口剛端上來的蜂蜜水,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照以往來看,面對謝行繹時,她總是要吃癟。但今時不同往日,一想到面前這個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大壞蛋居然暗戀自己,周頌宜頓時就有了底氣,同時也認為自己有那個能力在整個公館橫行霸道,占山為王,肆意揮霍。
這個發(fā)現(xiàn)就像一個新奇的秘密,讓面前永遠都沉著冷靜,永遠找不出毛病的男人忽然變得生動起來,周頌宜只覺得自己抓住了謝行繹的把柄。
被稱之為“食物鏈頂端”的謝行繹并不清楚周頌宜腦中所想,只知道她今日一踏進餐廳就有些奇怪,眼睛就好像長在了頭頂,驕傲地抬著下巴,和一只求關(guān)心的小貓咪沒什么區(qū)別。
難不成是昨晚沒說話,又想起昨晚回來的路上,周頌宜就一直歪著身子縮在角落,不會開車一路回來她肩頸出問題了吧。
出于好心,謝行繹看著她善意發(fā)問:“你昨晚落枕了?”
周頌宜撥弄頭發(fā)的動作瞬間頓住,愣了三秒后,桌子下的腳毫不留情地朝謝行繹的小腿踹去。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后半生的性|福,她甚至會毫不猶豫地再往上踢個幾十厘米。
她別過頭,傲嬌地留給謝行繹一個難以捉摸但又毛茸茸的后腦勺:“死直男,你再這樣,八百年都追不上我。”
謝行繹沉吟片刻,認真地回應了這個問題:“我沒有在追求你。”
一點也不溫情的否定讓周頌宜心都涼了大半截,她登時回頭和謝行繹對視,卻撞進了一雙淡漠的眼眸。
原來都是烏龍啊。
鼻頭酸酸的,周頌宜忽然很失落,她尷尬地低下腦袋,但想到他昨晚一臉溫柔的親自己,隔天又甩臉不認人,周頌宜就有些忿忿不平,她用力攪了攪小碗里的燕窩粥。
眼看著某人眼里的小星星一點一點滅掉,謝行繹無奈地嘆了口氣,在她爆炸的前一秒,篤定但又輕飄飄地對她說出一句:“我是在直接愛你。”
沒有想要追求你,只是想直接愛你。
追求是一種手段,無非是在為自己爭取一個能表達愛意的機會,但在謝行繹的世界里,只要他想,就能直接做,不需要等得到了做某事的機會才開始執(zhí)行。
他敢保證,他的愛不會讓周頌宜感到痛苦和煩惱,也不會成為她美好精神世界里的累贅,他愿意無條件封周頌宜為王,他的一切出發(fā)點,都將以她為中心,而他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愿意與她共享。
他可以去愛她,去做一切于她有利的事,直到她同樣愛上自己,不計得失,只是因為愛她。
話糙理不糙,相當直接,一時間讓人找不出毛病,還有些臉紅心跳的。
還沒完全沉下去的一顆心再次被高高拋起,還歡呼著在空中狂跳,四周冒出粉紅色的泡泡,將那顆跳動的小心臟越托越高。
之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這么會說情話。
還是說突然開了竅?周頌宜反應半天,開始懷疑昨晚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突然出現(xiàn),打通了謝行繹的任督二脈。
鼓囊囊的氣被放空,她拿筷子戳了戳盤子里的煎餃,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反駁:“誰…誰稀罕哦,我又不喜歡你。”
雖是這么說,但也就嘴巴不饒人,透紅的耳垂早已經(jīng)暴露了她的想法。
盤子里的煎餃被攻擊得千瘡百孔,謝行繹的視線落在她耳垂的那抹粉紅上,唇角上揚,溫聲道:“沒關(guān)系,我們有的是時間。”
氣勢洶洶地沖進來,想著能看謝行繹笑話,沒想到最后卻被他撩得體無完膚。周頌宜腦袋都要埋進碗里了,她也就嘴上功夫行,其實聊起這些,比誰都要縮頭烏龜。
謝行繹將吃完的碗筷稍稍往里推了推,側(cè)頭看著裝透明的周頌宜:“今晚要回江河天成和叔叔阿姨講一聲明天領(lǐng)證的事情,我晚上回來接你一起過去。”
縮頭烏龜沒有回過神來,依舊沉浸在那句相當露骨的表白上,她小聲回:“知道了。”-
五點出頭,太陽正要落山,暑熱散了幾分。
明天要去領(lǐng)證這件事已經(jīng)提前和雙方家長講明。謝韋茹雖然有些氣惱,但又實在拿小兩口沒辦法,自家兒子什么樣的脾性她最是清楚不過。
最終她也只是嘆了口氣,交代謝行繹今晚去周家親自見見二老,等改日抽出時間,她再親自上門走一套正式的流程。
為了不耽誤晚上時間,謝行繹特意推掉了下午三點的會議,提前回公館接上周頌宜回江河天成。
車子停在門口,趙叔早早就在大門處等待,除去留學那幾年,周頌宜很少這樣長時間不在家,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也想念得緊。
他快步上前迎接:“小姐,快進來吧,老爺和夫人都在里面等著了。”
說罷,他又望向了謝行繹,恭敬地喊了聲:“謝少爺。”
雖說知道兩人今晚過來的緣由,照理說也該改口叫姑爺了,但畢竟還未訂婚,趙叔覺得還是該嚴謹些。
周頌宜笑著沖他打了聲招呼后迫不及待地換鞋進屋。
剛一進門,就看見周士邦正在茶室泡茶。他已過知天命的年齡,身材卻全然沒有走樣,一身灰色西裝溫文儒雅,鬢角已經(jīng)有些泛白,但依然不失精氣神,反倒增添了幾分韻味。
周頌宜上前挽住他胳膊,撒嬌似地蹭了蹭:“爸爸。”
周士邦對周祁聞還有些嚴格,但對周頌宜甚至可以用上縱容二字。周頌宜的小性子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被他們慣起來的,受不了一點委屈。
他笑著拍拍周頌宜的手背,將人仔細打量一番,聽到謝行繹喊了一聲“叔叔”后,他才想起來兩人今晚回來的目的。
將茶盞放下,他站起身和謝行繹寒暄:“最近君悅勢頭不錯,”
何成濟沒有進屋,只在門口站著,傭人接過他手中的幾提禮品袋放到了一樓西門的儲藏廳,他隔著玄關(guān)同周士邦打了招呼,之后就立馬離開。
晚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就等兩人來齊再炒完最后兩道熱菜,都是一些家常的,陳靜婉還特意下廚,做了幾道兩人愛吃的菜。
她擦了擦手坐下,笑著說:“時間過得可真快,當時還說是玩笑話呢,沒想到有一天居然真成了一家人。”
不同于謝韋茹的強勢,陳靜婉的性格十分溫和,無論周頌宜干出什么樣驚世駭俗的大事,她總會溫溫柔柔地安慰。
從前周家還未搬到江河天成,幾家小孩住在一塊免不了惹是生非,闖禍后回家一定會得挨一頓批,但周祁聞就不會,陳靜婉總是拍拍他的肩膀,耐心教導他以后不要再這樣做。
所以以前在舊宅,小孩們都很喜歡陳靜婉,謝行繹也是。
他那時還很小,約莫也就五六歲出頭,謝韋茹早早和他父親離婚,性格也很直率,很難照顧到謝行繹,基本都是陳靜婉在順帶著照料他。
謝行繹很喜歡陳靜婉,就一臉正經(jīng)地說要認她做二個媽媽。周頌宜聽見了也跟著湊熱鬧,甜甜地趴在謝韋茹腿上,也裝模作樣地喊媽媽。
其實這也是這樁婚事的雛形,現(xiàn)在再想起來,還是有些好笑。
周頌宜那時也才記事沒多久,早忘得精光,現(xiàn)在聽到他們講謝行繹小時候的趣事更是笑得不行,謝行繹也只是側(cè)頭看著她鬧。
幾人聊著天,免不了要喝點酒,謝行繹平時酒喝得不多,但既然周士邦邀請了,他定然不能拒絕。周祁聞更是有意要灌他,待他喝完一杯,又很快倒?jié)M。
謝行繹已經(jīng)有些頭疼,時不時伸手捏捏眉心緩解酸脹感。
周頌宜擋住周祁聞又要給謝行繹倒酒的手,不滿地瞪他一眼:“周祁聞,差不多行了,別拿你們應酬那套放在家里。”
手上動作依舊沒停,周祁聞冷笑一聲,也不看周頌宜:“還沒結(jié)婚呢胳膊肘就向外拐。”
雖然這事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但當這一天真要來臨時,他還是覺得有些胸悶氣短的,根本無法接受。
兩家提出同居時他就反對過,認為這樣的方法根本行不通,但沒想到這樣迂腐的想法,幾人居然一拍即合,真讓周頌宜和謝行繹同居了。
最開始他就反對過這門婚姻,頌宜總是像小孩,需要時常哄,他知道謝行繹自小深沉,壓根不會哄人,哪里適合這樣的嬌嬌女。
意識到周祁聞在不爽,謝行繹沒說什么,只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給足了他的面子。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對周祁聞的性子相當熟悉,無非就是護短的妹控,倒也不是真的要為難自己。
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見阻攔不成,周頌宜氣鼓鼓地在桌底下掐了掐謝行繹的大腿。穿著西褲的大腿摸上去滑溜溜的,肌肉堅實,她伸手去碰,好像在戳一塊硬石。
感受到身下有什么東西在亂摸,謝行繹渾身一顫,被酒精麻痹的大腦作怪,他一手握著酒杯,一手伸到桌下,精準地捉住了那只亂動的小手,懲罰似地輕捏了兩下,又挑逗般地撓了撓她的掌心。
周頌宜怕癢,溢出一聲輕叫,這一叫登時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她慌忙將謝行繹的手撇開,還輕咳兩聲。
周祁聞就坐在謝行繹邊上,看這兩人的小動作臉色沉得不行。
注意到周頌宜泛紅的臉頰,陳靜婉疑惑地望了望她手中的杯子,問:“晚上也沒有喝酒,怎么臉這樣紅了。”
“是嗎?”周頌宜灌了一大口水,摸了摸臉頰,又掩蓋似地扇扇風,“太熱啦媽媽,吃的我額角都開始冒汗。”
話音剛落,身邊的傭人就貼心地遞來一張手帕,周頌宜尷尬地接過,擦了擦莫須有的汗。
見大伙兒的注意力被轉(zhuǎn)移,周頌宜松了一口氣,又泄憤般地瞪了謝行繹一眼。
飯后,謝行繹被周士邦拉到樓上下棋,雖說是下棋,但應當也是要聊些別的。
九點十五,周頌宜靠在沙發(fā)上陪陳靜婉看著肥皂劇,困得哈欠連天時兩人總算下樓。
朝兩人望去,果不其然,謝行繹手上還多了本戶口本。別樣的情緒漫上心頭,周頌宜看到想假裝不認識,但謝行繹卻直接將戶口本塞進了她懷里。
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陳靜婉本想留著兩人在江河天成住下,但謝行繹明日還要回公司,為了不讓他早上時間太趕,這個想法最終還是作罷。
夜色沉寂,月亮掛在半空,何成濟已經(jīng)開車等在了門口。
周頌宜朝他們揮手再見,懷里抱著小皮包,戶口本被她揣進了包里,她到上車都還有些暈乎乎的。
她抬頭望著身旁的謝行繹,小聲嘀咕了一句:“好不真實哦。”
第29章 Chapter29·春祺· 誰和你說……
翌日清晨, 沒有定鬧鐘,周頌宜依舊起了個大早。
不是失眠,只是九點半要去領(lǐng)證, 老太太千叮嚀萬囑咐, 一定要在這個時間段蓋完章走完流程。
老太太聽說謝行繹擅作主張將領(lǐng)證的日子提前, 讓花錢找大師算的日子徹底作廢后,差點氣到要上手。
但事已至此,自家孫子都已經(jīng)要昭告天下了,也實在沒有辦法。她只好重新找大師,再按照兩人的生辰八字算好了今日最順的吉時。
趕時辰領(lǐng)證就是謝韋茹口中的頭等大事,為了這件頭等大事,謝行繹特意推掉了上午十點前的所有工作, 還給何成濟和司機都放了假,由他親自開車過去。
民政局那邊已經(jīng)提前讓人做好準備, 只需要人到那,再走完固定的流程就好,不用耗費太多的時間, 該準備的材料和問題也都已經(jīng)解決。
周頌宜不太明白這些,身邊同齡的好友也都還未領(lǐng)證,大多數(shù)都是訂完婚就了事, 等結(jié)婚前夕再找日子將證領(lǐng)了。
誰曉得為什么謝行繹會這樣著急。
謝行繹,謝行繹,一想到這個名字, 周頌宜就感覺有些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昨晚在回公館的路上, 她僅僅是說了一句“好不真實”,那人就莫名其妙地將她托著皮包的右手捧起,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還問她這樣會不會更加真實點。
太莫名其妙了。濕潤的唇碰上她手背的那刻就如同一道霹靂從腦門閃過,觸電般的感覺從指尖蔓延到心臟,叫她手足無措。
沒有比這還要真實的。
何成濟都還在前面,他就開始旁若無人地親自己,根本不給人一點反應的時間。而自己就這樣暈乎乎地被親,暈乎乎地下車,又暈乎乎地洗完澡上床。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周頌宜更加篤定了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一定是那天晚上在Teresa試衣服的時候,謝行繹不知道被什么邪祟撞上了,才會變得這樣不害臊。
外頭傳來幾聲鳥鳴,將周頌宜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她扯過被子蓋住半張臉,藏在被子后面的唇角卻怎么也抑制不住地翹起。
睜開眼望著天花板發(fā)呆,周頌宜又回憶起昨晚睡前林家的小姐突然來找自己聊天。
那位小姐去年和周頌宜的堂哥結(jié)了婚,對這一類的事情比較有經(jīng)驗,前幾日聽說周頌宜馬上就要領(lǐng)證,就立馬就跑過來找她傳授經(jīng)驗。
她特意分享一些有關(guān)領(lǐng)證到訂婚再到結(jié)婚的流程,不僅聊了耳熟能詳?shù)哪菐讟樱翘岬搅四承┎豢擅枋鰞?nèi)容,聽得周頌宜臉紅心跳,慌忙制止。
拍拍臉頰讓自己保持清醒,周頌宜拿起身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該提前準備一下。周頌宜掀開被子下床,光著腳往衣帽間走。
二樓衣帽間到樓上的樓梯還未完全打通,這樣裝修不是小工程,需要將一部分的墻面拆除,必須得找一個她不在公館里的日子才能動工,否則她根本沒有地方可以住,除非搬到客臥。
但地方又小,采光也不好,她根本無法忍受。
還好最合時令以及最新款的衣服都在二樓,周頌宜千挑萬選,換了一套既不單調(diào)又不過于浮夸的衣服。
Teresa今年春夏款的手工坊系列,最經(jīng)典的款式,領(lǐng)口處是宮廷風的金屬獅子扣,裙邊繡著精致的閃絲滾邊,面料是華夫格紋。再配上金屬鑲邊的紅寶石耳環(huán)以及耳環(huán)同款的項鏈,為整套穿搭添了一點喜氣。
換完衣服拉開臥室門,本想下樓先吃早飯,誰料卻正好撞見了從房間里出來謝行繹。
周頌宜怔住,反應過來后從門框處探出一個腦袋和他打招呼:“早安。”
“早。”
謝行繹剛運動完,去浴室沖了個澡出來,頭發(fā)還未干透,濕漉漉的,水珠順著額角滑落,又輕盈地滾到了衣領(lǐng)處,將絲質(zhì)睡衣暈開一抹深色痕跡。
周頌宜的視線就跟著這顆水珠,從額角落到胸口,又在它消失的一瞬間騰一下挪回謝行繹的臉。
“你想好今天穿什么了嗎?我們要拍照片,你要穿得正式一點,好看一點。”
周頌宜巴巴望著謝行繹,她的眼睛藏不住事,雖然沒有直說,但也把她的想法完全暴露了。
謝行繹要下樓的腳步頓住,回頭對上周頌宜滿懷期待的眼睛,他根本無法拒絕:“沒有,你來替我做主就好。”
等到了理想答案,周頌宜嘴角都要揚到耳朵根了,她走出房間,指了指謝行繹那:“那我直接進去了?”
謝行繹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嗯。”
這還是周頌宜第一次看清楚謝行繹房間的全貌,但時間太趕,她也來不及仔細欣賞,就直接拐進來衣帽間。
都說周頌宜的衣柜夸張,但謝行繹的也不遑多讓,雖說沒有她那樣多,可一眼望過去依舊很壯觀。
滿滿一排各式各樣的皮鞋,透明櫥柜里數(shù)不勝數(shù)的腕表領(lǐng)針胸針,以及整整齊齊按照顏色風格擺放的西裝和大衣。
西裝款式無非就那幾樣,主要出彩的地方還是一些小細節(jié)。周頌宜選了一套和自己身上相配的,隨手遞給了謝行繹:“就這套吧。”
謝行繹接過,將衣架放到一旁,還未等周頌宜走來就要開始脫衣服。睡衣衣擺被撩起,隱隱約約的腹肌露出一角,還有那引人注目的腰窩。
周頌宜慌忙捂住眼睛,要將人趕走:“你去里屋換。”
明明那天定制衣服的時候都已經(jīng)將他看光了,現(xiàn)在居然又會害羞。
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又等腳步聲漸遠,周頌宜這才放下手,紅著臉坐在床邊等待。
周頌宜很在意結(jié)婚證上的那張照片,在意的程度似乎超過了是誰要和她拍那張照片,為什么要拍那張照片。謝行繹懷疑,但凡站在她身旁的是位帥哥,她都會樂呵呵接受。
周頌宜還不清楚謝行繹正在想些什么。
她只知道這是一輩子的大事,照片是永恒的,要一直粘在那本紅本子上,哪怕兩人變成老頭老太了,只要拿出拿本證件來,都還是會有記憶的。
她不允許讓一張不滿意的照片出現(xiàn)在自己的結(jié)婚證上,雖然天塌下來都有她這張臉頂著,謝行繹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但這都是兩碼事。
“出片”二字始終包含在周頌宜的人生信仰里,無論出席什么活動,參加什么樣的沙龍晚宴,她都要做到光彩奪目,雖然很少發(fā)朋友圈和微博,但每次一發(fā),底下必然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點贊和評論。
周頌宜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她喜歡也滿足著被別人肯定,被人欣賞,被人贊揚。
思考間,謝行繹剛好換完衣服出來。寬肩窄腰,長腿被熨燙爭氣的西褲,更加筆直修長。
不是西服配他,而是他讓這套衣服更加貴氣。
周頌宜滿意地看著謝行繹,不談別的方面,他這張臉確實是最難得出手的。總歸都是要結(jié)婚,還不如談個又帥又有錢的,至少出席一些活動時也不會覺得丟人。
就算加上別的方面,謝行繹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想起圈里某位姐妹那肥頭大耳,走路渾身肉都在顫抖的老公,再看看面前人模狗樣的謝行繹,周頌宜真是越看越覺得他順眼。
況且君悅又不是什么小門小戶,到時候一手抓顏,一手抓錢的,誰能比她更瀟灑。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美滋滋地出現(xiàn),又在謝行繹深沉的眸色中心虛地消散。
感受到周頌宜奇怪的目光,謝行繹疑惑地回望,他只感覺周頌宜盯著自己時好像在盯一件貨物。
周頌宜還沉浸在謝行繹眼花繚亂的配飾當中,她挑選了一枚寶石駁頭鏈和黑灰花紋口袋巾,湊近想替謝行繹戴上:“抬頭我看看。”
謝行繹坐在床上,微微揚起下巴,任憑周頌宜拿著領(lǐng)針替他挑選佩戴。
她一條腿踩著地面,一條腿屈著跪在床上,生怕周頌宜掉下去,謝行繹伸手托住她的腰,換上了西褲的兩條腿微微張開,將她完全禁錮在那一方狹小的范圍內(nèi)。
穿著絲襪的膝蓋頂著謝行繹的胯部,又因為要不斷上下調(diào)整不得不來回移動,不停蹭來蹭去。
周頌宜彎著腰腦袋埋得很低,兩人離得近,即便穿了襯衣,謝行繹依舊覺得她的呼吸正灼燒著自己的胸膛。她今日化了妝,卷翹的睫毛輕顫著,每顫動一下,謝行繹的喉結(jié)就跟著滾動一番。
伸手將人推開,卻不小心碰到了那軟綿綿的團狀物,謝行繹迅速收回手,垂眸說了聲抱歉。
莫名其妙被謝行繹推開,周頌宜愣住,也沒注意到有什么不對,只是差點就要將手上的方巾甩到他臉上。
她不滿地瞪他一眼:“做什么,我屈尊主動幫你,你還要反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排隊找我?guī)兔Α!?br />
“有東西要給你。”
說罷,他起身將床頭柜抽屜里的首飾盒拉開。
是兩枚戒指。經(jīng)典圓潤的形狀,戒身是柯林斯柱式,主石不是鉆,而是兩顆的翡翠,戒臂銜接處采用茛苕葉,形狀如同繁枝,澎湃又頑強。
周頌宜望著黑絲絨盒里的戒指,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抬頭看向謝行繹,有些不太理解:“現(xiàn)在就有婚戒嗎?”
她知道這次婚禮有兩組對戒,但現(xiàn)在呢,未免也太早了些。
“嗯。”也沒等周頌宜再問些什么,他就已經(jīng)拉住周頌宜的手,捉住她左手食指,將屬于她的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套了進去:“這是我單獨準備的,算是我給你的禮物。”
大小尺寸完美貼合,翡翠形狀如同翠綠的山脈,華貴莊重,襯得本就白皙的手指更加瑩白。
謝行繹捧著她的手,真誠地夸贊:“很漂亮。”
夸贊不露骨,但配著他的嗓音說出來,總讓人覺得心跳加速,周頌宜低頭看著這枚戒指,小聲地回應:“謝謝,我也很喜歡。”
吃完飯出發(fā)去取證件,流程走得很快,簽字宣誓拍照一氣呵成,以至于握著那兩本紅本時,周頌宜都還有些云里霧里的。
翻開證件,望著自己和謝行繹并肩站著的照片,周頌宜滿意地不行,她掏出手機找好角度,
但自己一個人握著兩本怎么都有些奇怪,望著一邊正要開車的謝行繹,一個念頭涌上心頭。
就她和謝行繹要結(jié)婚這件事,明明都真得不行了,但還是有塑料小姐妹明里暗里打聽這事是真是假,還說按照周頌宜的性子,這樣大的事情必定是要讓別人知道的,若是今天不發(fā),也說不準她們背地里會怎樣談論。
“謝行繹。”周頌宜有些別扭地伸手,傲嬌地喊了聲謝行繹的名字,“你手借我一下,拍照發(fā)個朋友圈。”
這話說得相當冷酷無情,好像只是在要一件拍攝道具。
下一秒,一雙大掌覆過白嫩的掌心,十指交扣,將她的手背包裹得嚴嚴實實,低醇悅耳的嗓音從一旁傳過來,謝行繹唇角輕揚:“求之不得。”
找好角度拍完照片,刻意但又漫不經(jīng)心地將最完美的角度展現(xiàn)出來,周頌宜盯著那張照片,又聽見這樣的話,一顆心都要飛到九霄云外了。
但她還在故作淡定,矜持地動了動指尖,清清嗓子道:“既然結(jié)婚了,你就不準出去亂搞,我會生氣的。”
謝行繹皺眉,不可思議道:“亂搞?”
“對,你只要不去亂搞,我們就可以裝裝樣子,讓別人覺得我們感情很好,總之,不許讓我覺得丟臉。”
圈子里很多夫妻都是這樣,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只需要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就好,實際背地里玩得比誰都花。周頌宜父母還是很恩愛,以至于當初聽到這類事情的謠言時還不太相信。
后來有一年,她去參加某品牌舉辦的沙龍活動,謠言里的主角正好和她一桌,經(jīng)過一晚上的攀談,她不得不信。
即便這已經(jīng)成為了常態(tài),但她堅決不允許任何人背叛她亦或者拋棄她。
聽到這話,謝行繹眸色一沉,瞇著眼望著周頌宜深吸一口氣,氣極反笑,懷疑她正在侮辱自己:“誰和你說過,我們只做表面夫妻了,別把我想的和那些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貨一樣。”
剛才說的話確實有些過分。大女人能屈能伸,道歉就是了。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周頌宜心虛地抿著唇,但很快又昂著下巴瞪回去,雖然多少都有點底氣不足:“而且我又沒說你一定會,別對號入座。”
小聲的解釋,換來謝行繹的一聲冷哼:“周頌宜,你別把我想的那樣難堪。”
他都不曾說過,也沒有當面指責過她和葉柏衍的過往,今日反倒被她倒打一耙,還強行給他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周頌宜也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要輪到自己去哄謝行繹,但左思右想,確實都是她的錯。
“阿繹,你別生氣了。”她拽了拽謝行繹的袖子,主動認錯,柔著嗓音,自己都沒注意到這樣的語調(diào)像是在撒嬌,“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我哪能不了解你。”
她這樣一喊,又這樣一夸,謝行繹哪里還有火氣-
元貝中層會議廳,每周固定的周中項目匯報正在照理舉行。
部門主管拿著文件講解著一周工作成果,眼神時不時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顆心狂跳不止,生怕出什么差錯。
葉總是出了名的嚴格,眼里也容不得一粒沙子。
但對方今日似乎耐心告急,沒等他說完就忽然起身,淡漠地同在場人講:“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里,有什么事情,明早早會的時候我們再補充。”
方才侃侃而談的部門主管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快步走出會議廳,葉柏衍重重呼出一口氣。摁下電梯,伴隨著咔嗒聲響,他只覺得一顆心也瞬間破碎。
就在剛剛,他看到了周頌宜的朋友圈。
一條展示著她和謝行繹結(jié)婚證的朋友圈。照片上一對男女好似璧人,從頭到腳都寫滿了般配二字。
那張照片,他甚至不敢點開第二次,雙手還在微微顫抖,他想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但望著不斷上升的電梯數(shù)字,意識到此刻場地不能吸煙,他又泄氣般地收手,無力地靠在轎壁上。
時間好像過得又漫長又迅速。此時每一秒都覺得煎熬,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電梯門就已經(jīng)打開。
琳達看到葉柏衍,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按照日程表上的流程,現(xiàn)在葉總應該在中層會議廳開會才對。
葉柏衍朝琳達微微頷首,琳達徹底反應過來,快步跟在葉柏衍身后,捧著文件夾詢問:“葉總,是王經(jīng)理核實的數(shù)據(jù)出錯了嗎?”
今日的會議記錄不是由她負責,她剛剛整理完昨日的報表打算去樓下交給財務處。
葉柏衍只是捏了捏眉心,語氣有些頹廢:“上午的所有會議我都會找襲總代替我出席,如果有人來找我,就說我不舒服,有什么事情等到下午再說。”
琳達有些驚訝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居然是從葉柏衍的口中說出來的。
要說葉總是拼命十三郎都不為過,曾經(jīng)有次并購案簽約前夕,葉總高燒不退,不僅拖著將近三十九度的病體出席了簽約會,甚至連軸轉(zhuǎn)地趕了兩座城市出差。
那樣的情況都沒有說過要休息,今天這是怎么了。她還以為葉總永遠無堅不摧,總會像永動機一樣不停地為工作轉(zhuǎn)動。
第30章 Chapter30·夏安· 那枚婚戒……
望著坐在辦公桌前神色蒼白的老板, 琳達猶豫了片刻也不敢開口。眼見他越皺越深的眉頭,她還是有些擔憂地詢問:“葉總,需要替您請值班醫(yī)生上來診斷一下嗎?”
元貝有醫(yī)療部, 全天都有人值班, 就是以備不時之需。
葉柏衍沒有看她, 只是閉上眼,擺了擺手讓人離開:“不用,只是頭有點疼,我一個人待會就好。”
說罷,他又隨手按開辦公桌上的開關(guān),調(diào)成了“請勿打擾”模式。
琳達也不好多做停留,她趕忙將需要葉柏衍過目的文件整理好放在桌上, 就悄聲關(guān)門出去。
聽到關(guān)門聲,葉柏衍又緩了一會才睜開眼睛, 他撈過桌上的手機,點開周頌宜的微信,兩人最新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那天吃完晚飯, 之后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想過很多種理由去找周頌宜,但都覺得有些冒昧,畢竟那天面對自己連發(fā)好幾條的信息, 周頌宜也只回了一個“嗯”。
她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聊天。只有一個字,沒有其他的, 沒問他最后怎樣處理的那輛車, 沒管他手機沒電該怎么同助理聯(lián)系,也沒問他究竟有沒有到家。
她倒好,開著車將那裝病的某人拉走, 只留給他滿嘴尾氣和冷漠地拒絕。
頭是真的有些疼,前額那仿佛有根神經(jīng)在突突直跳,葉柏衍揉了揉太陽穴,酸脹感讓他眉頭緊鎖,但對比起心臟處不適,也不過算作小兒科。
一顆心被人捏得皺巴巴,偏他自己也不愿意放過自己,還總?cè)滩蛔∠肟础D粗肝⑽㈩澏吨俅吸c開了那條朋友圈,鮮紅的背景像血一樣扎眼,周頌宜今日穿得很美,眉目勾人,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好似在與他對望,殘忍地將他拉入深淵。
葉柏衍隔著屏幕,伸手輕輕觸了觸周頌宜的臉頰,但在望見一旁的謝行繹后,滿眼柔情頃刻間化為烏有,被不耐代替。
真是礙眼。
他隨手將圖片保存下來,相當煩躁地將手機扔在一旁。重新靠回椅背,葉柏衍想起最后一次見面時她格外疏離的態(tài)度以及她和謝行繹一道離去的背影。
心疼得有些發(fā)麻,等再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過去十來分鐘了。
葉柏衍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工作上面。打開文件,密密麻麻的內(nèi)容讓他本就不舒坦的腦袋更加疼。
但任何的數(shù)字和文字落在眼中都化成了周頌宜二字,葉柏衍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休息室,從制冰機里撈出一勺冰倒進水杯里,認命般地灌了一大口冰水,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堆成山的項目需要他過目,晚上還有一個交流研討會需要他出席,屆時業(yè)界很多知名人士都會前去參加,他必須要在今天內(nèi)將工作完成,否則根本擠不出時間-
領(lǐng)完證將周頌宜送回公館,謝行繹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公司。
這兩日事務比較多,明天還要去出差,晚上又有個推不掉的局子要去,根本沒有空閑時間。
為了能盡快回京州,他讓何成濟把票定在了今晚,利用夜晚時間趕路,凌晨落地深州,到時稍作整頓后直接去簽下合同。
所以今晚,他參加完研討會就要去出差,就不回公館了。
處理完工作,何成濟已經(jīng)提前準備好,正在門口等待,謝行繹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些僵硬的脖子,將鋼筆筆帽蓋好,披上外套,理了理袖口才往外走。
研討會所在的報告廳是京州市會展中心。
其實酒店不過是君悅旗下的主要分支,而這樣大的集團,沒必要讓謝行繹出席,但今晚的主辦方同老爺子關(guān)系不淺,要仔細算算,謝行繹還得叫他一聲世伯。
既然長輩邀請了,他也不好拒絕。所幸距離不遠,開車過去也就半個小時,等時間一到再借故離開,走個流程就好。
在門口簽完道,立馬就有志愿者領(lǐng)著人進入場地,主會場在三樓,人基本都已經(jīng)到齊了,謝行繹剛一進門,還未找到自己的座位就有其他公司的經(jīng)理將他認出來,諂媚地湊近。
對方嘰里咕嚕說了幾句,謝行繹都沒什么印象,他只能從只言片語中想起對方是哪個公司,又不太記得對方的名字,畢竟這樣小的人物,從來不需要他費心去記住。
視線掃過那人脖子上掛著的姓名牌,捕捉到了他的姓氏,謝行繹只是淡漠疏離地回:“黃經(jīng)理,抱歉,今晚時間不多,等有空我們再就這個問題好好探討一番。”
語氣里的不耐煩很明顯,黃經(jīng)理自然能看出來,他也沒再多說什么,立馬躬身同謝行繹道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謝總您先去忙,其他都不是什么大事。”
一旁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員見狀插縫上前,輕聲同謝行繹說:“謝總,林董邀您過去喝杯酒。”
謝行繹抬頭,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落在了不遠處穿著寶藍色西裝的中年男人。
而他身邊站著的那位,謝行繹也不陌生。
另一邊,葉柏衍注意到謝行繹投來的視線,也不甘示弱地回望。
垂在腿側(cè)的雙手無意識地握了握拳,低頭冷哼一聲,謝行繹闊步朝著那人走去,在對方身邊站定,輕聲喚道:“林叔。”
林業(yè)是雙木的執(zhí)行董事,也就是那位同老爺子關(guān)系還不錯的世伯,他欣賞地望著謝行繹,將人上下打量一番:“阿繹,很久沒看見你了。”
謝行繹回:“最近確實沒有空余時間,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會場里人雜,各種聲音交雜著,讓人心煩意亂的,根本無法好好聊天。林業(yè)指了指不遠處的獨立露臺:“外面安靜,去那聊。”
正式的活動還未開始,本來待在露臺聊天的人看見幾人進來都不約而同的離開,助理則留在露臺外等候。
林業(yè)笑著拍了拍謝行繹的肩膀:“阿繹倒是成長了不少,近兩年公司旗下的項目都叫人眼前一亮,越來越有你爺爺當年的風范了。”
他是看著謝行繹長大的,從前幾年的奧森再到現(xiàn)在走出國門的“珀”系列,他是打心眼地欣賞這位后輩。
謝行繹側(cè)身,謙遜又禮貌地頷首回應:“林叔謬贊了,祖父和您一直都是我要比肩的榜樣。”
幾人又聊了一會天,林業(yè)想起來元貝最近的項目似乎也是和今晚的主題掛鉤:“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小葉最近也是在搞什么聯(lián)名酒店是吧。”
當初一擲千金拿下那塊地皮的事他可有所耳聞。
葉柏衍點頭回應:“嗯,林董您沒記錯。”
林業(yè)若有所思,覺得身邊兩人過分有緣了:“你們年齡相仿,又都是青年才俊,阿繹最拿得出手的也都是酒店,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交流交流,認個朋友也好。”
這世道,交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對手好,想起什么,林業(yè)又笑了笑,想拉近兩人的關(guān)系:“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小葉最近的項目應該是和頌宜合作的吧。這樣更巧了,頌宜是阿繹的未婚妻。”
若是兩人能打好關(guān)系,到時候豈不是親上加親,單純的利益關(guān)系總歸是不長久的,還是需要加一點調(diào)味劑來增進關(guān)系。
誰料話音剛落,站在他身側(cè)的兩個男人面色同時沉了沉,沒人再開口。
恰好這時工作人員上前,趴在林業(yè)耳邊說了些什么,林業(yè)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有些詭譎的氣氛,他點點頭,歉疚地同二人講:“抱歉,有事需要我處理一下,你們兩個先聊會天,我過會再回來。”
偌大的露臺只剩下兩人,一時間寂靜無言。
謝行繹右手撫過左手手腕,慢悠悠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腕表,無名指上那枚翠綠色的戒指晃得葉柏衍眼睛生疼,連同白天那張合照上血紅色的背景一塊,化成一道利劍出鞘,將葉柏衍扎得體無完膚。
七點半,天邊的最后一抹橙紅逐漸消散,深沉的夜色籠罩著城市,不遠處大樓的燈光也接連亮起。
“元貝和綺夢的合作,我想,葉總應該是蓄意為之吧。”
否則,哪里會這樣巧,頌宜剛做出,葉柏衍就這樣完美地送上了一份理想方案,無論是從選址還是到理念,無一不是在貼合著她的想法。
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這樣巧合的存在,如果是別人,他可能還會保持著懷疑態(tài)度,但如果那人是葉柏衍,這事必然是板上釘釘。
葉柏衍承認自己的確目的不純,他終于開口:“當初拿下那塊地皮想做這個項目,的確是因為頌宜,曾經(jīng)在百花系列問世前,頌宜就已經(jīng)告訴過我她的有關(guān)計劃。”
百花系列還未問世前?已經(jīng)相當久遠了,應該是在兩人還未分手時就已經(jīng)冒出的想法。
謝行繹大腦一片清明,心臟像是被寒冰浸透。對此,他確實無話可說,也只會怪自己沒有更早地知道這些,否則,他一定能比葉柏衍搶先一步。
畢竟,他無權(quán)干涉周頌宜的夢想。
謝行繹手指點點欄桿扶手,不愉地說:“葉總現(xiàn)在費盡心思告訴我這些,倒不如同我說句新婚快樂,我的心情也許會好得多。”
而不是聽見自己太太的名字以及她年輕時候的夢想就這樣親昵地從其他男人口中蹦出。
葉柏衍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酒杯,眼里全是不屑:“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他扭曲,陰暗,早就想將周頌宜從他手中搶回來占為己有,這樣的想法,他從未在謝行繹面前掩飾過。
對自己的自我認知到還是挺全面。
謝行繹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又撫了撫戒指上的紋路,似是在炫耀,但語調(diào)依舊沉穩(wěn),讓人抓不出一點輕浮的態(tài)度:“事已至此,我想葉先生也沒有什么要掙扎的必要了。”
照理說聽到這樣的話應該會打退堂鼓,葉柏衍卻絲毫沒有要退縮的意思,他笑了笑,清冷的眸子里笑不達意:“是么?領(lǐng)完證又怎樣,民政局就在那,頌宜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只要想離開,也不過是簽個字的事情,我想謝先生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吧。”
話里話間都在告訴謝行繹,得到周頌宜的心才是最要緊的,一張證,根本留不住人。
這道理他們確實都懂。
周頌宜不是一件供男人爭搶的商品,她是掌控一切的主人,是他們需要費盡心思將自己包裝好,將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上去供她挑選。
葉柏衍這話在謝行繹意料之中,他諷刺地勾勾唇,只覺得葉柏衍有些過分自信了,憑著前任身份就以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
謝行繹挑挑眉,又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杯盞里的酒:“能不能把握住頌宜心這件事,我想也不用您費心。”
他喝東西時很斯文,舉手投足的做派都很矜貴,可葉柏衍卻怎么看都覺得相當不順眼。
兩人說話一來一往每句都帶著敬詞,但無論怎樣聽,都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
“你不過是借著與她相當?shù)募沂啦庞辛丝沙酥畽C,聯(lián)姻只是一種束縛她的手段,愛情才該是她作出選擇的標準,沒有人知道她內(nèi)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愛情?您還自信到覺得她還等您嗎?”謝行繹絲毫不在意葉柏衍說的那些話,又返還他一個字字戳心的事實,“頌宜并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是你親手放棄了她,所以,您口中那些偉大的愛情對她來說不過是一段恥辱的回憶。”
他是依靠著君悅才能毫不費力的擁有這段婚約,但倘若他是葉柏衍,就算窮困潦倒,也不會選擇放棄周頌宜。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區(qū)別。
門外,何成濟和葉柏衍的助理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無奈。
忽然,兜里有什么東西在嗡嗡作響。
何成濟想起來右邊口袋裝的是謝行繹的手機,他匆忙掏出,在看清是有人來電后,伸手就想要掛斷,但看見屏幕上的聯(lián)系人名字,他又有些遲疑地望向露臺。
是大小姐打來的電話。
如果是別人的來電,何成濟是萬萬不會進去打擾謝行繹的。可這偏偏是謝行繹的私人手機,并不適用于工作,除非摯友親人,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號碼,而屏幕上的“頌宜”兩個字更是謝行繹的例外。
這位姑奶奶的電話,他是真不敢掛,如果讓大小姐誤會是老板掛斷的,估計又要鬧別扭,到時候兩邊都得生氣,自己簡直就是吃力不討好。
何成濟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玻璃移門。
靠著欄桿的兩個男人同時回頭,何成濟微微頷首后快步上前,拿著手機向謝行繹請示:“謝總,您的電話。”
他恭敬地將手機遞過去站在一邊,拼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聊天被打斷,謝行繹本還有些不爽,但蹙著的眉頭在看見“頌宜”兩個字后,眉頭又徹底松開。
他抬手接過手機。
露臺的氣氛相當奇怪,兩人分明都面無表情,但眼神又滿含著對對方的蔑視,總讓人憂慮他們下一秒是否就會拳腳相向。
謝行繹沒有打開免提,但露臺本就安靜,除去樓下可以忽略的不計的車輪駛過聲外,沒有其他雜音,周頌宜說的每一句話都能清晰地落入葉柏衍耳中。
電話剛一接通,嬌俏的聲音就隔著手機在安靜的露臺回蕩,似是質(zhì)問,又像是嬌嗔:“謝行繹,你今晚還回不回家。”
葉柏衍登時轉(zhuǎn)頭,凌厲地朝謝行繹掃視過去,深邃的瞳孔像是要將謝行繹灼燒成灰燼。
而謝行繹也同時睨了一眼對面的人,全然沒有將對方放在眼里。